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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林以然那時在邱行懷裡,她能清楚地感知到邱行的氣息和他的溫度,她被一個男人這樣抱著,心跳得很快,呼吸輕輕的。可靈魂卻不動蕩,安穩地被托在它的歸處。
在這個短得只有幾秒的擁抱之後,哪怕車裡仍是不說話,可還是跟之前的氣氛不一樣了。
林以然坐在副駕上,光腳踩著座椅邊,抱著膝蓋看外面。穿過那片雨最重的雲層下面,雨勢就沒那麼大了。
雨水讓外面的一切像遮了層磨砂的簾,變得朦朦朧朧。
林以然一直沒轉過來,枕著自己的膝蓋,只把後腦勺對著邱行。邱行看她兩眼,林以然動也不動。
邱行把車開到了另一個城市,和貨主通完電話,約好了明早過去裝車。這次再裝滿就直接開回家了,路上需要兩天時間。
掛了電話,邱行問她:「你餓不餓?」
林以然聽見他問,也沒轉過來,仍是保持著背對邱行的姿勢,回答說:「餓。」
邱行的聲音裡帶上笑意,說:「行。」
林以然跟受氣一樣地蜷在那,這也不是個事。
又過了會兒,邱行問她:「你是生氣了還是煩我?」
林以然馬上說:「都不是。」
「不想看見我?」邱行又問。
「沒有……」林以然聲音不大,坐起來看了邱行一眼,又趴了回去,誠實地說,「我現在有點不好意思看你。」
這時林以然沒回頭,不然她會發現邱行此刻帶一點點笑。和平時的他不一樣,是真正平和的,眼神是軟的。
邱行臉上帶著笑,沒再和她說話。
林以然又追加一句:「我待會兒就好了。」
「那你盡快……」邱行說,「快吃飯了。」
林以然對這事的反射弧略長,當時不覺得怎麼,還非常淡定,之後才覺得難為情,畢竟是個文靜內向的女孩兒。
邱行把車停在貨車停車場,讓林以然帶好東西,說晚上不回車上了。林以然收拾好了跟著他走,把車上的重要物品都裝在包裡帶著。
能看出她其實還是有點小別扭,眼神不怎麼跟邱行對視,但盡量讓自己表現得正常。
邱行看著她手臂內側擦破皮的地方,說:「晚上消個毒。」
林以然點點頭:「好的。」
她又是那副又乖又聽話的模樣走在邱行旁邊。
無論邱行要帶她去任何地方,她問也不問。
吃過飯,邱行帶她去了間離停車場不遠的賓館。
兩人都得洗澡,白天在雨水裡泡得很髒,尤其邱行,胳膊和手上的髒污到現在都還沒洗。
林以然不是第一次和邱行住賓館了,之前也有過空車的晚上,只不過次數不多。
他們就像一對普通又般配的小情侶,走到賓館前台,前台小姐姐禮貌地問:「一間大床房嗎?」
「兩間。」邱行說。
林以然聽到他說,立即抬眼看他,邱行和她對視,林以然輕輕朝他搖頭,小聲說:「一間。」
邱行笑了下,又跟前台更正:「一個標間吧。」
在這兩個月裡,林以然一直是跟邱行住在一起,在車上時不用說,到了外面是因為林以然害怕。尤其上次夜裡在窗邊看到人,在那之後她更是不敢一個人住。
邱行見她今天不好意思才說的開兩間,林以然並不願意。
就……也沒有那麼不好意思。
開了房卡,邱行讓林以然拿著,說:「你先上去,我打個電話。」
林以然點點頭,前台客氣地問:「需要給您再拿一張房卡嗎?」
「不用。」邱行跟林以然說:「一會兒你給我開。」
「好。」林以然說完就背著她的包先上樓了。
房間裡乾淨整潔,林以然把背包放在椅子上,拿了衣服先去洗澡。
她知道在她洗完之前邱行不會回來,即使回來了她不開門他也進不來。
邱行在林以然初到他車上時還特意和她交代過,讓她有不方便的地方自己克服,顧不上她。
可實際上這兩個月裡林以然並沒有真的感到有特別不方便的時候。
比如現在,賓館裡的浴室是半透明的磨砂玻璃,就算看不清楚。
可裡面有人洗澡在房間裡也能看到人影和輪廓。
這哪怕林以然和邱行之間再沒有男女界限也不合適。
所以如果邱行在房間裡,林以然要麼不洗,要麼洗得難受。
剛開始林以然沒察覺,時間久了發現每當到了類似的為難時刻,邱行都巧合地不在。
敲門聲響時林以然早就洗好了,連頭髮都已經吹得半乾。她頭髮又長又密,每次都不能吹到完全乾透,只能這樣披著。
舒舒服服地洗了澡,穿著乾淨的衣服,頭髮散亂著,白白淨淨的小臉上表情舒展著,這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有種舒適的居家感。
邱行手上拿了袋什麼東西,塞她手裡,說:「你自己擦擦。」
林以然低頭看了眼,是一袋碘伏棉簽。
手臂內側的破皮處看著輕微泛紅,主要是因為她白,否則不會很明顯。
邱行說:「以後別那麼愣。」
林以然蔫蔫地說:「知道了。」
小雨下了一夜,門口的廊燈開著,房間裡其他的燈都關了。
這是個邱行難得能睡好的晚上,他洗完澡就睡了,林以然平躺在床上,聽著邱行安穩的呼吸。
她下意識地去跟隨邱行呼吸的節奏,時而揚起,時而落下。
林以然回想著白天邱行有點凶的表情,他就在離得不遠的位置看著自己。
以及邱行抱著她時她磕疼的鼻樑,和她聞到的邱行身上帶著一點點機油的味道。
在這個安靜的房間裡,她隨著頻率,把他們的呼吸悄悄地纏在一起。
……
「小邱,你找人吧。」
邱行這次回家,恰好另一輛車小全和輝哥也回來了,車都停在林哥的修配廠。輝哥和邱行站在陰涼處,給邱行遞了根煙,和他說自己不想幹了。
「你抽,哥。」邱行擺手沒接,問他,「怎麼了?」
「沒怎麼,不是你的事,小邱。」輝哥也很不好意思,點了煙抽了一口,和邱行說:「你嫂子和我說了好幾次,我自己也是一樣的想法。孩子上高中了,想多陪陪他,不想跑長途了。」
邱行聽完並沒多勸,點頭說:「行,哥你再幫我頂一段,我找人。」
輝哥是個老實人,只是嘴笨,腦子也不是很靈活。那輛車上他開得多,小全開得少,邱行心裡有數,去年過年額外給了他兩萬塊錢。
輝哥知道邱行沒虧待他,別的車上長途司機每月掙六千,多的六千五,邱行給他們八千,更別提私下多給他的。
他也知道邱行難,邱行他們家的事當地的貨車司機都知道。
邱行自己開的那輛車掙錢,跑的都是值錢的活。
雇兩個司機跑的這輛去掉費用並不能賺到太多,邱行之所以還一直操心養著這輛是為了留下貨主,邱行自己跑不過來,好的資源不能丟下,只能多養一輛車維護他的貨線。
這些值錢的線路都是邱行他爸以前的好活,是邱行在他爸出事之後一個個聯繫攬回來的。
「小邱,哥跟你囉嗦幾句,你別嫌我多嘴。」輝哥離得邱行近了點,把煙在手裡夾著,沒有繼續抽,「你這兩台車都是報廢車,你那輛還行,你自己開,不糟踐車,你像我們這輛,三天兩頭這麼修,你多操心啊。」
邱行點頭,表示在聽。
「小全什麼樣我不多說了,不是自己的東西怎麼也是不上心,以後你如果找不著好司機,你更得操心。你不如就把車賣一輛,你把小全放你車上,你也倒個手。沒有一個人跑長途的,乏了歇不過來。」
輝哥怕自己說多了招人煩,憨厚地笑笑,說:「反正我也就是這麼一說,你聽聽就算了,你還是自己考慮。」
邱行也笑了下,說:「行,輝哥,我知道。」
邱行跟輝哥說完話,走去林哥那屋。
「離合片得換了,油路再給你清清,發動機、中橋、後橋,該收拾的這次大收拾吧,別下回真壞半路上。」林哥和他說。
「整吧。」邱行說。
「老孫那車要賣,他車才七年,沒大修過。我上回問他他說賣十五萬,還能講,要不你問問他,換他那個開得了。」林哥說。
邱行說:「我沒錢。」
「我給你拿,你掙了再還我,你這車還能賣個四萬左右,添不了多少。」林哥給邱行遞了瓶水,「要不你就這麼修,你不鬧心我都鬧心。」
「先修著吧,我不想欠錢,一想到欠錢我都腦仁疼。」邱行自嘲地笑笑,「我現在多欠一分都難受,別說多欠幾萬了。」
「欠我的不算欠,要不你給我點利息,按銀行貸款給我。」林哥和他開玩笑說,「你多欠我點,我多吃點利息。」
「銀行的我也不欠,欠來欠去的,我這輩子還不完了。」邱行拒絕道。
晚上林哥留邱行吃飯,林嫂做了好多菜,林以然幫忙打下手。
這是林以然最後一次回來,這次走了要去上學,再回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林嫂和她熟悉了些,也知道了她家裡的事,問她:「你爸一直沒聯繫你嗎?」
林以然輕輕搖頭:「沒有。」
林嫂小聲嘟囔:「沒見過這樣的爸。」
林昶新處了個女朋友,給帶到廠裡。女朋友粉色的頭髮,挑染了灰色的幾綹,穿著吊帶背心和短褲,胳膊上紋著花臂,還打了顆唇釘。
林昶看見邱行回來了,扭頭到處看看,見林以然和他媽在一塊,多看了幾眼。
女朋友嚼著口香糖,吹了個小泡泡,說:「那有個美女。」
「沒你美……」林昶說,「太素了。」
女朋友顯然並不愛聽他的假誇,說:「你瞎。」
吃飯時林以然左邊坐著邱行,右邊坐著林昶的女朋友。
粉頭髮女生問她:「你多大了?」
林以然說:「我十九。」
對方說:「我也十九。」
林以然不知道能和對方聊點什麼,她沒有話題,而且她本來也是個慢熱的人。
從前她就總是靜悄悄的,她媽媽對此還很自責,覺得是因為單親家庭的關係。
林以然和她說自己並沒有覺得不幸福,不外向也不是因為自卑。
對方突然碰碰她的胳膊,林以然當時正聽著邱行說話,被人一碰,手邊的湯匙掉了。
「不好意思,我想跟你說話來著。」粉頭髮女生說。
「沒關係。」林以然彎下身子去撿。
邱行聽見動靜掃了眼,林以然正抽了張紙在擦,邱行一邊跟林哥說話,隨手把他沒用過的勺子放到林以然碗裡。
「你哥好蘇。」旁邊女生說。
她話裡意思把邱行當作林以然男朋友了,他們這一夏天都被當作是情侶,林以然也不解釋。
她說這話時林昶夾了塊排骨給她,林以然莫名覺得有點好笑,於是笑了下說:「你……」
林昶這個人實在讓人說不出「你哥」,林以然卡了個殼,說:「你這個也挺……挺好的。」
「他啊?」女生瞥了眼林昶,「哧」了聲。
她臉上的鄙視意味太明顯了,林以然問他:「你們不是在一起了嗎?」
女生湊過來,在林以然耳邊說:「我打賭輸了,對付處幾天。」
林以然驚訝地看著她,女生笑笑地說:「美女別這麼看我,誰不心動。」
林以然雖然沒說什麼,可她的表情也足夠明顯,女生問她:「學習挺好吧?一看就是好學生。」
不等林以然回話,她又說:「什麼年代了,談戀愛還算個事?」
她這句話聲音有點大,桌上人都看了她一眼,連邱行都抬眼看過來。
林以然手肘輕輕碰碰她,示意她小點聲。
這邊她倆說話,那邊林哥和邱行喝了點啤酒,喝得不多。
邱行還是沒同意,搖頭說:「先將就著吧。」
「你油鹽不進啊?」林哥說他。
他是真為邱行好,邱行雖然管他叫哥,可他看邱行就是看侄子的心態,看邱行這麼難不忍心。
邱行知道林哥真心實意想給他拿錢,也說了句心裡話,說:「哥,我還債還得都噁心,我想想我快還完了才覺得有盼頭。」
「你該!」林哥無聲地罵了他一句,又說,「誰讓你還的?我當時說沒說過不讓你還?家裡錢都給出去就算了,你爸人都沒了,你爸沒了賬就清了。」
邱行沒反駁,只笑了笑。
「你把廠子賣了,把你爸那些車都賣了,把錢分分能還多少是多少,這就夠意思了,你還接著還?」林哥說得脾氣上來了,罵邱行,「你就是缺心眼!」
邱行老實坐著挨罵,不回嘴。
「你爸要活著你願意幫他背著債都行,你爸都沒了,沒有落你頭上的道理!」林哥喝了酒,說得有點激動。
邱行這時才開口平和地回了一句:「我爸要活著我就不管了。」
林哥說:「人沒了顯你盡孝了?」
邱行靠在椅背上,說:「他要活著他得判刑,那是他該還的,他自己背著。」
林以然轉頭看著邱行,邱行神色還是淡淡的,說:「但他沒了,我就得給他還。他欠的那幾條人命我得幫他賠,命我賠不起,錢一分不能差,我不能讓他當個欠債鬼。」
這天晚上,林以然第一次知道了邱叔叔是怎麼去世的。
電線廠倉庫違建,消防檢查不合格,邱叔叔沒當回事。電路起火的當時,倉庫裡一共十幾個人,死了四個,重傷八個,輕傷五個。
邱叔叔自己就在死的這四個之中。
這場大火那年上了新聞,全省消防檢查整頓了一遍。林以然那時剛上高一,不看電視也沒有手機,也聽說了這次失火案,只是她不知道那是邱叔叔的工廠。
中央派了調查組來調查失火案,最後的賠償也是調查組給額定的。有家屬不滿意賠償金額,提出要賠償更多,邱行全都接受了。
多少錢都不夠賠人命的,邱行認賠。
家裡的錢、房子、車、工廠、公司,全賠出去了。邱行只留了兩輛破車,和那個沒有房照的老房子。
方姨接受不了現實,承受不住打擊,沒等事情解決完就病了。
從此都是邱行自己背著散了家當還沒還完的債,考了大車駕照,一個人沒有白天黑夜地跑在路上。
「我爸不是故意的。」邱行把杯子裡剩的喝了,林哥又給他倒上,邱行說,「他不是賴賬的人,他就算活著真判了,該賠的都會賠。」
林哥倒不否認,說:「你爸是講究人。」
「所以我怎麼也得幫他還上,要不他不白吹我了嗎?」邱行笑了,「他吹了十多年,吹他兒子有出息。」
「你是有出息。」林哥看了眼對面自己那不爭氣的兒子,發自內心誇邱行,「三年還了七十多萬,你才幾歲。」
「都是我爸留的底子,他的老本行。」邱行說。
林以然聽得心裡很難受,並不想哭,只是覺得很悲涼。
命運很會捉弄人,它讓一個人順順當當地長大,然後毫無預兆地在一夕之間把他的所有都拿走,把他的人生徹底翻一面。
邱叔叔死了,方姨病了,邱行唯一留下的只有還沒賠完的將近九十萬賠償款。
「你哥……」粉頭髮女生在桌子底下豎了豎拇指,跟林以然說,「你哥挺厲害的。」
林以然不想說話,對方又說:「咱倆加上微信,等有天你倆分了,你把他介紹給我,我跟他處。」
林以然抿著嘴唇,到最後也沒和她加微信。
……
邱行沒喝多少,他不愛喝酒。
林哥後來又喝了白酒,他倒有些喝多了。林以然幫著把桌子收拾了,才跟著邱行回家。
他們沒打車,慢慢地走在路上。城郊車不多,老城區的街道,電線亂糟糟地露在外面,它就像林以然小時候的樣子。
兩人並肩走著,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走到下一個路燈底下縮短,然後再漸漸拉長。
「邱行。」林以然叫他。
邱行看向她:「嗯?」
林以然試探地問他:「你還欠多少?」
「幹什麼?」邱行問,「要幫我還?」
林以然小心地看他,問:「可以嗎?」
可能是因為喝了酒,今天的邱行還挺愛說話的。
他抬起手按在林以然後腦勺上,亂七八糟地搓了搓,說:「不可以,你的錢你留好,自己留著買房子。」
「先還給別人,等你有錢了你再給我,不是一樣嗎?」林以然只是不想看他再這麼辛苦了。
跟著他兩個月,她知道邱行在路上是什麼樣的。
「別人聊幾句你就要替人還債,你這麼好騙啊?」邱行手還放在她頭上,帶著些力度地按著,「讓野男人騙了。」
林以然皺著眉說:「你也不是別人……」
「那我是誰……」邱行隨口說,「我是你十年沒見過的鄰居。」
「你是邱行。」林以然立即說。
「誰也不行。」邱行說,「你的錢不要給任何人用。我也不想再欠任何人的錢。」
在這件事上邱行是不可商量的,他特意強調林以然和別人沒有不一樣,都是他不願意接受一分錢的人。
邱行身上有他很矛盾的地方,他對林以然好,他跟林哥很親,可他的世界又是把所有人隔絕在外的。
他並不真正容納任何人,也不接受別人真正接近他。
就像上次邱行讓林以然在人生原本的路上不要掉下來,每當林以然覺得和他關係足夠親近,邱行就會在下一刻拉開,讓林以然看到邱行世界外面罩著的那層玻璃。
他似乎在任何地方、任何人面前都能隨時抽身而去,毫不留戀。
……
林以然沉默著走在邱行旁邊,兩公里多的路,兩個人沒有走太久。
再拐一個路口就到家了,邱行突然說:「到了學校別說你家裡的事,包括你室友。」
林以然聲音小小的:「知道了。」
「談戀愛可以,別被人騙了。」邱行又說。
林以然腳步頓了下,抬起眼去看他。
邱行當沒看到她的眼神,繼續說:「別誰說什麼你都信。」
林以然重又提起腳步跟上他,不回聲,扭臉看向一邊。
分別在即,邱行開始囑咐林以然,這次他明顯比之前分別那次說得多了。
他說話林以然就「嗯」一聲,回應不多。
路邊的燒烤店有人在喝酒,林以然低著頭聽邱行說話,也無暇去看路邊喝酒的人。
等走到近前,有人突然伸手拉了下林以然的胳膊,動作來得太過突然,林以然被一把扯了下去,她低呼著被扯得摔在坐著的人身上。
「撞我身上了你。」那人摟著林以然,低頭看著她說。
這人渾身酒氣,林以然立即起身,心跳還沒恢復正常,緊接著便猛地一沉——
她認出抓著她的這個人就是之前在家門口堵著她的人之一。
邱行朝她伸手,林以然胳膊還沒被剛才那男人鬆開,男人油膩的大手攥著林以然細瘦的手腕。
她一把抓住邱行的手,搭上的瞬間邱行一使力,把林以然拉到自己懷裡,手扣了下她的腰。
「鬆開。」邱行說。
說話的同時邱行另一隻手提起了一隻啤酒瓶。
對方一桌四個人,邱行眼神半點不怵,只盯著抓著林以然的光頭。
「你說放就放?」對方不但不放,還挑釁地搓了搓林以然的胳膊。
林以然讓她搓得噁心,另一隻手抓著邱行的衣服,眼睛緊緊閉著。
她驚惶地叫邱行,邱行安撫地在她背上拍拍,隨後放開了她。
光頭抓著林以然的手腕,抬起來作勢要放在嘴邊親一口,不等他嘴湊過去,邱行一酒瓶照著他臉用力抽了下去。
這一酒瓶讓對方鬆開了林以然的手,也讓場面瞬間亂了起來。另外幾個人都站了起來,邱行推了林以然一把,示意她走。
邱行踢了他們的桌子,這四個人都喝高了,邊上放著幾箱空瓶,幾個人站也站不穩,卻一身蠻力。
店裡有人跑出來看熱鬧,老板娘尖叫著喊他們別打了。周圍亂成一團,林以然這次卻不害怕了。非但不怕,還繃著臉抄起了一旁的椅子。
她兩隻手舉著椅子,往喝高了的幾個人身上砸,單薄的身體把椅子掄得高高的。
老板娘的尖叫聲刺耳地持續響起,林以然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只顧砸人,誰朝邱行過去,她就朝誰掄。
不知道多久以後,邱行朝她伸手,林以然便把椅子扔了,攥住邱行的手,被邱行帶著跑了。
他們在街上猛烈奔跑,身後有兩個人在追。
林以然不回頭看,只跟著邱行一直向前。空氣湧進肺部,脹得胸腔尖銳地疼,眼前一片模糊,卻有一種衝破一切的暢快。
用力地呼吸和奔逃,每一個細胞都肆意,血液在身體裡奔流、衝撞,心臟每一下都撞上骨頭。
他們穿過風的夾縫,從路燈的光下鑽過去。
直到被邱行帶著進了一條完全黑暗的胡同,林以然還在劇烈地喘。
邱行也喘著粗氣,把林以然塞在自己和牆壁中間,大腦放空,太陽穴處脈動砰砰地跳著。
林以然的眼睛在黑暗中細碎地閃著光。
不等邱行完全反應過來,林以然抬手抱住他的脖子,朝他吻了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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