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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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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二八槓 -【小船三年又三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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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5 02:22:3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下沉廣場。

  林以然坐在台階上聽電話,電話裡的聲音令她原本帶著禮貌笑意的臉漸漸淡了下來。

  林以然說:「我沒空。」

  電話裡又說了句什麼,林以然說:「我不想見。」

  接下來她安靜了好一會兒,只聽著電話裡對方在說話。

  旁邊小姑娘坐得遠遠的,戴上耳機玩自己的手機。

  林以然突然皺了下眉,問:「什麼?」

  她打斷對方的話,重復問了一遍:「你是什麼意思?」

  ……

  第二天上午林以然去學院有事,她穿著輕便的衣服,很早就從宿舍出了門。

  從學院出來時已經快十二點,她和對方約的十一點半見面。然而十二點才出校門,對方也沒有打電話過來催她。

  林以然打開到了一家餐廳,按照對方發來的位置。

  她到的時候對方一個人在喝熱水,林以然和服務生道了謝,拉開椅子坐在對面。

  「小船。」對方叫了她一聲,臉上帶著一點點笑,和明顯的討好。

  林以然平靜地看著對方,這張臉在記憶中已經漸漸模糊。如今在這麼近的距離下,林以然突然感到一種詭異的陌生。

  像是認得,又像是和記憶中有很大差別,覺得是一個陌生的人,可又不是。

  這是她血緣關係上的親生父親,可這說來又如此空洞。

  虛無的,乾巴巴的。

  「你把包放下,看看想吃點什麼。」林維正看著她,把菜譜遞過來,「你沒來我也沒敢點菜,怕你不愛吃。」

  林以然把包放在自己腿上,沒有放在旁邊。

  她沒接菜譜,只說:「我不是過來吃飯的,你想說什麼就說。」

  「咱們邊吃邊說,總不能來了就乾坐著。」林維正乾乾地笑著,把菜譜又拿了回來,自己邊翻邊念著,「話梅排骨?我記得你愛吃……蒸雞呢?」

  林以然完全沒有心情和他吃飯,她一口也吃不下。

  林維正叫了服務生來,點過菜之後給林以然燙了杯子,倒了杯熱水。

  林以然無動於衷地坐著,除了坐著之外沒有任何其他動作。她不是個脾氣特別暴躁的人,哪怕是在這樣的時刻,她只是表現得十分冷淡,越不耐煩就越沉默。

  她的這個性格緣自她的媽媽,她們都是冷靜的人,並不來自她的父親。

  她不說話,無論林維正問她什麼,林以然只冷冷地坐著,甚至不太看他。

  這讓氣氛尷尬而僵硬,就算林維正再怎麼偽飾,時間都變得凝滯又緩慢,沉默使得每一秒都被拉長,拖著難看的尾巴。

  林維正嘆了口氣,面對著林以然,懺悔地說:「爸錯了。」

  林以然睫毛不太明顯地一顫,卻沒有看向他,只把頭轉向一邊,看著窗外。

  「爸知道當時不該留下你一個人,我確實沒有辦法了,我想著先躲幾天,款到了就都過去了,他們也不會怎麼樣你……」

  他說到這的時候,林以然抬起眼看向他,視線直接穿透了他那張虛偽的臉,使他說不下去了,話音一頓,只說:「總之都是爸錯了。」

  林以然既沒有讓他別再自稱「爸」了,也沒反駁他說的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林以然心裡沒有一點憤怒,只感到一種荒誕的滑稽和茫然。

  這件事情在她心裡沒有任何記掛的意義。

  如果是三年前那個夏天,林以然的情緒上可能還會起一點波瀾,可到了如今,它再不能讓林以然產生半點除了麻木以外的情緒。

  她今天過來也不是為了聽他的懺悔和當初的不得已。

  「是,你有你的理由。」林以然平靜地說,「我知道了。」

  她截斷了林維正接下來的解釋和道歉,看著他說:「你說給你自己聽就可以了,我不需要,它也不重要。」

  服務生陸續過來送菜,這中間他們沒再說話。

  等到菜上齊,林維正說:「爸是想讓你知道,爸沒有想丟下你,我……」

  林以然打斷他說:「我說了,這不重要。說這麼多就可以了,再多我就坐不住了。」

  林維正尷尬地收了話音。

  林以然直接問他:「昨天你說還我錢,什麼意思?」

  林維正立刻點頭,和她說:「對,小船你把卡號給我,我轉給你。」

  「你別這麼叫我,我媽給我改名字了,不想從你嘴裡聽見這個名字。」林以然說完,又問,「為什麼給我錢?」

  林維正誠懇地說:「爸現在還沒有那麼多,先給你十萬,剩下的爸肯定都還給你們,絕對差不了。」

  林以然今天之所以過來,就是因為昨晚電話裡林維正的一句「還你錢」。

  這句話當時讓林以然下意識皺起眉,因此才有了今天這場見面。

  前面鋪墊了那麼多噁心的話已經夠久了,林以然實在等不下去了。

  林以然的心跳漸漸變得劇烈,今天聽到的所有話加在一起,沒有此刻令她緊張。

  她看著林維正,過了幾秒才問:「我們?我和誰?」

  「爸都問清了。」林維正紅著眼睛,低聲說著,「我不知道這錢是你拿的,還是邱行拿的,爸謝謝你們。你和邱行在一塊了?邱行他爸……」

  林以然手抓著桌沿,再一次打斷他:「跟邱行有什麼關係?」

  「跟邱行沒關係的話,那是你拿的錢?媽媽留給你的?」林維正哽咽地說,「是爸欠你的,爸以後都會補償你。」

  林以然怔愣地坐了會兒,之後輕聲問他:「多少錢?」

  「什麼?」林維正也愣了下。

  林以然說:「我問,你欠了多少錢。」

  林維正有些發蒙,也或許是沒臉回答,他看著林以然,沒開口。

  「都還清了?」林以然又問。

  「沒有,爸還沒有還給你們,這怎麼算是清了?」林維正急急地說,「這絕對不會算了,你看以後。」

  林以然皺著眉,聲線裡有壓不住的顫抖:「當時是邱行還清的,是吧?」

  「是這樣說的。」林維正低著頭,說,「你替爸也謝謝邱行……你沒有個好爸爸,我拖累你了。」

  林以然閉了閉眼睛,手虛虛地搭著桌沿,手心都是汗。

  桌上的菜一口沒動,外面陽光刺得人眼睛痛,行人打著遮陽傘匆匆而過,林以然覺得心裡空了個洞。

  她突然拿起手機,敲了一串數字。

  林維正的手機響,同時林以然站起來,和他說:「還錢。建行,林以然。」

  「爸還,爸還。」他連連點頭。

  林以然垂眼看著他說:「少一分都不行。」

  「好,爸一定都還。」林維正保證道。

  林以然拿著自己的包大步走了,在門口攔了輛車,迅速上了車。

  她在車上向林嫂問林昶的電話,給他撥了過去。

  林昶聲音像是才睡醒,慢慢悠悠的:「你好,哪位?」

  「是我,林以然。」

  林昶一聽是她,意外地「啊?」了一聲。

  「你找我幹嗎?」林昶不明所以。

  林以然捏著手機的手指用力得發白,和他說:「我想問你點事情,你別告訴邱行。」

  「什麼事啊?」林昶聲音又不著調起來,「邱哥的事?那你問我也問不著啊,我倆也不熟,你應該問我爸啊。」

  「你爸會告訴邱行,你不會。」林以然說。

  「喲,快別,快別,別捧我了,美女。」林昶誇張地笑了兩聲,「別來這套,我不吃。」

  林以然抿著唇,沉默下來。

  「哭啦?」林昶聽她不說話,問她。

  林以然還沒吭聲,林昶趕緊說:「你可別哭,我最怕美女哭。快問。」

  林以然又強調一次:「你不告訴邱行,行嗎?」

  「行。不是看你捧我,是看你漂亮。」林昶笑著說,「你太漂亮了。」

  林以然不在意他說的不正經的話,另一隻手的拇指用力地摳著關節,低聲問:「邱行給我還了多少錢?」

  「啊?就這事啊?我當你要問什麼呢。」林昶說。

  他意外地問:「敢情你不知道啊?那你跟他處這麼多年?」

  「多少?」林以然問。

  「我都忘了,三十六七萬吧,不到四十。」林昶不太在意地說,「我爸墊的,人還給抹了不少利息,不然利滾利還到猴年馬月,後來他又還我爸的。要不邱行跟我爸在外地開廠呢,欠人情了唄。」

  林以然只覺得太陽穴處怦怦跳,像有人在鑿,每跳一下都疼得讓人喘不過氣。

  「謝謝。」林以然輕聲說。

  高鐵上,林以然始終直直地坐著,沒有靠著椅背,視線一直看著窗外。

  窗外景色飛馳而過,速度快得人頭暈。

  腦海裡一些畫面不停閃過,循環往復,每循環一次都讓林以然心裡更疼,她卻一刻也不想停下來。

  她眼前是邱行開著貨車時冷漠的臉,他連著開十幾個小時車後,跳下車時抬手捏捏後頸,微微皺著眉,神情裡掩不住的疲憊。

  邱行在車上時麻木地不帶任何表情,下了車卻笑嘻嘻地和貨主討價還價,咬著不點燃的煙,對人說:「多給我點,別拐我錢,著急還債呢。」

  邱行喝了酒,在飯桌上跟林哥說:「哥,我還債還得都噁心,我想想我快還完了才覺得有盼頭。」

  邱行和她走在街上,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長又縮短,邱行冷淡地說:「你的錢不要給任何人用。我也不想再欠任何人的錢。」

  賓館房間裡,邱行深深地看著她,他眼睛裡有很多情緒,在那些情緒中間,是被他包裹著的林以然。

  邱行離她那麼近,卻不碰她,只沉聲問:「你想要什麼?」

  邱行來學校看她,匆匆和她吃個飯,又很快要走。

  走前和她說:「林哥找了人,讓他們該找誰要債找誰要去。好好上你的學,別惦記那些了,再沒人找你。」

  林以然意外地問:「他們就聽了?」

  邱行搓搓她後腦勺,說她:「林哥面子大,少操沒用的心。回學校吧,我走了。」

  ……

  林以然腦子裡一幕幕閃過的都是邱行,邱行說話時總像不耐煩,有時挑著一點點眉毛,很難接近的模樣。什麼話問一遍他不愛答,問多了他又煩。

  林以然以前不敢惹他,後來是不想惹他。如果真惹了其實也沒事,邱行並不真的發火,他那副冷淡的表情下面根本就不發脾氣。

  可她還是習慣了聽邱行的話,想順著他的意,不願意他為難。

  林以然愣愣地看著窗外,只覺得自己心口處空蕩蕩的。

  離得邱行的城市越近,雨下得越密集。雨滴砸在車窗上,又被高鐵橫著甩向後面,玻璃上的一道道水痕把眼前的視線勾畫得越來越模糊。

  林以然閉上眼睛,把頭緩緩靠向椅背。

  她再不想順著邱行的意思了,無論任何方式,只想把他留下來。

  ……

  邱行看著面前流著眼淚乞求著他的林以然,他眉心擰成個看起來很凶的結,問她:「你到底怎麼了?」

  林以然馬上回答:「我沒怎麼,我就是不想被你丟下。」

  「不是說好了?」邱行費解地盯著她。

  林以然搖著頭說:「我反悔了。」

  邱行反問:「我跟你玩呢?」

  林以然被邱行髒兮兮的工服裹著站在雨裡,身上薄薄的衣料就快被澆透了。

  邱行黑著臉說:「你先跟我進去。」

  林以然一動不動,站在原地抓著邱行的手,朝他搖頭。

  「不分開了吧?」林以然發著抖,問。

  「你別缺心眼……」邱行說,「成熟點。」

  邱行打定的主意,他自己要是不想改,誰也改不了。

  林以然垂下眼睛,抬起手抹掉了眼淚,再抬頭的時候跟邱行說:「我缺錢。」

  邱行眉毛更是挑得高高的,問她:「你錢呢?」

  「沒了。」林以然說。

  「哪去了?」邱行問她。

  「給方姨了,你給我的錢我都給她了。」林以然一邊擦眼淚一邊說,「但是我後悔了,我上學需要錢,你給我錢。」

  邱行被她幾句話說得消了音,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擺出個什麼表情。林以然理直氣壯地找他要錢,邱行發不出脾氣,看著林以然巴掌大蒼白的臉,噎得說不出話。

  「你……」邱行指了指院裡,「進去再說。」

  「你答應我。」林以然吸吸鼻子,抬著臉看他,「你還像以前一樣給我錢。」

  「你跟我耍賴呢?」邱行問。

  林以然繃著下巴,並不說話,倔強地站著。

  邱行沒耐心跟她扯皮,一彎腰胳膊一夾把她抱了起來,林以然推推他肩膀,沒推動就也不掙了,任他抱著。

  回他房間得經過車間,小張和毛俊看見邱行抱著林以然過來,都愣了。

  小張大喊:「嫂子好!」

  邱行快步走過,開了門把林以然放地上。屋子裡黑漆漆的,停電了沒有燈,也沒有空調。

  邱行把她放下就不管了,拉開衣櫃抽了件自己的短袖和一條運動褲,扔過來給她:「沒電,洗不了澡,衣服換了。」

  林以然接過來,拿在手裡,還執拗地站在原地不動。

  邱行已經非常生氣了,沉聲叫她:「林以然。」

  林以然說:「我沒有錢上學。」

  「你給她了你朝她要。」邱行問,「跟我有關係?」

  林以然就又不吭聲,只站著。

  屋子裡冷冰冰的,天色幾乎徹底黑了,林以然在門邊站著,邱行在另一邊倚著桌子站著。

  降了溫又下了雨的北方城市,穿著厚外套也覺得冷,何況林以然這麼渾身濕淋淋的。

  她就跟不覺得冷一樣,孤零零地站在那。

  邱行和她僵持半晌,後來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看到日期的時候皺了下眉。

  「林以然。」他又叫她一聲。

  林以然依舊不動。

  邱行聲音彷彿都帶上了冰,警告地說:「你自己看著點日子,你有點數。」

  林以然反應了下才知道他說什麼,看著他說:「我已經來了。」

  邱行視線黑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半晌,邱行提高了音量開口:「然後淋完雨凍著?」

  林以然被他突然提高的音量嚇了一跳,肩膀明顯一顫。

  「你還是疼得輕。」

  邱行黑著臉說了一句,之後從林以然面前走過,摔門出去了。

  關門聲震得林以然心臟一顫,黑漆漆的房間裡只剩下她一個人。林以然跟著閉了下眼睛,心裡慌得一團糟。

  她幾乎是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此刻再顧不上體不體面,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留住心口不一的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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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5 02:22:4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邱行走了幾分鐘後,林以然才覺得冷。

  這時節的北方陰冷潮濕,連燈都不開的房間裡靜得沒有一絲人氣,下雨天沒有月光,窗戶沒有光照進來,整間屋子徹底黑下來,林以然被令人窒息的黑暗淹沒其間。

  卻又因為這是邱行的房間,而不覺得害怕。

  雨下得不大,兩條狼狗嗚嗚咽咽地小跑過來,轉了一圈又走了。

  林以然耳邊只餘下細密的雨點聲和自己的呼吸聲。

  邱行是又過了會兒回來的,開門的手勁很重,聲音很大。他甩了個袋子扔在床上,另外一隻手上拎著個什麼機器,往洗手間去。

  他一句話也沒跟林以然說,當沒看見她。

  林以然聽著他弄出來的乒乒乓乓的聲音,老實站著,一聲不吭。

  邱行從洗手間出來去櫃子裡拿了兩趟東西,之後一直在洗手間不出來。

  兩人一個佔著臥室,一個佔著洗手間,各據一方,沉默地對峙著。

  時間悄悄流逝,哪怕邱行不說話,可這個屋子還是因為他的存在而有了人氣,沒那麼冷冰冰的。

  洗手間傳來花灑的水聲,邱行走出來,林以然因黑暗而看不清他的表情。

  邱行一把扯下裹著她的工服扔在一邊,推著她後背把她往洗手間帶。

  洗手間窗戶關著,百葉簾遮起來,唯一的一點光亮只有洗衣機上邱行用手機開的手電筒。

  濕熱的水汽從洗澡間湧出來,借著手機的亮光,林以然看到邱行用兩個插排連著發電機和熱水器。

  「去洗。」邱行聲音依然冷硬,和她說,「你別惹我。」

  林以然沒想再惹他,乖順地開始脫衣服。她並不避著邱行,當著邱行的面一件一件把濕衣服從自己身上脫下去。

  邱行把她衣服褲子往洗衣機裡一塞,轉身要走。

  林以然下意識喊他:「邱行。」

  邱行不管她,仍然出去了。

  林以然抿了抿唇,光腳走進洗澡間,稍有些燙的水瞬間澆在她的身上,林以然把水溫調得溫和一些,站在花灑下面,任熱水從自己身上流過。

  片刻,邱行又走了進來,拿了個什麼東西往洗衣機上一放,一眼不看她,坐在合起來的馬桶蓋上,開始看手機。

  接下來一直到林以然洗完澡、洗完頭髮,邱行始終沒走。

  林以然沖乾淨泡沫,關了水閥。

  「我的毛巾呢?」林以然小聲問。

  邱行站起來:「擦腳了。」

  林以然不生氣,說:「那我用你的。」

  邱行扔了條毛巾過來,林以然一摸就知道是她的毛巾。她和邱行毛巾手感不一樣,邱行的毛巾擦頭髮不吸水。

  林以然把頭髮捲起來包上,邱行又拿了浴巾給她。

  洗手間裡窸窸窣窣,小小的空間裡因為放了熱水而暖洋洋的。

  邱行拆了包裝遞給她,林以然接過來,是一條安睡褲。

  過了這半天,邱行看起來已經沒有那麼憤怒了。

  等到林以然穿好了,邱行沒讓她光腳走回去,而是把她又抱了起來。

  她洗澡洗得渾身熱乎乎的,溫軟,潮濕。被邱行抱著,林以然兩隻胳膊搭在他肩膀上,邱行鼻息間都是她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林以然因為冷而打著顫,邱行快步把她抱出去放在床上,塞進被子裡裹著。

  「待著吧。」邱行說。

  然而在他想要直起身時,林以然卻沒有放開他。

  兩條的手臂軟軟地圈著他的脖子,被子外面露著的是她光潔的肩膀。

  「邱行……」林以然輕輕地叫他。

  邱行不為所動。

  林以然在黑暗中咬了咬嘴唇,湊近了來吻他。

  邱行往後躲了躲,沒讓她親到。他盯著眼前的林以然,視線鎖定著她。

  林以然停頓幾秒,又追上來,這次邱行沒再躲。

  林以然含著邱行的嘴唇,溫柔地和他接吻。邱行剛開始不給回應,後來林以然「唔」了聲,揉了揉他的耳朵。

  林以然在這個看不見的環境裡放肆地親吻他。

  邱行呼吸漸漸變得粗重,林以然在某一瞬間猝不及防被他咬了舌尖。

  她蹙著眉輕哼一聲,環著邱行脖子的手臂卻不放開,反而把他圈得更緊。

  裹在身上的被子落下去,林以然剛洗過澡的肌膚裸露在外,冷空氣讓她起了一層小疙瘩。

  邱行一隻手托著後背吻她,一隻手又用被子把她圍起來。

  在他們的情愛中,林以然向來是被動的時候多,總是包容地承受邱行的凶,卻不好意思主動做什麼。

  這次讓她變得勇敢和大膽的有可能是黑暗,也可能因為太想留下邱行而拋下的一切。

  她卻把手慢慢落下去,貼著他的嘴唇,呢喃著叫「邱行」。

  邱行眉心一跳,背往後一弓,沒讓她碰到。

  「幹什麼呢?」邱行聲音低啞,問她。

  林以然又要動作,卻被邱行單手把她兩隻手都按住,攥著她細瘦的手腕,說:「跟我來這套。」

  林以然又叫他的名字。

  邱行站直了說:「自己待著。」

  說完轉身去洗澡了。

  ……

  邱行說一不二,定了的主意不改是真的。

  可這都是對之前那個聽話的、和他有默契的林以然來說。

  現在的林以然並不顧這些,她認準了要耍賴,邱行拿她沒有辦法這也是真的。

  邱行迅速沖了個澡,他出來時林以然已經把他的短袖和運動褲穿上了,正縮在被子裡,安靜地躺著。

  「明天回學校去。」邱行和她說。

  經過剛才的吻,邱行的聲音也冷不起來了,變成了以往那種冷靜的,乍一聽沒有溫度的語調。

  「可以。」林以然馬上說,「但是你得答應我。」

  邱行站在床邊,垂眼看著她的方向,問:「答應你什麼?」

  「不分開了。」林以然說完又攥著被子補了一句,「給我錢。」

  「給你多少?」邱行又問。

  「每個月都給,給多少都行。」林以然說。

  「我明天一起轉你。」邱行不買賬,跟她說,「別的就別再提,之前說好的事就不重復了。」

  「之前是之前,我後悔了。」林以然繃著下巴說,「你再陪我三年。」

  邱行不再理她,掀開被子背對她躺著。

  林以然被晾在那裡,卻不覺得失落。

  如果說之前邱行說他沒心思了林以然還感到難過,現在就只遺憾當時沒有再多堅持一點。

  無論邱行表現得多麼冷漠,說出的話多像真的,他在最厭惡還債的時候替林以然多背的那將近四十萬的債,都揭了他的底。

  林以然不可能再信他。

  邱行對此一無所知。

  林以然昨晚沒睡好,加上今天心情的大起大落以及經期,在邱行身後小貓一樣安靜地蜷著,沒再和他說話,很快就睡著了。

  她沒心沒肺地睡得很熟,邱行過了挺久之後回頭看她,房間太黑看不清楚,邱行抬手摸摸她頭頂,摸到濕著的毛巾,把她毛巾拆下來遠遠一扔,毛巾搭在椅子上。

  林以然睡得很乖,邱行把她頭髮抖了抖,鋪著在頭頂散開。邱行動作不輕,林以然也沒醒,仍安穩地呼吸著。

  只有在經期林以然才會睡這麼沉,邱行知道她什麼樣,現在看不見臉,估計臉色也好不到哪去。

  林以然本質上很老實,又聽話,不會太多花花心思。使不來裝睡咕噥著說夢話的招數,也不知道裝作習慣地往人懷裡鑽。

  唯一會的招就是像今晚那樣半生不熟地勾引,沒勾引成也不再試試。

  她就真睡實了,覺得冷了就蜷起來,肚子疼就自己捂著。

  邱行拉著張臉,伸手放在她肚子上,林以然便虛虛地搭著他的手。

  邱行在睡前,腦子裡想的都是明天一早把她送車站去。

  至此他都沒改主意。

  他是個心硬的人,只要是他認為對的事,他就會執著地堅持下去。

  ……

  林以然睡了長長的一覺,周圍都是邱行的味道,枕頭暄軟,被子裡暖熱。

  邱行起床出去的時候其實她隱約知道。

  但是有種醒不過來的感覺,便放縱自己繼續睡過去。

  躺在邱行的床上,讓她有一種回到歸處的安穩。

  邱行中間回來兩次,林以然聽到了,還是沒有醒。邱行沒叫醒她,在椅子上坐會兒,又出去了。

  當邱行又一次開門進來,林以然才緩緩睜眼。

  邱行身上沒穿工服,穿著帽衫牛仔褲,一副要外出的模樣。

  他從門口走過來時,看見的是剛睡醒的林以然。

  她白淨的小臉上一雙眼睛腫得很厲害,一看就是睡前哭過,而且哭得不輕。

  頭髮沒吹乾就躺下了,睡了一夜後亂蓬蓬地散得到處都是,兩隻胳膊放鬆地露在被子外面,袖口凌亂地堆下去,衣領歪著,露著半邊鎖骨。

  她一副可憐相,表情卻滿足地舒展開,正睜著她腫成單眼皮的眼睛看著邱行。

  眼神帶著剛睡醒的朦朧,和柔柔的茫然。

  這畫面給人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既矛盾,又和諧。只是看著就知道她睡得暖洋洋的,睡得很舒服。

  邱行進來之前的打算是如果她醒了就叫她起來收拾,把她送去車站。

  而在床尾站了半天,邱行就只看著她,沒有開口。

  林以然和他對視著,不知道在想什麼,或者是剛睡醒還在放空。

  林以然像個被人搓得打了結的小動物,一改平時體面的女神氣質,又漂亮又亂糟糟的,眼神無辜,又不自覺地依賴。

  秋日陽光從窗戶灑進來,灰塵輕輕慢慢地飄,空氣裡帶著陽光的質感,染了淺黃的顏色,乾燥、清澈,時間被拉長。

  之後竟然是邱行先笑了。

  他轉開頭,眼尾不明顯地有了個柔和的弧度。

  那表情像是服了,也像認了。

  可林以然一個字都沒說,她甚至什麼都沒做。一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畫面,一幀剛睡醒的鏡頭,邱行那顆自認冷硬的心就莫名其妙地軟了。

  林以然眨了眨眼,安靜地朝他張開胳膊。

  邱行走過來,身上還帶著點外面的涼氣,彎身拄著床沿。

  林以然抱著他的脖子,熱乎乎地貼著他的臉,叫他:「邱行。」

  邱行任她抱著:「說。」

  「我肚子疼。」林以然說。

  「你再澆濕了站一天就不疼了。」邱行說。

  林以然不在意他的陰陽怪氣,只抱著他。

  邱行說:「起來收拾,送你去車站。」

  「不去。」林以然在邱行耳邊搖頭,頭髮蹭在邱行臉上,「我肚子疼。」

  邱行:「別裝。」

  林以然小聲說:「邱行,你再陪陪我吧。」

  「不陪。」邱行說。

  「你都給我花那麼多錢了,再給我花點吧。」林以然又說。

  「等會兒轉你。」邱行回答。

  「不要一次性轉的,我心裡沒底,不敢花。」林以然說。

  她下巴頂著邱行的肩膀,說話時下巴一動一動的,讓邱行覺得有點癢。

  她軟軟地抱著邱行,和他耍賴。

  邱行一句句地頂回去,但他這語氣就是有戲。

  林以然暗暗地吸了口氣,問他:「你是不是怕到時候你二十八了,耽誤你談戀愛?」

  邱行往後撤了撤,林以然放開他。

  林以然坐在床上,看著他眼睛說:「那時間短一點也行,或者中間你喜歡上哪個女孩兒了,我也放你走。我不拖著你找別的女朋友。」

  林以然故意激他,但是因為不熟練而顯得十分拙劣,這副腔調她使不來。

  可邱行還是盯著她半天,再開口語氣變得嚴肅了些,問她:「三年?」

  林以然連忙點頭:「三年。」

  邱行不說話時總讓人忐忑,摸不透他在想什麼。

  林以然呼吸變得輕輕的,等著邱行的答案。

  邱行站在窗邊看著他沉默半晌,最後用力揉了揉她頭頂。

  林以然一顆心落下來,閉上眼睛。

  邱行俯身,下巴在她腦門兒上輕輕一磕:「起來吧,吃飯去。」

  他起身時光線照過來,把林以然眼前的空間照得明亮溫暖。

  林以然掀開被子笑著站在床邊,被邱行托著抱走。

  ……

  在這個北方十月半冷的時節,在一個雨後天高雲淡的大晴天。

  林以然被邱行抱著去洗漱,邱行冷漠又溫柔,林以然感到一種失而復得的安穩。

  林以然沒有鞋,邱行就把她放在自己腳上,單手環著她的腰。

  林以然擠上牙膏,放在嘴裡之前先朝著鏡子裡正在看著她的邱行笑了笑。

  由此開始了他們的第二個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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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春夏交接,秋去冬來。

  四季的顏色像用筆畫出來的,畫完一圈再畫一圈,時間就這麼走過了。時而輕緩,時而匆匆。

  林以然和邱行的第二個三年明顯要比上一個更從容,沒有那麼多試探和猶豫,他們更默契,更像一對戀人。

  至少林以然單方面地把他們轉到戀人模式,她完全摸透了最適合她和邱行的相處節奏,就是邱行不同意的事情就無視它。

  邱行實際上是個紙老虎,看著唬人,其實沒有任何危險性。

  林以然大學畢業前夕,四個同住了四年的室友最後一次聚餐。

  三個讀研的,一個畢業了選擇直接去雜誌社工作,第二天李仟朵和另外一個室友就要把東西都搬走了,這次聚餐過後再湊在一起吃飯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

  這幾年裡幾個女孩兒互相照顧,沒有吵過架,彼此陪伴,一起成長。

  如今分別在即,眼淚是難免的。李仟朵已經哭了半學期了,這段時間只要提起畢業的話題就哭。

  晚上她們都喝了酒,這次連林以然也沒推托,幾個人在宿舍地上鋪了墊子,圍坐一圈,邊喝酒邊聊到半夜。

  她們像大一入學時的夜聊一樣,抱著膝蓋聊未來,聊以後的人生。

  李仟朵考了遠遠的南方城市的碩士,家人朋友都不在那裡,她又要一個人在陌生的城市住三年。

  她抱著林以然哭得很可憐,眼睛鼻子都紅通通的,下巴上鼓起了一個很大的痘,嘴角也潰瘍了。

  「我不想跟你分開,嗚嗚嗚,我自己不行。」李仟朵把眼淚都蹭在林以然睡衣上,哭著問她,「我再想家了就沒有你哄我了呀……」

  她哭得抽抽搭搭的,林以然一邊溫柔地拍她的背,一邊說:「還會有新朋友的,朵朵。」

  「我不要!」李仟朵緊緊地摟她胳膊。

  李仟朵年紀稍小,林以然習慣了照顧她,李仟朵非常依賴林以然,也真的喜歡她,不在一起上課的時候也會發微信來,看到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想著林以然。

  「我不想離開你呀……」她一雙大眼睛哭得又紅又腫,可憐巴巴地說,「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林以然心裡酸酸的,很難過。

  她性格和李仟朵不一樣,情緒沒那麼外露,看起來總是淡淡的,別人覺得她有距離。

  李仟朵不在意她的冷靜,每天蹦蹦跳跳地圍在她周圍,把自己的所有事情都和她說,卻對林以然的事情並不多問。

  林以然沒那麼坦誠,她對別人習慣性地防備,李仟朵尊重並保護她的這一點。

  「我還沒有談過戀愛呢,我好羨慕欣冉甜甜的戀愛。」李仟朵哭累了,靠在林以然肩膀上,嘟嘟囔囔地說,「什麼時候有大帥哥和我談戀愛呢?」

  「你那是眼光太高。」欣冉笑話他,「你專盯著萬裡挑一那麼帥的,有幾個那樣的啊?那都是別人碗裡的。」

  李仟朵嘟著嘴說:「什麼時候來我碗裡。」

  她扭頭看看林以然,湊過來悄悄和她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林以然笑著問她。

  「我喜歡程一帆。」她小聲又小聲地說,「就是大一的時候送你花的那個。」

  林以然驚訝地問:「操場那個?」

  「是的。」李仟朵點點頭,低下頭去,憂愁地嘆了口氣,「那束花好漂亮呀……它落在我懷裡的時候,我好心動啊。」

  「後來你們還有聯繫?」林以然問她。

  「沒有了,他又不喜歡我,都不知道我是誰,我只是撿了你不要的花。」李仟朵說,「可我好心動呀當時,太漂亮了,那麼大一束,我從來沒見過那麼漂亮的花。」

  林以然摸摸她的頭,說:「以後還會有更好看的,朵朵自己的,不撿任何人的。」

  「後來我想,我可能不是喜歡程一帆,我就是喜歡那束花。」李仟朵雙手托著腮,慢慢地說,「因為我一想如果程一帆和你在一起,我還覺得他配不上,所以我應該沒有那麼喜歡他。」

  四個室友雖然都好,但總歸是倆倆更好。

  聊到後來就是各自聊各自的,坐得也變成倆倆挨著,各坐對面。

  李仟朵趴在自己屈起來的膝蓋上,咕噥著和林以然說:「我雖然喜歡帥的,可他們沒幾個好的,他們都配不上你。你找到好的再談戀愛,不要遇到渣男。我也是。」

  林以然喝了不少酒,頭已經暈暈的。

  她也枕著自己的膝蓋,說:「朵朵,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李仟朵聲音低下來,神秘地問。

  林以然說:「其實我已經有一個好的了。」

  「好的什麼?」李仟朵問。

  林以然思考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麼定義他。不是男友,不是追求者,不是同學,硬要說的話,只有好鄰居是實打實的。這些其實都不重要,對林以然來說,就是一個「好的邱行」。

  林以然笑了笑,輕聲說:「好的男生。」

  李仟朵誇張地「哇」了一下,壓低聲音問:「什麼時候!」

  林以然說:「一直。」

  「啊?」李仟朵徹底驚訝了,但沒有問林以然為什麼不說。

  好半天之後,李仟朵有些失落地問:「他對你好嗎?你喜歡他嗎?」

  林以然因為頭暈而閉著眼睛,回答說:「好……喜歡。」

  李仟朵有一種朋友被搶走了的淺淺嫉妒,嘟著嘴問:「有多喜歡呢?」

  林以然已經有點不清醒了,腦子轉得很慢,說話反應也很慢。

  她停頓了幾秒鐘,只把剛才的回答又連起來模糊地重復了一次:「好喜歡。」

  李仟朵自己撇了會兒嘴,又悶悶地問:「是什麼樣的人呀?讓你這麼喜歡。帥嗎?學霸嗎?」

  後兩個問題林以然沒有回答,她想了一會兒,帶著笑意說:「是個倔脾氣的人。」

  「那有什麼好的。」李仟朵不高興地說,「倔脾氣又不是優點。」

  林以然把臉埋在膝蓋上,沒有再回答。

  倔脾氣雖然算不上優點,可邱行的優點實在多。

  比如他那麼優秀,那麼上進。

  比如他腰板總是挺得直直的,有擔當,頂天立地。

  比如他一向標榜著冷漠和硬心腸,可又總是心軟。

  ……

  林以然讀研以後比以前更忙,韓老師經常被請到全國各地去講座,林以然要麼被帶著一起去,要麼留下代本科課。

  她有靈氣,又努力,韓老師非常看重她,見朋友時總會提上幾句自己這個得意弟子。

  任何圈層都講關係,林以然入了韓老師的師門,自然被歸到她的派系裡。

  她文字裡有和她的老師相似的部分,那些溫柔又殘酷的文字,字裡行間凜冽的氣質。

  豆瓣上有一條犀利的評價,說她要麼單親家庭,要麼是孤兒。編輯發給她看的時候林以然笑著想,她都是。

  研一剛入學不久,她在雜誌上發過的作品集終於出版。

  出版業凋零的當前,她的這部小說集竟然有了點水花,在各平台上頻繁見得。

  當然這中間少不了出版社和渠道書商的順水推舟,也借了韓老師的力。這本書半年內加印四次,被擺在書店的中央展台上。

  次年林以然的這本書入圍了一個國內頂級文學獎的新人獎。

  雖沒能拿到,卻在同年拿了另外兩個獎。算不得權威獎項,也算得上有分量,至少足夠她進了這個圈,林小船這個名字進入文學愛好者的視野。

  當然有人說她的文字依然可見稚嫩,看得出作者年齡不大。也有人說懂的都懂,人家畢竟有師門。

  韓老師說這很正常,寫作的路就像人的一生,年輕有年輕的鋒芒,等到老了,哪怕筆鋒再厲,也會變得滄桑。

  對此林以然並不在意,她總是不能將自己和「作家」這個名頭放到一起,只寫了那麼幾個短篇小說,尚擔不起這個名頭。

  她仍然是個學校裡的學生,忙歸忙,卻非常簡單。

  她的世界裡仍只有三件事——關於學校,關於寫作,關於邱行。

  ……

  小船:【今天回來嗎?】

  邱行:【不知道。】

  小船:【星星眼.jpg】

  小船:【等你呀。】

  邱行出門辦事,說回去前先到她這,早上邱行說事辦完了,林以然中午就從學校出來,下午在他們的小房子裡寫了會兒東西,又睡了一覺。

  醒來去了趟超市,買了牛肉、魚和一些青菜。

  航班就固定的那幾趟,林以然知道他幾點回來,故意掐著邱行已經落地的時間發消息問他。

  來看她的次數比以前多,有時是出差路過。有時是特意過來,有時是林以然要求他來。

  後來為了方便,邱行直接在她學校附近租了個房子,這樣她就不用每次出來帶很多東西。

  他不來時林以然還是在學校住,只有邱行來了她才出來。

  這裡是她的秘密基地,除了她和邱行,她沒帶任何人來過,室友也好,朋友也好。

  這裡有她的生活用品,有邱行的毛巾牙刷和剃鬚刀,有邱行的衣服。

  還有一窗台的多肉植物和幾盆好養的綠蘿,林以然把這裡裝扮得像一個小家。

  邱行開門進來的時候,林以然剛把最後一道菜炒進鍋裡。

  開著油煙機,她沒聽見邱行進來。菜炒完關了火,盛菜時掉了片牛肉在案台上,做飯前剛擦完,她覺得不髒,直接撿起來放進嘴裡吃掉了。

  一回頭看見邱行正倚在洗手間門口的牆邊看她。

  林以然頭髮扎了個馬尾,沒有圍裙,又怕自己衣服髒,身上穿著的是邱行的短袖和褲子,胸前已經濺了油。

  她看著邱行,眼睛就一點點彎下去,菜盤放在桌上,轉回身視線亮晶晶地問邱行:「你什麼時候進來的啊?」

  邱行拎了拎她衣服肩膀處,問她:「做飯就穿別人的?」

  「你的好洗……」林以然很自然地歪了歪頭,笑著蹭了下邱行的手,「我都沒聽見你進來。」

  「也不管從哪撿的就往嘴裡放。」邱行又說。

  林以然笑起來,抱著邱行的腰,仰頭和他說:「吃飯吧?」

  「餓了。」邱行說。

  林以然偶爾會做飯,剛開始做得不怎麼樣,後來就很棒了。

  每次邱行都很買賬地吃光,還能誇幾句。

  邱行身上的氣質更加成熟,他已經二十七歲了。他沉默寡言,性格內斂,眉眼愈發深邃,漸漸趨向一個成熟的男人。

  林以然在外依然是那個冷冷清清帶著疏離的文學院女神,背著美女作家的名頭,拒人千里,不和男生單獨吃飯,遑論曖昧。

  而在邱行面前,她卻顯示出毫不掩飾的依戀。

  她喜歡穿著邱行寬大的衣服,喜歡把頭髮隨便一扎,做幾道菜,等邱行回來和他一起吃光,然後邱行會把碗都洗了。

  這裡就像一個平凡的小家,邱行是一個英俊的忙碌的年輕丈夫,而她是邱行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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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在這個小家裡,林以然負責飯前,邱行負責飯後。

  每次吃完飯林以然就不用再進廚房了,邱行會負責從刷碗開始到一天結束這中間涉及的一切家務。

  林以然塗上護手霜,坐在茶几上等邱行。

  茶几上放著一盤下午她提前切好放在冰箱裡的水果。

  邱行拎著拖把從她身後走過時,林以然仰頭問:「需要幫忙嗎?」

  「護手霜都抹了還問?」邱行說。

  「還可以再塗。」林以然笑著說。

  「不需要。」邱行掃她一眼,「坐著吧。」

  通常在等他的時間裡,林以然要麼開著電腦幹活,要麼看會兒書。

  外面零星飄著雪花,小小的顆粒,不等落地就沒有了。小區裡的路燈靜謐地亮著,光暈之下是飛散的雪粒,這把屋內黃色的燈襯得更暖。

  林以然穿著邱行的衣服,光腳踩著沙發邊屈腿坐著,玫瑰白茶味道的護手霜把她周身都染得香香的。

  邱行擦完地板,又下了趟樓。林以然看書看得入神,邱行關門走了她才察覺。她抬起頭四處看看,知道邱行不會就這麼走了,也沒多問。

  過會兒邱行回來,換了鞋單手拎著箱礦泉水放廚房去。

  林以然沒動,只視線跟著他從眼前轉了半圈,眼睛帶著彎彎的弧度。

  邱行又從抽屜裡拿了螺絲刀,回到門口。他單膝點地地半蹲在那,用螺絲刀擰門鎖。

  林以然也不看書了,就側臉枕著膝蓋地看著他。

  邱行從褲子兜裡掏出兩節剛買的電池,撕開包裝,把門鎖裡原本的換了下來。

  他穿著件有點厚度的圓領T恤和牛仔褲,脖頸袖長,下頜骨和喉結清晰明顯。

  一個成熟的、令人充滿安全感的男人。

  林以然安靜地看了一會兒,才問他:「沒電了嗎?」

  「你沒聽見提醒?」邱行反問。

  「上次來的時候確實說快沒電了,後來又不說了,我就忘了。」林以然笑笑地說。

  「把你關在外面你就不用笑了。」邱行說。

  林以然也不在意他的話,又笑笑,繼續看自己的書。

  邱行說的話和他做的事總是對不上,嘴巴說不出太軟的話,做的事又總是溫柔。

  林以然和他相處的又一項經驗是在面對邱行的時候要多用眼睛,少用耳朵。

  一本書將將看完,邱行正好洗完澡出來,肩膀後背還沾著水珠,穿了條褲子。

  林以然還是原來的姿勢,一本看完合起來的書放在膝蓋上,似乎思緒還沉浸在剛看完的故事裡,微微皺著眉。

  邱行走過去,雙手搭在她身側的沙發上,把她困在自己和沙發之間。

  邱行看著她問:「這什麼表情?」

  他剛洗完澡身上還帶著水汽,頭髮也濕著,毛巾把頭髮擦得亂亂的,反而有種凌亂的帥氣。

  林以然抿著唇,帶上一點點笑意,在很近的距離下和邱行對視著。

  「我不喜歡這本書的結局。」林以然說。

  邱行低頭看了眼,隨手拿起來扔在一邊,又把她圍困起來,說:「別看了。」

  這樣彎著身體,邱行肩膀和手臂上的肌肉都繃起來,鎖骨支出兩個肩窩。

  他俯身這樣盯著她的時候,林以然覺得他像隻豹子,也像隻獅子。而自己像一個獵物,卻不覺得害怕。

  「好。」林以然乖順地答應,聲音變得小小的,看著邱行說,「那我們做什麼?」

  邱行在她嘴唇上啄了啄,聲音沉沉地說:「做點別的。」

  林以然點點頭,抬手環上邱行肩膀,毫不反抗。

  她整個人都帶著股她的護手霜味道,玫瑰白茶溫潤的香氣柔柔地環著邱行。

  邱行在她頸側吻了吻,林以然貼著沙發背,微揚著脖子,把一截白皙漂亮的頸項全露出來。

  她藏在邱行寬大的衣服下面,被邱行吻了會兒便開始不明顯地發抖。

  後來邱行把她就這樣抱了起來,她折成一小團,被邱行抱著放床上去。

  邱行在有些時候總比平時凶,動作粗狂,眼神直接,向來文靜乖巧的林以然經常招架不住他。

  可林以然在床上不愛哭,也不太出聲,教養和她本就內向的性格刻在骨子裡。

  只有那麼幾次邱行實在弄得太久了,林以然狼狽地流了滿臉的淚,軟巴巴地求他。

  這晚也如此。

  林以然甕聲甕氣地求不管用,流著眼淚求也不管用。

  邱行擦掉她的眼淚,還抽了張紙給她擦鼻涕,就是不放過她。

  「邱行……」林以然眼巴巴地望著他,無助地說,「我真扛不住了,邱行。」

  邱行不理她,林以然又說:「我疼。」

  邱行問她:「哪疼?」

  林以然答不上來,邱行又問她,林以然除了流眼淚也說不出別的話了。

  邱行有段時間沒看見她了,這次間隔的時間比平時要長。

  林以然越乖,邱行越欺負她。

  她總是不自知地把男人的劣根性都挑起來,然後無論邱行怎麼對她也不生氣,最多就只是哭。

  可在這種時候,哭是最不能讓邱行放過她的辦法。

  林以然渾身都是汗,她潮濕而狼狽。

  後來她抱著邱行,吻吻他的耳朵,輕輕地叫了個稱呼,說「你放過我吧」。

  不算小時候,自林以然十九歲和邱行再遇見,林以然一直都只叫他邱行,只有這一個稱呼。

  對林以然來說,「邱行」這兩個字代表很多很多,這就是最貼近的。

  而今天這麼叫他是林以然實在沒有辦法了的無奈之舉,她心怦怦跳著,眼睛緊緊閉著,不敢看邱行。

  而邱行確實因為這低低軟軟的一聲,提前放過了她。

  邱行捏著她下巴,那力度讓林以然皮膚直接紅了。

  林以然睫毛簌簌地抖,不敢和他對視。

  邱行發狠咬在她嘴唇上,深深地吻她。

  後來林以然被抱著去洗澡,再到被抱回來,一直也不看邱行。

  邱行也沒再提過這事,把她塞回被子裡裹起來,關了燈從後面抱著她,親了親她的脖子。

  外面的微雪還在下,偶爾雪粒被吹在窗戶上會敲出細小的聲響。

  林以然背對著邱行,感受著邱行的呼吸和心跳,覺得自己此刻安穩而幸福。

  ……

  那年春節,林以然和邱行一起回方姨家,和她一起過節。

  方姨前不久才接受了邱行,不再看到他就變得驚慌。這兩年多的時間對她來說是模糊的,既不能說不存在,又不完全記得。她不記得自己對邱行的排斥,但是記得大部分現實生活中的事。

  邱行一回家,她站在邱行面前,不理解地問他:「你怎麼黑了這麼多?」

  「嚇我一跳。」邱行說,「我以為你要說我怎麼長這麼大了。」

  方姨不明白,林以然在旁邊換鞋,笑了聲,碰碰邱行胳膊肘。

  「你別亂說話。」林以然悄悄和他說。

  邱行點頭,表示知道了。

  看春晚跨年的時候,方姨感嘆著說其中某個主持人老了。

  「在我印象裡他還是個小孩兒呢,怎麼變成這樣了。」她疑惑地說,「時間怎麼這麼快就過去了。」

  邱行原本在剝橘子,聽到她的話,動作一頓。

  「怎麼了?」方姨問他。

  邱行掰了瓣橘子放嘴裡,說:「我二十八了。」

  「啊?」她眨了眨眼,看著邱行。

  林以然心一跳,趕緊碰碰他。

  「我不是十八,媽。」邱行說。

  方姨看起來很平靜,點著頭:「我知道,我知道的。」

  「嚇我一跳。」邱行轉頭和林以然小聲說。

  「你別這麼愣!」林以然低聲和他說,「你才是嚇我一跳。」

  邱行說:「我怕這大過年的我讓人攆出去。」

  林以然失笑,同時卻也覺得有些難過。前面兩個春節邱行都是在外面過的,方姨不能見他,林以然就陪她跨完年再偷偷跑出去。邱行不讓她折騰,可林以然只想陪陪他。

  好在今年不用再這樣了,邱行終於回了家。

  生活在慢慢變好了,時間它平靜悠長。帶走痛苦、帶走過去、帶走年輕,可也讓人變得更從容、更沉穩,讓人甘願放下很多東西,正視自己的心。

  林以然和邱行在時間的打磨下都變成了更優秀的人,能夠擔起自己未來的大人。

  而在林以然設想的未來中,每一幕都有邱行。

  無論是把十九歲的她帶出困境的邱行,還是為他還債的邱行,或者是現在拖完地板能出去買電池給門鎖換電的邱行。

  對她來說都是最好的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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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林以然二十五歲生日時和導師出門在外地,某省作協邀請韓老師參加一次活動,活動地點在一片北方牧區。

  林以然沒有和別人提及她的生日,她也的確沒有給生日這天賦予任何多餘的定義。

  如果不是邱行的轉賬和方姨打來的電話,還有李仟朵從遙遠的南方送來的祝福,林以然壓根不記得自己的生日。

  或許是注定她該在那天許下願望,即使沒有蛋糕、沒有蠟燭,可林以然在牧區明亮的夜空之下,清楚地看到了一顆流星。

  流星在她眼前拖著長長的尾巴穿行而過,林以然驚訝過後笑著許下了那天的兩個願望。

  一個是希望方姨的病症不要再發作了。

  同時希望如今明快安穩的生活,她和邱行能夠一直持續下去。

  ……

  林以然正在上課,坐在第一排正對著老師的位置。

  這是上課前老師特意要求的,讓她離近點。林以然跟院裡這些老師都熟,經常有熟悉的老師和她開玩笑。

  林以然就坐在老師眼皮底下,老師在講台上講得激情澎湃,林以然時不時跟著笑兩聲。

  手機在桌斗裡振動一聲,林以然看了一眼,是一條銀行信息。

  邱行往她卡裡轉了兩萬。

  林以然低頭發消息給他:【為什麼給我錢?】

  發完消息把手機塞回桌斗,繼續聽課。

  邱行過會兒回復:【給你錢還得有個理由?】

  林以然笑起來,正巧這時老師說了個網絡梗,學生都在笑。

  林以然回復:【謝謝老板。】

  「你是看手機笑呢?還是聽課聽笑的呢?」老師探著身往下看,從眼鏡上面瞥她。

  身後的同學更是一起笑了,林以然連忙把手機塞了進去,朝老師攤手示意不玩了。

  「不要學她,要珍惜老師的課。出了學校你們再想聽我的課可就聽不到了。到時候你們想想今天在我的課堂上玩手機,你們後悔得都要掉眼淚。她就是跟老師熟了,不懂得珍惜。」老師帶著點口音,一本正經地說。

  林以然雙手合十笑著朝老師擺擺,說:「沒有不珍惜,老師。」

  「當然了,拿了獎的作家聽我的課,還是蓬蓽生輝的。」老師南腔北調地說,「畢竟我這麼大歲數了,也沒拿到過那個獎。人家嫌我不是先鋒派。」

  下面學生又是一陣笑。

  「再當然了……」老師自己也忍不住笑,說,「我也不是作家。咱們專業不出作家,咱們只會批評。他們不給咱們頒獎,咱們可以把他們批評得體無完膚,是不是。」

  課堂上的哄笑聲一陣一陣的,林以然被調侃也不生氣,只是坐不住了,站起來朝老師鞠躬認錯:「趙老師,我再也不帶手機上你課了,我錯了!」

  「你看看,沒有作家不怕咱們,看看她慌的。」老師擺擺手,「坐吧,別害怕。」

  林以然笑著坐下,並不介意老師的玩笑。

  她在學院裡是個名人,經常在課堂上被點到,算是習慣了。

  一個她,一個和她同專業的方庭昭,都是不敢無故缺課的兩個人,幾乎每個老師都認識他們倆。

  方庭昭坐在林以然後排,大家笑起來時他也跟著笑,只是眼神要更柔和,始終看著她。

  方庭昭從不掩飾自己對林以然的好感,這在學院裡不是秘密。

  他自認坦蕩,真誠的喜歡沒必要遮遮掩掩,他欣賞並尊重林以然。

  學院裡不少人覺得他們般配,認為他們最終會在一起。只是林以然太難追,方庭昭還有得努力。

  然而林以然從來沒回應過任何人的感情,無論是從前本科還是現在讀碩士。追求她的男生不少,林以然對誰也沒表現出差別來。

  下了課,林以然去韓老師辦公室,方庭昭也去學院,和她同路走了一段。

  林以然和他熟,跟他說話並不疏遠,只是禮貌而客氣。

  方庭昭問她:「最近還和韓老師出門嗎?」

  「下個月要出去幾天,別的還沒安排。」林以然和他隔著半個人的距離,方庭昭走在她左邊,林以然左手扶著背包肩帶,走得不快不慢。

  「你別太累了,注意休息。」方庭昭嗓音很好聽,說話聲音很有磁性,他在網上紅起來那會兒好多女生喜歡他聲音。

  林以然沒回應這句話,只笑了笑。

  隨後沖他指了指手機,說:「我去打個電話,你先走吧,庭昭。」

  「行,那我先過去。」方庭昭點點頭,和她擺手就先走了。

  林以然並沒有電話要打,但既然說了就打一個。

  她直接給邱行撥了過去。

  現在林以然給邱行打電話已經沒了顧慮,不像之前既怕他忙又怕他煩。如今林以然想打就打,他們之間沒了那些不必要的顧忌。

  邱行接起來:「怎麼了?」

  林以然問他:「你怎麼又給我錢?」

  邱行說:「我不每個月都得給嗎?」

  林以然笑起來,反問:「那你上兩個月都沒給,你補了嗎?」

  「不補。」邱行像是用了下力,之後說,「我忘了。」

  林以然當初以這個理由把邱行留下,硬賴著他讓他給錢。

  邱行雖然也知道林以然是耍賴,但也給她錢,時不時就轉一筆,而且轉得很多。

  林以然自己說的讓人給錢,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樣往回轉,就都收下了。

  這兩年多下來林以然的卡上已經有了不小的數字,她把這些錢都攢著,收得心安理得。

  林以然坐在校園裡一條長椅上,伸直著腿,腳跟輕輕敲著地面,悠閒地和邱行打電話。

  「你在幹什麼呢?」

  邱行回答:「修車。」

  「最近出門嗎?」林以然問。

  「不出,修車。」邱行乾脆地回答。

  林以然又問:「那來看我嗎?」

  「不去。」邱行冷漠地說,「修車。」

  林以然笑笑,說:「那我去看你。」

  「不看。」邱行把扳手放在自己肚子上,用手擰下螺母,說,「少折騰。」

  如果是以前林以然只會失落地掛掉電話,現在她已經能夠分辨邱行話裡的意思,前面三句否定都是假的,只有最後一句是真的,讓她消停等著的意思。

  林以然想了下自己的時間表,彎著眼睛說:「我這兩個週末都有空。」

  「我沒空。」邱行話音未落,林以然便接道:「修車,我知道。」

  邱行「嗯」了聲,說:「知道就行。」

  邱行電話裡語氣嚴肅認真,沒點開玩笑的意思,可林以然仍是在周五的下午收到了他的消息。

  邱行:【下課出來。】

  林以然原本覺得睏了,在宿舍桌前趴著睡會兒,看到這條消息馬上坐直了,回復了一個小兔飛奔而至的表情。

  邱行沒回她,林以然收了電腦,快樂地出了門。

  邱行還不是空手來的,她給林以然帶了一盒林嫂蒸的玉米漿包。

  林以然特別愛吃這個,但是在這邊買不到。

  邱行冷漠地把餐盒放桌上,說:「吃吧……」

  林以然看著他,只覺得邱行實在可愛又實在英俊,給人沉甸甸的踏實感。

  她無可避免地依戀著邱行,邱行對她確實是好。

  在林以然心裡,她和邱行的那段約定早就名存實亡。

  那本就是自己慌不擇路之下的一個荒唐的藉口,她和邱行都明白。

  林以然默認在這兩年多裡,他們早就是真正的情侶。他們會一直走下去,不再關乎時間。

  所以當在一次提到未來時他們之間出現分歧,當林以然意識到邱行並不是和她想的一樣,這令她感到訝然和失措。

  在她理所當然地說到以後在哪個城市生活,說到「我們要買個有陽台的房子,給方姨種花」的時候,邱行平靜地說:「你是不是想得太遠了。」

  林以然看向他,發現邱行的表情並不是開玩笑。

  「咱倆還有幾個月了。」邱行低頭看著手機,甚至說話時都沒抬頭,「這幾個月裡你還打算買個房?」

  林以然怔在原處,眨了眨眼睛,看著邱行,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麼。

  邱行也不再說話了,只忙碌地回著手機上的消息。

  過了幾分鐘,林以然才碰了碰他膝蓋,聲音輕輕的:「你是認真的嗎,邱行?」

  邱行看向她:「什麼?」

  林以然重復他的話:「還有幾個月了,你是認真的?」

  邱行說:「不然呢?」

  林以然的心一下子沉沉地墜了下去。

  她終於發現原來自己和邱行也並沒有那麼默契,他們竟然一直朝著兩個方向。

  邱行始終清醒地旁觀著這段關係,等待著它的結束。

  只有自己沉迷其間,像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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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5 02:23:4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林以然像是被當頭潑了盆冷水,澆滅了她這段時間以來的滿心熱情。

  那次邱行回去以後林以然有差不多兩週的時間沒給邱行打電話,邱行倒是給她打了幾個,他們也沒聊幾句。

  平時邱行本來話也不多,如果林以然不主動去跟他一直聊,電話就打不久。

  邱行也察覺她生氣了,但也沒再主動聊起那個話題。

  其實林以然算不上生氣,說生氣不準確。她的情緒確實是向下的,但更多的應該是一種和預期不符的失望,她這兩年以戀人的身份自居,到此刻突然不知道應該以什麼態度來面對邱行。

  她感到茫然和一點點無力感,儘管這種情緒並不直接針對邱行,可確實也沒什麼心情和他說話。

  ……

  「以然,我好想你呀。」

  李仟朵發了條語音消息過來,聲音有氣無力的,聽起來沒什麼精神。

  「我一點也不喜歡這裡,來了快兩年了還是不喜歡。我討厭這裡夏天這麼熱,也討厭冬天的潮。」

  「我討厭這裡人說話我聽不懂,討厭我爸媽不讓我回家。」

  「我在這裡沒有什麼朋友,我和別人玩不到一起去,我好想你呢。」

  林以然剛洗完澡,臉上塗了層泥膜,頭髮用髮卡都卡在腦後,穿著睡衣坐在椅子上。

  宿舍裡只有她自己,所以也沒戴耳機,直接外放聽了這幾條語音消息。

  李仟朵說到後來好像已經要哭了,帶上了鼻音,聲音拖得長長的。

  林以然也回她語音,關心地問:「怎麼了,朵朵?」

  李仟朵下一條語音可憐兮兮地問:「你在哪裡呀?我能給你打電話嗎?」

  林以然直接給她撥了過去,李仟朵馬上接了起來。

  「朵朵?」林以然問她,「遇到什麼事了?」

  李仟朵聽到她聲音就忍不住了,叫了聲「以然」便低聲啜泣起來。

  林以然聽得揪心,哄她:「不哭,怎麼了?」

  李仟朵像是在走路,不知道手上還拿著什麼,隨著走路的節奏叮叮噹噹的。

  她哭了好一會兒,林以然在電話這邊陪著她。

  直到李仟朵擤了鼻涕,說:「我哭好了。」

  林以然問她:「你還在外面嗎?」

  「是的,我剛下了地鐵,還沒有走到學校。」李仟朵乖乖地回答,「我們學校的地鐵站在修,不讓坐了,我只能提前一站就下來,然後走路回來。」

  林以然又問:「要工作到這麼晚?」

  「是的,好多好多資料要整理,好多好多,我怎麼幹都幹不完。」李仟朵說著又哽咽起來,小聲地說,「我討厭這裡。」

  「原來是被工作累哭了啊。」林以然有意逗她,笑笑說。

  李仟朵誠實地說:「只有一半是。」

  林以然順勢而問:「那另一半?」

  李仟朵吸吸鼻子,回答道:「我好像被人騙了。」

  李仟朵是個單純善良的小姑娘,天真又充滿活力。她的感情來得直接,喜歡和討厭都很純粹。

  她告訴林以然她開始有一點點喜歡一個人,那人對她可好了,做甜點給她吃,還送給她一束很漂亮很漂亮的花。肩膀厚厚的,像一個爸爸。

  林以然忽略她奇奇怪怪的形容,問她:「那你哭什麼呢?」

  李仟朵擦掉眼淚,說:「我好像遇到個中央空調,我看見他給別人送花了,比送給我的還漂亮!兩隻手都抱不下,好一大束玫瑰。」

  她話裡的委屈都兜不住了,嗚嗚咽咽地說:「他送花那個姐姐也非常漂亮,穿著條紅裙子,也太好看了……比我好看十倍,嗚嗚嗚,但是你在我心裡還是最最好看的。」

  她一邊哭一邊說話,一邊還走路,中間還拆了一小袋包裡帶的貓糧餵了流浪貓。

  自己在那邊也弄出一副很忙的樣子,林以然耐心地陪著她,可感情的事她也不知道怎麼安慰。

  她自己的感情都一團糟,和邱行又好幾天沒有聯繫了,林以然不知道應該怎麼打破現在的僵局,也不知道突破點在哪裡。

  「你呢,以然?」李仟朵憂愁地問,「你最近還好嗎?」

  林以然在畢業之前和李仟朵說了她的秘密。

  但沒有說太多,李仟朵只知道她有個大概是戀人未滿的男生。

  李仟朵知道她不喜歡說自己的事,所以也不常問她。

  林以然也只有面對她時才能卸下一點防備,此刻輕輕地嘆了口氣,說:「不是十分好。」

  一對隔著遙遠距離的好朋友,各自滿懷愁緒,彼此無從安慰起。

  最終兩個人都不說話了,沉悶地說了再見,掛了電話。

  ……

  這個僵局最終由邱行打破。

  林以然不主動找他,打來電話也沒多熱情,也不叫他過來了。

  可邱行還是在一個週末時開車過來,林以然下課才看到消息,回宿舍拿了電腦過去時邱行剛拖完地。

  甚至把林以然搭在椅背上的一條睡裙隨手搓了。

  林以然開門進來,邱行剛從房間衣櫃裡拿了個衣架出來,正一手衣架一手睡裙,準備拿去晾上。

  聽見開門聲看她一眼,也沒打招呼。

  林以然看著他手裡的睡裙,愣愣地說:「我洗完只穿了一次,不髒。」

  邱行說:「剛才掉了,沾拖把上了。」

  他極其自然地把吊帶裙兩條肩帶分別掛在衣架上,單手拎著,臉上就跟拖地一樣面無表情。

  林以然看著他拎著睡裙走去陽台,心裡產生一種軟軟的感覺,感到這些天裡的情緒消散了一部分。

  地板上的水痕還沒完全乾透,洗拖把的水裡放了洗衣液,整個房間散著一種乾淨的香氣。

  邱行出來見林以然換了鞋還在門口站著,問她:「不進來?」

  林以然看起來仍是不太熱情,指指地板上的水痕說:「沒乾呢,不想踩。」

  邱行便直接走過來,把她單手一抱,抱到沙發上放著,說:「坐著吧。」

  林以然一時間表情管理失敗,既想繼續保持繃著臉,又確實有點想笑。

  「這不還是踩了嗎?」她雖然聲音聽著還是平常,可眼尾已經帶上了弧度。

  「你不想踩,我又沒不想踩。」邱行說,「沒讓你踩不就得了。」

  邱行已經轉身又走了,林以然看著他直溜溜的後背,問他:「你怎麼來了?」

  「順路。」邱行沒回頭,只說。

  「從哪順過來的?」林以然又問。

  邱行說了個地方,就是他修車廠在的城市。林以然最終還是沒繃住,笑了起來。

  所以也不只是林以然面對邱行時跟以前不一樣了,邱行也同樣有變化。

  以前如果林以然不找他,他們就能一直不聯繫。現在明顯人家冷落他,邱行還自己主動過來了。

  林以然坐在沙發上,表情已經恢復到以往,不再刻意端著。

  她側頭看著邱行,安安靜靜的。邱行拿著充電器出來,掃她一眼,路過時俯身在她腦門兒上親了口,親完無事發生一樣走了。

  林以然被親得稍稍往後一仰,沒出息地在心裡想:就先這樣吧,時間到了再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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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5 02:23:5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可時間愈加臨近,邱行卻變得越來越忙,林以然自己也事多,抽不開身。

  他們常常見不到面,彼此有空的時間也總是錯開。

  邱行不是個安於現狀的人,他從十九歲從大學裡出來還債,到現在二十八,不到十年的時間裡開過大車跑長途、開了修車廠、給電線廠投資設備入股,還有個小型車隊,在給工地拉建築耗材。

  他聰明又上進,而且野心勃勃。只要能搭上邊的事他都學得很快,並且總能從裡面鑽出門路做些什麼。

  當初負債將近一百萬的邱行,現在手裡雖然也沒有現錢,但是有自己的生意,而且都能持續為他創造收入,賺來的錢他再琢磨著花到別的行當上去。

  他手裡有以前他爸運輸公司的資源,加上他自己這幾年養貨車攢的人脈,還有他開修車廠搭上的那些物流公司。

  這段時間他忙是因為在跟外省幾個短途物流公司合作,要把鏈條鋪開,不再局限在固定的那幾個省份,把規模打開。

  因此邱行在這幾個月裡忙得全國飛,跟上下游合作方打交道,整合資源,談合作簽合同。

  林以然給他打電話經常打不通,要麼在忙,要麼沒聽到。

  有幾次林以然晚上打過去,都趕上邱行喝多了。

  邱行不特別愛喝酒,能喝,但是沒多喜歡。可什麼人談事似乎都免不了喝酒,尤其邱行接觸的這個階層,土老板多,高知人士少,更是免不了酒桌生意。

  邱行本質上不是個土老板,可他既然想從人家手裡賺錢,就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不能把自己從人群裡拔高。

  他也拔不高,他不過就是個高中畢業,在當今,成績好的學歷沒有上限,成績再差的也能有個專科上,高中畢業的學歷確實不多見了。

  所以邱行也沒覺得自己有什麼不一樣的,都是汲汲營營的人。

  邱行喝醉了不鬧人,不愛說話,多數時候都直接睡了。

  只有一次,他在半夜主動給林以然打電話。

  凌晨兩點,林以然在宿舍的床上濛濛矓矓看見是邱行的電話,馬上接了起來。

  「邱行?」

  邱行「嗯」了聲。

  那聲音一聽就是喝醉了,聽起來帶著鼻音,而且沒什麼精神,像是睡到一半打的電話。

  「喝酒了嗎?」林以然低聲問他。

  邱行好幾秒之後才又「嗯」了一聲。

  「你在哪裡呢?回到住的地方了嗎?」林以然微蹙著眉,擔心地問他,「喝了很多?」

  邱行不出聲了,林以然問了太多的問題,邱行沒有回答。

  林以然等了半天,沒聽到邱行出聲,又問他:「回去了嗎?」

  邱行還是慢半拍地才說「嗯」。

  「身邊有人嗎?」林以然又問。

  每一個問題都要等上十秒才能等到回答,邱行說:「沒有。」

  「喝了多少?」林以然確實很擔心,「很難受?」

  邱行「唔」了聲,呼吸重重的。

  林以然毫無辦法,邱行在離她很遠的城市,身邊沒有任何一個她能聯繫到的人。

  她想讓邱行起來去喝點蜂蜜水,可他一個人住在酒店。又怕他摔,又怕他燒水燙著手,而且邱行也沒處找蜂蜜去。

  「那你早點睡,把衣服脫了,蓋上被子睡。」林以然哄他,見他不說話,又叫他,「邱行?」

  「林小船。」邱行含含糊糊地叫了她一聲。

  「我在呢。」室友都睡得很熟,林以然把自己蒙在被子裡,輕聲應答。

  邱行實在醉了,說的話都是無意識的。後面他又叫了幾聲,林以然每次都好好地回應。

  他似乎也沒什麼要說的,只是想叫叫她。

  「幹嗎一直叫我。」林以然再又一次應他後,輕笑著問。

  「林小船。」邱行說。

  「哎……」林以然說。

  「沒有幾個月了。」邱行聲音含含糊糊的,林以然剛開始沒聽清。

  她反應了一會兒,才知道邱行說了句什麼。

  臉上的笑意慢慢收起來,林以然過了片刻,慢慢地開口,問他:「邱行,我們就這樣一直在一起,好不好啊?」

  邱行好久都沒回答,林以然以為他睡著了。

  她才想要確認他是不是睡著了,邱行出了聲,咕噥著說了句:「不。」

  邱行的倔脾氣讓林以然頭疼,可直到這時,林以然都沒想過他們真的會分開。林以然從沒想過放開邱行,如同上兩次,邱行總會對她心軟。

  邱行那一次喝斷片了,第二天醒來不記得自己半夜給林以然打電話,也不記得他在電話裡一遍遍地叫她,聽她的應答。

  他忙得見不上林以然的面,打電話也匆匆幾句就掛斷,林以然知道他忙,也不常找他。

  ……

  林以然自己的時間也已經全部填滿了。

  除了學校裡的課程和考試之外,她跟著老師去了次香港參加一個文學討論會,出了趟國聽一次文學論壇,國內還飛了幾個城市。有時是跟老師一起,有時是自己的事。

  得益於去年拿的獎,以及她漸起的名氣,新書簽出了很高的版稅。以前答應了雜誌編輯的短篇要寫,新書的文稿要收尾,還有各種雜項,把林以然的日程排得很滿。

  身為作者的身份和身為學生的身份似乎有些衝突,兩個身份把林以然拆成了兩部分,她只能用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才能把這相互割裂的兩部分都完成得很好。

  而邱行不屬於這兩部分中的任何一個。

  他是之於此之外的,他所在的部分是曾經狼狽和困頓的林以然。

  對於現在越來越耀眼的她來說,邱行的存在是違和的。

  他們的生活軌跡在各自的忙碌下已經毫無交叉點。

  不僅距離拉得越來越遠,而且彼此的生活圈層不相融。

  似乎只靠著他們之間那段單薄的關係在維繫,除此之外已經毫無交集。在這樣的情況下,這段關係就變得勉強,甚至有些滑稽。

  身在其間的林以然卻沒有覺得。

  忙碌之下她沒太多時間去思考關於她和邱行,只有偶爾空閒下來,她才會為越來越臨近的時間感到一點點憂愁。

  ……

  林以然坐在高鐵上,旁邊是同門的一位博士師兄,在看一本書。這位師兄大林以然五歲,人比較風趣,也很有風度,同時腹有詩書,非常有才華。

  這次老師的一次讀書講座師兄也去了,之後老師還有其他事,他和林以然結伴回來。

  前半程兩個人互不打擾,師兄在看書,林以然戴著眼罩在睡覺。

  後來前排坐了一家三口,其中有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兒,嫌坐車無聊,一直在鬧。

  林以然其實一直沒睡著,她只是閉著眼睛休息,在這種不能給她安全感的公共場所,林以然很少睡得著。

  她總是對周圍的一切下意識地感到防備,除非身邊有邱行的時候。

  她聽見師兄對前排的乘客說:「麻煩讓小朋友稍微安靜一點,可以嗎?」

  那對夫妻是很有禮貌的人,先是道了歉,又低聲訓斥小朋友,然而小朋友聽不進去,依舊吵鬧。

  林以然摘了眼罩,坐了起來。

  「被吵醒了?」師兄問。

  林以然搖頭,笑了笑說:「本來也沒睡著。」

  師兄從兜裡掏出對新的耳塞,遞了過來。

  林以然擺了擺手,說:「我不睡了。」

  旁邊的座位空著,在列車下一次靠站時林以然下車站了會兒,再上車就坐在挨著過道的座位,和師兄中間隔了個空。

  師兄看書,像是沒有注意她。

  林以然看了會兒手機,剛一點開朋友圈,就看到幾張照片。

  滿屏的玫瑰花快要溢出屏幕,各種顏色的玫瑰混在一起,紅的熱烈,藍的純粹,黃的溫柔。

  李仟朵:【我噠!全全全都都都是我噠!!】

  林以然意外地看著這一條,點開照片看了看,看到其中一張照片拍到的那隻小小的手,確實是李仟朵的手。

  林以然最近忙得沒怎麼和她聯繫,看到這一條不禁想起之前李仟朵大晚上給她打電話流眼淚,說自己被騙了。

  看著這幾張照片和文字就能想到李仟朵高興的樣子,林以然笑起來,她並不擔心李仟朵被騙。

  一是因為李仟朵是個雖然天真卻清醒的小姑娘,沒那麼好騙。同時林以然也覺得,無論結果如何,只要當下好好享受愛情就不虧。

  她給李仟朵點了個讚,評論了兩個愛心。

  高鐵的後半程,兩人聊了一會兒天。

  師兄是個不缺話題的人,總能找到合適的話題聊。如果對方話少他便侃侃而談,對方開口時他便真誠地傾聽。

  和他聊天很舒適,即便林以然這樣內向而慢熱的人,也不排斥和他聊天,何況他們已經挺熟了。

  話題涉及很多方面,寫作、小說、電影,後來還由某一部電影聊到了愛情和婚戀觀。

  話題轉入這裡的時候林以然就不打算再聊了,卻因為師兄的一句話讓林以然下意識反駁。

  「靈魂契合很重要,不基於平等的愛情是自我幻想的產物,任何關係的本質都是交換。一方面不平等要用其他方面來彌補,當作為交換的這一方面對方不再需要,交往也就失去了維繫的條件。」

  師兄說到這裡,林以然笑了笑,不打算再繼續,或者換一個話題。

  師兄繼續說:「比如成長背景、社會階層、思想深度,比如經濟條件,比如學歷。情感的起點基於愛情,可如果不能使各方面的交換長期保持基本平衡,那在這段感情裡,兩個人注定會變得越來越孤獨,也自然沒有情感可言。」

  林以然聽完他的話,看著他說:「我不認同。」

  這句話不像林以然平時的風格,師兄感到意外,有些失笑:「說說看?」

  林以然不想說,所以只搖了搖頭,說:「我不認為愛情只是交換。」

  林以然不太想聊,話裡也帶著點稚氣的辯駁意味,這和以往的林以然不相符。

  以林以然的寫作風格來講,她也不像是個憧憬愛情和浪漫的女孩兒。

  師兄雖然覺得挺有意思的,卻也沒再多說,自然地換了個話題。

  聊到這樣的話題,林以然免不了想到邱行。

  她並不憧憬愛情,也不信仰浪漫。邱行給她的也從來不是浪漫,而是踏實、安全和倚仗。

  每當提及愛情,林以然都會在當下非常思念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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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邱行對這些一無所知,他在他自己的生活裡奔忙,偶爾轉錢給林以然,越來越少聯繫她。

  他這幾年裡到底給過林以然多少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賬戶裡倒總是沒多少,依然是個窮光蛋。

  林以然來者不拒地收下他的錢,甚至把大部分都直接存了定期。

  上個月林維正把欠的最後五萬塊錢轉了過來,林以然回了他一條「收到了」,之後就把林維正的聊天框開了免打擾。

  邱行當初替她還的債她已經連本帶利地朝林維正要了回來,這兩年多她像個債主一樣時不時給林維正發一條:「什麼時候還錢?」

  林維正不知道和誰合伙開了個作文機構,應該是賺了點錢。反正不管錢從哪來,林以然總之是都要了回來。

  這些邱行都不知道,要回來的錢都在林以然這裡,也沒有告訴他。

  【邱行。】

  林以然晚上在自習室待到自習室關燈鎖門,很晚才回去。這晚的月亮像顆蛋黃一樣墜在天上,實在漂亮。

  林以然站在小路上抬頭看了一會兒,心裡變得非常安寧。

  和邱行有段時間沒見面了,她經常會像這樣。

  因為毫無關聯的事情而突然想到邱行。

  或者是像現在,心裡感到愉悅和放鬆的時候,就會想給邱行打電話。

  但不知道邱行在幹什麼,所以只給他發了條消息。

  邱行:【幹什麼。】

  林以然拍了張月亮發給他:【你看它多好看。】

  邱行:【幾點了你不回去。】

  林以然繼續走路,笑著低頭回復:【我想你啦。】

  邱行沒回她這條,林以然知道他不會回。她不需要得到邱行的回復,她已經足夠成熟,不是曾經那個慌張的小姑娘,能夠認清並直面自己的內心。

  她知道自己要什麼,也明白邱行是個什麼樣的人。

  當林以然在兩天之後從學校出來,一眼看到校門口對面正在打電話的邱行,挺拔的、俊朗的、成熟的邱行,林以然甚至沒有覺得驚訝。

  她停下腳步,隔著車流遙遙地看著他,笑起來。多好的邱行——

  這是我的邱行。林以然心想。

  邱行這一天的時間是擠出來的,第二天就走了。

  在這一天裡他不停地接電話,實在是忙。

  這段時間把邱行忙瘦了,林以然抱他的腰時很明顯地感覺到了。

  她掌心裡有潮濕的汗,額頭上也布著薄薄的一層,眼尾紅紅的,頭髮在床單上散亂地鋪開。

  她眼睛如水般地含著邱行,抬起手撫上他的臉,指腹在他的眉尾刮了刮。

  邱行低下頭來吻她,俯下身時脖頸和肩膀上的肌肉極漂亮。

  林以然睜著眼睛,看著邱行吻她時閉著的眼睛,他吻得那麼認真。

  邱行不是個天真的人,他的際遇使他身上早沒了小時候的開朗。

  他在十九歲時突逢變故,提前結束了自己張狂肆意的男孩兒時代,身上壓著債,還有他自己和母親的未來。

  二十二歲時他又多擔了份責任,他或明或暗地推了幾次,卻在一個混亂的晚上認了一樣地放下理智,和一個女孩兒變得親密和不可分離。這使得他多背了幾十萬的債,以及一個需要他擔負的人生。

  邱行事故又圓滑,他腦子裡總裝著很多事,想著怎麼還債,怎麼賺錢。

  這些事情讓他眼睛裡沒有年輕的光,林以然總記得當初她剛上邱行車時邱行總是麻木的臉。

  現在邱行要比那時的他生動一些,可他整體上依然是深沉而冷靜的,經歷過的事情抹不掉。就像他永遠也回不到小時候了一樣。

  可偶爾,在一些不經意的時刻,他會表現出平時在他身上看不到的簡單和純粹,像一個年輕的男孩兒。

  比如在方姨家,林以然先他醒了,在陽台和方姨看她新養的花。邱行醒了,光著上身出來,先是喊「媽」,又找「林小船」,探著頭在房間、廚房、洗手間茫然地找。

  比如每次親密過後邱行都會緊緊地抱林以然一會兒,把臉埋在她頸側,或是在她臉邊來來回回地親她。

  比如當刻他閉著眼睛親吻林以然,是不含其他成分的,是情慾之外的。

  他眉眼間是一種純然的認真和赤誠,使人一眼得見他的吻出自真心。

  林以然在那一刻撫上他的後頸和腦後,覺得自己心裡被裝得很滿,可又很輕盈。

  她在那一瞬間做下了決定。

  這一次邱行走後,林以然幹了件大事。

  那些從沒動過的邱行給的錢、從林維正那裡要來的錢、她自己賺的錢,加上從前媽媽留給她的錢,林以然在之後的半個月裡幾乎全花了。

  那些本來打算以後原封不動還給邱行的錢,想以此證明他們的關係並不真正只是交易,被她毫不猶豫地花掉了。

  她買了個房子。

  原房主是老師的一位朋友,原本打算退休以後來這個適合居住的城市生活,卻計劃生變跟女兒出國了,給了個比均價稍低的價格。

  老師說林以然主意正,想一齣是一齣,還雷厲風行的。

  林以然只笑笑,沒有對任何人說原因。

  手裡還剩下一點錢,林以然用它們訂了一對戒指。

  她從不戴首飾,所以也沒什麼喜好偏向,憑著自己眼緣選了一組。

  售貨員笑意盈盈地問她:「是選婚戒嗎?」

  林以然點了點頭,從容地說:「是的,婚戒。」

  林以然剛剛完成的短篇小說《一個村莊》的主人公是一個垂垂老矣的老頭。

  他執著地獨自住在老房子裡二十年,最後死在只有他一個人住的村莊。

  他不願離開那裡,當老得走不動路了,他依然思念他年輕時便愛著的老婆今華。

  後山腳的小河帶走飄零的落葉,沒有帶走他的拐杖。

  村莊裡再沒有人住了,幾百年來它見證流星趕月、生老病死,最後隨著一段八十年的愛情一起謝幕。

  她在後記中寫下這樣一段話:如果說任何關係的本質都是交換,我想還是絕對了。

  我相信這個世界上依然有純粹的情感,脫離交換之外。讓我能終生信任,比如母親的愛,還有無根的愛情。

  愛情不能建造出夢一樣的花房,我只迷戀它創造的沉甸甸的生活。當我看到它,我想為它建一所房子,把它裝進去。

  ……

  戒指到了的那天,林以然去取了過來,然後去車站坐上高鐵,直接去找邱行。

  她明天下午還有事,待一晚就得走。

  她來之前沒有聯繫邱行,聯繫了邱行就不會讓她去,只會讓她等著,然後抽時間過去。

  林以然不想等,也不想折騰他。她只是鼓著勁兒想過來,就為了說簡單的幾句話。

  邱行的車隊陸續過來做定期檢修,林以然過來時邱行滿手黢黑,身上穿著工服,褲子側兜裝著好幾個不同大小的扳子,正和司機說話。

  籠子裡的兩條狼狗朝她興奮地叫,林以然過去摸摸它們,然後自己走進去。

  小張看到她熱情地打招呼,告訴她邱行在院子裡呢,要幫她去找。

  「不用,我自己去吧。」林以然笑笑說。

  院子裡停著幾十輛車,林以然一排排地走過去找邱行。

  邱行在兩輛車的中間,跟兩個司機站在一起。聽見身後有人過來,回頭看了一眼。原本不經意的一眼,看到是她,邱行錯愕地又轉了回來。

  「你幹什麼來了?」邱行驚訝地問她。

  林以然笑起來,背著包走過去,說:「找你啊。」

  「髒。」邱行指了下她旁邊的車,示意她別蹭上,「有事?」

  林以然說:「有。」

  身邊還有人在,邱行沒問她什麼事,只說:「你過去等我。」

  林以然便點點頭,聽話地走了。

  林以然有段時間沒來,邱行床上還是冬天的厚被。

  她把被罩和枕套床單拆下來放進洗衣機,又找出來夏被搭在外面曬。

  邱行一如既往地注意不到這些,當只有他自己的時候他活得很糙。

  邱行過來時林以然已經都收拾好了,正坐在床邊等他。

  「什麼事?」邱行進來先去洗手,邊往洗手間走邊問她。

  林以然跟過去,說:「你先洗手。」

  邱行那手得洗好幾遍,林以然跟著他一起進去,先是站在門口,後來過去坐在洗衣機上。

  邱行今天剛伸手時忘戴手套了,後來索性不戴了,就直接這麼上手。他用洗手液搓好半天,林以然坐在那,雙手拄著邊沿,小腿還一晃一晃的。

  「手都要洗壞了。」林以然說。

  邱行說:「沒戴手套。」

  他洗得粗魯,搓得勁大,林以然跳下來,過去給他洗手。

  她擠了洗手液在手上搓出泡沫,托著邱行的手,輕輕地給他搓。

  但沾了機油的手當天怎麼也是洗不出來,只能髒著。

  林以然拿毛巾給他擦手,邱行又問:「你什麼事找我?」

  林以然說:「反正就是有事唄。」

  她這不緊不慢的,估計也沒什麼大事,邱行沒多擔心,也不問了。

  邱行沖了個澡,換了身衣服。林以然在外面等他。

  等到邱行出來,林以然沖他招手,說:「你來。」

  邱行擦著頭髮走過去:「說。」

  林以然從包裡拿出個米白色的絲絨盒子,伸直了胳膊遞過去。

  邱行沒接:「什麼東西?」

  林以然說:「你打開不就知道了?」

  她又往邱行那邊送了送,邱行抬手一躲,仍是沒接。

  林以然不跟他耗,自己打開了,裡面是一對戒指。

  「邱行。」

  林以然穿著裙子,頭髮順滑地披在肩後,臉上沒化妝。她氣質溫婉,漂漂亮亮地站在邱行對面,身上是乾乾淨淨的淡淡香氣。

  她專注地看著邱行,說:「只要你給我戴上,我就跟你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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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5 02:24:3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邱行擦頭髮的動作停在當場,他怔愣地看著林以然在他面前亮出一對戒指。

  林以然穩穩地托著戒指盒,朝著邱行。她沒有再說更多的話。

  邱行沉默片刻,看著林以然的眼睛。

  林以然和他對視,裡面是她的執著、堅定和勇氣。

  之後邱行放下毛巾,扔在旁邊的桌子上。

  他用手背推開了林以然的手。

  「你才多大。」邱行推她的動作不重,只是把戒指撥開了。

  「二十五。」林以然看著他說,「我大學同學有生小孩的了。」

  「你畢業了嗎?你就結婚。」邱行轉開身,「別想一齣是一齣。」

  林以然不聽他這些,在他身後直接問:「你不願意,是嗎?」

  邱行沒有否認。

  林以然在來之前也沒想過自己一定能成功,她只是憑著一股莽勁兒,必須要來。她知道邱行軸,別說結婚,邱行連戀愛都沒鬆口過。

  她只是在賭,賭贏的機率只有一半。

  儘管她知道自己還有一半的可能性不會成功,可當真的被邱行拒絕了,她仍是避免不了地感到難過。

  她孤注一擲地單方面邁出的一步,沒有被邱行接住。

  林以然沒問原因,無論邱行的原因,在這一刻林以然真真切切地感覺到邱行是真的不想和她在一起。

  房間裡陷入窒息一般的沉寂,針落可聞。

  戒指盒合起來不大不小的一聲脆響,在這房間裡清晰地鑽進人的耳朵。

  林以然沒再執著,彎身把它放回包裡。

  接著她背起包,拿起手機,準備走了。

  邱行聽見她動作,回頭見她要走,問:「幹什麼去?」

  林以然表現得很平靜,說:「回學校,明天還有事呢。」

  「現在?」邱行看了眼外面,不確定地問。

  林以然點了點頭。

  邱行微挑著眉,問她:「明早我送你?」

  「不用,我現在就回。」林以然回絕道,「你忙吧。」

  林以然開門就走,邱行拿著車鑰匙跟著出去了。

  她說不用邱行送,讓他忙自己的事,邱行還是把她送到了車站。

  「到了告訴我。」邱行說。

  林以然「嗯」了聲。

  她一直沒有顯得很生氣,也沒有追著邱行逼他答應,冷靜地接受了邱行的拒絕。

  路上兩人誰也沒說話,車廂裡始終彌漫著淡淡的尷尬和僵硬。

  「邱行。」

  林以然下車之前跟他說:「因為我爸媽,我一點也不嚮往婚姻,我甚至感到排斥。」

  「所以我不是迫不及待想組成一個家庭,也不是你想讓我去找一個更好的人,我就能挑出來一個去和他一起生活。從始至終,只有你讓我覺得安全。因為是你,我才不排斥,也不害怕。」

  她看著邱行,不含任何尖銳的情緒,和他說:「我所有關於未來的想像都只針對你,你對我好,我都知道。你替我還錢不告訴我,我也知道了。」

  邱行立刻看向她。

  林以然不需要邱行回應她,轉過頭去看著前方,繼續說:「每次我想留下你都要用盡全力,第一次用交換,第二次用眼淚。這次我把後半生都拿出來了,要是再留不下你,我就真的沒有其他籌碼了,我拿不出別的了。」

  邱行皺了下眉,卻沒有開口。

  林以然沒有掉眼淚,連眼睛都沒紅,坐在那裡和他說:「但是邱行,我不能永遠都求著你別離開我,其實每次你拒絕我,我都有一點難過。」

  她沒給邱行回應的時間,輕輕地嘆了口氣,說:「我走了。」

  ……

  一直以來,林以然對邱行的感情都不止單一的一種。

  除了她敢於承認的喜歡以外,還有信任,還有感激,此外還有很多。

  所以她從來都尊重邱行的一切決定,上一次邱行說結束,林以然即便難過,也還是接受了。

  她感激邱行為她做過的一切,感謝他帶她走出困境,陪她度過最艱難的時日。

  沒有邱行,也沒有如今從容的她。

  她從沒有因為邱行的決定而埋怨過,也不願意拿任何來捆綁他。

  但這次林以然確實沒那麼大度了。

  她不得不承認,這次她有些傷心。她擺在邱行眼前的勇氣和真心,被邱行推開了。

  林以然小氣地遷怒邱行,一邊勸自己這樣不對,一邊偶爾會憤憤地想,他不要就算了。

  回學校當天晚上,邱行發來了一條消息,問她:【到了?】

  林以然回復:【到了。】

  從這以後他們再沒聯繫過。

  跟平時忙起來不一樣,這次是徹底沒有聯絡,林以然沒有給邱行發過一條消息,邱行也沒有再轉錢過來。

  隨著時間漸長,林以然開始感到不確定。

  她沒信心能夠扭轉邱行的想法,也突然不知道自己這樣一次一次地留下邱行,到底是不是邱行真正想要的。

  戒指被她鎖進抽屜,一對漂亮的婚戒,被暗無天日地關了起來。

  ……

  買房的手續全都辦好了,鑰匙也已經交給了她。林以然的心情和當時已經不一樣,也沒有錢裝修,就一直空著。

  當她以為邱行會就這麼沉默著再過幾個月。

  然後他們不聲不響地結束,從此一拍兩散,邱行卻在一個下雨天過來找她了。

  這讓林以然意外又期待,可這次不但沒有轉變結果,反而讓他們的關係結束得提前了。

  那天是老師的生日,林以然在老師家吃了晚飯,結束時回學校。

  小雨下了一天,林以然和師兄一起從出租車上下來,身上披著件男式防雨外套。

  她和師兄打著同一把傘,師兄為了照顧她,自己身上被澆濕了多半。

  師兄風度翩翩,俊朗儒雅,在林以然沒走穩時扶了下她的肩膀,讓她小心。

  林以然對他笑了笑,說「謝謝」。

  他們下車時,邱行的車就停在他們身後一個車位。

  平時林以然第一眼就能看到他,每次只要邱行出現在她附近,林以然總像有雷達一樣馬上能找到他。

  這次林以然回到宿舍才看到邱行發來的消息,她又過了會兒才撐著傘走出來,剛才披著的外套沒有再穿了。

  小房子有段時間沒人來,一進來顯得空蕩蕩的。

  林以然開了門,拿了自己的拖鞋,又把邱行的遞過去。

  邱行沉默著換鞋,之後徑自去洗手。

  他臭著張臉,林以然自然也笑不出來。原本看到邱行消息時她是雀躍的,可這半天過去,林以然心裡那些小火苗已經被澆熄了。

  「你找我有事?」林以然試探地問邱行。

  邱行坐在沙發上,說:「沒有。」

  林以然心裡那點隱隱的試探和期待也沒了,表情也變得冷冷清清,說:「那你來幹什麼?」

  邱行仰臉看她,挑起眉:「我還得有事才能來?」

  「不然呢?」林以然也學他挑起眉,因為不習慣,所以就顯得嘲諷和挑釁。

  邱行反問:「到時間了?」

  他既然提這個,林以然就沒話再說,被刺得閉了嘴。

  她坐在沙發另一邊,鼻子酸酸的,又被她壓了下去。

  兩人各坐沙發一頭,誰也不看誰,林以然臉朝向旁邊,下巴繃得緊緊的。

  外面小雨還在噼噼啪啪地下,敲在窗戶上細碎的雨點讓人心裡也跟著毛毛躁躁的。

  過會兒還是林以然先端不住,她轉過來,清了清喉嚨。

  「你……」

  林以然開口又換了個說法,說:「我帶戒指了。」

  邱行表情一點沒變:「找別人戴去。」

  林以然震驚地看著他,問:「找誰戴?」

  「不知道。」邱行淡淡地說,「跟誰聊愛情了找誰戴。」

  林以然眼睛都睜圓了,不解地瞪著邱行:「我跟誰聊了?」

  邱行又是:「不知道。」

  林以然費解地盯著邱行,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邱行笑了聲,突然說:「一邊說所有只針對我,轉頭還能跟別人聊聊愛情。你算是把我玩明白了。」

  林以然怔怔地問:「你到底在說什麼呢?」

  邱行摸了下兜,又摸另外一個,掏出手機來,翻了會兒扔了過來。

  林以然拿過來看,上面是一張朋友圈截圖。

  是師兄前兩天發的一條。

  配了兩張圖,一張是他上次在高鐵上看的書,另一張是車窗玻璃。

  玻璃反光隱約能看到他旁邊坐著個長頭髮的女孩兒,正轉過頭來看著窗戶。

  他們像是在通過玻璃和鏡頭靜靜地對視,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氛圍。

  配文是:想起一場可愛的探討,關於愛情。

  林以然不經常看朋友圈,她根本沒看到師兄發的這條。

  她錯愕地抬起頭看著邱行。

  「這不是你?」邱行問,「還是沒聊?」

  「我……」林以然一時間不知道從哪說起。

  他倆馬上六年了,這六年裡追求過林以然的那麼多,邱行從來沒明面上提過。他就像對這種事不過心一樣,沒吃過醋,也顯得不在意。

  這次他一改從前的淡漠狀態,變得刻薄。

  林以然吃驚之餘又感到他的不一樣,有一種啼笑皆非的矛盾感,同時被他那一聲「玩」氣得胸腔起起伏伏。

  「你又不跟我在一起,你管我和誰聊什麼呢。」

  過了幾分鐘,林以然說。

  邱行點點頭,說:「是,我管不著。」

  林以然叫他:「邱行。」

  邱行不轉過來。

  林以然抿了抿唇,問他:「你還是不願意和我在一起,是吧?」

  邱行不出聲,林以然說:「這是我最後一次問你了,你不願意就算了。」

  前有這段時間被晾涼的心,後有今天邱行的尖銳,把一向好脾氣的林以然激得也起了情緒。

  這副無所謂的語氣邱行確是第一次聽。

  邱行說:「那就算了。」

  林以然眼睛倏然紅了。

  「行。」她說。

  邱行站起來,準備走了。

  「送你回學校。」邱行說。

  林以然不站起來,坐在那抬著臉和他說:「沒到時間呢,我拿了你那麼多錢。」

  邱行說:「不用了,到這吧。」

  林以然被邱行的「到這」刺得心口疼,她吸了吸鼻子,說:「那你走吧。」

  「送你回去。」邱行又說。

  林以然倔強地側過臉:「不用你送,我找別人接。」

  「行。」邱行點點頭,「找個好的。」

  「能找著,不用你操心。」林以然說,「別人脾氣好,長得也挺好的,還是博……」

  「博士」剛要讀出來,林以然只到閉口的唇形就咽了回去,音都沒有發出來。

  但是邱行看懂了。他沉默了會兒,又說了次「行」,這次真的走了。

  ……

  嚴格說來,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一次吵架。

  邱行看起來像是脾氣不好,可他又從來不發脾氣,就是紙老虎。林以然也是個沒脾氣的人,總是軟軟的。偶爾有一方帶情緒,但是另一方能接住,吵不起來。

  像這樣兩個人針鋒相對地爭執,以前確實沒有過。

  吵架就是話頂著話,過後有一方軟下來也就算了。

  可這次壞就壞在,它處在一個尷尬時期。他們之間的羈絆馬上就要到期,一直牽著他們的那條隱形的線不起作用了。

  如果不轉成另一種身份,他們之前的聯繫就再沒有理由維持下去。

  這次吵架宣判了他們的結束,哪怕邱行在這之後又主動來了一次。

  儘管他們依然親密,可彼此都被情緒堵著,他們仍是結束了。

  ……

  林以然的眼淚在邱行關門之後才落了下來。

  隨著那一聲關門聲響,林以然和邱行的兩個三年隨之被切斷。

  從此他們再沒有任何關係,林以然不再是林小船,邱行也不再是誰的邱行。

  林以然穿著邱行的衣服,孤獨地抱著膝蓋,流了很多眼淚。

  周圍還都是邱行的氣息,但邱行說他不再回來了。

  任何人都留不住邱行,她的房子也沒能鎖住她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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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5 02:24:4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一段六年的關係結束,從此林以然身上不再背著一段打著交易名頭的關係,她徹底成了自由人。

  可當這段關係真的被斬斷,卻並沒有令人感到一種解脫的暢快感。

  反而覺得心裡空蕩蕩的,甚至想到的時候會覺得疼。

  剛開始隨著傷心、隨著上頭的憤怒而沒那麼明顯,而當時間漸久,其他情緒逐漸沉澱下去,那一點點疼便被放大,想起來時難過得愈加深刻。

  那是林以然這六年來的隱形支柱,是她心裡不對人言的支撐。如今一朝失去,便傷筋動骨般地不習慣。

  七月,林以然學期末結束後,她一個人拖著個行李箱,帶著幾套輕便的衣服和電腦,去了南方的某山區,決定在這個漫長的假期裡,做一些更有意義的事。

  有一位學姐在那裡支教,今年已經是她留在那裡的第三年。聽得林以然要來,學姐感到非常高興。

  她常常想叫朋友過去,想讓那裡的孩子們見到更多外面的人,看到有更多老師願意來教教他們。

  聽到林以然要來,她高興得提前準備好了房間,林以然來的那天,她親自下山去接。

  飛機飛到市裡,再坐兩個小時的綠皮火車到達縣城,學姐在縣城等她,之後又乘一輛麵包車,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上山。

  從車上下來,還要再走將近一小時的山路,才到了那所小小的學校。

  學校由兩排舊磚房組成,一邊是教室和辦公區,另一邊是宿舍。

  兩排平房中間有一個小小的操場,中間有一個旗桿。這裡處處破敗,國旗卻紅得鮮亮。

  學姐比在學校時看起來憔悴了許多,變黑了,皮膚也變得粗糙,可眼睛裡的光芒卻閃閃發亮,她對林以然介紹:

  「這裡一共十九個學生,有六個初中生,剩下都是小學,週末他們都回家去了。這裡加上我一共有三個老師,張老師是英語老師,其他課我和校長分著教。雖然學生少,但是年級不一樣,有的課能一起上,有的就得分著上,所以每天都排很多課,也不輕鬆。」

  「但是沒辦法嘛,沒有老師。學校其實早該關了,可如果學校關了這些學生就沒有學上了,他們大部分都是留守兒童,家裡只有老人,沒有條件去外面上學。校長為了讓他們多學點東西,所以還在堅持,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林以然環顧這個破舊得算不上學校的小學校,心裡被深深地觸動,沒有說出話來。

  學姐說:「這些小孩子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剛才的縣城,他們非常天真,想法也都很簡單。當然有幾個有點頑劣,不過講道理也能聽懂。我第一年來的時候其實只想待幾個月,以後當老師有過支教經驗也方便,你知道的。後來沒能走成,我就想,等再有個老師留下來我就走,然後一年拖一年,就到了現在。」

  她朝林以然笑笑,無奈地說:「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來個老師,我覺得我快和外面的世界脫節了。」

  林以然想到學姐那個學軟件的男朋友,見她一直沒提,便試探地問道:「你男朋友呢?」

  「他啊,他在外面賺錢呢。我每個月只有那一點點錢,都不夠我往學校裡搭的。總得有個人賺錢哪,他放假了會過來,只是假少。」

  學姐推開宿舍的門,笑著說,「噹噹!這間就是我給你準備的,這裡最好的了,豪華商務大床房!」

  林以然看著屋子裡一米二的商務大床,也笑了起來。

  她在這裡住了下來,白天給孩子們上課,晚上在她的小屋裡寫東西。

  距離把一切紛擾都隔絕開來,這裡的生活規律卻不枯燥,一切都變得很簡單,時間彷彿慢了下來。

  當人浸潤在純粹的自然中,在天地靈氣之間,心境會有一種疏朗的開闊。

  她的心變得非常寧靜,像是被山川河流以及那些乾淨的靈魂給淨化了。

  這裡的孩子們憧憬外面的世界,他們提起外面總是嚮往又膽怯。林以然教他們語文和美術,他們太喜歡小船老師了,這是他們見過的最溫柔的姐姐。

  小徐老師也好,只是小徐老師偶爾大喊大叫,會凶巴巴的,小船老師說話總帶著笑,那麼那麼柔軟又漂亮。

  她就像夢裡頭閃著光的美麗仙女,和他們的小徐老師一樣,從外面的世界帶來關愛和善良。

  他們看著她的眼神中充滿歡喜和依戀,課間休息時會圍在她周圍,問她各種各樣的問題,同時表達對她的喜歡。

  又一筆加印的稿酬打過來,林以然用那筆錢在網上訂做了好多套校服,印上了「秀山學校」的logo。

  又買了很多很多課外書,適合各年齡層的,還有好多筆和學習用品。

  同時專門給那幾個正在發育的女孩兒買了內衣和衛生用品。

  她有一點能夠理解學姐為什麼一年一年地留在這裡。

  ……

  「小船老師?」一顆小腦袋在窗外探出來,小女孩兒梳著荷葉頭,皮膚黑黑的,聲音小小的,「小船老師……你在嗎?」

  「我在呢。」林以然應聲回頭,笑著問,「找我嗎?」

  「小船老師你來。」門是開著的,只有裡面一層紗門關著,小女孩兒卻不進來,只在外面沖她招手。

  「來嘍。」林以然走過去,開門見她手上托著片大葉子。

  「我奶奶蒸了黃粑,放了糖,甜甜的……我想給你嘗嘗。」她雙手托著,小心又希冀地看著林以然,問她,「你吃過嗎?」

  林以然「哇」了聲,蹲下來回答她:「我沒吃過,什麼味道的呀?」

  她剛洗過手,便直接捻起一個咬了一口,眼睛彎彎地說:「好吃,謝謝津津。」

  女孩兒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靦腆地笑著,有些害羞。

  小女孩兒叫李小津,今年九歲,是個非常敏感細膩的小姑娘,性格也很乖巧懂事。

  家裡只有她和奶奶,媽媽去世了,爸爸常年在外務工不回來。奶奶是個非常瘦小的婆婆,頭髮花白,背駝得厲害。

  林以然剛來的時候她總是躲,不願意對視,也不愛說話。林以然單獨和她說過幾次話,她只點頭或搖頭,不回話。林以然以為她不那麼喜歡自己。

  後來有一次她一直跟在林以然身後,林以然回頭問她怎麼了她也不說,過會兒趁林以然不注意,伸手捉走了爬在她身上的巨大軟體蟲子。

  林以然一回頭還是看到了,沒防備嚇得低低地尖叫了聲。

  小女孩兒看起來比她更慌,把蟲子扔在地上連連踩了好幾下,失措地抬頭對林以然說:「你別害怕,別害怕,小船老師……你別哭。」

  林以然驚魂未定,深吸口氣說:「謝謝津津,你真勇敢,謝謝你幫我,沒有津津我就真的嚇哭啦。」

  小女孩兒低著頭,支支吾吾地沒有說出話來。

  從那之後她經常跟在林以然身邊,幫她揮走飛蟲和蚊子,幫她打水和搬東西。

  她默默的懂事讓林以然非常心疼,在這麼多孩子裡,也最偏愛她。

  林以然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和她一起分食了那幾塊黏糕一樣的黃粑。

  李小津回去之後,林以然又自己坐在那裡,托著腮看了一會兒落日。

  這裡的晚霞很漂亮,林以然經常傍晚安靜地坐在這裡看夕陽。

  有時也在晚上出來看星星,只是晚上蚊子太多,要噴很多驅蚊水。

  這裡的蚊子很厲害,咬的包又大又紅腫,林以然從來了這裡身上已經留下了很多蚊子包未消退的暗色痕跡。

  可山區裡的星星太漂亮了,林以然在寫作間隙或是睡前,又常常忍不住出來看看。

  無邊的黑暗並不令人害怕,反倒襯得星星和月亮都更加明亮。

  偶爾,林以然在看著星空的時候,會想起那年和邱行在路上見過的各種各樣的夜空。

  邱行在後面睡著了,她趴在車窗邊,仰頭看著天上的星星。車裡點著蚊香,她不敢發出聲音,因為邱行睡得不踏實,一點聲音就能讓他醒過來。

  可邱行太累了,林以然總想讓他再多睡一會兒。

  那時他們還不熟呢,或者說沒那麼親密。

  有一次夜裡邱行睡著,林以然坐著看星星,有偷油的人過來,沒想到有人這個時間會在那裡坐著,不期然和她對視上。

  林以然現在都記得那人穿著藍白條的短袖,長得就不像個好人。

  林以然當時驚慌地喊了聲「邱行」。

  下面的人在外面罵了她一聲很難聽的話。

  邱行瞬間坐起來,一下子翻到駕駛座上去,說「沒事」,之後跳下了車。

  那時林以然不敢下去,只趴在車窗那裡往下看。可因為邱行說的「沒事」,她就真的不覺得慌了。

  她總是毫無保留地相信邱行,明明那時邱行的肩膀也很薄,可林以然覺得他什麼都撐得起來。他就像一棟大房子,不會倒塌。

  大山讓她安寧,把外面的一切都變得縹緲和遙遠。

  可她仍是常常想起邱行。

  不止看星星的時候,在很多時候,她都會突然想到邱行。邱行對她來說仍像那棟大房子,一直就在那裡。

  林以然並不阻止自己想起邱行,她總是放任自己的一切情緒。遮掩並不能把一切都藏起來,偶爾露出的蛛絲馬跡更讓人顯得狼狽。

  長大之後的林小船,面對著自己的心,總是很坦蕩的。

  ……

  她和邱行彼此不聯繫,卻不至於老死不相往來。

  雖然最後分開時彼此帶著氣,但這實打實的六年陪伴不會隨著關係的結束就真正消亡。

  哪怕有一天關於愛情的一切都被時間帶走,有過的爭執也好、遺憾也好,都只剩下一道舊痕。

  屆時他們在彼此心中依然會佔據著一方不可替代的位置。

  那會是一處陳舊卻柔軟的部分,是六年時間的烙印,是儘管再無關情愛也會被好好收起來的一方空間。

  然而好好收起來的前提是愛情被時間帶走了。

  如今時間還什麼都沒能帶走,因此林以然每當想起邱行。尤其是在萬籟俱寂的無垠星空之下,林以然會被各種情緒席卷著,一點也不從容。

  所以在收到邱行消息的那天,林以然驚訝過後,思來想去,兩個小時後給邱行回復了條——

  【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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