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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或許更多是心理作用,林以然這一夜一直被邱行抱在懷裡,把她圈在小小的空間裡,林以然倒真的睡得很踏實,夢裡夢外都是邱行。
時而是他們還是貨車上,邱行單腳踩著腳踏板,從車上拿東西下去。時而是現在的邱行,冬天穿著羽絨馬甲,頭上戴著衛衣上的帽子,手揣著兜和林以然一起回他媽媽那裡。
邱行夜裡睡沉了也沒放開她,手虛虛實實地放在她肚子上。
早上林以然先醒,邱行還在睡著。他身上被林依然的頭髮鋪著,他也不嫌癢,依然睡得很熟。
林以然轉過來,面對著邱行。她把自己的頭髮攏了攏,攏成一束放在身後去。邱行感覺到她翻身,下意識地收了收胳膊。
林以然注視著他沉睡的臉。邱行的確是很俊朗的長相,五官都帥氣漂亮,鼻樑高挺,有一點點鼻峰,嘴唇不薄不厚,下唇的唇線稍微有點明顯,這樣睡著的時候表情完全放鬆,下唇是一個彎得似乎肉嘟嘟的弧度。
有時林以然會覺得邱行這樣睡著的時候就像個小朋友,單純而天真。
她伸出手,沿著邱行的下嘴唇,畫他嘴唇的形狀。
邱行睜開眼睛,眼神平靜地看了看她,隨後抬起手,抓著林以然的手又揣回被子裡,閉上眼睛接著睡了。
邱行其實變得不少,雖然不太明顯,但林以然能夠體會得到。比如睡覺被吵醒了也不會皺眉了,從前起床氣很大,睡不好就拉著臉。現在沒以前那麼缺覺,哪怕睡得正好被吵醒了也很平靜。
再比如邱行並不像之前那麼麻木了。
從前臉上沒有表情,眼睛裡沒有光,把自己屏蔽在周圍的環境之外。現在儘管仍算不上開朗,比不了他小時候,可笑起來的次數變多了,眼神裡也不再總是空洞的。
林以然靜靜地看著邱行,在心裡想,你要多多地笑起來。
邱行睡醒之前,先把頭低下去,在林以然脖子鎖骨的位置頂了會兒。林以然摸摸他的頭,彎了彎眼睛。
邱行上午要走,他約了今天去談事情。林以然也得回學校接著復習,昨晚算是忙裡偷閒地給自己放了個假,今天醒了沒昨天那麼難受了,她沒有條件繼續休息。
邱行走前兩人先去吃飯,林以然點了碗南瓜粥,在那慢慢地喝。
「哪天放假?」邱行問。
林以然搖搖頭說:「不確定,有一門考試時間還沒通知。」
「放假什麼安排?」邱行敲敲雞蛋,在桌上滾了滾,在那剝殼。
林以然想要說還沒安排,話到嘴邊換了一句:「要去找你。」
「找我幹什麼?」邱行把剝好的雞蛋放林以然碗裡,「沒空。」
「你待你的,我待我的,不用你有空。」林以然笑眯眯地說。
「你賴上我了?」邱行說。
林以然不餓,也不好好吃飯,一隻手在碗裡攪著粥,另一隻手托著腮,朝邱行笑笑,說:「談戀愛。」
邱行撩起眼皮看她一眼,沒搭理她。
林以然也不管他理不理,她有一點點看透了邱行的外強中幹。
邱行走了以後還是他平時那副不鹹不淡的樣。
除了第二天發消息問的一次:「不難受了?」
林以然說已經好了,之後邱行再沒關心過什麼,搞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如果沒有趁別人睡著出去買洗面奶和安睡褲的事,說不定別人還真信。
林以然最後一門考試的時間有點晚,好多學生提前買了回家的票,卻因為這門考試而一再改簽。
林以然沒急著買票,她沒打算一放假就去找邱行,想要等事都過去,在學校靜一靜心。
寫作注定是一件孤獨的事,人在獨處時和在人群中,寫出來的文字是不一樣的。
在人群中產生的文字有人氣,有煙火氣。
但林以然的文字原本應該是寒凜而孤寂的。
她在邱行身邊時文字會變得溫柔下來,廣博地包容一切,恨也不恨了。
接到保姆電話的時候,林以然晚上吃過飯,正在操場跑步。學校裡很多人已經走了,操場上人沒那麼多,平時踢球的人組不成兩支球隊,只在原地踢著花球。小情侶慢悠悠地走圈,還有幾個女生在遛小狗。
林以然從耳機裡聽到鈴聲,慢下來走著,接了起來。
「你好。」她沒看屏幕,不知道是誰。
「以然?我是梅姨。」保姆的聲音傳來,林以然下意識停下腳步。
「怎麼了姨?」
保姆那裡有林以然和邱行的電話,但她還從沒打過。林以然第一次接到她的電話,心裡不由得一緊。
保姆於梅聲音很小,捂著話筒說:「以然,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方姐不讓我給你們兩個打電話,可我實在擔心。」
林以然微微皺起眉,問:「怎麼了?」
「這些天方姐很不好,整夜都睡不著,她自己去開了藥,吃了又一直睡。她有時哭有時說胡話,我從來沒見她這樣過。她這個精神……精神不太好了,又不讓我說。」
保姆在陽台聲音裡帶點喘,可能是在陽台偷著打電話有些緊張,她接著說,「這兩天晚上我都不敢走,我怕她自己在家裡不行。」
「怎麼突然這樣了?」林以然心沉了下去。
「哎喲,你聽我說。」於梅重重地嘆了口氣,心有餘悸地說,「上周我們兩個去市場買菜嘛,她說想吃菜角,我們去買韭菜。市場新來的一個女人,之前沒見過。她一直盯著方姐看,那個眼神直勾勾的,嚇人的喲。我當時看她就覺得害怕,我拉著方姐要走,那個女人突然把一袋豌豆砸在方姐頭上,喊『殺人犯!』罵了可多難聽的,我帶著方姐趕緊走了!」
林以然擰著眉問:「怎麼不早告訴我們呢?」
「方姐不讓我說,說了好多好多遍不讓告訴你們。」於梅聲音裡帶了些哽咽,「但我太害怕了,我怕她精神好不起來。」
「我後天回去,姨你好好陪著她。」林以然說,「我回去再說。」
「好好,你先不要告訴小邱啊,以然,我怕小邱回來要去打架!」於梅慌慌張張地說,「而且他先不要回來,方姐說清醒不清醒,說糊塗不糊塗,我怕小邱回來她見了要受刺激。」
「嗯,我知道了。」林以然又說了一次,「我後天回來。」
林以然答應了不告訴邱行,卻轉頭就給邱行打了電話。
她有事並不瞞著邱行,何況這是邱行媽媽的事,沒有道理瞞著他。
但林以然沒有提到「殺人犯」這些,只說方姨買菜和別人發生了衝突,有點刺激到了。
「你別急著回去……」林以然和他說,「我先回去看看。」
邱行質疑地問:「她和別人吵架?」
林以然抿了抿唇,說:「梅姨沒有細說。」
邱行媽媽是一個一直很溫柔的人,慢聲細語,從不和人起爭執,為了買菜和人吵架發生在她身上可能性很小。
「我跟你一起回。」邱行說。
邱行不能先於林以然回去,如果方姨真的狀態不好,那看見邱行只會更加刺激她。她不能接受二十幾歲的邱行,這不是她的兒子。
她的兒子還在讀高中,沒有上大學,更不可能在開貨車,或者修車。
「好,你別擔心。」林以然安慰他說。
邱行「嗯」了聲。
林以然回了宿舍第一時間就是訂票,她訂了後天的高鐵票,二等座已經沒有了,她訂了張一等座。
林以然從上大學開始,自己坐車時還沒買過一等座的票,覺得貴。倒是邱行給她訂過兩次,林以然自己又退了,換成二等座。
邱行給她很多錢,媽媽給她留了很多錢,她自己也有稿費和獎學金,林以然並不拮據,可她還是不捨得花很多錢。
邱行嫌她過得緊緊巴巴,所以經常轉錢過來,這也改變不了林以然的消費觀。
這次訂一等座的票林以然卻眼都不眨,毫不心疼。
可這張票林以然沒能坐得上,她甚至連最後那一門考試也沒考成。
保姆于梅第二天中午打電話來,在電話裡哭喊著說:「以然?你方姨瘋了呀!怎麼辦啊!她一直在叫,還吐了!我攔不住她,這怎麼辦啊?!」
如果不是慌到不行了,于梅不至於在電話裡說方姨瘋了。這種字眼她們平時都不用的,最多只是說她病了。
林以然手裡的筆在紙上畫出不安穩的一道,扔了筆,站起來出了自習室,急急地問:「怎麼了?」
「那女人剛才在小區外面喊,說殺人犯一家都要下地獄!喊邱行爸爸的名字,說他是索命鬼!」
于梅哭著喊,「你們趕快回來吧!我實在害怕啊!這怎麼辦哪!!」
「那人呢?還在樓下?」林以然問。
「被保安拖出去了!」于梅哭著說。
林以然在電話裡能聽到方姨在喊叫,她心如刀絞。
「你給安寧醫院打電話,讓他們來車接。」林以然閉了閉眼睛,雖然聲線顫抖,語氣卻鎮定地說,「跟他們說發作時症狀很重,要帶鎮靜劑,家裡沒有藥。把家裡的菜刀剪刀這些都收起來。」
「我害怕啊以然,會不會出事啊!」于梅慌張地問。
「別害怕,你現在就打電話。」林以然和她說,「我馬上回來。」
林以然掛了電話把東西收拾了跑回宿舍,迅速裝了行李箱,打車直奔高鐵站。
她在車上買了最近的一趟高鐵,只能買無座票。林以然心一直沒有靜下來,她耳邊是剛才電話裡方姨的尖叫,刺得她耳朵痛,心也痛。
方姨以前哪怕發作也不是這樣的,她只是陷在過去,會咕咕噥噥地說糊塗話。
雖然她最初的症狀林以然沒有見到,但邱行說她並不激烈,也不尖銳,她只是不能接受現實。
林以然的心如同墜進深海裡,她感到對這個世界深深的無力感,可又不得不充滿力量。
她仍然沒有瞞著邱行,儘管邱行現在並不適合回去。可那是他的媽媽,任何人沒有資格瞞他,邱行應該在第一時間了解情況。
邱行打斷她,說:「我現在回家,你回去考試。」
林以然說:「她這次很重,你自己回去不行,我……」
「你明天回。」邱行語速很快,聽起來卻沒有特別慌,只是聲音很沉。
「我不考了,我馬上到車站。」林以然說,「我已經跟老師請了假,下學期可以補考。」
「林以然。」邱行聲音沉沉的冷冷的,警告地叫了她一聲。
林以然也執拗起來,擰著眉重復了一次:「我不考。」
她說完這句把電話掛了,邱行沒再打過來,他應該在跟保姆打電話。
在車站候車時,林以然指尖還在隱隱地發抖。
剛才邱行在電話裡那麼沉穩,哪怕知道他媽媽狀態很差,卻依然算得上冷靜,也不失態。
林以然知道他或許能夠處理好一切問題,他是沒日沒夜睡在車上跑在路上的邱行,是九十萬的債不到三年就還清的邱行,是彷彿無所不能的邱行。
可林以然還是沒猶豫過地要回去。
她放不下這樣的方姨,怕邱行見不了方姨的面,怕情況變得更糟。
除此之外,她也想要陪著邱行。
想陪的並不是現在處變不驚的邱行,而或許是他心裡那個十九歲的邱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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