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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梅貝爾 -【二手妻(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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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3 03:13:45 |只看該作者

☆、第7章 (1)

  過了片刻,茶樓夥計送來店裡的三道招牌菜,睿仙原以為只是些小菜,想不到有魚、有肉,而且相當精緻。

  「……這是方才有人要小的交給四爺的信。」在退出廂房之前,茶樓夥計恭謹的遞上。

  炎承霄什麼也沒問,只是將右手心朝上,接下書信。

  自從雙眼看不見之後,皇上准他告假半年,虎衛司都察使的職務則暫由都察同知王大人代理,不過也只處理公文往來,最重要的監視結果和軍情機密,還是會有密探隨時來跟他報告,才能完全掌控。

  待茶樓夥計出去,睿仙看著他將書信收進袖口,什麼也沒說,自然也不方便多問了。

  「你先嘗嘗這一道『木樨飯』……」炎承霄雖然看不見擺在桌上的菜餚,不過已經聞到熟悉的香味。「每一粒米飯都炒得很完整,而且粒粒分明,每粒米飯都要泡透蛋汁,炒出來外面金黃、內心雪白,而且它所用的雞蛋,是吃了人參等藥材的雞下的,所以味道特別好。」

  春梅趕緊幫主子盛了一碗。「小姐嘗嘗看。」

  「好。」睿仙伸手拿起白瓷湯匙,舀了一口到嘴裡,嚼了幾下,滿意地直點頭。「真是好吃,可以吃到滿口蛋香……」

  他又說起另一道菜餚。「還有這道『鳳還巢』,是在雞的腹中塞入栗子、紅棗、大蒜、紅蘿蔔等等,蒸熟之後,雞肉也就特別甘美有嚼勁……最後這道湯叫『百魚湯』,裡頭用鯽魚舌、鯉魚白、斑魚肝等等下去煨,直到所有精華都融進湯汁中,堪稱是湯中極品。」

  就算是在唐家,睿仙也沒看過如此奢靡的吃法,不禁有感而發,這一餐花費的銀子,可以讓普通老百姓一家吃上兩個月。

  「四爺對吃還真是講究。」這些高官權貴為了滿足口腹之慾,不在乎金錢,真是不知民間疾苦。

  炎承霄勾起一抹笑意,像是聽出她口氣中的淡嘲。「不是我對吃講究,這些都是鹽商到京城來時最愛吃的菜餚,我可不是每次來都會點的。」

  「鹽商?」她莫名地問。

  他舀了一口木樨飯。「你說這麼好吃的一道菜,若少了鹽巴,是不是就淡而無味?」

  「四爺說得沒錯,上自皇家,下至百姓,廚房裡都少不了這樣東西。」睿仙同意他的說法。

  「的確如此。」他招呼地說。「不用客氣,盡量吃。」

  睿仙不禁覷著正在喝魚湯的男人,見他不急著說明,也只能耐心的等了。

  等吃到告一段落,大概有七分飽了,炎承霄才擱下手上的白瓷湯匙,要身邊的阿貴幫他倒茶,然後延續之前的話題。

  「由於朝廷禁止私鹽買賣,所以那些鹽商仗著有朝廷賦予的特權,大發其財,吃喝玩樂就不用說了,養戲班、逛窯子更是稀鬆平常,不過又得上下打點,尤其是來自各級官吏的層層剝削,明勒暗扣,導致外強中乾、入不敷出,竟然有人想出在鹽中攙入沙土來販售的法子,讓百姓得先淘洗,才能食用,長久下來,百姓只好轉而購買便宜的私鹽。」

  聽他這麼說,睿仙也毫不留情面地批判。「這等惡劣的行徑,根本是官商勾結之下衍生的惡果,卻要百姓們來承受,四爺真能視而不見嗎?虎衛司的職責之一不就是監督百官有無貪污索賄的情事,難道就不能將那些貪官污吏通通查辦?若還有類似的事發生,那便是四爺督察不力,怠忽職守了。」

  炎承霄佯歎一聲。「就算通通查辦了,再換一批人上來,還是會發生同樣的事,真是抓不勝抓。」

  她看著碗裡的魚湯。「官鹽不僅昂貴,而且還被人攙了沙土,私鹽便宜,品質又好,堪稱物美價廉,百姓為了生活,也不得不艇而走險,不能怪他們。」

  「那要怪誰?」他笑問。

  睿仙橫睨他一眼。「當然要怪……四爺心知肚明。」

  「皇上心裡也不是不清楚,只不過追本溯源才是根本之道,更何況也不能任由私鹽買賣繼續猖獗下去,令朝廷的威信盡喪。」說到這兒,炎承霄從袖內取出方才茶樓夥計送來的那封信。「……幫我看看裡頭寫些什麼。」

  「是。」她慎重地接過,抽出信紙,才看了一眼,不禁滿臉疑惑。「上頭只寫了『下個月二十七鳳陽碼頭』十個字。」

  炎承霄眉頭輕攏。「原來是在鳳陽碼頭……」他一直想知道下回私鹽卸貨的地點,想不到會選在船隻進出最頻繁的碼頭,加上又是漕運船,更不會令人起疑,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的確聰明。

  「是很重要的事嗎?」她記得沒錯的話,鳳陽碼頭應該是在江臨府泰平縣,也是她之前的夫家,唐家人所住的地方。

  他往後靠在椅背上。「大概在一年多前,虎衛司得到密報,有人在跟鹽戶收購私鹽,再利用漕運船運送到碼頭轉賣給販售私鹽的私梟。你該知道,漕運船是朝廷利用水路來運送官糧到宮中,或是運送軍糧到軍營,以及百官俸祿等等用途,而敢做出這般膽大包天的事來,你認為會是什麼人?」

  睿仙小心翼翼地問:「該不會……是掌管漕運的官員?」

  「你說得沒錯,這個都漕運使叫趙德洸,是太皇太后的親外甥,相當受到先帝的寵信和重用,還曾經頒下一道聖旨,只要趙德洸在世一天,都漕運使司都由他來掌理,也等於是將整個河運運輸權力都交到趙家人手中,一千多艘漕運船就成了私人船隊,不但雜亂無章,如今就連皇上都難以插手。」他不屑地哼了一聲。「為了除去這個弊端,就得先解決趙家大權獨攬的窘況。」

  「四爺可有證據?」她問。

  「趙德洸不可能一無所知,若非主謀,便是私下縱容,而能讓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也只有趙家人了。」炎承霄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只是他做事向來小心謹慎,除了姻親、心腹和熟面孔之外,一概不信任,我花了半年多的時間,終於讓密探成功地混進其中,得知下次卸貨的時間和地點,只要當場人贓俱獲,便能將在朝中勢力已經扎根極深的趙家人一併除去。」

  她無法想像有多困難,但是聽到這個好消息,也不禁感到欣慰。「真是太好了,希望四爺能不負皇上所托。」

  「為了以防萬一,要是膽敢把才纔所說的話洩漏出去半個字,我就不得不殺你們滅口。」炎承霄冷笑地說。

  春梅馬上嚇得躲在主子身後。「小姐……」

  「四爺若是不相信咱們,就不會說了,不過妾身還是對天發誓,絕對不會洩漏半個字。」睿仙保證地說。

  「四爺一會兒說鹽、一會兒又說船的,奴婢根本聽不懂,又能去跟誰說……」

  春梅快哭出來了。

  炎承霄當然只是在嚇唬她們。「聽不懂是再好不過了。」

  「既然這種事發生過不止一次,地方父母官不可能一無所知,為何至今都沒有人上報朝廷?難道全都被收買了?」睿仙憤慨地問。

  他哼笑一聲。「他們不是一丘之貉,就是懼於趙家的權勢,為了自保,當然不敢聲張了,不過說到鳳陽碼頭,它就位在泰平縣,要是我沒記錯,泰平縣知縣是靠關係走後門才有了這七品官位,這麼多年下來,可以說毫無作為,要拉攏這種沒有能力,只會奉承巴結的官員可是相當容易。」

  「四爺說得沒錯。」她有些恍惚地輕喃,想到重生之前,這個知縣根本不敢得罪唐家,無視她的辯駁,連審都不敢審就將她送往知府衙門,即使四郎哥最後查明真相,她還是死在牢中,要是世上多幾個像他這種看人臉色來審案的父母官,不知有多少人要冤死。

  「說到江臨府轄內的父母官,就不得不提到華亭縣知縣姚景安,他是先父的得意門生,若由他來擔任泰平縣知縣,以他的公正廉明,早就揭發惡行,不過聽說他在四年前就因病去世,無緣與他見上一面。」炎承霄不禁大為感慨,好官難覓,實在令人惋惜。

  睿仙聽他讚揚死去的父親,不禁喜形於色。「四爺真的這麼認為?」

  「那是當然,先父生前不止一次提起這位得意門生,原本還有意奏請皇上,由他來擔任工部司務署的司務,不過姚景安卻說他放不下華亭縣的百姓,晚個幾年再說,沒想到兩人相繼過世,也就不了了之了。」他說。

  她眼圈不禁發熱,天生的責任感讓死去的父親婉拒陞官的機會,卻被唐家的人看不起,讓睿仙更加無法原諒。

  「下個月二十七……」炎承霄在心中盤算著日子,看來得親自走一趟鳳陽碼頭,不過就怕皇上不肯答應。

  又過了約莫半個時辰,茶喝完、菜也吃了,是該回去了。

  待阿貴攙著主子踏出廂房,正好聽到外頭響起一陣肆無忌憚的喧嘩笑聲,顯然又有其他客人上樓來了。

  炎承霄起初並不以為意,卻聽到有人向他寒暄。

  「這不是都察使大人嗎?」茶樓夥計正好領著趙守成和幾名友人上了二樓,雙方打了個照面。「還真是巧,居然在這兒遇上了。」

  走在最後的睿仙不由得看著這名約莫三十來歲,長得還算是一表人才,派頭也十足的男子,可是那說話的口氣,不知怎麼,令人聽得刺耳。

  「阿貴,這位是誰?」炎承霄只覺得耳熟,於是問身旁的小廝。

  不待阿貴回答,趙守成已經相當無禮的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幾下,見炎承霄臉上沒有絲毫反應,心中又驚又喜。

  「我聽說四爺雙眼看不見,原來是真的……」老天爺真是幫了他一個大忙,想到上回瞞著家中長輩派了刺客追殺不成,又怕查到自己身上,不得不命手下自刎,來個斷尾求生,如今炎承霄的眼睛瞎了,看他還能怎麼囂張。

  阿貴小聲地告訴主子。「四爺,他是都漕運使趙大人的二公子,不過並不是一個人,身邊還帶了三個人。」

  原來是那個最會討太皇太后歡心的馬屁精,趙德洸的次子趙守成,炎承霄還記得兩年前,太皇太后要皇上封他一個爵位,不過被皇上以「對朝廷毫無建樹,難杜悠悠眾口」為由給拒絕了,還跟皇上鬧了好一陣子的脾氣,之後還是封了後宮的趙昭容為趙賢妃,才平息她的怒氣。

  在炎承霄的眼裡,趙守成也不過是個仰賴裙帶關係,以及太皇太后的寵愛和家族的庇蔭,才能過著吃香喝辣的好日子,甚至也不把自己放在眼底,其實要對付他很容易,不過依目前的情勢還不宜出手,只能再隱忍一陣子。

  這麼想著,炎承霄也就親口坦承了。「確實是真的,不只是太醫,就連神醫也治不好,恐怕一輩子都看不到了。」

  「真的嗎?」趙守成幸災樂禍的朝身旁幾個友人使了個眼色,不過馬上又惺惺作態地安慰。「天下之大,說不定還有醫術更高明的大夫,一定可以治好的。」

  炎承霄一臉似笑非笑。「多謝。」

  「不過四爺還真是好福氣……」趙守成可沒有漏掉站在他身後的睿仙,長相、身姿都是自己最中意的,不禁大為扼腕。「這麼標緻的大美人,是四爺的小妾?還是哪個窯子裡的姑娘?」

  從沒聽過這麼下流齷齪的話,睿仙嬌顏一沉,恨不得賞他一記耳光。

  「對我家小姐放尊重一點!」春梅已經站到主子面前,想要擋住對方淫穢不堪的目光。

  「她是世伯的女兒,暫時住在府裡,把你方才說的話收回去。」炎承霄不由得繃緊下顎,雙手握成拳狀,原本還打算繼續演戲下去,可聽他出言侮辱,頓時怒火中燒。

  趙守成可不相信什麼世伯的女兒,憑什麼他身邊的小妾一個比一個美,自己又是哪一點比不上?加上炎承霄如今瞎了,又有何懼,說起話來自然也比以往來得囂張放肆。

  「小妾就小妾,四爺又何必掩飾,難不成是怕被其他男人看上?看來她是四爺相當喜愛的女人,若我開口跟四爺要……」

  「你不配!」他嗤之以鼻地說。

  「你……」趙守成馬上變臉,惱火地說。「別以為有皇上當靠山,炎家就不會有倒的一天,如今你是個瞎子,連官位都保不住,還能得意到幾時?還是老老實實地待在府裡頭,不要出來丟人現眼……」

  炎承霄俊臉陰鬱地對阿貴說:「走吧!」

  「是。」阿貴小心翼翼地領著主子下樓。

  「炎承霄,你給我等著瞧!總有一天,要你跪在我面前,求我放你一條生路……」趙守成不甘心地嚷道,家裡的叔伯長輩都畏懼炎承霄三分,但他可不怕,何況還有太皇太后撐腰,絕對要徹底毀了他。

  付過了帳,炎承霄直到踏出茶樓,都還鐵青著俊臉,氣自己太沉不住氣,可見修為還不夠,不過真正讓他惱火的卻是趙守成對姚氏的侮辱,是他的口出穢言令自己失去理智。

  待他坐進轎中,不禁掄起拳頭,用力地槌了下轎子,發出砰的一聲,把外頭的轎夫和阿貴都嚇了一大跳,從沒想過他會如此在意,在意到忘記以大局為重,應該要把持冷靜。

  而春梅也護著自家主子,趕緊返回炎府。

  夜闌人靜。

  炎承霄早早打發阿貴到後頭的小房間休息,獨自一個人坐在几案旁,都快子時了,還是了無睡意,想到白天發生的事,讓他到現在胸口還像被一塊石頭堵住,導致呼吸不順,別說躺下,就連像這樣坐著,都覺得心煩意躁。

  「明明可以不必在意的……」炎承霄口中低喃,他向來只求達到目的,利用可以利用的人,將棋子的用處發揮到極限,偏偏遇到這個姚氏,卻做不到無動於衷的心態,也見不得有人出言羞辱。

  他倏地站起身,對寢房的擺設已經相當熟悉,不需靠人攙扶也能走到房門口,接著輕輕地拉開門扉,跨出門檻。

  這恐怕是生平頭一次,炎承霄不想用腦袋思考,而是靠身體本能,一手扶著牆面,然後在心裡數著,該走幾步路,左轉或右拐地,再經過一道粉牆,全憑藉著印象和記憶,費了好大一番工夫,總算來到小跨院。

  當他兩手摸索到月洞門的形狀,不敢相信真的成功了。

  「都這麼晚了,她應該睡了……」來到目的地之後,他反而冷靜下來,有些懊悔自己的衝動。

  接下來該怎麼辦?

  炎承霄跨進月洞門,想著該不該出聲叫人,不過這麼做恐怕會驚嚇到她,深夜造訪,更是不妥,還是循著原路回去。

  「我應該叫阿貴一起來才對……」他懊惱地說。

  才這麼想,炎承霄隨即移動腳步,但一時方向出現錯亂,不確定月洞門在哪個方位,只能舉起雙手四處胡亂摸索,結果一個不留神,踩到地上的石頭,硬生生地摔了一跤。

  「啊……呵呵……還真是狼狽……」他從來沒有這麼莽撞過,完全失去理智,連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他揉了揉膝蓋,慢慢地從地上站起來。

  「……誰在那裡?」一個細柔的女子嗓音冷不防地響起。

  睿仙也同樣無法入眠,見今晚月色不錯,索性走到外頭來,直到聽見不遠處傳來異響,心生警覺,揚聲質問。

  「是我!」炎承霄臉上有些熱度,不想出聲也不行了。

  「……四爺?」

  他輕咳一聲。「沒錯。」

  聞聲,睿仙連忙尋了過來,在明亮的月光映照下,眼前這具高大偉岸的身影,確實就是炎承霄沒錯。

  「四爺怎麼會在這兒?」睿仙驚疑不定地問。

  炎承霄清了清喉嚨。「我出來散心……」

  「散心?」

  「結果迷路了。」他面頰熱度上升,暗自祈求夜色漆黑些,別讓人看出來。

  她又跟著重複一次。「迷路?」

  「對。」炎承霄硬著頭皮回道。

  睿仙看了看他的四周。「怎麼只有四爺一個人?阿貴呢?」

  「咳,就我一個。」

  這下子可讓睿仙不禁目瞪口呆。「三更半夜,四爺一個人出來散心?」

  「這是我的院子,我出來走一走、散散心不成嗎?」炎承霄不禁困窘,口氣也變得不太好。

  「正好散心到妾身住的小跨院?」她狐疑地問。

  他不自覺的提高音量。「方纔不是說迷路了?」

  「是,四爺迷路得還真巧。」睿仙才不信。

  炎承霄俊臉泛紅。「你別忘了,我現在是個瞎子,迷路也是在所難免,只要告訴我該怎麼回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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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3 03:14:10 |只看該作者

☆、第7章 (2)

  「咱們就明人不說暗話,四爺這麼晚了,究竟來做什麼?」這個時辰來這兒,絕不是湊巧,必定有事。

  他嘴巴一開一合。「我……你可別誤會……」

  「誤會什麼?」

  「誤會我半夜跑來這兒……意圖不軌。」炎承霄窘迫地說。

  睿仙掩住口,才沒笑出聲來。「四爺真的不是?」他想要什麼樣的女人還怕沒有,何必來招惹她這個寡婦。

  「我像是那種人嗎?」他不滿地叫道。

  她還是不免納悶。「那麼四爺到底來做什麼?」

  「方纔不是說迷路嗎?我該走了……」說著,他在原地亂轉,還差點摔倒,看得睿仙也跟著擔心。

  「妾身先扶四爺找個地方坐下……」她遲疑了下,攙起炎承霄的右手腕,引導他方向。

  「就不怕我害你失節?」右手腕就這麼被她的小手扶著,雖然隔著層層布料,仍讓炎承霄施不出半點力氣,連掙開的力道也沒有,只能乖乖地被她帶著走,不禁心想他又不是沒碰過女人,怎麼偏偏在這個姚氏面前就會如此失態,不過這種有損男子氣概的事,是絕不想讓人知道。

  讓他在一張石椅上坐下,睿仙這才開口。「四爺也不想讓人知道三更半夜到小跨院來的事,那麼咱們誰也別說,自然無損妾身的名節。」

  「如果我說出去呢?」炎承霄想聽聽她的反應。

  睿仙鎮定地回道:「四爺不會說的。」

  「何以見得?」

  「因為四爺不是那種只顧自己、蓄意毀人清白的小人,至少妾身是這麼認為。」這段日子的相處,睿仙還是願意相信他不會做出那麼卑鄙無恥的事來。

  他先是一怔,接著苦笑。「你太抬舉我了。」

  「難道不是嗎?」她在另一張石椅上坐下。

  炎承霄輕扯了下嘴角,還是說了實話。「其實……我是來為白天在永安茶樓時,趙守成的無禮行徑,向你表達歉意。」

  「為什麼?那跟四爺無關。」睿仙也正為了這事睡不著。

  「當然有關了。」他深吸了口氣。「當我決定借用你的雙眼,請你幫忙時,便已猜到會有類似今天這種事發生,世人對女子的名節要求甚高,尤其是寡婦,雖然不曾禁止寡婦再嫁,但若能一生守節,則給予表揚獎勵,眾人見你跟在我身邊,就算用世伯的女兒這個名義,也很難矇混過去,可是只要能說服你答應幫忙,這些顧慮大可拋到一旁,不須放在心上,這就是我的作風……」

  一口氣說到這兒,炎承霄反倒覺得輕鬆多了。「我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好,甚至不算是個好人,我只在乎能不能把事情辦成,根本不管別人會怎麼看待你。」

  睿仙愣愣地聽完這一串話,有些驚訝,但有更多的欣慰。

  「妾身也曾經考慮過,若真遇上,又該如何自處。」雖然她總說不在意閒言閒語,但真的遇上了,還是會難受、會生氣。

  「俗話說人言可畏,你當真不怕?」

  她還是往好的那方面去想。「妾身和四爺清清白白,沒做過的事,何須在意別人怎麼說,總有一天可以證明,那些閒言閒語自然也就消失了。」

  「你為何願意為我犧牲這麼多?」炎承霄多想此刻就能看見她的長相,甚至將她擁進懷中,好好溫存一番,這種激烈如火的情感,至今還不曾有過,整個人都快沸騰了。

  「妾身可是為了皇上、為了天下百姓,才會答應幫忙,不是為了四爺。」睿仙也提醒自己,除了這個原因之外,還有就是報恩了。

  炎承霄心頭一震,連忙收攝不該有的心思。「我當然沒忘,只是覺得讓你受到這麼大的屈辱,實在過意不去。」

  「四爺都親自來道歉了,妾身又怎會放在心上?」她的心情好多了,也很高興這麼高傲的男人願意放下自尊,主動來跟她說出心裡話,這份誠懇的心意,讓她也不禁感動。

  他也咧開笑容。「那就好。」

  「不過……」

  「不過什麼?」他急切地問。

  睿仙用袖口掩唇,好擋住漾在嘴角的笑靨。「下次四爺若想來跟妾身道歉,請不要選在三更半夜,還是耐心等到天亮再說。」

  「這一點你儘管放心好了,絕對不會再有下次。」像是被人澆了一盆冷水,滿腔熱情全都熄了,逼得炎承霄不得不咬牙切齒地回敬。「我要回去了!」就不會把話說得委婉好聽一點,非要這麼氣他才行。

  「妾身送四爺……」

  炎承霄不由得脫口而出。「不必!」

  「那麼四爺慢走,妾身這就回房歇息了。」睿仙就不信他走得回去。

  他不禁氣結,明知他看不見,還說這種風涼話。「你……」

  「四爺,再這樣磨蹭下去都要天亮了,還是讓妾身送你一程吧。」她半揶揄地笑說。

  「既然天都要亮了,還不快點過來!」炎承霄只能用這種使喚的口氣,稍稍彌補受創的自尊心。

  睿仙摀住唇瓣,免得笑出聲來,就不計較他的口氣了。「是,四爺,妾身去拿燈籠,很快就回來……」

  就這樣,她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攙著炎承霄的手腕,走出月洞門,兩人都沒有開口,氣氛顯得有些曖昧。

  「你還記得白天在茶樓遇到趙守成時,跟在他身邊那幾個友人的模樣嗎?」他找了個話題,解除瀰漫在彼此之間的尷尬。

  她思索一下。「妾身記得他們的長相,看穿著打扮,應該都是些商人。」投靠紀家之後,又在六安堂幫忙,這四年來,可是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是什麼樣的出身,從談吐和穿著就能看得出來。

  「聽說趙守成近半年來和鹽商來往密切,不過我懷疑他們不是普通的鹽商,而是販賣私鹽的私梟,這些私梟背後若沒有官府撐腰,也不會如此肆無忌憚……」炎承霄打算把這些人揪出來,要他們供出幕後主謀。「不過現在已經太晚了,等明天一早再說。」

  才走到一半,正好遇見到處尋找主子的阿貴。

  「奴才剛剛醒來,發現四爺不見了,真快把奴才嚇死了……」

  「你來得正好,」睿仙便把手收回去。「四爺半夜出來散心,結果不小心迷路了,你快帶他回去歇著。」

  阿貴信以為真。「四爺想要出去散心,也得先叫醒奴才。」

  「回去吧!」他有些悵然若失,真希望再跟姚氏多相處一會兒,不過這種話可說不出口。

  她是個寡婦,一個決心要為相公守一輩子寡,也不願再嫁的女人,說實話,炎承霄真的很嫉妒那個死掉的男人,不僅得到她的人,也得到她的心,想要說服姚氏委身當妾,更是難上加難。

  那麼正室呢?

  這個念頭一起,才讓炎承霄意識到,自己似乎真的陷進去了,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想要娶個寡婦為妻,不只兄嫂那一關不好過,皇上更不可能答應,因為他的正室,皇上得稱呼一聲小舅母,不是任何女子可以當得起。

  「四爺小心腳下……」阿貴一面走、一面叮嚀。

  炎承霄輕歎了口氣,只怕今晚更難以成眠了。

  天終於亮了,睿仙又是一夜輾轉難眠,精神自然欠佳。

  「小姐這幾天晚上是不是都沒睡好?要不要緊?是哪兒不舒服嗎?」春梅泡了壺茶進來,就見主子打著呵欠,不禁關切地問。

  睿仙揉了揉鬢角。「待會兒補個眠就沒事了……」

  說著,不禁又想起三天前的夜裡,和炎承霄之間的對話內容,其實他和四郎哥本來就是同一個人,只是擁有截然不同的人生,性格自然也有所差異,儘管傲慢、自負和狂妄,也多了心機和城府,可是本質上還是善良的。

  原本只是懷著一份恩恩相報的心情,才會答應幫四爺的忙,可是聽他親口坦承自己並不是好人,為了達到目的,不惜利用別人,但是真的做了,又會良心不安,甚至放下自尊,主動道歉,也讓睿仙見識到他真誠的一面,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人來得強多了,也更令自己欣賞。

  「我這是想到哪裡去了……」睿仙意識到不對,馬上甩掉腦中不該有的想法,因為一旦動了心,就會有所期待。

  沒聽到主子的喃喃自語,春梅趕緊倒了杯茶,喝了也可以提神。

  「對了!奴婢剛才在外頭遇到顧嬤嬤,她說皇上微服出宮,來府裡探望四爺,要咱們待在小跨院,可別到處亂跑。」

  聽到皇上在這兒,她才回過神來。「那咱們就聽她的,別到外頭去。」

  春梅點了點頭。「知道了,小姐。」

  「……有人在嗎?」一道嬌軟的女子嗓音響起,讓在寢房裡說話的主僕倆不禁面面相覷,心想會是誰來了?

  「奴婢出去看看。」春梅轉身就走。

  才開門出去,就見到簷廊下站著三位嬌滴滴的美人,同樣住在這座北院,曾經遠遠的見過她們兩回,她自然曉得是誰了。

  「有事嗎?」四爺的小妾來找小姐做什麼?

  站在中間的翡翠朝她笑了笑。「你家小姐在嗎?」

  睿仙在屋裡問道:「春梅,是誰來了?」

  「小姐,是……」不待春梅說完,三個美人逕自越過她,跨進寢房門檻。

  「喂!你們別這麼亂闖!」

  三位美人已經登堂入室,走到睿仙面前說明來意。

  「咱們姊妹三個是想說同住在一個院子,也該來跟姚姊姊打聲招呼。」開口說話的是叫珍珠的小妾。

  最後開口的小妾則是叫玲瓏。「姚姊姊要是不歡迎,咱們立刻就走。」

  姚姊姊?跟她打招呼?睿仙聽得一頭霧水。

  「小姐,她們是四爺的小妾,也不曉得跑來幹什麼,真是莫名其妙。」春梅已經趕到主子身邊來說話。

  聽說是炎承霄的小妾,睿仙想起之前跟著表姨母他們來到炎府,似乎曾經見過她們一面,不過當時並沒有任何感覺,可是此刻不知怎麼,心頭竟興起一絲酸澀,不禁暗罵自己,又有何資格跟人家吃酸捻醋。

  她定了定神,才開口問:「請坐……找我有事嗎?」

  翡翠和兩位姊妹互望一眼,便率先坐下。「也沒什麼事,只是想來跟姚姊姊聊一聊,應該不會介意吧?」

  「那就要看你們想聊什麼了。」睿仙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

  「聽說姚姊姊前幾日隨四爺出門去了?」珍珠性急地進入主題,就因為丫鬟來跟她說了這件事,才覺得事有蹊蹺,趕緊找另外兩個姊妹前來打探敵情。

  難怪會叫得這般親熱,還專程來跟自己打招呼,原來是這麼回事,多半也是以為四爺看上她,睿仙心中瞭然。「對。」

  「你跟四爺去了哪裡?」玲瓏不再扭捏作態,問得直接。

  睿仙打量了下眼前三名美人臉上既妒忌又著急的神情,她們心裡在想些什麼,豈會看不出來?「不過是上茶樓喝茶罷了。」

  記得重生之前,和唐祖望成親四年當中,他前前後後共納了五名小妾,一個比一個手段還要狠,天天勾心鬥角,就是為了整垮對方,好得到專寵,也完全不把她這個正室放在眼裡,甚至在懷了身孕之後,還會故意跑到她面前炫耀,偏偏自己懦弱沒用,被欺負了也不敢吭聲,此刻的睿仙卻很同情這些女子,為了得到一個男人的心,竟把自己變得如此可恨又可憐。

  「就只是去喝茶?」翡翠並不相信她的話,因為四爺可從來沒帶她們三個其中一個出門過,更別說喝茶了。

  她淡淡一笑。「沒錯。」

  「除了喝茶之外,你們還聊了些什麼?」不管是什麼話題,只要是四爺喜歡聊的,她們都要知道。

  「就只是品茶而已。」睿仙對於不該說的,自然會守口如瓶。

  珍珠假笑一下。「我才不信只是去喝茶,姚姊姊可別故意騙咱們。」

  「我說的是真話,信不信由你。」她不為所動地說。

  臉蛋因嫉妒而扭曲的玲瓏不禁大聲質問:「四爺從來沒帶我到外頭喝過茶,憑什麼你就可以……」

  睿仙冷冷地打斷她。「就憑我不是四爺的小妾,也不是奴婢,而是府裡的客人,先父和炎家還是世交,這些理由夠了嗎?」

  被對方的氣勢給震懾住,三位美人臉上不禁一陣青一陣白的,在來之前,被妒意給沖昏了頭,以為四爺真的看上這位姚氏,她們又多了一個爭寵的對手,根本沒想那麼多,這會兒哪有臉再繼續待下去,紛紛開口告辭。

  待她們一走,春梅馬上用力把門關上。「真是莫名其妙,無緣無故的來找小姐麻煩,有本事就把四爺的心拴緊。」

  「好了,這事別傳揚出去,就當作沒發生過。」她交代地說。

  春梅卻很不甘心。「小姐就是人太好了。」

  「我並沒吃虧,還把她們罵跑了,要是又跑去跟四爺抱怨,不就顯得得理不饒人,再怎麼說,她們也是四爺的人,還是得給個面子。」睿仙就事論事地說。

  「是,奴婢知道了。」春梅也只能聽主子的。

  她心不在焉地啜了口茶,總覺得再和四爺相處下去,會變得愈來愈在意,連心也開始偏向他,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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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1)

  而在炎府的另一頭,對於皇上每回輕裝簡從的造訪,炎家人向來低調,也總是囑咐家僕,不可到處宣揚,也務必要慎重款待。

  大夫人不敢怠慢,命人準備幾道上好的茶點,並帶著兩位妯娌前往內廳向皇上請安。

  見著三位舅母,皇上就像尋常晚輩般,態度相當有禮,完全沒有一國之君的尊貴架子,面對她們的噓寒問暖,也總是笑著點頭,表示會注意的,那是其他人得不到,只有自家人才有的待遇。又說了一會兒話,他便道有事要和小舅父商量,大夫人便吩咐奴才去北院把四爺請到內廳來。

  皇上連忙比了一個且慢的手勢。「如今小舅父的雙眼不便,還是朕自己過去,三位舅母也請留步。」

  「是。」大夫人馬上吩咐管事帶路。

  就這樣,皇上只帶了一個小桂子,就連平時總是形影不離的宮女李繁星,今天也意外的缺席,當他一路來到北院,還隔著一段距離,便已經瞥見炎承霄高大的身影就站在花廳外頭,正等著接駕。

  「四爺,皇上來了。」阿貴壓低嗓音提醒。

  炎承霄正要行君臣之禮。「微臣參見皇上……」

  見他就要屈下雙膝,皇上連忙伸手一扶。「這會兒不是在宮裡,也沒有外人在,小舅父就不用多禮了。」

  「謝皇上。」他直起身軀說。

  皇上瞅著他那雙失去神采、也沒有焦距的眼眸,不禁歎了口氣,一臉惋惜地說:「朕這兩天會下一道旨意,希望能廣結天下醫術高明的大夫,凡是有人能治好你的眼疾,賞銀千兩。」

  「多謝皇上……」炎承霄表達感激之意。「屋裡請!」

  看了下外頭,由於昨晚才下過雨,空氣十分清新,心情也跟著舒暢,皇上心血來潮地說:「咱們一面走一面聊吧。」

  他躬了下身。「是。」

  見狀,阿貴已經機伶地貼近主子,好讓他抓著自己的手,不只用來指引方向,也要和皇上保持君臣應有的距離。

  炎承霄暗自揣測皇上今天的來意,自從幾日前接獲密報,知曉私鹽會從壽春府運出,接著在鳳陽碼頭進行卸貨,再分送到各地,他便打算親自走一趟江臨府,也讓密探往上呈奏,應該是跟這件事有關。

  「……朕可以體會你此刻的心情,定是焦躁不安,不過眼前的形勢可不容許你胡來,朕更不能答應讓你走這一趟江臨府。」皇上是親自來勸他打消念頭的,再怎麼說,都不能讓小舅父冒這個險。

  但他也有話要說。「皇上,微臣雖然看不見,還是可以借用身邊的人,藉由他們的雙眼來判斷情勢,絕不是胡來。」

  「你說借用別人的雙眼,是指六安堂紀大夫的表外甥女姚氏?」皇上立刻點名,可沒有任何事瞞得了他。

  「是,皇上。」他不敢欺瞞。

  皇上意味深長地覷他一眼。「不過朕聽說她是個寡婦,就算家世清白,也配不上你。」這個小舅父就算喜歡女人,也從不沉迷,更不會讓她們跟前跟後的,看來這名姚氏不簡單,得把她的身家調查個清楚。

  「皇上誤會了,微臣不過是想要利用她的眼力。」炎承霄誠惶誠恐地回道。

  「若真是這樣就好,不過她到底是個婦道人家,若是待在京城還好,要搭船下江臨府,途中萬一遇險,又能幫得了什麼忙?」皇上不以為然地說。

  「微臣身邊還有其他人保護,絕對會小心行事的。」他不肯放棄。

  聞言,皇上又停下腳步,態度並沒有絲毫軟化。「朕已經決定將這件事交給升陽去辦,他是你的親侄兒,總該信得過。」

  「皇上!」炎承霄驚呼一聲。「升陽還太過年輕,而趙家人生性狡詐,又心狠手辣,稍有不慎,恐怕會有性命之憂。」

  「他已經年過二十,早就不是孩子了,何況朕相信他的辦事能力。」這個表弟早就暗中在為他執行一些秘密任務,只是瞞著炎家人罷了,否則會引起軒然大波,尤其小舅父會是第一個反對。

  炎承霄高大身軀陡地一矮,當場屈膝下跪,伏在皇上的腳邊,身旁的阿貴也趕緊照做。

  「啟稟皇上,升陽是微臣的大哥生前唯一留下的子嗣,微臣發過誓,一定會護他周全,不讓他有任何損傷,求皇上收回成命……」

  只要想到從懂事開始,大哥總會在百忙之中抽空親自教他讀書識字,但若是犯了錯,也是唯一會嚴厲處罰他的人,不像其他兩位兄長以及嫂嫂們那麼溺愛自己,可他最喜歡待在大哥身邊,也因為年紀相差足足有十七歲,雖是兄弟,卻又有著近乎父子的感情,要是連升陽都保不住,將來有何顏面去見他?

  「微臣一定不辱使命,請皇上成全。」他嘶啞地說。

  皇上低頭瞪著他。「你在他這個年紀時,已經在為朕效命了,再說他雖然生得好看,可並不是個姑娘家,總要給他機會出去磨練磨練,多長些見識。」

  「回皇上,至少……等升陽娶妻之後再說。」炎承霄只好用這個理由拖延。

  「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皇上就等這句話。「朕就來幫他挑一門親事,讓他盡早娶妻生子。」

  炎承霄頓時啞口無言,但已經不能收回。「謝皇上恩典!」

  「既然小舅父非要親自走一趟江臨府不可,朕也只有成全。」皇上想了又想,也只能選擇相信他能把事情辦妥。

  「多謝皇上!」他不禁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

  皇上伸手扶他一把。「這一路上,務必要謹慎小心。」

  「微臣遵旨!」炎承霄自然領命了。

  只不過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該不該讓姚氏隨行?想到此去風險極大,於私,並不希望她涉險,於公,又不能少了她。

  如今他能夠勇於站在眾人面前,接受周圍投來的異樣眼光,姚氏功勞不小,也開始有點依賴她了,炎承霄不禁有些苦惱,還是決定先把行程和船位都安排妥當,再聽聽她的意見……

  這個念頭一起,連他也被嚇到了,自己幾時開始要先聽聽對方的意見,再做決定的?就算面對的是自家人,也只是告知一聲,事情的發展,似乎漸漸超出他的掌控之外了。

  數日後,農曆二月,春雷一響。

  申時左右,一向安靜無聲的西院,也就是二爺夫妻居住的院子,傳來一陣不小的騷動,還迅速地蔓延到其他院子。

  「……讓開!讓開!」七娘直接背著昏倒的五娘進了寢房,好讓她躺在床上,接著朝丫鬟擺了擺手。「快去通知二嬸!」

  那名丫鬟馬上轉身出去了。

  七娘幫還未甦醒過來的堂姊蓋好被子,心急如焚地低喃:「堂姊,你快點醒一醒……怎麼會這樣?早知道就不找你去了……」

  因為工部侍郎孫大人的女兒邀請她到府裡喝茶賞花,原本擔心會無聊,可是又想出府去玩,就拉著五娘一塊出門,結果才過半個時辰就出了事,真不知道該怎麼給二叔和二嬸一個交代。

  沒過多久,二夫人滿臉驚慌地趕來,看到女兒昏迷不醒,眼眶一紅,口吃地問:「五、五娘是怎、怎麼了?」

  「二嬸,都是我不好,不該硬拉著堂姊出門……」七娘也忙著道歉。

  二夫人坐在床緣,摸了下女兒微涼的臉蛋。「你可別、別嚇娘……對了!要、要請太、太醫……」

  「二嬸放心,我已經讓人去請了……」她一面踱著步子,一面回道:「我想堂姊應該不是生病,而是被嚇暈了。」

  「嚇、嚇暈?」二夫人不解地看著她。

  七娘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總之等她醒了就知道。」

  過了片刻,聽說妹妹在外頭昏倒被送回府裡,二夫人所生的一對雙生子,升湖、升濂兄弟也神情凝重地前來探視。

  「七娘,你再怎麼喜歡往外跑,也別把五娘拖下水,她膽子小,很怕見到陌生人,要是受到驚嚇,有個什麼意外,你要怎麼賠咱們?」炎升湖可是很愛護五娘這個庶妹,自然把堂妹訓斥一番。

  炎升濂也板起臉孔。「我非要請大伯母罰你禁足不可,看能不能少闖一點禍,還有也要升陽堂哥多盯著一點。」

  「真的不關我的事,千萬別跟我娘和大哥說……」七娘覺得自己好無辜。

  又過了一會兒,三夫人也十萬火急的趕來關心。

  「到底是怎麼了?你們不是到孫家去,是在半路上出了事,還是被人家給欺負了?快把經過說個清楚,三嬸才知道要去跟誰討回一個公道。」

  「三嬸都猜錯了,」七娘苦著張臉。「那時我跟堂姊還有孫姊姊,以及其他各府的小姐都在喝茶賞花,大家聊得正開心,沒想到孫姊姊的大哥也帶著客人回府,正好走到花園裡來,堂姊就像看到鬼似的,嚇得臉色慘白,還直發抖……」

  三夫人馬上將兩手往腰上一插,潑辣得很。「那個人該不會曾經對咱們五娘有過什麼無禮的舉動,才會把她嚇成這樣?到底是哪個混帳東西,敢欺負咱們炎家的人,我非要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

  「三嬸,那個人可是靖遠侯,咱們動他不得。」七娘連忙搖手制止,依對方的身份,可不能太衝動。

  升湖、升濂不禁面面相覷,心中納悶不已。

  「五娘是何時認識靖遠侯的?」

  「她不可能見過才對。」

  七娘歪著腦袋,想了又想。「我在想會不會是靖遠侯長得太高大魁梧,又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堂姊才會被他嚇昏,人家靖遠侯也被她嚇了一跳,可從來沒有人當著他的面,尖叫一聲,然後就暈倒在地。」

  「升湖、升濂,他真有這麼嚇人嗎?」三夫人只好先收起潑辣架勢,因為她沒見過靖遠侯,只好問兩個侄子了。

  兩兄弟極有默契的互看一眼,然後搖了下頭。

  「靖遠侯是生得粗獷了些,但也沒那麼嚇人……」升湖並不贊同。

  升濂又另外補充說明。「是啊!他在外頭的風評不壞,也從來沒聽過對姑娘家有任何無禮的舉動。」

  就在這時,五娘慢慢醒轉過來。「嗯……」

  「五、五娘……」二夫人驚喜地喚道。

  「妹妹醒了,真是太好了。」兩兄弟喜出望外地說。

  七娘也擠到床畔。「堂姊,你可真把我嚇死了……」

  「有沒有哪兒不舒服?太醫應該快來了……」三夫人連忙出聲安撫。「沒什麼好怕的,就算天塌下來,還有這麼多人幫你頂著,儘管把心裡的委屈說出來,是不是被那個靖遠侯的模樣給嚇著了?還是他對你做過什麼?」

  原本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的五娘,倏地睜大秀眸,記起了暈厥之前的事,她不該忘記重生之前曾在孫家的花園見過靖遠侯一面,因為當時什麼事都還沒發生,也尚未成為他的偏房,自然沒放在心上,只要想到那個男人對自己做過的事,淚水迅速凝聚,接著奪眶而出。

  「嗚……」她真的好害怕,真希望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那個男人。

  三夫人不禁手忙腳亂地哄著。「不哭!不哭!到底是怎麼了?」

  「五娘,快跟大哥說……」

  「五娘,快跟二哥說……」

  升湖、升濂又異口同聲地說道。

  「堂姊別怕,一切有我在!」七娘很有義氣地說。

  二夫人也急得快哭了。「跟、跟娘說……」

  「娘……」五娘不禁淚眼汪汪地看著嫡母。「他……靖遠侯他……會在兩年後殺了我……他會親手殺了我……」終於說出內心所受的委屈了。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呆住了。

  「他為何要殺我?我究竟犯了什麼錯?」她真的想不通,可是重生之前的那段記憶太痛苦、也太可怕,現在她光是聽到靖遠侯三個字,就會不斷地發抖。

  七娘不禁摸了摸她的額頭。「真是奇怪,又沒有發燒……一定是驚嚇過度,才會胡言亂語。」

  「太醫怎麼還沒來?我出去瞧瞧。」三夫人趕緊再去催。

  五娘偎在嫡母懷中不停地啜泣。「娘……我不要嫁給那個男人……我不想再被他殺了……他心裡根本沒有我……」

  「有大哥在,沒人能傷得了你的。」升湖安慰地說。

  升濂也出言保證。「還有二哥,誰也動不了你一根寒毛。」

  「嗚……」五娘也想要相信兄長,可是真的好怕同樣的經歷又來一次。

  見庶妹只是哭,兩兄弟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待太醫請來之後,仔細的望聞問切一番,診斷她身子並無大礙,只是膽氣較虛,夜裡又多夢,於是開了一帖安神定志的藥方子。

  三夫人馬上派人去抓藥,並親自送太醫出去。

  直到太醫走後,五娘哭著、哭著又睡著了。

  「娘別擔心,太醫也說妹妹沒事,就讓她好好地睡一覺,等到明天,精神自然會轉好。」身為長子的升湖不忍見母親憂愁,便和二弟一起攙扶她回房歇著。

  七娘見他們都走了,還是有些不放心。

  「七娘,別吵醒五娘,快點出來。」升濂回頭叮囑。

  她回了一聲「好」,決定晚一點再過來探望。

  都過了兩天,五娘還是一副驚弓之鳥的模樣,整天躲在寢房,連房門都不肯踏出一步,讓七娘很煩惱,禍是她闖的,就得負責善後。

  「你不是喜歡姚姊姊嗎?咱們去找她好不好?」她哄誘地問。

  五娘本想說好,可是猶豫了下,又搖頭了。「我不想出去……」根本沒有人相信自己,都以為是驚嚇過度,腦袋不清楚才會那麼說,說不定連「四嬸」也會以為她真的病了。

  「你就這麼怕那個靖遠侯?」

  「不要、不要提他!」五娘摀住雙耳驚呼。

  七娘怎麼也想不明白,堂姊為何說靖遠侯會在兩年後殺了她?難不成她真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事?

  「那我把姚姊姊找過來陪你好不好?」她又換個方式。

  「……姚姊姊會不會很忙?」五娘怯怯地問。

  「我這就去問姚姊姊,你等我一下,很快就回來。」話才說著,七娘已經衝出去,用最快的速度奔向北院。

  而留在寢房裡的五娘坐在床上,圈抱著屈起的雙腿,要不是靖遠侯的元配多年不孕,他也不會想納偏房,還從炎家的女兒當中挑選,連皇上也十分贊成,爹更說將來若能生下子嗣,可以母憑子貴,加上她又是庶出的女兒,自然是最適當的人選,可是誰也料想不到,最後她會死在那個男人的手上。

  「我該怎麼辦?」她徬徨地喃道。

  看來只有趕在親事訂下之前,出家為尼了。

  五娘最後做出這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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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2)

  等了半天,七娘終於回來了。

  「堂姊,我把姚姊姊帶來了!」她拉著因為走得太快,還有些嬌喘吁吁的睿仙推門進房,不忘邀功地笑說:「我可是從四叔身邊硬把她搶過來的,你該看看四叔的表情……」

  「姚姊姊和四叔在談正事嗎?」五娘擔憂地問。

  睿仙好不容易喘過氣來,朝她柔柔一笑。「我跟四爺只是在閒聊,他問我是否會暈船、有沒有搭客船的經驗之類,都還沒開始談正事,七娘就跑來了,不要擔心,回頭我再去找四爺。」

  「那就好。」她可不想惹四叔生氣。

  看著一臉荏弱無助的五娘,睿仙不禁想到在來的路上,七娘把堂姊昏倒的事從頭到尾都說了一遍,不禁起了疑心。

  「你沒事吧?」覷見她眼底流露的驚懼,睿仙也不禁心疼。

  五娘勉強地擠出笑靨。「謝謝姚姊姊,我、我已經好多了……」

  「哪裡好多了?嚇到連房門都不敢跨出去,一點都不好。」七娘悶悶地回道。

  「這全都怪我!」

  「這件事與你無關。」五娘不希望見到堂妹過度自責。

  睿仙沉吟一下,有些話實在不便在第三者面前說。「七娘,你能不能先出去,讓我跟五娘單獨談一談?」

  「……好吧,那麼姚姊姊就在這兒多陪陪堂姊,我先回去了。」只要能讓堂姊心情開朗起來,七娘什麼事都願意做。

  待她把房門帶上,睿仙才在床緣坐下。「七娘說你被靖遠侯給嚇壞了,還說他會在兩年後殺了你,為何會這麼認為?」

  她低頭絞著手指。「姚姊姊一定不會相信的。」

  「你說說看。」睿仙鼓勵地說。

  五娘抬眼覷她一下,這才鼓起勇氣說出來。

  「其實……我死過一次,那年我十七歲,也是嫁給靖遠侯當偏房的第二年,記得那一天,也不知怎麼回事,他突然發了好大的脾氣,手上還提了把劍,就這麼衝進我住的院子,對我大聲地吼叫,接著在盛怒之下……殺了我……」

  睿仙輕輕握著她顫抖的小手。「然後呢?」

  「那一刻我真的好痛苦、好害怕……直到斷氣了,心裡還一直在問為什麼,我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他為何要殺我,可就在我又睜開眼睛時,卻發現已回到十五歲這一年,也就是現在了……」說完,五娘不禁怯怯地看著她。「姚姊姊一定不相信有這種事對不對?」

  「……我相信。」原來天底下還有人跟自己有著同樣的奇遇,這究竟是什麼樣的機緣?還是老天爺刻意安排?

  五娘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姚姊姊真的相信?」

  「我真的相信,因為你不會說謊。」睿仙自認無法像五娘這般,將這段離奇的遭遇說出口,因為比起面對死亡的恐懼,過程才是最痛苦,一旦說出口,就像再度把尚未痊癒的傷口割開,因此並不打算說。

  「謝謝……」五娘撲進她懷中痛哭失聲。

  她撫著五娘垂在背後的青絲。「你真的不知他為何要殺你?」

  「我真的不知道……」五娘在她胸前搖著頭。

  睿仙思索一下。「他在殺你之前,都說了些什麼?」那些話應該就是關鍵。

  「我想不起來了……」當時被靖遠侯吼到腦子一片空白,加上瀕死的驚嚇,根本不記得了。

  哄著在懷中不停哭泣的五娘,讓睿仙不禁想到自己,不但死得無辜,即便獲得重生的機會,也只能獨自煩惱,無法將心事告訴別人。

  「既然是嫁過去做偏房,那靖遠侯的正室呢?她待你如何?」妻妾之間的爭寵,是最容易引起殺機的。

  五娘吸了吸氣。「大姊待我很好,從不會刁難我,或是給我難堪,還總是一再叮囑,教我要好好地伺候侯爺,才能早日為他生下子嗣,因為她嫁進門多年,都不曾生育過,心裡十分內疚,才會說服侯爺從炎家的女兒中挑一個當偏房。」

  她一臉困惑。「為何要從炎家來挑?」

  「應該是跟皇上較親近。」五娘大致猜想。

  睿仙還是覺得奇怪。「肚量如此大的女子還真是少見,這個正室是哪一戶人家的千金?」

  「她是都漕運使趙大人的千金,也是太皇太后的外甥孫女……」見睿仙的臉色變了,她有些緊張。「姚姊姊,你怎麼了?」

  「她是趙家的女兒?」睿仙眉心一蹙,覺得事情不單純,對方直接點名要炎家的一個女兒當偏房,恐怕別有目的。

  五娘一臉懵懂地點頭。

  「那麼靖遠侯對你好嗎?」她又問。

  「他會命人送些吃的、穿的來給我,還算是不錯,沒有虧待我,又因為想要早點有子嗣,所以夜裡經常……到房裡來找我。」說到最後,五娘一張細緻的小臉都通紅了。

  「你喜歡他?」睿仙從她的表情就看得出來。

  聞言,五娘又掉下眼淚,被自己的相公,還是喜歡的人所殺,那是一段最不堪的慘痛回憶。

  「可是我好怕……實在不想再見到他……」她嗚咽地說。

  睿仙掏出絹帕,幫她擦乾淚水。「老天爺願意給你一次重生的機會,或許就是要你去查明真相,你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吧?」

  「可是……」

  她口氣軟中帶硬。「就算無法讓人生完全照著自己的意思去走,但是可以試著去改變它,這就是最好的機會,若再來一次,你還是非得嫁給靖遠侯當偏房不可,那麼就去找出原因來。」

  「我、我辦得到嗎?」五娘對自己沒有信心。

  「不想再經歷一次同樣的不幸,就必須這麼做……」睿仙堅定地看著她。「想辦法抓住靖遠侯的心,他自然就捨不得傷害你了。」

  五娘羞到臉都快燒起來了。「我、我不知該如何做……」

  「這一點我也幫不上忙,不過只要你願意去試試看,我相信靖遠侯不會無動於衷,一定會喜歡上你的。」她鼓舞地說。

  「姚姊姊真的這麼想?」經她一說,五娘漸漸產生信心。

  睿仙頷了下螓首。「我相信你辦得到。」

  「……好,我聽姚姊姊的話去試試看。」五娘總算露出羞澀的笑意,殘留在眼底的驚懼也慢慢地消失。

  她不禁又握緊五娘的手。「另外,不要太相信那個正室。」

  「為什麼?」

  「總之聽我的話,要是再面對她,千萬要小心。」五娘不懂朝中政事,說了也不明白,睿仙又沒有證據證明是對方搞的鬼,也只能這麼交代。

  「我會記住的。」說著,五娘又眨也不眨地睇著睿仙。「還有姚姊姊……不!再過不久就要叫一聲四嬸了,不要錯過和四叔的姻緣。」

  聞言,睿仙不禁羞窘。「你是說……我真的……」

  五娘拉著她的手。「沒錯,姚姊姊真的會嫁給四叔,成為我的四嬸,只不過在那之前會很辛苦,因為姚姊姊並不是寡婦,而是被夫家給休離了,皇上就是不肯答應,不只如此,四叔還要一一說服家人,不過他的脾氣就是這麼固執,只要決定就不會改變,可說是煞費苦心。」

  聽她戳破自己不是寡婦,那是只有表姨父和表姨母才曉得的秘密,顯然所言都是真的,睿仙不禁也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了。

  「四叔真的對你很有心,姚姊姊一定要相信他。」五娘懇求地說。

  睿仙心情複雜。「我明白了。」

  「咱們一起努力!」有了共同奮鬥的夥伴,自然不再孤單害怕。

  她只好跟著笑了笑。「好!」就在這當口,房門被輕輕地推開,二夫人正打算進房探望,就見五娘和睿仙有說有笑的,心情似乎豁然開朗,不禁對這位姚氏有了好印象,看來女兒真的很喜歡她,於是又把房門帶上,讓她們再多聊聊。

  到了第二天下午,經過一夜好眠,五娘臉上不只多了笑容,連氣色也紅潤許多,讓父親和嫡母頓時安心不少。

  「……總算是恢復精神了,否則爹還在想要不要請你娘陪你到廟裡上個香,好求個平安。」剛回府的二爺見女兒不再像是驚嚇過度,還會胡言亂語,說什麼靖遠侯會殺了她之類的話,也肯踏出房門,終於放心了。

  坐在身旁的二夫人頻頻點頭。

  五娘福了個身。「是女兒不好,讓爹娘操心了。」

  「沒、沒事就好。」二夫人徐緩地說道。

  「還有……」二爺捻著下巴的鬍子。「今天早朝之後,遇到了靖遠侯,他還特地問爹,你的身子好些了沒,看來那天你昏倒的事,讓他耿耿於懷。」

  雖然還有些害怕,可她又想知道——「靖遠侯……還說了些什麼?」

  二爺接過正室倒來的茶水。「從來沒有姑娘被他嚇昏,所以靖遠侯有些擔心,還囑咐要請太醫多來府裡幾趟,務必要你把身子調養好。」

  「他真的這麼關心我?」五娘臉上多了一抹羞意,心想姚姊姊說得沒錯,只要抓住靖遠侯的心,說不定就能改變命運。

  「可惜他有正室了,雖然成親多年,還未生下一男半女,但若五娘嫁過去當偏房,又委屈了。」二爺遺憾地說。

  二夫人對夫婿搖頭。「不能、能讓五、五娘做、做妾。」

  「我知道。」他當然也不希望。

  五娘靜靜地凝聽著,想到重生之前,是在過完十六歲生辰的三個月後出嫁,距離現在還有十個月的時間,接下來就看老天爺如何安排了。

  若她這輩子非得再嫁給靖遠侯當偏房一次,這回定要讓他喜歡上自己,喜歡到捨不得傷害她一分一毫。

  打從昨天到現在,睿仙的心情始終無法平靜下來,躺也不是、坐也不是,一個晚上輾轉反側,直到聽見雞啼才稍稍合眼。

  她將來真的會嫁給四爺嗎?

  兩人的關係又是如何發展到那個地步?

  「如果是四郎哥,肯定會為了我據理力爭到底,甚至不惜辭官,也非娶我進門不可,可他現在是四爺,就算再中意我,又豈會為了一個被丈夫休離的棄婦,寧可犧牲自身的利益,和皇上以及家人鬧翻呢?」睿仙實在不以為然,也懷疑老天爺真會做這種安排。

  「唉!五娘真不該告訴我這件事,不知道還好,如今知道了,反而更添煩惱……」她歎著氣說。

  而且按照五娘的意思,四爺對她還相當執著,甚至不惜觸怒皇上,以及家人的反對,也堅持要娶自己為妻,不禁有些迷惘,若真的演變到那種劍拔弩張的局面,自己又該如何選擇?

  睿仙揉著陣陣抽痛的太陽穴,又連歎了兩口氣。

  「小姐!」春梅在外頭和丫鬟說完了話,便進來稟報。

  她有氣無力地端起茶杯。「怎麼了?」

  「四爺有請小姐過去一趟。」

  聞言,睿仙差點把茶杯打破。「四爺找我?」

  春梅點了下頭。「好像是有什麼事要跟小姐商量。」

  「商量?」這倒是新鮮,原來那個男人還會跟人商量事情。

  「派來的丫鬟的確是這麼說的。」春梅可沒傳錯話。

  一時之間,睿仙還真不知該如何面對炎承霄。

  見主子坐著不動,春梅有些困惑。「小姐不去嗎?」

  「當然要去,只不過……」她只是有些尷尬。

  「只不過什麼?」

  睿仙只能用喝水的動作來掩飾。「沒事。」

  「小姐如果不想去,奴婢去回一聲。」春梅又說。

  她連忙搖頭。「我不是不想去,只是有點累。」

  「是不是不舒服?」春梅伸手探了下主子的額頭。「這兩天夜裡都下了雨,難免會有點冷,準是受寒了……奴婢這就去熬一碗薑湯來給小姐喝,也順便去回四爺一聲,請他見諒。」

  「嗯。」睿仙得先整理好心情,才能去面對那個男人。

  於是,她便留在寢房內休息,其他的事就交給春梅。

  約莫過了三刻,睿仙坐在茶几旁,不小心打了個盹,接著便被外頭的對話聲給驚醒,忍不住豎耳傾聽。

  「……我家小姐只是受寒,並無大礙,還請四爺放心。」春梅這句話讓睿仙不禁從座椅上站起來。

  炎承霄低沉的嗓音接著又響起。「你家小姐若真的不舒服,記得跟顧嬤嬤說一聲,好延請太醫來診個脈。」

  「是,奴婢記住了。」

  過了一會兒,春梅手上端了碗薑湯,推門進房了。

  睿仙連忙坐下,狀似不經心地問:「剛剛在外頭的是四爺?」

  「四爺聽說小姐身子不適,便讓阿貴陪著,親自過來探望……」她把手上的薑湯擱在茶几上。「小姐快趁熱喝了,才能袪走身上的寒氣。」

  「好。」睿仙心不在焉地舀了一口薑湯,吹了兩下才喝,面對炎承霄的關心,她不是不感動,但心頭也更亂了。

  若是嫁給四爺,就會得到真正的幸福嗎?

  就算如願進門了,炎家人就會敞開心扉接受她,不會認為自己高攀,也不會跟唐家一樣,天天給她臉色看?

  她在心裡不斷地問老天爺,可還是得不到答案。

  既然老天爺不肯說,還是只能靠自己,因為這是她的人生,一定要做出對大家都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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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3 03:15:34 |只看該作者

☆、第9章 (1)

  睿仙休息了一晚,隔日用過早膳,便去見了四爺。

  待她來到書房外頭,就見炎承霄正在裡頭跟好幾個人說話,似乎正在忙,不便進去打擾,心想還是晚一點再來好了。

  「春梅,咱們先回去吧!」睿仙對婢女說。

  屋裡的炎承霄似乎有聽到她的聲音,便問身邊的阿貴,很快地得到證實。

  「……先請她到外頭的涼亭稍坐片刻。」

  「是。」阿貴銜命出去,攔下睿仙主僕,轉達主子的意思。

  因為雙眼不便,炎承霄告假半年,無法到虎衛司處理公務,只好將都察同知王大人以及幾位部屬請到府中,親自交辦事情,加上即將有一趟遠行,有一、兩個月不在京城,又要秘密進行,所以得要事先佈局。

  「……再過兩天,我打算搬到南郊的別院靜養,暫時不會見客,虎衛司的事就有勞各位了。」他面帶憂色,佯歎地說。

  由於前往江臨府的事不能露出一點風聲,更不能讓趙家的人知道,免得打草驚蛇,所以得找一個借口,才不會引起懷疑。

  都察同知王大人拱起雙手。「請大人放心,養病要緊!」

  「大人儘管放寬心,把眼疾治好才是最要緊的……」

  「下官定會盡力而為……」

  「大人別太操心,相信老天爺定會保佑的……」

  炎承霄牽動一下嘴角的弧度,在這幾個人當中,也有跟趙家來往密切的,可不是全都關心自己。「多謝……我有些頭疼,就不送了。」

  「那麼大人就好好歇著,下官等先告辭了。」都察同知王大人起身說道。

  聽著腳步聲二離去,炎承霄才收起偽裝,面無表情地直視門口,心想到別院休養的事,應該很快就會傳到趙家人的耳中了。

  這麼一想,他嘴角不禁往上一揚,接著慢慢地起身,從書案後頭繞出來,便開口喚著小廝。「阿貴!」

  已經折回屋裡的阿貴連忙上前。「四爺!」

  「帶我到涼亭那兒!」他說。

  「是。」阿貴攙著主子踏出書房,走向一座小巧玲瓏的亭子,已經坐在裡頭的睿仙見炎承霄來了,馬上起身。

  睿仙語帶歉意地說:「不知四爺在忙,打擾了。」

  「無妨。」炎承霄在石凳上坐下。「身子好些了嗎?」

  她險些忘了昨天的借口。「呃、嗯,已經沒事了。」

  「沒事就好。」他口氣頓了一下。「阿貴,你們先退下。」

  阿貴應了一聲,又朝春梅努了努嘴。

  「小姐,奴婢不會跑太遠,要是有事就叫一聲。」春梅想起上回的事,可不想又出狀況。

  「走了啦!」阿貴催道。

  春梅瞪他一眼。「我不是在走了?」

  於是,兩人一邊鬥嘴、一邊走出涼亭。

  「四爺可以說了!」睿仙開口問道。

  炎承霄偏過俊首,依靠聽音辨位,將目光調往她的方向。「原本有件事想要先跟你商量的,不過……現在已經決定了。」

  「敢問四爺是什麼事?」她聽得滿臉疑惑。

  他沉吟一下。「再過兩天,也就是後天,我要出一趟遠門,原本想問你願不願意隨行,可是又想這一路上舟車勞頓的,你身子恐怕會吃不消,所以你就暫時先回紀府,至於以後的事,等我回京之後再說。」

  聞言,睿仙嬌顏倏地一變。「如今四爺雙眼無法視物,還要出遠門,萬一又有刺客要殺你……」

  「我會帶蔣護他們一塊去,有他們在身邊保護,不會有事的。」炎承霄抬起右手,做出制止的動作。

  「四爺要上哪兒去?」她忐忑地問。

  「江臨府。」

  睿仙怔了一下。「江臨府?難道四爺是要去鳳陽碼頭?」她立刻聯想到那天在茶樓時,四爺收到的那封書信。

  「看來你不只是眼力好,記性也極佳。」炎承霄先是低笑一聲,接著又轉為嚴肅。「不過我這趟出門不能讓太多人知道,除了上頭的幾位兄嫂,連家裡其他的人都要瞞著,一切都必須秘密進行。」

  她貝齒一咬。「……妾身跟四爺一塊去!」

  「不成!」他想了又想,還是不願讓她冒險。

  「為什麼?」睿仙馬上反問。「四爺已經不需要借用妾身的雙眼了嗎?」

  炎承霄一時語塞。

  「既然四爺還有用得到妾身的地方,妾身自然要隨行了。」到了這個地步,要她袖手不管,真的辦不到。

  他正色地問:「你當真不怕吃苦?」

  「妾身什麼苦沒吃過?雖是一介女流之輩,但也沒四爺想的那麼嬌弱,更不會給四爺添麻煩的。」睿仙振振有詞地說。

  「麻煩我倒是不怕,只是這一趟遠行,途中會出什麼狀況,誰也無法預料,你還是再考慮清楚。」少了她的雙眼,可能會帶來一些困難,炎承霄還是願意尊重她的決定。

  睿仙板起嬌顏。「四爺何時變得如此優柔寡斷了?」

  聞言,他不怒反笑。「好些日子沒聽你罵人了,此刻不但開心,竟還有一種甘之如飴的感覺。」

  也許這就是時至今日,他都還無心迎娶正室的原因,因為他在等待,等待一個令自己心動和信賴的女子出現,無關傳宗接代,也不是為了政治利益,而是心甘情願地讓對方坐上「炎府四夫人」這個位置。

  如今他真的遇上了,對方卻是個寡婦,明知會有困難,炎承霄還是無法遏止內心與日俱增的渴望,該不會是老天爺嫌他這二十五年來過得太順利,所以才要用這種方式來考驗他?

  無論如何,他都不想輕易放手,絕對要想出個辦法讓姚氏點頭下嫁,以及說服皇上和家人同意這門親事。

  「妾身可不是在開玩笑。」聽他又不正經,睿仙嬌斥地回道。

  「我知道。」炎承霄輕咳一聲,收起戲譫的口吻。「只不過為什麼呢?就算是為了皇上和天下百姓,也不必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為何願意冒這個險?」

  只有這時,睿仙才會慶幸他雙眼看不見,沒有發現自己面如火燒的模樣,她該不會真的受到五娘那番話的影響,才會對四爺產生異樣的情愫?或者是把對四郎哥的感情,投注在他身上?抑或是早就被這個男人所吸引?

  連她自己也不禁糊塗了。

  「那是因為……既然已經決定幫四爺的忙,自然要幫到底,豈能半途而廢,那跟妾身的本意相互違背。」睿仙急忙辯解。

  炎承霄佯歎一聲。「還以為這回是為了我,才願意冒這麼大的風險。」

  「四爺別、別往自己臉上貼金。」睿仙不免又羞又惱,其實還真被炎承霄給猜對了,因為她真的放心不下,不過絕不能承認。

  聽她語帶嬌嗔,不禁想像著是用什麼樣的表情說的,炎承霄的心也跟著發癢,真希望現在就能看見。「這叫自信。」

  「一個人太過自信,就會變得狂妄,也會容易粗心大意,四爺千萬謹記在心。」睿仙不得不先警惕。

  他拱起雙手,用足以迷死人的笑臉說:「受教了!」

  睿仙嗔睨一眼,當作沒看見。「四爺打算如何去江臨府?」

  「自然是搭船較快,約莫二十天,就會抵達江臨府。」他說。

  想當初從江臨府來到京城,可是走上兩個多月,那段路程有多辛苦和漫長,睿仙仍記憶猶新。

  「原來四爺那天突然問妾身是否有搭船的經驗、會不會暈船,敢情就是為了這件事,那麼請不必擔心,妾身雖然沒有搭過客船,但坐過小舟和畫舫,並沒暈過船,要是真不放心,只要事先喝下苓桂術甘湯就不會出現頭暈想吐的症狀了。」她曾聽表姨母教過一個病人,沒想到能派上用場。

  他已經找不到可以婉拒的借口了。「既然你如此堅持,那就這麼說定了,後天一早,寅時左右出發,不過最好事先準備兩套常服替換,不論是在客船還是客店,總是龍蛇雜處,換上男裝也比較方便。」有趙守成的例子在前,他不希望又有人對她口出穢言,或者覬覦。

  「四爺顧慮得很有道理。」睿仙接受他的意見。

  炎承霄咧嘴一笑。「那是當然。」

  「四爺應該謙虛一點。」她好氣又好笑地說。

  「既是事實,又何必謙虛,那不過是多此一舉,也是虛偽……」炎承霄俊臉上盈滿令人眩目的笑意。「你應該會欣賞我真實的這一面。」

  睿仙不禁嗔惱。「妾身倒是比較欣賞四爺勇於認錯的那一面。」

  聞言,他先是一怔,沒想到會吃癟,不禁苦笑。「看來還真讓你抓住把柄了,這就叫自找苦吃。」

  「四爺就算後悔道歉了事,也來不及了。」她調侃地說。

  他大笑數聲,笑中帶著霸氣。「男子漢大丈夫就該能屈能伸,錯了就該道歉,沒什麼好後悔,也幸好這把柄是落在你手上,否則還真會令人寢食難安。」

  「怎麼說?」她納悶地問。

  炎承霄臉上的線條,不禁柔軟了幾分。「所謂的把柄,也就是弱點,自然是用來威脅他人,好逼使對方順從的手段,但是我相信你不是那種人,所以它在你手中很安全。」

  「多謝四爺信賴。」睿仙很高興他這麼認為。

  他俊臉上的笑意更深。「我連命都可以交到你手中,又豈會在乎把柄?」

  「四爺言重了。」她面頰發熱地說。

  「我是真心的……」炎承霄才這麼說,又被一個急驚風似的叫聲給打斷,額際的青筋再度爆凸,不禁心想,這丫頭是專門生來壞他好事的嗎?

  「姚姊姊!姚姊姊!」七娘一路尋了過來,終於在涼亭內看到要找的人了。

  「原來你跟四叔兩個躲在這兒說話……」

  睿仙臉蛋一紅,就怕引起誤會。「咱們沒有躲,只是在談事情。」

  「你又來做什麼?」炎承霄真想把這個侄女攆出去。

  七娘見四叔神色透著不悅,趕緊說明。「我聽娘說四叔後天要到南郊的別院休養,還要帶著姚姊姊一起去,到底是為什麼?」既然是去養病,應該用不著再借用別人的雙眼來處理正事才對。

  「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他低罵道。

  她口中嘟嘟囔囔。「老說我是小孩子,再過幾個月,我就十五了。」

  「就算及笄,在我這個四叔眼裡,還是長不大。」這丫頭恐怕到老了都還是這麼蹦蹦跳跳。「到底有什麼事?」

  「既然姚姊姊要陪四叔去別院,可能要好一陣子才能再見到面,所以我就找了九娘和十一娘,當然還有堂姊,要給她餞行。」七娘說得可是理直氣壯。

  炎承霄嘴角抽搐。「你真懂得『餞行』二字的意思?」

  「當然懂了,大哥有教過我。」她把下巴抬高,得意非凡地說。「因為大家都在等姚姊姊,所以請四叔見諒,我要把姚姊姊帶走了……」

  他眉頭蹙攏。「慢著!」

  不等四叔把話說完,七娘馬上一把捉住睿仙的手。「姚姊姊,快點跟我走!否則泡好的茶都涼了……」

  睿仙來不及說話,已經被拉走了。

  「七娘!」炎承霄低吼一聲,不過腳步聲已經愈來愈遠,自然沒人回應,不禁氣結。「這丫頭真是一點規矩也沒有,以後絕對不准她再踏進北院一步。」

  當阿貴見到七小姐拉走姚氏,春梅也趕緊跟上,他只好一個人走回涼亭。「四爺是要回書房,還是回寢房歇會兒?」

  他才要開口,又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聽來有些耳熟。

  「……四爺!」一聲嬌軟無力的女子輕喚,已經告知來人的身份,是他的小妾翡翠,據說是皇太妃娘家親戚的女兒,原本打算送進宮,將來封個貴妃,不過最好是能當上皇后,也可以穩固唐家和自己的地位,但這一點皇上豈會看不出來,才看了專為選妃佳麗所繪的畫像一眼,就直接賞賜給他了。

  「四爺!」珍珠和玲瓏也不遑多讓,不只長相、身段,連嗓音都能令男人渾身酥麻,是宮裡那些娘娘身邊伺候的人,擔心會被皇上看中,將來成為勁敵,索性用來巴結他。

  炎承霄眉頭一皺。「怎麼全都來了?」

  由於家規甚嚴,在尚未迎娶正室之前,原本是不准納妾的,可她們是宮裡的娘娘賞賜的,又不得不收,只希望別再把女人往自己屋裡送了。

  「奴家聽說四爺要到別院住上一段時日,為何不是帶咱們姊妹,而是帶那位姚氏去呢?」翡翠簡直不敢相信,莫非真讓那個寡婦給迷住了。

  珍珠咬著手絹,真的輸得好不甘心。「四爺真的看上那位姚氏,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嗎?」

  「讓奴家去伺候四爺吧……」玲瓏哭得梨花帶雨地說。

  「我問你們……」炎承霄循聲「看」著三個如花似玉的小妾。「如果我一輩子都是個瞎子,這雙眼睛再也治不好了,皇上也不得不收回虎衛司都察使這個官職,將來只能依靠兄嫂們接濟,你們還願意留在炎府嗎?」

  三位美人先是面面相覷,接著嗚嗚咽咽地說道——

  「四爺的眼睛一定可以治好……」

  「四爺跟皇上感情好,可以求他不要收回官職……」

  「四爺不會落到那步田地的……」

  炎承霄唇畔逸出一聲冷笑,對於她們的回答,倒不感到意外,無不擔心他真成了廢人,只能仰賴別人過活,從他身上再也得不到好處。

  那麼他究竟想聽什麼話呢?

  ……四爺此刻還好端端的活著,不只四肢健全,可以到任何想去的地方,嗅覺和聽覺也都正常,還有機會改變自己的人生……不是幸運又是什麼?

  耳邊又響起姚氏說過的話,是那些話令自己幡然醒悟,其實就算眼睛瞎了,也並非一無所有,幸與不幸,全在一念之間。

  他相信就算沒了官職,雙眼亦失明,她也不會看輕自己。

  「你們要是不想待,我會命管事做好安排,讓你們出府去。」既然對她們無心,又何必留在身邊。

  「四爺!」三位美人不由得驚呼,簡直是晴天霹靂。

  阿貴不禁同情起她們,要抓住主子的心,可不是一般庸脂俗粉就能辦得到,光靠外表沒用,得要有些真本事,令四爺折服才行。

  「回書房!」他不想將心思花在小妾身上,要走要留,就隨便她們。

  「是!」阿貴只能在心裡替她們惋惜。

  三位美人見他無動於衷,不禁哭得更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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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3 03:15:57 |只看該作者

☆、第9章 (2)

  由於時間緊迫,翌日一早,睿仙就讓春梅返回一趟紀府,私下將出京的事告知表姨父和表姨母一聲,也好讓他們安心。

  「……小姐,奴婢回來了。」春梅抱著包袱進了房門。

  睿仙正在打包細軟,驚訝地問:「這麼快?表姨母有交代些什麼嗎?」

  「她說小姐向來聰慧有主見,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過凡事還是要小心。」她轉達紀氏的話。「還有這兩套常服是她年輕時出診,為了方便行走所穿的,以及兩帖苓桂術甘湯,要奴婢拿回來給小姐。」

  她感動地接下包袱。「有沒有代我好好謝過表姨母?」

  「小姐放心,奴婢自然謝過了。」

  「嗯。」睿仙將包袱解開,拿起青色常服,往身上比了比,幸好她和表姨母身形差不多,不需要修改。

  春梅心裡有件事,一直想開口問。「小姐,這次到江臨府,若有經過華亭縣,要回家一趟嗎?」

  「是該回去看一下二娘,就算她不想見到我,於情於理,還是得回去探望,讓她知道我過得很好,可是……該如何跟四爺開這個口?」

  萬一四爺不讓她一個人回去探親,要跟著,不就曉得她並不是寡婦,而是被休離的棄婦?明知瞞不了一輩子,早晚都會被揭穿,可是直到此刻,她才發現自己有多在意四爺是如何看待她。

  他會露出何種表情?

  還有最後又是如何接受,甚至願意娶她為妻?

  睿仙並不認為被休離是件多麼可恥和悲哀的事,對她而言,這反而是種解脫,也讓自己免於更不幸的遭遇。可是在外人眼中,這卻是代表不潔、不頁,何況以四爺的心高氣傲,將來卻會為了一名棄婦,違逆皇上、反抗家人,堂堂一個天之驕子,卻落了個揀人家不要的女人、遭人恥笑的命運,光是想到這些,就覺得愧疚。

  原來她是真的喜歡上那個男人,才不想拖累他,不想看他左右為難。

  她真的可以無視眾人的反對,堅持要嫁給四爺嗎?

  真能這麼自私嗎?

  「小姐就說想要回去給雙親掃墓,不過四爺是外人,不方便跟去就好了。」春梅也幫忙出主意。

  「說得也是,這個理由不錯。」她笑得有些牽強。「除了看看二娘,當然還有含珠,她今年已經十七,應該出嫁了,至於夫家,記得也是在華亭縣……」想到重生之前,妹妹嫁給一位秀才,不過對方的家境並不好,還曾來求她接濟,但是自己在夫家的處境十分艱難,更拿不出私房錢,就算想幫也無從幫起,還讓二娘和妹妹相當憤怒,以為她只顧自己,不管她們的死活了。

  春梅不免心生疑惑。「小姐怎麼知道的?」

  警覺到自己說溜了嘴,她連忙改口。「我只是這麼猜想,因為二娘只有她這個女兒,不會希望她嫁得太遠。」

  「這麼說也對。」春梅馬上信了。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能給爹娘上個香,這四年來都不曾回去掃墓,真是太不孝了。」這才是睿仙最掛念的事。

  「畢竟路途遙遠,也不能怪小姐,相信他們在天之靈會體諒的。」春梅是最清楚原因的人,自然要為主子說話。

  睿仙又吩咐。「好了,你也快回房收拾,今晚咱們都要早點睡。」

  「是。」她應了一聲便出去了。

  待春梅走後,睿仙想到離開江臨府已經四年,終於要踏上歸鄉之路,卻有著說不出的沉重,不禁停下手邊的事。

  「二娘肯定還無法原諒我……」想起爹因病猝逝,才剛辦完喪事,一家人就得搬出官宅,好讓給前來接任的新知縣居住,也因為養不起奴僕,燒飯洗衣都得自己來,幸好朝廷及時撥下一筆撫恤的銀子,可以暫時度過難關,二娘和妹妹無不斯待她嫁進唐家之後,會對家裡有些幫助,想不到她沒過多久便被趕出大門。

  她當然不怪二娘和妹妹要跟自己斷絕關係,因為這是自己選擇的人生,無論是好是壞,都要走下去。

  這個晚上,睿仙原本以為會睡不著,沒想到才一沾枕,馬上進入夢鄉,連一個夢都沒有作。

  一直到她被呵欠連連的春梅給叫醒,外頭的天色都還是暗的,想到四爺說過寅時就要啟程,於是趕緊起來準備。

  「……小姐穿上男裝,還真是位翩翩佳公子,可跟咱們剛來京城時的打扮完全不一樣。」已經換上短褐、打扮成小廝模樣的春梅讚賞地說。

  睿仙不禁低頭看著身上的常服,腰間還繫了一塊玉珮,為了掩飾胸部的隆起,還特別用布束緊。「應該不至於一眼就看出是女扮男裝吧?」

  春梅左看右看。「依奴婢來看,頂多像個長相俊秀的男子,不過走路和動作都得大一點,嗓子也得壓低些。」

  「咳,我知道了。」睿仙照著說。

  「好多了。」春梅點頭。

  這時,丫鬟來敲門,說四爺已經在等了。

  睿仙深吸了口氣,拿起細軟。「咱們該出去了。」

  「讓奴婢來拿就好。」春梅伸手把細軟接過去。

  「走吧!」她挺直背脊,踏出房門。

  待主僕倆跟著那名丫鬟離開北院,走向偏門,就見三輛馬車停在那兒,還有好幾名家僕,手上都提著一盞燈籠,照亮了四周。

  不期然的,睿仙瞧見其中兩人頗為眼熟,想起之前曾經見過一面,還被她當作刺客,一個叫蔣護,另一個叫魏昭,都是一身短褐,看來是打算扮成隨從的模樣就近保護四爺,而炎承霄的幾位兄嫂也出來送行。

  「……四郎,你現在的狀況不比以前,可不要逞強,更別輕易涉險。」大夫人不斷地耳提面命,就像孩子要出遠門,怎麼也無法放心。

  炎承霄對長嫂向來恭敬有加。「我會的。」

  「四郎,要不要二哥再撥幾個府裡的家僕給你,好多些人在身邊伺候?」二爺有些後悔答應讓他出門,要是有個什麼閃失,怎麼對得起爹娘。

  二夫人儘管沒有開口,不過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二哥,我又不是第一次出門,何況也不是去遊山玩水,太多人在身邊反而麻煩。」他婉謝兄長的好意。

  三爺也有此意,如今么弟雙眼失明,多帶點人在身邊,他們也能安心。「真的不需要?」

  「多謝三哥,真的不用。」炎承霄還是拒絕。

  最後輪到三夫人。「四郎,這是三嫂去幫你求的平安符,你就帶在身上,相信菩薩會保佑你的。」

  他握住塞進手中的平安符,再次感受到家人的關愛。「多謝三嫂。」

  睿仙站在一旁看著,不禁有些驚奇,也有些羨慕,因為在大戶人家裡頭,各房之間不和的情形屢見不鮮,在這座炎府卻見不到,真是難能可貴。

  「阿貴,姚氏來了嗎?」炎承霄心想時辰已經不早,得先趕到碼頭,可還有一段路要走。

  她連忙出聲。「妾身已經來了。」

  「你應該已經換上男裝了吧?」他不禁輕笑出聲。「別再自稱是妾身了,否則馬上被人拆穿。」

  「說得也是。」睿仙掩嘴笑說。

  三夫人上前拉住她的手。「還讓你跟著一路吃苦,咱們真是過意不去。」

  看這情況,小叔的眼睛一天好不了,就一天離不開姚氏,連這趟出遠門都要帶著她,說沒有私心,可是沒人會信,也許該趁小叔不在京城這段日子,先跟大嫂和二嫂商量,萬一小叔真的開口,也不會措手不及。

  「三夫人別這麼說。」她客氣地回道。

  炎承霄開口發號施令。「上馬車吧!」

  於是,炎承霄和睿仙主僕分別坐上馬車,在炎家人的目送之下,馬蹄聲和車輪轉動聲跟著響起,很快地便從偏門出去。

  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天色就要亮了,而他們也終於抵達永安碼頭,一行人又下了馬車,好讓車伕返回炎府。

  「小姐,奴婢還是頭一次搭船,更沒想到居然會搭這麼大一艘船。」春梅望著停在碼頭旁邊的客船,讚歎不已。

  她也笑了笑。「是啊,這艘客船可比舟和畫舫大多了。」

  「那麼今天就讓你們開開眼界。」炎承霄一臉得意非凡,包下客船上最大的三間艙房,果然值得。

  待阿貴將幾張船票交給負責收取的人,便可以上船了。

  「四爺小心腳下!」他一面攙扶,一面叮嚀。

  炎承霄之所以這麼早就來碼頭報到,也是因為這個時辰,客船上的人較少,否則他這張臉孔,可是太多人認得,也會引來過多的注意。

  「你們也慢慢走!」他不忘回頭關心。

  當睿仙舉步跟在身後,踩上擺在船隻和岸邊之間的木板,有些搖搖晃晃,不禁膽戰心驚,就怕會掉到水裡去。

  「小姐!」春梅不禁有點腿軟。

  她伸手拉住春梅。「抓好!」

  而炎承霄主僕已經率先踏上甲板,等她們過去。

  春梅拍著胸口。「總算走過來了……」

  「膽子真小。」阿貴乘機取笑。

  「你說什麼?」春梅氣呼呼地問。

  睿仙連忙出聲制止。「好了!」

  只見阿貴對春梅扮個鬼臉,氣得春梅也還以顏色。

  接下來,一路隨行的蔣護和魏昭,以及其他三名打扮成家僕的密探,也紛紛上了客船,將細軟和乾糧送進艙房。

  直到一行人各自待在艙房歇息,就等辰時一到,船便會開了。

  「小姐,想不到客船上的艙房這般舒適,床和桌椅樣樣具備,不管吃還是睡,都很方便。」春梅一臉新奇地說。

  睿仙打量著這間陽光充足的艙房,打開窗子,涼爽的風便吹了進來。「是啊,畢竟要在客船上待足半個月,當然要住得舒服。」

  春梅提起放在桌上的茶壺。「趁還沒開船,奴婢去找一找燒水煮食的地方,順便把苓桂術甘湯煎來喝,不然等暈船才喝就來不及了。」

  「要是找不到就問人,別四處亂跑。」她叮囑地說。

  「知道了,小姐。」春梅笑嘻嘻地說。

  睿仙則待在艙房內,打開細軟,將衣物放進艙房內的衣箱,可心裡還是不時地在想,等到了江臨府,該不該跟四爺坦白自己的過去?或者等他自己發現,實在隱瞞不了再說?

  「還以為重生之後,已變得比以前堅強,結果依然這麼不長進,只要遇到感情的事,就變得畏畏縮縮的……」她真不知該如何啟齒。

  等到春梅把煎好的苓桂術甘湯送進艙房,已經過了半個時辰,睿仙坐在椅上,有些心事重重的喝著,始終拿不定主意。

  陡地之間,她被劇烈的搖晃給嚇了一大跳,連端在手上的湯藥都灑了出來,幸好已經沒那麼燙了。

  「小姐,船已經開了!」春梅喜呼。

  感覺到船身正在移動,睿仙不禁望向窗外,距離岸邊也漸漸遠了。

  「爹、娘,女兒終於要回家了。」她低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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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

  迷迷糊糊之間,睿仙先是聽見嘩啦啦的水聲,距離好近,彷彿就在耳邊,接著感覺到床板在動,倏地從睡夢中驚醒,發現自己置身於艙房之中,這才想到昨天早上已經跟著四爺離開京城,此刻人在客船上。

  「春梅?」只見床上只有她一個人,沒看到睡在同一間艙房的婢女,八成是去張羅吃的,便起來梳洗更衣。

  待她又穿回昨天出發時所穿的青色常服,又扮成男人的樣子,看了下外頭,天色已經大亮,差不多卯時了,運河上不斷翻騰的白色浪花,偶爾會從窗口飛濺進來,讓睿仙看了不禁覺得有趣。

  「怎麼還沒回來?又跑到哪兒去了?」一直等到睿仙裝扮就緒,還不見婢女的人影,便打算出去看看。

  開了門之後,外頭是一條狹窄的通道,於是她先把門關上,來到隔壁艙房,也就是四爺所住的,只見門扉緊閉著,想著要不要敲門,猶豫了下,還是決定先找到婢女再說。

  由於狹窄的通道上不時有人走動,睿仙雖然易釵而弁,還是盡量側身,以免有肢體上的接觸,走到最前面,發現客船上還有堂屋,光線十分明亮,可以讓船上的乘客有個地方活動筋骨,這會兒已經有人坐在那兒對弈了。

  她才這麼想著,一名身材瘦高、下巴蓄著短胡,嘴巴有些向左歪斜,應該是後天所造成的,年紀約莫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跟她擦肩而過。

  睿仙並不認為自己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可是只要記住某些特徵,自然就會加深印象,雖然才瞥了一眼,卻覺得這人很眼熟。

  「這個人……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她口中輕喃著,腦中的記憶旋即被掀了開來,不就是那天在永安茶樓內,站在趙守成身邊,與他一起幸災樂禍的人?按照四爺的說法,有可能是販賣私鹽的私梟之一。

  她不禁慶幸此刻穿著一身男裝,才沒被認出來,不過對方想必識得四爺,萬一不慎撞見,起了疑心而通知趙家,那麼四爺在別院休養的謊言不就被人拆穿了,此行的任務有可能因此功敗垂成。

  睿仙不假思索地轉身,快步地跟上對方,想要先確定他住在哪一間艙房再另謀對策。

  就這樣,她不動聲色地跟在後頭,直到那人進了艙房才停下腳步,而艙房的對面竟然就是炎承霄所住的,雙方如此地接近,心跳差點跟著停擺,腦子也飛快地轉動,第一件事便是敲門,要立刻告訴炎承霄這件事。

  「你來得正好,四爺……」阿貴應門之後,見到來人,臉上跟著一喜,因為才打算去請她過來。

  不等阿貴說完,睿仙已經緊張地進了艙房,馬上把門關上。

  此刻坐在艙房內的炎承霄,目光沒有焦距地望過去,原本正在和蔣護、魏昭說話,先是聽到敲門聲,應門的阿貴話才說到一半,門就關上了,不禁有些疑惑。

  「有人進來嗎?」

  「四爺,是姚氏來了。」阿貴馬上回道。

  聞言,炎承霄咧了下嘴角。「昨晚睡得可好?」

  「四爺小聲一點……」她壓低嗓音說道。

  他皺起眉頭,馬上警覺到不對。「出了什麼事?」

  於是,睿仙繼續放低音量,把才纔的意外發現,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要是讓那人知道四爺就在這艘客船上,一定會懷疑此行的目的。」

  炎承霄又確定一次。「你真的沒看錯?」

  「四爺不信?」她面帶薄慍地問。

  他一怔,便不再存有任何疑慮。「我自然相信你的眼力,只是沒想到這麼巧……蔣護,好好盯著那個人,我要知道究竟只有他一個,還是有別人跟他一起在這艘客船上,又是在哪個碼頭下船。」

  蔣護拱手。「是,大人。」

  「魏昭,」他又吩咐另一名屬下。「馬上去交代其他人,在船上的這段日子,避免使用『大人』、『四爺』,一概以『主子』來稱呼。」

  「是。」魏眧也不敢馬虎。

  交代完畢,炎承霄便讓兩人下去做該做的事。

  「阿貴,你都明白了嗎?」他接著又提醒伺候自己生活起居的小廝。

  阿貴躬了個身。「是,主子,奴才明白。」

  「四爺是不是擔心趙家的人也在這艘船上?」睿仙也在桌旁的椅上坐下,打量著他凝重的神情,不禁這麼猜測。

  「趙家幾個主子的行蹤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他們不可能在這艘船上,不過下頭的人就很難說了。」他摸索著案桌,找到半滿的茶杯,便端起來,啜了一口。「既然這樣,只好待在艙房內,盡量不要出去。」

  睿仙頷了下螓首。「也只能如此。」

  「幸好有你跟著來,否則咱們還沒到江臨府,趙家就已經獲知消息,更改卸貨的地點,屆時一切又要從頭來過,你真的幫了我一個大忙。」炎承霄真的由衷地感謝,老天爺在自己雙目失明、最徬徨無助的當口,讓他遇到了姚氏,或許就是對他的一種補償。

  被這麼誇讚,睿仙面頰一熱。「四爺別這麼說。」

  「你也別再稱呼我四爺了。」他也順便提醒她。

  她叫得太順口,一時改不過來。「那該如何稱呼?」

  「這個……」炎承霄故作沉吟狀。「不如假扮成夫妻如何?」

  「當然不成!」她嬌斥地回道。

  炎承霄一臉扼腕地歎道:「果然不行,那……兄妹或兄弟呢?」

  「咱們長得又不像。」睿仙也覺得不好。

  他思索了下。「那麼友人呢?」

  睿仙總算同意了。「這倒是可行。」

  「我卻不喜歡。」炎承霄覺得太生疏了。

  她一臉沒好氣地回道:「這跟四爺喜不喜歡有何關係?」

  「當然有關係了。」他自然不能說想在稱呼上跟她親近一點,最後選了一個折衷的辦法。「既然你現在是女扮男裝,不如咱們就以表兄弟相稱,兩人結伴同行,也不至於奇怪。」

  「那麼妾身……」睿仙清了清喉嚨。「不!我就稱呼你一聲表哥了。」

  炎承霄咧嘴一笑。「表弟既然也贊同,那就這麼決定了。」

  「是,表哥。」她多叫了幾次,才能記牢。

  「阿貴,這位就是表少爺,可不要叫錯了。」他跟小廝介紹。

  阿貴馬上有模有樣地拱手見禮。「見過表少爺!」

  「不必多禮!」睿仙一面笑、一面回道。

  「總之在那人下船之前,只要踏出艙房,大家都得要謹言慎行。」炎承霄收斂起笑意,把話題繞回正事上頭。

  睿仙才點了下螓首,就聽到門上傳來驚天動地的敲打聲,阿貴趕忙去應門,站在門外的是一身小廝打扮、兩眼泛紅的春梅。

  「我家小姐在不在這兒?」春梅急得快哭了。「她不見……」

  「快點進來!」阿貴氣急敗壞地把她拖進艙房。

  春梅原本有些不高興,可是見到主子在座,馬上鬆了一大口氣。「小姐原來在這兒,真快把奴婢嚇死了,還以為掉進河裡……嗚……」

  「春梅!」睿仙馬上摀住婢女的嘴巴。「別這麼大聲嚷嚷……」

  「嗚嗚……」怎麼回事?

  她忙不迭的叮嚀。「記得叫我少爺,不能再叫小姐了,還有你要稱呼四爺一聲表少爺,絕不能喚他四爺……」

  「嗚嗚……嗚……」怎麼她才離開一會兒,小姐跟四爺變成表兄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春梅嘴巴被搗住,無法言語,只能在心裡叫道。

  上船之後的第三天。

  「……前陣子大人曾經要卑職打聽那天和趙守成上茶樓的幾個鹽商身份,昨晚見到睡在對面艙房的人,卑職認出就是其中之一,姓孫,叫孫有干,是世代居住在開元府的鹽商,直到去年販售官鹽的資格被朝廷取消,不過出手依然闊綽,因此卑職懷疑他轉而販賣私鹽……」蔣護道出目前所知的情報。「孫有干身邊只帶了一名小妾,還有兩個奴才,並沒有其他人。」

  炎承霄偏頭望向敞開的窗子,涼風徐徐,令人好不舒暢。「開元府?那麼他應該會比咱們早幾天下船……還是要盯著點,直到對方離開為止。」

  「是。」說完,他便先出去了。

  坐在一旁凝聽的睿仙看著蔣護離開,又睇向坐在對面的炎承霄,見他一手托著下顎,眼皮半掩,似乎在思索什麼,也不敢出聲打擾,於是翻起多年來總是隨身攜帶的《封診式》,靜靜地看著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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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3 03:17:15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2)

  這是一個寧靜的午後,艙房內又通風,加上船身輕晃,令人忍不住想要接受周公的召喚。

  春梅一連打了五個大呵欠,連眼角都濕了,只好湊到主子耳畔,說想要出去走一走,不然快睡著了。

  「去吧!」睿仙啼笑皆非地答應了。

  接著,連一旁的阿貴都開始搖頭晃腦,讓她不禁佩服,連站著都能睡覺,不過也沒叫醒他,繼續看書。

  「哇……」沒過多久,阿貴猛地驚醒過來,連忙甩了甩腦袋,趕緊找一些事來做,於是提起茶壺,朝睿仙比劃兩下,意思是要去燒水泡茶。

  睿仙原本覺得有些不妥,因為這麼一來,艙房內就只剩下她和炎承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總是不太好,可是又想只要坦坦蕩蕩,別人又能說什麼,於是輕頷了下首,表示知道了。

  待阿貴一走,她很自然地睇向坐在對面的男人,不知何時,炎承霄已經換了姿勢,把頭趴在桌上,用手當枕,就這麼睡著了。

  「怎麼連他也睡著了?」睿仙失笑地說。

  看著趴在桌上熟睡的男人,睿仙又想起要回華亭縣探親和掃墓的事,既然他早晚都會知道真相,還是該由自己親口來說。

  她合上看了一半的書,不禁考慮,是在到江臨府之前提比較好,還是等辦完正事之後再說。

  「呃……嗯……」突然之間,炎承霄發出一連串斷斷續續的夢囈。「不……不要……唔……走開……」

  「四爺?」她喚了一聲,對方並沒有醒來。

  在睡夢當中,炎承霄看到好幾道強烈的白光出現在眼前,冰冷、刺眼,讓他全身打顫,不禁害怕地閉上眼皮,以為這樣就看不到了。

  「不……不要……唔……殺她……」他口中不住地喃道。

  睿仙見他似乎作了惡夢,不禁起身,走到炎承霄身旁,接著伸出小手,輕拍兩下肩頭,試圖叫醒他。

  「四爺!四爺!」

  眼看叫不醒,睿仙索性多用點力氣來推。「四爺……」

  「喝!」炎承霄倒抽一口涼氣,猛地坐直身軀,也下意識地抓住她的手腕,彷彿是溺水的人,總算抓到浮木,終於得救了。

  見他額頭佈滿冷汗,俊臉上還殘留一絲懼意,睿仙連忙安撫。「只不過是夢,已經沒事了……」

  炎承霄喘了好幾口氣,也回到現實。「我睡著了?」

  「是。」她輕問。「是作了什麼樣的夢?」

  他想了一下。「我不記得了。」

  睿仙還是第一次見他臉上露出驚惶之色。「可惜我聽不清楚四爺方才說了些什麼,不過那個夢應該很嚇人。」

  「阿貴也說自從我受傷之後,夜裡就常作惡夢,不過一醒來就不記得了。」他的呼吸總算漸漸平穩下來,不再那麼急促,不過餘悸猶存,連自己都不禁要問,究竟是什麼夢,把自己嚇成這樣?

  她心中一動。「那真是夢嗎?」

  「什麼意思?」炎承霄心想夢不就是夢,還會是什麼?

  「因為表姨父曾經說過四爺的雙眼之所以突然失明,又找不出原因,應是心理創傷所致,會不會跟所作的夢有關?」睿仙不禁把兩者聯想在一起。

  炎承霄失笑一聲。「那不過是夢,又豈能傷得了我。」

  「若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呢?」就好像她經常作重生之前的夢,那些都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實。

  他認真地想了一下。「就算如此,我也不記得夢的內容。」

  「下回四爺再作同樣的夢,可得要記住才行。」睿仙打趣地說。

  「我盡力。」這個建議讓他不禁笑了。

  睿仙這時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腕還被他抓著,想把它抽回去,可炎承霄偏偏不肯鬆開。「四爺……該放手了!」

  「要是我不放呢?」炎承霄話中有話。

  她又使了點力,還是抽不回來。「要是讓人看見……」

  「我娶你!」他脫口而出,不過等到真的說出口,也更加確信自己的心意。

  「不是納來當妾,而是娶為正室。」

  「四爺……」睿仙頓時有些慌了,因為還沒說出有關自己的過去,好讓他有時間考慮清楚,將來要面對多大的阻力和困難。

  炎承霄以為她還是不願意。「我是真心的,也相信你死去的相公,他會希望有個男人來照顧你下半輩子。」

  「四爺先放手……」這樣她沒辦法說話。

  他索性從椅上起來。「還是你嫌棄我是個瞎子?」

  「當然不是!」睿仙立刻加以駁斥。

  「既然不是,那麼又是為什麼?」他向來自恃甚高,認為沒有一個女子會拒絕自己的求親,可是面對姚氏,卻有相當大的不確定,只因她口口聲聲說忘不了死去的相公,要為他守寡,跟一個死掉的男人爭,是很難贏得了的。「你對我……就真的一點都不動心?」

  睿仙眼圈一熱,心跟著軟了,自然也鬆了口。「若真是一點都不動心,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你是說……」聽她親口承認對自己的心意,炎承霄俊臉不禁透出濃濃的喜色,簡直快要飛上天了,另一隻手則握住她的肩頭,非得到一個答案不可。「那麼你在擔心什麼?擔心別人指責你無法為死去的丈夫守節?」

  她搖了下螓首。「不是。」

  「那麼究竟為什麼?」他非問個清楚不可。

  「因為我對四爺,還有其他的人都說了謊,其實我並非是個寡婦……」睿仙喉頭一梗,向他坦白。「而是被休離的棄婦。」

  聞言,炎承霄當場愣住。「你說什麼?」

  「因為表姨母顧慮到我的名節,才跟所有人說我是個寡婦,其實我是個犯了七出之罪,被夫家嫌棄、相公休離的女子,怎麼配得上四爺。」她終於親口道出實情,對於女子來說,這個污點是一輩子也洗不掉。

  炎承霄本能地鬆開了手,再確認一次。「你真的不是寡婦,而是……」

  「而是棄婦。」她主動接下他說不出的字眼。

  寡婦可以再嫁,不過若能一生守節,更會受人敬重,可是棄婦就不同了,不管是和離或休離,都會讓人瞧不起,兩者有很大的差別。

  他嘴巴一開一合。「為何不早點告訴我?」

  「既然不打算再嫁,說不說出來都無關緊要,就算真的對四爺動了心,也只想放在心裡,不敢奢望有開花結果的一天……」睿仙強忍淚水地說。「可是四爺卻開口求親了,那麼我就不得不說實話。」

  聞言,炎承霄不禁跌坐回椅上,俊臉有些蒼白。「……你該早點說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指責的意味。

  睿仙心口一陣緊縮,眼淚登時滾落下來,不過唇畔還是噙了抹微顫的笑意。

  「四爺儘管放心,艙房裡就只有咱們兩個人,你不說、我不說,便不會有人知道,就當作這件事不曾發生過,把它忘了吧。」

  說完,她便強迫自己移動腳步,然後開門出去,回到隔壁艙房之後,當門扉關上那一瞬間,便扶著門板,跪倒在地。

  「嗚……嗚……」圍堵不了的哭聲頓時從睿仙口中傾瀉而出。

  天底下有哪一個女子想當棄婦,可是她不這麼做,接下來的命運只會更加悲慘,又有誰能夠理解自己的苦衷,憑什麼責怪她?

  不過這樣也好,四爺可以不必再左右為難,也不必煞費苦心,一一去說服皇上和家人同意娶她為正室,更不必因為娶了個棄婦而遭人在背後恥笑,睿仙更不必覺得虧欠。

  無論是四郎哥,還是四爺,她都不能嫁。

  就算五娘說過自己將來會嫁給四爺,成為她的四嬸,可若老天爺又從中作梗,或者他們之中有人退縮、反悔了,命運隨時都有可能出現不一樣的變化,不可能再照著原本的人生走。

  當她哭到眼淚都干了,只剩下微弱的抽噎,才慢慢地站起身,先去洗了把臉,免得眼皮紅腫,無法見人。

  「不是都決定這輩子不再嫁人了嗎?又為何哭成這樣?」睿仙不禁罵自己沒用。「比起重生之前,帶著遺憾死去,這又算得了什麼……」

  老天爺已經待她不薄,不該奢求太多,那是會遭天譴的。

  只不過是一點小事,她可以熬過去的。

  「……小姐,你在裡頭嗎?小姐快開門……」春梅終於把瞌睡蟲趕跑,卻不見主子的身影,問四爺,四爺不說話,臉色也不太對,趕忙回艙房來。

  睿仙做了幾個深呼吸,才把門閂拉開。

  「小姐怎麼哭了?」她驚問。

  「沒有,只不過是書看太久,眼睛很不舒服。」她隨便編了個借口。

  春梅半信半疑,因為怎麼看都像哭過了。「那小姐就別看了。」

  「嗯。」低落的心情,讓睿仙連說話都失去力氣。

  請看橘子說1085《二手妻(下)—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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