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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米恩 -【農門出貴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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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20 02:31:5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米恩 - 農門出貴妻

空間在手,夫君錢財通通有!

寒幽好不容易找到傳家寶,哪知東西還沒焐熱就被推去撞車,穿越了!
雖然成了農家女,爹娘又是老實巴交、不懂拒絕的濫好人,
但憑借著擁有靈田和靈泉的空間,她一點也不擔心生活出問題,
前提是連接空間的訂親信物要在身邊才行……所以沒錯,她有未婚夫了,
只不過這個準世子夫人的新身分沒給她帶來多少便利,反而處處是危機,
莫青夜的小姨覬覦主母之位,和他並不親近,對他選的妻子自然也是敬謝不敏,
刁蠻郡主愛莫青夜愛到瘋魔,對所有接近他的女人一律先弄死再說,
這兩位個別出擊威脅性就挺大了,這回居然聯起手來算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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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20 02:34:35 |只看該作者
序言 萬事起頭難

不久前在刷YouTube的時候,不知道系統的演算法是怎麼回事,其中居然出現了《妻子的誘惑》片段,我頓時驚呆了。

這部劇在當時可說是風靡了全台灣,十分狗血又有些荒誕的內容讓婆婆媽媽們欲罷不能,就連我都整天死守電視,看得不亦樂乎。

這部劇的劇情其實很簡單,就是女主角遭受到丈夫和朋友的背叛,還差點被害死,之後改頭換面回來報仇的故事。

雖然走向完全不同,不過《農門出貴妻》里的女主角寒幽的背景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她同樣經歷了男友和閨蜜的雙重背叛,之後更被愛到瘋狂的小三推去撞車……

你們以為這樣就很慘了嗎?錯!

她一朝穿越後成了貧困的農家女,其實這不算什麼大問題,憑她從小訓練的能力,要想賺大錢根本小事一樁,問題在于她這具身子嚴重營養不良,風一吹就倒、跑幾步就差點斷氣,這種堪稱林黛玉的身子做啥都很困難啊。

不僅如此,她還有一對前期堪稱是豬隊友的便宜爹娘,為人善良沒有錯,樂于助人也沒有錯,偏偏他們都走極端路線,自己都吃不飽了還把糧食往外分,也不敢去跟人討回來,導致他們家人及鄰居的胃口被愈養愈大,把別人的幫助看得愈來愈理所當然……

因此寒幽的首要任務是讓爹娘能夠立起來,勇敢向貪心鄰居和極品親戚說不,至于她的愛情會如何發展,就等各位自己翻開書一探究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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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20 02:34:52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兩人齊背叛

「寒幽,你發什麼神經?」男子氣急敗壞的低吼,抬手抹去身上的熱咖啡,怒瞪著眼前穿著白色連身長裙的女人。

寒幽緩緩放下手上的咖啡杯,勾起唇角諷道︰「你敢做出那樣的事,我用咖啡幫你洗個頭很過分嗎?」

這話讓男人身子一僵,再次抹去臉上的狼狽,看著眼前一臉不屑,卻依舊美得驚人的女人,氣憤地道︰「寒幽,你不能怪我,你一個美國知名大學高材生,歸國後明明有著大好前程,偏偏要繼承那什麼爛家業,說是家業還好听,難听點就是神棍!

「這也就算了,反正我家有的是錢,你若嫁給我,不工作也行。可我們都交往三年了,三年里有兩年半你人在國外,好不容易回國又成天往外跑,說要找到你寒家的傳家寶好重振家業……

「寒幽,我是個正常的男人,我會有,我們交往這麼久,約會的次數十根手指頭都數得出來,就是見了面,你連嘴都不讓我親,你讓我怎麼忍得了?」

早在他開口說她是神棍時,寒幽那美麗的臉蛋便已沉下,再听見他後頭一連串的廢話,終于忍不住爆發。

「忍不了就能和別的女人上床?還不是別的女人,而是我視為閨蜜的好姊妹!傅朝旗,你可真厲害,誰不好找偏偏找上我身邊的人,兔子都知道窩邊草吃不得,你倒好,不僅吃的心安理得,還妄想和那女人一起騙我,要不是我忘了東西繞回去拿,你們是不是打算這麼一直騙下去?」

想到那兩人竟然在她家做出那種骯髒的事,寒幽的火氣就忍不住蹭蹭往上漲,不是多愛眼前這個男人,而是嫌髒!

傅朝旗想到那日的事不免有些羞愧。「我也不想的,要不是玉惇她主動勾引,我也不會……」

「少廢話!」她懶得听他狡辯,「轉告林玉惇,讓她一天內搬出我家,否則我就把她的東西全扔了,還有,別再打給我了,從今以後,你我就當不認識,見到我記得繞路走,你知道我的脾氣,別嘗試激怒我。」

當初她好心收留無家可歸的林玉惇,沒想到她就是這麼報答她的,也好,正好讓她看清這對狗男女。

「寒幽……」傅朝旗還想挽留,卻再次被她打斷。

「我時間寶貴,如果你說的重要的事就是這些廢話,那就不必說了。」寒幽拿起皮包,站起身便要離開。

見她要離去,傅朝旗連忙說︰「你之前讓我找的東西,我找到了。」

寒幽的背影一頓,再次回頭時,那冷然的雙眸比天上的星子還要璀璨耀眼,「你剛剛說什麼?」

找到了?他說真的?

見她那開心的模樣,傅朝旗雙眼一晃,胸口的躍動瞬間快了數拍。

他對寒幽是一見鐘情,不僅是因為她出色的外表,更因為那一身神秘高冷的氣質,他整整追求了她兩年,她才勉強答應和他交往,他奉她為女神,對她唯命是從,而她也真如同女神一般不可褻玩。

兩人在一起三年的時間,最親密的行為不過就是拉拉小手,連高中生都比他們還要親密,他為此與她爭吵過無數次,偏偏她總是一臉無所謂,說若是他覺得委屈大可分開,她不強求。

他傅家在國內是首屈一指的富豪之家,寒家雖也是名門之後,卻早已沒落,到了寒幽這一代更是只剩下她一人,遇上他這樣的金龜婿,哪個女人不是拼了命的巴上來,偏偏寒幽與眾不同,對她而言,他從來就是可有可無。

這樣的灑月兌讓傅朝旗又愛又恨,愛她的與眾不同,恨她的毫不在乎。

即使兩人走到了這地步、即使家人始終反對他們交往,他仍然放不下她。

傅朝旗從西裝口袋里拿出一個樸素的木盒,那木盒十分陳舊,上頭的漆早已斑駁,卻讓人一見就挪不開眼。

他緩緩打開木盒,里頭靜靜地躺著一枝通體雪白的玉筆。

玉筆瑩瑩發光,筆身清亮通透,雕琢成青竹模樣,筆尖泛著一抹翠綠,散發著古樸神秘的氣息,不時閃過一抹流光。

是它,這就是他們寒家失傳多年的傳家之寶,青符!

前陣子在中國昆侖有座神秘的古墓出土,她透過電視看見了古墓里有寒家流傳千年的家徽,可寒家的家徽怎麼會出現在中國昆侖?

隨著出土的文物,寒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幾乎可以確定她要找的東西就在那里,可惜當時她人在歐洲,只能讓人在中國的傅朝旗替她去一趟找尋青符,沒想到他真的找到了!

寒幽目光死死的黏在玉筆上,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傅朝旗卻極快的蓋上盒子。

「你什麼意思?」寒幽沉下俏臉。

「這枝筆要價不菲。」他道。

他知道寒幽一直在找這枝筆,在他看來,這不過就是一枝玉筆罷了,玉的確是上古好玉,雕工也細致,但也不過就是枝筆,雖說近百萬美金的價格讓他嚇了一跳,但以他傅朝旗的身價,要拿下一點也不難。

「我何時說過不付錢?」她冷然的說。

她寒家是落魄了沒錯,卻不缺錢,兩人交往三年,就是一頓飯她也從未讓他請過,更別提收他的禮物了。

「我不要你的錢。」傅朝旗將手上的木盒遞給她,溫柔的說︰「我只要你嫁我,這就當作是聘禮之一。」

這話讓寒幽背脊升起一陣惡寒。「傅朝旗,你瘋了吧?」

是他腦子進水,還是她耳朵有毛病?都被她抓奸在床了,他竟然還能裝作沒事人似的向她求婚?

「寒幽,我知道我做錯了事,可我是真的愛你,我保證這輩子再也不會對不起你,你原諒我這一次好嗎?」

「要我嫁你不可能,你不必白費力氣,直接告訴我多少錢就成。」若不是看在他幫她找到青符的分上,她早就一腳踹過去了。

「寒幽——」傅朝旗知道她沒這麼好說服,早已做好長期抗戰的準備,不料卻被一道突如其來的嗓音給壞了計劃。

「朝旗……」一個身材縴細的女子朝兩人走來,雙眸泛著水光,看著傅朝旗。

「玉惇?」傅朝旗詫異的看著眼前這個我見猶憐的女人。「你怎麼會在這?」

林玉惇咬著下唇,低聲說︰「我、我來附近看婦產科。」

傅朝旗對她或許有些心動,可那僅限于,與他對寒幽的感情截然不同,他可以無情的甩了林玉惇,卻無法放開寒幽,或許男人就是賤,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可他的想法林玉惇不知道,見他沒有追問的意思,忙接著說︰「朝旗,我懷孕了。」

一句話讓傅朝旗表情一僵,語氣一冷。「你懷孕和我有什麼關系?」

林玉惇不可置信的看著他,顫著聲道︰「朝、朝旗,你怎麼能這麼說?你明知道我只有你一個男……」

「夠了!」傅朝旗緊張的看了寒幽一眼,咬牙道︰「林玉惇,別忘了你當初和我說過什麼?我還有事和寒幽談,你走吧!」

林玉惇那精致的小臉瞬間面無血色,沒想到傅朝旗會這麼對她。

的確,她曾對他說過不求和他在一起,只要他能偶爾陪陪她、抱抱她,就算是當他的地下情人她也無悔,可……可她現在懷孕了呀,他怎麼還能這麼對她?

淚水嘩啦啦的落下,她一手模著肚子,一手拉住了傅朝旗。「朝旗,這是我們的寶寶呀!你不是說你媽一直催你結婚,吵著要抱孫子?我肚子里就懷著你傅家的骨肉,要是你媽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看著眼前活像灑狗血八點檔的畫面,寒幽翻了個白眼,一點也不想成為主角之一,「你們談吧。傅朝旗,記得告訴我價錢,我會將錢轉帳給你。」

扔下話,她頭也不回的離開,毫不留戀。

傅朝旗急了,甩開林玉惇的手便追了上去。

寒幽的身材算是高挑的,沒幾步就來到路口,正打算過馬路,卻被追來的傅朝旗拉住。

「寒幽你別走!我會和林玉惇做個了斷,你不要生氣。」

「放開!」她擰起精致卻不失英氣的眉。

傅朝旗沒放,而是從口袋里拿出一只鑽戒,當眾跪了下來。「寒幽,嫁給我吧!你要是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寒幽額上滑過一串黑線,看著周遭投射而來的目光,她咬牙抽出自己的手。「傅朝旗,你真是夠無恥了,你想丟臉盡管去,本小姐不奉陪!」

以為這樣就能威脅她?笑死人了!

寒幽甩頭要離開,身後卻突然有股推力,狠狠將她推向了馬路,一道尖銳的煞車聲響徹雲霄,她只感覺到身體彷佛四分五裂一般的疼痛,接著便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啊——撞死人了!」

這變故讓傅朝旗騰地跳了起來,不可置信的看向站在馬路旁,面露恨意的林玉惇。

她看著傅朝旗,露出一抹甜美的笑,「朝旗,總算沒有人能夠打擾我們了,你說是不是?」

傅朝旗整個人都僵住了,連拿在手上的鑽戒被林玉惇拿去了都不曉得,甚至忘了去看躺在血泊中的寒幽,自然也沒能看見她一直拿在手上的木盒突地閃過光芒,消失在她無力張開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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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不讓人欺負

她死了嗎?

寒幽感覺自己的身體猶如千斤重,就是想抬根手指頭都十分吃力,她試著睜開雙眼,看看自己傷得多重,耳邊突然傳來一道怯懦卻堅定的嗓音。

「我家閨女不是偷兒。」

「我親眼看見那死丫頭在我們那里偷偷模模,沒多久就發現我家的雞蛋不見了,不是她偷的會是誰?」

寒幽被這大嗓門震得頭痛欲裂,用盡力氣睜開眼,想看看究竟是誰這麼吵,卻沒想到這一睜眼,看見那破舊的屋梁,這幾日的記憶倏地回籠。

她傻了,極快的閉上眼,再睜眼,又閉上眼,再一次睜眼,然而眼前的景象依舊沒變,仍是那幾乎要撐不住屋頂的破梁,讓她心重重一沉,看來不是夢呀……

「我閨女不可能會做這樣的事!」

認清了事實,寒幽頓時感到很悲催,卻還是艱難的轉動頸子,看著那明明怕得要命,卻護在她床前的瘦弱婦人。

「這我可不管,反正你就是得賠我家雞蛋,我家冬兒天天都得吃雞蛋,自從這死丫頭偷了我家的雞蛋後,我們的雞再也不下蛋,肯定是被她嚇著了,不會生蛋的雞留著有什麼用?一顆雞蛋一文錢,加上一只母雞的錢,你得賠我……」那大嗓門的婦人比了三根手根頭。「三百文錢!」

「三、三百文?」瘦弱婦人嚇了一跳,險些跌倒,她家可是連一百文錢都沒有呀!

「少一文都不成!」

「張家嫂子,我、我們沒錢,而且我說了,我閨女沒偷——」

「我管你有沒有!要是沒錢就把今年的農作抵給我,我吃點虧全收了。東西在哪?我自個拿去。」陳阿惠一臉勉強的說完,轉身便要去找。

瘦弱婦人急了,正想去攔,突然一道黑影飛來,神準地砸到了陳阿惠的臉上。

「你要是敢動我家的東西,我會讓你加倍奉還!」

陳阿惠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砸傻了,半晌才回過神,瞪著那半臥在榻上的姑娘。「死丫頭,竟敢打我?」

「不打你,難道讓你侵門踏戶的明搶?」寒幽不過是扔了個東西,已是氣喘吁吁,這個身體的底子實在是太差了

陳阿惠听見這話,驀地瞪大眼,這還是寒家那怯懦怕人的寒幽嗎?

小姑娘已是十三歲的年紀,卻瘦小得如同十一、二歲的孩童,枯黃的頭發、蒼白的膚色,平時總是低垂的雙眼此時卻是炯亮有神,揚著怒火直勾勾的瞪視著她。

「死丫頭!你偷我家的雞蛋,竟然還敢打我?別以為躺在榻上裝病就沒事!你給我老實交代,我們那些雞蛋你藏哪去了?」

寒幽腦袋瓜本就疼著,不僅是因為後腦的傷口,還因不斷浮現在腦中的記憶片段,加上陳阿惠的大嗓門,整個腦袋都像快爆開一般,令她柳眉緊擰。

強撐著不適,她掀起唇角,「你說我偷你家的蛋?我那日不過是路過你家後院罷了,那條路可不止我走,還有劉家的珠子姊、林家的桃嬸子和李家大叔,這麼多人都從那條路走過,你偏偏賴上我,是不是看我好欺侮?」

陳阿惠眼楮瞪得更大了,眼前的小姑娘真的是寒家那只要聲音稍微大了點,便縮得不見人影的寒幽?

看著眼前目光炯炯,說得頭頭是道的寒幽,陳阿惠頓時有些羞惱,因為她確實是看寒家好欺侮才會找上門。

心里那點小心思被人給戳破,讓她更加憤怒,「那日就你走在最後頭,還偷偷模模的,抱著肚子不知道藏了什麼怕人發現,我一看就知道是藏了我家的雞蛋,否則怎麼會見了我出來就急忙跑了?」

這話讓寒幽心里冷笑,那日原主到山邊去摘野菜,還撿了幾個掉落的野果,至于為何要躲躲藏藏?自然是因為每次從陳阿惠家門經過,總會被她喚住,原主那日摘的東西就會被她以各式各樣的理由搶去一半。

說穿了,這陳阿惠就是個土匪,專搶像原主這種軟性子的人的東西,這次更離譜,竟然做賊的喊抓賊,直接上門栽贓來著。

因為這情況,原主寧可繞著遠路走,也不會從陳阿惠家路過,至于那日為何會出現在陳阿惠家……

寒幽下意識要模向後腦的傷口,想到原主竟然混得這麼慘,讓她頭更痛了。

「證據呢?口說無憑,你說看見了就是看見了?那我也能說我家剛收割的大米被你給搶了,你方才不正打算去我家灶房?我可是親眼看見的呢!你倒是交出來,要是交不出,我等等也帶著我娘上你家搜去。」

陳阿惠真真沒料到這死丫頭摔破了頭後竟像變了個人似的,一句來一句去的,頂得她連話都忘了該怎麼回。

好半晌,她才氣極敗壞地指著面前的婦人,大罵。「蕭雙雙,這就是你生的好女兒!你等著,我不會這麼算了!」

陳阿惠嘴上討不了好,便打算回去找人來助陣,氣沖沖的轉身離去。

直到陳阿惠走了,蕭雙雙這才驚喜的看向寒幽,淚水滑落臉頰。「阿幽,你總算是醒了,你可知娘擔心壞了……」

「娘,我沒事,你別哭了。」寒幽看著眼前哭個不停,眼底滿是關心的瘦弱婦人,心微微一軟,在開口喚那一聲娘時也就沒那麼排斥。

她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兩歲的時候父母便死于空難,她是由爺爺一手養大的。

爺爺一心一意想找到寒家失傳已久的傳家寶,加上兒子、兒媳的離世,讓他將全副的心血都放在她身上,從小便讓她學習各式各樣的專業能力,武術、書法、語言、經商,甚至是開鎖……她什麼都得學。

她為此鬧過、哭過,可爺爺從不心軟,僅嚴厲的說一句,「只有學會了所有你該學的,才有資格成為青符的繼承人,到時候便能找回我們寒家的傳家寶。」

她那時還小,只知道不學便沒飯吃,只能咬著牙學習,二十幾年來,她未曾從爺爺身上得到一絲絲的溫暖,所以爺爺過世時她沒掉過一滴淚,有的只是如釋重負。

爺爺雖然過世,但她仍背負著找尋青符的重任,那是寒家世世代代一直在找尋的東西,據說青符有靈,會自己挑選主人,在認定之人未出現前,它不會出世,寒幽也沒想到青符最後竟會挑中了她,更沒想到連筆桿子都還沒模到就死了。

她本以為自己到了陰曹地府,誰知一睜眼卻發現自己沒死,而是穿越了……

這結果讓她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無端被林玉惇那表里不一的女人害死,穿來了這不知名的時代,附在一個年僅十三歲的小女孩身上,好不容易得來的青符也不見了。

若要說這荒謬的一切有什麼值得高興的,或許就是她又有父母了。

她腦中有著原主的記憶,知道寒遠與蕭雙雙這對夫妻有多疼愛他們的獨生女,從來沒有重男輕女的想法,反而對原主疼愛有加,甚至給原主取了個好听的名字,寒幽。

沒錯,原主也叫寒幽,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小確幸了,至少她不必改名。

寒家十分清貧,僅靠著幾畝田地過活,家里就寒遠一個勞力,蕭雙雙和寒幽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身材瘦弱,僅能做做家務或者是去山邊摘些野菜、野果度日。

事實上,田地的收成是夠他們一家三口過活的,將那些糧食拿到鎮上變賣,至少也能換些肉回來補補身子,壞就壞在寒遠夫妻倆太過老實。

這芙蓉村的村民大多是好的,偏偏寒家左鄰右舍都是貪的,知道夫妻倆老實巴交的個性,三不五時便來借糧,卻是從未還過。

寒遠和蕭雙雙總想著遠親不如近鄰,人家開口就借,沒還也都忍了,一次次下來把那些人的胃口給養大了,有時他們自個兒都沒飯吃了,可這些所謂的近鄰壓根不顧他們一家的死活,只想著從他們家挖糧,就怕自己晚了一步會被其他人挖走。

從方才陳阿惠的行為就能看出,這些人明擺著就是要搶糧,可蕭雙雙卻是不敢阻攔,若不是她及時醒來,家里的糧又得少大半。

即便她說沒事,蕭雙雙仍是哭個不停,忙問︰「阿幽,你怎麼會摔破頭?」

說起這事,寒幽目光一冷,正要開口,外頭便傳來一陣喧鬧。

「村長,你一定要替我作主,把我家的雞蛋要回來!」

寒家很小,除了灶房外一共就兩間房,寒幽的房間正好面向廳堂,母女倆听到聲音向外一看,陳阿惠去而復返,且身後還跟著幾個人,其中一名老者正是芙蓉村的村長。

寒幽看見這陣仗,低聲對蕭雙雙說︰「娘,爹何時回來?」

若她還是之前的寒幽,這幾個人她肯定是不怕的,慘就慘在這身子不是她的,年紀小不說,還虛弱得風一吹就倒,最重要的是她腦袋瓜破了個洞,能撐到現在已是不得了,要靠蕭雙雙一個人應付這些人根本不可能。

「你爹他也該……」蕭雙雙正要說這時間寒遠也該回來吃午膳了,就听見一道詫異的聲音。

「這……家里怎麼這麼多人?」寒遠一頭霧水的看著家門外的人。

芙蓉村就這麼點大,發生一點小事不到半個時辰便能傳遍全村,寒遠回來時,屋外早已擠滿看戲的村民,讓他費了一陣力氣才擠進家門。

「村長,您老怎麼也來了?是不是我家阿幽出事了?」

這念頭一起,寒遠忙跑進屋里,直到看見她們母女倆都好好的,昏迷不醒的閨女甚至醒了,一顆心這才落下,欣喜的直喊。「阿幽,你醒了?」

「爹。」寒幽扯出一抹笑,娘都喊了,喚聲爹也沒什麼困難。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寒遠猛點頭,眼泛著水光。

「寒遠,你回來得正好,大強家的說你閨女偷了她家的雞蛋,這事可是真的?」村長年約七旬,在這時代算是長壽的了,且他處事公正,在村里有著極高的聲望。

寒遠一听,才剛落下的心再次提了起來,連忙否認。「村長,我家阿幽不可能做這樣的事,張嫂子一定是誤會……」

「我呸!」陳阿惠啐了一聲,叉著腰便把方才找上門的話又說了一次。「……這死丫頭要是沒偷蛋,為什麼跑到我家後院去?我家佩佩親眼看見她鬼鬼崇崇從我家後院跑走,之後我家的雞蛋就全沒了,不是她偷的會是誰?」

佩佩……听到這名字,寒幽的臉色更沉。

陳阿惠是鄰村人,嫁給了村里的張大強,生了兩個孩子張冬國和張佩佩,張佩佩和原主同年,張家是標準的重男輕女,張佩佩不僅要下地,回到家還得包辦家里的家務,每天都要忙到天黑才能休息,時常連飯都沒能吃上一口,原主覺得她可憐,常偷偷把摘來的野果分她一點,卻沒想到這張佩佩就是只白眼狼。

「我……」寒遠還要說話。

寒幽冷冷的看向畏縮在陳阿惠身後的小姑娘,問︰「張佩佩,是你說你親眼看見我偷了你家雞蛋的?」

對上寒幽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張佩佩的臉色有些白,下意識便要往後縮,卻被陳阿惠一把擰了出來。

「你躲什麼躲?快把你看見的說給村長听!」

張佩佩害怕寒幽與以往不同的眼神,可更害怕她娘,只能顫著聲說︰「那、那天我正要去後院收雞蛋,看、看見了寒、寒幽站在我們家院子外,我……我叫了她幾聲,她沒應我,轉頭就跑了,我一開、一開始也沒多想,就想要去收雞蛋,可、可我走到雞舍一看,蛋、蛋都沒了……」

她話才說完,陳阿惠便叫嚷起來,「听見沒有,要是她沒偷蛋,我家的蛋難不成還會自個兒不見?」

村長听完張佩佩的描述,擰起了花白的眉,問向寒幽,「幽丫頭,你怎麼會跑張家後院去了?」

芙蓉村就這麼大,左右不過三十多戶人家,村里的人什麼個性,村長心里有數,要說寒幽偷蛋他是不信的,可張佩佩的說詞對她又極為不利。

寒幽听見張佩佩滿口胡話,氣得胸口發悶,好在村長沒听信張佩佩單方面的指控,而是反問她為何會去張家後院,給了她為自己辯護的機會。

有這麼一個公正的村長,讓她心安不少,臉色也好了許多。

「村長爺爺,麻煩您跑這一趟,辛苦了。」寒幽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向村長問好。

這禮貌性的話卻讓村長有些詫異,他記得寒家的小丫頭十分怕生,就是見了他也只是點頭當作問好,從未像現在這樣開口跟他說話,雖不知寒幽為何有這樣的轉變,但他一向喜歡有禮貌的孩子。

「這是村長爺爺該做的,幽丫頭,你別怕,告訴村長爺爺,你怎麼會跑去張家後院的?」

「是呀!阿幽,爹娘相信你不會做出那樣的事。」寒遠夫妻眼巴巴的看著她。

「什麼叫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我家佩佩都看見了,你們還想賴?」陳阿惠還在那罵罵咧咧的,直到被村長瞪了一眼才消停。

若是換成原主,被這麼多人注視著早已嚇得說不出話了,可她現在是個性堅毅強韌的寒幽,所以對張佩佩哀求的眼神視而不見。

「我是去找張佩佩的。」寒幽一雙黑眸直直的看向張佩佩,「我時常會去落夕山摘野菜和野果,以往若是有多摘,我便會拿一點去給她,因為她常向我抱怨她沒吃飽,我同情她,所以只要有多摘都會撥一份給她,那日也是如此。我撿了幾顆新鮮的梨子,想著給她送去,誰知到了她家後院,正要把梨子放下時,卻看見她神色慌張的從雞舍跑出來,懷里還抱著個小布包,若是我沒看錯,那里頭正是雞蛋,只不過是碎了的雞蛋。」

張佩佩听見這話,臉色一陣蒼白,連忙否認,「你、你少胡說!根本就沒有雞蛋,是你偷的,就是你!」

陳阿惠本有些狐疑,听見自家閨女這一喊,又瞪向了寒幽。「分明就是你偷了我家的蛋,現在還想栽贓給我們佩佩?村長你看看,這才多大年紀,不僅偷東西還說謊,這種人就該給她一頓教訓,她才會記住!」

「張家嫂子,我家阿幽沒有偷東西,更不會說謊!」寒遠雖然老實,卻是極疼寒幽,更是無條件的相信自家閨女。

蕭雙雙雖然沒說話,卻也堅定的站在自家相公身邊,以行動護著自家女兒。

寒幽看著兩人的維護,心頭一暖,輕飄飄的問︰「張嬸子,你家張冬國是不是還鬧著說他的石劍不見了?」

陳阿惠一愣。「你怎麼知道我兒子的石劍不見了?」

那石劍是她家大強在路上撿來的,他瞧著那形狀就像是一把劍,便把稜稜角角的地方磨一磨後給了小兒子,冬兒開心的不得了,天天拿著石劍玩耍,可就在前幾日,那把石劍突然不見了,冬兒又哭又鬧了好一陣子,怎麼也哄不好。

想到這,陳阿惠臉色一變。「你這不要臉的東西,連小孩的玩具都偷,真是不要臉!」

寒幽沒理她,而是看著張佩佩問︰「張佩佩,我對你很差嗎?」

張佩佩渾身已是抖個不停,要不是她娘還拉著她,她早就轉頭跑了。

寒幽也沒指望她會說實話,原主應該也沒想到她把張佩佩當成好友,掏心掏肺的對她好,卻換來這個結果。

後腦杓的疼痛讓寒幽很是難受,于是極快的把那日的事情說了一遍,好讓耳根子能清靜些。「雞蛋是張佩佩壓破的,那日張冬國拿著石劍追著她打鬧,她被打得受不了,這才躲到雞舍去,卻不小心壓破了那一窩雞蛋,她害怕被她娘發現,正巧我拿了果子來找她,她便求我認下這筆爛帳。

「我年紀雖小,可爹娘的教誨我可沒忘,做人得誠實,所以我勸她實話實說,張嬸子畢竟是她娘,定不會怪她的,張佩佩卻不敢,仍是苦苦哀求我,說要是被她娘知道肯定會把她打死的,可要是壓壞雞蛋的人是我,她娘頂多上門向討些銀子而已。

「當時我听見這話便十分生氣,這芙蓉村里誰不知道我爹娘是老實人?左鄰右舍三不五時便上門要借糧,而且從、來、沒、還、過!這一年年下來,我們哪里有錢?別說是錢了,就是肚子都填不飽,要不我需要去摘野菜、野果嗎?我們家才三個人,怎麼著也餓不了,可你們看看我和我娘是什麼樣子?」

她指了指自個兒和蕭雙雙瘦弱得如同一陣風兒就能吹走的身子。

蕭雙雙早在她開始說話時便默默流淚,再听見閨女後面的話,眼淚掉得更凶了。

「阿幽,是爹對不住你們……」寒遠也是一臉心疼,都怪他沒能耐,還不會說話,這才讓她們娘倆過苦日子。

「爹,這事不怪你。」既然已佔了這身子,寒幽自然不肯再過之前那任人欺壓的日子,今兒個村長的到來正好是個機會。

以她的能耐,要是還和之前一樣過得苦哈哈,那她寒幽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村長听見這話,再看向寒幽母女那蠟黃的臉色,也想起了之前听說過寒家米糧好借的傳言,那時他也只是听听,畢竟這村里都是莊稼人家,那些莊稼可是用來養活一家子的,有誰會這麼傻將自己的命借人?

不想今兒個一听,還真有這種傻子……再看向寒幽,村長眼底又軟了一分。

寒幽見村長的眼神有了變化,這才又繼續說下去。「張佩佩見我不肯答應,拿了幾顆破蛋直接就要往我身上塞,我嚇了一跳想要躲,誰知道她力氣大得很,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掙開她,轉頭就跑,她還不死心,竟拿起張冬國的石劍發狠似的往我頭上一砸……」

說到這,寒幽感到後腦的傷口益發痛了。

蕭雙雙倒抽了口氣,不敢置信的問︰「阿、阿幽,你說什麼?你不是說那傷是你不小心摔的?」

寒幽目光如刃,凌厲的瞪了張佩佩一眼,險些將她嚇得癱軟倒在地。

她斂下眼,哽咽地說︰「娘,你知道我一直將張佩佩當玩伴,她做出這樣的事我自然傷心,又怕這事讓你們知曉了你們擔心不說,還可能會找張佩佩討公道,她在她家也是不容易,我想著傷口也不大,就想說算了,誰知……」

誰知傷口竟發了炎,連著幾日高燒不退,加上長期營養不良,虛弱的很,原主就這麼死了。

「阿幽……」蕭雙雙心疼的抱著寒幽,女兒像她,她如何不知女兒的心地有多善良?

寒幽被擁入懷中,感覺到溫暖,嗅著那母親的味道,本來佯裝出的哽咽有了幾分真實。「我本不想說出來的,但我沒想到張佩佩竟然這般陷害我,若我不說出實情,我家好不容易存的大米是不是又得被張嬸子搶走了?這大米可是連我爹娘都舍不得吃,就等著這次集市拿去賣錢給我抓藥吃的。

「這幾日我一直覺得傷口很疼,身子燙得不行,我之前听顏大夫說過,傷口要是發了熱,說不準人就沒了,我這幾日真的是又疼又熱,好幾次都夢到牛頭馬面要來拘我,要是真讓張嬸子把米搶去,那我……那我……」

蕭雙雙听見這話又哭了起來,寒遠也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們夫妻老實,心腸又軟,時常想著別人有困難,自己勒著褲腰帶少吃點就是了,能幫助到需要幫助的人也是好事一件,卻沒想到那些人竟利用他們的善心,叫孩子來家里哭討,這是抓準了他們心軟才會這般無恥,甚至還直接欺上門來,今日要不是寒幽把實情說出來,他們的女兒說不定真會死了!

村長一干人全都傻了,尤其是陳阿惠,她的臉色異常難看,回頭看向張佩佩,發現她臉色白得像紙一般,哪里還猜不到真相?

但要她認下這事絕不可能,雞蛋沒討到,說不準還得賠錢給寒幽這死丫頭,說什麼她也不會肯。

她狠狠的瞪了張佩佩一眼,才又大聲喊著,「村長,你可別听這死丫頭胡說八道,我們佩佩怎麼可能會做這樣的事?分明是寒幽偷了雞蛋想逃的時候自己摔破了頭,現在竟然還想賴到我家佩佩身上,你可千萬不能信呀!」

得,雙方各說各話,讓村長不禁頭疼起來,他心中倒是偏向寒幽這邊,先不說寒幽不像陳阿惠那般蠻橫,也不似張佩佩那樣畏首畏尾,就說她那雙眼珠,黑白分明、清亮見底,再看她的態度,打他進門便一直坦蕩的直視著他,有著這麼一雙明亮眼神的孩子絕不可能說謊。

偏偏這事麻煩就麻煩在現場只有寒幽和張佩佩兩個人,雙方各執一詞,讓他怎麼評判?

彷佛是看出他的難處,寒幽清亮的嗓音再次響起,「村長爺爺,想知道是誰說謊其實很簡單。」

這話一出,除了陳阿惠母女,眾人都看向那似乎有些不一樣了的小姑娘。

在眾人的期盼下,寒幽輕掀滿是干皮的雙唇,道︰「張佩佩是用石劍砸我,那石劍上頭肯定還殘留著血,那日她壓壞了雞蛋後抱著破掉的蛋跑來找我,我那時站的地方肯定也有落下的碎蛋殼和蛋液,後來我被砸,忍著痛回家,血跡沿路落下,這幾日並未下雨,那些痕跡應當還在。

「至于那把石劍,我要是沒猜錯,張佩佩應該不敢把它扔掉,因為那日張冬國是追著她打的時候把石劍落下的,這幾日定是哭鬧不休要她找回來,所以她不敢扔。而已經干掉的血跡不好清洗,她那日見我受傷十分慌張,張嬸子又正好回來,應該還沒空清理,而是藏了起來,至于藏在哪兒,以我對她的了解,應該就在雞舍里。」

這時代重男輕女,張家更是嚴重,陳阿惠因為頭胎生的是女孩,有段時間被婆婆虐待,直到生下張冬國日子才好轉,卻也因此記恨上了張佩佩,一直罵她是賠錢貨,成日對她又打又罵,家里的髒活一向都是張佩佩包辦,雞舍自然也是,張佩佩便是認準了沒人會去雞舍,這才會將石劍藏在那里。

寒幽說完,張佩佩已經軟了腿,再也支撐不住的跌坐在地,看她那模樣,眾人哪還有不明白的?

村長也是眯起眼看了她一眼,這才道︰「幽丫頭身上還有傷,寒遠你就和我們跑一趟,看看是不是如此。」

「村長!」陳阿惠狠狠的瞪了女兒一眼,急道︰「你怎麼能听信一個丫頭片子的話?」

寒幽冷笑,「張嬸子你這話說的可不對,張佩佩難道比我大?」

張佩佩的話能听,她寒幽的話便不能听?

村長自然不會理會陳阿惠,此時的他已經信了寒幽的話,吩咐她好好養傷後,便和一群吃瓜群眾往張家走去。

陳阿惠見狀,只得擰著張佩佩跟上,臨走前還轉頭惡狠狠的瞪了寒幽母女一眼。

寒幽毫不畏懼的迎上她的眼神,大有一種「不怕死你就來」的意味,殊不知她那挑釁的模樣正巧被屋外樹上的兩人看個正著。

「這小姑娘可真有趣,老大,這就是你的小未婚妻?」一個身穿陳舊布衣的男子笑嘻嘻的看著屋內的寒幽。

莫青夜冷瞪了他一眼。「夜虎,你什麼時候同娘們一樣長舌了?」

被當成娘們的夜虎一點也不在意,反而朝他擠眉弄眼,「老大,你回石寨溝都快五年了,老將軍的遺言你忘了,我可沒忘。再說,你要再不定下來,恐怕這次回京又要被蘭郡主給纏上了,要我說也甭挑了,這丫頭樣貌不提,脾氣肯定好過蘭郡主,老大,要不咱們趕緊把親事定下?」

莫青夜的回答是抬起腳,一腳將他踹下樹去。「滾!」

夜虎早在他一腳掃來前翻下了樹,嘻皮笑臉,「成,我滾,老大你可別挑太久,要不老將軍晚上又得來夢里罵我了。」

莫青夜沒理會他,而是將視線轉向那屋內的小姑娘,「倒是挺聰明的……」

在這鄉下地方,如此聰慧,說起話來還如此條理分明的孩子很是少見,最讓他好奇的是那一雙深幽的雙眸,沉穩的不似一個孩子。

夜虎說的對,他的親事若再不定下,這次回京恐怕真得娶梁歌牧那驕縱的女人,訂親確實是個權宜之計……

又看了那小姑娘蠟黃的小臉一眼,莫青夜這才施展輕功離開。

偷蛋之事,隨著村長一行人到張家找出那把沾血的石劍而真相大白,張佩佩頂不住眾人質疑的目光,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陳阿惠見狀鐵青著臉,拉著她便甩門進屋。

本以為這事就這麼揭過了,誰知沒過幾日,寒幽帶著村長上了門。

來做啥?自然是討錢來著。

傷了她不說,還反咬她一口,這口氣寒幽怎麼可能吞得下,陳阿惠當初獅子大開口向他們討要三百文錢,她也曾說過會讓他們加倍奉還,她現在就來履行承諾了。

陳阿惠氣得差點吐血,偏偏這事是他們家理虧,加上寒幽的傷確實嚴重,顏大夫在寒幽昏迷不醒時就曾要寒遠做好心理準備,要不寒遠那日在看見一大群人出現在他家,怎會這般緊張?

若讓寒幽來說,六百文錢真是便宜了張家,要知道真正的寒家女兒已經真死了,六百文錢如何能換回一條人命?

總之,這件事在陳阿惠咬牙拿出六百文錢後終于正式落幕了。

「娘,我真沒事,你別擔心。」寒幽無奈的看著擋在她身前的蕭雙雙。

「顏大夫說了,你得多休息,少說一個月不能走動。」蕭雙雙很堅持。

蕭雙雙其實生得很好看,瓜子臉配上精致的五官,一雙眼又圓又潤,一點也不像農村的姑娘,這樣貌就是和大家閨秀相比也不會差。可惜生活條件差,生生折損了她的美貌,讓不過三十歲的她看起來像是四十多歲的婦人。

「一個月?那我豈不悶死!」寒幽抗議。

「阿幽……」看著眼前鼓著雙頰的閨女,蕭雙雙眼底有著擔憂,更多的卻是迷茫。「你真的沒事嗎?娘總覺得……你自從受了傷後,似乎變得不太一樣了。」

看著她擔憂的神情,寒幽抿了抿唇,反問︰「娘,你覺得我該是什麼樣子?你是不是覺得,我就該是之前那個就算被人打破了頭也不敢聲張的阿幽?」

蕭雙雙嚇了一跳,連忙搖手。「不是!娘不是這個意思,娘只是擔心你的身子……」

她怎麼可能舍得自己的女兒被欺侮卻不敢說?她只是覺得她的閨女長相雖然一樣,氣質個性卻像變了個人似的。

她的閨女自小就不愛說話,也很怕生,只要有外人上門,她定會躲在他們身後,吭都不吭一聲,就是對著他們,一整日也說不上幾句話,那日她受了傷回來,他們夫妻倆怎麼問都問不出原因,當夜她便發了熱,昏了整整兩日。

想起那日女兒醒來,說話條理分明、字字清晰,蕭雙雙到現在都覺得玄乎,那還是她整日說不到十句話,見到人就躲到她身後的閨女嗎?

她事後回想,那是愈想愈疑惑,可她還未回神,她的閨女竟又拉著他們夫妻倆和村長上張家討賠償去了,而且、而且還討回來了!

這事兒讓兩人震驚的久久沒法子闔上嘴,兩人忍了幾日,私下商量過後,決定讓蕭雙雙出面問。

他們倒不是信了陳阿惠那日給了錢後,大喊著阿幽被髒東西附身的話,而是怕她是不是傷了腦袋才會變成這樣。

寒幽看著蕭雙雙眼底真心實意的擔憂,心里一暖。

那日陳阿惠的嗓門可不小,這時代最忌諱的便是神鬼之說,她一開始也想著是不是該低調些,畢竟她性子和原主差了可不是一點半點,突然有這麼大的轉變,怎麼可能不引起他人的懷疑。

可她就不是個能吃虧的主兒,張家母女都欺上家門了,她要是一聲都不吭,豈不和原主一樣受人欺負?

所以她大膽的率性而為,也早有準備會受到詢問,只是她沒想到寒遠和蕭雙雙壓根不在意外頭的傳言,只擔心她的身體。

她或許該感謝老天,不僅沒收了她的命,還給了她一對實心眼的父母。

伸手握住了蕭雙雙那有些枯瘦的手,寒幽柔聲道︰「娘,我不想再當之前的阿幽了。」

「啊?」蕭雙雙更加茫然,怔怔的看著閨女黑亮的眸子。

「我也不想你們再和以往一樣,那般老實不計較。」寒遠和蕭雙雙這性格,若是放在現代來說就是典型的包子,任人搓圓捏扁都不還手,只會默默吞下。

之前如何她管不了,現在卻是不能,雖然相處不到幾日,但他們對她的愛護與關懷卻是不假,即便知道她與之前的性格差異甚大,對她卻是更加呵護,那六百文錢一分不少的全用在她身上,這讓上輩子缺乏父愛母愛的她感動不已,下定決心要讓一家人過好日子。

「娘,我也不瞞你,這一次女兒真的差點死了。」事實上是真死了。

蕭雙雙在她昏迷不醒時,不眠不休的照顧著她,想到她愈來愈慘白的臉色與漸漸失去溫度的身子,當時的無助與恐懼感再次襲來,淚水一下子就掉了下來,「阿幽,你這是要心疼死娘呀……」

她恨自己沒有用,連女兒都保護不了。

寒幽抿了抿唇,才又道︰「娘,這其實不是第一次了,說句難听話,咱們左鄰右舍那胃口是被咱們養大的,那些叔叔嬸子時常上我們家討糧,討得到還好,若是討不到,當著你們的面頂多嘲諷幾句,背地里卻是拿女兒出氣。」

她實在想不通原主一家怎麼能過得這般窩囊,要維系感情也不必這般聖母,結果討不了好不說,他們要是拿不出來,那些人就在背地里用惡毒的話咒罵他們。

寒遠夫妻自然也知道,卻想著大家都是街坊鄰居,忍忍就算了,可大人是孩子的榜樣,鄰居們這般辱罵,他們的孩子自然也是有樣學樣,不僅如此,甚至還會排擠、嘲笑原主,聯合起來欺侮她。

年幼的原主不懂事,還會向父母告狀,可夫妻倆以為那只是孩子之間的打鬧,怕她沒有同齡的玩伴,總是叫她忍忍,原主這麼一忍再忍,到後來便愈來愈沉默,既然說了也沒用,那又何必說呢。

原主被扔石頭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人罵說她父母沒用,種不了糧,害他們餓肚子也不是頭一回,而那些所謂的孩子會讓家里的大狗咬她,會搶她摘的野菜、果子,會扯她的發辮、朝她扔狗屎,甚至會設陷阱將她引誘過去,就為了看她出糗……

這一切,原主都不曾說過,只是每日干干淨淨的出門,渾身髒污的回來。

但她不願再悶不吭聲。

蕭雙雙听完原主遭遇的一切,不可置信的捂著嘴,她從沒想到自己的寶貝閨女竟是這樣被人惡意欺凌。

「阿幽,你說的可是真的?」躲在門外偷听的寒遠再也忍不住現身,雙眼發紅。

他本想著他一個大男人,不曉得怎麼和閨女開口,這才讓妻子和閨女談心,誰知這一談竟讓他們心痛無比。

「爹、娘,經過張佩佩的事,你們還覺得這只是小孩子的打鬧嗎?」她不想傷兩人的心,但要是不把事情攤開來說清楚,這兩人不會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寒遠不語,蕭雙雙早已心疼得痛哭,「阿幽,是娘對不住你……」

寒幽深吸了口氣,對著兩人又道︰「爹、娘,女兒可以沒有玩伴,也不稀罕那些叔叔嬸子的幫襯,這麼多年了,他們何時幫助過咱們家?就是前年我們要砌牆,他們都不願幫,還要給銀子才勉為其難的應了。他們一個個上門哭窮,今兒這個要油,明兒那個要大米,一個個將咱們家當糧行油行,拿了便走,從未還過,一點也不害臊,甚至還端著架子……爹,女兒就問一句,這樣的街坊鄰居真能幫到我們什麼嗎?」

寒遠更加沉默,過了半晌,才動了動唇。「阿幽,爹、爹……」

他也不知道能說啥,听到女兒這些年的遭遇,他的胸口一抽一抽地疼著,根本沒法子靜下心思考。

寒幽也不需要他的回應,繼續說︰「這樣的日子女兒不願再過,今日是被打破了頭險些沒命,下一次會不會真的連命都沒了?所以女兒決心要改變,如今我已不是之前任人打罵也不還手的寒幽,只要誰辱我,我便反擊回去,誰敢打我,我便加倍還給他,我要讓他們知道,我們寒家不會再和從前一樣任人欺凌!」

她的決心沒讓寒家夫妻感動,而是傻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阿幽,這樣、這樣不好吧……」

他們都是老實人,听完她的話雖是心疼也能認同,卻沒法接受她的做法,只想著頂多以後多護著自家閨女罷了。

寒幽自然也不指望當包子數年的爹娘能夠在一夕間轉變,只認真道︰「爹、娘,女兒同你們說這些只是想你們放心,女兒沒變,永遠是你們的阿幽,以後有我護著你們,絕不會再讓人欺上門。」

夫妻倆張大了嘴,看著眼前瘦弱的女兒,好半晌說不出話來,他們的女兒真的不一樣了呢……

寒幽說了大話,事實上,現在的她也不過是嘴上厲害而已。

「好痛!」狼狽的從地上爬起,她那蠟黃的小臉浮現一抹奔跑後的紅潮。

「追不到、追不到!跌了狗吃屎,跌了狗吃屎!哈哈哈——」幾名男孩跑在前頭,有的朝她做著鬼臉,有的拍著自己的,毫不留情的嘲笑她。

寒幽沒理他們,任憑他們嘲笑,也沒再追過去,而是一邊撿著沒被搶走的果子,一邊咬牙道︰「要不是這身子太虛弱,以為輪得到你們這些屁孩得意?」

她這算不算虎落平陽被犬欺?明明有一身好功夫,卻攤上個風一吹就倒、跑兩下就喘的身子,就是有再好的武技也無用武之地。

最重要的是,她覺得對付這些屁孩根本不需要技巧,幾個拳頭就能解決,偏偏她就是想動拳頭都沒法子,光是跑就跑不贏了。

寒幽又羞又怒,悶悶不樂的回家。

蕭雙雙見她一臉頹喪,又看了眼她懷中所剩無幾的果子,便猜到她今兒個又被欺侮了。「阿幽,你傷剛好,不必日日去摘果子,娘就是不吃果子也沒關系的。」

家里沒銀子,自然不可能去鎮上買那些賣相好的鮮果,可她又愛吃水果,寒幽孝順,明知道去摘果子會被村里的孩子欺侮,仍是天天出門去摘,山腳的果子早被村里的孩子摘完了,她便往山里頭去。

山里危險,傳言里頭有吃人的老虎,很多大人不讓孩子去,于是他們便盯著寒幽,趁她不注意偷走她好不容易摘來的果子。

「娘說這是什麼話。」寒幽將剩下的果子放在桌上。「只要你想吃,再遠我也給你摘,你放心,再過一陣子,那群屁孩就是想偷都偷不到!」

寒家家境差,沒有多余的銀子買肉,但她正在長身子,沒吃肉怎麼會有力氣?這也是為什麼她來到這時代這麼久,力氣卻始終達不到現代十分之一的關系,甚至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差。

不成,她得想想法子才行,要不再這樣下去,她遲早變成之前那個任人宰割的原主。

「可是……」蕭雙雙心疼的看著她。

以往不曉得女兒被欺侮,現在她都知道了,怎麼還舍得讓她受委屈?

蕭雙雙早將女兒一個月前豪氣的宣言忘了,加上怯懦的個性使然,她只想著讓寒幽少出門,甚至不出門,這麼一來便不會受到欺侮,卻沒想過該怎麼解決這些事。

這也是寒幽無奈之處,她只是個小姑娘,若是有著前世的體力和體質,那麼由她護著爹娘根本無壓力,加上她的生意頭腦,想在這時代闖出一片天更是易如反掌,偏偏她腦子再好使也比不過一具健康的身子。

她每日想早起鍛鏈體力都沒辦法,有一點動作便頭暈到不行,甚至連小跑步都能喘到像是要斷氣,這樣的身體要如何讓他們一家三口過上好日子?

這情況讓她很著急,好在今日鎮上有集市,爹答應她會買些肉回來,她可是盼了好久……

「弟妹!二弟今兒個帶了什麼回來?」

這女聲有些尖銳,遠遠地便傳了進來,寒幽感覺到蕭雙雙的身子瞬間緊繃了起來,這變化讓她雙眸微眯,看向那正踏入他們家門的兩人。

宋茵帶著女兒寒喜兒施施然的進門,看見空空如也的飯桌,臉色倏地一沉。「怎麼沒東西?我早上不是說過今晚會過來吃飯嗎?」

蕭雙雙忙站起身,「我這就去煮!」

寒幽拉住了她,「娘,咱們家的米不是都讓爹帶去集市了?」

寒家的農地是良田,寒遠又是種田的好手,種植出的稻米粒粒金黃飽滿,除了一部分自個兒吃之外,其余的大米都是拿去賣的。

今日是鎮上集市的日子,寒遠一早便帶了自家栽種的蔬菜大米去了鎮上,若是生意不錯,就會帶兩個肉包子回來,再不濟也會換些面粉和雞蛋晚上烙雞蛋餅吃,總之一個月一次的集市,可以說是寒家難得的開葷日。

很顯然,宋茵正是沖著那些來的。

宋茵當然不是真過來吃飯的,四處張望了下,發現沒看到寒遠,這才松開眉頭,「二弟還沒回來嗎?今日怎麼會這麼晚?」

「娘,走了這麼遠的路,我餓了!」寒喜兒揉著腳抱怨著。

「你再忍一忍,等等就有肉包子吃了。」宋茵拍了拍她的手安撫。

「不能讓叔叔拿到我們家嗎?咱們家明明離村口近,叔叔總要從村口經過,讓他拿來不就成了?每次都得跑這一趟,累死我了。」

要不是每回來都有肉包子吃,她才不肯來呢!

宋茵那細小的雙眼一亮,贊了聲,「我們家喜兒真聰明,娘怎麼沒想到呢?弟妹,喜兒的話你可听見了,下回就讓二弟把東西拿到我們家去,反正順道。」

蕭雙雙听見這話,臉色極差,看了看女兒的臉色,最終還是咬牙道︰「大嫂,那些東西是遠哥買來要給阿幽吃的……」

宋茵也不是頭一次找上門了,每每都會分去寒遠特地帶回來的好東西,能留下一半給他們就算是好的了。

若是以前,蕭雙雙或許不敢違背,但自家閨女這才剛痊癒沒多久,正缺葷食補身子,她哪里舍得分人,這才攢足了勇氣反駁。

「你說這是什麼話?」宋茵的臉又拉了下來,指著寒幽的鼻頭便是一陣罵。「這丫頭躺了十天半個月,浪費米糧也就算了,現在還想給她補身子?不是我要說,你這麼多年就生了一個賠錢貨,還疼得跟什麼似的,農務、家務都不讓做,你說咱們莊稼人家哪有這麼好命的?就是我家喜兒都知道要幫忙。

「弟妹,我知道你生不出兒子,但也不必把個丫頭當寶貝似的捧著,賠錢貨就是賠錢貨,早晚得嫁出門,到時候誰給你們送終?還不是得讓我家阿財、阿良替你們辦後事,那些東西自然得讓我家阿財和阿良吃,就這麼說定了,等會兒二弟回來,讓他把今日買的東西送來我家。」

宋茵說完,便拉著寒喜兒要走,讓蕭雙雙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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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20 02:35: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發現新空間

看著走遠的宋茵母女,蕭雙雙的眼淚便落了下來,她真沒用,竟然連這點吃食都護不了……

「娘,你哭什麼?」寒幽打從宋茵進門便低垂著首,反常的一句話也不說,正是打算看她會如何應對,沒想到宋茵都把話說得這麼難听,蕭雙雙卻也只反抗了一句,還沒成功。

這情況讓寒幽嘆氣,卻也知道她這個性已根深柢固,要改變沒那麼容易,只得慢慢來。

蕭雙雙只是哭,一句話也沒說。

「娘是不是也覺得我是賠錢貨,連吃口飯都是浪費糧食?」寒幽又道。

「怎麼會?」蕭雙雙瞪大淚眼,「娘從沒這麼想過。」

「既然沒這麼想,娘又為何要哭?」

「我……」蕭雙雙落寞的垂下雙眸,不再說話。

就在這時,寒遠回來了,原本因今日多賣了幾個錢,買了一籃子雞蛋眉開眼笑的臉,在看見屋內的沉重氣氛時愣了愣。「這是怎麼了?」

寒幽抬頭看向自家老實的爹爹,還未開口,蕭雙雙便澀然的說︰「大嫂剛剛來過,讓你、讓你把今日買的東西送過去……」

寒遠瞬間變了臉色,「哪能呀,這是要給阿幽補身子的!」

他是知道每每他從集市回來,大嫂便會趕來搶吃的,他也早已習慣,甚至多買了些就是怕被她搶完,但這回是怎麼回事,怎會讓他送過去?

這話讓蕭雙雙的眼淚又落了下來。「遠哥,大嫂說那些該給阿財他們吃。」

寒進財和寒進良是宋茵的兒子,她一共生了兩男一女,腰桿子直的很,而蕭雙雙就寒幽一個女兒,寒進財兄弟是寒家的男孫,受寵的地步可想而知。

寒遠听見這話,倏地傻了,「這……」

「爹,你要送去嗎?」寒幽看著傻在原地的父親。

「我……」寒遠下意識要點頭,卻在看見女兒用著平靜無波的雙眸看著自己時猶豫了,吶聲問︰「爹就拿一半過去可好?」

這商量的語氣讓寒幽稍稍欣慰了些,卻依舊無奈,「爹,這些東西都是我們的,憑什麼分給他們?」

「阿幽,爹也是為了你好。」寒遠看著和以往明顯不同的女兒,啞聲說︰「爹娘就你一個女兒,你總要嫁人,娘家沒個兄弟幫襯會讓人看不起,你大伯父家里人多,只要咱們家勻些糧食給他們,以後你要是有什麼問題,阿財、阿良也不好不替你出頭……」

天下父母心,寒遠和蕭雙雙從未想過有沒有人替他們送終,只怕兩人走後,剩下女兒孤伶伶的沒人相幫,這才會任由宋茵予取予求。

寒幽听完他的話,感動是感動,卻也對古代男尊女卑的觀念感到氣悶。

深吸了口氣,她堅定的說︰「爹,別說是一半了,以後只要是我們家里的東西,誰都不許來討,我一分都不會給。」

「阿幽……」寒遠以為他這麼說,女兒就算不忿也能理解他的做法,不料她竟會說出這樣的話。

寒幽打斷了他,「爹、娘,若大伯父真的顧念你和娘,自然也會疼惜我這個佷女,就算不送吃食他們也會護著我,可你們知道嗎?今日就是寒進財他們兄弟倆帶頭搶我的果子,這也就算了,還當著眾人的面說娘是不會下蛋的母雞,笑我是賠錢貨,除了吃什麼都不會,以後要把我賣去大戶人家當丫鬟,好彌補我吃掉的大米。」

看著他們發白的臉色,寒幽沒有心軟,而是狠下心接著說︰「他們一個九歲,一個也才六歲,怎麼可能會懂這些話?想必是大伯父和大伯母時常在他們面前這麼說,他們才會有樣學樣,你們還在他們就敢說這樣的話,以後我能指望他們嗎?」

寒遠听完她的話,臉色倏地鐵青。「他們真的這麼說?」

「女兒豈會騙你們?」

蕭雙雙一直因為自個兒沒辦法生兒子而自卑,現在又听見女兒因為這事被人污辱,頓時大哭出聲。「阿幽……都是娘對不起你……嗚……」

要是她能生個兒子,他們一家又何須受這樣的罪?

「娘,這不是你的錯。」寒幽安慰著蕭雙雙。

她爹娘沒兒子關他們屁事,就因為是女子,就該事事退讓嗎?女子怎麼了?她就是要告訴他們,女子也能撐起一片天!

她轉頭又問︰「爹,現在你還要送東西過去嗎?」

寒遠心里發苦,夫妻倆沉默了許久,他才咬牙說︰「不去!就像你說的,一分都不給!」

他也是有骨氣的漢子,妻女被人如此欺凌,他若是還巴巴的將東西送上門,連他都看不起自己。

寒幽這才松了口氣,寒遠雖是爛好人,卻不至于到蠢。

蕭雙雙張了張嘴,見父女倆下定決心,最終還是沒出聲反對。

回到家里的宋茵左等右等,等到月上樹梢都不見寒遠的身影,當下便氣得向寒士豪告狀。

「我看二弟這是不把我這個大嫂放在眼里!」

寒士豪黑著臉,「他真沒送來?」

「我怎會騙你。」宋茵為了這事,氣得晚膳都吃不下。「阿財他們盼著吃肉可是盼了好久,你瞧瞧這都過了晚飯的時辰了,他人可來了?」

寒士豪沉默了許久,最後說︰「你明兒個再去一趟,問問是不是有事耽擱了,順道把阿幽的訂親信物還給她。」

「還給她?」宋茵霍地站起身。「憑什麼?那親事是我們喜兒的!我們喜兒將來要當世子夫人,怎麼能還給她!」

說到世子夫人,寒士豪也是一陣心疼,但還是低聲說︰「我今日上集市時,听說莫家軍又打了一場勝仗,皇上召了莫世子下個月回京領賞。」

「這不是喜事嗎?」宋茵拍了拍大腿。「這莫世子常年鎮守石寨溝,都快弱冠之年還無法回京,這次回京正好把這親事定下。」

雲楠大陸共有大大小小十多個國家,離路國在雲楠大陸稱得上是排前幾名的大國,土壤肥沃,物產富饒,正因如此遭到鄰近的萊新國與呂根國覬覦,長年處于征戰狀況,雖說只是小國,發動不了大型戰爭卻時常打游擊,擾得邊界的百姓苦不堪言。

而莫家正是離路國的一大武力。

莫家代代出將軍,上一代護國大將軍莫長卿鎮守萊新國與離路國的邊界石寨溝四十年,萊新國光是听見莫長卿的名諱便不戰而逃,直到莫長卿年老多病痛,再也拿不動刀,這才退了下去。

莫家身為功勛世家第一把交椅,在開國時期便被封為鎮國公,爵位世襲罔替,莫長卿退下後,理當由他的獨子莫鈞接任,繼續鎮守石寨溝,卻出了意外。

莫鈞明明身在武官世家,卻有顆文人心,不喜舞刀弄槍,反而愛吟詩作對,他執意不承襲家業,跑去走科舉之路,打算正正經經的考個文官,讓莫長卿氣得半死。

莫家手掌三十萬大軍,皇帝怎麼可能不忌憚?若不是莫家世世代代都是忠心的保皇黨,且代代將那些覬覦離路國的小國打得落花流水,怎麼可能穩坐鎮國公的位置這麼久?

可莫鈞堅持要走文官的路子,這武官、文官都出自鎮國公府,皇帝哪可能會答應,想當然爾,莫鈞就是才學再出眾,也就撈了個六品小官當,再高的官職是不可能了。

好在莫長卿早早便對莫鈞死了心,一心一意培養孫子莫青夜。

莫青夜也是出色,十歲便隨著莫長卿鎮守石寨溝,十三歲首次出征便打了一場勝仗,更在十五歲那年接下莫長卿的位置,成了離路國最年少的副將軍。

從十三歲至今十九歲,莫青夜從未有過敗績,這次又打了一場大勝仗,京城來了聖旨讓他回京嘉勉,以這優秀的功績,升任大將軍是板上釘釘之事。

自從莫長卿退下後,石寨溝附近的村落可說是人心惶惶,莫青夜若真受封將軍,代替祖父鎮守石寨溝,那可是件大喜事,對寒家來說更是如此。

寒遠年輕時,橫在石寨溝與芙蓉村之間的落夕山還未傳出有吃人老虎,村民時常上山打獵,寒遠在一次因緣際會下救了被敵軍偷襲,受重傷逃至落夕山的莫長卿,莫長卿甚是感激,事後送上黃金千兩以報答他的救命之恩。

這麼多的黃金,足夠寒遠三輩子吃穿不愁了,可他卻沒要,他相信任何一個人遇到那樣的情況都會出手相助,因此堅持不肯收下。

莫長卿見寒家家境貧苦,卻如此心善有原則,對寒遠的為人十分敬佩,兩人頓時成了忘年之交,只要莫長卿休沐便會到寒家走動。

那時年僅五歲的小寒幽一雙眼珠子靈氣十足,煞是可愛,個性也尚未變得陰沉,每每見到莫長卿都是爺爺長、爺爺短的,讓莫長卿十分喜愛,心念一轉,便想與寒遠定女圭女圭親,為自己十一歲的孫子定了個小媳婦,還給了訂親信物。

寒遠當時並不知莫長卿的身分,酒過三巡後稀里糊涂的應下了,待事後得知莫長卿竟是護國大將軍時,嚇得當場跌坐在地。

這事被宋茵知道後便找上了門,將莫長卿留下的訂親信物硬搶了去,當時只有蕭雙雙在家,根本擋不住如狼似虎的宋茵,事後她將這事告訴寒遠,寒遠只是嘆了口氣,卻沒打算去將信物討回。

在他心里,莫長卿堂堂護國大將軍,怎麼可能會替自家子孫定了個不僅沒有任何家世背景,還是出身低微的農家女?他只當是兩人醉酒的戲言,于是讓妻子別想這麼多,這事便這樣過去了。

寒遠夫妻倆當是戲言,宋茵可不這麼想,這些年來她嬌養著寒喜兒,就等著女兒能嫁進京城當世子夫人,等莫青夜升任大將軍,便是將軍夫人,替家里帶來榮華富貴,眼下好不容易等著了,怎麼可能放棄。

見妻子喜上眉梢,寒士豪只得壓低了嗓音又說︰「我還沒說完,前陣子世子爺不是打了場勝仗?我听人說,他單槍匹馬潛進敵方的軍營,砍殺了敵方百余人的腦袋,包括敵方的首領,沒留半個活口,據說他歸來時,身上的銀白戰鎧根本看不出一絲白色,全是血跡,臉上、發上也滴著血,而他的馬背上全是滿滿的人頭……」

那模樣讓人看了心驚膽顫,好幾個孩子甚至被嚇得連作了好幾晚的惡夢,莫青夜「索命夜叉」的稱號便這麼傳了出來。

「……世子爺殺人如麻,喜兒要是真嫁過去,不小心惹怒了他,被他殺了怎麼辦?咱們就一個女兒,以喜兒那樣貌,要嫁個富貴人家不難,何必拿命去賭?」

「這、這傳言也不見得可信。」宋茵沒想到竟會是因為這個原因,卻不甘心放棄當大將軍岳母的如意算盤。

「村長那日正巧去石寨溝送糧,是他親眼所見。」

石寨溝離京城有數百里遠,因長駐三十萬莫家軍,軍糧大多是從附近的城池征收,芙蓉村自然也在其中。

宋茵這才信了。「可、可那是板上釘釘的大將軍吶……」她盼了這麼久,突然間要她放棄,比割她的肉還難受。

「你就別妄想了。」寒士豪見她那心疼勁兒,干脆把話給挑明了。「自家的閨女你還不了解?就喜兒那脾性,真要嫁入高門大戶,說不準不能照拂娘家,還會招禍。再說了,莫家認不認這門親還是個謎,莫老將軍都過世五年,孝期早過了,可莫家愣是沒派人上門說親,分明就是不把這親事放眼里。」

莫長卿過世,莫鈞得丁憂三年,莫青夜也應該要守孝一年,但皇帝奪情,命他繼續鎮守石寨溝,這一待就是五年,打十歲起,莫青夜除了祖父過世時回京過一趟,便未曾再回去過。

但親事不可能讓他自個兒操辦,他不回京,府里總還有爹娘在,莫青夜的娘早逝,也還有爹在,偏偏莫青夜早過了訂親的年紀,京城仍沒人來,這代表什麼?不正代表莫家壓根不認這親事嗎?

寒士豪見妻子興沖沖將搶來的訂親信物當菩薩般供著,原本多少也是有點期盼,可隨著莫青夜年歲漸長,莫家還沒個動靜,也就偃旗息鼓,再加上今日在鎮上听見的兩個消息,和鎮國公府結親的念頭便徹底打消了。

「他們不上門,咱們自己去還不成?」宋茵說的理所當然,她就不信她拿著訂親信物到鎮國公府外鬧上一鬧,他們還能不認。

寒士豪忍不住瞪她一眼。「你是傻子嗎?那可是勛貴,咱們只是小老百姓,要真鬧上門別說結親,只怕連命都沒了。」

宋茵這才噤了聲,紅著眼眶,「可咱們喜兒生得這般貌美,要是沒了這親事,豈不是要在村里找人嫁了?」

芙蓉村大多是莊稼人,寒喜兒一直被嬌寵著,別說下地了,就是家務都不會,哪有人肯要這樣的媳婦,就算有人要她還舍不得呢,一想到這些年花在她身上的銀子,她就肉疼。

「不怕。」寒士豪連忙將今日听到的第二個消息告訴她。「鎮上吳家的三公子今年滿十六,正是說親的年紀,吳家放了話,不求家世,只要姑娘品性好、樣貌佳,都在他們考慮範圍內。」

「吳家?你說的是吳太守?」宋茵紅著的雙眼瞬間發亮。

「就是吳太守。」

吳太守是太郡的郡守,太守府就設在他們芙蓉村下的清石鎮上,吳太守的三子吳邑幼時從樹上摔了下來,摔傷了腦子,雖不至于成了傻子,反應卻較常人慢上幾拍,因為這事,吳太守夫妻偏疼小兒子,知道他喜好顏色才開出這樣的條件。

若是以往,宋茵絕對不會答應,可莫家遲遲沒派人來說親,閨女眼看就要及笄,這蜀郡最高的官就是太守了,說是土皇帝也不為過,若是女兒能嫁入吳家,不見得比鎮國公府差,畢竟離得近,將來要照拂娘家也方便。

宋茵衡量得失後也就不再執著,答應寒士豪明日便將搶來的訂親之物還給寒幽,順道與他們算算今晚的帳。

兩人說著悄悄話,完全沒察覺外頭樹梢上,莫青夜正嘲諷的勾起唇角。

一旁的夜虎早已憋笑到不行。「老大,沒想到你的身價竟比不上吳三傻,我該不該說這對夫妻才是傻子?」

放著黃金不要要狗屎,這兩個人眼光簡直不要太差。

莫青夜似乎也覺得比不過吳邑有些掉臉面,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回去後,繞著演武場負重跑十圈。」

夜虎的笑凝住了,差點沒嚎出聲。「老大,我錯了!這都深夜了,跑完十圈我還睡不睡呀?」他這人就是太誠實還沒眼色,完全沒發覺自家老大的自尊心受創。

莫青夜早已甩頭走人。

蕭雙雙心驚膽顫了一夜,直到夜深都沒等到宋茵來鬧,深知自家妯娌個性的她,當然不會以為宋茵會這麼容易放過她,果然今早天才亮,宋茵便帶著寒喜兒再次上門。

「弟妹,我昨日不是讓你叫二弟把東西送來,為何沒送來?」宋茵臉色十分難看。

「我……我……」蕭雙雙這麼多年來一直被強勢的宋茵欺壓,那害怕早已深入骨子里,就是分了家也還是改不過來。

「是我不讓爹送去的。」寒幽從房里走出來,手里還拿了個肉包吃著。

寒喜兒看著那白女敕女敕的肉包子,眼楮都紅了。「娘,我的肉包!」

她昨夜為了等著吃肉,晚飯還刻意少吃了一半,誰知二叔卻沒把東西送來,害她餓肚子。

宋茵也沒想到竟會是寒幽出面阻止,這就算了,竟然還敢在她面前大搖大擺的吃著屬于她的包子,實在太過分了。

「寒幽,你還懂不懂規矩?」

「什麼是規矩?」寒幽在寒喜兒的怒瞪下一口將包子吃掉,拍了拍手才又道︰「做大哥的理所當然來弟弟家要吃食,不給就上門叫囂,這就叫規矩?強盜還差不多!」

「你——」宋茵還未這樣被人指責過,氣得漲紅了臉。「好,很好!蕭雙雙,你看你教的好女兒!我可告訴你,以後你們家要是出了什麼事,可別指望我們會幫忙!」

這話里的意思便是以後寒幽要是嫁了人,沒有娘家兄弟撐腰可怪不得他們。

蕭雙雙急紅了眼,頓時想要服軟,卻被寒幽攔住。「這點大伯母可以放心,將來誰要誰幫忙還說不準呢。想吃肉包行啊,咱們早已分家,我們的東西自然不能白白給你們,你們若要,就拿其他東西來換或是給銀子,若是還想和以往那般吃白食,那就免談!」

宋茵瞪大了眼,看著眼前的寒幽,彷佛不認識她似的。「你、你這丫頭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印象中的寒幽怯懦膽小,連話都不敢應一句,和蕭雙雙一個模樣,可眼前這將話說的鏗鏘有力,半點不讓的丫頭是誰?

「我若是再不變,豈不是就要被你們這些人欺壓至死?一個個欺侮我爹娘老實,壓根不管我們有沒有吃飽,只想著上門哭窮,不給就搶,我要是還和之前一樣,遲早會餓死!為了這條命,我寒幽是豁出去了,以後誰敢再借糧不還,我拼著這條命也要討回來!」

說著,她從身後拿出一把菜刀,用力往木桌上一砍,那氣勢、那氣魄不僅嚇傻了宋茵母女,也嚇壞了听見動靜跑來看熱鬧的左鄰右舍。

這一刀讓眾人徹底明白,寒家再不能和之前一樣,任他們上門打秋風了。

一瞬間,寒家大門外便沒了聲音,有人被嚇住了,有的卻是半信半疑,打著將戲看完再做決定的主意。

「你現在是想嚇唬誰呀!」寒喜兒便是不信邪的那一個,她壓根就不相信寒幽會突然轉了性子。

「你要是不信可以試試。」她正缺一只雞來殺給猴看,寒喜兒肯當那只出頭雞,她求之不得。

分家前寒幽只有讓她欺侮的分,別說反抗了,就是吭都不敢吭一聲,這才過了幾年膽兒就肥了,寒喜兒怎麼可能相信。

她哼了聲,便如以往一般走進灶房去搜括好東西,宋茵見狀沒吭聲,她也不信寒幽真敢動手。

外頭的看熱鬧的更不可能阻止了,一個個拉長脖子看著,不一會兒,寒喜兒便從灶房里拿了袋白糖和一籃子雞蛋出來,挑釁的瞪了寒幽一眼。

寒幽目光冷凝,寒聲道︰「把東西放下。」

寒喜兒怎麼可能理她,甩都不甩便要拿著東西走人。

就在這時,一道銀光堪堪從她鼻尖掠過,直直釘上木門,待眾人定晴一看,竟是那前一刻還砍在木桌上的菜刀。

「啊——」寒喜兒傻了,下一刻便是尖喊出聲,雙手下意識捂著腦袋,原本拿在手上的雞蛋和白糖落了一地,碎的碎、灑的灑。

所有人都嚇呆了,誰也沒想到寒幽竟然真的動手,那刀扔得不僅干淨俐落,還準得很。

周圍瞬間靜得連根針落地都清晰可聞,直到宋茵回過神,沖上前去抱住女兒。「喜兒!喜兒你有沒有怎麼樣?」

「娘,娘,她是惡鬼!我要回家……我再也不來這里了……」寒喜兒這輩子沒這麼害怕過,她縮在宋茵的懷中,看都不敢看寒幽一眼。

「好好好,我們回家,再也不來了。」宋茵也怕了。

沒人看見寒幽怎麼把刀扔過來的,她卻是看得一清二楚,那丫頭的眼神真真切切充滿著殺意,她絲毫不懷疑,她們要是真敢把東西拿走,那把刀射的就是她們。

兩母女倉皇要逃,寒幽卻叫住了她們,眯起雙眸冷冷的盯著她們。「砸了我家的東西就想跑?」

宋茵此時哪還敢叫囂,慌忙從兜里拿出一把銅錢丟到桌上,便帶著寒喜兒跑了。

眾人見戲落幕,寒幽那眼神又忒嚇人,也忙跟著回去了,沒人敢多說一句話。

看著干干淨淨的家門,寒幽滿意的勾起嘴角。「很好,以後清幽多了。」

今日之事想必不出一個時辰便能傳遍整個芙蓉村,以後再不會有人打他們家的主意,寒幽此時的心情可以說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相較于她的好心情,蕭雙雙卻是哭喪著張臉。「阿幽,這事要是傳出去,你往後可怎麼嫁人啊?」

天下父母心,蕭雙雙看著自家閨女那剽悍的模樣不是害怕,而是擔憂,雖說寒幽才十三歲,離說親還得兩年,可這事要是傳出去,誰還敢上門提親?

「那就不嫁唄!」寒幽小心翼翼將地上沒碎的雞蛋拾起。「我要是嫁人,誰來保護你?咱們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不也挺好?」

她是真沒想過嫁人,重生前沒想過,重生後更別說了,這時代可是一夫多妻,她沒興趣和人同享丈夫。

蕭雙雙听見這話,眼淚立馬掉得更凶。「阿幽,都是娘拖累你,今日得罪了你大伯父一家,以後你可怎麼辦才好,咱們家就剩這麼一門走動的親戚了……」

要不是她太沒用,護不了女兒,寒幽又怎麼會被逼得變成今日這模樣?現在還說要保護她不嫁人,她這個娘親實在是太沒用了!

見還有四、五顆雞蛋是好的,寒幽喜上眉梢,一轉頭見自家親娘又哭得稀里嘩啦,嘆了口氣道︰「娘,這樣的親戚不要也罷!若大伯父和大伯母還想要我們這門親戚,只要他們真心誠意登門道歉,並將這些年從我們這拿走的東西全數還來,倒是可以考慮繼續走動,要不然不如不要的好。」

要她說,這樣的親戚以後肯定會拖後腿,不要也罷,要不是怕蕭雙雙難受,她才不會這般安慰她。

殊不知她的安慰反倒讓蕭雙雙傻眼,這……這話莫不是說反了?

見她還在哭,寒幽又說︰「娘,你別哭了,天塌下來都有我扛著,光是哭能解決什麼事?傷身又無濟于事,你若有空倒不如烙個雞蛋餅給我吃,我餓了。」

她最不耐煩遇事就哭的人,解決不了事情不說,還讓人心煩,偏偏這是親娘,罵不得、凶不得,只能用別的事轉移她的注意力。

性子單純的蕭雙雙一听女兒餓了,頓時忘了難受,忙抹了淚去給她烙餅。「娘這就去!」

見她進了灶房,寒幽這才松了口氣,正打算看看宋茵留下的錢夠不夠賠雞蛋,雙眸卻被桌上那一閃而逝的瑩瑩白光給吸引了視線。

那是枝竹筆,筆身看起來平平無奇,明明通身的綠,卻像是散發著瑩瑩白光,引誘著寒幽去拿。

「這東西怎地有些眼熟?」她擰起柳眉,好奇的拿起那枝竹筆,誰知這一踫,她頓時感到手掌一熱,那東西就這麼沒入她的掌心之中,沒等她反應過來,便感覺腦袋一晃,再睜眼眼前的一切全變了樣。

寒幽瞪大雙眼,小嘴兒張得彷佛能塞下一顆雞蛋,看著眼前宛若仙境的景象,忍不住低呼出聲。「這、這是……」

眼前哪里還是寒家那逢雨就漏水的破屋子,遠處一座座青山連綿起伏,高傲地屹立在藍天之下,薄薄的雲霧猶如一層透明的紗巾環繞在山峰之中,遠遠望去好似仙境一般。

山腳下一排排綠葉稠密,俊美多姿的灕江竹,彷佛一位位身披綠紗的少女,亭亭玉立在江邊梳妝打扮,一陣春風吹來,發出「沙沙」的聲音,宛若仙樂。

竹林旁是一座用竹子做成的竹屋,看似簡單,事實上那每一根竹子長短、胖瘦皆一致,甚至瑩瑩發光,宛若翡翠一般。

竹屋前有著一條小溪流,那溪水是由遠方山上的瀑布蜿蜒而來,溪上有座小橋,橋的另一頭便是田地,那田地約有百畝大,土壤看起來十分肥沃,與尋常田地的土壤不同,黑亮黑亮的。

田地上光禿禿的一片,什麼也沒種,倒是田的正中央有著一小塊草地,那兒種了一顆果樹,枝葉茂盛、郁郁蔥蔥,看著生機盎然,可惜的是上頭僅結著一顆荔枝般大小的金黃色果實,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寒幽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景色,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雙眸。「這……不會就是傳說中的空間吧?」

她愈看愈像,忍不住走到小溪旁掬了口溪水喝下,清涼的溪水下肚竟有股暖洋洋的感覺,讓自從來到這時代就一直體虛無力的寒幽有了一股力氣,人也精神了不少。

這改變是立即的,也是顯著的,她瞪大眼,忍不住又多喝了幾口,直到確定自己的身子真的因這看似平淡無奇的溪水而有了變化時,她差點興奮的跳了起來。

「這水竟有如此功用!」她一直為了身體狀況發愁,沒想到竟會遇到這堪稱靈水的寶物。

發了,這下真的發了,光是溪水就這麼厲害,那要是吃了樹上的果實會如何?

寒幽心動了,連忙來到大樹下,那大樹雖高,可結著果實的樹梢卻不高,只要她稍稍踮個腳便能勾到,可就在她正打算將果實打下來時,腦中卻突然閃過一句話——

靈果尚未成熟,不得摘取。

「啊?」寒幽郁悶了,忍不住嘟囔。「誰知道它什麼時候才會成熟呀……」

她話才落,腦中再次浮出一句話——靈果成熟需靠珍稀藥材滋養。

「要靠藥材滋養?怎麼滋養?」

可惜這一次空間沒再給她任何回應。

就算如此,這也足以讓寒幽振奮了,雖說不曉得這靈果有什麼功用,但肯定不差,既然能夠成熟那就好辦了。

想通這點,她便想繼續往不遠處的遠山走去,看看還有什麼好東西,耳邊卻傳來蕭雙雙的叫喚。

「阿幽!幫娘拿幾顆雞蛋過來。」

寒幽听見叫喚,正想著該怎麼出去,下一刻她人已出現在木桌旁,眼前的景色又成了寒家那破舊的小屋。

她握了握拳,確定自己的身子確實精神了不少,這才興奮的看著再次浮在她手掌心上的竹筆,沖進灶房。「娘,你見過這東西沒有?」

蕭雙雙看見她手中的竹筆時也瞪大了眼。「這東西怎麼會在你身上?這不是讓你大伯母搶去了嗎?」

「想必是大伯母把錢扔桌上時,不小心跟著扔出來的。」寒幽見她娘這般錯愕,試探的問︰「娘,這可是大伯母的東西?」

雖然心里有八成肯定這竹筆就是她一直在找尋的傳家寶青符,可保險起見,她還是得問清楚。

蕭雙雙嘆了口氣。「不是,這是你的東西。那時你還小,我們也就沒跟你說,這是莫老將軍給你的訂親之物……」她將事情的經過以及信物被搶後,他們夫妻倆的態度全告訴了寒幽。

寒幽听完後非但不惱,反而屏息著問︰「所以,這符……竹筆真是我的?」

蕭雙雙遲疑了下,卻還是點頭。「是,就怕你大伯母知道東西掉了之後會再尋來。」

「既然是我的東西,就是她尋來我也不會給!」寒幽一雙眼兒亮得嚇人,將烙好的餅裝入油紙中,又抄起一旁的竹簍,轉身就跑。「娘我出去一下,天黑前回來。」

說著也不等蕭雙雙回應,便跑得沒影兒了。

「這孩子……什麼時候能跑這麼快了?」蕭雙雙傻眼的看著像陣風似的女兒。

寒幽簡直興奮到了極點,她一路躲著人進了落夕山中,確定四周無人後才停下腳步,雙眼發亮的看著手上毫不起眼的竹筆,心念一閃,人再次進了空間。

「不是夢……真的不是夢……」她捏了捏自己的臉頰,直到痛得齜牙咧嘴,才揚起一抹傻笑。

雖不知此時的青符與她在現代看到的外觀為何差了十萬八千里,可當她握著青符時,那股熟悉親切之感騙不了人,她能確定這就是他們寒家找了數百年的傳家寶。

本以為她死了,好不容易尋到的青符自然也不見了,沒想到峰回路轉,青符竟又回到她的手上,老天真是待她不薄呀……

感動過後,寒幽開始思索。「得去找藥材,古籍說過,青符是能夠提升等級的,原來是這個意思。」

寒家古籍流傳千年,早已殘破不堪,失了大半的記事,留下來的其中一句便是青符能根據獲得的能量多寡加以提升,一開始寒幽還以為指的是青符的外貌,畢竟前世她拿到的青符可是如玉一般晶瑩剔透,和此時這平凡得好似用竹子做成的竹筆差了十萬八千里。

然而再回想之前在空間的那兩句話,她才明白,所謂的提升等級指的可不只是外觀,還有里頭的空間。

空間里的靈水,光是現在就已讓她體質提升,要是能日積月累的喝下去呢?空間能提升,靈水的效果是否也會跟著提升?光是這麼想,她的心頭便一陣火熱,將青符給收入懷中,往山里走去。

「不知道人參、靈芝、何首烏之類的東西算不算珍稀藥材……」她一邊嘟囔著,一邊找著。

沒人知道空間升級需要怎樣的藥材,她也只是猜測,以寒家的經濟能力,這些藥材壓根兒買不起,想試驗看看就只能進山里找。

落夕山的西面便是與萊新國交界的石寨溝,那里為軍事重地,駐軍三十萬,等閑之人不得靠近,否則格殺勿論。

西面去不得,好在落夕山夠大,且山產豐富,別說是靈芝了,百年人參都有人見過,就是生長之地太過險峻,沒人能拿下,再有,自從傳出山里有吃人虎後,便更沒有人敢往山里去了。

寒幽便是沖著那株百年人參來的。

「在哪兒呢……」她憑著腦中的記憶艱辛的走著,進了山里危險重重,不僅路不好走,還得提防有毒蛇或會螫人的蟲子。

好在這之前她已試驗過空間,在遇到危險的時候只要心念一閃,便能在剎那間躲進空間里,一開始發現時她可是差點又興奮的跳起來,想到稍早遇到的那頭野豬一臉懵逼的看著她憑空消失,她就想笑。

「好寶貝!真是好寶貝!怪不得寒家世世代代都沒放棄找尋青符的念頭。」

為了讓青符能早日提升,沿路只要看見認得的草藥,她都不管不顧的往空間扔去,打算回去再做整理,這其中也包括一些野果、蘑菇、野菜,只要能吃能用的她一律扔,有這麼方便的行動倉庫,不帶白不帶,就是可惜一開始看見的那頭野豬,要是也能帶回去,少說能讓他們一家三口吃上幾個月。

都說了是珍稀藥材,百年人參自然沒這麼容易找到,頭一日寒幽自然是無功而返,但光是這麼一日搜刮下來的成果還是讓她十分興奮,尤其是當她知道,被她隨手扔進空間里的東西竟然自動被種到了土里,且看那長勢似乎比在外面還要好時,她差點高興得睡不著覺。

接下來幾日,她都是天未亮就出門,直到天快黑才回來,蕭雙雙很擔心,問她去哪兒,她便說去摘果子和野菜了,也當真帶了很多又綠又女敕的天香菜和蕨菜,甚至還采了金頂蘑菇和香杏蘑菇回來。

可愈是這樣,蕭雙雙就愈是擔心。

「阿幽,你老實告訴娘,你是不是跑到山里頭去了?」一想到這個可能,她就嚇得臉都白了。

這山腳下的野菜野菇早就被孩子們給采光了,就連野果也是,她從哪采來這些東西?

寒幽看著自家娘親擔心的模樣,雖然猶豫,卻還是說了實話。「是。」

這下連一旁寒遠的臉也白了。「阿幽,你知不知道山里有吃人老虎?以後不許再去了,咱們家里的糧食夠吃,不需要你去冒險!」

自從自家閨女那剽悍的事蹟傳了出去,別說借糧了,這陣子走在路上,村里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對他的態度也頗為客氣,讓他忍不住嘆息,這世道還真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寒幽不知道該怎麼和他們解釋,又不想騙他們,只得好聲安撫著。「爹,你們別擔心,我沒進山里,我是往西邊找的。」

「西邊?」兩人失聲大喊。

「阿幽,爹不是同你說過,那是駐兵之地,不得靠近,你怎麼還能去?」

幾年前有個村民貪圖那里豐富的資源,偷偷潛了進去,被駐兵發現當成了萊新國的奸細,打了個半死,要不是那人及時說出自己是芙蓉村的村民,早就沒命了。

饒是如此,那村民也被關了十天半個月,直到確定他的身分才將他放回來,回來時人就只剩半條命,熬沒幾年就去了。

「爹,你別擔心,我沒越過防線,就在附近而已。」

駐軍為了避免這類的事再發生,特地挖了石溝,只要不越過那條石溝便不會出事,但出了那件事後,村民們膽小,壓根就不敢再靠近。

雖說如此,但寒遠還是不放心。「不成!你不能再去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爹辛苦一點無妨,要是你出了什麼差錯,要爹娘如何是好?」

蕭雙雙連忙附和。「你爹說的對,听你爹的。」

寒幽當然不可能放棄。「爹、娘,我知道你們擔心我,可那些野菜你們也看見了,不僅鮮女敕還極甜,要是拿到鎮上去,肯定能賣個好價錢,娘和我身子都不好,需要營養,爹你是男子,更需要吃肉。

「再說了,你們看我這陣子是不是身體好了許多,人也精神了不少?我去摘野菜還能順道鍛鏈身子呢!把身子練得強壯一些,下回要是再有人敢欺侮我,我也不怕了,你們說是不是?」

寒遠夫妻是老實人,論起口才,怎麼可能贏得過寒幽,又看閨女這陣子當真精神了不少,那小臉蛋不再蠟黃無血色,而是變得白皙又細致,一頭枯黃的頭發也烏黑滑順許多,活月兌月兌是個美人胚子,反對的念頭動搖了,卻還是有些顧慮。

寒幽好說歹說,險些沒把嘴皮子給磨破,夫妻倆這才勉強點頭。

有了爹娘的允許,寒幽這才松了口氣,雖說她說了謊,但也是善意的謊言,因為她非進山不可。

之後一個月,她每日天才亮便出了門,直到夕陽滿天才肯回來,蕭雙雙為此特地為她準備了幾張餅,就怕她餓著。

寒幽知道珍稀藥材不好找,卻沒想到會這麼難找,她找了整整一個月,就連熊窩都找到了幾個,卻怎麼也找不到那株百年人參。

「究竟在哪兒呀……」揉了揉酸軟的雙腿,寒幽吁了口大氣,整個人躺在被落葉鋪滿的泥土上,眯著眼兒看著天上的白雲藍天。「這兒的天空真美。」

和現代相比,沒有高樓大廈、沒有廢氣污染,有的全是天然的美景,每一口空氣都是那樣的純粹。

舒暢的溫度配上徐徐微風,讓心浮氣躁的她漸漸平靜下來,緩緩眯起雙眸,享受這份難得寧靜……突然一聲極為細小的聲響打破了這份安寧。

寒幽倏地睜開眼,本以為又是那頭不死心的大黑熊,正打算閃身進入空間,卻在睜眼的瞬間愣住。

眼前是一個男人,身姿挺拔,一張臉卻黑得讓人幾乎看不清五官的男人。

男子穿著一身尋常莊稼人家穿的青色布衣,衣裳不僅褪了色,上頭還有幾處補丁,那模樣就像個普通的農民,卻讓寒幽瞬間起了警戒。

自從開始飲用空間里的靈水後,她的五感變得十分靈敏,不管任何動物只要靠近她一丈的距離,她便能听見,這樣的距離足以讓她閃身進入空間保護自己的安危,否則她也不敢在荒山野嶺里如此放松。

可任她怎麼想也想不到,這毫無人煙之地竟會突然出現一個男人,還離得這麼近她才發現,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眼前是人,不是畜生,空間的存在萬萬不能讓他發現,如果這人意圖對她不軌,她到底是要逃還是躲進空間呢?

這人已看見她的容貌,看他穿著有可能是附近村落的村民,若是她憑空消失,極有可能為她帶來危險。

但他要是真想對她不軌,除了躲進空間再伺機反擊之外,似乎沒有其他的辦法?問題是這人的下盤極穩,況且能離這麼近才被她發現,武功肯定不低……

短短一盞茶的時間,寒幽已將所有可能發生的事想過一遍,卻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

就見男子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大喊道︰「媳婦兒,原來你躲在這,害我擔心死了!」

媳、媳婦兒?寒幽險些被自己的唾沫給嗆著。

男子快步走向她,寒幽正打算將壓在身上的砍刀往他身上招呼時,耳畔突然傳來一道極為細小的聲音。

「別妄動,幫我。」

幫他?寒幽不曉得他在搞什麼鬼,這一恍神,手上的砍刀已讓他壓住。

「放開!」她咬牙低喊。

這人有病啊,她又不認識他,憑什麼幫他?

男子卻不僅沒放,還笑露了一口白牙,「幽幽,你又和我鬧脾氣了,我是你相公阿夜呀!別生氣了,我知道你年紀小,下一回我會記得讓著你的,這山里有吃人老虎,我和你說幾遍了,你每回同我嘔氣便往這跑,要是真出事了扔下我一個人可怎麼辦才好?」

男子絮絮叨叨的說了一長串,完全沒給寒幽反應的時間,便伸手拿起她的竹簍,低聲又說︰「快走!後頭有人跟著我,是萊新國的奸細。」

寒幽震驚于他那一句「幽幽」,正想細問他怎會知道她的名字,便被這句話嚇了一跳。

她很快反應過來,在听見身後的確有著細微的腳步聲後心一凜,壓低聲音問︰「我要怎麼配合你?」

不配合就得死,雖說她不見得會死,但這個叫阿夜的男子後頭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呢,她身體不過恢復前世的十分之二、三,根本對付不了這麼多人,倒不如先假意配合他,再伺機逃跑。

听見這話,莫青夜有些詫異,他還以為小丫頭會被奸細兩個字嚇得軟了腿,就算沒軟腿也肯定怕得不得了,卻不想她竟會是這般鎮定冷靜的模樣。

漆黑的墨瞳閃過一絲興味,他道︰「你現在的身分是我自小訂親的媳婦兒,其他之事你自由發揮。」

自由發揮咧,她不還得千恩萬謝他給了她這個發揮演技的大好機會?

要不是情況不允許,寒幽真想賞他一記白眼,嘴里卻是嚷著,「誰是你媳婦兒?我還沒過門呢!我不要回去,我要去找百年人參,只要找到那株百年人參,我就能吃好穿好,想吃零嘴兒就自個兒去買,不求你!」

她才十三歲好不好,有誰家的孩子十三歲就嫁人了?

「我們自小就定了親,就算還未過門你也是我媳婦。」莫青夜暗贊一聲她的反應,又道︰「那百年人參只是傳言,你這丫頭傻不傻?咱們快回去吧,到了傍晚太陽不這麼烈時,那吃人老虎肯定會出來,到時想走都走不了,你想吃零嘴兒,我回去給你買就是了。」他溫聲哄著,那模樣真像在寵著自家的小媳婦兒。

寒幽只覺得背脊一陣惡寒。這人要不要演得這麼像,怪惡心的……

「我不回去!我就是要去找人參!」

開玩笑,這才巳時三刻,這麼早回去她的人參怎麼辦?

莫青夜見她不妥協,青筋突了突,咬著牙低聲說︰「那人參我知道在哪,先回去,下回我再帶你來摘。」

這丫頭到底知不知道眼下有多危險?才想著她冷靜的不似個十三歲的小姑娘,原來是個傻的。

他知道?寒幽杏眸一亮,旋即狐疑的看著他。「你說真的?那可是百年人參,不是大白菜,你不是為了出去才騙我吧?」

聞言,他險些吐血,「我一言九鼎,這輩子許下的承諾從未違背過,若你不信,這給你當抵押。」

他從懷里拿出一塊玉佩扔給她。

手上那溫潤的觸感吸引了寒幽的注意,當她看見掌心上的東西時,那雙漂亮的杏眸頓時比天上的星子還要璀璨。

墨玉,這可是價值千金的好東西呀!就算拿不到百年人參,也能去藥鋪換上幾株名貴的藥材。

握著那色濃細膩的墨玉,她立馬妥協。「成交!」

莫青夜見她一副心肝寶貝似的把墨玉收入懷中的財迷模樣,頓時覺得有些好笑。「你听話,我保證一定給你買。」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寒幽這會兒可是心甘情願陪他演戲了。

「你真會給我買零嘴兒?不會騙我?」

「不會不會,咱們趕緊回去吧!」

「嗯,走吧。」她大方拉起他的手,往前走去,戲要演全套,身為現代人,牽牽小手什麼的毫無壓力。

莫青夜可就不這麼想了,感受著掌心中那又軟又小的小手,他忍不住心神一蕩,待回過神後,忍不住暗自罵了自己一聲。

這丫頭才十三歲!他是瘋了嗎?

寒幽壓根不知道他心里的旖旎,要是知道肯定不會理會他。

兩人一路上東扯西聊,說的全是農村常見之事,莫青夜也是厲害,不論她說什麼他都能對上,那模樣彷佛真是對小夫妻似的。

後頭跟了許久的幾人見狀,忍不住說︰「頭兒,這兩個人應該真是普通村民,來尋藥的。」

被喚作頭兒的男子長相十分平凡,身上也是穿著尋常的布衣,一雙細小的眼楮緊緊盯著走遠的兩人。

「我不放心,你們先回去待命,我再跟一會兒。」他們此次潛進離路國的目的極為重要,絕不能出一點差錯。

萊新國雖是小國,野心卻不小,這些年來風雨不歇的練兵,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拿下離路國。

可惜離路國兵強馬壯,之前有莫長卿這護國大將軍守著,現在又出了莫青夜這有著殺神之稱的家伙,讓他們久久攻打不下,可以說只要莫家軍在的一天,他們永遠拿不下離路國這只肥羊。

既然明的不成,就只能來暗的,他們耗費數年的時間,才在這落夕山里打通了一條地下通道,將一批一批的兵士偷偷送進來,為的就是從後方打得離路國措手不及。

這幾日正是整兵的關鍵時刻,誰知這荒山野嶺竟突然出現一男一女。

為了掩人耳目,他們特地放出山里有吃人老虎的消息,那些愚昧的村民一開始不信邪,等死幾個人後就沒人敢再上山了。

若是平時,眼前這兩人殺也就殺了,把事推給那虛構出來的老虎就成,偏偏眼下正是關鍵時刻,能不打草驚蛇最好,只要確定他們真是村里的村民,那他不介意饒他們一命,若不是……

他眼里閃過一抹殺意,小心的跟在他們身後。

察覺到身後之人僅剩一個,莫青夜眼里閃過一抹冷意。

「別打草驚蛇。」感覺到他的殺意,寒幽輕捏了捏他的手。

她這一捏,讓那黝黑的雙頰微微一紅,他忍不住瞪了她一眼,「誰讓你隨意牽男子的手?」

他自然不可能打草驚蛇,眼里的那絲冷意是沒想到他的莫家軍里居然混進了奸細,若不是他警覺心夠強,豈不是要讓萊新國那些家伙得逞了?

寒幽見他撤去一身冷意,這才朝他翻了個白眼,「這不是演戲嗎?既是未婚夫妻,牽牽小手怎麼了?」

在現代別說握一下手了,就是擁抱都只是尋常禮儀,當然,她不會和身為古人的他解釋這麼多。

夫妻……這兩個字讓莫青夜心湖又產生一陣漣漪,下意識看向身旁的小丫頭。

和一個多月前相比,她抽高了半個頭,蠟黃的臉色已不復存在,皮膚細致、晶瑩剔透,在太陽的照射下顯得白里透紅,一頭雜亂的長發也變得烏黑滑順,紮了兩條辮子,在她身後跳呀跳,宛若調皮的精靈。

再細看她的五官,一雙杏眼黑白分明、清亮有神,小巧的瓊鼻嬌俏可人,朱紅的粉唇微微翹著,十分可愛。

和之前那瘦骨嶙峋的小丫頭相比,眼前的寒幽可說是月兌胎換骨,活月兌月兌就是個小美人,再過幾年長開了,那容貌定不輸京城里的名門閨秀。

「你的意思是,只有夫君才能牽你的手?」他沉聲問。

寒幽懶得解釋,含糊的點了點頭。

見她點頭,莫青夜心頭那股莫名悶氣頓時消散,意味深長地又道︰「記得你的話,從今往後,你只能牽著我的手。」

寒幽當他入戲太深,隨意的點頭。「知道了。」

她的干脆讓他露出一抹笑,兩人很快來到山下,眼看就要進村,身後的人正猶豫要不要繼續跟,村口卻突然走出一名老人。

「阿幽呀,今日又上山了?」老人笑呵呵的對著寒幽道,在看見她身旁的男子時,花白的眉頭擰了起來。「咦?這……」

寒幽見到老人就知道要糟。

莊老頭住在村子口,因為年紀大沒什麼消遣,閑來無事便在家門口走動走動,寒幽每日進出都會和他打聲招呼,有時還會拿些鮮女敕的野菜給他。

「莊爺爺,你又出來散步呀?」寒幽早一步打斷他,笑吟吟的說。

「是啊,阿幽,你旁邊這位是……」莊老頭很疑惑。

這話一出,兩人頓時感到身後有股殺氣。

莫青夜眯起眼,正準備先下手為強,卻听見寒幽笑著又道︰「莊爺爺,你忘了,這是我自小訂親的未婚夫婿阿夜呀!」

「未婚夫婿?」莊老頭仍是一臉迷糊,就在身後那人要暴起殺人時,他才驀地一拍腿。「我記起來了!你說的是被你那姊姊搶了的婚事是吧?」

「就是那婚事!」寒幽冷汗都快爬滿背了,不是擔心自己的小命不保,而是害怕傷到無辜。

莊老頭一提起這事便忍不住念叨,「說起你大伯父真不是好東西,什麼都要搶,就連你的親事也要搶!這人啊不能這般沒良心,想當初你爺爺過世的時候,明明說了家產一人一半,可你那大伯父硬是拿了三分之二,只留了幾塊田給你們,連屋子都沒給,寧可租給人也不讓你們住。

「你爹為人老實不計較,卻一次次被你大伯父欺壓,連你的親事都被要了去,要我說你那姊姊也不是好東西,自家妹妹的親事也搶,和她爹娘一個樣……」

莊老頭年紀大了,很多事記不清,一時間根本想不起寒幽定下的是京城鎮國公府的世子爺,只記得寒士豪做下這些不厚道之事。

兩人一邊听著莊老頭打抱不平,一邊注意著身後的動靜,直到再感覺不到那被盯梢的感覺,寒幽這才松了口氣。

真險!

「不過,你的未婚夫婿這麼多年沒消沒息,怎麼突然就冒出來了?」莊老頭納悶的看著她身旁黑得幾乎看不清五官的男子,嫌棄的又道︰「而且還這麼黑。」

莫青夜那張黑臉頓時更黑了,他哪黑了?這老頭懂不懂什麼叫易容?

「噗!」寒幽忍不住噴笑出聲,打發了莊老頭後,才拉著莫青夜來到一處僻靜之處,直接了當的問︰「忙我已經幫了,什麼時候帶我去找人參?」

莫青夜看著眼前不及他胸口的小丫頭,「等我解決山里那些人。你這陣子暫且別上山,以免又被他們發現。」

寒幽點頭。「這我知道,我很珍惜我這條小命。倒是你,自己小心點,別再被逮到著了。」

雖不知他是何身分,但盯著敵國奸細的肯定不會是壞人,要是他出了事,他們村莊說不定也會跟著遭殃。

「你不問我是誰?就這麼信任我?」她的關心讓莫青夜心頭暖暖的,忍不住問。

這丫頭的警戒心分明強的很,卻如此相信他這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這有些說不通,想到她方才提到的婚事,他雙眸微閃。

這丫頭真的不知道他是誰?

寒幽像看傻子似的看他,「有誰會傻得拿出價值千金的玉佩來抵押?就算你騙我又如何?我又不虧。」

莫青夜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你這丫頭真是與眾不同。」

本以為祖父替他定下的是個目不識丁的鄉下丫頭,那日雖遠遠看她替自己辯護,也只以為她是性子剛強了些,有幾分聰明罷了。

可經過這半日的相處,他深刻的認知到,他小看了這個小未婚妻。

「我該回去了,什麼時候能上山你再通知我。」她將自家住處報給他。

「好!」莫青夜目光灼灼的看了她一眼,說罷便施展輕功走了。

當務之急是處理潛進山里的敵軍,待事情處理完後,他定會上門找她,只希望她到時見到他別嚇傻了就是……

寒幽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十分欣羨,「輕功呢,要是能學會多方便呀。」

此時的她還不知道,方才離去的男人將帶給她一份大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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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世子來提親

絲絲雨線清晰地映入眼簾,雨珠躍進綠色的樹葉之中,濺起了片片的水花。

今晨下了一場綿綿細雨,不一會兒太陽昇起,溫度的差異形成了飄渺的霧氣,將整個芙蓉村籠罩其中。

寒幽已有一個月的時間沒上山了,那日和莫青夜分開後不久便傳來了封山令,禁止落夕山附近村子的村民進山,就是靠近山腳也不行。

不過村里難免有些混不吝之人,把禁令當成耳邊風,這些人被抓了之後倒也沒受皮肉之苦,而是被押回家,讓交出三兩銀子當罰金。

三兩銀子夠這些人家嚼用大半年了,這事一傳出,別說人了,就是家里的貓呀、狗呀都被拘在屋里不讓出門,一時間落夕山下靜悄悄的,宛若一座荒山。

寒家自然也不例外,禁令一下,寒遠便不讓寒幽上山了,雖然就是他不說,珍惜小命的寒幽也不會上山。

可不上山不代表她沒事,自從有了空間,她閑來無事便將自己關在房里,躲進空間做研究,一個月下來倒是有了不小的發現。

空間里看起來就像個小世界,有山有水、有屋有田,可惜的是那遠處的山巒看得到卻去不得,山下似乎有著一道無形屏障,只要她一靠近便會被拂開,根本靠近不了。

還有那竹屋也是如此,雖說有門,卻是巍然如山,推都推不動,更別提進屋了。

寒幽知道這是空間等級不夠的緣故,她雖心急,可落夕山去不得,她也是無可奈何,好在在封山之前,她已經從山里挖了不少東西,現在好端端的種在空間的靈田里。

為何說是靈田呢?正是因為那看起來不起眼的黑田竟和溪水一樣,有著奇妙的功用。

空間里的靈水能讓她提振精神、五感敏銳,而靈田種出來的東西雖每次食用後,她都能感到自己的體質正緩慢的改變,變得更加強壯,皮膚也更加水女敕,這變化雖不大,但也足以讓她驚喜了。

最重要的是,只要種在靈田里,不論什麼東西都是取之不盡,常常她才摘下,它便以肉眼能見的速度又長了回去,且比之前還要豐盛。

光是這功能,便足以讓她開懷大笑,有了這寶貝,就算現在外頭世界末日、寸草不生,她也不怕餓死。

空間里的靈水和食物是可以帶出來的,且效用不減,這意外之喜讓她十分開心,偷偷將家里頭的水換成了靈水,讓寒遠夫妻飲用,一個月下來兩人也有了極大的變化。

寒遠身為家中唯一的男丁,家里的粗活都是他一個人包辦,長年下來身子多少有些損傷,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已是滿頭白發,背也駝了,不知道的人從後頭看去,還以為是年過半百的老人。

蕭雙雙就更不用說了,她身子骨太縴細,在生寒幽時難產損傷了根本,不僅這輩子再難有孕,還留下病根,每到冬日都得咳得撕心裂肺,幾乎咳掉半條命,加上長期的營養不良,整個人瘦弱得猶如老嫗,那原本十分美麗的臉龐長年無血色,蒼白的猶如一張白紙。

兩人在飲用了一個月的靈水後,寒遠那半頭白發不僅全變黑了,還十分黑亮,背也不駝了,挺直的背脊讓他看起來十分精神。

蕭雙雙的改變就更大了,雖說一樣瘦弱,但那雪白的臉色有了紅潤,逝去的顏色回籠,少說年輕了十多歲,現在和寒幽站在一塊就像姊妹一樣,讓不少人嘖嘖稱奇,還特地上門打听是不是有什麼秘方呢!

可惜夫妻倆壓根不知細節,自然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為此寒家外頭常有人盯梢,就為了找出兩人改變的原因。

可惜他們就算盯瞎了眼也找不出源頭,倒是盯出了另一件大事。

「寒家妹子!寒家妹子你快出來呀!」

門外傳來王大娘的叫喚,蕭雙雙正在洗菜,忙抹了抹沾滿水漬的雙手,跑了出來。「王大嫂,出了什麼事?怎麼喊得這麼急?」

自從蕭雙雙恢復以往的美貌後,整個人變得自信精神了不少,不過那猶如少女一般的模樣也遭了不少人嫉妒排擠,一些閑來無事的婦人沒事便會上門冷嘲熱諷幾聲,其中尤以陳阿惠最甚。

陳阿惠自從上回在寒幽身上吃了虧後,就像和寒家杠上了似的,三不五時便找蕭雙雙的麻煩,直到被寒幽收拾幾次後才老實,其他心懷怨妒的人見狀也是嚇得半死,從此看見寒家大門都是繞著走,壓根不會上門,所以听到王大娘的叫聲,蕭雙雙很緊張,以為出了什麼事。

「大喜事,大喜事呀!」王大娘探頭張望著。「你家阿幽呢?趕緊讓她打扮打扮,有貴客上門了!」

蕭雙雙听得一頭霧水。

寒幽听見動靜走出房間,見王大娘眉開眼笑的,似乎不是上門找麻煩,這才松了松緊握的拳頭。「王大娘,你說的是什麼大喜事?」

王大娘看見寒幽,下意識就要退開幾步。

沒辦法,本以為這丫頭是個懦弱無膽的,誰知上回竟剽悍地拿刀把宋茵兩母女嚇跑,又有一回硬生生把陳阿惠一顆牙給打斷了,還一邊露出甜美的笑容,一邊揮了揮那據說是想伸懶腰而「不小心」滑掉的小手,一想到這她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丫頭太邪性了,她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要不是眼看這丫頭就要飛上枝頭當鳳凰,她還不樂意來報信呢!

王大娘左等右等,見她似乎沒有動手的打算,這才吁了口氣,笑著又說︰「村里來了一行人,其中一個是鎮上有名的薛媒婆,正直直往你們這來呢!」

「媒婆?」寒幽挑起眉,正疑惑著,就听見門外傳來一陣喧鬧,她眯著眼看去,一名男子的身影映入眼簾。

男子身著紫黑色長袍,領口袖口皆繡著銀絲流雲紋的滾邊,腰間束著一條暗金色的祥雲寬邊錦帶,烏黑的頭發束起來,戴著頂嵌玉小銀冠,銀冠上的白玉晶瑩潤澤,更加襯托出他的頭發黑亮順滑如同綢緞。

斜飛英挺的劍眉,細長蘊藏著銳利的黑眸,削薄輕抿的唇,稜角分明的輪廓,修長高大卻不魁梧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鷹,冷傲孤清卻又盛氣逼人,散發著傲視天地的強勢。

男子的氣場十分強大,一行數十人中竟無一人比得上他,不過是這麼信步走來,俊美的眼眸隨意一掃,寒幽便感到背脊一陣發涼,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這男子不是尋常之輩。

正當寒幽思索著這樣的人物怎麼會出現在他們家時,一個胖嘟嘟的婦人率先進了屋,對著蕭雙雙便是一陣道賀。

「這位是寒夫人吧?我叫薛紅,是鎮上的媒婆,今日特地前來下聘的。」

「下、下聘?」蕭雙雙還有些懵。

「就是!」薛紅湊到她身旁又道︰「這位是鎮守咱們石寨溝的鎮國公世子,世子爺說了,莫老將軍在世時替他定下了你們家的姑娘,今兒個便是要來把兩家的親事正式定下。」

鎮國公?蕭雙雙驀地想起宋茵那日扔回來的訂親之物,瞪大了眼。「你、你是說,這位就是、就是與我們阿幽訂親的莫世子?」

那、那不是莫老將軍的玩笑話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寒遠這時也讓人叫了回來,看著家里這等陣仗也傻了。

家門外圍了一票人,幾乎是整村的村民都到了,門外擺著數十抬聘禮,為首的是一對大雁,後頭則是三牲、大魚、海味、四壇子的老酒、茶葉、生果、四色糖……

每一抬都是滿滿當當,這樣的聘禮別說是在農村,就是在遍地黃金的京城也挑不出半點毛病,更別提這其中還有擺成山字型的金塊,那黃澄澄的金子幾乎閃瞎眾人的眼,還有那一箱箱的翡翠琉璃、瑪瑙玉石、軟煙羅、百花織錦……真是華貴至極啊!

寒遠傻乎乎的進了家門,傻乎乎的听完了薛媒婆的來意,再傻乎乎的看著眼前高大英挺的男子,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瞧瞧,這寒老爺和寒夫人是高興傻了呢!」薛紅掩嘴笑著。別說是寒遠,這等聘禮換作是任何人都得傻。

在場也就寒幽一人沒被眼前的陣仗晃花了眼,她定定看了眼那打進門便直勾勾盯著她瞧的男子,淡聲道︰「將東西拿回去,這婚事我不認。」

先別說兩家人門不當戶不對,就說眼前這俊美出色的男子她也高攀不起,倒不是她妄自菲薄,她從不覺得自己配不上任何人,只是這樣出眾的人物肯定很麻煩,她懶得應付。

再說莫老將軍都過世這麼久了,也沒瞧他來提親事或是派個人來表示一下,卻在這節骨眼抬著大批聘禮過來,擺明了有問題,她傻了才會答應這親事。

她想得透澈,卻不代表其他人有這樣的腦袋,這話一出,頓時引起現場一陣喧鬧。

「阿幽呀,你別胡說八道!」

「你這孩子瘋了嗎?這些聘禮夠你家用八輩子了!」

「這丫頭是不是之前高燒給燒傻了,竟然說出這樣的話……」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寒遠夫妻不急,倒是把他們急壞了。

這時寒遠也回過神,忙說︰「阿幽說的對,這聘禮我們不能收!」

蕭雙雙也忙附和。「對對,我們不能收。」

兩人一輩子沒見過這麼多的金子,就是莫老將軍當年送來的都沒眼前這座小金山多,但他們都是老實人,知道無功不受祿。

薛紅做了這麼多年的媒婆,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傻的一家人。「寒老爺,這可是一門好親事哪!你們可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身為一個稱職的媒人,她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提醒這腦袋不清楚的一家子。

寒遠顯然有些緊張。「這、這我知道,可當初這親事不過是莫老將軍一句酒後戲言,當不得真……」

「祖父一向一言九鼎,從不食言。」打進門都未開口的莫青夜沉聲道。

寒遠一梗,硬著頭皮又說︰「我們阿幽才十三,年紀還小……」

「在京城,十三歲的確算小,可在蜀地多的是年紀輕輕便訂親的小姑娘,十三歲不小了。」他狹長的黑眸仍然凝著寒幽那又高了半顆頭的身段。

這丫頭怎麼長的,不過一個月不見竟又長高了。

「我……我……我家阿幽不過是個農家女。」怎麼配得上堂堂的鎮國公世子。

莫青夜勾起唇角。「農家女又如何?和京城里的閨閣少女不一樣都是姑娘?」

寒遠,「……」

眼前的鎮國公世子氣場太過強大,句句有理,竟讓他無法反駁。

寒幽看著親爹那打顫的雙腿,忍不住嘆了口氣,站起身對著薛紅說︰「薛大娘,麻煩你外頭稍等。」

說罷,也不給她反應的時間,便將人推了出去,砰的一聲關起大門,堵去了外頭吃瓜民眾好奇的目光。

屋內頓時剩下一家三口,外加那來提親的當事者。

屏除了多余的人,寒幽這才對著眼前的男子道︰「借一步說話。」

寒遠見兩人要進房,急得大喊。「阿幽!」

男女大防,這丫頭怎麼能將人給帶進自己的閨房?

「爹,沒事的。」

將人帶進房後,寒幽雙手環胸,眯起杏眸道︰「阿夜。」

那語氣不是詢問、不是試探,而是篤定。

莫青夜詫異的挑起眉。「你怎麼認出是我?」

寒家之事他早已調查得一清二楚,寒遠夫妻是老實人,不只是糧食,就是他祖父給的訂親之物也被他那大哥搶了去,這麼多年下來,兩人早將這親事忘得一干二淨,自然也不會告知寒幽。

再說了,寒幽此時喚的是「阿夜」,而不是「莫青夜」,莫青夜是鎮國公世子,而阿夜卻是在落夕山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的黑臉男子。

他的易容術師承謝大師,謝大師是雲楠大陸有名的易容大師,在他七歲那年游歷至離路國,因緣際會下他拜了謝大師為師,學了三年的易容術,雖說技術比不上師父,卻也算是個中好手,能識破他的易容之人,這世上五根手指頭數得出來,他實在很好奇這丫頭怎麼認出他的?

寒幽也沒想到在山里偶遇的男子竟有著這麼大的來頭,至于怎麼認出他,自然是因為他行走時的聲響、身上的氣味,還有那雙就是易容也掩不去其光華的黑眸。

可她並不打算回答,而是擰著眉反問︰「你在搞什麼鬼?演戲演上癮了?」

還是想媳婦想瘋了?他一個年近二十的有為青年,竟想娶一個發育不健全的十三歲小丫頭,腦袋沒問題嗎?

「你說對了,正是演戲。」既然說開了,莫青夜也十分坦白。「我們本就有婚約,而我正好缺一個未婚妻救急,你我在山上配合得如此之好,舍你其誰?」

本以為他如此坦白,寒幽會氣惱,誰知她竟松了口氣。

「我就說你這無事獻殷勤肯定有詐,不過既然你打開天窗說亮話,那我也就直說了,想讓我替你擋那些糟心事,沒門!」

除非腦子有洞,她才會替他擋桃花,所以她拒絕得十分干脆俐落。

就算莫青夜不說她也猜得到,像他這樣要顏值有顏值、要家世有家世,再加上外頭那數十抬的聘禮,如此排場,哪個姑娘不想嫁,就是巴也要巴上。

以他這樣的條件,要什麼樣的姑娘沒有,又何必找上她?肯定是有麻煩事,而且這麻煩還不小。

莫青夜沒想到她小小年紀,看事情卻如此透澈,不由得對她興趣更濃。

「幽幽,你誤會了。我雖然希望你幫忙,但你我有婚約是事實,我承認之前我並不把這當一回事,加上公務繁忙,也就沒讓人上門,直到近日收到朝廷的召令,我才想著先把親事給定下,以免節外生枝。」

「節外生枝的人可不會是我。」她搓著雙臂上不斷冒出的雞皮疙瘩,總算明白那日在山里他為何這麼喚她,原來他早就知道她是誰。「別叫得這麼親切,你我總歸也才見過兩次面,別裝熟。」

誰知她愈是想與他劃清界線,莫青夜便愈來勁。「幽幽這名字挺好听的,你我是未婚夫妻,我叫你幽幽,你也可以喚我阿夜。」

他真的覺得自己有些失心瘋了,竟然會覺得和這小丫頭斗嘴挺有趣的。

寒幽瞪大眼,沒料到這看似高冷孤傲的家伙會是如此厚臉皮,忍不住月兌口問︰「你要臉不要?」

她都拒絕的這般明確了,他還能調戲一個十三歲的小丫頭,他就不覺得丟臉嗎?

莫青夜的回應是大笑出聲。

不能怪他失態,他十歲起便隱姓埋名在軍營里打滾,從一個小兵當起,他五官俊美,年少時比姑娘家還要像姑娘家,這樣的長相在軍營中根本就是招禍,時常被當成小姑娘一般調戲,更過分之事都有。

然而這些事祖父可不會管,還告誡他若是連這點小事他都無法自己處理,還當什麼莫家子孫。

因此他自小便對自己狠,對別人更狠,打人定往死里打,不出招則已,一出招便打七寸,讓人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長年下來便得了個索命夜叉的稱號。

听過他名號之人,都知他冷酷無情、殘忍粗暴,漸漸地再無人因他的長相而看輕他,只要他一個眼神便能讓人膽顫心驚,偏生這小丫頭不怕他,不僅不怕,甚至還敢說他不要臉?

有趣,當真有趣!他突然覺得真娶了寒幽當媳婦兒也不錯。

心里有了盤算,他立馬將想法說出,「幽幽,給你我兩年的時間如何?這親事是我祖父定下,我敬重我的祖父,雖一再拖延,卻未曾想過毀諾,只想著若你先嫁了人,便算不得我的不是,但我現在改變主意了,兩年的時間,你我相處看看,若是真對彼此無意,便解除婚約,你看如何?」

「我為何要答應?」就算他如此坦白,眼底也寫著真誠,可寒幽仍不同意,這世道對退親的女子十分苛刻,雖說她不在意,但也不願吃虧。

莫青夜知道她很有脾性,勾起唇角,從懷中拿出一物。「這也是聘禮之一。」

他將匣子打開,當寒幽看見匣內之物,杏眸倏地發亮。「百年人參?」

「如何?」他笑得猶如誘拐孩童的拐子。

「不如何!」她一把搶過匣子,將那日他抵給她的墨玉放回他手中。「這是我應得之物,別想蒙我。」

兩人交易時說的一清二楚,她配合他演戲,他則帶她去找百年人參,現在卻想將人參當聘禮誆她,真當她是不懂事的小姑娘啊?

「不是蒙。」莫青夜將墨玉放回她手上。「交易不算,這兩樣都歸你。」

那塊墨玉是他莫家的傳家之寶,只傳莫家長媳,他娘過世時交給他,讓他將來交給他媳婦兒。

連墨玉都給她?寒幽益發覺得他的麻煩不小。

眯起眼兒,她道︰「若我還是不肯呢?」她實在沒有蹚渾水的習慣。

莫青夜靜靜的凝視了她好一會兒,發現她似乎真不願意,沒來由地有些郁悶。

他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長得不差,雖說極少回京,但京城里四大美男的排行他還是佔了頭名。

先說家世,他是未來的鎮國公,手握三十萬兵權,在勛貴之中也算是權勢滔天;再說能力,他十歲便離家打拼,不靠任何一人打下軍功,未滿二十便鎮守一方,每年打的蠻子沒有八百也有一千,這名號響當當,任誰說起都要說句英雄出少年;又說私產,他娘留下那數十間瓖金的店鋪不提,光是他這些年得到的戰利品都能養整個蜀地了,瞧瞧他今日送來的聘禮便能知曉。

這樣的條件她竟然還不答應?

生平頭一次動了想娶媳婦兒的心思,雖說動機有些不良,但被個丫頭拒絕得如此徹底,實在是……悶,郁悶至極!

雖說氣悶,他卻也不想強人所難,嘆了口氣道︰「你若真不願我也不勉強,交易照舊,人參歸你,今日一事便當是我唐突了。」

見他如此好說話,寒幽也松了口氣,露出了笑,「你也別愁,以你這樣的條件,多的是姑娘替你擋災,又不是非我不可。」

是呀,又不是非她不可,雖說如此,可凝視著她那嬌俏的笑顏,莫青夜仍感到有些煩悶。

「既然沒事了,那咱們出去吧,省得我爹娘擔心。」

這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她爹娘都快將她門外的地板給走凹了。

莫青夜點頭,就在要離去時突然想到一件事,「既然你不願結親,便將我祖父留下的訂親信物還我。」

那玉筆也是莫家的傳家之寶,只傳家主,與那墨玉是一對,用的是十分罕見的極品帝王綠,但因為那玉質太過罕見,只要見過玉筆之人皆會心生歹念,莫家先祖為免招禍,便在玉筆外頭套了層青竹制成的模,掩去它的光華,這事只有莫家家主才知曉,莫青夜在祖父離世時便成了這一代的家主,此事便是祖父臨終前告知他。

比起墨玉,那玉筆才真的是價值連城,當莫青夜知道自家祖父竟將玉筆當訂親信物隨手給了人時,深深懷疑先祖們若是地下有靈,肯是會好好「招呼」祖父這個即將去和他們作伴的不肖子孫。

聞言,寒幽放松的身子倏地一僵,看著眼前骨節分明、修長有力的手掌,訂親信物指的不就是青符?

是啊,若是她不結親,自然得退回訂親之物……

心念電轉後,寒幽僵硬的俏臉倏地爬滿了笑,原本打算揮手趕人的小手立馬握住莫青夜的大手,諂媚的道︰「其實我想了想,這親事也沒什麼不好,莫世子一表人才、家世顯赫,要人才有人才、要錢財有錢財,我不過一介村姑,能攀上這門親事,就像被天上丟下來的餡餅給砸了,作夢都要笑醒。

「更別說您還這麼深明大義,給了兩年的相處時間、建立感情,這等好親事我寒幽若是不應下,肯定會遭天打雷劈,您放心,那些阿貓阿狗、蒼蠅蝴蝶的,來多少我我擋多少,這親事我應了。」

莫青夜傻眼,這丫頭吃錯藥了?

莫寒兩家的親事便這麼定下了,直到送走莫青夜,寒遠夫妻還傻乎乎的回不了神。

「遠哥,我是不是在作夢呀?」蕭雙雙茫然地問。

寒遠掐了自個兒的大腿,嘶了聲。「會疼!不是夢。」

寒幽見自家爹娘那副傻樣,忍不住搖首。「爹、娘,咱們明兒個到鎮上去一趟。」

「去鎮上?」寒遠還沒回過神,下意識順著她的話問。

「對,去鎮上。莫青夜說了,他在鎮上的梅花巷有棟三進的房子,也是聘禮之一,他已經將聘禮全送到那棟房子了,讓我們這幾日搬過去。」

這話讓兩人一剎那回神。

「搬家?可、可咱們的家就在這呀。」

芙蓉村是他們的根,這兒有房有田,為何突然要去鎮上?

寒幽耐心的解釋。「爹,這地方不能待了……」

也不知莫青夜是不是傻,這麼大張旗鼓的送了聘禮來,難道他不曉得財不露白的道理?

就算他發話這些東西都造了冊,若是有人膽敢偷竊,被他抓到後不只是打斷手腳,還會送官,但這世上為了錢不要命的人多的是,誰能保證不會出事?

好在他還不算笨,知道將東西送至安全的地方,但今日這事早已傳遍整個芙蓉村,估計連隔壁村子都知道了。

依她爹娘這老實個性,到時上門哭窮的人肯定不少,之前寒家沒錢,兩人就是想幫也是有限,現在可不同了,雖說那些都是她的聘禮,寒遠也一向心疼閨女,應當是不會動用,但若是被有心人算計可就難說了。

為了省麻煩,最好的辦法就是搬到鎮上,她再將東西全數收進空間里,到時就是有宵小上門也找不到一個子兒。

听完閨女的分析,夫妻倆對看一眼。

「那咱們的田地和屋子可怎麼辦?」寒遠舍不得他的田。

蕭雙雙也是一臉發愁。「早知道就別收了,這麼多聘禮,到時咱們阿幽的嫁妝可怎麼辦才好……」

女子的嫁妝通常得和聘禮相去不遠,若是能高出聘禮就再好不過了,新娘嫁入夫家也更有臉面。

但他們就是普通的農戶,價值快二十萬兩的嫁妝他們要從哪生去?

兩人愁得頭發都要白了,寒幽卻是半點也不擔心。

為了青符,她打一開始便沒打算退婚,至于嫁妝,有這些東西當本錢,以她的腦袋還愁賺不了錢?

「爹,你別擔心,房子到時就請慶子哥幫忙看顧,至于田地也賃給莊家,莊爺爺一家老實本分,把田地賃給他們我們也放心。」

這莊家做人厚道,男丁眾多,共有五個兄弟,偏偏屋子只有三個房間,莊家大哥這個月要娶媳婦兒,正愁家里沒地方住,只要她去提,他們肯定會答應,到時就讓莊慶和其他未成親的兄弟搬來,租金也免了,當做替他們看顧房子就成。

夫妻倆仍然不舍,卻敵不過閨女那張嘴,最後還是點頭應下了。

寒家的東西少,大型的家俱不帶,一些鍋碗瓢盆也不帶,這樣一來,一家三口的東西可以說是少得可憐,要不是村子離鎮上遠,得雇上牛車才能到,三人把家當背一背就能搬家了。

「娘,別看了,咱們又不是不回來了。」寒幽看著依依不舍的爹娘,有些無奈。

「娘知道,娘就是舍不得……」說著,蕭雙雙眼眶又紅了。

寒幽覺得無語,她娘真是水做的,啥事都能擠兩滴淚,偏偏是親娘,嫌不得。

好不容易等兩人感傷完,一家三口這才往村口走去,打算坐牛車到鎮上,誰知在半路竟遇上了攔路的寒士豪一家。

寒喜兒一看見寒幽那一身家當,當下便怒紅了眼。「寒幽,你個不要臉的丫頭,居然趁我們去鎮上時搶了我的親事!世子爺是我的未婚夫,那些聘禮也是我的,你

還給我!」

她當真要氣瘋了!昨兒個爹娘說要帶她去和太守的兒子相看,要是這事能成,以後她便是太守家的三女乃女乃,每日都能穿金戴銀,還有丫頭使喚伺候,她當下喜得不行,誰知人家沒看中她。

這也就罷了,一回到村子,便听見寒幽與鎮國公世子訂親一事,據說那聘禮有數十抬,都快從村口排到寒家了,里頭隨便一樣首飾都能讓他們一家吃喝不愁,最重要的是,她的鄰居阿姚同她說,世子爺生得俊美無雙,就像謫仙似的。

這樣出色的男子,本來是她的未婚夫,卻被寒幽奪了去,要不是這賤丫頭之前那一刀太嚇人,她早沖上前撕了她!

寒幽還未說話,一旁的宋茵也對著蕭雙雙發難。「弟妹,做人不能這樣,那日我不小心把莫老將軍給我們的訂親信物落下了,你沒還就算了,居然還讓寒幽與世子訂親,你這麼做和搶親有什麼分別?」

寒士豪也忍不住開口。「二弟,爹過世前說過,你沒有兒子,將來得靠我們阿財和阿良奉養送終,要我這個做大哥的多照顧你。這些年來,我自認沒有虧待過你半分,你得了我的照拂,卻把喜兒的親事搶了,你這麼做對得起我這個大哥,對得起過世的爹娘嗎?」

听見這話,寒幽險些笑出來,見過不要臉的,還未見過這麼不要臉的,能把黑的說成白的、把死的說成活的。

人才,這一家人當真是人才啊!

大哥一家口口聲聲說是他們搶了婚事,這讓寒遠憋紅了臉,好半晌才擠出一句話。「大哥,莫老將軍當初、當初定的是阿幽——  」

「胡說八道!」寒士豪打斷他。「老將軍當初明明說的是要替世子定下寒家的姑娘,寒家的姑娘可不只寒幽一個,還有喜兒,而且喜兒是姊姊,哪有妹妹越過姊姊先訂親的道理,這親事當然是喜兒的。二弟,你一時糊涂我也不怪你,你現在就去找世子爺,就說與他訂親的人是喜兒,不是你家阿幽。」

要說寒士豪當真是個奇葩,听說莫青夜是個殺人如麻的夜叉時,嚇得讓宋茵把訂親信物扔回去,等吳太守那落了空,又听聞莫青夜送來了驚人的聘禮,當下便忘了自己先前的話,急著要把婚事搶回來,說他多疼惜寒喜兒,根本就是個笑話。

「大哥,這親事已經定了,怎麼能說換人就換人……」蕭雙雙再懦弱也知道要護著女兒,若是親事真被寒喜兒搶走,那她家阿幽怎麼辦?

「這里哪有你說話的分!」寒士豪瞪了她一眼。

蕭雙雙下意識縮了子。

寒幽見狀,也顧不得贊嘆這極品的一家人了,將蕭雙雙推到身後,淡聲說︰「大伯父,親事已定,庚帖也換了,你要我爹娘去和世子說換人,可有想過我以後該如何見人?」

她知道寒遠一向敬重寒士豪,就算被他欺壓這麼多年,也未曾有過怨言,就連蕭雙雙也是如此,這是長年累積下來、深入骨子里的奴性,極難改變。

雖說有她在自然就不怕,但她總不可能時時刻刻在家,寒士豪一家子就是那傳說中貪得無厭的吸血蟲,除非寒遠夫妻能看清現實,最好是能斷了關系,否則這家子就會緊緊的巴著他們。

今日她就要讓她爹娘認清,她這個大伯父根本沒有把他們當成家人。

寒士豪果然不負她的期望,月兌口便罵。「不過是換一下庚帖,就說拿錯了就是,有何不能見人的?」

這話讓寒遠白了臉,急聲喊。「大哥!庚帖都換了,親事也定了,這村里的人都看見了,我這麼做和退親有什麼兩樣?阿幽以後還怎麼嫁人?」

寒幽能不能嫁人關他何事?他家喜兒能嫁就行。

寒士豪當然不會把這話說出口,而是語重心長的說︰「阿遠,你是叔叔,自然也想看著喜兒嫁個好人家不是?只要喜兒成了世子夫人,有她的幫襯,阿幽的婚事自然不會差到哪里去,就是真嫁不了人也還有阿財和阿良,你不用擔心。」

「大伯父,難道你不想我嫁個好人家嗎?」寒幽淡聲反問。

寒士豪噎了下,旋即惱羞成怒的瞪了她一眼。「大人在說話,你插什麼嘴?你今年才十三歲,喜兒就要及笄了,要嫁人自然得先緊著喜兒,你一個丫頭片子急什麼!」

說到底他就是要寒幽讓出親事,寒遠看著自家大哥的嘴臉,心頭陣陣發涼。

蕭雙雙看著丈夫沉默的側臉,又看向一旁的寒進財和寒進良,兩兄弟正朝著寒幽扮鬼臉,寒進財甚至還拿起地上的石塊作勢要扔她,這畫面讓她的心揪了下,忍不住喊了聲。「遠哥!」

寒遠下意識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見寒進財拿著石塊一臉凶惡的瞪著寒幽,又想起妻子同他說過兩個佷子欺侮女兒的事……

突然間,他像是想通了什麼,再轉向寒士豪的時候眼神已是不同,啞聲道︰「大哥,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敬重你,當初分家,爹說了家產咱們一人一半,你事後只留了幾塊田和五兩銀子,便將我們夫妻倆趕了出去,也不顧我有沒有地方落腳,我雖失望,卻也毫無怨言。

「這些年來,我省吃儉用,好不容易買了房子,將阿幽拉拔長大,大嫂時常上門來要吃食,讓雙雙和阿幽餓肚子,我想著你家里人口多,也沒多計較,只要你開口,不論什麼事,我都二話不說扔下田里的事便去幫忙。

「可你呢?當初阿幽受傷,發熱了一整晚,我銀子不夠向你借,想帶她去鎮上看大夫,你可還記得你是怎麼說的?」

寒士豪被他那沉痛的目光盯得有些心虛。

見他不答,寒遠擠了一個難看的笑容,「你說,不過是發熱,急什麼,路邊拔點藥草熬了吃就行,說完便把門關上了,任我怎麼叫喚都不理。」

若不是莊老頭見他可憐,將錢借給他讓他去找顏大夫,寒幽可能早就沒了……

那時他還自我安慰,想著大哥日子也不好過,才會沒有余錢借他,現在想想,他可不是傻嗎?

兩人是兄弟,大哥想怎麼對他他都能忍,但阿幽是他唯一的女兒,他這個當爹的若是連女兒都護不住,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寒士豪被他一句句的質問弄得既心虛又氣惱,沒想到一向順著他的弟弟竟然會頂撞他,忍不住大罵,「她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寒遠,你別羅羅嗦嗦的說廢話,我就問你一句,你要不要去找世子?」

他厭惡的臉色以及說出的話,讓寒遠連笑容都擠不出了,沉默了許久,他啞著嗓反問︰「若我不肯呢?」

寒士豪怒道︰「那你就別認我這個大哥!」

「好!」

這話一出,不只寒士豪瞪大眼,就連蕭雙雙和寒幽都傻了,不可思議的對看一眼。

這還是她那事事順從兄長的相公?

這還是她那老實又心軟的爹爹?

寒幽的確抱持著一點一滴改變寒遠夫妻的想法,卻沒想到她這當包子當習慣的爹如此配合,這麼快便開了竅。

「我們走吧。」寒遠帶著妻女,斂下眼從寒士豪身旁繞過。

宋茵見他們要走,自家相公也不攔,急得上前要去扯寒幽,「你別走!趕緊去找世子把話說清楚!」

寒幽閃過她的手,勾起唇角,諷道︰「要去你自個兒去!若是莫青夜肯換未婚妻,我絕無異議。」

「這是你說的,到時可別不認帳。」宋茵相信莫世子只要見過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肯定會答應換親的。

「放心,我寒幽雖姓寒,可和某些同樣姓寒,卻恬不知恥的家伙不一樣。」說罷她甩頭便走。

直到三人走遠,宋茵才反應過來,氣急敗壞的拉著寒士豪,「阿豪,那死丫頭拐著彎在罵我們!還有二弟居然說出那樣的話,他們這是以為攀上了貴人,連我們都不認……」

「閉嘴!」寒士豪陰沉著臉,大聲斥道。

和宋茵不同,他十分了解自己的弟弟,經過今日一事,兩兄弟算是徹底決裂了,不過若是能攀上鎮國公府,就是決裂又何妨?

「老大,你的小媳婦搬到梅花巷了。」夜虎一得到消息便馬上跑來報信。

「叫嫂子。」莫青夜正在寫奏章,將這次把萊新國一網打盡之事上報,听見這話挑起眉糾正。

夜虎立馬中氣十足的改口,「小嫂子一家人已經在梅花巷安頓好了,老大你不知道,小嫂子搬家時可是上演了一場好戲,要不是咱們小嫂子的爹夠有骨氣,你這媳婦兒就要換人了……」

他將寒士豪一家子說的話原封不動的說了遍,接著傷春悲秋的嘆道︰「老大,你說我爹娘怎就不生副好皮相給我?要是我能有你三分的長相,孩子早就滿街跑了。」

人比人氣死人,老大什麼都不必做,光是站在那兒就能被那些小姑娘扔的手帕、荷包給淹死,現在甚至還有姑娘為了嫁他連臉面都不要,威脅起自家妹妹了。

這年頭,長得帥就是吃香,這要換作是他,別說手帕了,就是連根草都沒有。

莫青夜听見寒幽那丫頭居然讓寒喜兒來找他,嘴角一抽。

這妮子當初說的好听,會替他擋去那些煩人的女人,結果呢?她這算不算過河拆橋?

他擱下筆,站起身打算去問清楚。

「老大你去哪?」夜虎張著嘴問。

這還是他頭一次見老大擱下手邊的事,老大一向盡責,在公務未完成之前絕不會歇息,他明明看見那奏章才寫了一半,老大這是要上哪去?

莫青夜頭也沒回道︰「梅花巷。」

夜虎更傻了,是他這麼多年來誤會自家老大是個不近的鐵血漢子,還是他那小嫂子當真魅力無邊,才能讓老大如此反常?

莫青夜只一眼就知道這愣小子在想到什麼,揚起一抹俊美邪魅的笑容,輕聲道︰「練武場十圈。」

夜虎頓時打了個激靈,嚎道︰「老大!我就是想想,我錯了——  」

莫青夜懶得理他,將人給扔到練武場後便朝梅花巷走去。

他本該在一個月前啟程回京,卻因為親事未定,怕被梁歌牧纏上,特地晚了幾日,沒想到意外窺破萊新國的計劃。

說起來也是他的運氣,那日若是沒遇到寒幽,只他一個人絕不可能完好無缺的離開,甚至還會打草驚蛇,逼對方提早動手,到時他們沒有防備,定會被打得措手不及。

這次的奏章,他打算將這件事一塊上報,這份功勞理當有她一份。

昨日,京城又來了聖旨,要他在六月底前進京受封,他今日去梅花巷便是要告知寒幽這個消息。

想到要見那小丫頭,莫青夜腳步莫名輕快許多,原本因要回京而煩悶的心情也奇異的平靜不少。

他心情好,可某人心情卻是差的很。

「雙雙,你不可以見死不救,那可是你大哥呀!」

蕭雙雙看著緊拉著她不放的娘家嫂子,無助的想扯回自己的衣袖。「大嫂……不是我不幫,是我真的沒辦法……」

她總算能理解閨女為何非要搬到鎮上了,這不過才幾日,上門來借錢的人比以往多了不知道幾倍,若是換作在芙蓉村,光靠他們三人怎麼守得住?

到了鎮上就不一樣了,這房子大不說,還有庫房,加上閨女聰明,雇了護衛守著,不僅抓了好些宵小,還攔住了不少想上門打秋風的舊識。

然而其他人能讓護衛攔了,自個兒娘家人卻是攔不住,若不是那些聘禮早被寒幽藏了起來,她大嫂就沖進去搶了。

苗麗兒幾乎把這棟宅子看遍了,愣是沒看見半點東西,又見哀兵政策沒用,當下也惱了,指著蕭雙雙的鼻頭罵,「蕭雙雙,這麼多金子首飾,你隨便拿一樣出來就能抵你大哥的債務,你卻不肯,你的心怎能這麼狠?早知道那時就不該心軟,直接把你嫁給鎮上的賈地主,有了那筆聘金,我們現在也不必過得這麼苦!」

這話勾起了蕭雙雙最不願回想的往事,臉都白了。

她生得貌美,附近村子里的姑娘幾乎沒人比得上她,有次她到鎮上賣繡品,被鎮上的大地主賈天財看上了,當天便讓人前來蕭家表明要納她為妾。

那賈天財都六十多歲了,她自然不肯,可爹娘早早就過世,家中一切都是大哥蕭功、大嫂苗麗兒作主,他們為了那三百兩的聘金,便要將她送進賈府。

她從小便听話,但這件事卻是怎麼也不肯听,大哥氣惱地將她打罵一頓後關進柴房,還撂了狠話,要將她打暈了直接送過去,蕭雙雙很害怕,最後趁著兄嫂兩人不注意逃跑了。

當年她不過才十五歲,一個弱女子離了家人哪有辦法生活,當下便生了死意跑去投河,被當時路過的寒遠救了。

寒遠得知她的遭遇後心生憐惜,加上兩人有了肌膚之親,他說什麼也不能讓蕭雙雙嫁給別人做妾,便帶著她回去,並向蕭家提親。

蕭功得知此事氣得半死,偏偏妹妹身子已經讓人踫了,賈天財要是知道這事怎麼可能還會要她,最後只能妥協,可就算如此,他還是狠狠宰了寒遠一筆聘金,這才甘願將蕭雙雙嫁入寒家。

提起這件往事,蕭雙雙仍覺得心涼,偏偏寒遠一早便出了門,這會兒家里就剩她和女兒兩人。

她很想直起腰桿子將苗麗兒趕出去,畢竟她才是當娘的人,總不能每回有事便讓閨女護著自己,偏偏她就是沒有勇氣……

寒幽早明白自家娘親的脾氣,嘆了口氣,正想站起身處理,便听見一道沉穩且威嚴十足的嗓音——

「青梟,將人扔出去!」

「是!」

苗麗兒看著眼前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男人,還來不及反應,整個人便被拎了起來,往大門外一扔。

她被摔得眼淚都掉出來了,驚怒道︰「你們是誰?為什麼把我扔出來?我是蕭雙雙的大嫂,是這房子的主人,你們信不信我報官抓人!」

寒幽怔然的看著突然出現的莫青夜,他怎麼會來?

莫青夜揚起俊眉,冷然的看著賴在地上的苗麗兒。「報官?行,我倒要看看誰敢到我的宅子抓人。」

「什麼你的宅子?這宅子可是世——  」苗麗兒驀地瞪大雙眼,指著他顫聲喊。「你、你是莫、莫世子?」

早在苗麗兒被扔出大街時,外頭便圍了一票看熱鬧的百姓,眾人一看見莫青夜那俊美卻散發著寒氣的臉龐,下意識噤了聲,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這就是長年累積下來的肅殺之氣,光是靜靜的佇立著,那凜然如刃的氣勢便讓人不敢冒犯,甚至連多看一眼都一陣畏縮。

苗麗兒不過是沒見過世面的村婦,面對這樣的氣勢早已嚇得軟了腳,直接匍匐在地,慌亂的說︰「世子爺,我是阿幽的舅母,我、我這是一時心急才會說錯話,您大人有大量,別同我計較……」

「這是你家親戚?」莫青夜直接略過搖搖欲墜的蕭雙雙,問向一旁的寒幽。

寒幽看了眼自家娘親,見她臉色仍然蒼白,絲毫沒有要回答的意思,只得開口,「不認識,我娘早在十幾年前就沒和娘家的人來往了,現在突然冒出一個女人說是我舅母,且一進門便開口討要你給我的聘禮,這算哪門子的親戚,說是強盜還差不多。

「你來得正好,我爹不在,家里就剩我和我娘兩個女子,要是再多來幾個這樣的人,我看你給的那些東西我是休想保住了。」她語帶諷刺,一方面是對那些肖想她聘禮的人,一方面也是怨莫青夜。

財帛動人心,要是兩家門當戶對,他要送多少金銀她都樂得收下,偏偏兩人家世懸殊,他這麼大張旗鼓的送來這些名貴之物,簡直是給人添麻煩。

莫青夜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不禁失笑,敢情這丫頭還埋怨他?

不過也確實是他思慮不周,他把自己的威名想得太理所當然,卻沒想到這年頭不怕死的人還是不少。

既然是他帶來的麻煩,自然不介意順手替她解決。

狹長的黑眸帶著寒意,莫青夜冷冷地看著地上的女人。「我送出去的東西你想要?」

「不……我沒有……」苗麗兒很想點頭,但她不敢。

「既然沒有,還坐在這做什麼?」他劍眉一擰,語氣森然。

青梟了解自家主子,十分配合的將腰間配劍出了鞘,劍一揮,剎那間便將大門外擺飾的盆栽一斬為二。

「啊——  」這一劍嚇壞了苗麗兒,讓她尖叫一聲,一句話都不敢再說,當下便連滾帶爬消失在眾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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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20 02:36:3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暫時隔兩地

青梟這一劍可以說是威嚇力十足,讓周遭看戲的眾人也都打了個冷顫。

莫青夜的目光有意無意的掃過在場的眾人,最後停在寒幽那精致的小臉上。「我莫青夜送出去的東西,至今還未有人敢搶,我倒是很期待誰這麼不怕死,敢動我的人。以後若是再有這樣的人上門,不管是要借、要搶、要偷,直接讓人打斷手腳扔出去,有事我擔著。」

寒幽挑起漂亮的柳葉眉,這明顯是要替她撐腰的意思,讓打重生以來一直孤軍奮戰的她感到一股暖意。

直到關上大門,堵去了眾人驚懼的目光,蕭雙雙這才回過神,臉色蒼白的望向寒幽。「阿幽……」

她說不出心頭的感覺,明知道大哥、大嫂早已不把她當妹妹看待,自她嫁人後別說是來探望了,就是娘家都不讓她回,全當沒她這個妹妹。

可即便如此,他們仍然是她的親人,讓她眼睜睜看著自家大嫂被嚇跑,不管那據說欠了一債,不還錢便會被人斬斷手指頭的大哥她又辦不到,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娘,你什麼都別想,先進屋去休息,有事等爹回來再說。」寒幽輕聲安撫她。

寒遠當了一輩子的莊稼漢,除了種田什麼也不會,偏偏又是個閑不下來的人,雖說家里現在有錢,但那些錢可是女兒的聘金,花女兒的錢過活他怎麼可能會肯,于是這幾日天一亮便出門找事做去了。

蕭雙雙還能如何,這未來的女婿氣場太強大,光是這麼站著便讓她發怵,更別提讓她招呼了,于是點點頭,逃也似的回了房。

直到廳堂剩下兩人大眼瞪小眼,寒幽這才問︰「你來做什麼?」

「我們是未婚夫妻,來看你還得有事才行?」莫青夜發現他挺愛和這小丫頭斗嘴的,也不知是不是真有毛病。

「那好看嗎?」寒幽挑眉反問,她發現她似乎也不排斥和這男人斗嘴。

「還行。」莫青夜低笑了。「你這丫頭倒挺不害臊的。」

這丫頭幾日未見,似乎又更水靈了些,尤其是那一雙似是會說話的眸子,眼波流轉、顧盼生姿,卻沉穩的絲毫不似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每每望進她那雙眼,他總會忘了她比他還小六歲。

「有什麼好害臊的?」她落落大方的反問,「聘禮收了、房子住了、庚帖也換了,既然說了要自由戀愛,還矯情個什麼勁兒?你不累我都嫌累。」

她不想嫁給古人,偏偏青符是他莫家的傳家之寶,若是退了親,青符便得還回去,這說什麼她都不能答應,兩年之期一到,他若是不娶,她也會死皮賴臉的纏上去,除非他肯將青符給她,那麼嫁不嫁他也就無所謂了。

但很顯然後者的機率太小,為此她這幾日早已做好當莫家媳婦的心理準備。

莫青夜聞言哈哈大笑,讓守在門外的青梟忍不住側目,這還是他們不苟言笑的主子嗎?

「幽幽,有沒有人說過你這性子挺討人喜歡?」討不討別人喜歡他不曉得,倒是知道她這直爽又大方的性子十分對他的味。

寒幽被他夸得渾身起雞皮疙瘩。「世子爺,我今年才十三。」她開始懷疑這男人有戀童僻。

「叫我阿夜。」他糾正,笑著又道︰「十三歲……的確是小了點,我開始有些期待你長大的模樣了。」

要不要句句都這麼撩?寒幽很想賞他一記白眼,最後還是作罷。「你究竟有什麼事?」

他總不可能真是來找她打嘴仗的吧。

莫青夜好整以暇的落坐,這才道︰「我後日便要回京,不曉得何時才能回來,也有可能不回來了,你有什麼打算?」

聖心難測,莫家代代鎮守石寨溝,到了他這一代應該也不例外,可惜事事沒有絕對。

當今聖上盛錦帝是個痴情帝王,自登基後後宮便只有皇後鄔嫻沁一人,獨寵十多年,可惜鄔皇後天生體弱,無法孕育子嗣,若是有孕不僅胎兒保不住,就是她這條命都得賠上。

深愛鄔皇後的盛錦帝自然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可身為帝王豈能無子?

迫于傳宗接代的壓力,盛錦帝在群臣的施壓之下只得納妃子充盈後宮,這些妃子分別為他生下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但唯一的女兒在誕下沒幾日便沒了。

華晴南是第一個產下龍子的嬪妃,她的兒子理所當然成了太子,華晴南也母憑子貴受封為貴妃,更因鄔皇後不宜操勞,直接接管了管理後宮之權。

盛錦帝有了子嗣以後,便未曾再踏足妃子的寢宮,一心一意陪著鄔皇後,更在太子成年之後給了他監國之權,自己帶著鄔皇後微服出宮,尋找名醫。

而莫家身為功勛世家之首,又手握三十萬大軍兵權,理當是被拉攏的首要對象,偏偏莫青夜不僅長得好,武功也好,雖說在京城只待了十年,卻是這些勛貴子弟中赫赫有名的霸王,別說皇子了,就是太子離皓他也照揍不誤,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年紀輕輕被便送到石寨溝。

有一回離皓不過說了句他長得比女人還要美,他便將人揍得下不了床,偏偏盛錦帝還沒怪罪,只笑了笑,當成孩子間的玩鬧。

盛錦帝不介意,不代表華貴妃不介意,礙于盛錦帝的關系,她不敢明目張膽的找莫青夜麻煩,便改找他老子麻煩,連累莫鈞差點官位都保不住,氣得直跳腳,偏偏那逆子壓根不听他的話,他管不動兒子,只好送去給自家老子管。

莫青夜和離皓的梁子便在那時結下。

離皓監國至今已有三年的時間,這三年來,他只要一有機會便召莫青夜回京,明面上說是要封賞,暗地里如何卻是誰也不知。

而深知離皓小心眼個性的莫青夜則十分篤定,他回京絕不會有好事,因此一再推拖,如今卻是拖不得了。

寒幽走到他對面的梨花木太師椅,也落了坐。「你想我和你一塊去京城?」

莫青夜贊許的凝了她一眼。「不和我一塊去京城,要怎麼替你未婚夫婿斬桃花?難不成又要讓人自己來找我,讓我和你退婚?」

提到寒喜兒那件事,寒幽難得感到有一絲歉然。「當下也是不想我爹太過傷心,再說寒喜兒就是要找你也找不著。」

莫青夜一直在兵營,那地方豈是尋常人能進的,寒士豪去了幾次,還未到防線便讓人給攔了下來,還揚言再有下次便直接將他打死。

寒士豪無可奈何,打听到寒遠一家的住處後便找上門來,可惜被護衛擋在門外進不來,氣得他在大門口罵了一個多時辰才氣呼呼的走人。

拜他所賜,這附近的鄰居都認定了他們一家子是忘恩負義之輩,有了錢連自家大哥都不認,好在今日莫青夜把話挑明了,這下子再沒有誰敢說閑話。

不得不說,有錢沒什麼了不起,有錢又有權才是真正的了不起。

莫青夜挑起眉,不置可否的凝著她。

見他沒惱,寒幽這才又道︰「短時間內我們不會去京城,我爹娘是土生土長的蜀地人,要說服他們去京城恐怕要點時間,再者我們也沒有這麼多盤纏,到了京城也沒有落腳的地方,這些都得事前準備,少說也得等我賺夠了錢……」

「這是在嫌棄我給的聘禮不夠?」

他送來的聘禮全是這些年得到的戰利品,完全沒動用到鎮國公府一分一毫,他若沒記錯,那些夠她在京城買上十棟八棟的房子了,更別說她要真搬到京城,他豈會讓她沒地方住?

「那是你的錢!」寒幽白他一眼。

「我的不就是你的?」他回得理所當然。

寒幽挑了挑眉。「你錢很多?」

「不多,全部家當都給了你。」他說的輕描淡寫。「你放心,你未婚夫養得起你,給你的就是你的,想怎麼花用都行。」

寒幽真沒想到他會這麼大方。「你就不怕我們兩年後不合適退了親?」

雖說她有死纏爛打的想法,但他不知道啊,這麼大筆錢財說給就給,還是全部家當,這家伙這般視錢財如糞土,他爹娘知不知道?

「有何好怕的?」莫青夜凝視著她那雙閃爍的大眼,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那白女敕的臉蛋。「你要真花得完,我也無話可說。」

他沒告訴她的是,這聘禮他根本沒打算要回來,因為他壓根沒想過不合適這個問題。

寒幽拍掉他的手,擰眉。「我不是小孩子,別捏我的臉。」

她好不容易養胖了些,要被他捏瘦了可怎麼辦?

莫青夜失笑的看著她不及他肩頭的小身板,站起身。「我回京後記得給我寫信,最少兩天一封。」

「……為什麼?」她瞪眼。

她最不耐煩做這些事了,當初傅朝旗光是要她一個禮拜發個訊息或打通電話給他,她都不樂意了,現在居然要兩天寫一封信,他知不知道這時代沒有原子筆這玩意?

「你不給我寫信,也不隨我回京,兩人分隔兩地,如何培養感情?」

寒幽噎了下,他說的好有道理,她竟無法反駁。

雖說她不吭聲,俏臉仍寫著不樂意。

「听話。」他揉了揉她的發。

她不高興的拍掉他的手。「莫青夜,我說過我不是小孩子!」

不是捏臉就是模頭,她內里可是二十五歲的成熟靈魂,比他還大呢!

這丫頭氣性還真大,他好笑的收回手。「記得我的話,後日來替我送行。」

寒幽俏臉垮了下來。「能不能不要?」她實在不想這麼出風頭。

「不行。」戲要演全套,身為他的未婚妻,他要遠行,她豈能不出現?再說了,他也挺希望她能夠來送行。

寒幽自然知道這個道理,雖不願意,卻也只能點頭應下,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她忍。

三日後,寒幽如約送行,沒有離情依依、沒有淚眼相送,比起兩旁歡送的百姓,她這個未婚妻反而像個沒事人一樣。

「記得給我寫信。」莫青夜看著眼前的小姑娘,溫聲說。

「好。」不好也得好。

「若是有人欺侮你,就送信去給夜虎或青梟,他們會處理。」他手下有四大猛將,夜虎、青梟、黑狼、白狐,這次回京他帶了黑狼和白狐,將夜虎和青梟留給了她。

「好。」有人肯當打手,她自然樂意。

「信我會讓夜虎過來拿,你不必去驛站寄,知道嗎?」寄驛站太慢,他有他的管道能更快收到信。

「知道了。」很好,她不必三天兩頭跑驛站。

兩人一問一答,來回數次後,白狼忍不住了。「主子,再不出發,天都要黑了。」他從不知道自家主子竟是個話癆。

莫青夜瞪了他一眼,卻也知道時候不早,只得說︰「你好好照顧自己,最晚半年內得來京城,否則我親自來接你。」

「……我盡量。」寒幽見他用一雙俊眸直勾勾的凝望著她,只得干巴巴的說了句。「路上小心,多保重。」

雖說很沒誠意,莫青夜卻是滿意了,終于策馬離去。

看著他那馳騁的背影,寒幽總算松了口氣,低聲喃道︰「談戀愛果然是件麻煩事……」

半年的時間很快便過去了,這段時間寒幽可沒閑著,除了想法子賺錢外,一顆心全撲在空間上頭。

和她一開始的猜測一樣,將莫青夜給她的那株百年人參放至空間後,空間果然升級了。

原本的黑田大了一倍,中間的果樹甚至結出三顆果實,可惜的是,就算是升了級,果實依然尚未成熟。

雖然失望,卻有著另一個令她興奮不已的發現——  空間里的竹屋能夠進出了。

她滿心期待的進了竹屋,卻發現里頭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桌子和一本古籍,她好奇的打開古籍,卻發現里頭的字她一個都看不懂。

書上的文字全是古文,類似象形文字,就算她語言能力再好也看不懂,但她沒放棄,空間里不可能無緣無故出現一本書,因此她耗費了時間,收集了許多與這古文有關的書藉,總算拼湊出上頭的文字。

「止痛符圖?」寒幽怔然的看著書上的文字,又看了看旁邊艱澀復雜的符圖。「這是什麼?符圖是要畫出來嗎?」

她正不解著,突然感到手上一熱,原本隱入她掌心中的青符出現在手中,她恍然大悟。「這是要我用青符畫符?」

話一落,桌旁自動飄出一張紙,平鋪在她的面前,這意思夠明顯了,就是讓她畫出來。

寒幽二話不說便動筆,可等她揉了一張又一張的紙後,她才知道這符圖不好畫。

「第九十六張了……要是再不成,我就……我就去學畫畫!」

她都快哭了,想她寒幽天資聰穎,學什麼都快,偏偏就敗在美術這一塊,要一個美感有缺失的人畫畫實在是強人所難。

好在她天生就是不放棄的個性,終于在失敗第九十九次後,成功畫成符圖。

「終于……」揉了揉快斷了的右手,她感動的看著手上的紙。

符成之時,符圖會在剎那間散發出瑩瑩白光,然後靜靜的躺在桌上。

「這要怎麼用?化水喝了?」她拿起符圖左看右看,愣是看不出個所以然,最後揉了揉酸痛的手臂,出了空間。

一出空間,她便听見敲門聲。「阿幽!阿幽你快開門!」

「來了!」她急忙把門打開,就見蕭雙雙一臉著急的看著她。

「你這丫頭,成日把自己關在房里,叫也不應,娘擔心死了!」

「娘,我不是說了,我就是在睡覺。」她吐了吐舌,挽著她的手臂問︰「發生什麼事了?」

她只要進空間便會將門上鎖,空間升級之後可以听得到外頭的聲音,平常只要蕭雙雙一喚,她便會馬上出來,今兒個應該是她畫圖畫得太過專心,居然沒有听到半點聲響。

「你爹受傷了!」蕭雙雙連忙說。

寒幽臉色一變。「爹怎麼會受傷?」

提起這事,蕭雙雙便紅了眼眶。「你爹是為了護我……」

經過了大半年的游說,寒遠夫妻總算是答應寒幽要搬去京城,這幾日為了搬家的事,兩人時常去街上采買,就怕到了京城一家子會吃不慣。

寒幽擔心他們兩人的安危,每次出門都會派護衛跟著,可夫妻倆都是老實人,總覺得不自在,今兒個不過是去附近買個東西,便不讓人跟著了,誰知道竟在路上遇見蕭功和寒士豪。

寒士豪氣惱寒遠不退婚,害得他家喜兒至今仍想著當世子夫人,死活不嫁其他人,宋茵為了這事天天和他鬧,怪他當初讓她把訂親信物還回去,否則喜兒早就是世子夫人了。

蕭功則是怨恨蕭雙雙見死不救,若非苗麗兒回娘家借錢替他還了賭債,他現在早就沒有手指了,但苗麗兒也因此和娘家疏遠,他們一家子把房子也拿去還賭債,現在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只能借住在鄰居的柴房,吃飯也是有一頓沒有一頓。

反觀寒遠一家,因為攀了高枝,不僅穿金戴銀,出門還有護衛跟著,這反差讓蕭功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又遇上了同有心生怨恨的寒士豪,兩人一拍即合,趁著寒遠夫妻沒帶護衛便找上門了。

寒遠一個人哪里是他們的對手,他為了保護蕭雙雙被蕭功打傷了背,疼得摔倒在地,爬都爬不起來,若非有人看見報了官,那兩人說不定會把他們活活打死。

想到自家大哥拿著木棍朝她揮下的那股狠勁,蕭雙雙再也忍不住,眼淚狂落。

听完整件事的經過,寒幽氣得直發抖。「爹現在在哪?」

這仇她若不報,她的名字便倒過來寫!

「在醫館。」遠哥讓她瞞著阿幽,可這事怎麼可能瞞得住,所以她一回府便找上女兒說這事。

「走!我們先去醫館再說。」

兩人出門時,遇上了正巧要來拿信的夜虎。「小嫂子,你要去哪?」

如今的夜虎對寒幽可說是佩服的不得了,別看她年紀輕輕,做起生意是有條有理,可以說是日進斗金,不過短短半年便開了數間鋪子,點心鋪、綢緞莊、酒坊,甚至是專賣孩童的玩具鋪都有。

別的鋪子不說也罷,就說這寒家酒坊,和其他酒坊相比,寒幽釀出來的酒愣是比其他人濃郁且醇香,口感十分好。

夜虎沒什麼嗜好,就愛喝酒,自從喝過寒家酒坊的酒後,便日思夜想、心心念念,一到休沐便直沖到鎮上買酒,可等他听見價錢時險些沒嚇掉下巴。

一壺酒竟要價三十兩銀子,就是他再有錢也喝不起。

可酒好喝,不怕沒人買,這世上有錢人從來就不缺,一壺三十兩銀子的酒,對他們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最厲害的是她的酒一日只賣三十壺,物以稀為貴,加上東西好,這酒坊只要一開門便被人哄搶一空。

夜虎既沒銀子又搶不到,但他夠識相,對寒幽可以說是要多巴結便有多巴結,只要她吩咐,絕對沒二話,因此寒幽也時常給他一些酒當獎勵。

「你來得正好。」寒幽小臉滿是冰霜,「把寒士豪和蕭功送去官府,我要告他們蓄意謀殺!」

夜虎一听見這兩人的名字,也擰起了粗黑的眉。「那兩個家伙又來了?」

要說這小嫂子樣樣都好,就是那一票極品親戚不好,這都過了大半年了,還時不時上門鬧,要他說直接將人打殘得了,省得三不五時便來叫囂,簡直煩不勝煩。

寒幽自然也想這麼做,偏偏這兩家人一個是她爹的大哥、一個是她娘的大哥,她若下狠手,耳朵肯定被哭聾,這也是為何她會忍耐至今的原因。

本想著就要搬去京城,這些人以後便是想鬧也鬧不到,便想著再忍一段時日,沒想到她一時的心軟,竟讓寒遠受了傷。

她這人最是護短,更別提寒遠和蕭雙雙對她百般疼愛,蕭功敢打她爹,她就讓他付出百倍的代價!

寒幽沒有回他,而是帶著蕭雙雙直奔醫館,夜虎見她臉色不好,也沒再多問,直接上芙蓉村抓人去。

一看見趴在床榻上,疼得臉色慘白的寒遠時,寒幽眼眶在剎那間泛紅。「爹……」

寒遠原本痛得五官都扭曲了,一見到閨女兒立馬擠出一抹笑,強撐著疼痛要起身。「阿幽,你、你怎麼來啦?」

他疼得不能動,這才讓妻子回去喊人,想讓人將他扛回去,誰知道她沒喊人來,倒是把女兒帶來了。

「你別動!」見他還逞強,寒幽忙上前按住他,哽著聲罵道︰「你都疼成這樣了還想起來?大夫,我爹怎麼樣了?有沒有傷到背脊?」背部的神經連結著大腦,要是受了重傷,很有可能造成癱瘓。

「好在沒事。」大夫撫了撫花白的長須。「就是傷了筋骨,沒有十天半個月是動不了了,以後得好好養著,才不會落下後遺癥。」

听見沒傷到脊柱,寒幽這才松了口氣,對著寒遠和蕭雙雙說︰「爹、娘,這一回我絕不會再放過他們了。」

寒遠就是怕會這樣,急聲說︰「阿幽,那是你大伯父和舅——  」

「你是我爹!」她紅著雙眼打斷他。「他們和你比孰輕孰重?爹,一味的忍讓換來的卻是這樣的下場,這一回算你命大,下一回呢?你能保證還能這般幸運嗎?」

寒遠啞了聲,半晌才吶吶的說︰「咱們這不是要搬去京城了嗎,以後也見不著了,這是最後一次,阿幽,你听爹的好嗎?」

他其實一點也不想離開故土,但他太了解自家大哥、大嫂的個性,只要達不到目的便會一直這麼吵鬧下去,這半年來就是他都快忍受不了,更何況是轉了性子的寒幽?

為了避免事端,他才會答應搬去京城,誰知事情還是發生了。

寒幽沒有說話,一旁的蕭雙雙見狀也忙幫腔。「阿幽,听你爹的,沒事就好了,他們畢竟是你的長輩,鬧得太難看,對你不好。」

就算對蕭功已死心,但還得顧及女兒的名聲,要是讓人知道她將自己的大伯父和舅舅送進官府,名聲就毀了,說不定還會因此被莫青夜退婚。

寒幽知道他們兩個是為她好,但要她這麼輕易地放過寒士豪兩人絕不可能,不過她並沒有說出口,而是溫聲道︰「爹,我們先回去吧,有事回去再說。」

寒遠的身子才是目前最重要之事。

「好、好!」見她沒堅持,寒遠這才放下心來,想爬起身卻是力不從心,只稍稍一動便疼得他冷汗直流。

寒幽見狀忙說︰「爹你先別動,我去找人來扛你回去。」這醫館用的是行軍床,躺久了肯定沒家里舒適,多待一刻都是折磨。

就在寒幽打算去喚人時,身旁突然傳來一道十分輕柔的嗓音。

「小姑娘,要是不介意的話,我讓我家的隨從幫忙扛你爹回去可好?」

寒幽回過頭,看見醫館後頭坐著一對男女,兩人約莫三十多歲,男子的下巴蓄著胡須,一身儒士打扮,雙眼炯炯有神,十分銳利,一瞧便知不是尋常之輩。

他身旁的女子看起來年紀比他小了一些,在男子懷中顯得十分嬌小,臉上覆著面紗,僅露出一雙眼楮,那雙眼楮微微彎著,笑吟吟的看著她。

若是平時,寒幽肯定不會搭理陌生人,但今日情況特殊,眼前這兩人給她的感覺也不像壞人,尤其是那女子,那一雙眼楮總給她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好,那就麻煩這位姊姊了。」她也不扭捏,干脆地應道。

這稱謂似乎取悅了女子,她輕笑出聲,那笑聲清脆如銀鈴一般,十分好听,可惜她笑著笑著突然咳了起來,讓男子擔心的直拍她的背。

「你別激動,就是開心也別笑得太用力。」

「姊姊你沒事吧?」寒幽見她咳得如此撕心裂肺,也忍不住擔心問道。

女子揮揮手示意她沒事,直到順了氣,這才笑著道︰「別叫我姊姊,我叫阿綿,這位是我相公黎圖。」

「阿綿。」她從善如流喚道。

不知為何,她從這女子身上感覺到善意,但他們明明今日才第一次見面。

「我們先將你爹送回去吧。」

寒幽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她爹了,自然不會反對。

阿綿帶來的人手不少,幾人手腳俐落的將寒遠扛起,一路穩穩當當的回到了寒府。

「阿綿謝謝你。」寒幽真誠的向她道謝。

「舉手之勞罷了,你先忙,我四處逛逛,你不介意吧?」阿綿隨意的看著這府邸的擺設,有些詫異。

這……會不會太簡陋了?

不提大戶人家,就是和尋常的小康人家相比,這寒家也是寒酸的可以,廳堂竟然就只有幾張椅子和一個圓桌,其余什麼都沒有,沒有屏風、沒有古玩、更沒有字畫,整片牆光禿禿的,讓人看了忍不住搖頭。

「當然不介意,不過我家沒什麼好看的就是了。」寒幽可以從她的眼神里看出那分驚詫,尷尬地道。

莫青夜給的聘禮里自然有古董、字畫之類的擺件,那些東西不只價格昂貴,就是擺出來也是賞心悅目,但她爹娘卻不讓擺,怕摔著、踫著,要是毀了其中一樣,他們都得心疼死。

寒幽也很無奈,有了莫青夜給的金子當本錢,這半年來她可是賺了個金銀滿盆,光是點心鋪子一個月的盈利就有三百多兩,更不要說酒坊了,一日便有九百兩的進帳,扣掉本錢也有七、八百兩的盈利。

她敢說,再給她幾年的時間,就是替自己攢下十里紅妝都是易如反掌。

外人總以為她是靠莫青夜才能過上這般富貴的日子,這話只對一半,錢是她自己賺的,若她沒本事,如何能在短短半年內賺來萬兩銀子?但她不否認,若不是借著他的權勢,她也沒辦法安然當她的小富婆。

可惜她爹娘樸實成性,就是知道閨女有錢也過不慣富貴人家的日子,這好好一棟宅子愣是被他們當成芙蓉村的祖宅在住。

寒幽見他們繞了一圈便往花園晃去,這才對著一旁哭紅眼的蕭雙雙說︰「娘,你先去把房間收拾收拾,等等再讓人將爹扛回房里。」

床榻得先鋪上一層厚厚的棉被,否則寒遠躺著也不舒適。

「我這就去!」蕭雙雙急忙去準備。

直到廳堂剩下父女二人,寒幽這才從懷中拿出稍早畫成的止痛符圖,遞給了他。「爹,你拿著這個。」方才在外頭不方便,回到家里便沒了顧忌。

寒遠下意識接過,看著掌心里那被折成八卦形狀的圖紙,納悶的問︰「阿幽,這是什麼?」

「是符圖,我從一本古書上看到的,便照著畫下來,說是能止痛,我也不曉得它怎麼使用,爹,你拿著有什麼感覺?是不是沒那麼痛了?」

寒遠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傻孩子,這不過是張紙,怎麼可能能止痛?」

打從閨女兒病了一場後,不僅個性有了大轉變,整個人也成熟了不少,有時候他們甚至會忘記她只有十三歲,這會兒居然會說出這般孩子氣的話,讓他忍不住失笑。

「沒感覺嗎?」寒幽有些失望,卻不願就這樣放棄。「爹你等等,這符說不定要化水喝,我去盛水。」

寒幽也不曉得這止痛符圖正確的使用方法,只好試試化符水這個爛招。

她動作很快,不一會兒便回來了,事實上她是去空間盛了一碗水出來。「爹,你把符放到水里試試。」

寒遠覺得閨女難得這般可愛,便想依了她,可他還沒把符放進碗里,便听見外頭傳來著急的呼喊——

「水!快拿水來!」

寒幽認出那是黎圖的聲音,還未反應過來,就見身旁像有陣風似的,下一刻她手中的水便不翼而飛了。

這變故讓她臉色微變,這可是空間里的靈水,就是她爹娘,一開始她也是摻著一半的泉水才敢讓他們飲用,不是怕會有壞處,而是恰恰相反。

靈水的功效有多顯著,沒人比她還清楚,尋常人喝了定會發現異樣,若是遇到心懷惡意之人,肯定會引來大麻煩。

她急忙追出去,就見她的靈水在方才扛她爹回來的其中一名隨從手中,他正將水遞給黎圖,而黎圖懷中抱著的竟是不知為何軟倒的阿綿。

寒幽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見黎圖將一顆白色的藥丸扔進水中,小心翼翼的將水喂進阿綿的口中。

看見這情形,寒幽也顧不得要回水了,連忙問︰「阿綿怎麼了?」

黎圖沒有回答她,直到懷中人兒的急促喘息漸漸平息下來,臉色也不再那麼死白時,才松了口氣。

「阿綿……」他的聲音哽咽,沒人看見他緊握的拳頭正微微發抖。

寒幽也顧不得計較了,問︰「要不要請大夫來?」

「不需要。」黎圖搖頭,阿綿這病沒人能醫,請大夫來也是無用。「替我準備一間房吧。」

人家幫了她的忙,她自然不會連借個房間都小氣。「跟我來。」

黎圖抱著阿綿直接進了房,門一關,他帶來的隨從立馬守在門外,一排四人將房間守得固若金湯,只留寒幽在門外看著落葉飄啊飄。

這人怎麼連句謝謝都不會說?

寒幽無奈地嘆了口氣,罷了,阿綿是在昏迷的狀態下喝了靈水,或許感覺不出功效。

這麼一想,她心情好了不少,想起她還躺在行軍床的爹,她趕緊跑回去。

寒遠一看到女兒,連忙招手。「阿幽,你快來!」

「怎麼了?爹你哪不舒服?」寒幽著急的跑到他身旁。

寒遠左看右看,發現她身後沒其他人,這才小聲的說︰「阿幽,爹好像不疼了。」

「不疼了?」她低呼出聲,發現聲音太大,連忙壓低了音量。「爹,你是說……你的背不會痛了?」

寒遠點頭如搗蒜,用比她還小的音量說︰「你說是不是你這個符圖的關系?爹方才是真的疼得連動都不能,可這會兒卻像沒事人一樣,一點感覺都沒有。」

「你說真的?完全沒感覺?」寒幽一雙眼兒亮得嚇人。

寒遠點頭,接著又說︰「阿幽,這東西你可千萬要收好,不能隨便給人,知道嗎?」

他是老實,可卻不傻,這麼神奇的東西要是流了出去,絕對是禍不是福,他不知道閨女從哪找到那本古書,但他知道那本書絕對是個寶物,還是大寶物。

寒幽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卻還是難掩興奮。「爹,你快告訴我,你什麼時候覺得不痛的?」

寒遠仔細想了想,才道︰「應該是你一放到我手上便有感覺了,只是那時候爹不敢動,這才沒注意到。」

現在想想,他原本光是扯一扯嘴角都會牽扯到傷處,方才卻還能笑著說閨女孩子氣,這不就代表符圖一拿到手上,他便不疼了。

「太好了,我還以為要化成符水喝呢!」沒想到只要配戴在身上就行了。

她也是傻了,她身上沒病沒痛的,帶著止痛符圖自然沒有用,可放在寒遠這重傷患者身上就不同了。

得知符圖有如此大的功效,她恨不得立馬進空間去畫個十個八個備用,這東西比嗎啡還有用,自然是有備無患。

興奮過後,她才想到件事,忙道︰「爹,這符圖只說了能止痛,可不代表你的傷沒事,頂多就是減輕你的痛楚罷了,這陣子你還是得乖乖臥床養傷,為了不讓人起疑,符圖你可得藏好,在人前該裝疼還是得裝,知道嗎?」

寒遠慎重的點頭。「爹知道該怎麼做,你放心,我連你娘都不會說。」

不是他要瞞著蕭雙雙,而是這事愈少人知道愈好,要是不小心說溜了嘴,可是會招來大禍的!

父女倆打定主意將這事瞞進肚子里,誰也不說。

京城,鎮國公府。

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莫鈞瞪著眼,看向身旁的國公府大總管黃忠。「世子人呢?」

黃忠斂著眼眉,沉聲道︰「將軍一早便去了廣寒寺,為夫人上香。」

莫青夜三日前進宮受封,離皓多年未見到死對頭,本想刁難一番,偏偏莫青夜原本就戰功斐然,加上識破了萊新國的偷襲計劃,不僅阻止了一場大戰,還抓了對方的將領,這份軍功就是離皓也壓不下來。

他只是監國,上頭還有內閣壓著,在百官的要求下,這一品護國大將軍的職位就是想刁難也沒辦法,莫青夜便這麼順順當當的受封為離路國的護國大將軍,承襲了祖父的官職。

莫青夜一升職,朝廷上下便改了口,不再喚莫青夜世子爺,而是改稱呼將軍。

莫鈞聞言梗了下,惱怒的又罵,「這家伙!早和他說過蘭郡主今日要來探望他,出去也不說一聲,忠叔,麻煩你派人去看看他什麼時候回來。」

兒子去給亡妻上香,他還能怎麼罵,只能吩咐下去,讓他早些回來。

黃忠眼皮不抬地道︰「老爺,將軍出門前吩咐過了,說蘭郡主什麼時候回去,他什麼時候回來。」

這話讓莫鈞再也忍不住,吹胡子瞪眼地罵道︰「這混帳東西!蘭郡主盼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盼到他回京,早早就下了帖子說要上門拜訪,他不留在府里也就罷了,竟還說出這樣的話!」

蘭郡主閨名梁歌牧,是長公主的掌上明珠,家世顯赫、相貌柔美,這樣的女子對莫青夜一往情深,揚言非君不嫁,從八歲便開始等著,這一等便是十年,眼看她十八歲的生辰就要到了,這才會纏著離皓讓他將莫青夜召回京,盼著能早日與莫青夜結為連理,誰知竟听見一個青天霹靂的消息。

「老爺,將軍已定了親事,且國公府並沒有個正經的女主人,蘭郡主登門拜訪並不適合。」黃忠淡淡凝了他身旁的女子一眼。

他是老將軍培養出的心月復,老將軍將他交給將軍,他自然是站在將軍這邊。

听見這話,莫鈞身旁的女子臉色微變,旋即斂下了眼,嗓音有些沙啞地道︰「鈞哥,你說我是不是不該順著郡主的意,下帖子請她上門?阿夜似乎真的不喜歡蘭郡主,要不怎麼會一聲不響的跑出門,甚至連訂親這等大事都瞞著我們……他是不是還是很討厭我?我以為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應該明白我對他的好,沒想到……」

說著,她像是再也受不住委屈,淚水潸然而下。

莫鈞見她落淚,輕聲安撫道︰「小嵐,那渾小子就是那倔脾氣,你別和他計較,這些年你犧牲自己照顧阿夜,把他當親生兒子般疼愛,他豈敢惱你?他氣的是我,不關你的事。」

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莫青夜娘親一母同胞的妹妹,莫青夜的親小姨夏嵐芯。

莫青夜的娘親夏悅茵在他四歲那年患了重病,久咳不癒,身子愈來愈差,到後來甚至連路都無法走,夏嵐芯心疼姊姊與年僅四歲的外甥,不顧自己即將出嫁,堅持前來鎮國公府侍疾,衣不解帶的貼身照顧胞姊,這一照顧便是整整一年,生生將自己的親事磨掉了,對此夏家人十分不諒解。

夏悅茵感念妹妹對她的好,但臨死前兩姊妹卻突然大吵了一架,沒多久夏悅茵便病逝了,至于兩人吵了什麼至今仍沒有人知道。

莫鈞成了鰥夫,而夏嵐芯未嫁,為了避嫌,莫鈞自然得將她送回夏家,誰知夏嵐芯卻抵死不從,揚言為了照顧胞姊,她已和父母鬧翻,若莫鈞執意送她回去,她便絞了頭發去當姑子。

她如些堅持,莫鈞還能怎麼辦,只好讓她留下,從此鎮國公府就多了一個不是女主人的女人,這事也讓莫鈞成了京城里的談資之一。

「鈞哥,你別安慰我了,我有自知之明……」夏嵐芯自嘲的說。

莫青夜是她的親外甥,兩人卻一直不親近,甚至她還能感覺到莫青夜十分厭惡她,每次見面不是無視便是出言諷刺,時常惹得她以淚洗面,莫鈞見狀少不得要教訓他,因為如此,父子的關系一直很緊張。

莫鈞也不曉得那渾小子為何這麼不喜夏嵐芯,這些年他不在京城,逢年過節夏嵐芯都讓人送衣袍、送吃食過去,卻總是被退回來,夏嵐芯也不氣餒,他退他的、她送她的,直到有一年莫青夜不再讓人將東西退回,而是送來一封信。

夏嵐芯以為他總算是接受她了,誰知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話,意思很簡單,他底下的兵是用來保家衛國,不是用來替她跑腿退東西,她若再送東西來,他也不退了,直接扔了干脆。

自此,夏嵐芯便不再做無用功了。

「小嵐,你別多想,那渾小子的個性就像我爹,是茅坑里的臭石頭,等他娶了媳婦,就會懂得你對他的好了。」

夏嵐芯吸了吸紅通通的鼻頭,明明已是三十多歲的年紀,模樣卻和少女沒兩樣。「就怕阿夜定下的媳婦也和他一樣不喜我……」

若非如此,她又何必順著蘭郡主的意給她下帖子?

雖說蘭郡主個性是驕縱了些,可至少還當她是莫青夜的小姨,若是蘭郡主過門,她的日子或許能和現在一樣舒心。

「什麼媳婦?」莫鈞一听到莫青夜私自定下的親事便擰起眉。「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人和他一樣,自己請了媒人就上門下聘的?再說了,一個鄉野村姑竟妄想當我鎮國公府的媳婦,這親事沒我點頭,自然不算數!」

黃忠一直未開口,直到听見這話才淡聲道︰「老爺,這親事是老將軍替將軍定下的,老將軍已經點了頭,您有沒有點頭並不重要。」

莫鈞聞言頓時漲紅了臉。

他生在武將世家,又是唯一的嫡子,父親自小便逼迫他習武,他雖說有著莫家人的習武天分,但他心不在此,自然學得不倫不類,每每都惹來父親一頓打罵。

隨著年紀增長,他愈來愈畏懼父親,父親對他也是愈來愈失望,直到他生下了阿夜,父親這才徹底放棄他,將全副心思轉到孫子身上,而阿夜也是爭氣,三歲便現露出習武的天分,讓父親喜不自勝。

雖說不應該,但父親的放棄確實讓他松了口氣,自此之後不必再被逼著習武,可以看他喜愛的書、可以去酒樓與人吟詩作對,日子過得好不快活。

然而,父親的威嚴卻是深深烙印在腦子里,即便已經逝世多年,光是听見父親的名號,他還是忍不住繃緊身子。

而黃忠雖然是府里的大總管,卻不是賣身的僕役,而是和莫長卿一塊出生入死的部下,十幾歲便跟著莫長卿,當時也是位高權重,直到莫長卿過世他才辭了副將軍一職,遵遁莫長卿的請托,留在鎮國公府輔佐莫青夜。

黃忠是看著莫鈞長大的長輩,他年少時沒少教訓他,在黃忠面前,莫鈞實在硬氣不起來,最後只能氣惱的甩頭走人。

夏嵐芯見狀,自然是跟著離開。

直到看不見兩人的背影之後,黃忠這才挑起花白的眉,沒好氣地道︰「好在將軍爭氣,否則就他這副德性,鎮國公府遲早敗在他手上。」

都幾年了,連個女人的真面目都看不清,他實在不明白老將軍這般英明,怎麼會生出這般蠢笨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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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20 02:36:4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熱心的夫婦

早上之事很快便傳到莫青夜耳里,讓他嘲諷的勾起唇角。

「不是我要說,那真是你親小姨嗎?明知道你躲梁歌牧都來不及,還下帖子請她上門。你什麼時候將人趕走?你都不知道你爹因為『金屋藏嬌』這事被笑話了好幾年呢。」二皇子離謙手支著腮,一頭黑發也未束,任由它們披散于後,那模樣慵懶至極,似笑非笑的調侃眼前的好友。

「那是他的事,與我無關。」莫青夜冷聲道。

離謙嘖嘖兩聲。「這鎮國公府還好有你,要不肯定敗在你爹手上。」

不只黃忠和離謙這麼認為,這京城里不知有多少人都是這麼想。

要說莫鈞也不是差,就是明明有著極高的習武天分,卻老想著風花雪月吟詩作對,月復中墨水沒多少,文人的迂腐倒是學了不少,偏偏還想用他的想法來約束莫青夜,好在莫青夜自小是祖父養大,不然不知會被教得如何的不倫不類。

至于莫青夜為何如此厭惡夏嵐芯,別說外人了,就是莫鈞都不明白,身為好友的離謙只以為他是不喜他爹將人留下,打算給他當後娘。

「你都訂親了,到時媳婦過門,難道要讓她侍奉那女人?」

這算什麼事?要說夏嵐芯是莫鈞的女人,卻連名分都沒有,若當她是小姨,莫青夜卻是不認,要離謙說,當他的媳婦還真夠慘的。

提到寒幽,莫青夜那冷硬的臉龐倏地柔和許多。「這不用你操心,那丫頭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

這半年來兩人雖沒見面,書信倒是通了不少,一開始那丫頭還挺乖的,按照約定兩天一封信,到後來她忙著開店鋪,便從三日一封、四日一封,現在若是夜虎沒上門催促,這丫頭索性偷懶,十天半個月才來一封信。

要不是知道她在找珍稀藥材,他答應在京城替她留意,那丫頭恐怕連信都不寫了。

莫青夜想起她書信里調皮又新奇的用詞,彷佛她的人就在眼前,活靈活現的對他說著話,忍不住期待她來京城的日子。

見他那一臉春心蕩漾,離謙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瞧你這表情,是真喜歡上那乳臭未干的小丫頭了?你不是說她才十三?」

他從不知道這家伙真打算老牛吃女敕草,他還以為那鄉下丫頭是他拿來躲梁歌牧的擋箭牌罷了。

「十四了!」莫青夜睨了他一眼。

寒幽的生辰在八月,上個月剛滿十四歲,再一年便及笄,能嫁人了。

「……十三和十四有什麼分別?」離謙抽了抽那比女人還漂亮的嘴角。「她十四,你也二十了,你倆差了六歲呀兄弟!」

身為好友,自己有必要提醒他這個差距。

誰知,莫青夜只是冷冷的掃了他一眼,道︰「你府里的舞姬最小幾歲?」

離謙當場便噤了聲,想到自家府里的確養了幾個十歲都不到的小舞姬,雖說他行得正坐得端,單純喜歡看小姑娘跳舞,絕沒有歪心思,卻還是立馬轉了話鋒。

「年紀小好!好教,到時別忘了請我上門喝喜酒。」

「人不到無妨,禮金不能少。」

听听,這是穿同一件褲子長大的好兄弟嗎?

「不說這事了,你知不知道離皓想把你弄到南揚國?」離謙說起正事。

南揚國與離路國國力相當,一直以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每隔十年便會進行聯姻,以保持兩國的友好關系。

然而這幾年南揚國的皇帝生了重病,情勢也有了轉變,就在前幾個月,探子回報,南揚國正大規模練兵,練好的兵卻不知所縱,有人說那些兵曾出現在萊新國與南揚國的邊界,再聯想萊新國的突襲計劃,讓人不得不深思。

萊新國不足為懼,但若再加上一個南揚國那可不同了。

離皓雖已監國三年,卻未曾經歷過戰事,如今南揚國有了侵犯之意,雖沒有證據,卻不能沒有防備之心,離皓與內閣商議的結果,便是派兵到南揚國的交界之處魏城駐守,至于由誰來擔任主帥便很有得商量了。

離路國並非只有莫家出武將,還有僅次于莫家,手握禁衛軍的林家以及掌管京師安危的五軍都督府曾家,雖說沒有鎮國公府那般威名赫赫,卻也一個個都是有才之輩。

鎮國公府手握三十萬兵權,世代駐守石寨溝,乃離路國重中之重的關口,若是沒能守住,離路國也離滅國不遠了。

照理說,莫青夜已承襲了護國大將軍這名號,理當與先祖一樣鎮守石寨溝,不曾想離皓竟釋放出要派他前去魏城的意思。

莫青夜眯了眯眼。「他那點小心思能瞞得了誰?」

離皓這人最是虛偽,他的所作所為在明面上絕對讓人挑不出毛病,可私底下在想什麼,莫青夜卻是清楚的很,這是想報復他。

離皓與歷代的先皇不一樣,沒有雄才大略無妨、資質平庸也無礙,偏偏他胸襟不夠寬廣,眼界也小,最重要的是極為記仇。

在他眼里,國家大事重要,他的私仇一樣重要,明明多的是武將能去魏城、明明知道石寨溝少了莫青夜極有可能會讓人鑽了空子,離皓仍然說服了文武百官,讓他留在京城,就為了給他添堵。

離皓知道他不喜梁歌牧,偏偏與他唱反調,趁他回京受封時便想要賜婚,若非他有先見之明,事先與寒幽定下親事,這賜婚一事肯定如他所願。

為此離皓氣得牙癢癢,一計不成便再施一計,明里暗里流露出要派他去魏城的意思,接管魏城那一盤散沙,若是他能將魏城的兵帶好,那自然是好,若是不成,正好挫挫他的銳氣,讓世人知道他這個戰無不勝的名頭不過是夸大罷了。

很好猜的心思,可身為臣子,他拒絕不得。

離謙同情的看著他,安慰道︰「其實梁歌牧也就是驕縱了一些,臉蛋還不差,嫁妝也多,要不你就從了吧……」

對他那個太子大哥,離謙也是無語,一看賜婚不成,竟私下派他前來轉告莫青夜,只要莫青夜肯娶了梁歌牧,便另派他人去魏城。

拿國家大事當兒戲,他真不知父皇當初怎麼就這麼放心,將重擔扔給這樣的儲君後就一走了之?

以私心來說,他自然是不希望莫青夜去魏城。

南揚國此時就是團迷霧,敵不動他們也不能動,否則誰先挑起戰事便是錯的一方,戰勝還好說,若是戰敗,肯定會在史書上留下一筆,這是離皓萬萬不能允許之事。

而莫青夜的名聲太過響亮,絕對是萊新國與南揚國極欲除之而後快的第一人選,若是傳出他只帶兩千名精兵前往魏城,這些人哪可能會放過他,其中的凶險可見一斑。

偏偏離皓那腦袋不知怎麼長的,對持反對意見的臣子揚言南揚國意圖不明,若有莫青夜這個護國大將軍前去坐鎮,說不定能威懾對方一番,既而打消不該有的念頭。

為了這事,朝中吵得不可開支,離皓卻是心意已決,派他來正是給莫青夜一個選擇的機會。

「作夢!」莫青夜只扔了一句話,便拍拍走人。

他這人就是硬骨頭,不論是誰都威逼不了他,梁歌牧不行,離皓更不可能。

要他娶一個是從小便纏他纏得緊,只要有小姑娘稍稍接近或是對他笑一笑,便把人打得半死的惡毒女子,那他寧可終身不娶。

再說了,遇到寒幽後,他便認定了他的妻子就只能是她,誰都取代不了,這份堅持很莫名,明明認識她時不過是個黃毛丫頭,兩人相處的時日也不長,但對她的在意卻是一日比一日深,每日看著夜虎的匯報,看著她寫來的書信,就好像她人就在他眼前,表情豐富的和他說著話。

他從未對一個姑娘這般上心,寒幽是頭一個,也會是最後一個,就算那丫頭對他似乎還沒有那份喜歡,但他相信她的心遲早會是他的。

看著遠去的莫青夜,離謙揚了揚眉。「這家伙,脾氣還是這麼硬,真不知被他看上的姑娘是幸運還是倒楣……」

氣候日漸寒冷,遠處的長城因漫山火紅的楓葉聲名遠播,它們紮根于岩石的縫隙,像點燃的野火般在內外蔓延,染紅了城牆,也染紅了蕭索落寞的秋天。

寒幽一家子耗費了三個多月的時間,終于在秋天的尾巴來臨前到了京城。

看著那火紅一片的城牆,寒幽忍不住贊嘆。「真美……」

她一直以為城牆就該是恢弘古典、高大宏偉,就像北京的紫禁城那般,從未想過有人可以把一座城池蓋得這般美麗。

「阿綿最愛的便是楓樹,趕緊把藥水給我,好讓她也能出來賞楓。」

寒幽正沉浸在眼前的美景,身旁卻突然傳來煞風景的聲音,讓她沒好氣的轉過頭。「我說黎大叔,你能不能別這麼準時?還有,就說了這藥水一天只要喝夠量就行了,你一個時辰便來討一次,你當我很閑嗎?」

寒幽本以為阿綿那日昏迷不醒,應當是喝不出靈水的妙處,誰知黎圖沒多久便激動的沖來,對她說阿綿醒了!

當時她一頭霧水,喂了藥清醒也是遲早的事吧?

後來她才知,阿綿生了一種怪病,身上滿是紅斑,只要一犯病便會喘不過氣,昏迷不醒,就是吃了藥最少也得三日才會清醒過來。

但這一回卻只有半日的時間便醒了,這讓黎圖如何不激動?

為了妻子的病,他走遍了大江南北,也只在童神醫那求得一藥方,且那藥方只能壓制她的病痛,卻無法根治,再這麼下去,她的日子也不長了。

所以當阿綿醒來的那刻,他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楮,仔仔細細的問了她數遍是不是不舒服,深怕這是回光返照,直到阿綿再三保證自己很好,黎圖這才松了口氣。

但阿綿的病已有十多年,這還是第一次清醒得這麼快,兩人苦思許久,發現極有可能是寒幽那碗水的緣故,黎圖當下便沖去問她。

寒幽自然是死不承認,硬是辯稱那不過是碗普通的水,卻在看見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樣的阿綿時心軟了。

寒幽看見沒有面紗遮掩的阿綿,才知她在醫館時的那股熟悉感從何而來。

阿綿和她前世的母親長得一模一樣,雖然知道阿綿不可能是她的母親,卻也因為這緣故,她松了口。

她告訴黎圖,那是她自己到山里頭采藥草,瞎調配出來的藥水,沒有什麼藥方,平時就自家人喝罷了,她知道這藥水能夠強身健體,卻不知還能治病,要是喝出問題她不負責。

黎圖一听這話也冷靜下來,阿綿的病尋遍各地名醫都無法治癒,一個小姑娘胡亂調配出的藥水怎麼可能治好?他也是急瘋了才會病急亂投醫。

寒幽見他被勸阻,這才松了口氣,靈水的秘密知道的人愈少愈好。

誰知她高興得太早,隔日,阿綿親自來找她,告訴她這些年她有多痛苦,恨不得自我了斷,要不是知道她死了黎圖也不會獨活,她也不會拖著這一身病體苟活于世,不論她的藥水有沒有用,她都想試一試,是生是死都不怪她。

見到阿綿那無助又脆弱的模樣,寒幽根本狠不下心拒絕,最後還是答應了,只不過加了但書。

她告訴他們兩個條件,第一,藥方她沒辦法給,若是想治病,他們便只能跟著她;第二,除了他們兩人,藥水的事不許再透露給第三個人知道,若是他們同意,她便答應提供藥水給阿綿。

阿綿怎麼可能不答應,而一切以妻子為重的黎圖見她答應,自然也是點頭應下,于是一行人便跟著他們一塊來到京城。

「幽丫頭,為何你叫我大叔,卻直呼阿綿的名字,這是不是不太對?」黎圖挑起眉,沉聲問她。

寒幽腳下一陣踉蹌。「黎大叔,您的高冷範兒呢?」

這黎圖,剛認識時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經過三個月的相處,她才知這家伙壓根是裝的,什麼高冷、什麼威嚴,通通沒有,自從阿綿的身子一日好過一日,他的節操也一日比一日還低。

「阿綿只比我小一歲,你該叫她綿姨。」黎圖一听便知道她誤會了。

他還沒這麼厚臉皮讓她喊他一聲黎大哥,再說了,這丫頭的未婚夫和他兒子是同輩,她叫聲叔叔、阿姨也是應該。

寒幽聞言,挑起眉。「你和綿姨才差一歲?你這是怎麼保養的?」

這是在嫌他老?黎圖額角一抽。罷了,看在她肯改口的分上,他就不計較了。

「你們在京城可有地方住?」黎圖問。

「有。」寒幽點頭。「我未婚夫替我置了一處兩進的宅子。」

兩進的宅子夠他們一家三口居住了,誰知黎圖卻很嫌棄,「兩進?你未婚夫就這麼點能耐?」

寒幽無言的睨了他一眼。「大叔,京城的地寸土寸金,阿夜曾讓我去他的宅子住,但我還沒嫁,怎麼可能去?」

莫青夜說的宅子,是他半年前置辦的,花了近萬兩,還很不害臊的對她說,以後他們成親就住在那兒,讓她來京城時直接搬進去住就成了。

寒幽看了信,當下便回了他一封自畫像,一個使勁兒翻著白眼的小人兒,又附了五千兩的銀票,告訴他,她自己有錢置產,若他不收,那她也不來京城了。

莫青夜收到信時笑了許久,最後還是依了她,用五千兩替她置了處兩進的宅子。

黎圖挑高眉。「看不出你這丫頭這麼有骨氣,不過兩進實在是太小了點,既然如此,我們就不同你一塊住了,你將地址留給我,藥水我會再派人去取。」

欸欸欸,誰答應要和你一塊住了?

忍住賞他白眼的沖動,寒幽點頭。「行,就這麼辦。」

兩人商議好,便在進城前分道揚鑣,離別前阿綿依依不舍的抓著寒幽的手不放,眼淚嘩啦啦直落下,黎圖好說歹說,告訴她沒事便會帶她去寒家串門子,她才止住淚水。

寒幽也有些不舍,畢竟相處了三個多月,她是真心喜愛阿綿這個性溫柔、心性卻十分堅毅的女子,但再不舍也得分開,好在都在京城,就像黎圖說的,想彼此的時候還是能串串門子。

告別了他們夫妻倆,一家子這才跟著進城的隊伍緩緩排隊。

「別哭了,你要是真喜歡那丫頭,我就讓她永遠陪著你。」黎圖見不得妻子這般傷心。

「怎麼陪?」阿綿淚眼汪汪的看著他。「阿幽有父有母,怎麼可能陪著我……」

她很羨慕寒幽的父母,能擁有這麼一個乖巧伶俐、嬌俏可人的的閨女,她一直在想,若是她身子康健,她的女兒應該也像寒幽這麼大了。

「這事我來處理,你別擔心。」黎圖輕拍著妻子的背,又道︰「阿綿,我知道你不願回來,這陣子只能委屈你,待你的病好了我就帶你離開,永不回京,可好?」

阿綿的眼角還懸著淚水,看向丈夫,啞聲道︰「阿圖,你為我已經做得夠多了,這一次不論我的病能不能好,我都不會再吵著離開了。」

她是京城人,若非為了治病、若非不願見到那些令她傷心的人,她豈會願意離開?

當初離開,是因為她累了也倦了,最大的原因是她的心已死,要不是黎圖追來,她恐怕早成了一抔黃土。

如今卻是不同,有了寒幽的藥水,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身子正在慢慢好起來,只要能擁有健康的身子,她什麼都不想計較了,畢竟丈夫為了她,已經犧牲太多太多了。

「阿綿,是我對不住你,這些都是我該——  」

她捂住他的嘴,搖首。「別再道歉,這事怪不得任何人,要怪只能怪我自己。」

若不是她這一身病,怎麼會有後來這麼多事?

「阿綿……」黎圖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阿綿恨過他、怨過他,因為他言而無信,無法做到答應她的事,她要如何對他,他都承受,但怪她自己這還是第一次,偏偏這樣的她更讓他感到心疼與不舍。

緊緊的擁住她,他啞聲說︰「阿綿,以後不論發生任何事,我都不會再背信于你。」

她一樣緊緊的抱住他,沒有回應,而是柔聲道︰「我們回去吧!」

三年了,也是時候回去看看了。

三個月的舟車勞頓,寒遠與蕭雙雙都累壞了,尤其是寒遠,雖說有止痛符圖與靈水的輔助,傷勢已好得差不多,可畢竟是傷到筋骨,要恢復以往少說也要大半年,兩人一到新宅,收拾一下便累得睡癱了。

至于寒幽倒是精神抖擻,見天色還早,便想自個兒跑一趟鎮國公府,給莫青夜一個驚喜。

兩人互通書信也有大半年,對莫青夜這個人,寒幽也有了大致上的了解,不得不說她十分滿意。

以一個古人來說,莫青夜的思想算是十分前衛了,光是肯讓她做生意這點就很是難得,相貌更是不必說,生得比她還美,最重要的是對她很好。

莫青夜與傅朝旗那渣男全然不同,兩人都會討她歡心,哄她、順著她、送禮給她,噓寒問暖、百般關懷,可同樣是追求,卻讓她有著不一樣的感受。

她一直很清楚,傅朝旗對她的好是有目的性的,簡單說便是一種對她求而不得的征服感,要說有多愛,她嗤之以鼻。

她早看透了傅朝旗的本性,會與他交往是看他追她追得勤才會給他機會,可惜最後證明她的眼光神準。

渣男便是渣男,就是給了機會也不會有改變。

莫青夜便不同了,她能感覺得出莫青夜對她的好是發自內心,不含著一絲目的,純粹就是想對她好罷了。

有時想想她也覺得怪,兩人相識時,她明明就是個小丫頭,他究竟是怎麼看上她的?她很好奇,于是寫信問他,莫青夜的回信也是簡單,不過就短短一句話——

你的眼神讓我知道你就是我未來的妻子。

收到信時,寒幽默了,隨後打了盆水,拼命看著水中那雙靈動的雙眸,可瞧了半天也瞧不出個所以然。

雖然還是搞不清楚他喜歡她哪里,但莫青夜這男人她是賴定了,不單單是因為青符,也因為她對他感興趣,因此打算趁著成親前好好培養下感情。

莫青夜替她買的宅子離鎮國公府不遠,不過一刻鐘便到了。

看著眼前氣勢恢宏的鎮國公府,她彎了彎唇角,便要讓人去通報,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道喝斥——

「讓開!」

寒幽還未反應過來,便感覺到有人靠近身後,她立馬身子一偏,那人沒料到她會避開,原本要推開她的手推了空,整個人踉蹌跌倒在地。

「你——  」孟采柳惡狠狠的轉頭瞪向寒幽。「你為何躲開?」

寒幽看著那狼狽爬起身的麗衣少女,好笑的反問︰「我為何不能躲開?」

孟采柳氣紅了俏臉,嬌斥。「你膽敢這麼和我說話!你可知道我是誰?」

寒幽懶得搭理她,轉身便對門房道︰「麻煩幫我通報一聲,我姓寒,找莫青夜。」

孟采柳一听見這話,下意識回頭看向馬車,果然,車簾下一刻便被掀開。

「你是寒幽?」

寒幽看向那從馬車上下來,容色美麗、穿著華貴的女子,挑起柳眉。「有何指教?」

她一點也不意外有人認出她,早在她與莫青夜定下婚事那日,她便知道自己的閨名將會傳遍京城,只是沒想到自己才剛到,便遇上了莫青夜的蝴蝶們。

女子沒回話,只是眯著一雙美麗的眼眸,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寒幽。

眼前的少女穿著一襲紫色羅裙,皮膚十分白皙,雙頰透著紅潤,像是能掐出水似的,一雙眼楮靈動有神,顧盼間極有神采,柳眉彎彎,身形縴細高挑,腰肢盈盈一握卻不顯瘦弱,不似京城的女子那般嬌氣,而是顯得十分英氣。

這就是莫青夜的未婚妻?

女子來到寒幽面前,她的身高在京城閨秀中已是高挑,偏偏比她小的寒幽身高並不亞于她,兩人相差並不大,以往都是她居高臨下的看人,現下卻只能與她平視,這讓女子十分不悅。

孟采柳看不慣寒幽的態度,沖到她面前道︰「你可知道你面前的人是誰?」似乎怕寒幽和之前一樣不理睬她,她極快的接著說︰「站在你面前的可是蘭郡主,是莫將軍的青梅竹馬。」

「哦。」寒幽反應極淡的應了聲,便又對門房說︰「什麼時候能通報?」

門房這才回過神。「這位姑娘,我家將軍不在。」

「那我能否進去等他?」寒幽又問。

門房看了眼前的寒幽一眼,擰眉道︰「姑娘,你可有遞拜帖?小人並未收到今日有姓寒的客人。」

「拜帖?」寒幽一愣。

她倒是忘了,在京城不比鄉下,想串門子便直接上門,而是要先遞上帖子,等主人家回覆後再相約時間上門。

孟采柳噗哧笑出聲。「村姑就是村姑,連規距都不懂。」

這話刺耳的很,寒幽反問︰「你們有遞帖子?」

孟采柳笑了。「我們何須遞帖子?笑死人了!」

梁歌牧給揚起一抹嘲諷的笑,對門房道︰「還不開門。」

鎮國公府對梁歌牧而言就像自家似的,想來便來,上回會特意給夏嵐芯遞帖子,也是希望她能留住莫青夜,誰知那沒用的東西連個人都留不住!

一次不成,她便來兩次,她就不信莫青夜永遠不回府。

「是!」門房轉身便要開門,誰知寒幽卻跟在梁歌牧身後,打算跟著進府,忙急忙攔住她,「這位姑娘,你不能進去!」

寒幽閃過他,冷聲說︰「憑什麼她們沒拜帖能進,我不能?」

「你怎麼怎麼能和蘭郡主比?」門房听過莫青夜的婚事,可他未曾見過寒幽,對她身分有所懷疑,卻不可能不知道梁歌牧的身分,再看蘭郡主對她的態度,怎麼還會放她進府。

寒幽冷笑了聲,並沒有堅持進府,而是道︰「我記住你了。」說罷轉身便要走。

梁歌牧回頭看了她的背影,雙眸閃過一絲狠毒,正想著要怎麼收拾她時,視線卻被前頭出現的偉岸身影吸引住,忍不住欣喜的喊道︰「莫青夜!」

這一喚,寒幽也听見了,不僅听見了,耳邊還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

「為何來了不進府?」

她抬起頭,看著那半年未見,卻依舊俊美得讓人心旌搖曳的臉龐,不知為何突然感到有些委屈。

「我倒是想進,偏偏我的身分不如你那青梅竹馬,人家不讓進。」

莫青夜聞言,抬頭看了大門外的梁歌牧,接著握住她的手,道︰「走!我看有誰敢攔你。」

寒幽不願意,想要掙扎,但他卻不放。

梁歌牧雙眼發紅的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嫉妒得幾乎發瘋。

門房見狀早已嚇軟了腳,莫青夜僅淡淡的一瞥,便讓他跪地求饒。「將軍饒命!小的不知道這位姑娘真是您的客人……」

莫青夜也不與他羅嗦,直接吩咐。「五十軍棍,領完罰完後滾出去!」

若不是看在這門房是新來的,他會直接要了他的命。

門房嚇白了臉,五十軍棍打下去,他還有命嗎?他想求情,卻被手腳俐落的黑狼給捂住嘴拖了下去。

孟采柳被莫青夜冷酷的態度嚇到了,躲在梁歌牧身後,低聲說︰「表姊,未來表姊夫也太凶殘了吧……」

她是梁家的遠親,老家在平州,前年她娘將她送來京城,就是為了說門好親事,為此還特地讓她與梁歌牧交好。

梁歌牧性子驕縱,個性陰晴不定,她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討好她,雖然知道梁歌牧壓根不把她放在眼里,她還是緊緊巴著她,知道她要來鎮國公府便好奇的跟來瞧瞧,誰知道這莫青夜的確長得十分俊美,但個性也和外頭傳言一樣粗殘凶暴。

「莫青夜,這門房做錯了什麼?你不僅要打他五十軍棍,還要將人趕走?」梁歌牧揚聲質問。

梁歌牧會這般並不是因為她心善,而是她看不慣他維護寒幽。

莫青夜根本懶得理她,拉著寒幽便進府。

他的無視讓梁歌牧十分氣憤,快步跑到他跟前攔住他的路。「莫青夜!我同你說話你為何不理我?」

「讓開!」他冷聲說。

「我不!」梁歌牧紅著眼,委屈的說︰「你還要氣多久?我都答應你我會改了,這些年我也沒再犯了,你為何還生氣?甚至為了氣我要娶個村姑進門,你知不知道現在整個京城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話!」

莫青夜打小便受女孩子的青睞,長公主府與鎮國公府比鄰,夏悅茵又與長公主交好,兩人因為這緣故時常玩在一塊,直到夏悅茵過世,莫青夜便不再去長公主府了。

但梁歌牧還是時常往鎮國公府跑,她自小便認定莫青夜是她未來的夫婿,雖然莫青夜表現得很不耐煩,但她一直認為他只是害臊,心里一定也是喜歡她的。

正因為如此,只要有女孩子靠近,她便會將人給趕跑,從不讓人接近莫青夜,時日一久,京城的姑娘都知道莫青夜是她梁歌牧相中的人,沒人再敢打他的主意。

有一回她到鎮國公府,發現鎮國公府竟然有客人,那人是莫青夜的遠房表嬸,因為來京城探親,特意來拜訪。

若只是拜訪也就罷了,偏偏他那遠房表嬸帶了個小女孩過來,一看見莫青夜便纏著莫青夜不放,表哥、表哥的喊個不停,直喊得她心煩。

不過是個遠房親戚,憑什麼纏著她未來的夫婿,甚至還嚷著長大後要嫁給他?

她一氣之下便讓人把那丫頭抓來,狠狠地搧了她幾巴掌,還抓花了她的臉,那丫頭也不示弱,不停的叫喊,她怒極,便讓人將她扔進湖里,看她還叫不叫。

她本來只是想嚇嚇她,誰知道那丫頭有氣喘,拉起來時就沒氣了……

當年她不過才八歲,雖然時常打罵丫鬟,便打死人還是頭一次,當下便嚇白了臉,躲回長公主府去了。

事後莫家人上門討說法,長公主自然不可能把女兒交出來,編了個說詞又賠了一大筆金銀,這事兒才壓下去,但自此之後,莫青夜便再也不理會她了。

生氣?她會不會太自作多情了?

莫青夜嗤笑一聲。「你還不夠格讓我動氣,但你記得,要是下回再敢輕視我未婚妻、說一句村姑試試,我會讓你知道我的怒氣有多可怕。」

他在說這話時語氣森冷,目光銳利,彷佛能將她千刀萬剮一般,讓梁歌牧俏臉慘白,下意識退了幾步。

「呀啊!」站在她身後的孟采柳也被嚇著了,又被梁歌牧這麼一撞,再次狼狽的跌倒在地。

梁歌牧正因為被嚇著而感到掉臉面,又被孟采柳的叫聲嚇了一跳,轉身便狠狠朝她踹了一腳,「嚎什麼!還不起來!」

孟采柳很委屈,要不是她突然往後退,她怎麼會摔倒?但她不敢多言,慌忙爬起身。

梁歌牧見他如此護著寒幽,甚至不惜出言威脅自己,又氣又怒,瞪著發紅的雙眸,道︰「莫青夜,我說過要嫁給你,我不會放棄的!只要是覬覦你的女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她惡狠狠的瞪了寒幽一眼,這才氣惱的轉身離開。

「表姊,等等我!」孟采柳忙追上去。

直到礙事的人離開,莫青夜這才能好好打量眼前這令他朝思暮想的小丫頭。

他的小丫頭又長高了,不僅五官長開了,就連容貌也變得更加細致了,如花一般的瓜子臉晶瑩如玉,眉如墨畫、瞳如秋水,秀挺的瓊鼻、粉女敕的雙腮與那如櫻桃般紅艷動人的粉唇……

就如同他所想的,寒幽的容貌不比京城里任何一個閨秀遜色,不僅是外貌,還有她那一身的氣質,比起那些要嘛嬌弱、要嘛驕縱的世家貴女,寒幽所擁有與身俱來的自信與風采,更加吸引他的目光。

「怎麼不在府中等我?」他早接到通知她今日會進京,本想親自去接她,偏偏離皓召他進宮。

「我想給你個驚喜。」莫青夜派了人接她,還囑咐她好好休息,他一得空便來看她,是她自己待不住。

莫青夜聞言一笑。「是挺驚喜的。」

要不是他得了消息趕來,他的小丫頭豈不受委屈了?

寒幽見他眼底滿是喜悅,並不似說假話,方才的委屈頓時煙消雲散,這才有心情問他。「你的青梅竹馬方才說你在生氣,你生什麼氣?」

「什麼青梅竹馬,胡說!」他捏了捏她的臉頰,嗯,觸感真不錯。「不過就是住得近罷了。還有,我沒生氣,就像我說的,她不值得我動氣。」

他簡單將梁歌牧的狠毒說了遍。

那年他也才十歲,雖然不耐煩那個連看都沒看過的遠房表妹,卻也從未想過她會因為他而死,眾人都以為他是因為得罪太子和華貴妃才會被送去石寨溝,事實上若他不願,誰也逼不了他,他會離開,是因為不想再看見梁歌牧那惡毒的女人。

寒幽本來還糾結要不要拍開他的手,見他表情沉凝的將梁歌牧害死一條人命的事說完時,她頓時有些心疼了,安慰道︰「放心,我沒那麼好欺侮,她要是敢來惹我,誰死還不曉得呢。」她掄起小拳頭,表情凶狠地揮了幾下。

這半年因為空間的升級,她的身體可以說是比前世還要好,想害她也要先惦量惦量自己的能耐。

莫青夜原本有些陰郁的心情因她那生動的表情而消散,忍不住勾起笑。「她是郡主,母親又是當朝的長公主,你不過是個平民,和她斗你不怕嗎?」

「怕什麼?」寒幽的反應直接的很。「關起來揍不就得了,抓不到把柄,還能賴到我頭上不成?」這種陰人的事她再擅長不過了。

莫青夜愣了住,他想過她會害怕、會猶豫,就是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頓時大笑出聲。「幽幽,你怎麼能這麼可愛!」伸手便又要捏她的臉頰。

「別捏!我不是小孩子!」

她究竟何時才能長大?這樣被人東揉西捏的,好憋屈哦!

他俊眸含笑的收回手,柔聲道︰「放心,我方才進宮替你討了恩典,你現在也是有品級的縣主了,梁歌牧就是再囂張,也不敢對你動手。」

「縣主?」她瞪大眼。「這怎麼可能?我不過是個平民,朝廷怎麼肯答應?」

莫青夜提過要幫她向朝廷討賞,卻不知道這個獎賞會是這般的令人驚喜。

莫青夜雙眸一閃。「你阻止了一場大戰,還因此讓莫家軍打了場勝仗,這功勞的確不足以受封縣主,但你別忘了,你可是我的未婚妻。」

離皓那家伙知道寒幽是他的未婚妻,怎麼可能會干脆封賞,他今日進宮早已想好對策,沒想到那家伙竟然一反常態,直言明日便會下旨至寒家。

這讓他感到訝異,看著離皓臉上的不情願,他若有所思的出了宮,能讓那家伙如此听話,除非是……

「這麼說我這是沾了你的光羅?」寒幽打斷他的思考。

他回神,笑道︰「不,這是你應得的。」

寒幽不這麼認為,卻也沒跟他爭,而是將手上的東西遞給他。「喏!這給你。」

莫青夜一看到她遞來的東西,雙眸亮了亮。「是不是肉醬?」

這丫頭的手藝極好,做的醬菜十分好吃,尤其是肉醬,味道夠重卻又咸淡適中,拿來拌飯很是對味,他吃上一回便上了癮。

她點頭。「這兒有三罐肉醬、甜醬跟辣醬,我不曉得你父親喜歡什麼,便都帶了一點,我突然來訪會不會不太好?」

據她所知,莫青夜的母親早逝,他至親之人就只剩父親一個,若是可以,她希望能和未來公公保持良好關系。

莫青夜知道她的想法,雖不願她見到那女人,卻還是點頭,「好,我帶你進去,等等不論是誰,只要說了不中听的話,你想怎麼回嘴都無妨,一切有我。」

她是他的未婚妻,是鎮國公府未來的女主人,有些事情是該早點讓她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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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20 02:37:1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失恃的真相

寒幽一頭霧水的跟著他往廳堂走去,直到見到了莫鈞,她才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

眼前並肩而立的男女,男的俊美、女的俏麗,站在一塊十分登對,莫鈞看著眼前和村姑相差甚遠的少女,突然有瞬間不知該怎麼開口,直到身旁響起一道輕柔的女聲。

「阿夜,這位是?」夏嵐芯問。

莫青夜看都沒看她一眼,直凝著莫鈞,道︰「我未婚妻,寒幽。」

寒幽朝他福了個禮,笑吟吟的問候。「伯父好,我是寒幽,這是我自己做的醬菜,特地帶來給您嘗一嘗。」

莫鈞看了眼莫青夜拎在手上,做工精美的木匣子,以及匣子里那一小壇一小壇的醬菜罐,擰眉道︰「不必了,家里有廚娘,你自己留著吃吧。」

她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看了身旁的莫青夜一眼。

莫青夜未等她眼神掃來,便已道︰「你不喜歡最好,我原本也沒打算分你。」

他家丫頭做的醬菜可是用錢都買不到,他自己吃都不夠了。

寒幽原本淡了的笑容頓時重新燦爛了幾分。他這是有多愛吃?居然連自己的父親都舍不得給。

莫鈞被這一堵,頓時沉下了臉,正打算開口,一旁的夏嵐芯便出聲緩頰。

「阿夜,你爹只是開玩笑,這醬菜看起來不錯,有什麼口味?能不能給小姨嘗嘗?」

莫青夜依然連個眼神都沒給她,而是直接將手上的匣子給了黑狼。「收好。」

照理說能坐在莫鈞身旁的女人,身分應該不低,但莫青夜打從進門正眼都沒看她一眼,甚至連話都不同她說一句,更別說是替她介紹了,這讓寒幽很好奇,這自稱是莫青夜小姨的女人究竟是誰?

夏嵐芯一再被人忽略,就是臉皮再厚也感到尷尬,尤其他身旁的寒幽也沒打算幫著說句話,這讓她更覺得難堪,忍不住哀怨的看了莫鈞一眼。

接收到她的眼神,莫鈞果然不負期望的替她出頭。「你小姨說的話你沒听見嗎?還不拿一罐給她。」

莫青夜淡聲道︰「讓府里的廚娘做不就得了。」

寒幽聞言,險些笑出聲,這男人嘴巴還真損。

莫鈞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重重一拍桌。「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對小嵐?她可是你姨母,你這麼多年沒回來,一回來便躲得不見人影,好不容易見到人卻擺個臉色,你這是對長輩的態度嗎?」

「長輩?」他忍不住嗤笑出聲。「想得到長輩該有的敬重,那就該有長輩的樣子,你倒是說看看,你們有哪一點值得我敬重了?」

一個雲英未嫁,卻賴上身為鰥夫的姊夫,一個身為鰥夫卻不分輕重,一味的放任對方,讓她做著該是主母才能做的事,兩人不知倫常的住在同一個屋檐下,要說清白誰會相信?

偏偏莫鈞看不清這一點,秉持著清者自清的觀念,一點也不知道該避嫌,夏嵐芯更是讓他感到惡心,身為妹妹卻覬覦姊夫,甚至為此連家都不回,這樣的長輩不要也罷!

「你!」莫鈞氣得站起身,伸手指著莫青夜那和亡妻有著八分相似的俊美臉龐,怒道︰「不論如何,我都是你爹!我告訴你,你的婚事沒有我的同意,你就休想將人給娶進門!」

莫青夜沉下了臉,正欲開口,就听見寒幽說︰「怪了,我怎麼記得咱們這門親事是莫爺爺定下的?為何還需要伯父的同意?難道伯父是認為他的話比莫爺爺來得有分量?」

莫鈞沒想到一個黃毛丫頭竟會如此說,本來看在她年紀尚小不欲理她,現下卻是不行了。「這是我莫家家事,不需要你多嘴。」

這話讓莫青夜擰起劍眉,絲毫不給莫鈞面子,沉聲道︰「多嘴?她是我交換過庚帖的未婚妻,是鎮國公府未來的女主人,在這里,她想說什麼便說什麼,沒人比她還有話語權。再者,她說的並沒有錯,我的親事祖父臨終前便交代過了,他替我定下的媳婦就是幽幽,還囑咐過你不要插手,婚事自有忠爺爺和何嬸幫襯,所以你不必端著父親的架子來和我說大道理,我告訴過你,我不會听。」

莫鈞被這番話氣得漲紅了臉,大罵。「混帳東西!我可是你爹!怎麼就不能作主你的婚事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婚事關系著鎮國公府的榮耀?人家說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若不是為了你的前程著想,我何必做這個惡人?」

不管莫青夜信與不信,他都是真心為他好,畢竟他只有他一個兒子。

夏嵐芯見他動了真怒,忙道︰「阿夜,快和你爹道歉,蘭郡主非你不嫁的事早已傳遍京城,長公主為此請你爹到長公主府談了好多次,你爹知道你不喜蘭郡主,也婉拒了許多次,這次若不是長公主透露出只要你肯娶蘭郡主,她便會向太子美言幾句,讓你回石寨溝,不必去南揚國,你爹也不會這麼說。」

兩人都說是為了他好,偏偏莫青夜並不這麼認為,他沒看她,而是冷聲道︰「身為朝廷武官,只要朝廷的調令下來,該被分配到哪里就是哪里,用不著你們擔心。」

見他神色冷淡,一副絲毫不在意的模樣,莫鈞是真急了。「你這混帳!難道你不知道太子把你調到南揚國是什麼想法?」

他知道他爹一直對他不習武感到失望,但這不代表他就不顧家族榮耀,莫青夜因為他,年紀輕輕便要背起本來屬于他的重擔,他這個當爹的其實一直對這孩子感到很愧疚。

然而妻子早逝,他一個大男人也不知道該怎麼帶孩子,所以當夏嵐芯以出家相逼說要留下時,他雖覺得不妥,但還是答應了,就是為了讓莫青夜能得到好的照顧,誰知竟是剛好相反。

原本莫青夜還會與他親近,可自從他答應夏嵐芯留下後,他竟是連爹都不願喊了,甚至處處頂撞夏嵐芯,還讓她滾出去……

他不明白莫青夜怎麼會突然有這麼大的變化,只知他不敬尊長,夏嵐芯可是他的姨母,為了照顧他連名聲都不要,他不感激就算了,還對她惡言相向。

為了這事他時常打罵他,逼他和夏嵐芯道歉,莫青夜的性子卻是倔得不行,寧可被打得渾身是傷也不願低頭,父子倆鬧得不可開交,直到莫長卿出面干涉,將莫青夜給接到自個兒的院子里教養,兩人的磨擦才稍微和緩。

這些年來,莫青夜一直在蜀地,兩人見面的時間極少,本以為他這次回京,父子之間的狀態能夠和緩一些,沒想到卻因為他的婚事而更差。

他也不想為了個女人再次破壞父子感情,但華貴妃與太子有多怨恨莫青夜他最清楚,這次派莫青夜去南揚就是華貴妃的主意,表面上是說莫青夜威名赫赫,若派他坐鎮邊強,定能嚇阻南揚軍進犯,可事實上是如何誰能知道?

不管華貴妃和太子是不是包藏禍心,他都不願意莫青夜去南揚國,石寨溝是他莫家的根,倘若莫青夜真在南揚國出了意外,太子便能名正言順讓他的人到石寨溝,接管莫家的三十萬大軍,到了那時可還會有鎮國公府?

他再如何也是莫家的子孫,而莫青夜更是他的獨子,他說什麼也不能放任這樣的事情發生,否則他百年之後如何面對列祖列宗?

這些事,莫青夜當然也都懂,卻不代表他願意接受莫鈞的安排,他淡淡的看了莫鈞一眼,道︰「你放心,我不是這麼好算計的,若是要用我的婚事來換取安全,那我寧可死!」

說完,他便拉著寒幽頭也不回的離開,留下莫鈞氣得直跳腳。

「混帳!這個混帳!」

夏嵐芯也沒料到莫青夜會如此堅持,扶著莫鈞坐下,又替他倒了杯茶後,才柔聲說︰「鈞哥,你別生氣,阿夜的性子和老爺子一模一樣,只要是他認定之事,十匹馬也拉不回,軟硬皆不吃,照我看,不如從寒姑娘下手。」

「你沒看那渾小子維護的勁兒?」莫鈞瞪眼。

他不過是說了寒幽幾句,兒子就忍不了,若是讓兒子知道他逼著寒幽離開,那家伙還不和他翻臉?

「那就更應該從寒姑娘身上下手。」她眨了眨一雙漂亮的眼眸,直勾勾的看著他。

夏家出美女,夏悅茵更是當年的第一美人,身為她的胞妹,夏嵐芯無疑是美麗的,雖說不及夏悅茵,卻也是十足十的美人胚子,即便年近四十依舊嬌美如花,然而這樣的一朵鮮花,莫鈞卻始終沒有摘取的意思,這讓夏嵐芯很挫敗,加上莫青夜的歸來,更是讓她心急。

她思前想後,唯一的辦法就是讓莫青夜娶蘭郡主,讓他住去郡主府,只要他不在,她便有信心能贏得莫鈞的心,成為鎮國公府的當家主母。

莫鈞不曉得她的想法,愣了愣,旋即擰眉拒絕。「小嵐,那小丫頭是父親定下的孫媳婦,方才看阿夜的反應,應該是真心喜歡那丫頭,雖說是為了阿夜的前程和性命著想,但我可從沒想過對一個小丫頭下手。」

若是可以,他也希望兒子能娶一個自己喜歡的媳婦,偏偏事與願違。

夏嵐芯聞言,雙眸微微一沉,臉上卻是掛著笑,「鈞哥,你在想什麼呢?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當然相信你,就是有些被前陣子的傳聞嚇到了。」莫鈞也是被華貴妃嚇著了。

前些日子,太子到盧侍郎府上做客時,看上一個青樓的清倌兒,被迷得七葷八素,那盧侍郎也是人精,在察覺太子的心思之後,當晚便將人送進了太子府。

太子喜獲美人,正是新鮮,被吹了枕頭風後便想將人封為良娣,這事讓華貴妃知道後大怒,當下叫了太子去訓斥,平時一向听話的太子這回卻是不妥協,堅持要封那女子為良娣。

華貴妃見他軟硬皆不吃,只能無奈的應了他,誰知當天晚上,那名女子便死了,且死得極為淒慘,據說親眼見到她死狀的太子被嚇得好幾日吃不下飯。

事後太子得知這事是華貴妃的手筆,氣得進宮和她理論,但人都死了,就算活著的時候再如何千嬌百媚,死後也就是一抔黃土,太子怎麼可能因為一個死人和生母鬧翻?這事也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華貴妃雖然下令封口,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事還是被傳了出來,莫鈞便是日前到張翰林府上听說的,回府後還將這事告訴夏嵐芯。

夏嵐芯笑了笑。「你沒誤會我就好,我的意思是說,讓寒姑娘主動退婚就成了。」

「她怎麼可能會願意?」莫鈞下意識搖頭。

不是他在夸,鎮國公府的門第不提,光是自家兒子的出眾,是女人都不可能錯過,要不是蘭郡主太過嬌蠻,這京城里想和他莫家當親家的人家沒千戶也有百戶,寒幽怎麼可能會主動退婚?

「她自然不會願意。」夏嵐芯低聲又道︰「你放心,這件事我會處理,不會有事的。」

莫鈞不曉得她會怎麼處理,但這些年來國公府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在處理,他早已習慣相信她,于是點頭。

夏嵐芯見他頷首,這才露出一抹甜美卻又有些陰冷的笑容。

寒幽一路跟著莫青夜來到前院,直到進了一座名為梧桐院的院落,他才停下腳步。

「這是你的院落?」看著四周除了幾顆樹,連朵花都沒有的蕭條景色,寒幽問。

莫青夜搖首。「這是我祖父的院落,我娘過世後,我便被我祖父接過來與他一塊住。」

看著他臉上淡淡的哀傷,寒幽忍不住撫上他的臉,「你和你祖父感情很好?」

他點頭。「祖父很疼我,與其說他是我祖父,其實更像是我爹,若不是他,不可能會有今日的莫青夜。」

莫長卿或許不是個及格的父親,卻絕對是個及格的祖父,對莫鈞他是失望又無力,但對莫青夜,他卻是極盡所能的培養,若不是他,莫青夜早因為莫鈞和夏嵐芯兩人而成了紈褲子弟,根本不可能成為今日的護國大將軍。

寒幽對莫長卿的印象並不深,只記得他的個性十分爽快,總是哈哈大笑,那笑聲洪亮如鐘響,讓她至今都記得那暢快的笑聲。

「你和你爹是怎麼回事?還有他身邊那位真是你姨母?」她怎麼看都不像,莫青夜看見那女人時眼中有著冷意,不似親人,倒像是仇人似的。

莫青夜沒有回答,而是定定的看著她,許久都不出一言。

他那模樣讓寒幽莫名的感到心一疼。「若是你不願說,那就不說了。」

她是想多了解他一些,若是他不願,她也不會勉強。

「不是不願。」他凝著她清徹的眼眸,方才的煩躁似乎在瞬間有了紓解。「只是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麼問題?」她眨著長長的眼睫。

看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他柔聲問︰「能不能不要等兩年?」

寒幽愣了,下意識環住自己的胸。「我才剛滿十四耶!」

這頭狼要不要這麼心急?

見她那防備的模樣,莫青夜方才的壞情緒全部消失,失笑道︰「你在想什麼,我是問你,能不能不要有兩年的觀察期?幽幽,我心悅你,真心想娶你為妻。」

面對他如此直接的告白,寒幽就是臉皮再厚也忍不住紅了雙頰,見他不似說假話,她這才道︰「那你好好回答我,為何喜歡我?不要再跟我說是因為我的眼楮。」

莫青夜低聲笑了。「但我的確就是因為你的那雙眼楮才會愛上你。」

「莫青夜!」寒幽瞪眼。

待笑夠了,他啞聲說︰「我有沒有和你說過,你一點也不像十四歲的丫頭?」

寒幽心一跳,點頭。他的確說過這樣的話,不過她只當玩笑話听听就算了。

他一看便知道她在想些什麼。「我是認真的,幽幽,你給我的感覺很奇妙,明明我倆剛認識時你才十三歲,可我總感覺是在和與我同齡的姑娘說話,不論我說什麼,你都能听懂,甚至能理解我的意思,但最重要的是你那雙眼楮,很漂亮、很純粹,彷佛會說話一般,只要看著你,我的心就能得到平靜……

「我雖然極少與姑娘接觸,卻很清楚我未來的媳婦該是什麼樣,而你,不論哪方面都是我心目中想要的姑娘,我說不出我喜歡你哪一點,因為我愛的就是你這個人,不論是優點還是缺點,我都愛。」

這絕對是寒幽活了二十多年,頭一次听見如此直白卻又讓她感動的情話了。

看著眼前神情真誠的男人,在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似乎早在不知不覺間愛上了他,他們相處的時間雖不多,卻透過書信往來互相了解,她不得不承認,他說的那些瑣事看似平凡無奇,卻深深的吸引她,可能她听多了以往那些追求者的甜言蜜語,莫青夜的家常話反而讓她有所悸動,愛上他也是遲早的事。

認清自己的感情後,寒幽也不扭捏,直言道︰「我可以答應你,但有些事我想我應該事先和你說清楚,你若娶了我,就不能再迎妾室、通房等等亂七八糟的女人進門,我對你一心一意,相對的,你也該如此。若是你做不到也無妨,到時我只有兩個條件,第一,莫爺爺給的訂親信物歸我;第二便是和離,男婚女嫁互不干涉。」

她這條件讓莫青夜無奈又好笑。「你說你這丫頭到底哪一處像十四歲?放心,除了你之外,我不會有其他女人,只守著你過日子,所以和離這事以後休要再提。」

有這麼一塊瑰寶,他怎麼會看得上外頭那些石頭?這丫頭真是想多了。

「不會最好,若是真有那一天,記得我的話,放我自由。」不怪她未雨綢繆,她只是為自己做打算。

「不會有那麼一天。」他伸手捏了捏那粉女敕的小臉。

以往總覺得他這動作是把她當孩子,今日听完他的告白,再看他眼中那滿滿的疼寵,她才知道這是他真心喜愛她的表現。

「現在可以說說你和你爹是怎麼回事了嗎?」她伸手拉下他的手,緊緊牽住。

掌心的溫暖讓莫青夜頭一次感到有人陪伴的美好,那些難以啟齒之事似乎也沒那麼難開口了。

「陪我到梧桐樹下坐坐。」牽著她軟女敕的手,兩人來到樹下的石椅,他才緩聲道︰「我娘不是病死的。」

寒幽其實早料到夏嵐芯會招莫青夜厭惡一定事出有因,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事,她記得莫青夜的母親在他五歲時便重病而亡,現在看來傳聞並不可信。

她沒有說話,而是用力地握著他的手。

莫青夜深吸了口氣,沉聲說︰「這件事我誰都沒說,就是祖父也沒有。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何會這麼厭惡夏嵐芯吧?的確,她是我娘的親妹妹,也是我的小姨,但那女人也是我的殺母仇人……」

他三歲便記事,母親過世時他已經五歲,一直到現在他都記得當時發生的事。

夏悅茵是個很溫柔的女人,有著南方美人的柔情似水、千嬌百媚,卻也有著縴弱的身子,加上不能適應京城寒冷的生活,自從嫁給莫鈞後便時常生病,好在國公府不差錢,只要能好好養著也就沒什麼大礙。

莫鈞與夏悅茵夫妻感情一直很好,成親數年依舊如膠似漆,唯一可惜的就是子嗣艱難,兩人成親五年才生下莫青夜,且因為夏悅茵天生骨架小,加上自小體弱,生完莫青夜後便傷了身子,無法再有孕,好在莫長卿開明,覺得只要有莫青夜便成了,還不許莫鈞納妾,以免將家里搞得烏煙瘴氣。

莫鈞除了習武一事外,對莫長卿的話可說是十分順從,再者他與妻子感情深厚,壓根兒就沒想過要納妾。

誰知在莫青夜四歲要滿五歲那年,夏悅茵突然生了一場重病,連床榻都下不來,成日與湯藥為伍,一天內有一半的時間都在昏睡,莫鈞心急如焚,讓莫長卿趕緊進宮遞牌子請太醫,夏悅茵的病這才稍微有些起色。

當時隨著夏母一塊來國公府探望的夏嵐芯知道姊姊生病,二話不說便要留下照料。

夏嵐芯再過一年便要出嫁,夏母覺得不妥,然而夏嵐芯卻說姊姊一個人在國公府,雖說有嬤嬤丫鬟,但哪有自家人照顧來得安心,她若留下,姊姊也能早日好起來。

夏母擔心長女,掙扎許久,最後還是答應了,但還是告訴她,只要夏悅茵的病有所好轉便來接她回江原。

夏嵐芯乖巧的應了,之後也如她所言仔細地照顧著夏悅茵,一切都不假他人之手,親力親為,對莫青夜也猶如親子,十分疼愛,夏悅茵因此非常感激她。

夏家女孩多,夏悅茵共有四個妹妹,身為嫡長女,她自小便受到家族重點培養,要學習的事非常多,每日都是排得滿滿當當,壓根沒有玩樂的時間。

而夏嵐芯行三,雖是她胞妹,但兩人相差四歲,加上夏悅茵年滿十六便嫁來京城,兩姊妹相處的時日並不多,所以夏嵐芯如此的對待讓她十分感動。

當年年僅四歲的莫青夜最是黏母親,夏悅茵生下他後便時常生病,他也懂事的不去吵鬧,然而這次夏悅茵病得太久,一個四歲的孩童就是再懂事也還是會哭鬧,這時夏嵐芯便會抱他哄他。

可不知為什麼,他就是不親近這個姨母,只要她一抱他,他便會想盡法子掙月兌,有一回還不小心刮傷了她的臉,雖說夏嵐芯笑著說沒事,但莫鈞卻是氣得對他動了家法。

因為這事,他益發想念母親,但夏悅茵清醒的時間不多,見他的機會也愈來愈少,隨著妻子的病情加重,莫鈞怕他打擾到妻子養病,干脆不讓他去秋霜院。

有一回半夜,莫青夜實在是忍不住思念,瞞著貼身嬤嬤跑到秋霜院,卻看見夏嵐芯偷偷模模往母親的藥碗里倒了一包東西。

莫青夜年紀雖小,卻十分早慧,他當下並沒有出聲,而是偷偷的跑回房,那日之後他便將全副心思放在夏嵐芯的身上。

夏嵐芯原本十分小心,可時日久了,國公府上上下下都對她十分信任,加上她怎麼也沒想到一個四歲的孩子會發現她的動作,有一回撒完藥粉竟漏了一點在藥爐旁,莫青夜便將那藥粉刮了下來。

他拿著殘留的粉末,本想告訴祖父,但那時祖父十分忙碌,他已有好些時日沒見到他,而若是告訴父親,肯定會認為他是故意找夏嵐芯的麻煩,被訓斥一番也就罷了,怕就怕他好不容易得到的藥粉會被收去,最後莫青夜決定將這事告訴母親。

夏悅茵雖病重,但也有清醒的時候,事實上以她的聰慧,早察覺到不對勁,只是她怎麼也想不到她的病竟會是因為夏嵐芯。

當夏悅茵听見兒子的發現時,可以說是心如刀割,卻又不願相信,因為所有入她口的吃食,夏嵐芯都會親自嘗過,確定溫度適中才會喂她,正因如此她才不願懷疑她。

然而兒子的話她自然也信,最後找了信任的人,將那粉末送去檢驗……

「然後呢?」寒幽見他不再開口,輕聲問。

她知道後宅陰私事多,卻沒想到國公府就夏悅茵一個女人,竟還能出事。

之後果然如莫青夜所想,那藥粉有問題,雖不是毒藥,卻與夏嵐芯正在吃的藥相斥,能夠減輕她的藥效,讓她一直重病不起。

夏悅茵原本就因生莫青夜而傷了身子,減輕藥性對其他人或許沒大礙,但對夏悅茵卻是致命的。

夏悅茵並沒有將事情抖出來,而是找來夏嵐芯,質問她為何這麼做。

莫青夜知道她要和夏嵐芯對質,吵著要留下,夏悅茵當然不肯,卻拗不過他,最後只好讓他躲在床下,並囑咐他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許出來,否則便不讓他留。

莫青夜應了,他親耳听見母親將證據擺出來時,夏嵐芯先是打死不認,到後來委屈的哭了起來。

原來夏嵐芯並不喜歡家里替她定下的親事,再加上一見到莫鈞她便喜歡上了,心里起了心思,這才會主動要求要留下來照顧夏悅茵。

她本想著只要她留下,便能與莫鈞日久生情,誰知莫鈞十分守禮,只要是來看望夏悅茵,都會事先讓下人過來知會,讓她避開。

莫鈞不願見她,夏嵐芯著急不已,這才想著只要夏悅茵一直病重,她便有理由能繼續留下了。

夏悅茵就是再溫柔,也沒辦法接受有女人覬覦自己的丈夫,再何況那人還是自己的親妹妹,當下差點氣得吐血。

兩人大吵一架後,夏悅茵便告訴她,明日就讓人將她送回去。

夏嵐芯倒是沒反對,還一直向她道歉,說她沒有惡意,只是不想嫁給那個人,要是知道那藥會讓她病得那麼重,她說什麼也不會用。

她哭得可憐,夏悅茵又一向心軟,想著她好歹也照顧了她一年的時間,且明日就要回去了,她的病也會慢慢好起來,最後嘆了口氣,答應她不會把這事告訴任何人。

夏嵐芯听見這話總算如釋重負,哭求著讓她最後一次伺候她用藥。

自從她起疑之後,她的吃食用藥便會偷偷讓人換過,如今事情都說破了,夏嵐芯更不可能動手腳,加上她一臉的悔恨,夏悅茵這才答應。

直到夏嵐芯走後,莫青夜才從床底爬出來,第一句話便是抱著她,同她說不該這麼輕易放過夏嵐芯。

忠爺爺時常給他說故事,很多事都是忠爺爺教他的,忠爺爺曾說過,對于要害自己的人絕不可心慈手軟,否則定會吃大虧。

當時夏悅茵听完,只是露出一抹苦笑,告訴他,那是她嫡親妹妹,雖說有些心思不正,但畢竟是她妹妹,若是她把事情鬧大,不僅爹娘傷心,還會丟了夏家的臉,夏家的姑娘以後可如何說親?

身為夏家的嫡長女,自小便被教育要以家族為重,她要考慮的事太多了,否則她怎麼可能願意原諒要害她性命的人?

她只能選擇將這事輕輕放下,不僅如此,她還慎重交代莫青夜,今日之事不論是誰都不準提起,一個字都不行,除非他到了明事理的年紀,能明白她為何會這麼做的時候,她便不會約束他。

莫青夜就算再早慧,也不懂得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只是似懂非懂的看著母親,見母親一臉疲累卻堅持要他答應,他就是再不願也只能應下。

可他萬萬沒想到,那竟會是他最後一次見到母親……

看著他臉上那滿是哀傷的神情,寒幽也感到一陣鼻酸,啞聲說︰「你懷疑是夏嵐芯害死伯母的?」

莫青夜搖首。「不是懷疑,凶手就是她。」

夏嵐芯早在母親找她之前便有所猜測,否則豈會哭求著要最後一次伺候母親用藥?

母親死後,他又哭又鬧,追著夏嵐芯打,一邊打一邊哭喊著她是殺人凶手,可惜根本就沒人信他,畢竟夏嵐芯親身照料夏悅茵整整一年多,這事是眾人親眼所見,因此都只當他是太過傷心才會說胡話。

莫青夜很想將真相說出口,卻礙于對母親的承諾,除了哭之外什麼事都做不了,從那日起他便發誓,總有一日,他會讓夏嵐芯付出代價。

「這麼說,這件事我是頭一個知道的?」寒幽問。

「是,你是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也會是最後一個。」他點頭。

見狀,寒幽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滋味,她不曉得自己在他心目中竟有這麼重要的地位,能讓他說出藏了十多年的秘密。

「阿夜,不論你想麼做,我都會幫你。」她可以想像年幼的他在失去母親時有多麼痛苦,當時她幫不了他,現在卻可以,後宅是女人的天下,他這麼多年都沒對夏嵐芯出手,定是有他的顧慮而在。

看著眼前一臉堅定的姑娘,莫青夜感到一股極大的暖意。

如此的聰慧、如此的堅毅、如此的信賴他,連問都不問便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線支持他,這樣的姑娘他如何能不愛?

「母親重視娘家,雖說夏家早已因夏嵐芯的作為而死心,卻未將她除族,只揚言不認她是,因此母親的死不會牽扯到夏家,這筆血債我會從她身上討回,我不會讓她死,但我會讓她生不如死。」他俊美的眼眸閃過一抹冷意。

夏嵐芯作夢都想嫁給莫鈞,成為國公府的當家主母,為了達到目的,甚至連給胞姊下藥這樣的事她都敢做,爬上莫鈞的床又有何難?

這麼多年沒能得逞,不是她矜持,而是有忠爺爺在,為了國公府那所剩無幾的臉面,忠爺爺說什麼都會防著夏嵐芯,有忠爺爺的緊迫盯人以及莫鈞不知是遲鈍還是真對夏嵐芯無意,這麼多年來愣是沒讓夏嵐芯得逞。

比起要她的命,不如毀掉她盼了數年的期望。

「我該怎麼幫你?」她早知道他不會要夏嵐芯的命,否則也不會留她這麼多年。

「這事不需要你出手,倒是梁歌牧,你得防著點。」她是他心愛的姑娘,他怎麼舍得她參與這些骯髒事?

寒幽能明白他的想法,但她也有她的擔憂。「她是郡主,我如今也是縣主,就像你所言,她就是想對付我也得三思,她的事你不用擔心,倒是夏嵐芯,她畢竟是你小姨,你對她出手,若是傳出去對你的名聲不好。」

「以往我不在京城,的確有些顧慮,現在卻是不同了,國公府只會有一個女主人,那人便是你,你放心,我有分寸,這事我會處理,定會在你嫁入國公府之前解決。」說到底就是怕她受委屈。

寒幽心里甜蜜,見他一臉堅定,只好點頭。「好,听你的。」

說完那些令人沉悶的話題,莫青夜這才感嘆道︰「你說,要是能早點把你迎進門該有多好?你怎麼不快點長大?」

他真是迫不及待想要將人娶回家,天天看著她、同她說話、陪她散步,那樣的日子該有多好?

最重要的是,看著那紅艷艷的小嘴卻踫不得,實在是說不出的郁悶。

寒幽見他眼中滿滿的遺憾及可惜,再看向他定格的目光,忍不住紅了臉。「你這色胚!想什麼呢!」

莫青夜但笑不語,而是捏了捏她粉女敕的小臉。「丫頭,別讓我等太久,快點長大。」

寒幽能說什麼?說什麼都抵不住這人滿是柔情的目光,只好趕緊說︰「我得回去了,省得我爹娘醒來找不著我。」

見她要逃,莫青夜也沒攔。「我送你,明兒個我再去拜訪。」

反正只要他的派令還沒下來,想見她隨時都可以,他並不急于一時。

夜深了,銀色的月亮點綴著深藍的夜空,滿天的星星一閃一閃,仿若一顆顆寶石瓖嵌在夜空之中,讓人迷醉。

梁歌牧紅著眼跑到長公主府,一看見躺在長榻上慵懶高雅的母親,再也忍不住委屈的喊著,「母親……」

長公主一見她那模樣,連問都不必問,便能猜到她定又是從鎮國公府回來了。

「這次又怎麼了?」

說起這個女兒,長公主也是又無奈又頭疼,明明以她的容貌家世,要什麼樣的男子沒有,偏偏就要莫青夜那冥頑不靈的家伙,一顆心全系在他身上,即便踫了幾年的壁也不死心。

「我看見那女人了!明明是個鄉下村姑,我究竟哪里比不上她?莫青夜那混蛋居然為了那女人凶我……」梁歌牧愈想愈氣,眼淚嘩啦啦的落了下來。

听完她所言,長公主沉下臉,卻是氣她的不爭氣,「你還有臉哭?我早說過那小子不是你能掌控的人物,以你的條件要怎樣的郡馬沒有,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沒人敢欺你,你偏就死心眼,非要自己巴上去,被落了面子只會回來哭,一點用都沒有!」

梁歌牧本想來討安慰,沒想到卻被數落一頓,頓時哭得更凶了。「我就是喜歡他!我等了他這麼多年,就是為了要嫁給他,要是不能嫁他,我寧可終生不嫁!母親,你幫幫我好不好?」

長公主就梁歌牧一個女兒,怎麼忍心她為情而苦?可她喜歡的若是其他人也就罷了,自己就是擄也給她擄來,偏偏她喜歡的是莫青夜。

莫青夜身為朝廷重臣,手握軍權,她雖是皇家公主,也比不過擁有實權的莫青夜,這也是為何這麼多年來她只敢拿捏莫鈞,卻不敢逼迫莫青夜半分。

「幫?你要我如何幫?拿刀逼著他娶你?」她對女兒真是恨鐵不成鋼。「牧兒,他心不在你身上,就是強逼他娶你,你的日子也不會幸福,這道理母親不止一次同你說,你怎麼就是听不進去?」

早在多年前莫青夜為了那枉死的小姑娘上門時,她就看出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會對女兒動心,他眼里的冷漠與厭惡是那麼明顯,連遮掩都不願,也只有這傻丫頭看不出。

「母親,只要他娶了我,我相信一定能讓他愛上我的,你幫我好嗎?我不能眼睜睜看他娶別的女人,我會瘋掉的……」梁歌牧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一想到莫青夜看著寒幽時那漾滿柔情的眼神,她的胸口便疼得厲害,幾乎要讓她喘不過氣。

長公主見她為情瘋魔的樣子,拒絕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最後只能深深嘆了口氣。「你也看到了,他寧可去南揚也不肯娶你,你若真要逼他,只是將他逼進險境。」

她知道華貴妃母子與莫青夜有舊怨,一直想置他于死地,完全沒顧忌到離路國根本不像他們所想的那樣安全。

離路國的確是強國,但豺狼環伺,像莫家這樣的忠臣實在不多,皇兄在離開前特意交代她要看好太子,別讓他做蠢事,可現在……

看著唯一的女兒,她左右為難。

梁歌牧當然知道莫青夜寧可去南揚也不願娶她,正因如此她才會天天去國公府堵人,好不容易今日遇上了,他卻連說句話的時間都不給她。

她抹去淚,恨聲道︰「他若真不願娶,那就讓他去南揚!」

「牧兒!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不是盼莫青夜回京盼了多年?怎舍得讓他再離開?

「母親。」梁歌牧的嗓子已經哭啞了。「他若不離開,我怎麼除掉那個女人?」

雖然只是一眼,但她的直覺告訴她,莫青夜將寒幽看得很重,她認識他這麼多年,從未看過他對哪個女人露出那樣的神情,有那女人在,她永遠得不到莫青夜的心。

長公主如何不知道她心里所想,這傻姑娘至今仍看不清,不論莫青夜心里有沒有喜愛之人,他都不會娶她啊!

「即使莫青夜去了南揚會有危險你也不在乎?」

梁歌牧搖首。「我相信他,他不會有事的。」

在她心中,莫青夜不論做什麼事都是最最出色的那一個,這一次他去南揚,定也能震懾對方,讓他們不敢有進犯之心。

長公主見她執意如此,只能疲憊的道︰「這事我幫不了你,我不相幫也不干涉,你自個兒處理,但你記得,別再和之前一樣惹出麻煩,人你可以趕,卻不能要了她的命,若是再有一次,就是我也保不住你。」

只要她不插手,就能推說她不知情,到時就是皇兄責備,她頂多是被斥責是教女無方,畢竟整個京城誰不知女兒痴戀莫青夜,就是做出一些出格之事,只要不過分,還無人敢來向她討要說法,區區一個寒家更是不敢。

至于臉面?女兒倒追莫青夜多年,她的臉面早已丟得不能再丟了。

「母親……」梁歌牧並不想親自出手,她失手害死他表妹一事便讓他避了她這麼久,她不想讓他更加厭惡她。

「這是我最大的讓步。」長公主冷凝著俏臉沉聲道︰「你是我的女兒,我無法不管你,但我也是這個國家的長公主,莫青夜離開石寨溝的利弊關系,我之前也已同你說過,可你全然不顧國家安危,只顧自己的私欲,我不願幫你將莫青夜調回京城,你便瞞著我偷偷去找太子,如今還想我出面做這個惡人,梁歌牧,若你不是我的女兒,你以為你還能在這里?」

長公主是睿智之人,若不是她產下梁歌牧時傷了身子,需要至氣候溫暖的地界好好靜養,也不會答應駙馬將甫出生的女兒送回梁府,梁歌牧的性子也不會被養歪,等她驚覺女兒的性子過于嬌蠻,想扳正的時候已是來不及,也才會鬧出這麼多事來。

如今她不能再姑息,否則女兒真會毀了自己。

梁歌牧見她發怒,頓時不敢多言,只能委屈的看著她。

她直到八歲才回母親身邊,母親嚴厲,不像祖父祖母那樣嬌慣著她,不僅請了教養嬤嬤來管教,還請了夫子來給她上課,每日的課業排得滿滿的,她哭鬧了幾回要回去梁府,母親都不理,就任由她鬧脾氣。

有一回她氣急,拿鞭子抽了幾個下人,甚至動手推了夫子,母親動了真怒,將她一個人關在房里,整整一日不給半點吃食,就連水也沒有,她幾乎哭啞了嗓子也沒人理,直到那一次她才真切的了解到,她的母親不似梁府的人那般會慣著她、寵著她。

從那之後,只要長公主沉下臉,她就是再不忿也會乖乖的閉上嘴。

長公主自然看得出她是面服心不服,只能加大約束力。「我方才說的話你听懂了?太子已經定下莫青夜一個月後去南揚,在他回來前,憑你自己的本事將人趕走,只要不傷及性命,我不會管你,但你也要答應我,若是趕不走人,或是莫青夜回京後仍不願娶你,你就得答應我替你安排的親事。」

梁歌牧一驚。「母親,我不要嫁給別人!我就要嫁給莫青夜!」

長公主沒理會她。「我對你夠寬容了,你上回不顧我的反對,央求太子讓莫青夜回京,還同我說這一次你定讓他答應娶你,結果呢?連他定了婚約都不曉得,還想太子為你賜婚,在朝會上鬧了大笑話。」

說起這丟臉之事,梁歌牧滿臉漲紅。

「這一回是你最後的機會,你若不應,明兒個我就替你定下婚事,這輩子你休想再見莫青夜。」

梁歌牧哭了。「母親,你怎能如此狠心?」

她自小便沒在母親身旁,即便母親十分嚴厲,她仍對她充滿孺慕之情,有任何事都是第一時間便來找她,母親也不會不管她,只要是她能處理之事都不會置之不理,唯獨在莫青夜這事上絲毫不退讓。

「我是不是狠心,以後你就懂了。」長公主無奈地道。

都說天家無情,她承認她是冷情了一些,這也可能與梁歌牧自小便沒養在她身旁,性子又被養壞有關,但她畢竟是她的女兒,她這麼做無非是為她好,可惜她一直不明白。

「母親……」梁歌牧還想再說。

長公主卻是疲憊的擺擺手。「我累了,你回去吧。」

梁歌牧沒達到目的,反而踫了一鼻子灰,最後只能郁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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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設計毀清白

朝廷的調令果真在三日後頒下,命護國大將軍莫青夜于一個月後啟程至魏城坐鎮。

「這才見面沒幾日,又要分別了?」寒幽得知此事有些郁悶。

莫青夜這幾日天天至寒家拜訪,寒遠夫妻面對這威嚴的未來女婿一直很有壓力,他上門沒一會兒,夫妻倆便趕著他們小倆口去外頭逛逛。

這正合莫青夜心意,于是帶著他的小未婚妻四處走,游遍京城著名的景點,最後來到皇城里首屈一指的酒樓望月樓用膳。

「舍不得我?」莫青夜挑起濃黑的劍眉,調侃的看著她。

寒幽眨巴著大眼,也不矯情。「是有那麼一點舍不得。」

她如此坦率,讓莫青夜笑彎了眼。「要不,我不去了?」

「不去?」寒幽瞪大美眸,故作凶惡的瞪著他。「你是打算從了梁歌牧?」

她可是知道梁歌牧那女人為了讓莫青夜娶她,無所不用其極,放話只要他肯娶她,她便讓太子另挑人選去魏城。

聞言,他哈哈大笑。「我的姑娘這是在吃醋?」不得不說這感覺甚好。

「吃什麼醋?」她白了他一眼,才又道︰「不然你是打算抗旨嗎?」

「自然不是。」他夾了一只芙蓉醉雞腿在她碗中,柔聲道︰「若是你真不願我去,我自然有辦法拒絕,你希望我去嗎?」

「說清楚。」寒幽沒被那只雞腿收買,而是認真的凝著他問道。

她本以為他是被太子逼著去魏城,如今看來似乎不是那麼一回事。

莫青夜也沒打算要瞞她,低聲道︰「讓我去魏城的實際上是皇上……」

就在前幾日,離京三年的盛錦帝突然回京,找他詳談了整整一宿,他才知道目前魏城的情況比石寨溝還要嚴峻。

南揚皇帝重病,如今執政的是頗有野心的南揚太子,南揚太子一直想進犯離路國,如今終于掌權,如何會放過這大好機會?

盛錦帝的飛魚衛網羅各地情報,南揚國練兵一事就是藏得再隱密,也不可能完全不漏風聲,更何況是瞞過盛錦帝精心培養出的密探。

盛錦帝告訴他,南揚國的確秘密與萊新國合作,南揚國大量練的兵有一半都被派去了萊新國,正是藏身在落夕山的那一批人。

盛錦帝告訴他,若不是他識破了萊新國的詭計,此時的離路國早已受到前後夾攻,這離家的天下恐怕早就易了主。

听完這話,莫青夜這才明白太子為何會如此干脆的答應封寒幽為縣主,這根本就是盛錦帝授的意。

盛錦帝會派他前去南揚,一方面的確是想讓他當餌,好引出南揚的殺手,只要抓到他們的把柄,不僅主動出兵師出有名,未來談判時也能得到豐富的賠償,另一方面則是要派他去探查一件極為隱密之事……

「這麼說,你這次去南揚十分危險了?」寒幽一顆心提了起來,俏臉滿是擔憂。

梁歌牧那蠢女人,要是真心喜歡莫青夜,怎麼會想出用這樣的昏招來逼他妥協?

莫青夜最見不得她擰眉,他的姑娘就該天天掛著笑臉,自信飛揚。「皇上說了,若是我不願去,他便另派人選,讓我好好留在京城陪你。」

聞言,寒幽訝異了。「皇上怎麼這麼好說話?」

這可是皇權至上的時代,來到這里近一年的時間,她深深了解到什麼叫皇權,也因此她才會如此驚訝。

莫青夜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最後並未多說,而是道︰「皇上是賢君,知道我未婚妻特地從蜀地來陪伴我,自然有成人之美。」

寒幽才不信他的鬼話,卻也沒拆穿他,而是反問︰「你可想去魏城?」

若是可以,她不願他去,生平頭一次愛上一個男人,相處的時日卻不長,若是在現代也就罷了,有電話、有通訊軟體,想見對方還能視訊,可如今卻只能靠書信,這一來一往就得費去好幾日的時間。

最重要的是,他此行危機重重,她怎可能安心的送他遠行?

莫青夜靜靜的凝著她,沉聲道︰「若你不願,我便不去。」

這意思夠明白了,寒幽露出燦爛的笑容。「放心,我不會攔著你,你是離路國的護國大將軍,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再說了,你又不是去游玩,而是保衛咱們的家園,我又不是那種不識大體的女子,豈會阻止?就是很擔心罷了。」

听見這話,莫青夜只覺得胸口又暖又漲。

他從小便夢想能和祖父一樣,做一個能悍衛家國的大將軍,他也知道祖父因鎮守石寨溝的緣故,好幾年不能回京,祖母便是因此郁郁而終。

身為鎮國公府的獨子,他從未想過不成親,相反的,他一直希望能找到一個堅強勇敢,又能夠體恤他、明白他的姑娘。

本以為這輩子都遇不見,誰知老天垂憐,不僅讓他遇上了,還如此聰慧可人,唯一可惜的便是年紀太小了……

「幽幽,你說我要是現在吻了你,可會被人說是婬魔?」他著實忍得辛苦。

寒幽紅著臉白了他一眼。「你說呢?」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還得等上一年,這日子可真難熬。」

「你也可以不必等,有個現成的人選讓你挑。」她調侃的道。

這下換他瞪了她一眼,一臉哀怨地說︰「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怎麼舍得讓我去給別的女人糟蹋?」

想把他推給梁歌牧,這女人還有沒有良心?

這話讓寒幽笑得不行。

兩人就這麼說說笑笑的吃完一頓飯,直到霞光滿天,莫青夜才依依不舍的將她送回寒府。「我明兒個再來接你。」

「明兒個?」寒幽一愣。「你不必上朝嗎?」

他可是朝廷重臣,一個月休沐不過兩天,他怎有這麼多假?

「皇上給了我一個月的假,讓我好好陪你。」他捏了捏她的巧鼻。

「真的?」寒幽雙眼一亮,開心的抱住他。「那你每天都得來接我,我還有好多地方沒去,你得一一陪著我去游玩。」

寒幽這輩子從未想過自己會為了一個男人的陪伴如此開心,談戀愛會讓人變傻這句話果然是真的。

見她如此興奮,莫青夜的心情也十分愉快。「好,都听你的。」

接下來幾日,兩人可說是如膠似漆,一塊走遍京城里的名勝古蹟、一起吃遍各地美食,感情突飛猛進,相處得十分開心。

然而他們開心,有人卻是既難過又氣憤。

「賤人!寒幽你這個賤人!」

梁歌牧听見莫青夜這幾日無時無刻都陪在寒幽的身邊,儼然就是一對小夫妻模樣,差點嫉妒得發狂,將房里的一切全都砸了依舊不能解氣,最後氣得哭倒在床榻上,對著從小陪著她長大的乳母蕭嬤嬤哭訴。

「女乃娘,你說母親怎麼能這麼狠心?為什麼就是不願幫我?」

早在梁歌牧發飆時,蕭嬤嬤便讓所有人退了出去,此時房內只剩她們兩人。

「郡主,長公主有她的難處,您就別怪她了。」除了勸,蕭嬤嬤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梁歌牧抹去淚,恨聲道︰「既然她不願幫我,那我只好自己動手!」

她受夠了!每日听著兩人的甜蜜情形,就像在刮她的肉割她的心,她忍不到一個月後,她現在就想除掉寒幽!

梁歌牧什麼事都會與蕭嬤嬤說,與長公主的談話自然也不例外,蕭嬤嬤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系,連忙安撫她。「郡主,左右就一個月的時間,咱們再忍一忍可好?」

梁歌牧卻是連一刻都不願忍,哀求地拉著她的衣擺。「女乃娘,你幫我好嗎?再這麼下去我會死的。」

因為這事,她每日吃不好睡不好,胸口似火燒一般,只要一闔眼,便會看見他們卿卿我我的模樣,再多來幾次她肯定活不成。

「郡主……」蕭嬤嬤很為難。

長公主早已發話,不許任何人幫郡主,要郡主憑自己的本事讓寒幽退婚,若是讓她知道有人幫郡主,後果自負。

她不敢違背長公主的命令,可梁歌牧可以說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她一直將她當成親生女兒一般疼愛,見她如此傷心,她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

「女乃娘,女乃娘,我知道你最疼我,甚至比母親還要疼,你一定不忍心看我這麼難受對不?你就幫幫我吧!」

「郡主,老奴不過是一介下人,實在不知能幫什麼忙……」

「你可以的,我知道你兒子人面極廣,由他出面,定能把事兒辦妥。」梁歌牧急切的說。

一提到兒子,蕭嬤嬤的臉色變了。「郡主,您也知道老奴就這麼一個兒子……」

她是個苦命人,丈夫早逝,留下她和甫出生的兒子,孤兒寡母能靠什麼生存,只能來京城投靠親戚,誰知費盡千辛萬苦來到京城,才知早已人去樓空。

她盤纏用盡,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得知長公主在應聘乳母,抱著一絲希望前來應聘,竟然真被選上了。

為了保住這份工作,她狠心將才三個月的兒子交給一塊來京城的同鄉,答應她每個月給她在長公主府一半的月錢,求她替自己照顧兒子。

那時她一個月能有五兩銀子,那同鄉自是欣喜的應下。

兒子自小沒有她身邊長大,成日在街頭巷尾私混,長大後成了這附近的霸王,正經營生沒有,倒是學了一些偷拐搶騙的本事。

但就算如此,她兒子的本性仍然善良,且他會變成這模樣,有一半是因為她沒能陪在他身邊的緣故,她怎麼肯讓自家兒子去得罪莫青夜?

「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我就像你的親生女兒嗎?如今讓你兒子辦點事,你就不願了?」梁歌牧憤然的甩開她的手。

蕭嬤嬤沒料到自己一句話竟惹怒了梁歌牧,急忙跪下請罪,「老奴該死!」

就算是被郡主責罵,她也不願點頭,何況就是因為真心疼愛郡主,才不願她去做傻事,如今的莫青夜已不是年幼的孩子,若讓他知道郡主強逼他的未婚妻與他退婚,肯定不會放過她的。

梁歌牧見她寧死也不肯答應,氣得渾身發抖,可畢竟是帶大自己的女乃娘,她再氣惱也不可能處罰她,最後只能讓她滾出去。

「你們以為不幫我我就沒法子了?不,我絕對不會放棄的!」她雙眸閃著狠毒的光芒,咬牙道。

她就不信有銀子還請不到人替她辦事,再說了,還有一個人和她一樣,不想莫青夜娶寒幽為妻……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便過去了,寒幽就是再不舍也只能放手讓莫青夜離開。

「這是我親手串的護身符,在覺海寺開過光,能替你消災解厄,你記得,一定要貼身佩戴,絕對不許拿下來,懂嗎?」她細心的將珠串戴至他的手腕上。

自從知道他要去魏城之後,她便努力練習新的符圖,熬了整整一個月的時日,才終于畫出四種符圖,包括清心符圖、千里符圖、傳音符圖以及解煞符圖,其中只有清心符圖她實驗過。

清心符圖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拿在手上便能感到頭腦特別清明,為了實驗,她甚至抱了本史書來看,看著那些文言文,不到半個時辰,她便覺得腦袋瓜陣陣生疼、頭昏腦脹,差點直接倒上床榻時才拿起清心符圖。

果然,符圖一拿到手,她的腦袋不僅不疼了,精神還變得極好,彷佛能將那和她拳頭一樣厚的史書看完。

至于其他符圖,她暫且看不出有何作用,若非時日太短,她肯定是將所有符圖研究透澈才會給他,雖說如此,但她深信這些符圖肯定會在適當的時機發揮作用,替他消災解厄,讓他平安歸來。

可符紙太過醒目,又輕飄飄的容易遺失,她這才請了人制作這麼個內里鏤空的珠子,將畫好的符圖藏在里頭,一共十二顆。

莫青夜看著手上那串不知是用何材質做成的黑色珠子,俊眉微微的擰了擰。「我身上從未配戴過飾品。」

他說得婉轉,事實上是嫌這玩意累贅。

寒幽看出他的想法,倏地板起小臉。「我告訴你,要是你敢把它拿下來,你看我給不給你寫信,還有,那些肉醬也別想我送去。」

莫青夜立馬將手腕捂得緊緊的,「你放心,你送我的東西,說什麼我都不會拿下來。」

「就是沐浴也不能拿下。」她加了句。

他點頭。「不拿。」

見他如此乖巧,寒幽這才露出微笑。

莫青夜也彎起了嘴角,伸手拂了拂她額前那細碎的發。「傻丫頭,你放心,我會平安回來的。」

「這是當然,要是你不回來,我就帶著你給的聘禮改嫁,讓你人財兩失!」她咧著一對小虎牙威脅著。

那可愛的模樣讓莫青夜哈哈大笑。「你舍不得的……這世上哪有男人和我一樣這般縱容你、疼寵你?」

他不只對自己有信心,也莫名的對這小丫頭有信心,他相信這世上除了他,她是不會再喜歡上別人的。

寒幽無語,這男人要不要這麼自信?偏偏好有道理,她竟無法反駁。

兩人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那黏糊勁兒,讓一旁的離謙不停地搓手臂。「你們兩個惡不惡心?大庭廣眾之下,也不知道收斂點。」

兩人極有默契的轉頭掃了他一眼。

「沒人讓你看。」

「你是羨慕還是嫉妒?」

離謙咬牙,這兩人要不要這麼有默契?欺侮他孤家寡人,偏偏他敵不寡眾。

這一個月莫青夜帶著寒幽四處游玩,離謙幾次上門都找不到人,有一回特意起了個大早才堵到人,誰知這重色重友的家伙竟說要去陪未婚妻,沒空理他。

正好他對莫青夜的小未婚妻好奇得緊,便死皮賴臉的跟了過去,本以為寒幽不過是個黃毛小丫頭,沒想到竟是一個妙人兒。

沒有半點兒鄉下姑娘的小家子氣不說,長得美、氣質佳,不說話時活月兌月兌就是個精致的陶瓷女圭女圭,瞧著優雅又美麗,一開口卻是整個人靈動精神,說起話來直接又逗趣,非但不畏懼他的身分,甚至還敢直接和他對嗆。

最重要的是,她一點兒也不像才剛滿十四歲,她的談吐與見解甚至勝過許多比她年長數歲的世家貴女。

說句實話,若不是莫青夜早早將人定下,他都想搶了。

他敢說,這樣的姑娘就是尋遍天下也找不著第二個,能遇上寒幽,只能說莫青夜是走了大運。

雖說朋友妻不可戲,可看著他們倆人卿卿我我、甜甜蜜蜜的模樣,他一個人形影單只,還真不是滋味。

「時辰不早了,你該啟程了。」他是又羨慕又嫉妒,干脆眼不見為淨,早些把人趕去魏城,以免他眼楮疼。

莫青夜瞪了他一眼,才拉著寒幽的手叮嚀著。「我不在的時候,記得照顧好自己,有什麼處理不來的事就到國公府找忠爺爺,不必怕麻煩。」

黃忠一直把莫青夜當孫子一樣看待,對寒幽這未來的孫媳婦自然也十分喜愛,只要是她要求,任何事他都不會拒絕。

「好。」

「若是想在京城里開鋪子,就讓離謙給你找,你自己找人牙盤鋪子,肯定沒有透過官府來得便宜,若是他敢不盡心,就給我寫信,待我回來再與他好好算帳。」

「知道了。」寒幽輕笑出聲。她的男人果然霸氣,竟敢在當事人面前出言威脅。

離謙則是給了他一記白眼,嘟囔了句。「我以前怎就沒看出你是個重色輕友的家伙?損友,真真是損友!」

兩人沒理會他,又離情依依的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內容無非就是要多保重自己,飯要按時吃、衣裳要穿得暖……這類的瑣事,直到離謙快將身上那層皮搓掉時,兩人看了看時辰,才終于放開彼此的手。

「我走了。」莫青夜俐落的翻身上馬,深深凝視了她,彷佛要將她的容貌刻進骨子里一般。

「護身符絕對不可以拿下來,你千萬要小心,我等你回來。」相較于頭一次離別時的無感,此時的她只差沒哭出聲來。

明明只是一個月的相處,兩人的感情卻已是極深,她真真舍不得他離開,然而再不舍還是得分別。

莫青夜深怕再待下去他會離不開,頷首後便策馬而去,揚起一片塵土。

直到看不見那遠去的人影,寒幽這才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抹去早已落了一臉的淚水。

「人走了,走,我送你回去。」離謙招來早已備好的馬車。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她揉了揉紅腫的雙眸,啞聲說。

「這怎麼成!我答應莫青夜要保護好你的安危,要是讓他知道他前腳才走,我後腳就把你扔下,他回頭還不剝了我的皮?」

要不是寒幽此時沒心情說笑,還真想對這沒半點皇子樣的家伙調侃一番。

她本想著心情不佳,想在外頭晃一晃再回去,轉念一想,這些日子天天有莫青夜的陪伴,不論走到哪兒都有他的影子,為了避免觸景傷情,最終還是決定坐上馬車。

馬車不到一刻鐘便到了寒府,在和離謙道別後,寒幽連家門都還未進,便听見門房同她說鎮國公府稍早送來了帖子。

寒遠夫妻生性節省,寒幽想買幾個丫鬟、僕役他們都不肯,她無奈,最後只能和在蜀地一樣,只請了幾名護衛和門房。

「鎮國公府?」寒幽擰眉,看著那寫著讓她明日一早至國公府作客的帖子,低聲喃著。「這是在搞什麼鬼……」

打從莫青夜為了她和莫鈞攤牌後,莫鈞便再不見她,如今莫青夜前腳才走,帖子便送上門,究竟是想做什麼?

她想不明白,但未來公公下的帖子,她就是不去也得去。

雖然莫青夜氣惱莫鈞將夏嵐芯留下,但莫鈞畢竟是他的父親,也是唯一的親人,若是可以,她還是希望兩人能和好如初。

至于該如何做?很簡單,夏嵐芯離開國公府便成了。

不過她答應莫青夜不插手夏嵐芯的事,所以夏嵐芯她不會管,只要她不來惹她,她便不會理會。

但莫鈞卻是不行,那是莫青夜的爹、她未來的公公,父子倆若一直這般水火不容,她卡在中間日子肯定也不好過。

莫青夜離京正好,她剛好能搞清楚莫鈞對夏嵐芯到底是什麼意思。

次日,寒幽穿了一襲淡青色的羅裙,一頭長發綰了個簡單的發髻,除了一支簡單的金釵之外別無修飾。

可這樣的她卻勝過京城里許多滿頭珠翠華服的姑娘,與生眾來的傲骨與自信自有其風華。

莫鈞看著眼前的女子,雖說只見過一次面,但她自身的氣勢太過強大,讓人想忘也忘不掉,尤其是那雙眼眸,沉靜又聰慧,半點也不似一個才十四歲的少女。

「伯父,您找我?」寒幽問著看著她發愣的莫鈞。

莫鈞這才回過神,正想說話,卻發現喉嚨一陣干癢,頓時輕咳出聲,卻愈咳愈難受,最後甚至咳得滿臉漲紅,說不出話來。

一旁的夏嵐芯見狀,雙眸閃過一絲安心,連忙替他撫背。「鈞哥?鈞哥你怎麼回事?怎麼會突然咳成這樣?」

莫鈞想說他沒事,偏偏嗓子癢得不行,咳得他險些連氣都喘不過來,哪還能說話,只能不停的擺手。

夏嵐芯也沒指望他回答,忙讓人扶起他,柔聲道︰「鈞哥,你先回房歇著,我讓人去請楊大夫來一趟。」

莫鈞沒法子說話,只能用詢問的眼神看向夏嵐芯。

他可沒有給寒幽下帖子,她假借他的名義將人給找來是為何?

夏嵐芯沒有說話,而是給他一記放心的眼神,莫鈞以為她這是要勸人,加上嗓子十分不舒服,也就沒想再逗留。

「伯父,要不要我替你看一看?」一直沒出聲的寒幽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莫鈞還未反應過來,夏嵐芯已開口。「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怎麼懂得看病?我讓人帶你去玲蘭院休息下,等你莫伯伯好一點,我再讓人請你過來。」

寒幽沒有理會她,僅看著莫鈞,又道︰「我是不會治病,卻有道祖傳的秘方,專治咳癥,我看伯父這咳嗽來得突然,應該是頭一次發作,若是能早點服藥,不出數日便能痊癒。」

她哪里有什麼祖傳秘方,她有的不過是靈水,但她的靈水連綿姨那極為罕見的病癥都能緩解,更何況是莫鈞這小小的咳嗽。再說了,她懷疑莫鈞根本不是單純咳嗽,而是被人下了藥。

莫鈞被她那雙深幽的眼眸這麼直勾勾的凝著,莫名地就要點頭。

他也說不出為什麼,總覺得寒幽的眼神給人一股信服的力量,讓人下意識忽略她的年紀。

夏嵐芯見他意動,忙擋在兩人之間,道︰「寒姑娘,請。」

寒幽也不強求,隨著丫鬟至玲蘭院,倒要看看夏嵐芯要搞什麼鬼。

這一個月來,她時常上國公府作客,這里的地形她早就模得一清二楚,玲蘭院是客院,在東側較偏的位置,以她的身分完全可以到梧桐院去,那里如今是莫青夜的院落,而他也早已吩咐下去,只要是她來,直接去梧桐院就成,偏偏夏嵐芯卻讓她去玲蘭院。

「大總管不在嗎?」她問著前頭帶路的丫鬟。

丫鬟垂著首,恭敬地道︰「大總管今日有事出府了。」

忠爺爺出府了?這麼巧?

寒幽看了她一眼,又問︰「你叫什麼名字?我似乎沒見過你?」

她記性極佳,鎮國公府的主子少,下人自然也不多,包括廚娘在內不過五十多人,她只見過一次便全都記得,可眼前的小丫鬟卻是頭一次見到。

丫鬟似乎有些緊張,卻還是強持鎮定地道︰「奴婢碧霞,是前幾日剛進府的丫鬟。」

前幾日?她可沒听莫青夜提起國公府要買人啊……寒幽美眸微閃,沒再多說,一路跟著她來至玲蘭院。

「姑娘里頭稍候,奴婢去替您準備茶點。」碧霞將門掩上後,便退了出去。

寒幽待碧霞出去後,並沒有坐下,而是直凝著屏風後頭,輕聲道︰「有事便出來說,都特地將我引到這了,還躲躲藏藏的有什麼意思?」

這話一落,屏風後果然走出一人。

「蘭郡主。」寒幽挑眉,果然如她所想是梁歌牧。

梁歌牧看著她那光潔姣好、散發著幸福光澤的面容,眼中閃過一絲嫉恨,直接了當地開口。「寒幽,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要你主動和莫青夜退婚,任何條件我都答應。」

寒幽挑眉。「任何條件?真的?」

這話讓梁歌牧原本陰沉的俏臉亮了亮,她本以為要費些功夫才能說服寒幽,甚至連最壞的打算都做好了,沒料到寒幽會這麼好說話。

「沒錯!只要你肯退婚,我什麼條件都可以答應你。」為了得到莫青夜,她可以什麼都不要。

「這個嘛……」寒幽擰著柳眉,喃喃道︰「可是我似乎什麼都不缺。」

「怎麼會不缺?」梁歌牧急切地道︰「你出生貧苦,我可以給你銀兩,十萬兩夠不夠?」

寒幽搖頭。「貧苦是之前的事了,蘭郡主可能不知,我在蜀地做了點小生意,有點心鋪、綢緞莊、酒坊和專賣孩童的玩具鋪……這些鋪子一年的盈利是不多,但也有兩、三萬,當然,以後在京城這些鋪子一樣會開張,蜀地加上京城,一年下來賺個十萬兩應該是不難,所以銀子我並不缺。」

梁歌牧听見這話,臉色都快綠了,十萬兩可是她的私房、田莊、鋪子以及這些年來皇帝舅舅給的賞賜,全數變賣才能湊得出來,可她寒幽卻一年便能賺進十萬兩?

姑且不論她這話是真是假,就說她那不屑的目光,就夠她氣悶的了。

忍著氣,梁歌牧一臉心疼地又道︰「我還有些珍賞的古玩,就是東海的夜明珠也有,只要你答應,我就給你。」

「夜明珠?」寒幽一臉感興趣。「有多大?」

梁歌牧見她有興趣,精神一振,忙道︰「與我的拳頭一般大小,光是這樣的夜明珠便已是價值連城,你若是見著肯定會喜歡。」

她本以為寒幽會心動,誰知寒幽卻搖了搖頭,「才拳頭般大?我家阿夜送我的聘禮里就有兩顆夜明珠,那大小和嬰孩的頭一般大,在夜晚散發出瑩瑩光芒,柔和又美麗,你那個東海夜明珠著實小了點。」

連續被堵了兩次,就是梁歌牧再蠢也知道她在耍她,倏地拉下了臉。「寒幽,你別太過分了!」

她這輩子還未跟誰如此好聲好氣的商量,她卻如此戲弄她,簡直是找死!

寒幽也沉下了臉,冷聲道︰「過分的究竟是誰?梁歌牧,你覬覦我的未婚夫,一次次的糾纏,一次次的逼迫我退婚,甚至串通夏嵐芯將我騙來國公府,你究竟有何居心?」

寒幽打見到莫鈞那一刻,便知道今日給她下帖子的人並不是他,而是夏嵐芯,這也是最讓她火大的一點。

夏嵐芯一心想當鎮國公府的當家主母,卻听從梁歌牧的指示將她騙來國公府,若是她出了什麼差池,莫青夜該如何是好?國公府的名聲又要如何?

那沒腦子的蠢女人!

梁歌牧見她將話攤開來說,索性也不裝了。「你若是肯听話,今日什麼事都不會有,偏偏你敬酒不吃偏要吃罰酒,那就別怪我心狠了!」

話落,她不給寒幽反應的時間,轉身便朝一旁的耳房跑去。

她那急于逃跑的模樣讓寒幽心生警惕,不一會兒便嗅到一股怪味,那味道甜膩的讓人有些作嘔,僅一瞬間她便猜到梁歌牧的意圖。

「那卑鄙的女人……」她忙屏住呼吸,退到屏風後頭,確定沒有人窺看後,一個閃身進了空間,沖至河邊大口大口的喝著靈水,一直至身上的燥熱褪去,她才咬牙道︰「梁歌牧,這可是你先惹我的!」

她這人一向睚眥必報,秉持著以牙還牙的美德,梁歌牧既然惡毒的想壞她名節,那她便也讓她嘗嘗一樣的滋味……

「啊——  」

一道響徹雲霄的叫聲驚動了整個鎮國公府,看著陸陸續續前來的人,碧霞不必佯裝便已是渾身發抖,顫聲道︰「寒、寒姑娘她……她……」

第一個沖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夏嵐芯,她看著掉落在地上的糕點,沉著臉問︰「發生什麼事了?」

碧霞顫著手,指著床帳里那晃動的人影,白著臉道︰「奴、奴婢方才去替寒姑娘備、備茶點,請寒姑娘在房內稍等,誰、誰知道等奴婢回來時,卻沒看見寒姑娘,只隱約听見內室里傳出男子的聲音……」

「偷听到了什麼?」夏嵐芯忙問,一雙眼亮得驚人,里頭滿是驚怒與不可置信,可若是再細瞧,便能發現那幾不可察的興奮。

碧霞緊張的縮了子,才低聲又說︰「隔著一扇門,奴、奴婢也听不真切,只听見寒姑娘說了句『白狐大哥,你為何不敢接受我的情意』……」

白狐?那可是莫青夜的左右手之一,離京前特地讓他留下來保護寒幽的。

這一番話猶如石破天驚,驚呆了在場眾人,也驚呆了正好回來,便接到寒幽出事的通知的黃忠。

黃忠面色陰沉的看著碧霞,冷聲道︰「你不是國公府的丫鬟,你是誰?」

他不過出府半日,便發生了這等大事,若是讓將軍知道他沒能保護好少夫人,他哪還有臉見他?

碧霞見到殺氣騰騰的黃忠,嚇得臉都白了,一個字都說不出。

夏嵐芯見此忙道︰「大總管,碧霞是我幾前日在街上買下的孤女,你給忘了?」

黃忠這才想起這件事,夏嵐芯前幾日的確救了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回府,當時他便有起疑,打算派人打听那孤女的身世,是將軍讓他不要理會,他才打消念頭。

「記得,只是老夫並不曉得夏姑娘竟把人留下來當丫鬟。」他說這話時,語氣十分冷然。

黃忠的態度讓夏嵐芯很是憋屈,她貴為江原夏家的嫡女,又是夏悅茵的胞妹,雖說不知羞恥的賴在國公府不走,但依她的身分,想要幾個丫鬟有何難?

偏偏整個鎮國公府在黃忠的管理之下,堅固的如同鐵桶一般,別說安插個人了,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

她執意留在國公府那刻,夏家便斷了與她的聯系,她的貼身丫鬟全數被遣走,這十多年她連個忠心于她的丫鬟都培養不出來,正是因為眼前的黃忠!

只要有他在,她想做任何手腳都是白費力氣,也正因無人相幫,她才會大費周章從外頭安排這個碧霞進府,又趁著黃忠護送莫青夜出京時動手,好在事情順利,就算黃忠看出疑點,只要她抵死不認,誰能奈她何?

思及此,她這才寬了心,溫聲道︰「是我的疏忽,不過此時最要緊的似乎不是碧霞,而是……」她用眼神看了看那仍不停晃動的床帳。

黃忠臉色十分難看,沉聲吩咐。「守住院門,沒有我的吩咐不許任何人進出。」說罷便率先進了房。

夏嵐芯忙跟了進去,這等好戲,她怎麼能錯過?

一進到屋內,黃忠便敏銳的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氣味,那氣味已經淡得差不多了,只消再一會兒便再也聞不到。

黃忠冷冷地瞥了眼身後的夏嵐芯,夏嵐芯權當沒看見。

一行人來到床榻旁,黃忠身為男子,自然不能上前,于是吩咐一名懂武的僕婦上前查看。「去看看里頭究竟是何人。」

床榻上的兩人明顯被人下了藥,否則外頭這麼大的動靜,他們豈會不知?

「是。」僕婦應聲上前,拉開床帳時臉色不由得一變,立刻退至黃忠身旁低聲回稟。

黃忠听完後十分詫異,當機立斷道︰「所有人退出去,今日一事若是傳出半句,殺無赦!」

最後一句他將征戰沙場數十載的氣勢全數爆出,令在場眾人不寒而栗。

唯獨夏嵐芯不知死活,擰著眉道︰「大總管這是想把事情給壓下?寒幽是阿夜的未婚妻,卻跟旁人做出這般苟且之事,我能理解大總管是為了國公府的臉面,但寒幽已不可能當莫家婦,這事我會告訴鈞哥,讓他與寒家退親。」一番話說的義正詞嚴。

黃忠忍不住諷道︰「這就是你的目的?」

逼寒幽退親,讓梁歌牧進門,再靠梁歌牧的幫忙助她成為莫鈞的妻子,他壓根連猜都不必猜,就能知道她的想法。

夏嵐芯被戳中心事,神情有些不自然,忙道︰「我這都是為了阿夜好,大總管若是執意曲解我的好意,我只好現在就去找鈞哥。」

黃忠沒理會她,夏嵐芯見此便要轉身離去,就在這時,莫鈞來了。

「鈞哥,你來得正好,我——  」夏嵐芯話說到一半便瞠大美眸,不可置信的看著與莫鈞一塊前來的人。「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寒幽伸手指著自己,反問︰「不然我該在哪里?」

夏嵐芯下意識看向床榻,心里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讓她不顧形象地向床鋪跑去。

床榻上,梁歌牧衣衫不整的躺在上頭,臉上布滿了淚痕,身子直挺挺的動彈不得,一臉悲憤地瞪著壓在她身上的男人。

那男人被下了藥,正不停啃著她的嘴,一雙大手撫模著她的身子,拼命扯著她的衣裙,卻不得其門而入。

夏嵐芯看見這畫面,險些昏死過去,再看清那壓在梁歌牧身上的男人後,臉上頓時毫無血色,顫著聲尖喊,「別過來……通通不準過來!」

此時她不知該不該慶幸自己來得早,她是和梁歌牧聯合起來算計寒幽不錯,但她對莫青夜十分忌憚,只想壞了寒幽的名聲,卻沒想過真的毀了她的清白,否則以莫青夜對寒幽的在乎,知道這事後肯定不會饒過她。

所以她是掐著時辰來的,只要能抓到寒幽和陌生男子同處一室,她就休想進鎮國公府,只是她沒想到梁歌牧竟背著她偷偷在房里下藥,更沒想到本該在此的寒幽不知為何竟變成了梁歌牧。

現在可怎麼辦?要是讓長公主知道她的女兒在鎮國公府出了事,這事她還涉足其中,她哪可能活著?

夏嵐芯愈想愈心慌,求助的看向莫鈞,這才發現莫鈞看她的眼神不對勁,冷然、疏離、不敢置信,甚至還有些一絲厭惡。

「鈞哥……」她忍不住想上前拉他。

莫鈞卻避開了,對黃忠道︰「忠叔,需不需要我去一趟長公主府?」

蘭郡主在鎮國公府出了事,他身為主人,不論如何都該登門一趟。

黃忠尚未說話,一旁的寒幽卻搶先開口。「伯父,您嗓子不舒服就別出門了,長公主府那里,我等等自會派人前去說明。」說著深深看了夏嵐芯一眼。

「你?」夏嵐芯原本就因莫鈞的態度感到驚慌,又被寒幽那別有深意的眼神看得心里發毛,想也未想便道︰「你憑什麼身分去?」

「憑她是我未來的兒媳婦。」莫鈞沉聲道。

夏嵐芯身子一顫,不可置信的看向他。「鈞哥!你怎麼……」

怎麼態度突然有了這麼大的轉變?不是說好要讓莫青夜娶蘭郡主的嗎?

莫鈞並沒有理會她,床榻上的梁歌牧還需要整理儀容,他一個大男人在場並不方便,于是將所有人帶了出去,只吩咐寒幽留下,自始至終都沒再看夏嵐芯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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