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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風光 -【太子,你穿幫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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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21 00:06:1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風光 - 太子,你穿幫了

慘了慘了慘了!她只是個進宮賺錢等着雲游四海的太醫,
怎麽偏偏攤上識破假太子這等大事?
這下可好,不幫忙打掩護就等着跟今生說再見吧!
如今她只能跟他站在同一陣線,他偷懶裝病,她假意治療,
卻害她被質疑,引得他的對頭平南王帶着巫醫對她提出醫鬥挑戰,
是他竭盡全力幫助她,她才能打一場漂亮的勝仗,
然而平南王賊心不死,威逼她出宮軟禁起來,就是要掣肘他,
沒想到堂堂假太子殿下竟不顧危險來到平南王的地盤搭救她,
叫她激動感動又心動,一時情不自禁飛撲他,
結果這家夥竟然要她為他的清白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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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21 00:07:15 |只看該作者
序言一 沒有誰應該等誰

等待是人生中必經的課題,小至平時與三五好友相約,總有那麼一兩個人會遲到,大至工作機運的出現、白馬王子的降臨,大家在等的人事物或好或壞,然而不是每個人都有那麼多的時間可以耗費在等待上,最近我深深有所體悟。

許是出了社會,大家的時間都變得很寶貴,當好友B再一次遲到半個小時以上後,身為大忙人的好友A終于發火了。

因為好友B不只不珍惜時間,也不珍惜我們之間的友誼,每每遲到不僅不道歉,甚至還振振有詞的表示她的朋友都會遲到,卻沒人會生氣。

她不明白我們已經不能再像學生時代那般任性了,當時仗著自己年輕,尚能揮霍歲月,沒有誰會真的把那區區半小時放在眼里。

現在卻不一樣,我們浪費的不只是時間,還有潛藏在那些時間中的機會,例如抓緊時間趕稿,又例如看本書提升自己,那浪費的是我們的人生。

沒有誰應該等誰,這不僅是我想對好友B所說的話,同樣也是風光老師的新作《太子,你穿幫了》中,女主角谷凝香的心聲。

身為宮中最頂尖的太醫,她的目標是存夠錢之後依照師門門規出外雲游四海,增長見聞的同時精進自己的醫術。然而這個目標被突如其來的意外打亂了——她那精湛的醫術,讓她發現了太子突然變成假貨的事。

男主角陸樽因故假扮成太子,向來吊兒郎當的他靠著一張嘴令谷凝香不得不幫他打掩護,這對冤家就這樣展開了半脅迫半服從(?)的曖昧生活。兩人都是彼此不曾遇過的類型,在加上雙方性格都存在著反差,這下不擦出火花也難。

雖然是個冒牌貨,但陸樽是個很負責任的假太子,不管是兄弟的爭權、對頭的找碴抑或是大臣欲嫁女兒給他,他都必須處理完善,因此他希望她能等他,等他處理完一切再娶她回家。

但她的目標還沒完成呀!她也有自己該執行的事,再加上她當初邀請他一同雲游四海,他否定的答案多少傷了她的心,又得看著他與別人逢場作戲,讓她決定放下一切,去做自己該做的事。

至于最後陸樽是怎麼發現自己理所當然地要她等待是個錯誤,展開迢迢追妻路,又是怎麼在這個第一神醫面前重病暈倒,可憐兮兮地使出苦肉計挽回她,就請繼續翻下去吧!

沒有誰會在原地等著誰,大家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若一方能體諒另一方,那他們走的路終歸能通往同一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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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21 00:07:48 |只看該作者
序言二 乞丐變王子  風光

大家好,我是風光。

讀過風光上一本書《手拿鍋鏟打太子》的讀者們,應該知道這個系列的發想來自童話故事乞丐與王子。

上一本是太子蘭書寒的故事,而這一個故事,寫的就是乞丐變王子——陸樽的故事。

其實陸樽的故事,風光在思考故事大綱時,是排在蘭書寒的故事之前,所以大家可以想像得到,對于這個故事,風光自己都抱持著無比的期待,因為陸樽的性格實在太有趣了,無恥卑鄙下流,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以前風光也不是沒寫過紈褲子弟,但紈褲到這麼沒底線的還真的很少。不過正是因為有著這樣的性格,在胡搞亂來之余,也讓他在愛情的路上吃了很多苦頭。

至于女主角谷凝香,性格的反差卻是直到真正動筆時才硬生生改過來的,因為風光自己不喜歡太正經太古板的人,而谷凝香也需要獨特一點的個性,才能與陸樽並駕其驅不是嗎?所以這個谷太醫,身為一個專業人士,性格卻是一點都不符合她的專業,大家不覺得很有趣嗎?

《太子,你穿幫了》這個故事的背景,是巫醫與正統醫術之爭,皇室的權力傾軋反而是點綴。而風光在描述其中醫療相關的內容時,因為古代背景的緣故,不能用現代的話語說出來,當真是絞盡腦汁,查資料查到都快斗雞眼了。

所以眼尖的讀者應該能發現,人家谷太醫說出的癥狀及辯證都是有憑有據的,而她所使用的藥材,大部分也都是真有其醫療效果的呢!

這和上一本《手拿鍋鏟打太子》一樣,女主角陸小魚做菜的方法及過程也都是有考究過的,大家不知道有沒有照著做一遍呢?

這個系列原本的構想就只有兩本書,乞丐與王子的故事各一,風光猜測或許有讀者會想看到書中某些配角的故事,不過風光可以在這里先透露,理論上這系列不會再有第三本書了,因為風光已經開始構思下一本書,同樣是精彩有趣的內容,已經躍躍欲試,忍不住要開始寫了呢!

希望大家在喜歡《太子,你穿幫了》這個故事之余,也期待接下來其他精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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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21 00:08:16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交換身分

陸樽大搖大擺地進了雲翔賭場,然而才踏進去一步,他就忍不住挑了挑眉,停下腳步。

這賭場……今天好像不太一樣啊?

雲翔賭場位于金鷹王國北疆的蓬萊鎮內,這個鎮上除了當地居民,來來往往的大多是商旅或軍士,所以賭場內的花樣是五花八門,以吸引外地人。

除了有各種賭法之外,還備了琴師美酒、美人獻舞、唱大戲……等等花樣,甚至賭到氣血攻心都還有大夫隨侍在側,或者備有廂房供崩潰眼紅者休息過夜,因此雲翔賭場平日雖稱不上人山人海,倒也熱鬧非凡。

可是今天陸樽明顯覺得氣氛不太對勁,先不說他最愛的琴聲消失了,熱門大戲今日休演,賭客似乎少了大半,連平時熟識的荷官都一個也不見,倒叫他真有點想打退堂鼓了。

想想他陸樽在蓬萊鎮也算小有名氣,畢竟他義父陸子龍開的蓬萊飯館在地方上可是首屈一指,沒吃過等于沒來過北疆,即使他本人只是在店里兼職做一個時常明目張膽偷懶的店小二,但怎麼說也算是個飯館少東吧?

有些排不進飯館的紈褲子弟,都還要來找他套交情找位子呢!

今日他與那些平時一起瞎混的狐群狗黨約好一起來雲翔賭場,沒想到那些人齊齊放了他鴿子,再加上賭場里的古怪,總讓他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陸樽腳步往後一縮,就要轉頭離開,卻有一個肥胖的中年男子迎面而來,便是這雲翔賭場的當家。

他笑吟吟地如往常般招呼道︰「陸少!還沒見你進來露一手呢,怎麼就要走了啊?」

陸樽沒好氣地打量了一下門可羅雀的賭場,「牛當家,你這賭場是要收了不成?人少了這麼多,難不成是最近缺現銀周轉,還是被倒了莊啊?」

「呸呸呸,我們資金雄厚,絕對夠你贏的。」牛當家嘿嘿一笑,朝他招手,「快進來快進來,就差你陸少一人呢!」

「少來了,邱少陳少他們呢?還有潘胖子呢?」陸樽拉出一串狐群狗黨的名字,還探頭左右張望,確定他們都沒有出現。

「嘿嘿,陸少你有所不知,朝廷有軍隊要過來啦!那些少爺們的父親都是做朝廷軍隊生意的,當然想趁機大賺一波,所以那些少爺們也被要求守著自家店鋪。」

每當北方邊防軍要換防或增軍,蓬萊鎮是必經之地,這種大規模的人口移動就是商人賺錢的好時機。牛當家一番解釋,倒是解除了陸樽的疑惑。

「他們可不像陸少你,就算不守著家業,那些將士也會死心塌地的往蓬萊飯館去,而且不夠早還擠不進門呢,自然只有你能來了。」牛當家簡直將陸樽捧到了天上去。

說到自家飯館受歡迎的程度,陸樽可是頗為得意,「那是那是,就算我爹現在生病了,也不用我鎮守在那里,財源依舊滾滾來啊——」

說話之間,陸樽已踏入了雲翔賭場,牛當家不著痕跡地將他引到了一處押寶的賭桌旁。

負責那桌的荷官長得姿色不凡,還朝陸樽眨了眨眼。

陸樽會意地微微一笑,自然而然坐了下來。

他拿出一錠足兩的銀子還有一張的銀票,「全幫我換成算籌。牛當家,你們的荷官都是新來的?怎地我個個都面生得很?」

牛當家知道陸樽的習慣,銀子換成小額算籌,通常是他用來賞賜左右的;銀票換成大額算籌,便是用來賭的了。

他熟門熟路地讓人將算籌拿來,坦然地一邊回道︰「新人新氣象嘛,換了幾個美人,大家看上去順眼,下的注自然多了……」

陸樽頗為認同這種做法,不消說,就他這種正直坦蕩的好男兒,看到這些荷官也是心癢癢的,要不是腦子尚存幾分理智,說不定拿出來的就不是一張銀票,而是十張了!

很快的,賭局開始了,陸樽按他平時的習慣,先小押幾把,有輸有贏,看準了風向後,開始加大了算籌的數目。

那名荷官不僅人長得嫵媚,說話還嬌滴滴的,很有幾分蠱惑的味道。漸漸的,色令智昏的陸樽出手有些不能自已,一張銀票換來的算籌很快就輸光了。

「陸少,要不再加一點?奴家還想和陸少你多親近親近呢。」荷官面露不舍,那種雨打梨花的姿態,令滿場豬哥口水流一桌。

陸樽也沒能免俗,他大大方方的又取出幾張銀票,在美人面前霸氣地道︰「全換了!」

「唉呀,奴家最喜歡陸少你這種豪爽的人了!」荷官勾引似的一笑,羞不可抑地低下了頭,領口順勢開了一點,那種欲迎還拒、若隱若現的模樣,看得人頭腦發昏,兩眼發直。

在這種美人攻勢下,一桌子的人都輸得慘兮兮的,陸樽自然也不例外。

在他眼睜睜地看著美人荷官將他最後一張算籌收攏時,那眼神都瘋狂了起來。

「再加再加!」他往身上掏了老半天,發現沒銀兩了,正覺得晦氣之時,牛當家又像幽靈一般出現在他身後——

「陸少,今兒個銀兩帶少了嗎?沒關系,我私人借給你,絕對比賭場的利息要來得低,金額絕對管夠,要幾百兩、幾千兩都沒問題!」

「喲?老牛,本少還不知道你這麼夠意思,那就先來個一百兩吧。」陸樽毫不猶豫地道。

牛當家得意地拍了拍手,一百兩的算籌就送了上來,而他眼底也閃過一抹精光。

眼見賭得越來越大,一旁的賭客也跟著起哄,賭局更加熱鬧。

陸樽殺紅了眼,一百兩不夠又借了兩百兩,兩百兩不夠就來三百兩,很快地,太陽下山了,而他的欠款也來到了一千兩白銀。

「真是邪門了,本少就不相信不能翻本!老牛,再借個三百兩……」

陸樽此話一出,但牛當家卻沒有那麼好說話了,他的笑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收了起來,帶著幾分嘲諷對陸樽道︰「陸少,你已經借一千兩了,要不你先還清,咱們再來賭剩下的?」

陸樽頓時惱怒地道︰「老牛,你說什麼呢?本少是會欠債不還的人嗎?」

「如果只是一百兩,我不擔心你不還,但這是一千兩。」牛當家的臉沉了下來,「而且你以為跟我借錢,只是一本一利這麼簡單?我可是要收月息兩百的。」

所謂一本一利,就是一年後付的利息等于借的本金。而月息兩百,一年就要多還兩千四百兩利息,這可是本金的兩倍多,如此利息一加上去,陸樽怎麼還都還不完,這次算是被坑慘了。

「你陰我?!」被這麼一激,陸樽才冷靜下來,回到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說道︰「老牛,你是知道我的,是什麼原因讓你以後不想再做我的生意了?」

他看了看美麗動人的荷官,還有一干看熱鬧的賭客,恍然大悟,「這些賭客在這里起哄鼓噪要我加注,都是你自己的人吧?還有標致的荷官……只怕也是你安排的黑手,專門坑本少的?」他撫了撫下巴,挑眉說道︰「把熟悉的人都撤了,換上新的人,還要邱少潘胖子他們都不來,看來你擺明坑我,說出你的圖謀吧,你想干麼?」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爽快。」牛當家沒料到陸樽才看到一點端倪,就把整個陰謀都推論出來,他還是小看這個紈褲子弟了。

不過反正都撕破臉了,牛當家也打開天窗說亮話,「我這里有一位大人要你幫他一個忙,如果你事情辦好了,那麼這一千兩就可以不用還,你說怎麼樣?」

「不怎麼樣。」陸樽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會用這種方法請我,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牛當家可不容他多分辯,逕自進了內間請那尊貴的客人出來。

他所謂的大人一行有數人,帶頭那位是個年輕人,衣著華貴,氣質不凡。

當他走近陸樽時,陸樽不由目瞪口呆,直勾勾地看著對方,好半晌都回不過神來。

「他娘的!我那不知道是誰的親生老爹,到處和人偷生孩子嗎?還是我那不知道是誰的親生老娘,偷了隔壁的老王?」

會說這話是有原因的,走到陸樽面前的這位大人,竟然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這個長得像陸樽的人,名為蘭書寒。他的名頭說出來會嚇死人,竟是金鷹王國當今的太子。

然後,這個以後會變成皇帝的人,竟然跟陸樽長得一模一樣。

听完對方的背景,冷靜下來的陸樽忍不住模了模自己的臉,「不要跟我說後宮發生過什麼狸貓換太子的故事,本少是不信的……」

「本宮也不信。」蘭書寒淡淡地道,如果真有狸貓換太子的事,那他不成了狸貓了?

「姑且當我們很像是一個巧合好了。」陸樽並不在這件事情上糾纏,橫豎他也習慣了無父無母,沒有去追根究柢的意思。「你讓老牛坑我一千兩,是想要我干什麼?」

想都不用想,陸樽也猜得到一定是跟兩個人長得很像有關,但蘭書寒說出的答案仍然令他傻眼了好一陣子。

「本宮要你扮成我,進宮當一陣子的太子。」蘭書寒認真地打量著他,「光看外貌,連本宮都差點以為自己在照鏡子,沒有易容的痕跡,就更不容易出錯。至于我們不同的言語姿態,你可以學,一些細節蘇先生也會替你掩飾處理。」

蘭書寒所說的蘇先生,便是他麾下首席幕僚蘇良。將蘇良留給陸樽,也算是對陸樽的保障及重視了。

陸樽好奇地問道︰「扮成太子要干什麼?你又要干麼去?」

「本宮有重要的事必須隱姓埋名到外地去處理,所以無暇分身。至于你,就替本宮出席需要出席的場合,執行一些儀式就好。」蘭書寒簡單地道,說得好像進宮負責吃飯睡覺就好,有事別人會處理。

「有這麼簡單?」陸樽不以為然地笑了,對當今太子可是一點敬意都沒有,誰叫這家伙一出現就坑他。「你別欺我是鄉巴佬,我可是知道在皇上病倒後,當今朝廷亂得很……」

「所以太子才需要坐鎮宮中,不能久離。」蘭書寒的臉色並不因他的質疑而有任何改變,仍是那副嚴肅淡然的模樣。

「那我有什麼好處?」陸樽終于說到重點。

這個問題蘭書寒沒有回答,但坐在一旁的蘇良替他答了,「你可以不用還那一千兩。」

「這樣啊……」陸樽搔了搔下巴,狀似思索,之後嘿嘿一笑,正視著蘇良,「這位馬先生,抱歉,老子沒興趣,你們另尋高明吧。」

蘭書寒還算沉得住氣,反而是蘇良,一听到「馬先生」三個字,一張比常人長了點的臉便僵硬了起來,不悅地拿出了幾張紙,語帶威嚇喝道︰「我姓蘇,不姓馬!你想欠債不還嗎?你仔細看看你的欠條,欠的對象是我們,可不是牛當家。」

「老馬,你當我傻了?我簽的時候就看到上面你們動了手腳,不過本少並不在乎。」陸樽才不管他姓蘇還姓馬,笑嘻嘻地突然不知從哪里掏出一堆算籌,而且都是大數額的。「拿去拿去,全部還你,現在咱們兩清啦!」

這回蘭書寒終于有點反應了,卻是皺起了眉,蘇良更是一陣啞口無言。

而從正主出現就一直靜靜坐在旁邊的牛當家則是驚訝地道︰「怎麼可能!我明明在旁邊看你下注,然後全部輸光的,你這些算籌究竟藏在哪里?」

「藏在哪里是家學淵源,豈能隨便告訴你。我妹子陸小魚還隨時藏了支鍋鏟在身上準備揍我呢,這藏東西的招數我能不好好學嗎?」陸樽邊說邊從身上掏出算籌往外丟,就跟變戲法一樣,畢竟一千兩換成的算籌,數量也頗可觀。「至于我押注的那些,你可要看好了,只有上頭第一枚是大額算籌,其他都是小額的,那一點點錢,本少還輸得起。」

牛當家臉色慘白地看向美人荷官,那荷官急忙取出陸樽輸的算籌,仔細一點,果然只有最上頭是大數額,其他都是小數額,只是因為每張算籌都差不多大小,疊在一起根本看不出來。而當時大家都認為陸樽殺紅眼了,也不會認真去檢查清點,居然就讓他糊弄過去。

現在追究陸樽究竟是早就看出有鬼,還是想以小充大欺騙賭場,已經沒有意義了。總之他就是用這種偷天換日的手法過了這一關,讓原本認為可以用幾張欠條拿捏他的蘭書寒等人一下子沒了脾氣。

陸樽帥氣地撕了自己的欠條,朝眾人搖了搖手起身要走,他可沒興趣繼續蹚渾水。但身後傳來蘭書寒的聲音,卻令他定住了腳步。

「你到京中假裝太子時,我會到蓬萊飯館里頂替你的位置,所以你生病的義父不會發現你不見了。」

這太子倒是看出他不希望義父擔心了?陸樽回頭挑了挑眉,等待他的下文。

蘭書寒又說道︰「身為太子,吃穿用度自然都是最好的,至少在生活享受上,本宮保證你會樂不思蜀,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龍肝鳳髓,住的是雕梁畫棟,出入有車轎代步,還有美人宮女服侍,而且整個皇宮只有父皇比你大,你大可以抖盡威風。」

蘭書寒一眼就看出陸樽的不安分,只消稍微揣摩他那紈褲性子,就大概知道他想要什麼。

「有這麼爽?」陸樽這下倒不急著走了,回頭坐下來。「但你的敵人也不少吧?皇帝重病,說不定等一下就掛了,應該不只你一個人對帝位有興趣?」

陸樽說話完全沒有一點忌諱,蘭書寒多看了他一眼,卻沒有發怒,因為這代表著陸樽不笨,考慮事情甚至可以稱得上周密,思緒也十分靈活,這樣的人偽裝太子他更放心。「本宮方才說過,有任何事蘇先生會幫你周全,而保護太子的人馬,也會撥出一部分保護你。」

听到有這麼多好處,陸樽眼楮越來越亮,「還有呢?」

即使沉著如蘭書寒,也忍不住想翻白眼了,但他仍按捺著性子道︰「事成之後,再給你一千兩。」

終于听到最想要的,陸樽笑了起來,「本少真的開始懷疑我們是親兄弟了,居然我想要什麼你都知道。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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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21 00:08: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雙面女太醫

一個多月後,金鷹王國皇宮,東宮之中。

「你真的病了?」蘇良懷疑地看著陸樽。

陸樽躺在東宮的大床上,一邊哼哼唧唧的,一邊懶洋洋的看了蘇良一眼,「對,本少……本宮病了,這也痛那也痛,渾身不舒服。」

「前日你不是還好好的?」蘇良仍不太相信。

說到這個陸樽就來氣,差點連病都懶得裝了,咬牙切齒地說道︰「那是因為前日本宮才終于明白,蘭書寒和你們這群王八蛋給的承諾打八折之後還要再打六折才夠數!」

一個月前,陸樽帶著放松游憩的心情由北疆來到了宮里,準備享受一下太子的爽快生活。然而當他真正穿上太子蟒袍時,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被套上了一個枷鎖。

為了不被拆穿身分,他被蘇良押著學習各種禮儀,不斷的起身拜下、舉手抬腳,連彎腰的角度都有學問,還要練習如何朗誦各種祭文,語調的抑揚頓挫得特別注意。甚至連一般日常對話,他都要想辦法改掉自己的北方口音,說一口字正腔圓的官腔。

然後說到衣服吧,穿起來確實舒服,但連身上打幾個折、腰帶要多粗多長、服飾的顏色樣式,甚至是底褲要穿什麼顏色通通有規定,惹得他煩不勝煩。

而皇宮的食物確實不同凡響,每日膳食擺開來,那桌子比他的床還大都擺不下。可是每一種菜他只能嘗一口,因為他娘的不能讓別人知道太子的口味,避免被下毒,就算看到喜歡的大雞腿,也要忍住不能用手去抓,什麼食物用什麼餐具都是固定的,他要是敢拿筷子插丸子,就等著被禮官抓回去再教育個十年八年吧!

衣食都這麼慘了,住行也沒什麼好說的,東宮的確雕梁畫棟,出入行止有車馬。然而這雕梁畫棟只能看,又不能掰下來換銀兩,連花瓶少一支只怕都要追查是誰拿走的,這讓陸樽想偷點皇室用品變賣的心徹底死了。

出入的車馬雖是豪華無匹,但速度慢到可能只比烏龜快一點,且太子的規定更是嚴格,出入一定要乘車轎,就算只是從東宮到大殿這般短短距離也一樣,用在陸樽這種急性子的人身上,他都忍不住想沖出去大喊「老子自己走比較快啊」。

其他林林總總諸如朝會時他必須像雕像一樣杵在那里不能睡;沐浴時在他身上模來模去的不是貌美如花的宮女而是太監;書房滿坑滿谷的書,卻連一本畫點刺激小圖讓人放松的書都沒有……陸樽覺得,他受夠了!

所以他決定擺爛,干脆裝病,什麼太子的任務都不管了。他來到宮里假扮太子,是要來享受,可不是來遭罪的!

然而他這個決定受到蘇良質疑,「若你還想要拿那一千兩,就要做到太子應盡的責任。」

說到這里,陸樽的目光陡然銳利起來,氣到都整個人彈了起來,「老馬,你他娘的還別說,一說我就來氣。太子這個位置果然一點保障都沒有,先不說有個平南王蘭承志虎視眈眈,趁著皇帝重病想把太子拉下來,現在還搞什麼征兵欲在南方平亂……亂個屁啊!根本是想趁機造反吧?

「還有那個在皇帝生病時受封攝政大臣的丞相師效平,一天到晚想找我的麻煩,你替蘭書寒寫的那些政策、建言,全被他退了回來;甚至還有什麼……八皇子蘭書殷對吧?听說他是皇帝最寵愛的皇子,也對皇位很有興趣?

「所以老子來這里月復背受敵,根本是來當替死鬼的!」氣憤的做了總結之後,陸樽又躺回了床上,一副氣息奄奄的模樣,繼續裝病。

就蘇良的立場而言,陸樽的確是來當替死鬼的。既然人已經來了,那就得好好發揮他的利用價值,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被人拆穿。所以在陸樽生出反意時,他不能逼得太緊,免得陸樽真的反了,對大家都沒好處。

在他看來,陸樽就算裝病也要裝得像,于是順水推舟地說道︰「既然你堅持病了,那就請太醫來看看。你放心,太醫是當朝醫術最杰出之人,你不必怕會誤診。另外我再告訴你一次,我姓蘇,不姓馬!」

在金鷹王國,一項專長杰出到了極點的人會被延攬入宮授予官職,名副其實的成為該項專才的天下第一人,比如御廚就是金鷹王國廚藝最高者,那麼太醫自然是目前公認醫術最高的人。

而這些以專長任官職的人,不限男女,通常地位都十分超然,不會介入政爭,也不會拉黨結派,所以頗受人敬重。蘇良相信即使請來太醫,就算太醫發現陸樽身上有什麼不對勁,也不會多嘴什麼。

「不用看太醫了。」陸樽皺起了眉,「這點小病躺躺就好了,太子的身子骨沒那麼脆弱吧。」

「若沒有太醫的證詞,你認為太子可以說病就病?」蘇良說道。

陸樽挑眉看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麼,有些事說穿了就不美了。

蘇良出去吩咐了幾句後,過了不久,果然听到太監通傳太醫到了。

這時,蘇良眼睜睜看著陸樽氣息變得微弱,臉色當下慘白起來,不由得佩服他手段簡直高明。

片刻,一個輕微的腳步聲走了過來,卻沒有直接來到床鋪,而是停在門邊。接著,陸樽便听到一個淡然卻相當甜美的聲音——

「聞殿下有恙,下官斗膽請問,殿下是何處不適?」

听到這個聲音,陸樽一下子忘了裝病,猛地坐起望向來人,果然如期待中的看到一個模樣俏麗、五官精致,神態卻清冷淡漠的女子。

這個女子穿著整齊簡單的深棕色醫官服,掩不住那窈窕身材,更襯得她冰肌玉骨,清純干淨,俏臉上雖然面無表情,卻流露出一種出塵的氣息。

這是太醫?光是太醫就這麼美,那其他專業的官吏是不是也可以期待一下?陸樽完全不掩色心地直瞪著她,只差口水沒流出來,忍不住對著身邊的蘇良低聲說道︰「趕快把你們什麼御廚、御駕、太……御或太開頭的人全給本宮叫來!」

蘇良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不由得翻了一記大白眼,聲音像由齒縫中擠出來一般,同樣低聲回道︰「廖御廚是一個年近花甲的老者,御駕指的是皇上的寶馬,而宮里太開頭的就只有這個谷太醫了。」

「姓谷嗎?」陸樽越看越滿意,讓門口的谷太醫被盯得都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叫什麼名字?」

蘇良無奈地道︰「谷凝香。」

「好名字,跟人一樣清麗月兌俗啊!」陸樽得到了想要的訊息,已經不想理會蘇良了,連忙朝著谷凝香揮揮手,「來來來,香妹妹快過來。」

谷凝香一听這叫喚,不由內心一跳,心忖自己與太子似乎沒有這種直呼名諱的交情,而且這麼叫似乎太輕佻了點。不過她也不是第一天在宮里了,什麼奇怪的事沒遇過,臉色未變的走了過去。

「下官見太子似乎精神不錯,應該沒有大礙了才是。」谷凝香不知為什麼,有些提防地道。

她不是純因提防才不想靠近他,而是眼前的太子臉色雖然灰敗了些,卻並沒有病癥,所以她才大膽推斷。

想不到陸樽听了她的話,整張俊臉頓時變得慘白,甚至還捧著心叫了起來,「唉呀!本宮痛啊!我這也痛,那也痛,所以香妹妹,你不幫我看,萬一太子死了,那事情就大了……」

他裝得夸張,谷凝香微微色變,終于還是邁步過去,伸手搭上了他的脈門。

那蔥白修長的指頭踫到自己的手腕時,陸樽當下一陣酥麻,忍不住申吟道︰「好細,好滑,好香啊……」

「什麼?」谷凝香以為自己听錯了,不太明白他在說什麼。

站在一旁的蘇良臉都黑了,狠瞪了陸樽一眼。

陸樽嘿嘿一笑,順勢轉了口風,「不知道香妹妺是哪里人啊?家里還有哪些人?怎麼會來做太醫呢?」

這幾個問題來得莫名其妙,谷凝香心中益發納悶,眼前的男人身為太子,只要查一下皇宮檔案就知道了,而且以前她也不是沒替太子看診過,太子從來不關心她的背景啊。

不過她還是如實回道︰「下官無父無母,出自醫仙谷,是醫仙第三十代傳人。本門宗旨,在習藝大成後須入世歷練,精進醫術,所以我便入宮做太醫。」

她說話簡潔,但稍微推敲一下就能知道,一定是她的醫術精湛,傳出聲名,所以被延攬入宮中。最後能真正成為專門為皇室診病的太醫,就是她的醫術在皇宮中,甚至是金鷹王國中已經無人能出其右了。

陸樽听完笑得更開心了,這樣的背景,把妹更容易……噢不是,應該說進一步認識認識也比較沒有障礙啊。

「原來是醫仙谷的高足,果然如同仙子一般啊!不曉得你今年芳齡幾何?有沒有婚配?如果沒有的話,擇偶條件是什麼啊……」

「咳咳!」在谷凝香反應過來前,快崩潰的蘇良已經硬生生插口道︰「谷太醫,太子殿下約莫是病糊涂了,所以說話有些不著邊際、胡言亂語,你可以當作沒听到。」

陸樽皺起眉,他可是認真的啊!要認識妞,不先了解她的背景怎麼行?

谷凝香听了蘇良的話,更覺得這個太子實在太古怪了,明明他的脈象平和中正,不寒不燥,比正常人還要健康,哪里有病糊涂的跡象……等等,脈象?

現下她已經無心管陸樽奇怪的行為了,沉住氣又仔細地把了一陣他的脈,在察覺到某件事情後,她突然倒抽一口氣,跟著用難言的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陸樽瀟灑一笑,「怎麼?突然發現本宮好帥?」

谷凝香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方才一下激動起來的心情冷靜下來,接著以她那人前慣用的冷淡語氣說道︰「太子殿下的身子無妨,或許是最近諸事繁忙,太過操勞而易感疲累,多休息就沒事了。」說完,她表現出了告退之意。

想不到陸樽居然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讓蘇良簡直快昏倒。

「就這樣?好歹也治療一下。我不介意讓你模模手,模模腰啊……」

這下谷凝香真的听出來,這個古怪的太子肯定是在拿她取樂,于是她面不改色地說道︰「既然如此,那下官就替殿下針灸一番好了。」說完,也不管陸樽的反應,她取出銀針,眼捷手快地刺進了他後腦接近頸部的位置,令蘇良和陸樽本人都心驚膽跳的。

「那個……香妹妹啊,你這幾針刺下去,是起什麼效果?」雖然她高明的手法刺下去實在沒什麼痛楚,但針插在身上總是感覺怪怪的。

「風池穴、完骨穴……這些穴位有袪風、清熱、寧神之效。」邊說著,谷凝香邊捻著插在陸樽後頸上的銀針。

「是嗎?怎麼覺得有點脹脹的?」陸樽苦笑起來,他有些後悔自己沒事干麼搞自己,弄得現在像個刺蝟一樣。

「會覺得腫脹便是得了氣,代表針灸起了作用……」

她話還沒說完,陸樽突然痛叫一聲,眼神都直了,「痛痛痛痛痛……」

「會覺得痛,可見殿下情況不容樂觀,應該要多針灸幾次方可見效,百病皆去。」谷凝香停下了手。

陸樽的痛感終于緩和一點,他連忙道︰「不用了,一次就夠了,我突然覺得好多了!」

谷凝香唇角幾不可見地一勾,慢條斯理的取下了陸樽身上的銀針,也讓他終于松了口氣。

「所以下官不用再來了?」谷凝香確認著,手里的銀針尚未收起,在陸樽眼前閃了一下。

「不用,不用。」陸樽干笑著。

于是她收好銀針,準備告退,只不過在臨走前,她淡淡地撂下了一句話,「對了,太子殿下,這風池、完骨等穴除了能清熱寧神,對于 癥也有不錯的效果呢,相信殿下下次就不會再胡言亂語了。」

看著她離去的美好背影,陸樽有些無言,倒是蘇良笑了起來。

「谷太醫好手段!看來她是看出你在裝病了,插你幾針就可以不用再來蹚你的渾水,也不用再听你胡言亂語調戲她。」

畢竟以專業為長的官吏,不涉入政治是眾人心照不宣的共識,谷凝香即使診出了陸樽裝病,也不會明說,只是換個方法讓他知難而退。

但陸樽可不這麼想,反而若有所思地望向蘇良,之後白了他一眼,死不承認自己是裝的,「我可是真病,誰跟你裝病。還有,你以為她溜這麼快是為什麼?我問你,我來之前,這個谷太醫肯定幫蘭書寒看過病吧?」

「沒錯,谷太醫是皇室御用的大夫,自然替太子看診過。」蘇良回道,不明白陸樽提起這事做什麼。

陸樽斜睨著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他都說得這麼明顯了,蘇良還聯想不到?

「她有著這麼高明的醫術,還是出自名門醫仙谷,你認為她能不能分辨出不同人的脈象?」

蘇良愣了一下,接著好像也想到什麼,臉色漸漸難看起來。

陸樽搖搖頭,深深嘆了口氣,「所以我說,我不要看太醫嘛,偏偏你又硬要叫她來……」

「我的天啊!我發現了什麼?我發現了什麼?」

谷凝香回到太醫舍後,所有的高傲及淡漠全部丟向了一邊,一張芙蓉似的臉皺成一團,大眼露出恐慌,整個人縮在牆角瑟瑟發抖。

「不行,我不能再留在宮里了,否則說不定會被默默做掉,然後尸體被投入深宮的古井之中,怨氣不散,從此變成後宮的鬼故事之一……我不要啊!」

因為恐懼,她的腦海里編織著各種驚悚怪誕的劇情,那種漆黑、污濁、恐怖的氣氛頓時彌漫著太醫舍,天像瞬間暗了,連桌上油燈的燈花爆了一聲,都讓她嚇到跳了起來。

「對,我要辭官,我要跑路,什麼鬼太醫,我不當了!」她當機立斷地抓起一塊布,將一些隨身物品及衣物隨便塞一塞,綁成了個小包袱就要往外走。

現在的她什麼都管不了了,保住小命最重要,誰叫她發現了那麼可怕的事情。

她方才幫太子把脈,才發現那個人根本不是太子!他的脈象和太子一點都不一樣,醫術到了她這個地步,只要仔細分辨,絕對不會搞錯。

所以真正的太子究竟怎麼了?她不敢想,也不敢去賭那個假太子會不會察覺她發現了什麼,然後對她不利,所以她要跑,跑得越遠越好,遠離這場風波。

然而她才跑出屋子,越過外頭的小花園,連大門都還沒跑出去,就赫然發現那個身材頎長精實、長相俊美的太子爺,正掛著一臉邪氣的笑容站在太醫舍外,不懷好意地盯著她。

「谷太醫,你想去什麼地方?」陸樽微笑問道,他可是好不容易說服蘇良讓他自己來解決這件事,才能獨自出現在這里。

當然,解決這事的同時也不能忘記泡妞,若能兩全齊美那當然是更好。

他的笑容在現在的谷凝香眼中看來,跟黑白無常的鬼臉差不多,她不由倒抽了一口氣,「你……太太太太太子殿下,你你你有事嗎?你不是應應該在裝病……啊不是,應應應該在生病?要好好好躺在床上才對啊!」

此時的她哪里還有幾分方才的清冷淡定呢?這令陸樽好奇了起來,「怎麼谷太醫說話好像變得不太利索?」

「我說話……本來就是這樣的啊。」她吞了口口水。

「是嗎?方才你替我診治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啊。」谷凝香用意志力克服了口吃,很想讓自己若無其事地看著他,但她一踫到他那戲謔的目光,就全然遮掩不住臉上的畏懼及惶恐。

「瞧你緊張的,在剛才診治的時候,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陸樽食指及大拇指來回搔著下巴,狀似思索,其實話中的暗示清楚無比,「比如有關本宮的身分之類的?」

「沒有沒有沒有,我絕對沒有發現你不是真正的太子……啊!」谷凝香一時嘴快,急忙摀住自己的嘴,只留一雙又大又無辜的眼濕漉漉地瞪著他,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你似乎知道得太多了。」陸樽一听,馬上露出一個陰惻惻的怪笑,勾著嘴角惡聲惡氣地道︰「瞧瞧你這標致的臉蛋、無辜的大眼、細女敕的肌膚、飄逸的秀發……嘖嘖嘖,要是有個什麼閃失,就大大破壞了美感……」

「你想做什麼?」谷凝香控制不住渾身發抖,倒退了好幾步,「我告訴你,我谷凝香背後的師門也是很龐大的勢力,你這個來路不明的人想對我不利,我我我……」

「你能如何?找你師父來打我啊?」陸樽一副不在乎的神情。

「我師父他老人家仙逝了。」谷凝香本能地老實回道。

「那找你師門長輩來教訓我啊?」

「我師門長輩都依門規雲游去了……」

「哈,那不就剩你一個人無依無靠了?」看過傻的,還沒看過傻到把自己的弱點對敵人如數家珍的,陸樽都有些佩服她了。「所以,我現在不管對你做什麼,你反抗也沒用羅?」

谷凝香回過神來,又往後跳了一大步,抱住自己的身體,狂搖頭低叫道︰「不行不行!你不能對我先奸後殺,再奸再殺,我死都不會屈服的!」

「都殺了還管你屈不屈服?」陸樽被她膽小的模樣給逗笑了,再說她這反應也太激動,他根本連手指頭都沒踫她一下。「而且我也沒有那種變態的興趣。」

谷凝香一听,終于稍稍冷靜下來,不過依舊提防,離了他一段距離。「那你究竟想干麼?」

「我只是要和你談個條件。」陸樽沒好氣地道︰「太子如今是別人假扮的事,你不許說出去,否則不僅我有事,你也會遭受無妄之災,知道嗎?」

「我本來就沒打算說出去啊……在這宮里當太醫,哪里是能亂說話的?我連皇上有痔瘡的事都不能說了……」谷凝香無辜地囁嚅著。

陸樽在心里苦笑起來,這一國之君長痔瘡的事,你現在不就說了嗎?

「所以,真正的太子他……」瞧他似乎變得好說話了些,她吞了口口水,斗膽問道。

「你放心,真正的太子有事離京,才叫我來頂替一下,並不是我已經宰了他取而代之。」陸樽搖了搖手,隨口編了個理由。「我姓陸,名叫陸樽,你以後叫我杯子哥就得了。」

「那就好……」谷凝香撫著胸大大的松了口氣,這才有余裕仔細打量他,不過杯子哥那種名字她是怎麼也叫不出口的,只好換了個說法,「不過這位杯具兄,你跟太子真的長得好像啊,五官渾然天成,絕對不是易容的,只不過太子殿下氣質高華,舉止尊貴,你卻像個鄉野地痞一樣……」

「杯具你個頭,你才悲劇,你全家人都悲劇!你要敢不叫杯子哥,你那標致的臉蛋、無瑕的肌膚,要是有什麼閃失……」陸樽听她對蘭書寒的評價居然對自己還高,忍不住起了捉弄之心,一張俊臉又猙獰起來。

「不要!」谷凝香又抱著自己側過一邊,眼神完全不敢和他接觸,像是縮在那里就不會被看到一樣。「叫就叫嘛,杯子哥……」

「哈哈哈,你的性格人前人後未免也差太多了吧?香妹妹,你該不會是中邪了吧?」陸樽終于弄明白了,看來現在的膽小畏縮才是她真正的性格,先前那種清冷高傲八成是裝出來的。

至于為什麼要裝,谷凝香那老實的性子隨即給了他答案。

「你才中邪了呢!」接觸到他使壞的眼光,她肩頭一縮,扁著嘴無奈地道︰「師父生前就很擔心我的性格,出師後無法按照門規安然在這世間雲游,所以他要我在人前裝得高傲冷漠一點,這樣比較不會被人問東問西,也比較不會被人利用……」

「既然你要雲游,干麼還來做太醫?皇宮可是全天下人心最復雜的地方之一啊。」陸樽好奇問道。

「因為……我缺銀兩啊。」她很坦白地回答,「要雲游也要先賺夠錢才是,否則連義診都開不了,不是很丟醫仙谷的面子嗎?進皇宮當太醫是賺銀子最快的方法,我一個月的俸祿有好幾十兩呢……」

「我明白了。」听到一個月好幾十兩,陸樽差點沒笑出來。「醫仙谷果然是奇地,竟出了你這種奇葩。」

以她的醫術,只要隨手救一個重病的富豪,保證財源滾滾來,她居然執著在這一個月幾十兩的俸祿,這得有多天真?

陸樽開始覺得自己有點喜歡這個膽小又傻氣的小姑娘了,重點是她長得漂亮,很符合他的胃口。

他這評價一出口,馬上接收到了谷凝香不滿卻又不敢宣之于口的眼神。見狀,他突然壓低了聲音,擺出一張凶臉,語帶威脅地道︰「看什麼看?你這標致的五官、細女敕的肌膚萬一有個閃失……」

「啊啊啊,杯子哥你不要欺負我啦,我不看你就是了!」谷凝香嚇得將醫官帽拉下,蓋住半張臉,她果然看不到他了,甚至連手都連忙藏到袖子里,不讓他再多看到她一截肌膚,看起來像只無辜又可憐的小狗。

「哈哈哈哈哈……看來在這個無聊的地方,我以後有玩伴了!」

陸樽這下真的開心了,有這樣一個太醫,相信他未來在皇宮里的生活應該會相當有趣。

在陸樽的威脅……應該說是勸說下,太醫舍還是傳出了太子生病無法視事的消息。有了谷凝香含淚的保證,陸樽終于嘗到了當太子的樂趣。

不用七早八早起床參加朝會,像根木頭一樣杵在那里;不用去管政策或治理方針,急的奏折不會送來;不用再去學習禮儀及知識,成天打躬作揖比他練武蹲馬步還痛苦……總而言之,太子病倒了,什麼事都押後再說。

于是陸樽每天睡到自然醒,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也因為他病了,擔心病人胃口不好,所以只要他吃得下,都可以無限量取用,不再要遵守一道菜只能吃一口的規定。

原本隨身服侍他的老太監,他看了不順眼,全換成貌美如花的宮女,唯一留下的小太監則負責通傳。

如今每個人都虎視眈眈地盯著太子身邊隨侍的位置,那無疑是太子心月復,若是能當上就一飛沖天啊。

「殿下,這紅寶石葡萄是西域來的極品,奴婢一听到御膳房有,就特地替殿下拿來了。」一名宮女送上一盤葡萄,還一顆一顆的喂到他嘴里。

陸樽享受地嗯了幾聲,「不錯不錯,西域的紅寶石果然名不虛傳,那皮就像你的手一樣又滑又有彈性啊……」

蘇良在一旁听著這種輕浮對話,只覺得自己拳頭都硬了。

另一個宮女則是細心地替陸樽搧著風,「殿下,這樣的風還可以嗎?要快些或慢些?或者要風大些,奴婢去換支大點的扇子?」

陸樽笑著望向那宮女,「這樣可以了,你以為你鐵扇公主?要讓你拿太重的扇子,本宮還舍不得呢。」

蘇良在心里做著掙扎,自己明明是個文人,為什麼偏偏有出拳的沖動?

第三個宮女則是揉著陸樽的肩,她運氣不錯,猜拳贏了,所以才能踫到太子的肩膀。

「殿下,那人家替您揉肩呢,殿下會不會舍不得呢?」她似乎特別懂撒嬌的真諦,一邊說一邊彎身靠近陸樽,衣襟一低春光乍見。「奴婢也可以替殿下揉揉腿,揉揉腰,還是揉其他的地方……」

其中含意已經暗示得很明顯了,陸樽的眉眼笑開了花。「揉哪里都可以,呵呵呵……」

另外兩個宮女微微變臉,最後這個宮女實在太高明,居然直接色誘,看來這隨侍的位置要落在這個宮女頭上了。早知道太子吃這套,她們就穿薄紗來服侍了。

蘇良已經完全受不了,就要出言阻止時,陸樽唯一留下來的太監突然上前來通報道︰「啟稟殿下,谷太醫求見。」

陸樽眼楮一亮,連忙坐直了身,揮揮手欲驅走那三名服侍的宮女,還十分開心地笑道︰「小毛子,你不錯,現在本宮的隨侍正缺人,就你來當了。」

蘇良剛要出口的話硬生生卡在喉頭,害他差點咳了出來。

現在是發生什麼事?他正要大肆批判陸樽的下流輕浮時,這家伙硬生生來個大轉彎,突然變得正直了?居然選個太監當隨侍?

來通傳的太監小毛子眼楮一亮,有些難以置信,不過機靈的他當即跪下,「謝殿下千歲,殿下的決定當真是太英明了!殿下對小毛子恩同再造,世澤流長,小毛子一定會全心全意服侍殿下,絕無貳心。」

「你倒是會拍馬屁。」陸樽不以為意地勾了勾嘴角。

「殿下!」那幾名宮女倒是不依了,撒嬌似的抱怨道︰「為什麼隨侍是選小毛子,不是選我們呢?」

陸樽坦然回道︰「因為他會拍馬屁啊。」

宮女們面面相覷,「可是奴婢們就算不是宮里最漂亮的,比起小毛子,怎麼看都更賞心悅目吧?」

此時,谷凝香走了進來,陸樽順勢指了指她,「要漂亮,本宮看谷太醫就好啦,你們誰漂亮得過她?可是論拍馬屁,這小毛子倒是首屈一指。本宮不缺漂亮的,倒缺一個馬屁精,這樣你們明白嗎?」

眾宮女啞口無言,看向谷凝香的神情又嫉又羨,直叫後者被看得莫名其妙,簡直是躺著也中箭。

「好了,你們可以走了。」陸樽揮了揮手,那幾名宮女隨即退去。

「不知殿下召下官有什麼事呢?」谷凝香很是無奈,明明是她知道了他的秘密,卻成為了她的把柄,要讓他隨叫隨到,這究竟是什麼道理?

「本宮剛剛說了,因為看你漂亮啊。」陸樽笑嘻嘻的道︰「宮里都是些庸脂俗粉,我看得眼楮都累了,只好把你叫來,讓眼楮休息一下。」

谷凝香听得傻眼,這是什麼理由?

蘇良在一旁大翻白眼。他已知道谷凝香曉得陸樽不是太子的事,更進一步知道她的本性不是眼前表現出的這等清冷態度,所以也沒什麼掩飾,直接削了陸樽的面子,「殿下只是覺得調戲宮女太無聊了,現在想升級為調戲太醫罷了,谷太醫盡可不必理會他的胡言亂語。」

「老馬,你這樣拆我的台就不對了。」陸樽橫了蘇良一眼。「你可是本宮的首席幕僚,應該支持本宮所做的決定才是,小毛子你說對不對?」

而今成為太子心月復的小毛子,對于他們打的啞謎很聰明的不聞不問,只是順著陸樽的話說道︰「殿下之言自是金科玉律,肯定都是有道理的,我們听之行之,前程光明,成功在望,當然無論如何都要支持殿下。」

蘇良斜睨了這個馬屁精一眼,心忖一個陸樽已經夠會惹事了,再來一個馬屁精,這樣的組合真令人替太子的未來捏一把冷汗。「殿下,再說一次,屬下姓蘇不姓馬。而且屬下看不出殿下的決定有什麼意義,還不如讓谷太醫回去研習醫術,造福更多人。」

谷凝香不由投給蘇良一個感激的目光,蘇良也回了一記我懂的眼神,這兩個同樣知道陸樽本性有多麼頑劣的人,此時居然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陸樽卻是不以為然地道︰「唉,原以為當太醫的傻也就算了,連首席幕僚都傻,本宮都不知道該如何提攜你們兩人了。還是小毛子得本宮的心啊……」他莫測高深地搖了搖頭,在小毛子耳邊說了什麼,命令小毛子退出去,之後才悠悠說道︰「本宮從不做無用之事,我和你們保證,本宮這回叫谷太醫前來,過不了多久,老馬你一定也會覺得她看起來無比順眼。」

「下官沒有殿下那種癖好……」蘇良才沒好氣地說出這麼一句,方才退出去的小毛子突然一臉驚訝地又走了回來。

「殿下,八皇子求見。」他看向陸樽的眼神亮晶晶的,簡直欽佩至極。

蘇良接下來要說的話說不出來了,反而難以置信地望向了陸樽。

谷凝香听到八皇子前來,原本還愣了一下,但想到朝廷里最近的流言,說什麼八皇子也對皇位有意,她猛地一睜眼,也怔怔地瞪著陸樽。

八皇子蘭書殷前來,八成是來探詢太子的病況,看看是真病或是假病,以便做出對應的手段。若要讓蘭書殷相信太子真的病了,谷凝香的證詞便無比重要。

所以陸樽叫她來了,但是陸樽又是怎麼知道八皇子一定會在這時候過來?

陸樽端起架子高傲地瞄了一眼蘇良和谷凝香,好像看穿了他們在想什麼,好心地解釋著,「剛才那三個宮女本宮先前看都沒看過,一生病就全冒出來了,她們的來歷只要稍微查一查便知,一個來自八皇子,一個來自平南王,一個來自師效平。這群人真當本宮是瞎的,什麼牛鬼蛇神都收啊?動動你的腦啊,首席幕僚!」說到最後,陸樽挑了挑眉毛,「但本宮倒想不到,他這麼快就來了。」

蘇良臉色不由有點難看,他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不讓陸樽穿幫身上,居然一時沒有想到太子的政敵會派遣宮女太監來探路,這的確是他的失職。沒想到陸樽看起來吊兒郎當的,處在榮華富貴之中,一副紙醉金迷的樣子,事實上卻是雙眼最雪亮的那個人。

他有些難以接受,而另一旁的谷凝香自然也聯想到了這一切,對陸樽的看法更是大改觀。

難怪太子要找這個杯子哥來假扮自己,原來他輕佻行為下竟藏著一顆那麼縝密的心。那他平時那麼愛調戲捉弄她,到底說的是真的,還是也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

谷凝香突然覺得心跳加速,有些坐立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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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陸樽的盤算

八皇子蘭書殷,是眾皇子中十分特別的一個人。

他甚少與其他皇子打交道,倒不是因為什麼獨善其身的理由,而是因為他打心里瞧不起那些平庸的皇子。

沒錯,就是瞧不起。

蘭書殷雖與蘭書寒同為皇後嫡子,但與長相偏向皇帝那陽剛之相的蘭書寒不同,蘭書殷幾乎完全遺傳了皇後的美貌,甚至更勝一籌,五官完美得不可思議,舉手投足盡是優雅,身材修長,皮膚白皙,長長的秀發如瀑,要不是礙于禮儀規範,他都舍不得將自己這頭柔順長發給綁起來。

這樣的他外貌看上去比女人還美麗,即使這令他言談之間帶了股陰柔之氣,卻不減損他在女性之間的高人氣,各家各府的名門閨秀都拼命地想往他的門里擠。

所以即使八皇子還沒有封王,但他的小妾卻有了好幾個,這倒不是他有多好美色,畢竟比他美的女人也找不出幾個,而是他處在這些小妾之間,令他有種莫名的優越感,彷佛眾星拱月一般。

這般自戀的他自然不會因為身為一個皇子而滿足,他想要的是九五至尊之位,認為只有他這般完美的人才適合坐上皇帝的位置,受八方朝拜。所以即使蘭書寒是他同父同母的親哥哥,本身的才能也無庸置疑,但蘭書殷就是想爭一爭。

听聞蘭書寒病了,好幾天沒有視事,他認為這是一個機會。這陣子他積極的想在朝廷之中爭取一些表現,但卡在蘭書寒雖然被皇帝架空,但手里確實掌握著一些權力,也阻礙了他,所以他這回前來,就是想弄清楚太子是否真的生病了?如果是真的,那些政事不能無人聞問,他自當要承接過來。

被小毛子領入了太子的寢宮之中,蘭書殷一踏進去,就看到自家哥哥臉色有些蒼白,卻好端端地站在那里。

蘭書殷正想著該如何開口說明來意時,就見他主動走了過來,而且一反平時那嚴肅的模樣,反而顯得很是殷勤。

「八皇弟,你來了!本宮好久沒有看見你了,著實思念得緊。你最近好嗎?吃得飽嗎?穿得暖嗎?下人服侍得你爽快嗎?」迎上來之人自然是陸樽了。說著說著,他居然伸手想與蘭書殷來個兄弟之間的擁抱。

蘭書殷好潔,哪里可能讓人抱住?本能的退了一步,詫異地盯著陸樽,「皇兄,你……」眼前的人是太子沒錯,但他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唉,本宮生病了,這個病連谷太醫都尚無辦法,只能徐徐圖之。」陸樽嘆了口氣,居然開始訴起苦來,「你別看本宮現在還能走,但只要一看到書案,一踫到那些政事,整個人就會頭昏眼花,暈眩不能自制,那些東西只能先擱著了。」

「哦?」蘭書殷不疑有他,眼楮一亮,「既然皇兄無法理事,那……」

其實蘭書殷這次前來,是想從蘭書寒手中爭取到一項政事的主導權。南方正處于水患之中,雖然水已退去,但百廢待興,那平南王也是以此為由,說南方有匪趁機作亂,他欲征兵剿匪。

雖然蘭書寒的各項政策大多被師效平給箝制著,獨南方水患救助這一項,師效平並沒有阻攔,反而大力協助,很有可能是師效平本身也是南方人,再加上水患已退只剩收尾。

這項政事簡直就是收買人心、創造政績的絕佳機會,若是蘭書殷能承接過來,施政成功,無疑是大大的露了臉,那麼他在爭奪皇位上也更有把握。

可是不待他把話說清楚,陸樽已經把話接下來,「你來得正好啊!本宮手上正有些棘手的政事,總不能一直耽擱在這里,就先交由八皇弟你來處理了,真是辛苦你了。」

「啊?」就這麼簡單?蘭書殷有些傻眼,他還想著要用什麼方法來說服蘭書寒將南方治水收尾的工作交給自己,想不到他都還沒開口,這禮物就直接砸在他頭上。

不過除了南方治水一事,能給蘭書殷的顯然還有很多,只見陸樽咳了兩聲,手指向屏風後的書案,「全擺在那里了,你可能要找三、五個壯丁來幫忙才行……」

蘭書殷朝著陸樽指的方向走過去,心里不明白為什麼會需要壯丁,正納悶著,繞過屏風後看到書案上的一切,整個人不由愣在當場。

陸樽的聲音也在此時幽幽傳來,「從左邊那疊開始算,第一疊是關于南方水患的,這是急中之急,所以擺第一;第二疊是廣寧府的山匪清剿,什麼派兵援助之事本宮都還沒看,八皇弟就幫襯些;第三疊是……」

蘭書殷呆愣著足足听了半刻鐘,才听到陸樽停下最後一個字。

陸樽說到都喘了起來,「……第十五疊,是西境瀏西府一些瑣碎之事,來源太多,本宮也搞不清了,總之八皇弟一並處理了。」

整整十五疊案牘,隨便一疊都堆得比蘭書殷的身高還高,像一堵牆一樣擋在眼前,都讓蘭書殷看不到書案在哪里了。

漸漸的,他一向優雅自信的笑容慢慢化為苦笑,他這是替自己找了什麼苦差事啊?皇兄當真有病得這麼重?明明還能站立說話,偏偏就是不能勞動?

蘭書殷當下真的有種被陰了的感覺。

他連忙由屏風後走出來,卻是先望向了谷凝香。

谷凝香面不改色,一如往常般淡定說道︰「太子殿下眼下勞累不得。」

她可沒說謊,這個假蘭書寒只要一工作,就鬼哭神號痛苦不堪,順帶詛咒一下皇室的祖宗十八代。

為了讓他安分些,的確此人勞累不得,不然累的就換成她和蘇良了!

陸樽此時走上前去,拉住了蘭書殷的雙手,「八皇弟啊,真是謝謝你願意幫忙,本宮的身子能不能痊愈,就全靠你了啊!」

蘭書殷這才回過神來,察覺自己的手居然被陸樽握住,雞皮疙瘩立刻爬了滿身,急忙縮回手,干笑道︰「皇兄,其實我只想要第一疊……」

「皇弟沒帶人手,沒關系,我已叫小毛子帶人將東西搬到你的宮殿去了。」陸樽完全沒理會蘭書殷在說什麼,還是一派熱情,「皇弟的援手來得太過及時,本宮感激不盡,如此兄弟之情,著實令人感動啊。」說完,甚至伸出了雙手,一個熊抱就要抱上去。

這回蘭書殷倒是有了防範,連退好幾大步。「皇兄,不不不……不用這麼激動吧!」

「患難見真情,叫為兄如何不激動?」陸樽雙手大開,又快步走向蘭書殷。

蘭書殷有潔癖,要真被這麼一抱,大概要換他躺個三天三夜了。于是他再也顧不得形象,拔腿就跑,而陸樽不依不饒地在後面追著。

只見這個八皇子就這麼被追著出了大門,漸漸不見人影,只留下一句還帶著回音的話——

「皇兄盛情……小弟心領了……必不負所托啊——」

蘇良與谷凝香看得目瞪口呆,什麼時候皇宮流行起老鷹抓小雞?太子欲強抱八皇子,兩個皇子毫無形象的追著跑,這究竟是什麼跟什麼?是皇宮里應該出現的景象嗎?

「蘇先生……我好像看到了一出『老爺不要』的戲碼……」谷凝香有些艱難地吞了口口水。

蘇良臉色微沉,點了點頭,「應該是『太子不要』的戲碼……」

「杯子哥追著八皇子跑,是純粹想整人,還是因為八皇子實在長得太美麗,比女人還美麗,所以……」谷凝香心里不太舒服地猜測著。

蘇良聞言整張臉都黑了,如果陸樽只是在自己寢宮里亂搞也就罷了,若是搞到八皇子頭上,那是絕對無法容許的。

這時候陸樽恰巧走了回來,听到了谷凝香那句問話,不由搔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盯著她標致的臉蛋,「香妹妹,你會這麼問,是不是嫉妒本宮只追著八皇子,沒有追著你啊?」

說著,他朝著谷凝香一摟,吃了一把豆腐,她吃驚的臉也差點貼上他的。「沒關系,我現在也抱抱你,這樣你心中應該比較平衡了吧?放心,本宮喜歡的還是女人,其他男人再漂亮,我都不要啊……」

谷凝香被他抱得心慌意亂,她知道自己應該要推開他才正常,但她發現在他懷里,自己竟是渾身發軟,被他的男人味燻得頭暈,什麼反應都做不了,只能呆呆看著他。

「依你膽小的性子,不是應該尖叫個兩聲意思意思?」陸樽有趣地瞧著她傻住的表情,「還是其實你也樂此不疲,覺得抱一下不夠,最好是能夠親個兩口才愉快?」

谷凝香這才回過神來,驚叫了一聲想掙扎,想不到陸樽又開口了,而且還笑得陰沉沉地——

「別動喔,難道你不怕我凶性一起,你這標致的臉蛋、無瑕的肌膚萬一有個什麼閃失……」

「不要!」谷凝香嚇得瑟瑟發抖,閉上了眼楮脖子一縮,還真的不動了。

「太子殿下,請你自重。」蘇良實在看不下去了,不由低聲喝止。陸樽很顯然是色厲內荏,也只有谷凝香這種一心撲進醫術的單純腦子看不出來。

「唉,老馬你真是煞風景。」陸樽依依不舍地放開了谷凝香,有些埋怨地橫了蘇良一眼,「本宮才剛剛幫你們解決了麻煩事,你就這樣壞我好事?」

他口中的「你們」指的自然是真正的蘭書寒等人,但蘇良卻不明白方才陸樽的一陣胡鬧,難道也有什麼門道?「解決了什麼麻煩事?太子殿下的政績都被你送出去了不是?」

「方才我給八皇子的那十五疊案牘,都是被師效平卡著沒辦法進行的政事。」陸樽說得面不改色,似乎其中沒有一點他想偷懶的心思。「讓八皇子和師效平去扳腕子就好,我就不湊熱鬧了。」

「竟是如此?」蘇良很是意外,想想似乎真是如此,不過他仍然語帶保留,「但南方水患一事,師丞相可沒有阻攔……」

「叫人做事,總是要給點甜頭嘛。」陸樽笑嘻嘻地道。

兩人說話間並沒有發現好不容易掙月兌狼爪的谷凝香表情十分古怪,交雜著放心、失落、驚訝、意外等等諸多情緒,都讓她不知道該怎麼是好了。

她現在終于看出來,陸樽只是逗她玩,倒不是真的想對她輕薄無禮。她忍不住想著,如果剛才讓他得逞了,親上一口,自己會有什麼反應?

谷凝香很悲慘地發現,似乎自己也不是非常的排斥,至少那沒發生的一吻不會讓她羞憤欲死,反而有種心跳加速、羞不可抑的發熱感。

陸樽這個男人明明做的都是些偷懶耍滑之事,但他的一舉一動背後似乎都有算計。這種特殊的人格魅力,讓人討厭不起來,反而逐漸被他吸引,這男人簡直讓人看不透。

自從遇到他之後,她在皇宮的日子似乎跳月兌了枯橾及無聊,反而變得驚喜連連、驚嚇處處。

在一次的擁抱下,小女孩的芳心似乎有點蛻變成小女人的跡象,思考也漸漸變得自我矛盾。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接近他,但她的身體似乎本能的想親近他,這種感覺令她既難受又困惑。

此時,小毛子再次跑了進來,這回他看著陸樽的目光簡直跟看見神明降臨沒兩樣,而他的通報,也再一次讓蘇良和谷凝香呆若木雞,大吃一驚。

「啟稟太子殿下,師丞相來訪!」

師效平由小毛子領入東宮的宮殿,邊走邊打著心中的算盤。

蘭書寒在這個節骨眼生病,是刻意為之?他的盤算是什麼?如果他以為裝病就可以避過各方逼迫,那未免太過天真,也不像是心思縝密的太子會犯的錯啊……

這個老成持重、城府極深的丞相,怎麼也不可能想得到,這寢宮里的「蘭書寒」會裝病,純粹只是因為懶,沒別的原因。

他一踏入宮殿內,便看到陸樽、谷凝香及蘇良三人。

立身在前的陸樽臉色的確不太好,看他這個老臣前來,硬是露出了抹微笑,但這微笑在師效平眼中怎麼看怎麼奇怪。

「殿下,本相突然前來,望未打擾殿下養病……」師效平上前寒暄,以他的資格與地位,面對太子倒是不用執什麼臣下之禮。

當他等著處事嚴謹的蘭書寒朝他見禮時,想不到這個太子卻是俊臉一垮,直接抓住他的手哭訴了起來,「師相啊,你知不知道本宮有多慘啊!」

「殿下,你這……」師效平不由呆住,一下子接受不了如此「平易近人」的蘭書寒。

陸樽可不管他怎麼想,一演就是來全套,他的濃眉擠成了倒八字,表情要多苦有多苦。「……本宮現在又病又痛也就罷了,還遭受各方霸凌。你知道嗎?方才八皇弟才來過,把本宮辛辛苦苦熬夜抱病做好的政績全一股腦的端走了。像那個什麼南方水患的收尾工作,本宮一心苦民所苦,戰戰兢兢,不敢一時或忘,但八皇弟一來就說本宮既然病了,那政事就交給他處理,于是他便搶奪了本宮的成果……」

「八皇子來過?」師效平目光一凝,倒是無暇去管太子的反常,反而就陸樽話中給的線索問道︰「他說要,殿下就給了?」

陸樽深深地嘆了口氣,「不然呢?本宮雖然病得不輕,但是也知道自己正月復背受敵,萬一不遂八皇弟的意,他去聯合其他人來倒打本宮一耙,那本宮連哭訴都沒有機會了啊。」

陸樽口中說的其他人,自然也把師效平包含進去了,而這老狐狸卻像是沒听出來似的,只是一股腦地用著狐疑的目光在陸樽身上瞟來瞟去。

「殿下雖然氣色不佳,但說話中氣十足,不像病得不輕的樣子。」

陸樽沒有回話,只是用可憐兮兮的目光看向谷凝香。

谷凝香很是無奈,她知道自己被喚來這里的作用了,面對師效平這種老奸巨滑的大臣,她的壓力比方才面對蘭書殷還大,不過這陣子在宮里的歷練也不是假的,她壓抑住心頭的緊張及恐懼,一如以往般淡淡地開口道︰「太子殿下確是有恙,非一朝一夕能痊愈。」

她這回仍然沒說謊,陸樽有病,而且還是腦子有病,一發作起來就搞得四周的人人仰馬翻,叫苦連天,像蘇良就快被陸樽搞瘋了,她自己也是受害者之一,被他胡搞瞎搞,自然有資格說話。

這種病看來根深蒂固,一輩子別想痊愈了,谷凝香在心中月復誹著。

「太子殿下這里的事情似乎很棘手啊?」師效平聞言卻是懇切地道︰「本相很清楚殿下的處境,也為之深感憂慮。本相于皇上重病之時接下攝政大臣之職,其實也有意助殿下一把……」

「喔?你願意幫本宮?」陸樽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不過本宮先前理政,倒是有些事到了師相那里就停擺了啊……」

「本相受皇上重托,自然在政事上的監督會嚴謹些,倒是害殿下受累了。」師效平索性把話說明了,「如今八皇子野心勃勃,南方又有平南王虎視眈眈,殿下此時病倒無疑是雪上加霜,而本相在朝廷直接面對他們,所承受的壓力亦是非凡。所以本相認為,殿下與本相合則有利,殿下以為如何?」

陸樽非常受用地直點頭,「師相盛情,本宮領受了,但本宮該怎麼做?」

雖然他的模樣在師效平眼中就像一個傻瓜,但師效平可不敢小看這個太子,于是試探性地道︰「本相有一女名為青青,尚未婚嫁,年歲與太子正是相配,不如殿下與青青相處看看,說不定能成就一件美事。」

「意思就是,你要本宮娶你女兒?」陸樽直言問道。

說得這麼白話?師效平一愣,隨即點頭,「若是殿下不嫌棄。」

「她長得漂亮嗎?」

突然爆出這麼一句,陸樽眼神不太信任地上下打量著老態龍鐘加上一張國字臉的師效平,一旁的谷凝香及蘇良、小毛子等人也忍不住將眼光瞥向了師效平的臉,簡直為之絕倒。

完全沒想到太子居然來這麼一招,師效平又是一呆,突然被一群人看著,不由老臉一熱。

他清楚眾人看著自己的原因是什麼,這次看向陸樽的眼神已然有些不善,沒好氣道︰「青青長得不像本相,反而像她母親,美貌氣質無庸置疑,在京城士子圈也是小有美名,殿下可以放心。」

「那……有她那麼漂亮嗎?」陸樽猛地指向了谷凝香。

谷凝香頓時倒抽了一口氣,望向師效平射過來的精光,她不由低下頭,在心里哀叫著自己簡直是躺著也中箭,若是眼下可以草人插針,那她肯定把身上整包的銀針都往代表陸樽的草人身上插下去。

不過她也很想知道,師青青究竟有多漂亮?師效平的答案又會是什麼?

不知為什麼,師效平覺得這回和太子交談,一直有種很想發怒的感覺。他深吸了口氣壓抑脾氣,因不好貶低太醫,只能訕訕道︰「各有千秋。」

「好!」陸樽突然笑了起來,不過他沒忘了繼續裝病,而是咳了兩聲才道︰「既然師相你大力推薦,本宮也沒什麼意見,漂亮的話就帶過來看看……」說到這里,他感受到自己的後腰被蘇良狠狠戳了一下,隨即一臉正經八百地改口,「師相之女必是仙人之姿,本宮尚未有機會拜會呢。」

師效平老眼一亮,吐出一肚子悶氣,難得眉眼終于放松了些。「那就這麼說定,本相先告退了,希望殿下早日康復。」說完,他便趕緊退了出去,像是趕著要去安排自家閨女與太子殿下相親的事一般。

天知道他是怕繼續待下去,會忍不住朝那一臉紈褲的太子臉上揮一拳。

他一走,蘇良便發難,「你怎麼會八皇子的要求也答應,師丞相的要求也答應?要知道八皇子是來搶功的,而師丞相則是想透過與太子聯姻,謀奪更大的權力,這樣你這太子不是被架空得更厲害了?你的立場應該要擺得端正……」

陸樽白了他一眼,打斷了他的話,「這位馬仁兄,你要搞清楚,我現在是太子,至少在皇上換人之前,我都當定了未來的皇帝,所以我需要在意的人只有一個,就是當今皇上。只要皇上不會生我氣,不會認為我搞砸政事就好,我需要什麼立場?」

也就是說,他對各方虛與委蛇又怎麼樣?他過得爽才是最重要的啊!反正他無須討好各方人馬,只要討好皇上一個,不讓自己這個太子被換掉就好。

蘇良一听,不由語窒,這種說法他還是第一次听,慘的是居然有幾分道理,駁得他不知如何應對。

「所以那師青青……」谷凝香突然小小聲地開口,「你真的要和她聯姻?」

「香妹妹你吃醋?」陸樽撓撓下巴,笑了起來,「放心,就算那師青青國色天香,她始終當不了正宮,正宮我會留給你的。」

谷凝香小心翼翼地覷了他一眼,囁嚅道︰「我才不要呢。」

「你不要?」陸樽的眼神又凶惡起來,「當心你那標致的臉蛋、無瑕的肌膚……」

「你不能每次都用這招威脅我!我、我……我不怕你了……」谷凝香瞪著他,但握著拳的小手微微發抖,泄露了她的緊張。

「喔?你不怕我了?這倒好,你太怕我我還煩惱呢。」陸樽靠上前去,在她耳邊低聲道︰「既然你不怕我,那麼我們就可以這樣這樣……那樣那樣……」

不知他在谷凝香耳邊說了什麼,一只手還在她面前慢慢的收攏、放松、收攏、放松,讓她渾身莫名其妙地熱了起來,只見她漲紅了一張俏臉,驚叫一聲摀著臉飛奔而去,連皇宮里不能奔跑的禁令都忘了。

蘇良皺著眉道︰「雖然你的計劃可能需要谷太醫的配合,但是你也不能一再調戲她。」

「不讓她害怕她怎麼會听話呢?她那性子當真好玩得很。」陸樽仍是一副痞子般的壞笑,但說出的話卻讓蘇良有些膽戰心驚,「而且你又怎麼知道,我說的話是調戲她,而不是說真的?」

太子一病就是一個月,據聞八皇子與師丞相都分別拜會過他,確認他生病無誤。加上八皇子接手了太子的政事,成績斐然,支持他的呼聲似乎越來越高,太子的地位也越見動搖。

各方而來的慰問有之、攻訐有之、窺探有之、擁戴有之,總之不管來者是何方神聖,陸 樽就是四兩撥千金,況且有著谷凝 香的證詞,旁人也做不了什麼。

正是因為這樣,谷凝 香天下第一神醫的地位開始受到了挑戰。太子雖然病著,但是能說能走,偏偏就是不能處理政事,那麼這個神醫的診斷是否有待商榷?

谷凝香雖然不是很在意天下第一神醫的名頭,但一直背著這個黑鍋,受盡大臣們的白眼,卻有如芒刺在背。

雖然皇帝也是重病,可沒人敢說她一句,因為皇帝本人拒絕治療,欲采巫醫之方,她即使勸阻也無濟于事。不過太子的事就不一樣了,畢竟從頭到尾都是由她診治,想推卸責任都不知能推給誰。

她原本膽子就不大,現在成天只敢躲在太醫舍,偶爾一道旨意或是其他官舍來的命令就讓她緊張得要死,怕太子那里萬一被拆穿,她十條命都賠不完。

陸 樽對她這種膽識著實哭笑不得,索性把太子的令牌暫時借給了她,這塊令牌可以要求宮里的侍衛隨行保護,甚至是讓他們全天守著太醫舍,就算有對她不利的命令前來,也能暫時擋上一擋,這才讓谷凝 香微微松了口氣。

雖然她希望自己永遠用不上。

這一天,小毛子送來的消息讓谷凝 香瞪大了眼,難得說話也大聲了起來。

「什麼?你說平南王因為擔憂太子的病,要自個兒帶大夫來替他看?」說到專業領域,谷凝香就自信了起來,「有哪個大夫知道我在這里替太子診治,還敢過來毛遂自薦的?」

「听說是個巫醫。」小毛子老實說道,還賣了個消息給她,「平南王與當今皇上一樣篤信巫醫,他說他的麾下有位巫醫十分靈驗,只要能當面為太子祈福,日後太子必定百病不侵。」

「巫醫!」听到這兩個字,谷凝 香的細眉深深地皺了起來,「竟是巫醫,太子怎麼說?」

「太子希望你不要涉入這件事,平南王回宮時,他希望你出宮避一避。」小毛子說道。

避一避?怎麼可能。谷凝 香沉下一張俏臉,「我要去找太子。」說完,她便踏出了她最近躲得很好的太醫舍,直奔東宮。

原本以她的品級要主動面見太子,需要經過重重的關卡與通傳,但如今因為她正在替太子治病,身上又有太子令牌,加上小毛子跟在後頭,所以她很順利地來到了陸 樽面前。

陸 樽正悠哉的靠在躺椅上喝 茶,不時還咳個兩聲或裝暈。

服侍他的還是上回那三個宮女,只是顯然她們都被陸樽那慵懶的俊美模樣迷得七葷八素,能傳給自家主子多少訊息就不知道了。

他揮了揮手,撤下了幾名宮女和小毛子,隨即一臉興味地對著谷凝 香說道︰「還沒到復診的時候, 香妹妹如此興致勃勃的來找本宮,是想念我了?」

「想念你個……」谷凝香險些罵了出來,但他一記饒有興致的眼神,讓她剩下的話硬生生的收了回來,只能不自然地改口,挑明了來意,「杯子哥,對于平南王回宮時,你對我的處置,我有意見。」

「哦?什麼意見?」陸 樽挑了挑眉,他這回可是真的為了她著想,沒有開玩笑的成分。

「平南王竟帶巫醫來替你診治……我絕對不允許!」谷凝 香有些咬牙切齒地道。

難得見她如此動氣,他不由好奇問道︰「為什麼?」

「巫醫怪力亂神,蠱惑人心,且他們就算有些草藥知識,醫治人的起因也都是想控制人的信仰及神智,這種不肖之徒還敢掛上醫者之名,簡直是醫者之恥!」

听她說得大義凜然,陸 樽更加有興趣了,「看起來你和巫醫的仇恨不小啊,他們哪里惹到你了?」

「不是惹到我,而是我的師門祖訓就是與巫醫勢不兩立。」谷凝 香難得說起了自己的來歷,「我們醫仙谷講求的是濟世救人,並秉持醫聖之至理,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欲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誓願普救眾生之苦。」

說著,她的表情漸漸凝重起來,「然而巫醫卻是完全與此理背道而馳,救人起于私心貪欲,毫無惻隱之心,也不顧眾生之苦,所以本門遇到巫醫,能夠破壞其陰私技倆是最好的。」

「所以你真的要自己面對那巫醫?」陸 樽少見地正經八百起來,居然還有些苦口婆心,「你要知道,平時本宮逗你歸逗你,這回本宮可是認真的。因為平南王這次回宮,不管出什麼招,本宮都會讓他鎩羽而歸,到時候你肯定會成為平南王的出氣桶,你不怕嗎?」

「我不怕。」雖然是這麼說,谷凝 香卻是吞了口口水。

「還有那巫醫的醫治……」陸 樽頓了一下,彷佛很為難似的說道︰「听說很喜歡以毒攻毒?什麼蜘蛛、蠍子、蛇蟲蜈蚣之類的,全都放出來爬啊爬……」

「是不會放出來爬,只是會制成蠱。」谷凝 香想象著那畫面,強自撐住的勇氣在她的俏臉上果然有了些崩壞。「只是治病……應該不會用到蠱?」

「誰知道呢,說不定他別出心裁?又或者平南王想趁著這個機會,令巫醫用蠱控制本宮?」陸 樽思索著,這番話倒不是糊弄她,而是可能性很高。

「那我更要在了。」谷凝 香正色道。

「好吧,既然你堅持,我也樂得有你在旁幫襯。」陸 樽微微一笑,她的勇氣倒是令他有些開了眼界,只不過骨子里的恐懼真是那麼好克服的嗎?

看了她兩眼,他又道︰「那麼你可以回去準備了,平南王只怕近日就會回到宮里。」

「好,我馬上去準備。」谷凝 香用力頷首,就要離開。

「對了,如果那巫醫真要下手,應該是無形的吧?既然你準備充分,若他暗中放蟲的話,你可要擋在我前頭啊……」

谷凝 香表情一滯,聲音有些干澀地說道︰「我、我這里有驅蟲藥,你先帶在身上預防。」她連忙從身上掏出一包藥,塞到陸 樽手里。

「萬一他使出了什麼迷惑我心志的毒煙毒霧之類的呢?說不定中了會渾身發癢,讓我自己抓得體無完膚,血肉模糊,你也要替我防著啊……」一听到她結巴他就樂了,她明明心里怕得很嘛!

谷凝 香想象那畫面,神情越發難看,甚至有些慘白,又急急取出一個藥 瓶,同樣塞到陸 樽手中,「我還有寧寧寧神丹,你覺得不對就服、服下,可保神神神清目明。」

「那如果他們暗中的手段用了都沒奏效,改為直接對我明槍明刀,讓那巫醫冷不防的刺殺我呢?你是否也要擋在我前面?」陸 樽有趣地問道。

谷凝 香這下終于听出他又在逗她了,不由慢慢地轉向他。這一次她還是從懷里拿出一個 香包,慢慢地放在他手里,卻沒有再解釋什麼,轉身就走。

「香妹妹,你還沒說這服藥又是什麼作用呢。」陸 樽對著她的背影追問。

谷凝香的腳步顯然加快了些,但她的聲音仍清楚地傳了回來,而且字正腔圓,絲毫沒有結巴,「那是自爆丹,若是巫醫太靠近你,欲對你不利,你就自爆吧,來個同歸于盡,也算是造福百姓了。」

在陸 樽听得一愣一愣的時候,她早已溜得不見人影。

他不由神情古怪地打開了 香包,動作還不敢太大,怕那自爆丹真的會自爆。

待他從 香包之中取出自己的太子令牌之後,他不由噗哧一笑,搖了搖頭,一向促狹的目光露出了幾分興味,「靠侍衛保護我?不是廢話嗎,這傻丫頭……」

不出三日,平南王蘭承志已然轉回京師,然而他尚未述職,也還沒拜訪師效平,卻是直接帶著巫醫來到了東宮。

陸 樽知道他要來,早就做好了萬全準備,于是當蘭承志來到他面前時,看到的就是一個臉色慘白、精神不濟的太子。

蘭承志是武將出身,說話嗓門不說大,還霸氣十足。他先向陸 樽寒暄問候了兩聲之後,矛頭立刻指向立在一旁的谷凝 香,「谷太醫,太子因病不能視事,令朝政停擺,你醫治太子多時,竟毫無進展,該當何罪?」

「下官……」被平南王這麼一吼,谷凝 香眼淚差點飆出來,陸 樽自己不想好她有什麼辦法?可是她一向在外的形象是清冷淡漠,甚至可以說是沒什麼情緒,于是她垂下眼,掩飾了驚慌之後,淡然回道︰「王爺言重了,殿下的身子已逐漸轉好,相信不久便能回歸朝政。」

蘭承志還想再罵,卻被陸 樽給攔了下來。

「王叔,本宮的身體自己知道,與太醫無關,這是心病啊。」陸 樽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面對平南王的炮火,他怎麼也不可能讓谷凝 香去當他的炮灰。

他給了谷凝 香一記安心的眼神,她緊張的情緒居然真的就放松了幾分,也不再開口。

「太子有什麼心病?本王說不定可以替你分擔幾分。」蘭承志一臉關懷,要是不知內情的,還真會以為他有多麼慈愛。

陸 樽搖了搖頭,「王叔應該知道,本宮這個太子不知為何被父皇架空了,各方都要來挑戰本宮的位置。師丞相對本宮提出的各項政見諸多掣肘不說,連八皇弟都急著跳出來與本宮爭功,本宮著實心力交瘁,無心問政啊!」

那種心痛、那種憂慮,裝得正經八百之後,陸 樽跟真正的蘭書寒簡直沒兩樣。先前他面對蘭書殷與師效平時還不時的露出本性,但在平南王面前,陸 樽演得比真的還要真,讓谷凝 香看得目瞪口呆。

蘭承志听了冷笑在心中,他如何不知道太子口中挑戰他位置的各方勢力也包含他這個叔父?不過他自然是裝著糊涂,還十分有同理心地表達了同情。

「太子為難之處本王也略有所聞,只可惜本王領地離皇宮遠,鞭長莫及,無法及時援助。不過太子放心,在知道你久病不愈後,本王特地帶了我們南方最厲害的巫醫前來,有他施法祈福,太子身上的邪氣病征必定很快就會除去,從此之後百病不侵,百毒不入。」

蘭承志說完後,他身後一名披著大斗篷的男子便踏步上前,朝著陸 樽說道︰「本巫施法時,請太子殿下平心靜氣,專注地看著本巫。」

一些世外高人自認仙家風範,架子總是高些,不將俗世政權看做一回事,所以他對太子說話不帶禮數,陸 樽也沒有表現出介意的樣子,這令蘭承志微微點頭,很是受用。

不一會兒,陸樽按巫醫所說盤坐在軟榻上,巫醫將什麼法陣、祭禮全都擺出來了,那焚 香的小盒子傳出的味道很是刺鼻。

眼前的一切令谷凝 香的眉頭皺到能夾死蚊子,不過她並沒有發難,因為她相信陸 樽能應付這一切,還沒有到她出手的時機。

終于那巫醫月兌下了斗篷,赤果的上身刺滿了各式鳥蟲符咒,胸前掛著一串不知什麼動物的骨頭,只穿著用草編成的裙子,手持法器開始跳起舞來。

他的口中吟誦著古怪的禱詞,聲音忽遠忽近,像是由天邊而來,又像是在耳邊響起,焚 香的煙霧漸漸彌漫了整個房間,巫醫的動作也越來越大。

他忽然躥到陸 樽身前,像在找尋什麼般壓低了身子,而他口中的咒語也念得越來越急。

旁觀的谷凝 香慢慢覺得頭有點暈,簡直都快昏睡過去,一轉頭看著旁邊的小毛子,他已經靠著牆睡到天外天去了。

漸漸的,祈福的禱詞停歇,跳得直喘粗氣、滿頭大汗的巫醫也停了下來,朝著坐在軟榻上已然呆滯的陸 樽露出了一記神秘的微笑。

蘭承志首先回過神來,眼底閃過一抹精光,刻意低聲問道︰「不知道太子感覺如何?有沒有全身舒坦?」

榻上的陸 樽依舊呆呆的,一點反應也沒有,讓谷凝 香都有些心急了。

她知道方才巫醫的手法是一種精神上的蠱惑,加上燻 香的效果,能讓中術者听命于他,就是不知道陸 樽有沒有中招。

陸樽的反應令蘭承志的笑容越來越大,越來越得意。

然而下一個瞬間,陸樽眨了眨眼,眼神如平時清明,打了個呵欠後說道︰「本宮的感覺?本宮唯一的感覺就是王叔你帶來的巫醫舞跳得真難看啊,看得本宮差點就睡著了。」

此話一出,谷凝 香差點噗哧笑出來,連忙轉過身去,忍耐著不讓 香肩抖動得太厲害。

蘭承志的臉黑了一半,至于巫醫的臉原本就是黑的,只能感覺到他身上瞬間散發出一股冷意,令人不寒而栗。

「你是不是服用了什麼寧神清心的丹藥?」那名巫醫像狗一樣,動了動鼻子之後沉聲問道。

陸 樽笑嘻嘻地回道︰「是啊,我家谷太醫出品的寧神丹,好像比你跳大神要有用一點喔?」

那巫醫哼了一聲,突然抖手向陸 樽射出什麼,陸樽還來不及反應,谷凝 香則是倒抽了口氣。

原以為巫醫就要得逞,可他射出的黑影突然發出了一聲尖厲的聲音,接著掉在地上。

原來是一條蜈蚣,卻已經變得奄奄一息。

「你身上還有驅蟲的藥物?」巫醫簡直要抓狂了。

陸 樽仍是一副悠哉的模樣,一只手支著下巴靠在椅把上,百無聊賴說道︰「是啊,本宮最討厭蛇虺蚊蚋,所以隨身攜帶著驅蟲藥,怎麼了?」

巫醫突然發怒,瞪向谷凝 香,「又是你?!」

谷凝 香很是無辜,不過神情仍是冷漠,這倒不必演,因為她本身就與巫醫一掛非常不對盤。「我怎麼知道一個怕蟲的會遇到一個全身蟲的?給太子殿下驅蟲藥是我的職責,而巫術那些手段大家都清楚,你對著太子射出毒蟲已是大罪,若非心虛何必發怒?」

巫醫臉色微沉,因為他沒有想過失手的可能,所以出手時沒有多加掩飾。

此時他不再辯解,只是向蘭承志使了個眼色。

蘭承志先發制人地喝道︰「谷太醫,你救治太子不力在先,又擾亂巫醫醫治太子在後,究竟有何企圖?」

「王爺,下官不認為那是醫治,那等蠱惑人心的手段不僅對人有害,甚至被控制利用了都不知道。」谷凝 香毫不相讓地說著。

陸 樽在心里為她拍手,真是難為這個膽小鬼了。

「你瞧不起本巫的手段,本巫更瞧不起你的手段。」巫醫冷笑著,搶在蘭承志面前說︰「明明能用最快的方法醫治,你們這些中土庸醫卻喜歡慢慢來,顧忌東顧忌西,不知有多少病人被你們耽誤了。」

「難道被你的毒蟲咬了,身體就會好了?」谷凝 香也冷冷地嘲諷回去,「只怕當下命就去了半條吧?」

這已然是病理之爭了,兩個流派的人真要論起醫術來,三天三夜都吵不出一個結果。

蘭承志這回帶巫醫來,原就是對太子有所圖謀,如今中間夾了個谷凝 香,他的事顯然不可能辦成,想來要先除去這個礙事的太醫,其後之事才能繼續進行下去。

「都別爭了。」蘭承志隱晦地與巫醫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朗聲道︰「既然誰也不服誰,那麼就來一次醫斗吧。」

「醫斗?怎麼斗?」陸 樽來了興趣。

蘭承志娓娓說道︰「方法很簡單,選出一名重病病患,由巫醫與谷太醫兩人分別提出醫治之方,以其能治愈的程度做為評斷,以皇家之名邀來醫術大家,加上文武百官,甚至是普羅百姓為證,輸的人就退出醫治太子的行列。」

這等于是蘭承志替巫醫向谷凝 香提出挑戰。

陸 樽看向谷凝 香,並不想影響她的決定。

想不到她抬起了俏臉,卻堅決地說了一聲,「不!」

陸 樽差點從軟榻上掉下來,在心里苦笑著忖道︰姑女乃女乃你這麼自信地頂撞平南王,最後真要拿出真材實料你卻怕了?這叫我怎麼收尾?

平南王冷笑著就要出言譏諷,豈料谷凝 香接下來的話卻是石破天驚,差點驚掉屋子里所有人的下巴——

「我答應醫斗,不過條件是,輸的人從此不得再行醫!」她斬釘截鐵地指著巫醫說道。

這簡直是拿職業生涯下去賭,巫醫深深地皺起了眉,陸 樽則是慢慢地收起了嘻皮笑臉的神情。

至于平南王,沉吟了一下後望向了巫醫,見巫醫微微點頭,于是他回道︰「好,既然谷太醫對自己這麼有信心,這條件本王替他接下了。待朝廷選出欲醫治之人,期限就訂在之後十日,可有疑義?」

谷凝 香冷冷回道︰「沒有疑義。」說完她便告退,依舊是端著那副冰山美人的模樣,傲然離開了東宮。

沒人知道,她硬撐回太醫舍後,馬上嚇得腿軟跌倒在地,小臉苦澀得猶如三月的青梅。

「師祖在上,徒孫看到巫醫就忍不住沖動,下了重注,萬一輸了,整個醫仙谷都糗了!師祖能不能顯顯靈,先去嚇死那個巫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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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21 00:09: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醫人也醫心

谷凝香與巫醫的醫斗,背後其實是平南王與太子的斗爭,消息一傳到朝廷,立刻引起了一陣嘩然。

師效平十分重視此事,既然都鬧大了,他也只能秉公處理。

一日後,一名全身長滿了不明的瘡、一臉生無可戀的老人家被抬到了宮中,由巫醫與谷凝香親自檢視,限期十天要拿出方法來救治此人。

蘭書殷自然也得到了這個消息,覺得很有趣,湊熱鬧看了一眼那病人進宮時的盛況,便回到自個兒的寢宮內,招來所有小妾,興致勃勃地聊起了方才他的所見所聞。

一群小妾圍著蘭書殷,鶯鶯燕燕令人目不暇給,只不過在蘭書殷的美貌下,這群姿容不俗的小妾也稱不上有多麼突出了,所以她們只能在別的地方下手。

知道蘭書殷喜歡旁人吹捧,眾美女便使出渾身解數巴結討好,讓蘭書殷猶如眾星拱月,好不風光,當然他自己對這種場面也是樂不思蜀。

「那老人我看到了,換了一般的大夫只有等死的分,尤其是他本人,根本也不想活了。」蘭書殷想到那名老者的模樣,也不由有些唏噓,「你們說,平南王與皇兄,誰會更勝一籌?」

他不說巫醫與谷凝香,而是說平南王與蘭書寒,自然是明白個中巧妙,這次的醫斗已經不單單只是兩個不同流派的大夫分出高下,更多的是兩個勢力的比拼,誰勝出立足點就更穩,未來的局面也會對那人更有利。

一個名叫師如虹的小妾心中雪亮,不由媚笑道︰「妾身以為,應該是平南王的巫醫佔的贏面大呢。」

這師如虹出自師家,是師效平的家族堂親。讓她嫁給蘭書殷有什麼暗地里的盤算先不說,至少她本人很會察言觀色,所以頗得蘭書殷的歡心。

她方才早就在蘭書殷敘述整個情況時听出他的立場偏向平南王,所以搶著錦上添花,果然得到蘭書殷贊賞的目光。

其余小妾看了,也你一言我一語的提出她們認為平南王會贏,太子可能會陰溝里翻船雲雲。

雖然晚了一步,但蘭書殷亦是笑吟吟地照單全收,直到他察覺了一個從頭到尾都沒有開口的小妾。

這個小妾的容貌沒有師如虹那麼美艷,卻是清秀有加,靜靜地待在一個小角落,看似離眾人不遠,但心思卻完全沒有在眾人之中,那種有些疏離的獨特氣質令蘭書殷心中一動。

他自己都差不多忘記是什麼時候迎這個小妾入宮的,足見她的存在感實在很低。在他一番思索之後,才好不容易想起她的名字——連蒔。

連蒔是皇後表妹那方的後輩,因為一家子出了意外全喪了命,剩下這個孤女就被皇後帶進皇宮里,硬塞給了蘭書殷,反正他小妾都一堆了,也不在乎多這麼一個。現在回想起來,連蒔進門也有好幾個月了,但他與她沒有任何互動不說,每每他與愛妾們聊天暢談,她也從來不開口。

蘭書殷難得對一名只能算是中上之姿的女子提起興趣,遂問︰「連蒔,你認為呢?」連蒔正在神游太虛,突然被這麼一叫,頓時回過神來,才發現殿里的人都默默望著她。來自蘭書殷的目光是興味,而來自其他小妾的目光,有羨有嫉有怨有恨,就是沒有一道是和善的。

連蒔在心中暗嘆,她平時已經夠低調了,這八皇子干麼還把她挖出來,成為眾矢之的?她雖然注意力不在這聚會之上,卻知道他們在談什麼,于是她篤定地開口說道︰「妾身以為,谷太醫會勝出這次的醫斗。」

這個答案一出來,眾小妾都睜大了眼,甚至還有人倒抽口氣。這連蒔是呆了還是傻了,居然公開地與八皇子唱反調?

「你怎麼會認為谷凝香會贏?」蘭書殷對連蒔更好奇了。

連蒔淡淡一笑,也不在意其他小妾暗中的敵視,認為她是出怪招博取八皇子注意,她只是坦然地說出心中所想,「谷太醫是出自醫仙谷吧?醫仙谷的祖訓便是與巫醫勢不兩立,對于如何破解巫術,或者巫醫如何施術等等,一定都有相當的了解,所以妾身以為,在巫醫不明谷太醫的深淺,但谷太醫卻很明白巫醫手段的情況下,谷太醫的勝算較大。」

連蒔在尚未進宮前就以好讀書聞名,家中的書庫讀不夠,還到皇後的本家去讀。要知道皇後可是書香世家所出,這般幾十幾百卷讀下來,她的見識自然不凡。

蘭書殷倒是第一次听到這個說法,覺得十分新奇,「想不到居然還有這種背景,看來谷太醫賭上自己的大夫生涯,並不是一時之氣,而是有幾分把握呢。」他對連蒔這個沉默的小妾著實有些另眼相看了,不由語帶欣賞地說道︰「想不到你竟也有此等才識。」

連蒔尚未回答,一旁的師如虹已帶著些酸意說道︰「殿下不知道,連蒔可是咱們宮里有名的書呆子,成天泡在書堆里,知道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也不奇怪啊!」

「哈哈哈,原來本皇子宮里還藏了一個奇才,可惜讓你蒙塵許久,是本皇子的疏失。」蘭書殷倒是不想管小妾們的斗爭,但連蒔著實引起他的興趣了,他很想知道這個小妾還有多少他沒有挖掘出來的東西。

「既然你愛看書,那麼本皇子便允許你在本皇子的書庫閱讀。」蘭書殷欣然一笑,那模樣當真比女人還嬌媚,看昏了一干小妾。「本皇子的藏書雖比不得御書房,不過一些珍貴的書籍還是有的。」

連蒔一听,心中驚喜,終于露出了她今日進來後的第一個笑容。「謝殿下恩典。」

「看來本皇子的魅力還比不上幾本書呢。」不得不說,他在這個小妾身上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氣餒。不過他對自己亦是自信滿滿,總有一天能讓連蒔對他的興趣大過于對書的興趣。

「所以事情又回到平南王與太子的醫斗上,連蒔認為谷太醫會勝,本皇子倒是傾向巫醫技高一籌,那麼到時候我們就來看看誰輸誰贏好了。」說完,蘭書殷揮了揮手,讓這些小妾們退下,而他自己又要繼續跟從太子宮中搬來的十五迭案牘奮戰了。

這群女人出了門後,方才那獻媚的笑臉全都收了起來,尤其是帶頭的師如虹,氣勢凌人地攔在了連蒔身前。

「你倒是高明,想用這種手法博取殿下的注意?」師如虹冷哼一聲,「告訴你,不管你謀求的是什麼,都不會得逞的。」

連蒔不以她的話為忤,只是抬起頭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我已經得逞了,不是嗎?」

「什麼?」師如虹听得一頭霧水。

連蒔懶得和她解釋,既然師如虹攔在前頭,她便把腳步一轉,又欲回到八皇子的宮中。

「你又回去想干什麼?」師如虹有些緊張,一個旋身擋住她,心忖她該不會是要去告狀吧?

「唉,說你笨你還不懂。」連蒔搖了搖頭,「不是說過我已經得逞了嗎?現在我要去讀書了,殿下特許的,你可以閃邊了。」

說完,她徑自往前走,不再理會氣得牙癢癢的師如虹。

看過了那個全身長滿瘡又生無可戀的老人後,谷凝香的心情沉到了谷底。

只要有一絲求生意志就好,哪怕只是一絲,她都有辦法盡力將他救回來,然而那名老者已是沉難愈,他自己也不想活了。藥醫不死病,卻醫不了一心求死的病人啊!

偏偏巫醫在這方面卻有獨到之處,管你想不想活,巫醫大有辦法逼你活,且不論是否違背你的意願,或者采取什麼非人所能忍受的手段,即使老人家因此活下來,那也是生不如死,痛苦萬分。

谷凝香郁悶了,而她的困擾,陸樽全看在了眼里。于是一日之後,當她提出想到那名病人的故鄉看看,他二話不說將她帶上馬車,以出外散心為由,搖搖晃晃地出發了。

「咱們去簡平的故鄉做什麼?」陸樽好奇地問道。

「要知道他為什麼一心尋死,只能從他的根去找了。」谷凝香若有所思地道︰「心病還得心藥醫,他的結不解開,救不活的。」

「有道理!簡平那老頭是京里的乞丐,虧師效平能找到這麼一號人物,和死人只差一口氣了。但也是這樣,才能看出你們醫術的高低,我可是很看好你的,只等著你替我在平南王面前出口氣。」陸樽笑嘻嘻的,話里充分表達出對她的信心。

谷凝香終于露出了這幾日以來的第一個笑容,她純摯直率地瞅著陸樽直笑,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感動,倒讓陸樽有些心癢癢。

「你這麼看著我,難不成是存心想勾引我?」

他說得如此露骨,倒讓谷凝香的感動有了一絲裂痕。「你同我說話,我自然要看著你,哪里有像你說的那樣……」

「色不迷人人自迷啊!」陸樽居然開始打量起她,彷佛在考慮要從哪里下手似的。

「你不會對我下手的。」谷凝香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這麼覺得,壓抑住心中的那絲緊張與說不清的悸動,倔強地望著他。

「誰說的?」下一瞬,陸樽十分干脆的身體力行,大手直接往谷凝香的臀部一拍。

「啊啊啊啊啊——」只听得谷凝香尖叫了一聲,也不知道馬車什麼時候停了下來,她急忙掀開車簾跳下車,臉蛋漲得比猴子還紅。

在一旁策馬的蘇良及小毛子都嚇了一大跳,跟在太子座駕後頭的侍衛都警戒起來。左顧右盼之後,發現四周風平浪靜,蘇良才望向一臉窘迫的谷凝香,心里頓時有了數,朝著馬車里沒出來的那人斜睨了一眼。

「谷太醫怎麼了?」小毛子傻傻地開口問了。

「那個……」谷凝香在人前一向淡定高傲,如今一朝破功,她都不知道要怎麼解釋了。

「該不會是殿下……」只有蘇良隱約猜到大概是陸樽干了什麼,他對陸樽的人格一向沒什麼信任感。

被這麼一問,谷凝香覺得自己熱得頭頂都快冒煙了,但為了自己的形象還有清白,她只能咬牙道︰「我……我看到了一只蟲。」

「真是這樣?」蘇良顯然不信。

「否則呢?」陸樽施施然地從馬車里下來,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樣。「你們知道的,女人嘛!我已經替她將蟲趕走了,你說對吧?」

明明自己被欺負,還得附和他替他圓謊,谷凝香十分悲憤,但也只能硬著頭皮說道︰

「對,議。」

于是這件事就這麼囫圇過去了。

此時馬車已停在簡平年輕時所居住的小村外,蘇良派人進去村里找了個向導出來,便是這個村的老村長,姓馬,名叫馬文勝。

「倒是跟你同宗呢。」陸樽瞄了蘇良一眼,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小心眼的在報復。

蘇良咬牙切齒地道︰「我姓蘇……」

谷凝香不管這兩個無聊的主僕,直接問馬文勝,「馬村長,請問你知不知道一個叫做簡平的人?今年應該六十余歲,是你們這個村子的人。」

「簡平啊!」這馬文勝一听到這個名字,便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各位官爺是想找簡老兒?他離開村子很久,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那他的家人呢?」谷凝香問。

「他的家人都散啦,死的死、走的走,連簡家的祖屋都破敗了,你們要去看看嗎?」馬文勝說道。

谷凝香與陸樽對視一眼,都有種不妙的感覺,遂答應了馬文勝。

馬文勝便帶著睦樽一群人往簡平的祖屋行去。

「這簡平啊,也是個可憐人。」行走間,谷凝香向馬文勝打听了簡平的生平,馬文勝說起來也是不勝唏噓。「他的家境雖稱不上好,但尚可溫飽,可惜兒子不成材,吃喝嫖賭,連祖屋都差點輸掉。

「後來簡平替兒子娶了媳婦,想讓媳婦管管他,結果那媳婦精明刻薄,知道簡家只剩個空殼子,居然霸佔了簡家的房產,平日對簡平苛刻虐待不說,居然怕簡平吃家里太多米,把他趕出去。而簡平的兒子懼內,卻是不聞不問,可憐簡平最疼的就是孫子,但孫子才承歡膝下沒幾年,他就被逼走了……」

「吃喝嫖賭也要有本事才是,還沒練好就出來混,難怪整個家都拖下去了。」陸樽听了也是感慨頗深。「還有,簡平父子挑媳婦的眼光實在不怎麼樣,哪像本少,要是挑媳婦,那絕對是一等一的。」

「少爺是人中之龍,選的伴侶自然也是萬里挑一,姿色才能品德必然都是上上之選啊!」小毛子笑吟吟地附和著,一記馬屁就這麼拍上去。他喊少爺不喊殿下,自是陸樽等人微服出外,有意隱瞞身分。

「那可不。」陸樽得意地一笑,余光瞥了谷凝香一眼,直讓後者心跳不止,方才被他輕薄的地方隱隱有著奇怪的感覺。

「怎麼了?香妹妹你的表情怪怪的。」陸樽刻意問道。

谷凝香瞪了他一眼,「我想起剛才那只可惡的蟲呢,應該將它一掌拍死的。」

「這麼狠?」陸樽賊賊一笑,「我倒覺得那條蟲挺可愛的。」

小毛子見機又插話道︰「少爺說可愛的蟲,那肯定是價值非凡的異種,谷大夫切莫太大驚小怪了,下回見到要好好愛護才是。」

「的確是異種,超詭異的,你都不知道。」谷凝香說得有些咬牙切齒。

「所以谷大夫你也挺喜歡那條蟲的,對吧?」小毛子理所當然地道。

谷凝香被小毛子噎得說不出話來,陸樽卻是大笑起來,直道小毛子有前途,只有蘇良一路沉默,越听臉色越黑,到最後已然是鐵青了。

陸樽在暗示什麼?太子娶妻不是小事,可不是陸樽可以如此輕佻隨便決定的。

蘇良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面帶嬌嗔的谷凝香,心中有了計較。

步行不到一刻鐘,眾人已來到了簡平的祖屋。這簡單的泥磚屋小院,看得出來已許久沒有人居住,屋頂被掀掉一大半,牆壁也多處傾倒,根本不能住人了。

在小院之後,赫然有著一座墳墓,上頭寫著簡平兒子的名字。

馬文勝解釋道︰「簡平被趕走後,他兒子幾年前染病過世了。咱們這村子里窮,生了重病只能等死,也只能湊出一口薄棺材把他葬了。而他媳婦兒沒過多久就帶著孩子……也就是簡平的孫子,跟個外地來的男人跑了。據說有人告訴簡平這些事,讓他回村,但至今也沒看到他……」

听完簡平的故事,眾人望著這一方墳墓,忽然明白簡平哀莫大于心死的原因了。兒子不孝,媳婦不仁,連最疼愛的孫子都再也見不到,這悲涼的余生,生不如死啊!

沉默了半晌,谷凝香突然問道︰「馬村長,你能帶我們逛逛村子嗎?」

身處窮鄉僻壤,難得有客人到訪,馬文勝也沒有什麼拒絕的理由,帶著他們又繞進了村子里。

一走進村子,那破敗的景象再一次震撼了眾人。

許多房子斷垣殘壁,但只要有一方屋頂,就有人勉強住著。有的婦人在自家外頭挖土坑烤食物,他們湊近了看,發現竟是一些樹根、田鼠之類的東西。

村子里很多人顯然氣色不太好,馬文勝剛剛說了,這村子窮,村里的人生病就是等死,所以無論老少,只要病了就是奄奄一息地癱在一旁,運氣好一點的能撐過去,運氣差一點的就跟簡平的兒子一樣,成為一杯黃土。

金鷹王國雖然與北方的烈熊王國情勢緊張,時有戰事,但大體上來說還是繁榮的。住在京畿富庶之地的人,真正來到窮苦偏鄉,才知道原來自己身處的地方是多麼奢侈的天堂。

「看來,這金鷹王國的現況真應該改改了……」陸樽意有所指地望了罾員一眼。

蘇良卻是繃著一張長臉,他不就是因此才支持太子的嗎?所以這回陸樽假扮太子之事,絕對不能有所差池,否則不僅對太子不能交代,對整個金鷹王國的百姓都無法交代。

「難怪師門要我們出師後雲游天下。」谷凝香深深地被觸動了,「不見人生百態,不知民間疾苦,哪里稱得上行醫?」她突然轉向馬文勝,「馬村長,我要借簡平的祖屋小院一用。」

馬文勝一愣,「啊?做什麼?」

「義診。請你通知村子里的百姓,幫忙在簡平的小院擺幾張桌椅,並讓他們有病的前來看病,我谷凝香分文不收。」谷凝香說完,淡淡地看了陸樽一眼,並沒有詢問他的意願,徑自回頭朝簡平的祖屋而去。

馬文勝大喜,心知這幾名貴客衣著不凡,一定不是騙人的,連忙叫來四周的村民們準備所需用品,大伙兒急吼吼的去幫忙了。

陸樽等人見谷凝香走得堅決,也默默地跟上,待他們回到簡平的祖屋,村里的人早已置辦好了一大塊地方,擺上桌椅,一旁甚至還擺了一些水杯奉茶,而村里的一些老弱殘病也漸漸地聚集而來。

谷凝香二話不說往中間的椅子一坐,指著一個連站都站不起來、被家人抬來的老人,讓這名病患上前,開始診治起來。

陸樽等其他人則是表情凝重地看著這一幕。

「少爺,谷大夫這……」小毛子抓不準陸樽的心意,但想著總不能讓太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呆站著,忍不住開口詢問。

陸樽一直盯著谷凝香,眼神不由閃過了一絲柔光,嘴角也微微上勾,「小毛子,你記不記得本少剛才說了,我挑媳婦的眼光可是一等一的。」說完,他大步走進了義診的場地,吆喝起來,「要看診的排成一列,讓病情嚴重的、不能久站的、年紀大的先看啊……」

眼見主子都下去幫忙了,機靈的小毛子也連忙快步跟過去。

對于一些身上污穢不堪、長瘡生膿的病人,他原本還有些介意,但看到陸樽居然紆尊降貴的主動攙扶這些人,完全不怕髒的引導他們挪位置到隊伍前方,小毛子忍不住停下腳步,忽然覺得心口有些熱熱的,喉頭都酸了起來。

他也是窮苦人家出身,雖然讀了點書,還是被人瞧不起,連飯都有一頓沒一頓的。可是當初只要有一個人,一個像太子殿下這樣的人,願意伸出手幫助可憐的他,他何苦還要被送進宮閹割,成為一個太監呢?

這是拍馬屁的大好時機,但難得的,小毛子沒有大拍特拍,反而主動來到陸樽身邊,跟他一起扶住那些髒污不堪的病人。

至于蘇良,仍是沉默不語,似是冷漠地看著這一切,看向谷凝香及陸樽的眼神尤其復雜。末了,他嘆了一口氣,也挽起袖子加入了幫忙的行列。

看到他下來幫忙,陸樽與谷凝香極有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都露出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一群人從早上忙到傍晚,馬文勝才讓還沒看病的村民先回去,並宣布神醫會在村子里義診兩日。

由于村子里的人口並不多,義診兩日差不多所有病人都能看過一輪,原本還有些失望的村民不由歡呼起來。

這時候一個青年匆匆忙忙地闖了進來,卻是莫名其妙地看著在這小院里的村人,朗聲問道︰「這里是怎麼了?你們在我家祖屋干麼?」

听到他的問話,馬文勝走了過去,先上下打量這名文質彬彬的青年,才試探性地問道︰

「你是簡平的孫子?長得和他年輕時很像啊!怎麼回來了呢?」

「你是……馬村長?我是簡大龍啊!」那青年報上名號,果然是簡平的孫子。他離開時已經五、六歲,從小博學強記,所以對馬文勝還有點印象。

看到了熟人,他一臉茫然又帶著絲緊張地問︰「我爺爺可有回來過?」

不待馬文勝回答,陸樽已帶著谷凝香等人走到簡大龍身前,問道︰「你的確是簡平的孫子?你回來做什麼?」

「是,在下簡大龍,因為在外地考取功名,所以回鄉想找尋爺爺的蹤跡。」看到衣著華貴的陸樽,簡大龍更緊張了,他不是沒有見識,眼前諸人貴氣逼人,氣質高華,他自然猜得出他們必定身分不凡。「各位大人是……」

「你是簡平的孫子,這就好辦了。」陸樽等人直盯著他,眼神都是晶亮亮的,一群人簡直笑得簡大龍心中發寒。「要找爺爺是吧?很好很好,很快我就會讓你見到你爺爺了……」

幾日後,皇宮難得大開宮門,準備展開一場別開生面的醫斗。

就某些人的心思而言,這場醫斗鬧得越大越好,于是不到開始的時間,皇宮外的廣場就圍滿了人,架設好的座位也早就坐滿了文武百官。

好不容易接近辰時,皇宮里慢悠悠的走出一群人,圍觀的官員及百姓們頓時鼓噪起來。這一群人多是民間的名醫大手,來自天南地北,各個都有相當的代表性,其中一名留著山羊胡的老者是退休的太醫吳老,也就是在谷凝香出現之前的天下醫術第一人。吳老客觀公正,由他來做為評判之一,讓人心服口服,無人敢置喙。

接著,簡平被抬了出來,依舊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身上的瘡發出惡臭,讓許多人都露出了嫌惡的表情及聲音。

待簡平安頓好,蘭承志帶著穿著黑色斗篷的巫醫出來了,其後是陸樽帶著谷凝香,而最後出來的,便是丞相師效平了。

待一干人等坐定,師效平出面說了一些互相砥礪的鼓勵之語,這場注定精彩絕倫的醫斗便開始了。

「谷太醫佔有地利之便,那這場比賽,不如先听听看我們的做法?」蘭承志朗聲說道。

雖說先出手的佔便宜,因為大有機會弄些手段,讓後出手的人難以醫治,但蘭承志說的的確有道理,陸樽及谷凝香等人沒有異議,便由師效平裁示由巫醫先開始。

巫醫燃起香之後,褪去身上的斗篷,便開始他的祈福袪病儀式。很神奇的是,在他跳舞的過程之中,簡平的反應不小,有時候顫抖,有時侯嘔吐,到了最後,巫醫的咒語停歇之時,簡平微微張開了眼楮,那枯瘦的臉龐還多了幾絲血色。

「做完祈福儀式後,本巫會再讓他吞服一劑巫藥,佐以草灸之法,保證一次見效,能夠讓他立刻站起來。」

他沒有施展接下來的手段,只是將一張藥方給了做為評判的幾位名醫大手。總不能讓他直接將人治好了,那谷凝香即使醫術再出眾,也沒有表現的機會。

醫斗總是要有個高下,反之若是谷凝香先將人治好了,難道就能說巫醫的技藝一定比不上她?就像兩個考試都能考超過一百分的人,比的是誰超過的多,而不是誰先考到一百分。

眾名醫看了藥方之後,都大為嘆服,即使有幾位面露猶疑之色,卻也不得不佩服這個巫醫治病的奇思妙想。

末了,吳老起身,肅著臉道︰「這位巫醫的藥方及醫治之法,確實有很大的機會能讓病人很快的站起來。」

群眾一听頓時嘩然,比起來自番邦的巫醫,同是金鷹王國的人,他們自然都比較支持谷凝香,這時候每雙眼楮都看向了她,期待又緊張著她接下來的表現。

谷凝香的表情十分難看,她上前檢視了一下簡平的狀況後,只是讓人替他在全身的瘡上擦藥,接著提出了一帖安神養身的藥方,同樣送上去評判之處。

眾名醫觀看之後,無不點頭,但個個神情之中卻出現了凝重及遲疑。

眾人討論了一番後,吳老又走了出來,表情沉重地道︰「谷太醫之方同樣也能救治簡平,甚至比起巫醫的藥方,在對老人身體的保健上更具優勢,可是……」他搖了搖頭,「這樣的藥方需要長期且不間斷的服用。我們醫者在開藥時,必須考慮方方面面的問題,簡平顯然沒有財力支持他持續服用此藥方,再者,他如今一心求死,就算今日在我們見證喝下了藥,日後會不會拒絕服藥還是兩說。」

他搖搖頭,像是感嘆地道︰「他若不再服藥,亦是無用,所以這帖藥,老夫等人不能確定一定能讓簡平站起來。」

此話一出,顯然是指巫醫的醫治方式較為符合本次醫斗的標準,巫醫得意洋洋地站了出來,正要宣布自己的勝利時,谷凝香卻淡淡地開口了。

「等一下!」她無視吳老詫異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巫醫,冷聲道︰「你方才的祈福儀式是用祝由之術,讓簡平陷入某種自己很健康的幻覺之中,所以他的臉色才會透出紅潤,那與人臨死前的回光反照之相頗有些類似。」

她又望向了評判的方向,「而你開的藥方,我不用看都知道,必然是服下後短時間內能氣血大漲之物,接著再用草灸之法剌激簡平的要穴,激發他剩余的生命力。也就是說,用你的方法,他雖然一時間可以清醒,甚至站立,但身上的病痛卻是一點也沒有去除,甚至還會加重,而且很快就會耗盡生命力死去。」她縴手指向巫醫,厲喝道︰「你這不是在救人,根本是在殺人!」

只有在她身旁的陸樽知道她鎮靜的神情下是多麼的緊張,于是他在桌下偷偷地捏住了她的小手。

感受到他手中傳來的力道與支持,谷凝香嬌軀微震,不由低頭闔了闔眼,再抬起頭時,那眼神更加地清明自信。

群眾听完谷凝香的解釋,議論之聲更大了,都看向了吳老的方向。

吳老嘆息說道︰「谷太醫說的沒錯,巫醫用的方法的確如此,是消耗簡平的生命力換取短時間的清醒。」

正是這樣,即使巫醫真的能讓病人「好起來」,他們數字評判對于這份藥方都心中存疑,在宣布時也語帶保留。

但比起谷凝香緩不濟急的藥方,甚至病人連吃都可能不吃,巫醫的方法確實較為實用。

巫醫此時卻是一點也不在乎群眾對他的質疑,囂張地朝著谷凝香說道︰「在這種情況下你還還敢開這樣的藥方,是你自己笨!當初我們醫斗之時,比的是『治好』這個病人,而不是『救命』。只要能讓他站起來,就是我的方法有效,而你的方法……哼哼,不過是假慈悲而已。難道你看不出來簡平根本不想活了嗎?無論你開出什麼仙丹,他都不會吃的。」

谷凝香沉默下來,神情晦暗地看向了雖已清醒,卻雙眼無神的簡平,彷佛身旁眾人爭論的不是他的生死。

在場的官員百姓,甚至是名醫大手們,即使不屑巫醫的醫治之法,但在這種情況下,似乎還是巫醫比較佔理。

「既然大家都有決斷了,吳老你可以宣布醫斗的結果了。」蘭承志成竹在胸,陰笑著開口,「谷太醫,願賭就要服輸,你可別忘了你當初在本王面前信誓旦旦,說輸的人此後不得再行醫的事……」

「誰說她輸了?」陸樽這時候仍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醫斗不是才剛開始嗎?本宮都還沒看出意思,你們就急急忙忙的結束,是不是怕巫醫使出的手法讓病人撐不了太久,等一下死了就換你們輸了?」

「喔?」蘭承志冷笑起來,「不知道谷太醫還有什麼其他辦法?」

陸樽睨了他一眼,也不回話,只是拍了拍手,叫道︰「把人帶進來。」

他的話說完,馬上就有衛兵帶著一個身著青衣、表情緊張的年輕人進來,此人赫然是前些日子巧遇的簡大龍。

簡大龍剛取得功名,初涉官場,遇到過最高級的官員頂多是考場考官,哪里想得到自己不過回鄉一趟就被帶進京來,如今面對的竟然是金鷹王國最頂端、他需要高高仰望的攝政大臣、太子、平南王等人,更別說文武百官還圍在旁邊,幾百雙眼楮盯著他看呢。

「你是誰?」一直沉默不語的師效平替眾人開口問了。

簡大龍行了個大禮,之後結結巴巴地道︰「啟、啟稟師丞相,草民……啊不,是下官,下官簡大龍,回鄉尋親時巧遇太子殿下,殿下說可以幫我找到親人,所以帶我回京……」不想讓簡大龍為難,陸樽插口道︰「簡大龍,你的親人不就在那兒呢。」

順著陸樽指的方向看過去,簡大龍看到了躺在軟榻上的簡平,他迷惑地看了半晌後,突然雙眼暴睜,眼眶通紅地沖了過去,即使在眾高官面前失態也顧不得了。

「爺爺!爺爺您怎麼變成這樣?」簡大龍不嫌髒的握住了簡平的手,頓時淚如雨下,「我是龍龍啊!我小時候您最喜歡抱我在懷里玩,您記得嗎?」

簡平的眼只能微微張開一些,听到了簡大龍的話,似是拼了命想將眼楮睜大,但又力不從心,只能用那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手,用盡僅剩的力氣,想模模簡大龍的臉。

簡大龍直接將簡平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啜泣道︰「是我,龍龍。爺爺我回來晚了,龍龍不孝,沒能在您生病的時候侍奉左右,讓您變成這個樣子……」

「龍……龍……」簡平用盡全力,終于叫喚出這個名字,一雙混濁而了無生氣的眼也流下了淚。

方才巫醫用祝由之術將他強自喚醒,倒是令他方便認親,讓谷凝香及陸樽佔了便宜。然而或許是太激動,簡平大口喘了起來,眼看一口氣就要喘不過去了,一旁的簡大龍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巫醫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是冷笑著旁觀。

只有谷凝香一個箭步上前,手上銀針飛快的在簡平身上幾處穴道落下,終于老人家的情況安穩了下來,又昏睡過去。

「他一時情緒激動,差點岔了氣,如今我令他再睡下,先安定一下情緒。」谷凝香沉重地說道。

這時候全場的人都為這祖孫重逢的一幕而唏噓,簡大龍突然一個箭步上前,朝著谷凝香跪下,俯地泣道︰「大龍不孝,未能承歡老人家的膝下,求求神醫救救我爺爺。」

此話一出,眾人皆有所感,也都看向了谷凝香。

這時候倒是沒有人再看向那巫醫了,畢竟用了巫醫的辦法,簡平一條老命隨即就要完蛋,而在場即使有忠有奸,在利益不損及自己的情況下,大多數人仍是希望簡平活久一點,能盡享天倫之樂,彌補他半生漂泊的苦難。

谷凝香正色問道︰「簡大龍,你爺爺受過太多磨難,我能救他,但也要他願意配合。若你能將他勸回,那麼我便救他。」

「一定一定,我會盡力勸回爺爺。」簡大龍驚喜道。

谷凝香轉回簡平身前,熟練地將方才插下的銀針取下。

簡平瘦弱的身軀輕輕一抖,慢慢的蘇醒過來。

或許有了心理準備,又歷經方才的九死一生,簡平不再那麼激動了,只是殷殷地看著簡大龍,無聲流淚。

「爺爺,經過馬村長的說明,我已經知道當年爺爺突然失蹤,還有娘為什麼要帶我離村的真相了。」簡大龍握住簡平的手,如今我考取了功名,自信能讓家人過上衣食無缺的生活,可惜我父母雙亡,唯一的親人只剩爺爺您了。爺爺,您接受谷太醫的醫治好嗎?等她將您醫好,我們祖孫才能重享天倫之樂啊!」

簡平的淚流得更急,但這一次卻是感動,他辛苦地望向了谷凝香,艱難地開口道︰「谷……太……醫,求……你……救……我……」

這句微弱卻又堅定的話輕飄飄地傳進了在場每個人的耳中,讓眾人動容之余,都是感慨萬千,甚至有的人已經拿起手帕拭淚。

谷凝香難得在眾人面前露出了笑容,「我一定會救你!」

在她話語結束之時,在場響起了如雷的掌聲及歡呼聲,每個人臉上都是欣慰及喜悅,連師效平都微笑地點了點頭。

只有一旁的蘭承志及那巫醫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心知大勢已去。

「這場醫斗的勝負,不用再多說了吧?」陸樽揶揄地朝著蘭承志說道。

「的確,這場醫斗是谷太醫勝了。」吳老嘆息著評論道︰「為了救治一個病人,特地針對他的心病跑到他的家鄉尋根,甚至找出他的後人,心神及身體兼顧,谷太醫不愧是當今的天下第一神醫!」

這番話替谷凝香的高明醫術定了調,眾人都沸騰起來,連軟榻上的簡平都幾不可見地露出了一個帶著淚花的笑容。

沒有人注意到,蘭承志帶著巫醫悻悻然離去。他臨走前看向谷凝香的眼神,著實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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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21 00:09:4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坐山觀虎斗

一場醫斗熱熱鬧鬧的結束了,畢竟是皇宮里的太醫贏了,師效平十分高興,當眾獎賞了谷凝香,而她在皇宮太醫舍的地位也更加不可動搖。

對谷凝香而言,那些都是虛名,她在意的不是自己那天下第一神醫的名號,而是她成功的擊敗了巫醫,令那巫醫再也不得行醫害人。

所以她很感謝陸樽,沒有他,她根本到不了簡平的故鄉,而她義診之時,他毅然決然地放下架子來幫忙,也令她感念不已。

她等不到明天了,即使天已黑,她仍持著陸樽又還給她的令牌來到了太子寢宮,想當面和他道謝。

陸樽看到她只身前來,而且還月黑風高,四下無人,他那邪惡的心思開始打轉起來。

「香妹妹怎麼了?這時候來,還特地挑蘇良和小毛子不在的時候,你該不會對我有什麼不良企圖吧?」陸樽笑得十分風流。

早知道他沒幾刻正經,但谷凝香仍是被他說得有些尷尬,手腳都不知道要放哪里,索性把心一橫,支支吾吾地說明了來意,「杯子哥,我……我只是想謝謝你的幫忙,找、找到了那個簡大龍,讓簡平能夠安享晚年。」

她說的是讓簡平能安享年,而不是感謝他讓她贏得了醫斗,這其中的差別,或許就是行醫者的道德程度了。

陸樽心有所感,越發覺得這妮子可愛,但口中對她的調侃可是一點也沒放松,「所以你打算以身相許了嗎?」他一副大野狼的模樣將她迎進了寢殿之中,毫不掩飾他的色心,但口中卻說得道貌岸然,「既然你那麼猴急,那我勉強接受了。你現在可以去床上躺好,順便把自己扒光了,我也省點事……」

「你……你這人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她方才那點拘束,被他這麼胡言亂語搗亂之下,早就煙消雲散了。「我才不會以身相許呢。」

「什麼?你要為了我終生不嫁?那我豈不是罪過……」陸樽一副惋惜的模樣說道。

谷凝香終于被他逗笑了,「你忘了,我們醫仙谷的祖訓是要行醫天下,救助更多需要救助的人。如今我在朝為官,等我賺夠了旅費就會開始雲游,注定不會停留在一個地方相夫教子。」

也就是說,以身相許的事他別想了!即使她清楚知道自己對這個男人有些心動,就算他性格飛揚跳月兌,又很不正經,成天逗著她玩,但她對他就是沒來由的內心悸動,不過這種悸動也只能藏在心底而已。

「說到旅費,你就沒想過其他法子?其實在你上次向我提到當太醫是為了賺銀兩時,我已經幫你想遍了無數個更有效的辦法。」陸樽突然眼楮一亮,「咱們來合作如何?我幫你出主意,你負責執行,這樣保證你的旅費很快就能賺飽,說不定還能多出許多,以後雲游的時候天天住高級客棧,肚子餓就吃魚翅燕窩,出入的馬車用汗血寶馬。」

「什麼主意?」谷凝香一呆,話題什麼時候被他轉到道個地方來了?

陸樽興致勃勃地道︰「比如說,我現在是太子,你又剛贏了醫斗,聲勢正旺,我來幫你牽線,找幾個病得死去活來的高官富賈,你負責醫治。到時候你記得病只能治好一半,吊著他們的胃口,另一半留著開高價,反正他們都很有錢,你治好他們之後不僅彰顯了你的醫術高明,也讓他們覺得自己那條命很有價值啊!」

「啊?這樣不就違背了我們不得欺瞞病人的祖訓嗎?」谷凝香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欺瞞他們什麼了?他們生什麼病,你確實如實以告,而他們的病況,你也確實治好了,只不過中間多了些轉折嘛。」陸樽笑嘻嘻的,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無恥。「這還只是最基礎的賺錢方法,畢竟生病的有錢人也是有限,如果可以的話,我們還可以進階。」

「進階?」谷凝香開始心跳加速了,就是一時有些分不清是緊張還是興奮。

「是啊,比如你如果看誰不順眼,大可直言他生病了。這可不是欺瞞,那些有錢人腦滿腸肥的,誰沒些病痛呢?就是小病說得嚴重些,大病說得像沒救而已……」陸樽的腦子里閃過了幾個老奸巨猾的面孔,臉上的笑容也更加陰險,「你就隨便賣他們幾包巴豆,讓他們拉兩天,記得價格抬高一點,這可是排毒祛邪啊,誰敢說你錯?」

谷凝香听得目瞪口呆,但必須承認的是,她還真有點心動,只不過想到歷來莊嚴正氣的祖訓,讓她總覺得什麼地方怪怪的……

「這樣如果我原本只想當三年太醫……」她吞了口口水。

陸樽蠱惑般覷著她道︰「那現在可能只要一年半喔!」

「那我很快就可以去雲游了。」說到這,谷凝香突然發現,那自己就不能再見到他了?與他的緣分就到此為止?

她心中突然興起了一股強烈的不舍,這個男人雖然一直欺負她,但也一直保護她,他讓她知道了自己除了是一個大夫之外,也是一個女人,除去那些藥材醫術之外,她也是有人喜歡的,而且喜歡的只是她這個人。

「你……」她一時情動,忍不住開口問道︰「如果我去雲游,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陸搏根本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也沒有反應過來她的踟躕,只是依著他散漫不羈的性子,本能地回道︰「怎麼可能,在這京里我是太子,過著這麼爽的日子,我還有太多事沒玩過,太多美女還沒看,才舍不得去雲游呢。」

其實他真正的想法是,既然答應了蘭書寒要賺那一千兩,那事情就要做到底,至少在蘭書寒回來之前,他都不可能卸下這太子之位,也不會有去雲游的打算。

谷凝香像是被重重擊了一拳,但她卻不能表現出受傷,只能強自擠出一個不自然的笑,「我也只是問問而已,你可別當真了。」

她這才發現,她對他在乎的程度似乎大大出乎自己的意料。

「不能和我私奔是你的損失,別太遺憾了。」陸樽不以為意地在她肩上一拍,卻明顯感受到她的肩膀一僵。

「好了,時間晚了,我該走了,你……你早點睡吧。」隨便寒暄了兩句,谷凝香就掙開他的手急忙離開。

她必須找個沒有他的地方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與思緒,才能重新回來面對他。

陸樽被她最後的那個神情及姿態弄得有些心緒不寧,頓時想著自己剛才是不是有什麼話說錯了?他還來不及留住她,她就已經出去了。

谷凝香剛舉步走出門,就見到蘇良迎面走過來,臉色還不太好看。

「谷太醫,這麼晚了,你來太子寢宮做什麼?」蘇良原本還有些欣賞谷凝香,但自從發現她與陸樽的曖昧後,即便她知道真相,但陸樽此時的身分就是太子,她的言行在旁人看來就是和太子交好,現在又深夜獨自前來,如此不避嫌,便把她歸類在想攀附太子扶搖直上的那類人中,故而語氣不太好。

「我……我只是來和他討論,太子生病這出戲碼,是、是不是該告一段落了?」谷凝香被蘇良嚇了一跳,話都說不利索。

蘇良哪里會相信,他沉著臉道︰「太子身分不凡,與你獨處畢竟不好,希望谷太醫以後多加注意。」就算陸樽是假貨,但他也確實以太子身分給谷凝香行了不少方便,多少令蘇良不太滿意。

這是怪她不應該來找他?把她利用完了就丟?谷凝香突然有點生氣,心頭的那一點膽怯立刻被她拋到九霄雲外。

「馬……啊不,蘇先生。」她突然認真的打量了下他的臉色,語氣不善,「你知道嗎,你生病了!頭傾視深,精神將奪矣;背曲肩隨,府將壞矣,你該多加注意才是!」

後面那句話出自《黃帝內經》,是在形容一個人頭低著常覺得抬不起來,視線模糊,精神都要失去了,是失神的表現,而背部總是彎曲,肩也隨著垂下,顯示出內腑衰敗的跡象。

讀書人時常垂首苦讀,多多少少會有點腰酸背痛的癥狀,蘇良飽讀詩書,自然不會听不懂谷凝香在說什麼,一時之間居然被她給唬住了。

「我病了?」她說的狀況他還真的全部符合,蘇良頓時煩惱起來,「我怎麼可以病,太子的托付尚未完成……」

「無妨,你病狀還輕,我會交代下去,你讓人去太醫院拿幾帖藥祛邪排毒,幾天就會改善。」谷凝香面不改色地道︰「那麼我先離開了,蘇先生告辭。」

「告辭。」蘇良說著甚至還讓了一步,目送谷凝香離開,都忘了自己方才還找碴。陸樽在遠處听著兩人的對話,表情由奇怪變得滑稽,最後忍笑忍到肩膀都抽動起來,不能自已。

這香妹妹現學現賣,果然是可造之材啊!

「老馬,谷太醫叫你去拿藥袪邪排毒,記得一定要拿啊,保證你一吃見效。」

「竟是谷凝香贏了啊……」八皇子的寢宮中,又是一幅萬紅叢中一點綠的景象,陰柔俊美的蘭書殷優雅地坐在眾小妾中間,硬是比每一朵花都漂亮。

他望向了連蒔,「居然是你猜對了,你想要什麼獎賞?」

這話問得眾小妾都緊張起來。

蘭書殷因為自視甚高,極少臨幸小妾,也不會強迫。而連蒔因為之前太沒存花感,一次都沒與蘭書殷同床過。

眾人無不猜測著,若是連蒔提出了要侍寢八皇子的要求,八皇子會不會答應?

蘭書殷很清楚自己對女人的吸引力,所以他也有些意動地望著連蒔。

想不到連蒔想了一想,很認真地回道︰「能否請求殿下讓妾身在書庫的時間久一點?每次進去一次只能一個時辰,實在不夠啊。」

此話一出,一群小妾皆傻眼,而蘭書殷本人則是神情奇特的覷了她幾眼,最後低聲笑了起來。

「果非俗人,倒是本皇子小看你了,本皇子答應你了。」他定定地望著她,冷不防又問道︰「所以你認為,平南王與皇兄的斗爭,可是皇兄勝了?」

詎料連蒔卻是搖了搖頭,「尚未明朗。」

蘭書殷心頭一動,揮手讓其他的小妾全退了下去。

那群小妾即使心不甘情不願,仍是一臉幽怨地退下了,只不過臨走前不忘偷偷瞪連蒔一眼,尤其是師如虹的目光,甚至帶著忌憚及恨意。

連蒔在心中嘆了一口氣,莫名其妙被敵視還真不好受啊。若是她一直無視師如虹對她的怨恨,依師如虹的背景,自己會不會有一天默默的就被做掉了?

不發威還真當她是病貓了,她只是懶得斗爭,不是不會斗爭好嗎?

「你說,如何說是尚未明朗?」蘭書殷極有興趣地問。

連蒔由若有所思中回過神,既然是蘭書殷提問,那麼她就依自己的觀察說道︰「因為平南王還沒走啊!按理說,在醫斗輸了之後,平南王那麼死硬的脾氣,又是在百官平民面前出糗,還害他損失了一名巫醫,他應該會覺得無顏見人,憤而離去才是。然而他卻繼續留在京里,殿下不認為這十分奇怪嗎?」

「留在京里的確不是王叔一向的行事風格。」蘭書殷思索著,修長的手指點著桌面,發出有規律的聲音,讓連蒔目光不由看了過去。「他留在京里是想做什麼?」

「我猜,谷太醫有麻煩了。」連蒔盯著他蔥白似的手指發怔,但還是本能的對問題提出她的見解,「依平南王的性格,他一定不甘心輸了這一遭,他動不了太子殿下,所以必然會遷怒于谷太醫。平南王留在京師,只怕是想找機會對谷太醫動手呢。」

「你說的有理,谷太醫雖說是個五品官,但若是王叔硬要對她不利,來個殺人滅口、毀尸滅跡什麼的,現在父皇重病,沒人管得了王叔。師丞相雖是攝政大臣,對王叔的恫嚇力卻有限,若谷太醫遭劫,最後很可能是不了了之。」

蘭書殷的手指敲得越來越快,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少了谷太醫,皇兄就少了一個助力。王叔鏟除敵人的方法,真是粗暴又直接啊。」

「不過這對殿下來說反而是個好機會呢!」連蒔目不轉楮地看著蘭書殷的手,臉上有幾分著迷之色。「若是殿下能趁這個機會向太子賣個好,提醒他一下谷太醫的事,最後事情的演變必然會是殿下與平南王的斗爭加劇,那麼也就更方便殿下漁翁得利了。」

蘭書殷細眉一挑,很是認同地點頭,心中越來越欣賞連蒔。

怎麼她的聰慧及機智,他會現在才發現?簡直浪費了很多機會啊!蘭書殷感嘆著。

對話已告一段落,蘭書殷卻發現連蒔的目光仍沒有離開他身上,還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忍不住問道︰「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連蒔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呃,殿下,您的手真美啊。」

這個回答差點令蘭書殷俊美的臉都歪了。「你不注意本皇子的樣貌,卻去注意本皇子的手?」

「殿下也是兩個眼楮一個鼻子一張嘴,和別人沒有什麼不同,妾身自然不會特別注意啊。」連蒔說得理所當然,「可是殿下的手又縴細又白皙又修長,真的如《詩經》所說,手如柔荑,膚如凝脂啊……」

蘭書殷簡直快昏倒。「但本皇子的手也是五只手指,和別人沒什麼不同,你怎麼就不會觀察一下我的臉呢?」

連蒔這下當真抬起了頭,很仔細地打量了一下蘭書殷,後者甚至特地坐正,還擺出了一個自認最美麗的角度。

然而她的話卻險些又讓他吐血,「殿下,您最近氣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要不要請谷太醫替您看一下?」

「……」蘭書殷頓時啞口無言,他終于明白這丫頭雖是博學多聞,思慮清楚,但在某一方面卻是特別的遲鈍傻氣,也不懂得奉承他這個握有她生殺大權的人。

他若再執著于辯論自己樣貌的話,大概會被她活活氣死,所以蘭書殷只是揮了揮手,收起方才的笑意,面無表情地道︰「好了,本皇子明白了,你分析得很清楚,本皇子知道該怎麼做了,你退下吧。」

連蒔告退,慢慢地走了出去,但在踏出門之後,她突然停步,一顆頭又鑽回了門內,「殿下,我可以留在您這里嗎?」

「什麼事?」她終于發現他的俊美無儔了,有了溫存之意,所以舍不得走?蘭書殷不由有些期待,居然難得地緊張了起來。

豈料連蒔只是小小聲、試探性地說道︰「因為上回我還有一部書還沒看完,想在殿下的房內繼續閱讀……」

蘭書殷頓時像被盆冰水當頭淋下,只能哭笑不得地嘆了口氣,「去吧去吧……」

一個月後,醫斗之事漸漸的風平浪靜,蘭承志回了南方領地,而時常躲在太醫舍研讀醫書、試驗藥方的谷凝香也多日沒出現在陸樽面前,再加上蘇良嚴格監控不許他去找人,令陸樽的曰子又無聊起來。

突然,蘭書殷來了邀請,要與太子宴飲,但對于邀宴的目的卻是神秘兮兮的不肯說清楚,倒讓陸樽更有興趣了。

反正這陣子也無聊,陸樽便帶著小毛子還有堅持一定要跟著的蘇良一起去赴宴了。宴會設在皇宮一座拿來招待外賓的宮殿。因金鷹王國現在與烈熊王國情勢緊張,對于外

來國家的人都暗中盯著,能進到皇宮的外國人只有寥寥數人,一年接待外賓的次數一雙手能數得出來,所以這座宮殿甚少使用,現在倒成了皇族自家飲宴的好地方,被眾官戲稱為客宮。

當陸樽等人來到客宮,只看到蘭書殷及一個小妾在側,那個小妾便是連蒔,只不過她一臉放空的樣子,其實是還在思考方才讀的書中的內容。

眾人一一入座,坐定之後,立刻有宮女端上一道道好菜。蘭書殷顯然特地在菜色上下過功夫,與陸樽一向吃的宮廷御宴有所不同,看得他食指大動。

在老家蓬萊鎮,他可是酒樓的少東家,而自家義妹陸小魚更是個廚藝高手,所以對于吃這件事,他向來是來者不拒。

他拿起筷子,興沖沖地往一道紅燒獅子頭夾去。

蘭書殷看得有趣,忍不住說道︰「皇兄你一向挑嘴,為弟的還擔心皇兄吃不慣呢,現在看起來,這御宴應該還挺符合皇兄的胃口?」

陸樽手上正夾著一顆肉丸,聞言差點沒掉在桌上,眼光不著痕跡地轉到了蘇良身上,只見蘇良沉著臉,幾不可見地點頭。

這老馬陰我啊!蘭書寒挑食的事居然沒有事先告訴我。陸樽悻悻然地放下了筷子,正色說道︰「為兄也只是試試菜的味道,一試之下,果然還是不合胃口,唉……」

「既然皇兄吃不慣的話,為弟叫人把菜撤了?」蘭書殷問道。

陸樽眉頭挑了一挑,順手把筷子上的肉,丸給吃了。「倒是不用,如今王國情勢緊張,許多物資也都緊俏,食物就不要浪費了,全部端回我寢宮,讓小毛子帶回去吃即可。」

「如此甚好。」沒想到蘭書寒會做出這種決定,蘭書殷多覷了他一眼,叫人來撤下菜肴。

「八皇弟,你今日這麼有雅興邀為兄前來,該不會只是叫為兄來大吃大喝吧?」陸樽順勢轉移了話題,也轉移自己對食物的注意力。

蘭書殷微微一笑,「為弟的今天邀請皇兄,是要告訴皇兄一項消息。」

「什麼消息?」陸樽又忍不住看向蘇良,這回蘇良卻是搖了搖頭,他在宮里等于蘭書寒的耳目,若真有他不知道的消息,那就是他的失職。

當然,若是有人刻意隱瞞,那就不在失職之列了,蘭書殷要說的事也正是這個,他緩緩道︰「王叔已經回南方去了,這消息皇兄應該知道吧?」

「嗯,我知道。」陸樽等著他的下文。

蘭書殷接下來的話沒讓陸樽失望,更進一步的說,是讓陸樽差點失態地站了起來。

「但是王叔偷偷地將谷太醫帶回了南方,這個皇兄應該就不知道了吧?」

「什麼?!」陸樽一直散漫不專心的臉色,當下嚴肅了起來。

「皇兄果然不知。王叔帶走谷太醫,是極為隱密之事,應該是特地隱瞞東宮的人,所以皇兄才會一點消息都沒收到。」以蘭承志的勢力,要帶走一個太醫不讓其他人知道還是辦得到的。

蘭書殷也不就這方面多解釋,只是接著說明道︰「為弟最近身體不太舒服,想找最近頗富盛名的谷太醫瞧瞧,才發現她根本不在宮里,問了問太醫舍的人,才知道王叔以醫術交流的名義,將谷太醫從太醫舍帶走了。」

金鷹王國正是多事之秋,外有強敵,內部政爭不斷,蘭承志身為握有最大權力、地位最高的幾個人之一,要讓區區一個太醫默默的消失,簡直太容易了,而且還不會有人去追究。

或許就是基于這種原因,蘭承志才會大手大腳的直接將人弄走,他估計也就是讓太子失一臂膀,卻想不到谷凝香對陸樽的意義並不是那麼簡單。

「看起來,有人要倒霉了……」陸樽想了想,眼底精光閃了一下。

「皇兄,你想對付王叔嗎?」蘭書殷卻是一副憂慮的模樣,彷佛真心勸說著陸樽不要沖動,「為弟以為那不過是一個太醫,王叔又是用正當理由光明正大地將她帶走,皇兄若因此與王叔斗上,只怕正中王叔下懷,會讓皇兄落人口實,挑起朝廷紛爭。何況王叔此舉顯然是要逼皇兄出面,所以皇兄你千萬不要受騙了。」蘭書殷說得自己都嘆息了。

「皇弟,在你眼中,皇兄是那麼傻的嗎?」陸樽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蘭書殷心頭一動,皇兄倒是一語雙關,他說的傻指的是他不會中平南王的計,還是他看穿了自己的欲擒故縱?

雖這麼想,蘭書殷仍然維持著那抹微笑,連角度都沒有絲毫差別。「不,我相信皇兄是聰明的。」

他這話就是真的一語雙關了,他真的相信蘭書寒不會那麼容易被平南王扳倒,他只是添一把火讓他們斗得更凶而已,偏偏他添了這把火,蘭書寒還不得不接,這就是他的底氣。

「皇弟你放心,王叔用正當理由光明正大地將谷太醫帶走,那本宮大可用不正當的理由鬼鬼祟祟地將她弄回來。」陸樽說得理所當然,才不管蘭書殷賣什麼關子。

倒讓蘭書殷傻眼了一下,連在一旁神游太虛的連蒔都多看了他一眼。

「好了,既然沒東西吃,人又被帶走了,皇弟你也達成你的目的了,為兄的再待下去也沒意思,就此告辭。」陸樽倒是很干脆,直接站起身來,和蘭書殷點了點頭,便帶著蘇良與小毛子離開客宮。

蘭書殷見他們走遠了,冷不防對著一直出神的連蒔說道︰「看來谷太醫在皇兄心中的地位頗為特別啊……倒是不知道皇兄吃美色這一套了。」

「妾身倒是認為,太子殿下對谷太醫有幾分認真呢。」連蒔說道。

「一整個宴席,你的注意力從來沒有放在皇兄身上過,也能知道他有多認真?」蘭書殷啼笑皆非,這次他不太贊同連蒔的話,依舊認為谷凝香只是太子尋釁的借口而已。「只不過皇兄若真的去了南方,那里是王叔的地盤,只怕他會灰頭土臉的回來。」

「太子殿下似乎性格有些變了。」連蒔回想著陸樽說過的話,「妾身滿期待他會用什麼鬼鬼祟祟的方法讓平南王放人,或許事情會超過殿下您的想象也說不定。」

「看起來,我們又要打賭了。」蘭書殷對這個聰慧的小妾當真是興趣越來越大,他幾乎已經不需要其他小妾的奉承,只要與連蒔說話就樂趣無窮。

連蒔一向渙散目光這次凝聚了起來。「妾身覺得,這次太子殿下會佔上風呢。」

蘭書殷大笑起來,「那我只好押王叔扳回一城了!」

這宮殿里的對話自然沒有傳入陸樽一行人的耳中,因為他們已經離得很遠,徑自走到了宮轎等候處。

在上轎之前,陸樽意味深長地一笑,對著蘇良說道︰「看來我們真的有必要南下一趟了。小毛子,快去準備一下。」

「是。」小毛子使命必達,轉身就想離開。

「等一等。」蘇良卻阻止了他,直勾勾地回望陸樽,「八皇子很顯然在激化太子與平南王的對立,你難道就這樣中計了?南方你根本去不得,否則還不知道平南王會怎麼設計你。」

「太子與平南王的對立……干本宮屁事啊?」陸樽懶洋洋地盯著蘇良,「那個平南王他女乃女乃的敢捉走本宮看上的女人,本宮若視若無睹,那才是真的落了東宮的威風吧!」

「是啊,殿下前去營救谷太醫,正是英雄氣概,勇敢果決,相信不僅能把人救回來,說不定還能順帶贏得美人心呢!」小毛子笑吟吟地說道。

「小毛子,殿下若是真的去了南方,安全堪慮,難道你要為殿下的安危負責嗎?」對于小毛子這時候還在拍馬屁,蘇良很是不滿。

面對蘇良不善的態度,小毛子倒是笑嘻嘻地回道︰「蘇先生,您贊不贊成太子殿下英明神武、才智過人、智勇雙全呢?」

蘇良怔了一下,「那當然。」他心里想的是遠在蓬萊鎮的蘭書寒,現在眼前的陸樽拿這些話來形容,簡直是污辱了金鷹王國的文字。

小毛子又反問了,「既然殿下這麼厲害,那麼該害怕的應該是平南王不是嗎?蘇先生一心阻止殿下,是否對殿下信心不夠?也就是說,對于殿下才智雙全那些話,您根本不認同?」

「我……」蘇良被噎得差點沒吐血。

「哈哈哈,小毛子說的好,不愧是我欽點的隨侍。」陸樽明知小毛子在爭寵,可是這小太監用的方式令他听得很是愉快。「看在你如此聰明伶俐的分上,等會兒回東宮之後,從八皇弟那里包回來的御膳,本宮分你一份,哈哈哈……」

此話一出,已經欲離開去準備南下事宜的小毛子差點一頭栽倒。

原來只有一份啊……看來他還真是把太子殿下的人格想得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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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21 00:10:0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闢謠越描越黑

南方幽陵城是平南王王府所在,也是平南王領地的正中心。由于南方不若北方會隨時打起仗來,許多北方人漸漸往南遷徙,在蘭承志的有心經營下,如今風聲鶴唳的金鷹王國,南方居然發展得比以往還繁榮。

街道上滿是川流不息的人潮及車轎,此起彼落的商販叫喚,士子們打著傘在河岸旁吟詩作對,仕女們則是拿著把小扇子嬌滴滴的左顧右盼,工人們忙著將貨物送到各商鋪,青樓的女子們花枝招展地朝著街上揮手……幽陵城有最熱鬧的酒樓,最高聳的城牆,最華麗的畫舫及最多樣的娛樂,所以人們到了南方,很容易陷入紙醉金迷的生活中。

其中幽陵城最大的酒樓中最出名的就是說書,由于他們的說書不僅僅是說書人在那兒說學逗唱,同時還會搭配樂器及唱曲兒的姑娘,所以顯得故事豐富生動,引人入勝。

只不過每次說的都是金鷹王國的先祖如何推翻舊政、建立王國,或者是一些民間游俠的義勇、青樓女子的愛戀之類的,听多了也會漸漸膩味,幸好最近酒樓里來了一個新的說書人,他的故事是達官貴人的逸事,雖沒有指名道姓,卻吸引了諸多百姓前來听這個離奇又新鮮的橋段。

「……話說這個嶺北王,在與太子的斗爭輸了之後,就這麼離京回府了。可是他回府之時居然脅迫宮里的女太醫與他離開,這可怎麼是好呢?」說書人像是怕觀眾忘了,還特地前情提要,「女太醫與太子之間那份纏綿悱惻的感情,好不容易突破了重重障礙,得到皇帝的允許了,這嶺北王居然把人擄走了?!各位說說,這嶺北王把女太醫帶走,究竟所欲為何?」

「那定是橫刀奪愛啊!」

「說不定嶺北王有暗疾,這才奪了太醫……」

「明明就是嶺北王政爭失敗的報復。」

見眾回應踴躍,說書人笑了開來,語氣卻更是神秘,「你們都錯了,這答案啊,你們想都想不到!」

「那到底是什麼?」觀眾們的胃口被吊了起來。

「原來嶺北王對太子有非分之想啊!」說書人像說出什麼天大的秘密一樣,表情驚訝,「太子從小便長得唇紅齒白,長大更是英武不凡。那嶺北王原本就養著嫛童,看著太子日漸年長,那份心意就越發藏不住了……」

「那是啊!」有觀眾入戲地驚叫著。

說書人也睜大了眼,「對啊,這可不是嗎?可是嶺北王對太子的愛戀早就扭曲了他的思想,在他眼中,在他心中,只要有人阻攔他愛戀太子,那麼他就要毀滅對方。而他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才會擄走太子心愛的女太醫……」

觀眾听得目瞪口呆,完全想不到故事居然會這樣發展。正是因為這樣,這場嶺北王對太子佷兒的畸戀故事一傳十、十傳百,甚至被說得跟真的一樣。

然後,平南王蘭承志就悲劇了。

所謂嶺北王,嶺相對于平,北相對于南,又都是王爺,所以大伙兒很容易就聯想到平南王蘭承志身上,加上太子蘭書寒的確長得英偉不凡,大大的增加了眾人的想象力。

最致命的是,蘭承志輸了醫斗,把谷太醫從皇宮里帶回南方,這下要不讓人浮想聯翩也很困難。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的蘭承志一听到這個故事,氣得在家中大摔杯子。

「該死,該死!是誰放出這樣的消息?」蘭承志差點把桌子給翻了,「把那個說書的給本王抓過來,處以極刑!」

「王爺息怒,抓人不妥啊。」蘭承志的狗頭軍師李旻苦著臉建言,「王爺現在抓來那說書人,不就坐實了謠言嗎?何況這故事也不只一個說書人在說,流傳出去之後,許多說書人都就著這個段子加油添醋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內容,要全抓了,那……那無法向百姓交代啊,王爺的臉也丟光了。」

「那你要本王怎麼辦?」蘭承志把心一橫,「干脆宰了谷凝香好了,斷了大家的聯想……」

「那更不妥了。」李旻的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現在反而更不能動谷太醫,這個時候她若是出事,反而讓王爺您百口莫辯。」

「那本王還能做什麼?」蘭承志煩得頭都快炸裂了。「難道就讓那群人一直污蔑本王?」

「王爺,解鈴還需系鈴人,不如讓谷太醫出面來替王爺闢謠如何?」李旻突然說道。

「她會願意幫本王?」蘭承志知道谷凝香對他逼迫她來到南方很是不滿,視他如蛇蠍,退避三舍。

當然蘭承志怎麼猜也猜不到,谷凝香其實是生性膽小,怕自己莫名其妙被他宰了,才會避之唯恐不及。

李旻這時候卻笑了,而他笑容中的那絲殘忍,讓蘭承志安心許多。

「王爺,谷太醫就算再性烈、再固執,畢竟也只是個弱女子,我們多的是方法讓她開口啊……」

為了厘清謠言,蘭承志特地舉辦了一次義診,不僅邀請了幽陵城里有頭有臉的人,一般平民百姓也能前來共襄盛舉。只不過替百姓看診的是他另外聘請的大夫,而那些達官貴人則是由谷凝香親自診治。

所以有病的看病,沒病的強身,在谷凝香打敗巫醫,挾著天下第一神醫的名號而來時,前來參與的各方仕紳富豪雲集,百姓雖然不是由谷凝香看診,但最近那個名醫與太子的愛情故事傳得沸沸揚揚,眾人也好奇地想知道她究竟是個什麼模樣、什麼性情,就算是遠遠地看上一眼也好啊。

于是谷凝香就這樣被推上了台,行進之間還看得出她漠然神情中掩不住的惶恐。

「都安排好了?」看著義診會場人山人海,蘭承志問著李旻。

「都好了。谷太醫倒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般心高氣傲,屬下只是稍微威脅了兩句,她馬上答應替王爺闢謠。」李旻陰惻惻地道。

蘭承志滿意地點頭,朝遠處的谷凝香瞄了一眼。「那是她識相,否則落在本王手上,再也沒好日子過。」

義診因為人潮眾多,地點便在王府前的大街空地,蘭承志甚至為此封街,使得義診更加火熱。

會場中建了一個高台,谷凝香就坐在高台上的診桌旁,這一塊地方是專門給身分高貴的人看診的,以與其他平民百姓分隔開來。而高台就在正中央最前方,每個人都能看到台上診治的情況,這也是蘭承志要的效果。

他不僅要谷凝香承認那樁荒謬的謠言是假的,甚至還要她身體力行告訴所有人,她來南方真的只是來醫術交流,而不是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感情糾紛。

所以在義診開始前,蘭承志昂首閱步地上了高台,對著台下萬頭攢動的百姓及貴人們朗聲開口了,「這一次義診,難為谷太醫千里迢迢由京城前來,本王甚是感謝。不過近來這幽陵城里傳出許多荒謬的無稽之談,將谷太醫與本王都卷了進去,不僅嚴重傷害了谷太醫及本王的名譽,對于城內的風氣也十分不好,所以本王今日特地請谷太醫現身闢謠,以端正視听!

台下群眾議論紛紛,谷凝香也從後方的診桌被逼到台前來。

照理來說,闢謠應是義正辭嚴大大方方的,但谷凝香的動作顯然很不自然,尤其被帶著她上前的李旻一瞪,她更是蒼白了臉孔,螓首垂了下來,不敢與其對視。

以前在宮里能裝高傲,那是因為她心里明白宮里是安全的,那些需要她救命的人不會對她怎樣。然而現在她可是命懸一線,這個李旻將她從頭到腳威脅了一遍,萬一她不好好配合,明天她的尸體很可能會被燒成灰,灑在南方的某座山頭上,這叫生性膽小的她哪里還忍得住不怕?

所以她這副膽怯的樣子還真不是裝的,但看在蘭承志眼中卻是眉頭大皺,心中大為不悅。

不過他還是沉住氣地開口問道︰「相信最近的謠言,谷太醫也略有所聞。那麼本王問你,本王由京中請你前來,可有任何脅迫強逼之意?」

「沒沒沒有……」一緊張,谷凝香就忍不住結巴起來,腦子也跟著不好使,「王爺絕對沒有……絕對沒有說過我若不跟你南下……不、不僅官位不保,連腦袋也可能保不住的的的話……」

此話一出,群眾嘩然,看向蘭承志的目光也古怪起來。

蘭承志在心中大罵,表面上卻只能忍著憤怒繼續道︰「你到南方的目的,可是前來與我南方大夫進行醫術交流?」

「王爺說是……那就是……下官來了十幾天,都、都還沒見到一個大夫,等等等王爺引引引見……」谷凝香害怕得都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蘭承志卻是慍怒得雙眼都眯了起來,她這是拐個彎在將罪名往他身上引?

他的語氣漸漸不善起來,甚至更多是帶著質問的味道,「谷太醫此話差矣,難道是故意給本王引罪?聯絡有名的大夫原本就需要時間,你到南方這段期間,本王何曾薄待于你?你在本王府里吃好住好,出入有隨從服侍,難道過得不好嗎?」

谷凝香嚇得退了一大步,本能的回答,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是是是……下、下官在王府住的是上好的房間,吃的是山珍海味……就跟養的豬要宰之前得先喂得肥肥的一樣,王、王爺絕對沒有薄待于下官……」

「谷凝香,你在胡言亂語什麼?!」蘭承志終于忍不住怒喝。

谷凝香當下眼眶就紅了,那模樣猶如雨打梨花,深棕色醫袍下的嬌軀微微發抖,讓台下的觀眾大起同情之心,心里越來越認為平南王擄來谷太醫果然事出有因,說不定謠言有幾分是真實的。

「我……我沒有……你們要我回答什麼,我都照實回答了,不然還要怎麼樣嘛……」谷凝香顯然快哭出來了。

還不待蘭承志繼續發難,一道正氣凜然的聲音由人群之中傳出,清清楚楚地讓每個人都听到了。

「是誰在欺負本宮的女人?」

眾人往聲音來源一看,就看到一名外貌俊朗不凡、氣宇軒昂的年輕人立在那兒,身旁還跟著一個隨從。大伙兒忍不住讓出一條道來,讓那年輕人慢慢的踱步到台上。

他才剛上台,谷凝香立刻忍不住內心恐懼,飛快地朝他沖過去,撲進了他懷中,「你、你來了?」她忘形地抱著他,忘了什麼男女之防,驀然大哭起來,「嗚嗚嗚……你終于來了,嚇死我了,他們好可怕,一直威脅著要我听話,老實回答他們的問題,不然就不讓我好過……嗚嗚,我老實回答了,他們還是好凶,我都快嚇死了……」

陸樽這一刻真的有些心疼了,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別怕,有我在,誰都欺負不了你。」

陸樽其實早就到了,混在了人群里,原本想一開始就沖上台來個英雄救美,但一听到谷凝香因為害怕所以說出太過老實的回答,反而讓蘭承志下不了台,他索性在台下看足了好戲才適時出現。

他自認這麼做已經非常謙虛了,威風總不能全讓自己佔去,她也是這出戲的女主角,要給她一點表現的機會,想不到她表現得比想象中還好,讓他都不禁佩服,她簡直是陰人的天才。他的計劃根本不用事先告訴她讓她配合,她自己來演就足夠完美了。

俊男美女重逢相擁的場面淒美悲壯,讓台下的人群們都為之動容。由于其中不乏高官顯貴,很快就有人認出了陸樽來。

「那個人是太子殿下啊!」

「太子殿下都出現了,難道傳言是真的?」

一听到那年輕人是太子,群眾簡直要炸開了,原本要闢謠的蘭承志反而讓整件事越描越黑,整張臉都沉了下來,語氣嚴肅地朝著陸樽反問道︰「殿下,百姓們的胡鬧之語,難道你也要跟著起哄?」

陸樽抬起頭,輕輕放開了谷凝香,接著站到她身前,面對著蘭承志,「本宮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但本宮知道,胡鬧的應該是你平南王!」這時候的陸樽要多威武有多威武,要多莊嚴有多莊嚴,連他在心中都覺得自己帥翻天。「你難道不知道本宮正在生病,需要谷太醫救治?你將她由京城秘密帶回南方,完全沒有向宮里通報,究竟意欲為何?」

「這……」你明明是裝病!蘭承志在心里吶喊著,卻無法說出口。他的巫醫敗給谷凝香已是事實,這讓谷凝香說的話很有權威性,如果他再駁斥谷凝香證實太子生病的話,那就真的是挖坑給自己跳。

雖然他眼前這個坑,已經被自己挖得夠大了。

「此外,本宮與凝香兩心相許,偏偏被平南王你拆散,讓凝香流落到南方來,這又是為了什麼?」一連兩個問題,看似問得清楚,但事實上都在打迷糊仗,讓蘭承志根本難以在幾句話之間就解釋清楚。

也就是說,不管他怎麼回答,都會和那謠言扯上關系。

蘭承志果然中招,直覺地答道︰「本王說過,谷太醫來南方是醫學交流……」

陸樽冷冷回道︰「凝香剛才也說了,她來南方之後還沒有見過任何一個大夫,就被王爺你軟禁在王府里。」

越來越多群眾站在谷凝香與陸樽這邊,而機靈的小毛子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加油添醋地接話道︰「可憐太子殿下尚在病中,卻還拖著病體直接追到南方,連氣都還沒來得及喘一口,就听聞王爺您要對谷太醫公開問刑……」

「是闢謠!」蘭承志氣壞了,一時間也顧不得追究小毛子這個奴才居然敢插話。

見沒有人追究他多言,小毛子的膽氣也大了起來,直接一記馬屁拍到了陸樽身上,「所以王爺您就知道我們太子殿下多麼堅忍不拔了,謠言不能亂其心志,威嚇不能傷其發膚,他與谷太醫朝夕相處,如今險些分離,都不知道白了多少頭發,谷太醫也不知哭掉多少淚水。正所謂日日思君不見君……」

小毛子說得可歌可泣,台下的議論之聲更大了,甚至有許多不畏強權的人,直接用著不認同的目光瞪著蘭承志,令蘭承志大感顏面無光,一張老臉都紅了起來。

「凝香,你沒事就好。」這時,陸樽才像放下了心中大石,對谷凝香深情說道。

這時機配合之好,不僅他自己得意,連小毛子都在心里鼓掌了。

他眼中的促狹完完全全的落入了谷凝香的眼中,讓谷凝香都有些同情蘭承志了。如果平南王惹的人是真正的蘭書寒,那頂多就是讓政治斗爭再上一層,誰輸誰贏尚待時間證明。但他惹的可是陸樽啊!陸樽絕對有辦法不費一兵一卒就讓平南王名譽掃地,而且是面子里子都輸,敗得最難看的那種。

她不忍心地說了句公道話︰「其實……其實平南王也沒有做什麼過分的事啦,只是要我待在王府中不許出去,可能他真的不喜歡女人,所以並未對我毛手毛腳或者行為逾矩,杯子……呃,殿下你放心……」

听著谷凝香基于良心替平南王辯駁,但顯然有越描越黑的趨勢,陸樽忍笑忍得俊臉都扭曲了,連小毛子都露出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光是控制身體不要亂抖就費了他好大的意志力。

要不是谷凝香還有醫術這更專精的專長,陸樽都想讓她來和自己一起為非作歹了,這種害人于無形之中的天賦,根本百里挑一,難得一見啊!

至于蘭承志,听完她這一席話簡直快吐血,明明很正常的事,怎麼這個谷太醫說起來就有種變態的感覺?他真的覺得自己幾十年來累積的威嚴及形象,在今天毀滅殆盡。

根本不讓蘭承志有機會再說什麼,陸樽直接下了最後通牒,因為他知道即使自己佔了上風,這里畢竟是平南王的地盤,待得越久對自己等人越不利。「平南王,原諒本宮在這種情況下無法叫一聲王叔,但本宮必須說,本宮喜歡的是女子,心中只有凝香一人,如今我要帶她走,若是有人阻撓,那本宮必然與他不死不休!」

連不死不休都出來了!蘭承志氣急敗壞,卻又無奈至極。他這回只是想給谷凝香一個教亂,順便斷太子一根臂膀,根本還沒到生死相對的地步,這蘭書寒有必要因為一點小事就喊生喊死嗎?

蘭書寒與谷凝香一搭一唱,他若不讓谷凝香走,豈不等于承認了自己是變態?

于是他只能鐵青著一張臉,看著陸樽摟著美人,帶著小毛子就這麼大搖大擺的離去。他只覺得太子臉上那副莊重的神情根本是裝的,心中應該得意萬分,兵不血刃就打敗了他這個勁敵一回。偏偏他對自己為什麼輸、輸在哪里,都還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

台上,蘭承志黑著一張臉,卻只能硬著頭皮干巴巴的隨便向眾人解釋一下,拉一個大夫上來替代谷凝香的位置,便草草離開了義診的會場。

而台下有人與蘭承志的臉色一樣黑,卻是被陸樽放鴿子、晚了一步抵達的蘇良。

「這家伙公開了太子與谷太醫的感情,這讓我如何與真正的太子交代?」

回京的路上,太子的車隊在一處岔路前停下,表面上看是在歇息,但馬車里卻發生著劇烈的爭吵。

「什麼,你不回京?你不回京要做什麼?」蘇良被陸樽叫上了馬車,想都沒想到陸樽竟然做出這樣的決定。

「這世界上沒有人欺負了我的女人還能那麼好過的。」陸樽搔了搔下巴,心里已經浮出千百種算計。「平南王那個家伙最近在南方弄出了好些紛擾不是?又是募兵又是斂財的,不搞得他坐立難安,我就不叫陸樽!」

谷凝香听他這麼說,心跳不由漏了一拍。所以他現在決定留在南方不回京,是要為了她出口氣?

他說的話真真假假,戲譫詼諧,常叫她霧里看花。不過這一回,她直覺他是認真的,他當真想替她整治平南王。

那他口口聲聲說她是他的女人……也是認真的?想到這里,谷凝香又迷糊了。

「你現在叫蘭書寒,身分是太子殿」蘇良氣得發抖,那長長的臉又拉得更長了。

「殿下的安危才是你現在的本分,何必旁生枝節?」

「所以在你眼中,蘭書寒就是這麼孬的人,女人被欺負了也沒轍,好不容易搶回來,卻只能夾著尾巴跑掉?」陸搏好整以暇地盯著他,抬手聲一聲肩,「我可沒這習慣。總之不捅平南王一刀本少不爽,你要跟上來就跟,不跟上來就回京去。」

他說得輕巧,不過話中的堅決無庸置疑,谷凝香心頭一暖,一種甜密的感覺油然而生。

這……應該就是所謂被寵愛的感覺吧?她從來不知道男女之間的互動可以這般令人著迷。以前在醫仙谷的老師們待她雖不錯,但大伙兒都仙氣飄飄的,與其說是寵愛,不如說只是盡傳承的義務而已,難關需要她自己面對,甚至有了生命危險,還是要自己想辦法度過危機。

陸樽是第一個救她的男人,更是第一個為了給她出氣可以不顧一切的男人。

「你……」與谷凝香的動容截然不同,蘇良氣得頭頂冒煙。

「老馬,是你說我現在是蘭書寒的,那到底是你要听我的,還是我要听你的?」陸樽索性白了他一眼,懶得再說一句。

「哼!」蘇良說不出話來,終于被氣得下了馬車,不過這無疑是默許了陸樽留在南方搗亂的意圖。

蘭書寒嚴肅端正的形象,這陣子在陸樽的亂搞下有搖搖欲墜的感覺,見陸樽執意留下,他也只能盯緊點才行。

蘇良下車後,車上就只剩下孤男寡女?沉默之下,一股曖昧的氣氛蔓延開來,陸樽直勾勾地盯著谷凝香,眼中有著興味及一種難明的覬覦。

「你……你留在南方,真是為了我?」終于,谷凝香開口了,問出了那個她很願意相信,但卻堅持想從他口中知道答案的問題。「我以為你在眾人面前口口聲聲說我是你的女人,只是給自己借口向平南王尋釁罷了。」

「我本來也這麼以為……」陸樽看著她,像是越看越有趣,笑容越見深意,目光也越來越深邃。「不過你這小妞越看越漂亮啊,而且天生是陰人的人才,不收為己用實在太可惜了,我只好弄假成真,勉強用一下了……」

這如果是告白,也太直接、太粗魯了,谷凝香這下真的嚇了一跳,心中原本踏出去的那步又忍不住縮了起來,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我……你不要嚇我……你又在捉、捉弄我了……」

瞧她言語中沒有嗔意,代表心中沒有多少不願,但表面上卻是嘴硬,陸樽笑了開來,「你這丫頭一緊張就結巴,是在心虛什麼?其實你心里正狂喜著本少居然看上你了,對不對?」

「才……才沒有……」谷凝香別過頭去。

陸樽可沒讓她躲,他換了個位置與她正面相對,而且兩個人離得更近了。

「那剛才是誰在我一到義診會場時,就朝著我沖過來,還強行抱住我?又是誰明明知道我是個假貨,卻從來沒有揭穿我,還替我諸多掩蓋?小姑娘,這可是會砍頭的滔天大罪,你其心可議啊,嘖嘖嘖……」

谷凝香听得睜大了眼,明明一開始是他威脅她,她才替他隱瞞事實,怎麼被他說得好像她是傾心于他,才為他冒死付出?

「我的貞潔都被你破壞了,你不負責怎麼行?」陸樽一句話,定下了兩個人的事情。

陸樽沒有說的是,在八皇子那里知道她被平南王帶走時,他當下的情緒足以毀掉整座皇宮,只是他滿肚子壞水,有把握救她出來才沒當場發飆。雖然表面上吊兒郎當,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似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谷凝香的單純、傻氣,甚至是膽小,居然在他心中植下了根,有著不可動搖的地位。

既然已經認定了她,他自當出手救人,就算對上的是權勢滔天的平南王又怎麼樣?他陸樽何時怕過誰?

「我要負責什麼?」谷凝香傻眼的看著他,現在兩人的感情糾葛倒變成她的責任了?明明是他一直似真似假的捉弄她,撥撩得她患得患失的,這家伙顛倒是非的功力簡直爐火純情。

「負責我的一生啊。」陸樽終于忍不住心中的沖動,朝她伸出手,「放心,本宮說讓你做後宮第一人,可沒有謳你。現在既然天時地利人和,我們先來個儀式吧。」

「你你你……你想做什麼?」谷凝香本能的抓緊了衣襟。

陸樽氣笑了,他這人雖然無恥一點,下流一點,但還沒到要對一個女孩子霸王硬上弓的地步好嗎?

「你放心,只是先收回點利息。唉,可憐本宮替個女人勞心勞力,人家卻不領情啊……」說完,陸樽伸出的手順勢將她摟進懷里,低頭就是一記深吻。

谷凝香黃花大閨女一個,從小又在醫仙谷長大,性格很純潔,對男女之事也是懵懵懂懂,頂多從醫書上了解一些男女的情事而已,而今這樣的風花雪月,她如何受得住?

這種剌激令人快昏厥,一種酸麻感由小月復直沖而上,她渾身發軟,不能動彈,有一瞬間真的覺得自己要死了。

直到陸樽終于得償所願,依依不舍地放開她,她才嬌喘吁吁地盯著他,目光很是復雜。

「感覺怎麼樣?」他意猶未盡地問,大有再來一次的興趣。

谷凝香還沒能從那種沖擊里回過神來,只能直覺回道︰「這種感覺……這種感覺……氣從少月復起上沖咽喉,發作欲死,復還止,皆從驚恐得之,難道是奔豚氣病脈的癥狀?」

「奔豚……」這女人未免也太不解風情了,好端端的兩人激越的情感交流,居然被她說成飛奔的豬了?

陸樽差點沒咽過氣,沒好氣地瞪著她半晌,突然又噗的一聲笑出來,「就是這樣的傻氣,本少才會被你拐了。利息收了,下次就要繳本錢了……」他用額抵著她的,突然覺得這丫頭可惡得好可愛,著實令他愛不釋手。

谷凝香雖然對愛情模模糊糊的,但她知道自己真的喜歡這個男人,否則上回也不會月兌口問他願不願意未來與她遠走高飛、雲游天下了。

可是他不願意啊……

這麼近距離地看著他,她突然也笑了,順勢窩進了他懷中,似乎一點掙扎也沒有的接受了這份感情。

既然自然而然發生了,就不要拒絕,橫豎她這輩子注定孑然一身,那麼與他相戀一段,將是多麼美好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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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除去瘋病聲勢漲

由皇室馬車換成一般馬車,眾人也將身上的華服改成平民裝束,一隊人馬往西南走了十日,進入了一座城鎮。

這座城鎮名叫景含隘,望名生義,是位于一個狹窄的山谷中。這片山谷兩頭寬、中間窄,出了山谷就是一大片充滿了瘴氣的樹林,白天進去是一片白茫茫,晚上更是陰森可怖,極易在里頭迷路,所以當地人除了在樹林的外圍采些草藥、獵補小動物之外,很少深入樹林中。

「為什麼要特地在這個地方停留?」蘇良不解地問道,就金鷹王國的版圖來說,這里已經算是最鳥不生蛋之地了。

「景含隘位于西南邊境的棘州,再出去就是一片不著邊際的林子,你不認為這樣的地形很適合做壞事嗎?」陸樽思考的時候都會習慣性地撓撓下巴。「最近棘州知府曾上奏,謂西南邊境似乎因為瘴氣導致百姓多有失魂癥,可是只上奏過一次就再也沒消息。

「後來的奏折只有平南王歌誦他的南方治地國泰民安,你不覺得很有問題嗎?老馬啊老馬,叫你平常要多讀卷宗你不要,現在糗了吧。」也就是說,南方報喜不報憂,不好的消息都被刻意掩蓋了。

陸樽斜睨了蘇良一眼,讓後者忍不住想暴走。

蘭書寒雖被架空,卻仍關心國事,因此他私下買通了御書房負責謄寫奏章的大臣,讓大臣將奏章摘要做成卷宗送到東宮。但自從太子換成陸樽假扮後,每回卷宗都是蘇良在看,陸樽只是無聊的時候把它當成話本小說翻兩下,順便嘲笑一下官員無能。

蘇良不解,他怎麼就記住了這麼多事?

小毛子在旁听得眼楮發亮,不由贊嘆,「殿下果然機智過人,才華洋溢,深謀遠慮,居然能由小窺大,洞燭機先,小毛子對殿下的景仰,有如……」

「有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又有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對吧?」陸樽有些哭笑不得,這小毛子真是抓到機會就拍馬屁。「這台詞舊了,改改吧。」

「小毛子見殿下之尊,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啊!」小毛子一口氣說完,讓陸樽忍不住鼓掌起來。

「背得好背得好,要不是本宮讀過《論語》,還真要被你唬住了。」陸樽瞥了一眼蘇良,「老馬,多學著點,當首席幕僚不懂得巴結,遲早被人干掉。」

「我需要向他學?哼!」蘇良嗤之以鼻。

「殿下,這不是想學就會的。」小毛子得意地抬頭挺胸起來。「奴才雖然不像蘇先生飽讀詩書,但實際應用方面有自信比蘇先生高明不知道多少倍,否則殿下可以問蘇先生,他讀了《論語》到現在,一生中總共用過幾次?」

蘇良面色一僵,仔細一想,他雖讀過《論語》,但用過的次數自己都想不起來,說不定還真的沒用過。

見自己居然在最擅長的地方輸給一個太監,蘇良覺得別扭極了,卻又找不出任何話來反駁。

小毛子不由偷笑,而陸樽顯然也沒有要替蘇良解圍的意思,一主一僕就這樣用著調侃的目光上下打量蘇良,氣得蘇良長臉都漲紅了。

瞧著蘇良尷尬,谷凝香同情心又泛濫了,不由轉移話題替他圓場,「殿下,咱們說說眼前的事吧。」她環視了周遭後說道︰「以景含隘的地理環境來看,中有溪河流過,山谷沉積濕氣,造成瘴氣,其引起的病癥多是中毒,癥狀猶如嶺北傷寒,其狀發寒熱,休作有時,皆由山溪源瘴濕毒氣而來,久治不愈可成黃疸,黃疸不治則成尸疸。」

谷凝香向眾人解釋著,「瘴癘分成很多種,會造成精神錯亂的大多是鬼瘴,但與景含隘的情況不太相符,所以棘州知府說的的確有問題,其所謂失魂癥,應當與當地瘴癘沒有關系。」

即使對谷凝香與陸樽走得近頗有微詞,但在醫術上蘇良對她仍是信服的,尤其她現在造了一個台階給他,所以他就算再不喜歡她,也只能順著台階而下。「所以你們認為棘州知府的奏折沒有了下文,是平南王在掩蓋某些事?那我們就在這景含隘待一陣子,看看這里病人的情況再做定奪。」

說完,蘇良不敢再唆了,否則他不僅口才輸給陸樽,甚至連小毛子都比不過。

一群人徒步進了景含隘,侍衛們先去尋找落腳處,留三、四個人保護陸樽等四人。

這里雖地處邊疆,卻不是真的有多破敗落後,泥磚造的尖頂平房鱗次櫛比,小商店林立,只不過與京城不同的是,街上很少人叫賣,路人也來往匆匆,甚少交談,所以即使有人,還是安靜得突兀。

「這里的氣氛很奇怪啊……」陸樽狐疑地看著清冷的大街。

谷凝香卻是美目一凝,語重心長地道︰「看來這里許多人生了病是真的,我曾經到過感染瘟疫的地方,看起來就跟這里一樣,人心惶惶,怕自己被病人傳染,所以路上的人都對彼此敬而遠之。就是不知道令他們害怕的病,究竟是不是如卷宗上所說的失魂癥了。」

眾人之間的氣氛越發凝滯,不管這里盛行的是什麼病,如果真會傳染,他們幾個外來人肯定首當其沖。

所以要離開?可是這景含隘看起來的確有古怪,說不定真是對付平南王的突破口,就這麼離開如何甘心?

還拿不出一個主意,突然從街尾沖過來一個人,邊跑還邊大吼大叫著。

那人跑得近了,突然跌了一跤,接著就爬不起來,眾人這才看清楚這是一個中年男子,全身傷痕累累,面目扭曲,渾身抽搐,口吐白沫。

他口中毫無章法地喊著,「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有鬼啊,有鬼啊!」

谷凝香定定地看著那男子半晌,想走過去,手臂卻被陸樽拉住。

「你放心,他這種情況絕對不是什麼會傳染的重癥。」谷凝香以為他擔心,認真地解釋。

「我不是要阻止你,而是你不覺得,這種事應該由男人走在前面嗎?你們女人跟在後面就好。」他勾起唇角不正經地笑了笑,徑自朝那呈瘋癲狀的中年男子走過去。

谷凝香看著他的背影,目光中興起一股笑意。

他……就連想保護她,都能把話說得那麼混賬嗎?

到了那男人身前,陸樽確信他沒有余力攻擊別人,才讓谷凝香微微靠近,而以陸樽站的位置來看,若是那人暴起,倒是能夠第一時間壓制他。

谷凝香對著那人看了半晌,也不嫌髒,伸手過去翻開了他的眼瞼看了看,試著重按他幾個穴道,接著試圖和他說話。

但此人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口中依舊喃喃自語著,「有鬼,有鬼啊……鬼要吃我了,鬼每天吃一點,每天吃一點,我遲早會被鬼吃光的……」

她終于收回了手,拿出手巾擦拭,表情有些不自在地說道︰「這不是失魂癥,記得我上次說的奔豚癥嗎?他的情況與奔豚癥相當類似。」

「上回?你可是比他漂亮多了,何苦拿他來比……」陸樽不由嘀咕著,讓谷凝香的俏臉都熱了起來。

她地白了他一眼後,才繼續道︰「奔豚癥病者先覺月復部有劇痛,繼而感到胃內有氣體上沖,而痛處隨之轉移在喉部、胃部、或月復部。此癥多是由于恐懼或惶恐不安造成,因為劇痛,病患易整天覺得自己快死去。

「而此人更是極端,長期處于恐懼之中,肝氣郁結,勞倦傷脾,化邪內擾,損及心神,則神失所主,神離其位,只要一點小剌激,他便容易陷入幻覺,成了情志所傷的 癥。這並不是什麼會傳染的病癥,不用擔心。」

她的話才說完,這景含隘的百姓就像來反證她的話似的,一名大嬸急匆匆地沖了過來,看到陸樽等人圍著那中年男子,不由大叫著讓他們退開。

「走開!走開,別踫他,小心被傳染了瘋病!」大嬸的話語雖是好意,但怎麼听怎麼不友善。

谷凝香試著讓她冷靜,「這位大嬸,這人不是瘋了,而是 癥的一種,不會傳染的。」

「明明就會啊!」大嬸緊張地看著那中年男子,想扶他起來卻又不敢。「咱們景含隘光是今年就出了十幾個得瘋病的,如果不是傳染,怎麼大家都得一樣的病?」

大嬸的話讓谷凝香的臉色微微變了,看向眾人的神情也變得十分凝重。

「如果許多人都得了一樣的 癥,只怕他們是全都遭遇了同樣令他們極度恐懼的事情,每個人的忍受度不同,才會前後發病。若真如此,那事情可能比我們想象的更加復雜了……」

陸樽等人協助將那中年男子帶回他家中,他們見義勇為,不怕被傳染的義行,立刻被景含隘當地的鄉官知道了。

由于最近的外來人不多,他們一行人雖分頭行事,但還是被猜出了是同一伙人,再加上還有一名顯然醫術精湛的大夫在場,所以鄉官主動邀請他們至景含隘的會所中落腳,還特地宴請他們。

在宴席中,陸樽及谷凝香特地打探了這里病人的情況,果然听到那鄉官愁眉苦臉地說,情況發生了約有半年,前些月每幾天都有一個人會瘋掉,一直到他們上個月請來法師做法,情況才好一些,但是瘋掉的人沒法痊愈,所以人心惶惶的氣氛一直持續到現在。

他們還在鄉官這里得到了一個關鍵的訊息,就是這些得了瘋癥者的癥狀,除了胡言亂語、神志不清、日漸消瘦之外,就是對外界強烈的畏懼,每個人都說撞鬼了,但沒有人說得出鬼在哪里。

最重要的是,他們有人半夜會夢游,跑出家門,接著人就不見了,怎麼找都找不到,直到白天才會默默的自己回家。

久而久之,家人們也不再找了,反正橫豎會自己回來,反倒是讓整個鎮上的人晚上都不敢出門,萬一出門撞見一個,自個也染上瘋病,就得不償失了。

當然景含隘多少有些有識之士去推敲這整件事,懷疑景含隘外那陰氣森森的瘴氣樹林里說不定有什麼在作祟,不過沒有人敢深入去查,畢竟這片樹林無邊無際,毒瘴彌漫,要查出一個可能是莫須有的存在,難度太高也不切實際。

在鄉官的安排下看過幾名病人後,谷凝香肯定地下了結論,「景含隘的 癥是集體發作,且癥狀全都相同,代表他們全都有一樣的遭遇,非常有可能是受到類似祝由術引導所致。」

真的不是谷凝香要污名化巫醫,而是醫仙谷與巫醫對抗多年,這種情況她見得多了。

「而且這件事背後似乎藏著陰謀,才會讓所有人都無法繼續追查這件事。他們夢游時究竟去了什麼地方,或許是我們出手調查最大的切入點。」

眾人覺得她言之有理,于是趁著夜黑風高時,他們偷偷地跟著其中一名夢游的人行動了。

由于景含隘的人大多猜測這次瘋癥的起因與山谷外充滿瘴氣的濃密樹林月兌不了關系,卻又解釋不出為什麼那些得了瘋癥的人沒有中毒,為了預防萬一,谷凝香準備了各式各樣的解毒丹、清神藥以備不時之需。

那名有瘋癥的病人在大街上閑晃了約莫三刻鐘,接著不自然地轉身,居然真的朝景含隘外行去,身影漸漸沒入了樹林之中。

「追上去。」陸樽毫不遲疑地吞下了一枚谷凝香給他的解毒丹,接著拉著她就要入樹林,卻被她狠狠拉住,一回頭就看到她泫然欲泣的表情,遲疑地望著黑幽幽的樹林。

「等……等等等我一下子……我喘口氣,不然心跳太快,走不動……」陸樽愣了一下,差點笑出來,「你害怕?」

「我不、不是怕……」她吞了口口水,眼神卻泄露了她的恐懼。「只是那樹林黑漆漆的,你不覺得黑黑、黑黑的很有風險嗎?我們要做好準備才行……」

「黑黑黑黑的,我只覺得很有趣。」他突然惡趣味地在她耳邊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性,就是那些有 癥的病人是真的撞鬼了?我們這一去,說不定能看到青面獠牙的餓鬼、臉色慘白的吊死鬼、渾身濕透的水鬼……」

谷凝香倒抽了一口氣,用力地摟住了他的手臂,雙眼睜得大大地直盯著他。

「姑娘,你這種膽色還想一個人雲游天下?」他著實哭笑不得,一臉興味地打趣她。

「真再不追上去,就追不上那人……」

谷凝香實在很想克服心里的害怕,但在這種黑漆漆的地方行走,還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可是他說的有道理,她只好又連續吸好幾口氣,鼓足勇氣,「我快好了,我快好了,再給我一下子……」

這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蘇良突然低低地在她背後大叫了一聲,「啊!」

谷凝香嚇了一大跳,揪著陸樽直往前沖,果然很快就進了樹林。

余下的小毛子等人不由用著詭異的目光打量蘇良。

「女人就是麻煩。」只見這馬臉先生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裝模作樣地整了整衣裳,也快步了上去。

眾人終于進了樹林,也算是沒有功虧一簣,還隱約看得到那個病人的背影。

跟了一小段路之後,他們發現那病人似乎有著明確目標,朝著一個方向失魂落魄而去,不管撞到樹或是被草絆倒,站起來後都還能認清楚方向。

「香妹妹,你看那樹干,像不像一張臉啊?」陸樽突然低聲在她耳邊說了什麼。

谷凝香嚇得緊緊抱住他,看都不敢看向那個方向。

陸樽無聲地笑了起來,大大方方的享受美人入懷。

他身邊的蘇良及侍衛們都忍不住給了他一記不認同的眼神,就連小毛子都難得用著奇怪的眼神打量陸樽及谷凝香,說不出一句什麼光風霽月、高風亮節的奉承話。

又走了半個時辰,此時已經深入樹林之中,瘴氣也越來越濃,陸樽突然說道︰「咦?這麼多影子……」

谷凝香這回整個人跳上他的身體,死死摟住他的脖子,腳也盤在他的大腿上,什麼形象都顧不得了。若不是本能記得不能出太大聲響,她一定會瘋狂尖叫起來。

于是蘇良及侍衛們更是鄙視了,小毛子也整張臉都歪了。

陸樽看在眼中,在心中大喊自己的無辜,居然沒來由的被鄙視,只得無奈地說道︰「我是說真的,你們往林子里仔細看,是不是不只一個身影在前面?」

眾人朝他說的地方看去,果然隱隱約約出現了一些身影,而且可以確定那不是什麼魑魅魍魎,而是活生生的人。

「難道景含隘里有 癥的病人,全都聚集到這個地方來了?」蘇良神情嚴肅地道。

這是十分有可能的猜測,陸樽小心翼翼地放下了覺得自己被騙、一臉嗔意的谷凝香,一行人繼續低調地跟蹤著。

終于,月光灑進了樹林,他們似乎進入了一個比較開闊的地方,瘴氣也淡去不少。這時候谷凝香突然吸了口氣,猛然停步,用力地掐住了陸樽的手臂,讓他差點痛叫起來。

蘇良終于受不了了,「殿下,此時情況特殊,請自重。」看這情況,那陸樽八成是偷襲了谷凝香的,要不是有不知情的人在場,他簡直都要罵出下流。

連一直奉行馬屁原則的小毛子都指桑罵槐地朝谷凝香說道︰「谷太醫,你是否又看到蟲了?眼下四周陰森森的,不方便讓你看到蟲,等一下事情一了,奴才替你和殿下兜著,你再慢慢看如何?」

上回與平南王醫斗,眾人乘馬車去那簡平的故鄉時,谷凝香也尖叫了一聲,事後她稱自己看到了一只蟲,她當時臉上的羞窘與陸樽帶著邪氣的笑容,小毛子見了一直納悶不解,直到現在,小毛子才知道那蟲是怎麼一回事。

但陸樽可無辜了,自己在他們眼中就是這麼猥瑣嗎?他相當無奈,只能齜牙咧嘴地低聲道︰「本宮是很想再替香妹妹抓一次蟲,但這回我真的沒做什麼呀!是她自己要掐著我,怎麼沒有人問問我痛不痛啊?」

「誰說我看到蟲。」谷凝香臉一熱,白了他一眼,「我是要說,大伙兒快看那里。」

朝著她指的方向,大伙兒將眼神轉過去,赫然發現一群精神渙散、衣著又髒又破的人,還有幾個是谷凝香看過的病人。

那群人圍著一個地方又叫又跳的,不曉得在做些什麼。

陸樽這才明白,自己算是被白掐了,還默默的受了眾人的鄙夷,這女人再一次證實了她是陰人的天才,他卻也只能模模鼻子吞了。

為了看清楚,陸樽等人悄悄潛行,移動到另一個方向,果然看到病人們圍著的是幾名巫醫。

巫醫們手中拿著骷髏做法,他們圍著一個大巫,大巫嘴里念念有辭。

那些病人瘋狂地手舞足蹈一陣子後,居然乖乖地靜了下來。

接下來的一幕讓每個人都張口結舌,久久說不出話來。

但見病人們乖乖地一個一個上前,割開自己身上被衣服覆蓋的某些部位,放了些血在巫醫們的骷髏上。

那巫醫模著他們的頭,念了一串咒語後,病人們便搖搖晃晃地又轉了出去,走出了樹林,朝著景含隘的方向回去。

「這是血祭,巫術里最陰險的血祭!要特定時日出生者的鮮血,每日供奉,直到那人死去。傳聞這種血祭可以制成丹藥或煉制某種東西,達到施術者的目的,只是我們醫仙谷從來不相信這些殘忍血腥的偏方,我也是第一次見到。」谷凝香看著血祭的儀式,心頭一寒。

「你不怕了?」陸樽突然問道。

「反正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谷凝香還真不怕,她只覺得氣憤,一股怒氣上涌。

「活生生的人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你都不怕,卻去怕那些看不到、就算真的有也模不到你的鬼物?」陸樽好笑地望著她。

「這……」谷凝香被他這麼一說,也愣了一下。

對啊,比起這殘忍的巫醫,她怕鬼干什麼?

「以後別再結巴了。」他揉了揉她的腦袋。

陸樽不再說了,只是轉頭眯著眼看著血祭的一切,心中不知道在算計什麼。

谷凝香卻是在沉默了半晌後,在這樣詭譎的氣氛里突然心頭一松,幾不可見地一笑。

他可是在安慰她,順便將她膽小的性子改正?谷凝香不得不說,他隨口的兩句話真的帶給了她勇氣,讓她莫名其妙的不再害怕了。

但這真的是因為她變得勇敢了?

谷凝香想了想,最後給了自己否定的答案。

她不怕,是因為她確定他會在身邊。

「 病可以人為嗎?」

「自然是可以的,巫醫的祝由術就是一種,能在精神上導引他人做出特定的事情。尤其是那群血祭的人,在彼此影響之下,對祝由術的內容會更加相信,他們的 病更牢不可破,才會甘心獻出自己的生命。」

「那好,他們的巫醫可以來這一套,難道我們就不行?」

回到了景含隘,深夜看到的那幕活人血祭還怵目驚心的留在每個人的心中,然而陸樽心中早有對策,一向眾人提出,每個人都認為這簡直是絕妙的妙計,而且還符合醫理,連谷凝香听了都認為相當可行。

唯獨蘇良有些抑郁,他發現自從換了這個假太子陸樽後,他的專長就一直無用武之地,提出來的意見往往因為太過正經八百而被推翻,反而是陸樽的一些伎倆能達到奇效,這想令人不沮喪都不行。

好好休息了一陣,等到白天,陸樽又找上鄉官。這一次他換回了太子的袍服,谷凝香也披上了太醫的標準棕色長袍,連那些侍衛都穿回了甲冑,很是威武。

被這個陣仗嚇得不輕的鄉官馬上听從陸樽的話,帶他到城里正中央的廣場上,並且以最快的速度,能召集來多少民眾就召集多少。

听聞太子駕臨,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廣場上已站滿了人,有不少人還是攜老帶幼,大家都想來看看太子長什麼模樣。

而更重要的是,鄉官說太子這一回是要來解決困擾了景含隘大半年的瘋癥,還帶來天下第一神醫,也就是大名鼎鼎的谷太醫。所以大伙兒都是抱著無窮希望前來,將廣場擠得水泄不通,原本清冷寥落的景含隘頓時有了熱鬧的氣象。

「本宮在朝廷看到了棘州知府的奏折,謂西南邊疆多有百姓染上失魂癥,于是特地親自前來察看,果然讓本宮看到了蹊蹺之處。」

陸樽站出去對著百姓說話,那氣度、那膽識還真的有東宮太子的霸氣及領袖氣質,看得谷凝香神往不已,小毛子也滿心景仰。

蘇良則是搖了搖頭,心忖這家伙明明可以裝得這麼像,平時為什麼不用點心?

雖只是一段客套話,卻因為陸樽身分特殊,很快就引起了百姓的共鳴。眾人鼓起掌來歡呼著,內心充滿了希望,至少朝廷有照顧他們,他們不再是等死的一群了。

「肅靜。」陸樽淡淡地說了一句,明明聲音不大,卻清楚地傳至每個人的耳中,讓群眾很快冷靜下來。

「那些你們所謂得瘋癥的病人,本宮請谷太醫看過了,並不是沒有復原的希望。」陸樽這番話讓眾人低聲討論起來,但他視而不見,繼續說道︰「可是這件事需要大家的配合,你們願意幫忙嗎?」

「殿下,我們願意!」

「一定願意的,上刀山下油鍋都去啊!」

大伙兒有了死里逃生的機會,哪里還會猶豫,你一言我一語地出來拍胸脯答應,一副不要命的樣子。

陸樽滿意地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冷靜,接著他若有似無地瞟了眼谷凝香,見後者微微點頭,他轉了回來,語氣變得極具蠱惑力,開始施展了他陸大公子的祝由術了,「依據那些病人的情況,可以判斷你們村子里這是鬧了鬼,而我皇家最不缺的就是正氣,所以本宮需要你們裝扮成天兵天將,找一天跟著本宮入深林里打鬼。至于安全,你們放心,有本宮的皇家正氣護持,更有皇室護衛在側,鬼都不敢近你們的身……」

三天後子時,這一日正是月圓之夜,樹林里透著微弱的月光,可以看到一堆穿著奇裝異服的群眾怪模怪樣地走在林子里,有的拿耙子裝扮成天蓬元帥,有的拿槍扮成二郎神,有的持家中的拂塵扮成太上老君,甚至有的刀槍劍戟都拿全了,扮的卻是千手觀音。

來的人每個都興致勃勃,一點也沒有害怕的感覺,敢情把這次打鬼當成換裝大會,這也是陸樽別腳的祝由術奏效了。

這些人並不是失了理智,而是當陸樽已取得眾人信任,在群眾的互相影響及互相導引下,大伙兒會做出一樣的事情,而且隨著參與的人越多,會越來越狂熱。

「蘇先生,你扮的可是牛頭馬面里的馬面將軍?」小毛子一直觀察著怪里怪氣的蘇良,終于忍不住問了。

「哼!我扮的是範謝將軍的謝將軍,你這小太監瞎了眼嗎?」

說到這個蘇良就來氣,扮成天兵天將打鬼只是權宜之計,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也要跟著扮。不過陸樽一口咬定演戲要演全套,蘇良即使再不願,也只能從景含隘中提供的有限戲服里挑一件比較順眼的。

可是蘇良的身材撐不起戲服,又長得一張馬臉,所以扮的明明是謝將軍,看起來卻像牛頭馬面的馬面,這種效果簡直令他嘔到天邊。

小毛子扮演的是金童,他的模樣與年紀倒也符合,一點違和感都沒有。

蘇良看到谷凝香就不服了,指著她說道︰「她又為什麼穿件男裝就作數了?不是說要扮成天兵天將?好歹她也該變成嫦娥或何仙姑吧?」

谷凝香無辜地解釋,「要去打鬼,穿裙子多麻煩?所以我扮成花木蘭了啊。」

花木蘭也行?這算哪門子天兵天將?蘇良差點嗆到,又指著陸樽說道︰「那殿下呢?根本連裝扮都沒有。不是說戲要演全套?依殿下的地位,好歹也要變成玉皇大帝或佛祖什麼的吧?」

陸樽听到話鋒被引到自己這里來了,朝著蘇良笑嘻嘻地道︰「我裝扮了啊!我裝扮成當今太子,那可是未來的天子,有什麼不對嗯?」

蘇良險些一口血噴出來,這根本是實話中的實話,他完全無法辯駁。這幾個人說什麼一定要穿上戲服,現在看起來根本只是想整他,偏偏他還非得中計,一點招架之力都沒有。

無視蘇良懷著一肚子悶氣,這群烏合之眾組成的蝦兵蟹將就這麼出發了,陸樽要求他們盡量不要發出聲音,免得打草驚蛇。而這回來的人多是年輕力壯的壯丁,在瘋癥的事情傳出時,也時常在這深林外圍打獵,所以要默默行進如同夜行軍一般無聲無息,對他們而言一點難度都沒有。

走了快一個時辰,他們又悄悄的來到了那群巫醫行血祭的地方。

百姓們一看到血祭的現場,全都看得目瞪口呆,接著當自己的親人鄰居——也就是那些犯了瘋癥的人上去獻血的時候,所有人的內心都沸騰了,如果原本還有一絲絲的畏懼,現在就是熱血上涌的憤怒。

就在一朵烏雲飄過,恰恰掩住月光時,也正是血祭到了最高潮的時候,陸樽猛地大喝一聲,「眾天兵天將,跟著本宮沖啊!打死這些惡鬼,救我們景含隘的百姓!」

「救我們百姓!」眾人也跟著大叫出聲,接著拿耙拿槍的就往血祭的地方沖了過去。

那些巫醫們正專心一致的念著咒語,被突來的變故驟然打斷,都不得不停下來,這下咒語反噬,還沒被打就各自先噴了一口鮮血。

站在中間的大巫反應極快,看到苗頭不對,也顧不得打來的天兵天將是什麼,急急喊著,「我們退!」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陸樽等人早就沖到巫醫們面前,對著就是一陣痛打。

巫醫們也是練有功夫的,雖然一開始來不及招架,但久了也反應過來,開始反擊。

眾人毫無章法的打成了一團,最後天蓬元帥拿著二郎神的槍,二郎神抓著太上老君的拂塵,千手觀音更厲害了,掄著巫醫們的骷髏,一陣大亂斗。

陸樽不必親自出手,只要站著看到哪里勢弱就派人過去幫忙,何況他必須盯著那個大巫,不能讓其逃走。

看到這群天兵天將打得興起,連蘇良都忍不住在巫醫倒地後抽空過去捅一刀,谷凝香也湊熱鬧去補了一腿,踢完就跑,倒讓陸樽哈哈大笑。

景含隘的天兵天將有人數上的優勢,雖然各個鼻青臉腫、眼歪嘴斜,從神明被打成了惡鬼,但畢竟還是打倒了所有的巫醫,將他們全部五花大綁,那個大巫更是被特別照顧,模樣慘得連他娘恐怕都認不出來。

「太子萬歲!皇家正氣萬歲!」不知是哪個百姓突然發泄似的喊了出來。

「太子萬歲!皇家正氣萬歲!」

眾人跟著吶喊,那種熱血澎湃的感覺充塞在每個人的心中,谷凝香也內心激越地望著陸樽,默默地與他牽起了手。

蘇良看到了這個畫面,第一次沒有出言阻止他們的親密,因為這種眾望所歸的激動感覺,他也很久沒有感受過了。

陸樽享受著這種氣氛,卻沒有被沖昏頭,一向自認自私自利又下流的他,居然也難得的反思起來。

他做了這個太子,就算是假的,是不是也多多少少能為這些純樸可愛的百姓做一些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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