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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背後退親動手腳
錦琛與衣向華在最後的團聚時光中如膠似漆,胡氏對兒子與衣向華糾纏的情況冷眼旁觀,沒有多說什麼,連錦晟都以為她想通了,樂觀其成。
只是胡氏耐心等著,橫豎就這幾天了,待錦琛出行赴任,她要做什麼還有誰管得了。
時序入仲夏,連端午節都來不及過,錦琛便要出發。
衣向華親手包了幾個粽子讓他帶在路上吃,不過倒是沒有再給他新的香囊,她在他耳邊輕輕說︰「你身上這個茉莉香囊意義特別,我便不再給你,我知道你騙了紅杏與弟弟的香囊,如果你不早點回來,以後我就做新的香囊給別人。」
錦琛自是哭笑不得,卻也發下豪願一定要好好辦事,干出功績來便娶了她,以後她走出門都能以他這夫君為榮,然後她做的香囊都是他的。
想得美滋滋的,錦琛總算踏出了安陸侯府。
待他走了兩日,胡氏突然派來婢女至桃源居對衣向華傳話道︰「世子已然出行,姑娘住在這里名不正言不順,夫人問姑娘幾時啟程回南方?」
這是婉轉的趕人了,明明錦晟是衣雲深的至交,衣向華繼續住在安陸侯府也沒有什麼名不正言不順的問題,不過即使胡氏最近表現得很溫和,衣向華卻能隱約感覺得到胡氏對她依舊不喜。
因此她順水推舟地說道︰「這兩日我原就想告辭,等傍晚侯爺回府,我與侯爺及夫人拜別後明早立即出發,辛苦你了。」
那名婢女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便回去與胡氏稟報了。
當晚衣向華果然提出要走的事,即使錦晟想要留她,但衣向華去意甚堅,只說放不下家中父親弟弟。錦晟無法,只得受她一拜,而胡氏見她如此識趣,更是笑臉盈盈,衣向華朝她拜別時,胡氏還提了要多送些京城特產讓其帶回。
隔日馬車便由安陸侯府駛出,意外的是胡氏居然派了馮總管親自送衣向華回南方,有個人在路上照應,衣向華也松了口氣。
一個半月後,衣向華終于回到了馳江鎮。見到了熟悉的門庭以及摯愛的親人,她才知道自己獨自離家近半年的日子,其實心中還是有些忐忑、有些思鄉。
衣雲深帶著衣向淳在門口迎接她,衣向淳一見到她,立刻大聲喚了姊姊,邁開小胖腿沖到她面前抱著她,嗚嗚地就哭了起來,「姊姊你回來了……你不在我都睡不著,也吃不好……嗚嗚嗚……」
衣雲深也慢慢踱了過來,輕輕敲了兒子一記,笑道︰「說得好像我虧待你似的。華兒,你此去京城過得可好?」
衣向華也忍不住了,直接撲進父親懷里,有些鼻酸。「爹,我在侯府過得很好,錦伯伯很熱情,錦琛他也……他也很好,萬歲爺還賞賜我了呢!我住在開滿桃花的林子里,看上去別說多漂亮……」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衣雲深輕拍女兒的背,卻隱隱听出不對勁。
她把侯府所有人都說了,唯獨沒提到胡氏。而那開滿桃花的林子,錦晟曾在魚雁往返中與他提過,就他所知那桃林在幾年前就不開花了,跟個廢棄的鬼屋沒兩樣,侯府卻讓他的女兒住在那種地方!
衣雲深抬起頭,見到了隨之而來的馮總管。兩人老相識了,所以只是有禮地打了聲招呼,但馮總管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讓衣雲深的心都沉了下去。
「先進屋吧,如今都是入伏的天氣,熱得很,何苦在外頭曬太陽。」
馮總管笑著應了,心里想的卻是等會兒自己提起侯爺夫人交代的那件事,只怕外頭就算熱到生火,應該也會被趕出衣家大門吧?
幾人進門之後,衣向華已經整理好心情,與紅杏到後面去泡茶了。
這時候馮總管才有些難堪地開口道︰「衣先生,其實這回前來,我還有一件事情要通知……」
衣雲深定定地望著他。「你先告訴我,你要說的事,是侯爺夫人的意思,還是安陸侯的意思?」
馮總管正了臉色,說道︰「是侯爺夫人的意思,侯爺和世子都不知道。」
「好,那麼你可以說了。」听到錦晟並沒有被他夫人牽著鼻子走,而是被隱瞞著,那傻小子更是一如往常的傻,衣雲深心里好過了些,不過仍忍不住月復誹自己的好友居然管不住妻子,等馮總管把事情說完,只怕回去後侯府要雞飛狗跳了。
馮總管自是不知衣雲深已猜到了大部分,所以說起來有些支支吾吾的,「這次夫人派我前來……除了送衣姑娘回來……呃,還有就是想向衣先生提、提出……兩家退親之事。」
「退親?」衣雲深冷笑了下,「你既說這是侯爺夫人單方面的意思,侯爺並不知情,那麼你說的話算數嗎?」
「算數的……我把庚帖都帶來了。」馮總管取出庚帖,然後長身一揖,滿是歉意地道︰「侯爺夫人的意思是,世子授官巡按御史,一去經年,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所以怕誤了衣家姑娘,忍痛選擇退親……」
衣雲深面無表情地舉起一只手,直接止住他的話,「馮總管不必替侯爺夫人婉言矯飾,事實就是侯爺夫人瞧不起我衣家的門第,覺得區區舉人之女配不上世子,所以想退親,對嗎?」
馮總管尷尬地低下頭來,無言以對。屋內陰涼,他卻是冷汗直流。
「我原以為華兒此去,讓侯爺夫人親眼見到她的人品會改變主意,想不到侯爺夫人仍堅持己見,想來是我衣家的女兒還不夠好了?」衣雲深越說,臉色越黑。
馮總管連忙道︰「衣姑娘是很好的!我活這把年紀了,就沒看過如衣姑娘這般內外俱佳、秀外惠中的姑娘家。其實衣姑娘的品貌,侯爺夫人也覺得無可挑剔,只是夫人她……呃……」狠狠地嘆了口氣,馮總管無法再昧著良心,只能點到為止地說道︰「當初我也勸過夫人,這麼好的姑娘還要退親,那是侯府的損失!可惜我人微言輕,又做不了主……」
衣雲深也知此事不能怪馮總管,為人下屬也是奉命行事,他微微放緩了臉色,只是由鐵青變為自嘲——
「當年我不恢不求,偏安一隅倒是錯了,竟讓自己的兒女受此侮辱。」衣雲深目光有些悠遠,「因為朝廷國泰民安,我認為朝中不需要我,只一心追求閑雲野鶴,不過現在朝中似乎也要亂了……」
毒粉一案,彰顯了某些人的蠢蠢欲動。他想,他也該重新考慮自己的未來,否則自己追求的閑雲野鶴不叫出世,而是逃避。至少讓兩個孩子能夠出人頭地,也才不負亡妻的托付。
馮總管自是不明白衣雲深的掙扎,他只是一心惋惜,但卻又不得不完成侯爺夫人的要求,只得吶吶地道︰「衣先生,那退親一事……」
「爹,答應他吧。」衣向華突然端著茶進來了,面色無悲無喜,親口對著馮總管說道︰「我們退親。」
這回反而是衣雲深皺起眉。「華兒,不要沖動。」
他沒有當場回絕,就是知道此事仍有轉圜余地,錦晟尚不知道此事,只消自己去信一封,錦晟必會好好處理。
衣向華卻搖了搖頭。「爹,我沒有沖動,我已經在外頭听完了,我雖不甘心侯爺夫人對我的評價,但亦不想讓侯府為了我家宅不寧。親事退就退了吧,我們衣家人,不是輕易可欺的。」她相當堅決地道。
「華兒,你要明白,這事情錦琛也不知道的……」衣雲深還想勸她,其實他心里還覺得錦琛有些無辜,尤其女兒與錦琛兩小無猜的感情很真實,他並不想破壞。
但衣向華卻不這麼想。「可那是他的母親,他的母親來欺凌我們,難道他就可以置身事外?此事本就該由他來解決,今日我尚未出嫁,已讓家中為此事蒙羞,錦琛若不處理,那麼日後就算我真嫁過去,能有好日子過?」
這的確不是錦琛的錯,可是衣向華仍覺得難堪、覺得傷心,更不舍自己的父親要因為自己受到這種羞辱。如果只有她自己,她可以忍,事情牽扯到家人,孰不可忍!
「爹,我心里清楚的。如果錦琛真對我有心,那麼以後讓他用誠意自己將我追回來!」
原是清靈無憂的眼中竟是爆出了一股自信,衣向華知道這股信心是對自己的,或者……也是對錦琛的。愛情原就不容易一帆風順,胡氏這個考驗,錦琛得證明給她看,他越得過去。
「你既如此決定,那爹就依了你。」衣雲深心疼地模了模她的頭,知道她倔強下的痛苦。只是他也會有他的決定,日後他必會讓所有瞧不起衣家的人,狠狠跌個跟頭!
三年後。
三伏天的日子,烈日無情,熱得地面上蒸氣氤氤,肉眼瞧上去,前方的景象都扭曲了起來。
武昌往京師的官道上,一行數騎在路邊的茶棚停了下來。
茶棚主人笑吟吟地拎著涼茶的茶壺過來,先一人倒了一杯。
「幾位客官要不要吃點東西?小店除了茶水,也供應包子饅頭。見諸位客官往北行,沒有幾個時辰到不了城鎮的,還是先墊墊肚子好。」
騎士中有一名身材精壯、氣質昂然的俊朗青年,隱然是這群人的頭頭,他看了看同伴希冀的神情,便抿唇說道︰「先來三十個包子,續一壺涼茶,等我們要走,再打包三十個饅頭。」
「好咧!」這可是筆大生意,茶棚主人原本興沖沖的要去了,但多瞧了一眼這做主的青年,越看越覺得面善,不由問道︰「這位小哥,小老兒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
青年朗笑道︰「難得你還記得。數年前我帶著未婚妻及婢女車夫來過,彼時我的馬車遭竊,抓到了賊人,我未婚妻還替你做證此事與你無關……」
茶棚主人眼楮一亮。「是了,後來那賊人被九江衛千總秦大人領去了對不?原來是公子你啊!如此久不見,難得公子還來光顧,今兒個茶水費小老兒給你免了。」
「你這小本生意,我不差這點錢,東西快送上來就是。」俊朗青年揮了揮手,這個小小的茶棚,裝載了他一點點思念,對他有特殊意義,他不想佔任何便宜。
這個青年,便是由南方任職歸來的錦琛。三年過去,他高了也壯了,皮膚曬得黝黑,卻替他增添了一股沉凝穩重的氣息。
在南方這三年,他時時刻刻都在想著衣向華,她有如黑夜中那抹盈盈皓月,無論是何種逆境都引領著他前進,才會讓他漂亮的辦成了萬歲交代的事。
身為巡按,不僅要考察州府縣官、藩屬大臣,還要巡視各地倉庫、存恤孤老、查算錢糧、勉勵學子、表揚善人、翦除豪蠹等等,凡遇違法亂紀之事,可直言糾舉上達天听,所以管的範圍廣泛且雜。不過錦琛借這名頭著實做了不少事。
除了破了許多奇案之外,他破獲了好幾個毒粉的種植場及制作工坊。還順藤模瓜地抓出許多為了利益配合其事的地方官員。這些人尾大不掉,不時反過來威脅錦琛,刺殺下毒賄賂構陷什麼都來,對這等貪官污吏,他往往直接綁了人送回京師,辦得干淨俐落。
此次與他同行而回的數人,都是他在南方結識的不凡之士,有的允文有的允武,因認同他的行事風格及理念,被他收作了幕僚。他知道自己以後必入官場,有幾個人能夠諮詢建言及托付重任十分重要,而那幾個人也早被錦琛的豪氣及見識所折服,認他為主真心誠意。
因為錦琛並不是冷酷的性格,眾人認識久了說話也有些隨意。這會兒巴巴的等著食物,幾個男人喝著涼茶便閑扯起來。
「幸好還有包子饅頭可吃,否則接下來一整天就要餓肚子了!」說話的人名叫高天進,長得一副虎背熊腰的樣子,天生怪力武功不俗,食量也不小,所有人就數他等得最心焦。
另一個穿著短打綁腿的消瘦男子名叫余不凡,沒事最喜歡與人抬杠,聞言直接回道︰
「你怕什麼?別忘了去年在皖南的天目山,就算探路時咱們無糧可吃,大人都能在一整個山頭里找出可以吃的植物,餓不死你的!大人難道還會短了你吃的?」
高天進抓了抓頭,憨笑道︰「我不就是欽佩大人才這麼說嗎?我也知道大人在山里那可厲害著,就連迷了路也能從四周的植物找到出路,我都不明白那些草啊樹的到底有什麼不一樣……」
眾人笑了起來,只有錦琛持著杯子發呆,目光卻越過杯子飄向遠方,不知在想些什麼。
此時包子茶水送了過來,眾人面露喜色,餓了一個早上,不客氣地一人拿了一個大嚼起來。
他們的動靜太大,錦琛這才回過神,不過他並沒有如他們那般粗魯的大吃,而是起身走到自己的馬匹旁,先照顧了自己掛在馬上的幾個盆栽,確定里面的植物活得好好的,也沒有傾倒,他澆了些水才回位置吃起包子。
「說來大人的怪僻還挺多的,成天抱著幾個盆栽不放是何故?」另一名作文士打扮還留撇山羊胡的中年男子被眾人稱為德叔,此人中過狀元,只是遇到上官打壓,憤而棄官。
不得志數年後遇到錦琛欣賞他的才華,便投入錦琛麾下做他的謀士。
「你這文人成天在屋子里,這你就不明白了。」終于有高天進知道的事,他得意洋洋地道︰「大人的盆栽里有盆叫一葉草,功效可多了!有次大人被毒蛇咬,整條腿都腫了,
就是靠那盆里的草才救回來。我也被蛇咬過,大人也用這草救我,當真有奇效!」
余不凡也連忙附和,「可不只!咱們南方天熱,有時候頂著太大陽辦事,時常中暑,大人便用一葉草煮水給我們喝,一下就解了暑熱。更厲害的是,不管大人怎麼采,那草像是采不完似的,總能一茬又一茬的長出來……」
「還有還有,大人還給了我們香囊掛身上,里面的花瓣也是由大人的盆栽里來的,可以防毒去瘴,在山上可好用了!」高天進又補充了一句。
「不過這會兒都要回京述職了,大人還那麼珍惜那幾盆花草做什麼?」德叔一直不明白這一點。
這下換余不凡怪笑起來,他輕功了得,往往替錦琛暗中打探消息,所以這點事他怎麼會不知道?「听說那幾盆花草是大人未婚妻送的。」
「大人的未婚妻?」其余兩人都睜大了眼,這還是第一次听說。
「而且大人的未婚妻,我猜測是贛南人士。」余不凡說得頭頭是道,他可是有理有據的。「因為大人每次到驛站托人帶信,都是送到贛南一帶。平均至少每月必定有一封,你們就可以知道大人有多重視對方了。」
「如此重視,那肯定很漂亮啊!」高天進好羨慕,他的外貌注定吸引不了漂亮妹子,
但錦琛可不一樣,在南方風靡無數少女,不過環肥燕瘦他一個都看不上眼,所以能讓他看上眼的不知要美成什麼樣子。
德叔卻是听得嘆息,「只可惜大人的行蹤飄乎,不能透露出去,必定是沒辦法收到回信了。這麼多年了,不知大人的未婚妻心意是否不變……」
眾人一听也覺得有理,一時皆是為錦琛嗟嘆不已,包子都忘了吃。
在旁听了一陣子閑話的錦琛已吃了第五個包子,他一記眼神淡淡地飄過來,「你們說夠了沒?再說下去我都要吃完了!」
幾個聊得興起的人這才驚覺桌上包子少了大半,急忙把手里的東西吃掉,然後飛快的搶食起剩余的包子。
錦琛吃掉第六個包子,才默默地擦了擦嘴,很有自信地說道︰「你們幾個咸吃蘿卜淡操心!我告訴你們,我未婚妻很漂亮,漂亮到會閃瞎你們的眼!而且我回去就要迎娶她了,她對我的心意,絕對不會變的!」
待錦琛回到京師,伏日都要過了,陽光發揮著余力,不過風一吹來,仍能讓人忍不住打個冷噤。
他先入了宮向皇帝稟報此行的經過,還有那些押解回來的人犯也需要他協助指證,皇帝也沒想到他年紀輕輕辦事竟然如此利索,成果比想像中的要豐碩許多,不由大為贊賞,
直接明示接下來會讓他入大理寺,破格任大理寺少卿。
錦琛謝恩之余,也不由想到三年前衣向華所說,他若差事辦得好,官位三級跳都有可能,這會兒不就跳了三級嗎?
帶著這樣的好消息回府,安陸侯府早知道他回京了,幾個時辰前就開了大門,讓奴僕列隊等著。
錦琛見到這般陣仗不由失笑,問道︰「侯爺與夫人呢?」
「夫人在正廳等著世子,方才還在叨念,侯爺則是回去西南了。」馮總管謹慎地答道。
回去西南?錦琛又再追問︰「什麼時候的事?」
馮總管道︰「三年多前世子南下,沒多久侯爺就上書請調回原職。恰好四川都指揮使是指揮同知暫代,侯爺便去了。」
是父親自己上書請調的?錦琛不由一頭霧水,先前他父親就是因為不想與母親長久分離,令她獨守空閨,所以才由四川請調來京師,怎麼沒多久的時間又請調回四川?
抱著這樣的納悶心思,錦琛來到了正廳。
胡氏一見到他,眼淚便忍不住落下來,但臉上卻帶著笑。「琛兒,你終于回來了!這回該不用再出去了吧……」
看到兒子已然成為一個成熟的大人,以往輕浮之氣再也不存,如今看上去沉著穩重,
剛毅堅,她著實喜不自勝。
錦琛向母親請安後,笑道︰「不用再離京了。這回我立了大功,萬歲明言會授我為大理寺少卿。」
「大理寺少卿?琛兒,你當真出頭了。」胡氏欣慰地猛地站起,上前拍了拍兒子的肩。
「只不過那位置不是好坐的,容易得罪人,你得要謹慎行事。」
「兒子知道。」見母親情緒上來了,錦琛不由打趣了一句為她緩解。「兒子如今升官的速度可是比爹還快了!」
他這句打趣果然轉變了胡氏的情緒,但卻是由喜悅轉為哀怨,「別提你那沒心肝的爹!」
所以是吵架了,爹才會請調回四川?錦琛不好直問父母的隱私,只能由母親話里去猜測打探。既然這已是事實,他也不急著弄清楚,反倒心里一直藏著的那件事,終究要提出來,于是他索性轉移了話題。
「娘,有件事,兒子需要娘首肯,最好在這陣子就辦好。」
胡氏不解。「什麼事?」
「兒子年紀不小了,也該負起該負的責任,所以想在近日成親,想請母親替我辦了。」
錦琛知道胡氏不喜衣向華,所以說得有些小心翼翼。
胡氏卻是眉頭一揚,出乎意料的沒有反對,只是神情有些古怪。
她沒有立時回應,彷佛在心中掙扎著,最後像是下定決心般,平靜地道;「你想成親了?那好,橫豎你訂親這麼久了,聘禮也早就準備好,我明兒個就去幫你提,然後準備一應婚禮之事。」
這麼容易就說成了?錦琛大喜道︰「勞累娘辛苦一趟親去贛南……」
胡氏抿了抿唇,臉上竟是毫無喜意。「誰說我要去贛南了?我明兒個是要去汝陽王府。」
原本喜上眉梢的錦琛,俊臉隨即沉了下來。「什麼意思?我的婚事與汝陽王府何干?」
說起這件事,胡氏也是萬般無奈。當年她雖退了衣家婚約,卻也不想再與汝陽王府結親。想不到汝陽王竟利用他的權力,拿捏住她娘家的把柄,逼得她不得不讓錦琛與褚婠訂親,而她還得擺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樣子,就是因此把錦晟都氣回了四川。
所以明知兒子會暴怒,胡氏仍是擺出了母親的架子,說道︰「你與衣向華的婚約,早在三年前我就幫你退了!那丫頭說不定早已另嫁,之後我替你求了汝陽王府的惠安郡主,你既想成親,那我便去與汝陽王府商談……」
「不用了!」聞言錦琛只覺內心一陣怒火狂燒,自從他南下辦差,不論多難辦的事他都能冷靜以對,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種失控的憤怒。
這三年來,他因為行蹤不定,無法收到衣向華來信,他一直以為兩人心意相通,至少他還能寫信給她。想不到就是這樣的陰錯陽差,讓退親之事被隱藏了過去,如今他要再挽回,可能嗎?
一想到衣向華現下可能已經另嫁他人,他的心就如刀割般的痛。
如果眼前這人不是他母親,他很可能已經拔刀相向了。
「娘,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你明知道我只要華兒!」錦琛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把話擠出來,還得緊握拳頭才能忍住爆發的情緒。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想要娶誰必須經過我同意!我早就說過衣向華那丫頭配不上你,如今你升了官,那她就更配不上了!褚婠雖然名聲不太好,但她地位高,而且她與娘說過,她是真心喜歡你的,入了府後必也能與你琴瑟和鳴……」因婚約已成定局,胡氏一直以來都是用這些理由說服自己,卻被錦琛粗魯地打斷。
「這輩子除了衣向華,我不會娶別人!褚婠好不好都不干我的事!我死都不會娶她!」
「那怎麼行?你們已經定了婚約,而且人家褚婠也等了你三年!」胡氏惱怒地道。
「那是你們咎由自取!她要等就讓她等到死!總之與汝陽王府的婚約我不認,你自己定的你自己擺平!」
說完,錦琛已經不想再與胡氏多言,即使是親娘,這麼做也太過分了!
他氣得拂袖而去,連胡氏在後頭叫喚都沒回頭。
他終于明白父親為什麼三年前便請調回四川,必也是被母親這自以為是的行為氣著了。
橫豎以汝陽王府的門第,他父親不在就要成親,他們也不會接受,離得遠遠的顯然是父親的緩兵之計。
錦琛帶著渾身怒氣,龍行虎步地欲回自己院子,但在經過桃源居時,他忍不住停步,往那幽深的桃林望了一眼。
景物依舊,人事全非,這種領悟又再一次重創了他的心。
「自從衣姑娘回去,這片桃林又不開花了。」馮總管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幽幽地道。
錦琛沉痛地閉上了眼。「沒有她,開不開花都沒什麼意義。」
馮總管見四下無人,突然低聲說道︰「世子,其實衣姑娘一家人後來搬到京城了,侯爺特別由四川寫信給我,要我留意衣家的動靜,還有侯爺也會在衣先生面前為世子使力……」
已然沉到谷底的心突然又提了起來,錦琛雙目暴睜,忍不住掐住馮總管的雙肩,急問道︰「爹做了什麼?」
馮總管差點沒被錦琛捏死,忍著痛楚說道︰「其實,衣姑娘還沒成親,如今仍是小姑獨處……」
衣雲深是在三年前搬到京里來的,就在馮總管代表侯府來退親之後不久。
他參加了隔年的春闡,取得會元之後在殿試中一鳴驚人,由皇帝親授狀元之位。而後他與往年的狀元郎相同,任翰林院修撰,但再來的經歷就大大不同了。
他任官時表現杰出,為皇帝講經史這麼無聊的事居然也能講到讓皇帝有興趣。不待他在翰林院待滿三年,才一年半皇帝就將他升為通政使司參議,再隔不到一年,又擢升為通政使司左通政。
左通政這個職務,掌內外章疏、臣民密封申訴等事,等于是地方與朝廷的關口,百姓與天子的橋梁。不僅可以第一手知道民間及朝廷內外的大小秘事,亦因常常需為皇帝處理地方來的奏疏,幾乎不時就要面聖,說是皇帝跟前的紅人也不為過。
錦琛由馮總管那里知道了衣雲深如何在三年之內青雲直上,亦是暗自咋舌,而且人家還不用像他這個安陸侯世子一般水里來火里去,幾次都險些失了性命,同樣能升到四品的高官,所謂人比人氣死人,錦琛這才明了自身的悲摧。
所謂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衣雲深就是最好的寫照。
「這兩年風雨不調,民間糧食減產,萬歲體察民心減了稅,導致國庫收入銳減。衣大人向萬歲提了一個建議,我朝建國多年,許多人佔著爵位食邑領取俸祿,卻沒有實質官職,猶如國庫的米蟲。既然這兩年朝廷缺銀糧,不如降低這些人的俸祿,由他們的食邑抽取分額支應國庫。」
馮總管說起了這幾年來,朝中如何被衣雲深攪和得風起雲涌,他露出一臉欽佩的神色。
「萬歲聞言大喜,隔日便頒布了詔令。衣雲深雖被一些爵爺們恨上了,可是那些人本就無官職,他們的態度也無關緊要,倒是其他有授官的爵爺們都交口稱贊衣大人,戶部那些人對衣大人更是感激不盡。」
錦琛原本有些不解馮總管為何提到這些事,但如今的他對朝中之事也敏感了許多,頓時便想通了關鍵。「我明白了。汝陽王褚家這異姓王是開國時就封了的,如今的爵位是襲爵而來,文不成武不就,靠著爵位混日子,衣叔這個降低食邑俸祿的建議一實行下來,受害最深的就是目前米蟲里位置最高的汝陽王!」
馮總管見世子一點就通,也很是欣慰。「沒錯!衣大人樁樁件件的手段都是為了黎民百姓,無可挑剔,但汝陽王卻是默默被打壓得極慘,還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世子,你該知道是為什麼。」
錦琛點點頭,心中自然有數。衣雲深自然是公報私仇,替衣向華找場子來了,也有可能,他是變相在擾亂汝陽王府與安陸侯府的親事。
隔日恰好朝廷休沐,錦琛等不及地投了拜帖。如今衣雲深住在官署中,距離皇城也不過步行兩刻鐘的時間。錦琛以為會被拒絕,想不到衣雲深竟然見他了。
這官署並不大,只是個兩進院子,院子中只種了些松柏樹木,花朵不見一枝。見到這般蕭條的院子,錦琛心里有些沉,待他進到正廳,廳里也就是正常的條案茶幾太師椅,沒有任何的花草裝飾,連牆上都是寥寥的一幅畫,就在正堂之上。
他不意之中多看了一眼,嗯,皇上畫的,難怪只有它被掛出來。
只是他一直期待進了這屋里可以見到衣向華,但眼前卻只有一臉平淡的衣雲深,即使他已然執弟子禮,衣雲深仍然自顧自地呷著茶。
衣雲深一身白衣,發如墨顏如玉,氣韻卓爾不群,喝茶的姿態不疾不徐,飄逸瀟灑至極。
錦琛突然有種感覺,衣向華那通身的月兌俗氣質,顯然就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等衣雲深似乎喝罷了,方放下杯子,「當不了大理寺少卿大人的一禮。」他淡淡地道。
錦琛要升任大理寺少卿的事,也不過皇帝嘴上提起過,詔令都還沒下,衣雲深卻已經知道,果然不愧天子寵臣。
錦琛正了正臉色,說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小子今日能有所成,全仰仗衣大人當年的細心教導,這個禮大人絕對當得。」
「你又無須考科舉,我教你的東西派不上大用場,只是讓你懂事知禮。」衣雲深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真正對你有用的知識,倒不是我教的,哼哼,你懂的有些我還不懂呢!」
錦琛懂了他的言下之意,隨即眼楮一亮,左右張望。「那她……」
「不用看了,她不住在這里,她要住在這里,這院子能這樣難看?」衣雲深不耐地揮了揮手。「這官署是我辦公的地方,人來人往我怕沖撞了她,她自由慣了,總不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我不會讓她受這種罪。」
「她在哪里?」錦琛忙問。
衣雲淡忽然笑了,是冷笑。「你認為我會告訴你?自你們解除婚約之後,她的事你都沒資格過問了。」
錦琛心口像是堵了什麼,難受地解釋,「衣叔,解除婚約一事,是我母親在我至南方赴任時自作主張。幾年來我多次去信給華兒,只是因為我的行蹤不定,無法收到回信,退親這件事,還是我前日回京才知道的……」
「我只問你,你在去南方任巡按之前,應該已經知道你母親不喜歡華兒吧?」
「是,可是三年前我離京,母親明明態度已經軟化,我不知為什麼她又反悔退了親……」錦琛當真百思不解。
這孩子的傻樣衣雲深都有些不忍看。「你母親一開始既然堅持反對,後來又突兀地態度變好,你都沒懷疑過她是裝模作樣先騙騙你,之後等你離京了她再故態復萌?」
錦琛張口欲言,又啞口無言。
他的確傻,傻透了!
衣雲深一副看朽木的眼光看著他。「我記得曾教過你,做事要瞻前顧後,你既已知你母親對華兒有成見,為什麼不曾懷疑你走之後,她會不會對華兒做什麼?竟把她丟在安陸侯府就逕自離開?」衣雲深字字句句都刺在錦琛的心上。「你未先將你母親按捺好,讓華兒蒙受退親的委屈,那便是你的不對。」
瞧錦琛被罵得一臉了無生趣,衣雲深卻覺得不夠,又補了一刀。「當年你或許還年輕,處事不夠周全,我能體諒,也許現在的你來處理這件事會好得多。當年侯爺夫人派馮總管來退親時,我還想著先緩住這件事,讓錦晟出面擺平。可是你知道嗎——」
他定定地望著錦琛。「當日同意要退親的,是華兒。」
錦琛如遭重擊,悶哼一聲退了一步,臉色猛地變得蒼白。
他沒有問為什麼,這問題蠢得很。衣向華外柔內剛,極有想法。就如衣雲深所說,當年他傻乎乎的相信母親會對她好,什麼也沒做就扔下她走了,之後侯府的退親必然讓衣家顏面無存,她定會把這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只要你不負我,我必不負你。」
這是她說的話。可惜他負了她,他既背棄了兩人的誓言,護不住她,憑什麼要她等待?
要她低聲下氣地堅持?將情絲俐落地一刀斬斷,的確是她會做的事。
「衣叔,或許過去的我有些天真,但現在的我已能夠做自己的主,不讓旁人來欺負華兒。」錦琛的眼神堅定,但語氣卻帶著哀求。「她在哪里?我想見她。」
衣雲深不語,只是深深地望著他,表情看不出喜樂。
末了,一直到錦琛覺得自己被看得千瘡百孔了,衣雲深才一個拂袖。
「你可以走了。」
錦琛終究沒有得到衣向華的消息,但他總覺得衣雲深對他的態度很微妙。其一,馮總管說父親這幾年一直私下為他在衣家使力,而衣向華也果然還沒嫁人。其二,他見到衣雲深時先是稱呼衣大人,後來默默改成了更親熱的衣叔,衣雲深如此細致的人不可能沒發現,卻也沒反對。
于是他只能第一次在京城動用了自己的力量,父親將侯府的暗衛留給了他,他便將網撒下,尋找著衣向華的行蹤。衣雲深既在京里,她住的絕對不會太遠,何況衣雲深並非沒有提示——她崇尚自由,不願束縛在二門之內,不會住在京中高官雲集的區域,必然是出入方便且不引人側目之處。
不到幾日他便有了線索。一名暗衛發現了疑似紅杏的人,跟蹤之下竟出了城,來到城外杏花村里的一處小院。小院花團錦簇,井井有條,里面住著一名芳菲少女,錦琛一听就知道,自己找到她了。
于是錦琛沒有浪費時間,當天下午就親自尋了去,一見到門口那叢茉莉花,情緒便高張了起來。
這個小院很美,看上去只是個一進的房舍,但是用竹籬笆圍起,籬笆上爬滿藤蔓,綠油油的不知是什麼植物,但他猜測春夏之際應該會開滿漂亮的花。
他靠近了些,將眼楮貼近了籬笆縫隙,屋內的前院不小,居然有個小池塘,池塘邊栽著雛菊與銀蓮,一朵朵小黃花與粉色花兒交錯,猶如蜂蝶齊飛,很是可愛。
院子一隅是一塊小小的菜田,如今紅薯藤都溢到了池邊。正中是一樹丹桂,白色花蕊點綴其中,空氣充滿著清新的香氣。桂樹下是一個躺椅,躺椅正對著西邊,估計到了日落西山,還能躺在上頭欣賞霞光滿天。
到這里錦琛已然確定,這屋子里住的,必然是衣向華無疑。
他大著膽子推門而入,門竟沒有問上。他在心里暗惱她如此粗心,卻發現自己沒有資格說她什麼,只得整個人木然杵在院子正中,連往前多邁一步的勇氣都弱了。
離得她越近,良心所受的責難與鞭苔就越重。不過老天爺似乎並不想折磨他太久,不一會兒,屋子里的人由內室出來,與他打了照面。
幾乎是一對上眼,錦琛的目光就再也離不開衣向華身上。數年不見,她出落得亭亭玉立,抽了條,臉蛋少了些稚氣,多了些嬌美。而渾身那清靈通透的氣質比往日更是突出,幾乎令人不敢褻瀆。
她沒有再結著女孩時那種可愛的發髻,而是松松地挽了起來,留下一束頭發搭在右肩。
身上一襲月白色的百褶裙,同色綢衫配上鵝黃色的比甲,上面繡著茉莉,手里拎個籃子,這般清雅出塵的閑適裝扮,只說明了她沒有被思念擊倒,反而活得更自在了。
被那退婚消息擊倒的,始終只有他啊!
他以為她會哭,或者開口埋怨他、咒罵他都好,想不到她只是淡淡地一笑。
「你回來了。」她說,眼神不著痕跡地在他腰際的香囊看了一眼。錦琛心頭縱有千言萬語,最後也只能化為一句,「我回來了。」
而後,兩人默默相對無語,像是幾年不見生疏到了極點。
錦琛很清楚明明不是這樣的,他好痛恨這種感覺,可是一時之間卻又辭窮,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心情。
今夕何夕,君已陌路。
衣向華先有了動作,她將籃子放下,也沒多說什麼,走到菜田邊,拿起鎌刀便割起了紅薯藤。
錦琛隨即反應過來,也跟在她後面,由牆邊取來一支鐵耙,在她割完的地方開始挖起紅薯。
兩人就像以前在馳江鎮的鄉下一般,不發一語也能表現出十足默契,錦琛有種回到了過去的感覺,心里頭的感受才好一些。
待挖完紅薯,兩人又將紅薯清理拍打干淨,放到了籃子里,衣向華才說道︰「謝謝你了。」
錦琛一臉復雜地望著她。「你對我何須如此客氣?華兒,你打我、罵我也好,我知道我錯了……」
衣向華卻是搖了搖頭。「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何須硬要分出對錯?就算當不成親人,至少也能當朋友,沒必要惡言相向。」
「可是我要的不是這樣……」面對她的淡然,錦琛只覺得何處都使不上力,但他心底是著急的,是無助的,若是從此之後就只能是君子之交,與她漸行漸遠,他不知道自己這幾年的賣命與努力是為了什麼。
母親一直覺得她配不上他,事實上他卻是自覺配不上她,才會如此盡心竭力的拼命啊!
「如果你要的不是這樣,那只怕連朋友都當不成了。」
衣向華拎起了籃子就要入內,某種思緒在錦琛的腦海一閃而過,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攔住了她,「那我們便從朋友做起,你不要不理我。」
衣向華背對著他,看不出她有什麼掙扎,不過畢竟停下了腳步,只是頭也不回地道︰
「那好,我這里也沒什麼要幫忙的事,你這幾日要到大理寺上任,諸事繁瑣,就先回吧。」她果然知道他接下來要任大理寺少卿,所以並不是完全不關心他的!有了這個認知,錦琛的心整個飛揚起來。
好,先當朋友又如何?朋友也有分交情,他偏偏就要當她最好的朋友,之後循序漸進,近水樓台先得月!
自從進到這院子里,他終于能露出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你挖了紅薯,是要做紅薯餅吧?可有我的份?」
衣向華依舊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道︰「今日有事忙,沒有要做紅薯餅,讓你失望了。」
是挺失望的,還以為可以多混些時間。錦琛鍥而不舍地又道︰「那你分一些紅薯給我吧?我帶回去吃。」
衣向華沉默了一下,由籃子里取出了一半的紅薯放在院子的石桌上,最後終于回頭,卻是微低著頭將籃子交給他。
「不是同一塊土地,和以前味道可能有些不同……」
「只要是你給我的,對我來說就是一樣的。」他說。
又是一陣沉默不語,最後錦琛找不到理由留下了,只能拿著一籃紅薯離開小院。
衣向華卻是終于抬起了頭,幽幽望著他離去的方向,想著他腰際別著她第一次送他的香囊,那香囊磨得都快看不出顏色,在他身上就像塊破布一樣,與他的華衣格格不入,他卻依然戴著,還能聞到隱約的香氣,想來他仍然持續替換著里頭的花瓣。
那是否代表著他對她源源不斷的思念?
紅杏恰好由屋內推了門出來,一邊大聲嚷嚷,「哎呀,姑娘,我又忘了閂大門……」
她猛地注意到呆立在院中的衣向華,見她竟是眼眶泛紅,不由嚇得低呼,「姑娘你怎麼了?」
衣向華沒有立即回話,只是閉上了眼,深吸了氣後輕吐而出,「我沒事,剛才挖紅薯,被沙土迷了眼。」
「我就說我來挖嘛!」紅杏笑嘻嘻的,一副不識愁滋味的樣子。「既然都挖好了,姑娘是不是要做紅薯餅來吃?自從公子去了國子監,就沒人會跟我搶吃的了,姑娘做的都是我的!」
衣向華定定地看著她許久,看得紅杏心里發毛,覺得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末了,衣向華才露出了一抹淺笑,笑容里帶著若有似無的感傷。
「好,我做紅薯餅給你吃,做好了都是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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