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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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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可樂 -【譯官(來自地府的你之六)】《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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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21 00:16:5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天還沒亮透,慕容謐就醒來了,空蕩又冰冷的床榻讓她的心情莫名的糾結起來。

  昨晚靳韜明明說了去去就回,卻是一夜未歸,也沒有回來陪她用晚膳,只派了小廝回來說他有事要忙,讓她不用等他。

  她卻徹夜難眠。

  這是自從兩人感情變好後從未發生過的事,難道是因為那個鳳朝國來的嵐若的關系?

  一想起嵐若,她的心頭堵堵的,愈來愈好奇,靳韜與嵐若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三兄妹都變得古裡古怪的。

  她是不是該主動去找他,問清楚這一切呢?

  紊亂的思緖還來不及理清,驀地,一聲貓叫打斷了她的思緒,下一瞬間,便感覺可愛輕巧的跳上床榻,對著她喵喵喵喵的叫著。

  聽著可愛的話,她蹙起秀眉,不確定的問:「你說有一個小男孩在荷池那邊受傷了?」

  王宮裡怎麼會有小孩子?

  雖然感到疑惑,但她還是起身更衣,跟著可愛,快步來到荷池畔。

  在可愛的帶路下,她果然在荷圜的假山造景裡看到了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男孩。

  假山造景重迭形成的石洞位置隱密,如果不仔細的查看,根本不會發現有人在這裡。

  她走近,才發覺小男孩似乎受到了驚嚇,雙眼中有著顯而易見的恐懼,俊秀的小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你沒事吧?哪裡受傷了嗎?」深怕再嚇著他,慕容謐刻意壓低聲嗓,溫柔的問。

  小男孩恍若未聞,一雙眼眨也不眨,直視著石洞深處。

  她疑惑的順著小男孩的視線看過去,倏地倒抽一口氣,在幽暗石洞的深處,竟閃爍著一雙野性的綠眸。

  心猛地一促,她將小男孩保護在身後,顫抖著聲音問道:「是誰在那裡?」

  四周一片寂靜,除了風聲與她的問話和在一起的空洞回蕩,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

  而方才映入眼底的那一雙閃爍的綠眸也消失了,難道是她的錯覺?

  正當慕容謐遲疑之際,一只通身雪白的狼倏地從黑暗中現身,那高大的體型幾乎是她的半身高。

  她驚詫的倒抽一口大氣,只見大白狼青光閃爍的綠眸再現,雪白的狼牙尖銳鋒利,正朝她發出低吼,看起來極具殺傷力。

  慕容謐平時雖然會跟動物交談,但從未遇過凶猛的獸類,心頭湧上純粹的恐懼。

  為了自身的安全,她應該遠遠的逃離,不過只要一感覺到被她護在身後的小男孩用力抓著她腰後的衣料,她便興起想要保護他的念頭。

  她深吸一口氣,握緊雙拳,強做鎮定的說:「我們沒有惡意,你別傷害我們。」

  大白狼咧嘴,再次朝她發出咆哮。

  「什麼?你的孩子……」慕容謐仔細聆聽,才聽懂大白狼的話。「你……你別動怒,我幫你問問。」

  原來大白狼是在小男孩的身上聞到小狼的味道,才會一路追蹤到王宮,要來尋回它的狼子。

  她轉身,看著小男孩,「你是不是有見過或捉過一只小狼?」

  小男孩一臉驚恐、茫然的看著她。

  跟著父王和母妃來龍余國後,這裡的人說的話,他都聽不懂,覺得無趣,於是趁著隨從不注意時,自己偷偷溜出來玩。

  他玩累了,便在這個假山石洞裡睡著了,沒想到一醒來就見到這只可怕的大狼。

  慕容謐見他可能嚇傻了,只好輕輕的拍撫他的背,放輕語氣,安撫的說:「你別怕,大白狼不會傷害我們,它只是想找回它的狼子。」

  她溫柔的語氣讓小男孩不再那麼緊繃,但還是緊抿著唇,一語不發。

  正當她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時,遠處傳來的雜沓腳步聲與急切的呼喚聲讓她松了一口氣。

  「小王子,你在哪裡?」

  終於有人尋來了。

  慕容謐聽到不同於龍余國的語言,才恍然大悟,這個小男孩應該是鳳朝國的小王子,莫怪她剛剛無論怎麼問話,他都沒有回答她,因為他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她才想要跟大白狼商量,讓小男孩先回去,她再陪它去找它的狼子,沒想到她還來不及開口,大白狼已經因為那些聲響而有了動作。

  巨大的白影伴隨著獸吼撲向他們,慕容謐尖叫出聲,下意識的將小男孩抱在懷裡。

  「謐兒……」聽到慕容謐的尖叫聲,靳韜心一凜,提氣一躍,奔向聲音來源。

  他很快的來到假山石洞前,足尖才落地,鳳朝國的王也同時站定在他身旁。

  他們同時看向石洞內,只見白色大狼齜牙咧嘴的發出狼嗥,凶猛獸眸透著噬血凶狠的目光。

  靳韜的心髒瞬間被掐緊,王宮內怎麼會有這麼凶猛的野獸?

  他抽出佩劍,凜然殺氣陡現。

  「不要!別傷害它!」在洞內看得一清二楚的慕容謐趕緊衝出洞口,阻止靳韜。

  跑出石洞的慕容謐懷裡抱了個孩子,左上臂的袖子被利爪撕破,傷口正滲著血。

  「謐兒,你的手受傷了。」

  看到她受傷了,靳韜的眼角眉梢全罩上一層寒霜,握著長劍的手一橫,將她拉到身後,隔開她跟大白狼的距離。

  慕容謐將小男孩放下,握住靳韜的手臂,制止他。「韜!大白狼不是故意傷我的,我沒事!我有些事要問鳳朝國的王。」

  靳韜看向她,見她面色如常,才點了點頭,但還是不敢大意的擋在她身前。

  小男孩已經被安全的帶到王妃身邊,雖然受到驚嚇,俊秀的小臉蒼白,但從頭到尾都沒有掉一滴淚。

  慕容謐稍稍放心,收回視線,鳳朝國的王福了福身。「請問在來龍余國的途中,王是不是有捕捉過一只小狼?」

  她一口標准的鳳朝國話讓鳳朝國的伏王難掩驚訝,她說得比任何一個譯臣都還要好,但僅僅一瞬間,他就恢復鎮定的回道:「我們在港口進王宮宮殿的途中,的確救了一只受傷的小白狼。」

  「那小白狼現在在何處?」希望小白狼平安無事,否則她都難料大白狼會做出什麼事。

  眼下的狀況讓伏王即刻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於是吩咐隨身侍從,「將那只受傷的小狼帶過來。」

  沒多久,小狼被帶到。

  慕容謐看見小狼受傷的腿被妥善包扎,圓滾滾的獸眸雖然帶著野性,卻溫馴乖巧。

  她伸出手,從侍從的手中抱過小狼,要將它送回大白狼身邊。

  靳韜立刻擋在她的身前,不讓她靠近大白狼。

  「那只大狼野性難馴,你別隨意靠近。」他就怕她再受一點傷害,護她護得緊。

  「不礙事的,大白狼只是要帶回它的狼子,不會傷害我的。」她對著靳韜露出微笑,隨即繞過他,將小狼放在大白狼的面前。

  大白狼充滿靈性的綠眸看了看慕容謐,低吼一聲,只見她輕輕的頷首,大白狼瞬即咬著狼子,跳出王宮高牆,如迅雷一般消失在眾人的眼前。

  直至看不見大白狼的身影,她才轉身,看向靳韜。

  靳韜也正注視著她,面色陰沉。

  她豈會不知道他為何生氣?因為自知理虧,慕容謐拉著他的衣袖,示好意味甚濃的軟聲說道:「我沒事。」

  又是這句話,她的手都被大狼抓傷了,竟還說沒事?!

  靳韜的氣不打從一處來,氣她置自身安危於不顧,嘴唇一抿,二話不說,攔腰抱起她,就要離開。

  慕容謐沒想到他會在眾目睽睽下做出這種舉動,不由得輕呼出聲,蒼白的小臉迅速染上紅雲。

  「三王子,請留步。」眼見他們要離去,伏王趕緊出聲挽留。

  靳韜定下腳步,冷淡的眯起雙眼,讓人覺得更加深沉難親。

  「這位是三王妃吧?非常感謝三王妃救了犬子,為了表達鳳朝國的感謝之意,本王想宴請兩位,請兩位務必賞臉。」

  「不必了。」靳韜目光冷淡,斬釘截鐵的拒絕,連一個字都不肯浪費。

  慕容謐小心翼翼的看向靳韜,對方好歹也是一國之王,況且來者是客,他的態度如此冷漠疏離,就不怕得罪貴客嗎?

  氣氛一陣僵凝,突然,狼嗓伴隨著一道快如閃電的雪白身影掠至靳韜和慕容謐的身前。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眾人猝不及防,只能怔怔的看著大白狼去而復返。

  大白狼將口中咬著的東西放在靳韜的腳邊,然後伏低雪白狼身,長嗥一聲,那姿態就像是在跟慕容謐賠罪道謝。

  在場的眾人都被大白狼富有靈性的動作震懾住,還來不及反應,它已經像來時那般迅捷的離開。

  鳳朝國的伏王妃略通醫理,仔細的打量著大白狼送來的藥草,形似有止血療效的紫珠草,但紫珠草的核果是紫紅色,這株的核果卻是紫中帶金,極其罕見。

  她端倪許久,不禁驚嘆出聲,「這是相當罕見的紫金珠草,止血功效較一般紫珠草要好上許多,更兼具清毒、解熱、活血的功效。」

  眾人無不嘖嘖稱奇,更對於大白狼向慕容謐獻藥草的賠罪之舉感到不可思議。

  靳韜一心掛念著妻子的傷勢,彎身拾起藥草,與伏王妃詳細的問清楚用法,才抱著慕容謐從容離去。

  伏王想再挽留他們,伏王妃拉住他的手,搖了搖頭,「王,算了!三王子不願意,我們也不好再強人所難,畢竟我們虧欠三王子的實在太多……」

  伏王凝視著靳韜漸漸消失的修長身影,深深的嘆了口氣。

  回白虎殿的一路上,靳韜都不講話,沉著一張俊臉,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直到回到內寢,慕容謐被輕輕的放在窗邊的臥榻上,才敢小心翼翼的抬起頭,看著他。

  他檢查著她的傷品,確定被狼爪抓傷的地方沒有很嚴重後,神情才舒緩了一些。

  「我懷疑你的八字跟王宮不合,自從成親住進來後,你就大傷小傷沒有間斷過。」

  他願意開口跟她說話,慕容謐悄悄的松了口氣,軟聲說道:「我會小心的,下次不會了。」

  「不許再有下次!」她竟然還敢說有下次,靳韜眼角一抽,語氣不自覺的變得嚴厲。

  自從經歷過那場幾乎送掉性命的劫難後,他在乎、呵寵她的程度遠遠超過她的想像。

  他的臉色陰郁、語氣很凶,卻教她的內心甜蜜蜜,眼眸發熱。

  慕容謐暗暗的吐了吐舌頭,討好的偎在他身邊,露出甜美的笑容,「好嘛!好嘛!不會再有下次了,你別生氣了嘛!.」

  她柔順討好的樣子讓他的臉色稍霽,語氣和緩了些,「你沒事跑去荷池那兒做什麼?」

  荷池在王宮的最南側,離他們位在北側的白虎殿有一大段距離,他不懂,她怎麼會無緣無故的跑到那裡?

  不忍把可愛供出來,她只好這麼說:「你昨兒夜裡沒有回來睡,我有點擔心,就去尋你了。」

  王宮南側除了荷池以外,還有專門用來接待外賓的翔雲廳,所以她是為了尋他才特地跑到那裡去的。

  這樣倒變成是他連累了她?

  靳韜小心翼翼的邊幫她清理傷口邊說:「昨晚鳳朝國的小王子不見了,我整晚都領著宮人忙著找人,所以才沒有回寢房。」

  「嗯,沒事就好……嘶……」當他把紫金珠草敷在傷口上時,刺痛的感覺讓慕容謐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你活該,知道痛了吧?呼呼……」靳韜嘴上不饒人的說著,包扎的動作卻益發輕柔,不停的幫她在傷口上吹氣。

  享受著他的呵護,她的語氣變得凝重,「遇上這種事,我不可能視而不見,況且那男孩還是鳳朝國的小王子,是咱們龍余國的貴客,若讓他受了什麼傷害,咱們難辭其咎。」

  「即便是貴客,也不及你重要。」頓了下,他深深的看著她。「況且,禍事是他們自己招惹來的,若真的出了事,與我們何干?」

  自從嵐若的事之後,他對鳳朝國的觀感差到了極點,即便鳳朝國已由新君繼位,並滿懷對前事的愧疚,誠心誠意的前來議和,卻也無法改變他的想法。

  又或者……對他來說,嵐若的事,早已釋懷、放下,鳳朝國對他而言,就僅僅是數個盟國中的其中一個而已。

  嵐若的事,他從未對慕容謐說過,逝者已矣,再加上現在他的心除了慕容謐,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他更覺得沒解釋的必要。

  慕容謐不知道他的想法,暗暗的梭巡他的臉龐,他的神態雖然平靜,但每當談起鳳朝國,神色就顯得疏淡,她不由得暗忖,他對鳳朝國會如此冷淡,是因為嵐若的緣故嗎?

  她斂下羽睫,反復思索,有一種想問清楚的衝動,卻始終沒有勇氣把話問出口。

  兩人的感情好不容易走到這個階段,若她硬是要去追究那一段過往,靳韜會怎麼想?

  如果嵐若真的對他很重要,是不能讓任何人碰觸的禁忌,那麼她的試探會讓他們的感情因此受影響嗎?

  思及這種種,慕容謐的思緒亂到了極點,愈不想去想,反而愈發糾結。

  靳韜發現她若有所思的凝望著自己的目光,以為她累了,於是柔聲吩咐,「折騰了幾個時辰,你歇歇。」

  看見他起身,准備離開,她急忙追問,「那你呢?」

  他還來不及回話,便聽到宮人通傳,伏王在殿外求見。

  頓時,他平和的情緒起了波瀾。「回了他,說本王子不見客。」

  在鳳朝國伏王指名要見他後,他便已說過,對於鳳朝國前在位者派嵐若接近他,獲取龍余國軍情之事,他已釋懷。

  伏王根本毋需再將兩國結盟之事牽扯上過往,攪和在一起。

  怎知伏王竟是如此固執,硬是要他親口說出「原諒」兩字才肯罷休?

  雖然他已將嵐若的事放下,但畢竟是深愛過的女人,就算不愛、不怨了,也不希望她的事一再被人提起。

  瞧見靳韜的臉色又在瞬間沉郁了幾分,慕容謐訥訥的問:「韜,怎麼了?為何不見伏王呢?」

  「沒必要。」他的表情高深莫測,說得斬釘截鐵。

  明知道自個兒不該過問,但心裡的疑惑擴大、積累,她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了,「為什麼……」

  不等她問出所有的疑慮,靳韜蹙起眉頭,淡淡的開口,「這當中的原由,你並不知曉,所以……你別過問。」

  她是那麼的單純、良善,他不希望她被攪和進這件事裡。

  慕容謐一怔,有種再一次被他推拒在外的錯覺,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怎麼表達自個兒的心情。

  她並不是過問他的事,而是關心他……若是繼續問下去,會惹他氣惱吧?

  在室內的氣氛陷入尷尬之時,宮人去而復返,硬著頭皮,囁嚅的稟報,

  「三王子,伏王說……」

  不想再聽下去,靳韜神情沉郁,邁步離開。

  宮人頭一次見到一向從容優雅的三王子露出顯而易見的怒意,有些不敢置信的退到一旁,不敢再出聲。

  慕容謐緩緩的走到門旁,目送靳韜遠去的身影,一顆心沉甸甸的……

  鳳朝國伏王一家在龍余國待了半個月,這段期間,慕容謐與靳韜則陷入一種說不出的詭譎氣氛當中。

  兩人並沒有言語上的爭執,他也一樣待她很好,但她就是覺得因為鳳朝國、因為嵐若,他們之間的氣氛變得很怪。

  慕容謐感到無助,可是不知道應該怎麼打破僵局。

  她心裡犯悶,卻找不到人可以說話,正想著要到外頭走走,便聽到宮人通傳,伏王妃求見。

  慕容謐不似靳韜對鳳朝國有那麼多的恩怨牽扯,欣然出殿迎見。

  才定下腳步,一對上伏王妃的視線,她立即因為她滿懷感激的神情而震撼住,不禁納悶,她為何如此激動?

  抑下內心的疑問,她命人在殿外的小亭備了茶點,然後兩人坐下。

  眼看慕容謐的態度溫和親切,伏王妃於是放開心懷,苦嘆一聲,「我還真擔心三王妃不肯見我呢!」

  慕容謐猜想,應該是上回伏王求見被拒,才會讓伏王妃心生感慨,轉念一想,伏王妃是鳳朝國人,或許會清楚嵐若的事?

  驀地,伏王妃開口,「我……可以求三王妃一件事嗎?」

  回過神來,慕容謐不解的問:「求我?」

  伏王妃用滿懷期許的目光凝望著她許久,然後頷了頷首,「三王子看起來溫謙爾雅,但似乎特別固執哪!」

  對於靳韜的性格,慕容謐在嫁給他的這段時日,有了深刻的體認,頷了頷首,坦率的笑說:「嗯,三王子的確是如此性子……」

  不待她說完,伏王妃急切的打斷她,「我聽聞你與三王子鶼鰈情深,三王子待你更是萬般疼惜,你在他的面前一定能說得上話,是吧?」

  伏王為了讓兩國能放下心結,締結邦誼,希望求得靳韜的原諒,只是隨著歸國的時間逼近,始終無法有個圓滿的結果。

  靳韜始終認為兩國邦誼不該與他個人的情緒有所牽扯,拒絕與伏王再談先王派遣細作到他身邊刺探龍余國軍情一事。

  那日又見三王妃懂鳳朝國語言,無計可施的情況下,他們僅能轉而求助三王妃從中協調。

  慕容謐不解的望向她,「伏王妃,你到底要我與夫君說什麼呢?」

  「我們希望三王子能夠原諒先王在位時,派遣細作到他身邊刺探軍情一事。」

  慕容謐一怔,心覺有異的問:「那細作……名喚嵐若嗎?」

  「三王妃不知道嵐若的事嗎?」伏王妃沒料到她竟然不知道這件事。

  她惆悵的搖了搖頭,「我聽過嵐若的名字,也知道她似乎與夫君有過一段淵源,但……尚無法得知詳情。」

  初見慕容謐,伏王妃便覺得她是個善良溫婉的女子,現下更覺得她直率且毫不掩飾情緒,很難不對她產生好感。

  尋思片刻,伏王妃才又開口,「嵐若是鳳朝國先王派到龍余國刺探軍情的細作,因為得知三王子受王器重,因而讓她到三王子身邊服侍,在朝夕相處之下,三王子對嵐若動了情……那畢竟是過往,或許旁人怕你知曉後會胡思亂想,影響你與三王子的感情,所以才不願明說。」

  終於由伏王妃口中得知靳韜與嵐若的事,慕容謐表面上雖然力持鎮定,心裡卻是震撼得無法言語。

  她恍然大悟,為何像靳韜這樣一個王室子弟,不喜讓婢女親近,打理他的生活起居……

  因為曾經受過的傷,讓他不再輕易的相信任何人,正所謂愛得多深就傷得多重呀!

  看見她沉著一張小臉,若有所思,伏王妃安慰道:「其實依三王子的態度看來,嵐若的事已經過去了,三王妃,你也毋需掛懷。」

  若是在剛嫁來的時候得知這件事,或許她心裡會難受,但是這會兒知道,只是感到失落。

  靳韜避而不談那段過往的態度,讓她的心再豁達也始終無法釋懷。

  「我沒事的。」她暗斥自個兒的貪心,隨即轉移話題,「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你們這麼堅持要求得三王子的原諒?」

  「鳳朝國因為先王的好大喜功,長年征戰,使得國家陷入動蕩多年,導致民不聊生,百姓生活苦不堪言。我夫君登基後,厲精圖治,力求國家百姓福利,也致力與鄰國結盟,互通利益。深知嵐若之事,我們對三王子有愧,而你們的王允諾,只要能求得三王子原諒,解開這個懸在他心頭多年的心結,王便爽快簽下盟約,一筆勾銷兩國之間的仇恨,締結為盟國。」

  原來這便是伏王一直纏著靳韜的原因呀!

  雖然不明白靳韜為何不願給他們一句原諒,但這畢竟關系到兩國百姓的福祉,她無論如何都該幫這個忙,遂微揚嘴角,允諾道:「事關重大,我會試著和夫君說說……但不保證真的有用。」

  話雖這麼說,她心裡卻無法不忐忑,尤其在知道了嵐若在他的生命中曾占據的位置,她怕……怕與他說這件事會惹他氣惱。

  原本伏王妃僅是抱著姑且一試的想法,沒想到慕容謐會答應,欣喜之余,她情難自禁的握住她的手,感激的說:「三王妃,不管結果如何,我都代鳳朝國的百姓感激你。」

  慕容謐靦眺的彎了彎嘴角。「你言重了……」

  突然,伏王妃沉下臉容,憂心的問:「三王妃是身體感到不適嗎?這手忒寒涼啊!」

  慕容謐有些不自在的想要縮回手。「我的身子骨不好,無論怎麼調養身子,還是沒法讓身體暖起來。」

  「打小便是如此……」伏王妃更加用力的抓住她的手,不讓她如願以償。

  「若三王妃不介意,可否讓我為你把脈?」

  憶及大白狼叼來藥草時,伏王妃因為懂得醫理,率先認出藥草的種類,因此慕容謐沒再推拒,順勢讓她把脈。

  片刻後,伏王妃臉色凝重的看著她。「三王妃,請恕我直言,你這生來帶寒毒的體質異於常人,若再不治,怕是難過三十大關。」

  這是頭一回有人對她說如此重話,慕容謐的心緊緊一揪。

  她剛滿十八歲沒多久便嫁來龍余國,若是只能活到三十歲,那……代表她與靳韜的夫妻情緣只有短短的十二年?

  她力持平靜。「為何會是生來就帶寒毒的體質?御醫上回並未幫我斷出此症……」

  伏王妃沉吟一會兒,「我的醫術承自紅須綠眼的師父,學的是治偏症的醫理,你這病症怪異,一般大夫或許瞧不出端倪。會有此異症,也許是母體懷有身孕時誤食致寒氣積累之食物,也或許是其他未知狀況所致,難以追溯其原由。」

  難怪她服用了御醫開的方子好些時日,身體的寒狀並未改善。

  「那……能治嗎?」

  瞧見她的臉色瞬間又白了幾分,伏王妃安慰道:「三王妃不用過分擔憂,讓我先開個方子化解你體內的寒毒,再依你的身體狀況調整藥方。」

  慕容謐頷了頷首,「但你再過不久便要回鳳朝國……」

  「放心,我會讓伏王同你們的王說,再與御醫討論出藥方,日後咱們藉由信使往返書信聯系,你與三王子也可擇日到鳳朝國探看我們,不怕的。」伏王妃真心的說。

  「那就有勞王妃費心了。」

  「也請三王妃費心鳳朝國與三王子的事。」

  「嗯。」慕容謐用力頷首。

  她們私下達成協議,屬於女人間剛建立起來的情誼掃去了圍繞在彼此間的沉郁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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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21 00:17: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秋天,刺骨的寒風由海上吹來,讓一向暖熱的氣候多了一絲涼意。

  慕容謐怕冷,想起一盆炭爐添暖意,卻又怕靳韜會覺得太熱,因而猶豫著。

  在她猶豫、遲疑之時,腦中則回蕩著伏王妃的話。

  如果伏王妃為她斷症無誤,她與靳韜當夫妻的日子並不長……想到如此短暫的情緣,她心裡有著濃濃的不舍。

  她無法確定自個兒的身子骨是不是真的只能活到那年紀,或者更早就……

  她的身子她自己最清楚,無法不悲觀的想著。

  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與靳韜在一起的時光,因此她決定不再跟靳韜嘔氣,要開誠布公的將話說清楚。

  「喵喵……」

  「你也覺得我要跟韜哥把話說清楚呀……可是若提起嵐若……唉……」

  慕容謐經由伏王妃的口中得知嵐若的事後,雖然她說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但實在無法不去想。

  若不是因為曾經深深愛過,靳韜不會絕口不提,靳韜身邊的人更不會視那個名字為禁忌。

  看著主人憂傷的樣子,可愛金黃的左眼流轉著一絲詭譎的裴翠幽光,偏著頭,思索了一下,才又喵喵叫了幾聲。

  「什麼?嵐若死了?!」聽到這個消息,慕容謐無法不震驚,不敢置信的看向可愛。

  「喵喵喵……」

  原來嵐若在事跡敗露後便服毒自盡,死在靳韜的懷裡,死前還坦承了自己的身分,以及她從來沒有愛過靳韜,只是在利用他一事。

  知道了整件事的始末,她更可以明白嵐若對靳韜帶來的傷害有多大了;被自己所愛的人利用,至她死才知道所愛之人根本從未愛過他,只是在利用他。

  她的心一軟,不由得憐惜起靳韜,他受的情傷這麼重,莫怪一開始他會對她如此冷漠如冰。

  倏地,一道清明劃過她執著糾結的心,若是嵐若早已香消玉殞,那她何必再執著於那些物是人非的事呢?

  她該盡己所能的對靳韜好,與他攜手一起走向他們共有的未來,而不是心心念念那些過往。

  只是,可愛怎麼會知道嵐若已經死了?

  「可愛,你怎麼得知這件事的?」慕容謐問出心中的疑惑。

  可愛好無奈的看著什麼都不記得的慕容謐,但也不能怪她,只能說孟婆的忘魂湯功效奇好,讓她忘卻在地府的一切事物。

  它身為冥界使者,可來去自如的穿梭陰陽兩界,在冥府和她相伴已好幾百年,知道她重新投胎轉世後,循著她來到世間,繼續守護著她。

  看見她此時為情所困,可愛終究還是不忍的說出自己所知道的事,又礙於天機不可泄漏,它沒多說的搪塞過去。

  「原來你是去聽壁腳聽來的。」心裡的掛礙消除了,她將白貓抱在懷裡,蹭了蹭它柔軟雪白的毛,感激的開口,「可愛,謝謝你。」

  她仔細的想過也想通了,依靳韜的個性,若嵐若在他的心中還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他一定不會對她敞開心房,待她那麼好。

  他們歷劫歸來後的相知相惜,再加上他對她的疼寵呵護,都是真真實實讓她感受得到的,她怎麼還能懷疑他對她的情意?

  靳韜一回房裡,見到慕容謐提著一只小炭爐,沉凝著臉,呆坐在小廳前發楞,開口問道:「怎麼了?」

  慕容謐回過神來,見到靳韜,急忙放下手中的小炭爐,朝他扯出燦爛的甜笑。「今兒個怎麼這麼早?」

  這幾日因為鳳朝國的人來訪,伏王纏著他要解開他的心結,靳韜自認再無任何心結可言,才會對伏王的態度異常冷淡,但慕容謐似乎不能諒解他的做法。

  他不希望她因為過去的事而為難或難過,因而沒說出關於他與嵐若過往的那段牽扯,沒想到反而讓夫妻兩人間的氣氛有些詭異。

  今日的她看起來有些不一樣,他卻又說不上來有哪裡不同。

  「辦完差事,就早些回來。」任由她溫柔細膩的為自己脫下身上的披風,他的一雙眼直直瞅著她,不放心的問:「方才發什麼呆?」

  往日她會顧及他的想法,會打消起小炭爐的念頭,但她打算從此刻開始,會如實讓他明白她的想法,不讓他們夫妻之間存在著不能說的隔閡。

  「天氣變涼了,我在想,要不要起個小炭爐?卻又怕熱著你。」她好苦惱。

  他不假思索的將她攬進懷裡。「你覺得冷,就起小炭爐,不用顧及我。」

  她的體質偏寒,對怕熱的他來說,抱著她像是在懷裡揣著一塊涼玉,舒服極了,但他倒寧願她身體好些、溫暖些,省得他為她虛弱的身子骨擔心。

  被他溫暖的懷抱偎得暖呼呼,慕容謐伸出手,環住他的腰,將臉擱在他的胸口,柔聲的說:「韜,嵐若早就成為過去了,是吧?」

  沒料到她會突然開口提起嵐若,他清俊的面色錯愕的一沉,正聲問道:「該死!是誰把嵐若的事告訴你的?」

  慕容謐與妹妹們一向親密,但他鄭重的警告過妹妹們,不准兩人在她的面前嚼半點舌根。

  他能肯定那兩個小丫頭不可能違背他的話,那麼是誰把嵐若的事告訴她?

  聽著他那微揚的聲嗓,慕容謐平靜而溫柔的說:「韜,你有沒有想過?我想知道你的一切,是想擁有完整的你。我不問,是怕你氣惱,你不說,卻讓我感到憋屈。」

  靳韜完全沒想過,對她來說,自己的好意會讓她感到憋屈。

  「謐兒……我無心讓你難受。人死如燈滅,我對嵐若的愛恨早已煙消雲散,不提那段過往,只是怕你胡思亂想……怕影響我們……」

  「既然是過去,又如何能影響我們的感情呢?」

  靳韜啞口無言的看著她,懊惱如此簡單的道理,因為自己患得患失、過分在意,反而搞砸了。

  她半垂著眼眉,繼續說道:「我一直為這件事犯著悶,所以當伏王妃來找我,求我在你的面前說上幾句話時,我立刻便允了。」

  他柔俊的表情瞬間變得凌厲。「他們居然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韜,若嵐若的事你真的放下了,何不給了伏王一個答案呢?這麼懸著,他煩著你,你也煩,不是嗎?」慕容謐抬起眼,看著他,溫柔的笑說。

  對於嵐若的事,他釋懷了,卻不爽快伏王與父王將締結兩國邦誼的關鍵落在他身上。

  他可以理解父王想為他當年所受的傷害討回一個公道的想法,但兩國結盟並不單單是少數個人間的利益,關系到的可是國與國之間無數百姓的福祉。

  而伏王卻也隨著父王起舞,也許他是因為愧疚,或是為了謀得更大的利益。

  但他無法認同,兩個一國之君竟然將國之利益拘泥於小情小愛上,他這段時間的忙碌,無非也是為了更透徹調查了解鳳朝國的這個新任君王,和在他統治下的鳳朝國是何等模樣。

  有了前車之鑒,他無法不步步為營。表面上他是為了嵐若不肯輕易原諒,實際上卻是爭取時間去調查鳳朝國的真正意圖,沒想到反而因此讓慕容謐難過了。

  靳韜嘆口氣,對上她溫柔的眸光。

  「雖然知道你曾掏心挖肺的愛上一個背叛你的女人,說不吃醋是騙人的,但了解你那段過往,讓我更加貼近你的心,更加感受到你對我的好,體會到我是如此幸運的嫁給了你……韜,你就徹底拋開那段過去,這輩子讓謐兒守著你過,讓謐兒好好愛你,好嗎?」說到後來,她的嗓音哽咽,眼眶泛紅。

  她那番話激得他的內心激蕩不已,再看著她可憐兮兮的模樣,憶起她對他的不離不棄,靳韜內心所謂的堅持當下被拋到一旁。

  管他什麼鳳朝國、龍余國,現在他只在乎他的小娘子,只要能博得她開心,要他做什麼,他都願意。

  他傾身,將吻落在她的眉心,修長的大手緊緊扣住她軟涼的柔荑’,嗓音略啞的應允,「好,這輩子就讓你守著我過,當一個與我同甘共苦的好娘子!」

  感覺到兩人的氣息親密交錯,慕容謐的胸口湧滾著對他的滿滿愛戀與悸動。

  她一直明確的感受到他對她的情意,沒想到這件事她毋需多費唇舌便說服了他,他當真聽她的話啊!

  甜蜜的感覺漫過她的心頭,全身上下、由裡到外都被他的愛充分滋潤著。

  猶記得當初領聖命跨海嫁給他前,她不奢求自個兒可以得到未來夫君的真心疼愛、得到幸福。

  但此時此刻,幸福的感覺是如此真實。

  所以無論如何,她期盼著兩人的情緣綿延無盡,能與他白頭到老,她會努力養好自個兒的身體,與他過一輩子……

  十日後,龍余國與鳳朝國達成結盟美事,伏王一家坐上歸國的大船離去。

  經過詳細查探後,也證實鳳朝國的伏王的確是難得一見的英明君王,德心仁厚,一心一意為鳳朝國的百姓謀福祉。

  鳳朝國在經歷了前任君王的嚴苛暴政,民不聊生,百事待興,在伏王上位初期,最重休養生息,再也經歷不起內亂外患。

  也因此,伏王才會將一國之王的姿態擺低,僅為求得龍余國的結盟,也因此答應龍余國的王那看似輕率的條件。

  明白這一切後,靳韜也不禁苦笑,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了,幸好慕容謐的居中協調,才沒有讓好事繼續多磨下去。

  送走了新盟友後,天色才剛暗下,王室家宴就已熱鬧開始,王宮裡處處張燈結彩,燈火輝煌,那立在墨色礁岩上的巍峨宮殿宛如黑夜中的明珠,在一片黝黑中綻發出耀眼的光華。

  殿中觥籌交錯,侍女穿梭著,不時伴隨著渾厚爽朗的笑聲,氣氛更顯熱絡。

  酒過三巡,龍余國王靳扎羅拿著酒杯走到王媳身旁,豪邁的舉杯。「謐兒,讓本王代龍余國百姓敬你一杯。」

  原本他只是為兒子童年的單純傾戀向天朝皇帝求娶前太傅之女,沒想到嫁來的姑娘竟是龍余國的大福星哪!

  她不但溫柔可人,是個識大體的貼心女子,在兒子遇難時願與他共生死,解開兒子的心結,甚至人見人愛,連鳳朝國伏王一家都被她收服,為兩國結盟添上一樁美事。

  對於這個王媳,他與愛妃可是打從心眼裡喜歡。

  瞧見王要向她敬酒,慕容謐趕緊起身,緊張兮兮的回道:「父王……萬萬不可!應該是謐兒敬您。」

  靳扎羅貴為一國之王,於情於禮,都不該向她這個小輩敬酒啊!

  不以為意的揮了揮巨掌,靳扎羅先干掉酒杯中的酒。

  慕容謐也趕緊灌下酒,卻因為喝得太急,反而被嗆了好幾口,咳得蒼白的小臉泛著紅暈。

  靳韜輕拍著妻子的背部,還來不及開口,卻見到二王兄靳雷拎著兩壇酒過來,然後將其中比較小的那一壇遞到慕容謐的面前。

  「王弟媳,讓二王兄也敬你一壇。」

  一杯酒便讓鮮少飲酒的慕容謐喝得臉紅,一壇喝下去,她肯定受不住。

  「二王子……」慕容謐暗暗叫苦,不知道如何推卻之時,卻見到眼前的酒壇被靳韜截了過去,他的另一只手則毫無顧忌的攬著她,護衛她的意圖濃厚。

  龍余國原本就不像天朝那般拘禮,慕容謐卻還是不習慣當眾被夫君這樣摟著,於是輕輕的掙扎了幾下。

  「二王兄,讓臣弟代替謐兒喝了你這壇酒。」靳韜揚聲說道。

  靳雷一楞,兩道粗黑的濃眉微微蹙起,將酒壇搶回來。「呿,我是敬王弟媳,又不是敬你,你搶什麼?」

  「我和謐兒是夫妻,你敬她等於是敬我,無所謂。」靳韜硬把靳雷手中的那一小壇酒搶過來,豪氣的一仰而盡。

  沒料到向來溫文爾雅的三王弟會做出如斯反常的舉動,靳雷怔在原地,不知道應該做何反應。

  「靳雷,你也真是的,又不是不知道你王弟媳身子骨弱,這麼烈的酒,若是喝了,身子怕是會承受不住,你就別為難她,壞了氣氛。」與靳扎羅共列上席的王妃笑說。

  「就是!就是!二王兄,你想喝,我陪你喝。」靳綺站起身,挨在強壯如熊的兄長身邊,豪氣干雲的說。

  「呿,你一個姑娘家,端著小肚皮,能與我喝多少?我找老大喝去。」靳雷推開妹子,朝著那宛如一具不見表情變化的雕像王兄走去。

  靳雷這舉動激得靳綺生氣,哇哇大叫,直要父王、母妃為她主持公道。

  一旁的慕容謐靜默不語,卻是所有心思都落在夫君身上。

  一小壇酒下肚,不見他清俊的面孔有半點異樣,酒量應該不錯,但她還是掩不住憂心的問:「喝得這麼急,沒關系嗎?」

  靳韜凝望著她,搖了搖頭,伸出手,撥動她耳邊的發絲,百般呵護的摸摸她的臉。「倒是你,難得飮酒,要不要衝杯濃茶來去去酒氣?」

  她的體質是寒弱,不過沒他所以為的那般荏弱,而此刻的氣氛雖然熱鬧,眾人的目光也未落在兩人身上,卻讓她羞怯的瞋了他一眼。「我沒事,韜哥,你別這麼誇張。」

  他看著自個兒的表情與面對兄長時截然不同,讓她的心頭甜得發燙。

  靳韜還來不及回話,王妃不經意的瞥向兩人,見兩人互動親密自然,忍不住開口,「韜兒,你是不是不夠努力?怎麼謐兒都嫁來大半年了,肚皮卻還是沒有半點動靜呢?」

  靳韜到嘴邊的話一咽,差點被自己的唾液嗆到,清俊的臉龐微微赧紅。

  「這倒是,也該是生個娃兒來玩玩的時候了。」靳扎羅敲著邊鼓,一雙虎目因為興奮而炯亮如星。

  沒料到話題居然轉到她和靳韜生小孩上頭,慕容謐羞窘得恨不得地上突然冒出一個洞,讓她可以鑽進去。

  不一會兒,靳韜氣勢回穩,徐聲回道:「母妃,謐兒的體質虛寒,上回陪我在水洞裡待了幾個時辰,差點丟了命,御醫說要懷上孩子,得好好調養身子。」

  王妃憶及那一次意外差點丟了兒子的命,又見慕容謐纖弱蒼白,對她更是憐惜。「意外後也過了快一個月,怎麼氣色仍不見轉好?御醫的方子不見效嗎?」

  靳扎羅也覺得奇怪,伏王妃離開龍余國前,與御醫為慕容謐合議了一帖藥,慕容謐的氣色是好了些,但依舊不達標准。

  這神態模樣,是怎麼生孩子呢?

  他轉頭,看著靳韜,「如果御醫的方子不見效,再讓信使將謐兒的脈像狀況寄去給伏王妃,開開新方子。還有,讓你殿中的廚子多領些補氣養生的食材回去,務必要讓謐兒長胖,調理好身子。」

  「兒臣遵旨。」

  被如此重視,慕容謐的心裡脹滿說不出的感動,抑下羞意,福身謝恩,

  「謝父王與母妃為謐兒如此費心。」

  「本王就等你替老三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啰!」興許是腦中浮現自己當爺爺的畫面,靳扎羅樂得合不攏嘴。

  家宴結束後,靳韜和慕容謐緩步走回白虎殿。

  一路上,她垂著纖肩,苦著一張小臉。

  「怎麼了?怕喝藥嗎?」

  她望向夫君溫柔的俊臉,搖了搖頭,「我怕自個兒不爭氣,生不出孩子……辜負父王和母妃想當爺爺奶奶的想法。」

  不似她的擔憂,靳韜倒是十分豁達。「有沒有孩子也是講求緣分,沒有也無妨,就我們兩人過日子,也挺自在快活的。」

  「但父王和母妃……」

  「還有老大和老二,他們總是有一天會當上爺爺奶奶的,還差咱們家這一個嗎?」

  經靳韜這一開導,慕容謐沉重的心情瞬間輕松許多。「韜哥,謝謝你。」

  「咱們夫妻間說什麼謝?」

  她輕唔了一聲,拉過他的胳膊,涼潤小手握住他的大掌,親密的偎著他。

  雖然喝了伏王妃與御醫開的藥方讓她的身體溫暖許多,她還是改不了這偎貼著他的習慣。

  兩人又走了片刻,靳韜突然開口,「謐兒,等晚冬我帶你回天朝一趟吧!」

  慕容謐詫異的抬起頭,望向他。「回……天朝?」

  「你嫁來這麼久,必定想念家人,那時候差不多是中土的年節,你可以和家人團聚吃飯,我也打算入宮拜見天朝皇帝,親自謝賜良妻之恩。」

  他是在不經意間聽妹妹們說到,天朝年節是家家戶戶團圓的日子,為了確認,他可是暗地裡找來福祿壽雙喜祥六個丫鬟問過,才作了這個決定。

  眼底因為他的話而氤氳霧氣,她從沒想過還能有回天朝,踏上中土的機會。

  「你……真的願意陪我回天朝?」.

  毫不意外的看著她感動的神情,他語帶調侃的說:「不知道能不能再去瞧瞧飛飛和壯壯,看它們是不是在御花園裡的那棵老樹上傳宗接代了。」

  慕容謐卻是露出疑惑的神情。「飛飛和壯壯是誰?」

  他聳了聳肩,俊臉含笑,還帶著寵溺。「那年你救了一只小雛鳥,說小雛鳥叫飛飛,它還有個哥哥叫壯壯,想起來了嗎?」

  粉嫩的臉蛋浮上淡淡的紅暈,她點了點頭。

  那年她才六歲,雖然隱隱約約記得發生過什麼事,但很多細節真的都是靠他提醒才想起來。

  每每聊及往事,她也暗暗慶幸,夫君已經知曉她異於常人的天賦,否則若被他以嫌惡、怪異的眼神看待,她會難以承受吧!

  靳韜看著她臉上赧然的紅暈,伸出指頭,輕輕撫過她熱燙的粉頰。「你有語言方面的天賦,我思索過,若憑借著你這天賦,咱們是不是擇日遠訪各國?一來親訪各國,維護各國盟誼,二來能帶你遠游,你可願意?」

  自從鳳朝國事件後,他意外得知慕容謐語言上的天賦,就想過帶她到處游歷,巡訪各國,體驗各國的風土民情。

  「韜哥……」這完全是慕容謐未曾想過的生活。

  他沒好氣的看著妻子,嘆口氣,「唉!別對著為夫的露出像是要哭出來的表情,只管告訴我,你可願意?」

  他輕輕捏她的手,微醺的溫潤笑顏將他深邃眼底的滿滿濃情綴映得眸光如泓,分外醉人。

  她的一顆心蔔通蔔通的狂跳著,仿佛擱在炭火上的小鍋,盛滿他的濃情蜜意,滾沸著幸福滋味。

  有他相伴,她怎麼會不願意?

  「韜哥有這份心意,謐兒歡喜都來不及了,怎麼會不願意?」

  「那好,我會再找時機與父王提這件事。」

  他滿意的微笑,幽黑深邃的眼眸水亮亮的,襯得他清俊的輪廓愈發迷人。

  慕容謐瞧得痴了,竟沒意識到他正拉著她往石崖邊走去,待腳邊的礁石刺痛了腳底板,她才回過神來,不解的問:「你拉著我上哪兒?不回房嗎?」

  「今天月色不錯,咱們晚些再進房裡吧!」靳韜一直走到最高處才定下腳步,抱著她,找了塊圓潤平坦的礁石,坐了下來。

  清朗月亮高掛在墨藍色的蒼穹裡,如脂清輝灑在平靜的海面上,閃閃奕奕,仿佛鍍上了一層碎銀,美不勝收。

  「真的很美……」她才發出驚艷嘆息,下一瞬見便被他身上的披風裹得緊緊的,擁在他的懷裡。

  屬於他的氣息與溫暖將她完全籠罩,她下意識的更加縮進他的懷裡,雙手抱著他,心想,這樣熟悉的懷抱堅實溫暖,是她一輩子的歸宿啊!

  靳韜垂眸,看著她才剛被他摟進懷裡,如玉般的蒼白小臉便因為身子變暖而透著一點紅暈,模樣嬌艷,更惹他憐疼。

  他俯身,親吻她的嫩頰,愛戀的摩挲著她臉上細膩的肌膚,過了許久才低聲說道:「倦了就睡。」

  「嗯。」

  海風不斷吹送,拂亂了彼此的長發,飄揚的發絲再也分不清是誰的,甜甜蜜蜜的纏結在一塊。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歡娛在今夕,燕婉及良時……

  慕容謐心想,她會好好把握與靳韜共處的美好時光,牢牢記住與他共賞過的良辰美景,直到合上眼那一刻。

  不知道妻子起伏的思緒,靳韜靜靜的擁著她,吹著海風,感激上蒼把他心心念念的女子送到他身邊,他深覺此生已圓滿,再無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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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21 00:17:39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夜深沉,寂靜的夜晚因為空氣裡揮之不去的藥味而更顯凝重。

  華麗艙房的床榻上躺著一個面色蒼白如雪的女子,她的呼吸輕淺得牽動不了胸口的起伏,將靳韜的心緊緊拽住,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十多年相濡以沬的歲月,早已將兩人緊緊的拴結在一起了。

  但此刻,他可以感覺自己就要失去她了……

  仿佛感覺得到坐在榻邊的夫君平靜臉容下暗藏的滔天巨浪,慕容謐緊緊的握住他的手。

  「韜哥,不要為我難過,你已經盡力了,能為你生下兒子,讓你後半生有人可以陪伴,我也能去得安心了。」她氣若游絲的說。

  她的身體在鳳朝國伏王妃的調理下愈來愈好,在花信年華那年還順利的為靳韜生了個兒子。

  只是沒想到可能是因為懷孕生子讓她元氣大傷,她的身體每下愈況,這六年來,靳韜與伏王妃想盡方法、用盡珍貴藥材,還是無法留住她漸漸油盡燈枯的生命。

  「不!我不許你就這樣拋下我,往後的日子沒有你,我的人生有什麼值得留戀?」他啞聲嘶吼,充滿血絲的眼裡已蓄滿淚水。

  「別哭呀!閻王注定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你要為我們的兒子保重,他還那麼小就沒了娘,更不能少了爹的疼愛……」她的淚水跟著潰堤,雙手卻是再也無力撫上他的頰而垂墜。「答應我……韜哥……答應我,下輩子……」

  再多的語言也敵不過生命的消逝,她未盡的話隨著微弱呼息的停止而止。

  「謐兒……別走……別走……啊!」撕心裂肺的痛讓他發出有如困獸受傷的嘶吼,緊緊抱著她漸漸冰冷的身軀,似瘋又似癲的喃喃,「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謐兒,無論投胎轉世幾輩子,我一定會找到你,再與你相守!」

  一縷芳魂,素衣黑發站在靳韜的身旁,感受他的劇痛,再也克制不住的淚盈滿腮,張手撲抱住他痛不欲生的身影。

  無奈陰陽相隔,她的手再也感受不到陽世之人的體溫和形體,慕容謐怔怔的望著穿透他的身體的雙手,瞬間明白她再也無法投入她所依戀的懷抱當中……

  「譯官,時辰到了,別再留戀了。」不知何時,拘魂的官差已來到,帶著無限同情的目光看著她。

  是的,她是地府譯官,在她的芳魂離體後,所有在地府的一切記憶全數回籠。她終於知道為何自己天生體質虛寒,更知道自個兒為何年至三十就香消玉殞。

  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是地府冥官時,為了一抹魂而入輪回,卻天真的為自己定下短短三十年的陽壽。

  若她早知道那抹魂就是靳韜,能與他相愛與相守是多麼的得之不易,她絕不會輕易的定下死期。

  後悔莫及,卻也無力回天,她斷氣前,下輩子再續前緣的想望,永遠不可能有成真的一天了……

  她悔恨至極,若早知道她跟靳韜是她強求來的情緣,她就不會許下下輩子的諾言,她知道他的個性,那終究還是害了他呀!

  「譯官,回吧!閻王那還等著你回去復命。」官差催促著。

  慕容謐十分不舍,深深的看著深愛的男人,仿佛想將他的模樣牢牢記住,一眼千年,可悲的是,千年後也不會有他們共有的未來呀……

  龍余國通史記載--

  熙龍五十二年,龍余國三王妃身帶寒毒宿疾,鳳朝國靈藥未奏奇

  效,終體虛難愈,薨逝於周游列國的使船上,時年三十。

  三王子心痛難抑,在她死後未再續弦,沉郁了好多年才重振精神,帶著愛妻的骨灰,以親善使之名到海上游歷,繼續未完成的旅程。

  龍余國在三王妃擅通譯和三王子周游列國的功績下,為龍余國開

  創了前所未見的商貿盛世,為龍余國盛世增添一筆璀璨,被龍余國子民傳頌於後世。

  最終審判--譯官篇

  「可怒呀!可怒!」十殿閻王之一閻王爺橫眉豎目的暴吼出聲。

  沒想到他的那群手下愛將竟趁著鬼門大開的日子,集體蹺班,休假不回!

  這前所未有的事,讓他怒不可遏。

  跪在底下的一眾小鬼被大老板的怒氣嚇得發抖,顫聲求饒,「閻君息怒。」

  閻王厲目瞥向掌管生死簿的新任判官,怒聲道:「還不快把這群擅離職守的家伙給本王召回來。」

  「啟稟閻君,這可能有難度……眾人已入輪回道,再世為人,必須得等到百年後,壽終正寢,才能再回地府。」新任判官為難的說。

  「豈有此理!」閻王大掌一拍,登時公堂上珍貴的小葉紫檀木桌碎裂成灰,連渣都不剩,他虎目大睜,瞪向判官,「給本王撰寫訴狀,待他們百年回歸後,本王再一一與他們清算。」

  面對大老板的命令,新任判官不敢不從,恭敬領命後,疾筆撰寫叛逃眾鬼吏的訴狀。

  鬼差拿著「到案說明通知書」來到譯官的居所,才剛到門口,不由得暗暗吃了一驚。

  地府官吏們皆各有單獨的居所,而居所的造景則會依個人的想望演幻而成。

  譯官大人的居所向來陷在一片寒氣氤氳的縹緲蒼茫當中,沒想到清冷的譯官大人去了人間一趟,竟多了一股盎然生氣。

  只見眼前氣勢恢宏的主殿建在墨色礁岩上頭,殿旁四周植了許多半人高的矮樹,仔細一聞,空氣中仿佛還帶著樹葉散發出的青松與薄荷的味道。

  這不像中土的特殊景觀,讓鬼差看得差點忘了正事,忘神的腳步冷不防就被一道無形結界堵住去路,他恭謹的抱拳行禮,「譯官大人。」

  「公文送到就走吧!」清冷無緒的淡淡嗓音響起。

  「是!」原本拿在手上的公文一下子就不見了,鬼差低眉斂目,待再抬起頭,眼前壯闊恢宏的景色早已消失無蹤。

  身著白色衫裙的女子柔荑支在尖潤的下巴上,面無表情的看著窗外那不曾存在地府的景色,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白貓輕巧的跳上主人坐著的臥榻,一藍一金的貓眸看了看桌上剛剛鬼差送來的公文,輕輕的喵叫了聲。

  「我不擔心。」女子輕啟唇瓣。

  「喵……喵喵……」

  「有幾人已經上過庭了,不都沒事了嗎?」

  看似自言自語的女子,實則在跟貓兒對話,只是普通人並不懂貓兒說了什麼。

  她是地府譯官,專長通譯,只要能開口說出的語言都難不倒她,更何況是簡單的貓語。

  眺望著遠方的視線終於收回,她對上貓眸。「聽聞這次員工自救會請來一群很強大的律師團為大家辯護,你就別擔心了。」

  「喵嗚喵嗚……」

  「處罰?重則灰飛煙滅,輕則打入輪回道,嘗盡愛恨嗔痴之苦吧!」她不甚在意的說。

  白貓無語,只能伏在主人的膝上,給予無聲的支持。

  過了許久,一聲嘆息從女子口中逸出,兀自喃喃,「身邊不再有他的陪伴,是生是滅又有何意義?」

  離魂回到地府後,她不斷的由可往來陰陽界的可愛口中得知靳韜在陽世的一切。

  聽可愛說,靳韜在她死後未再續弦,沉郁了好多年才重振精神,帶著她的骨灰,以親善使之名到海上游歷,兒子可以說是靳綺與靳綾幫忙撫養長大的。

  但所有的人都知道,靳韜表面上像是走出喪妻之痛,恢復正常了,但事實上,他已隨著她的逝去,跟著毀了。

  他行屍走肉般的活到耄齡,整整五十年的歲月,孤獨的、執拗的思念著她。

  這般痴情、深情,狠狠的掐著她的心,讓她本該淡然無欲的心痛著、恨著,後悔當初只為自個兒填上短短三十年的陽壽……

  感受到主人再一次陷入前塵往事的苦悵,白貓跳上窗台,用一身軟毛輕輕的蹭了蹭主人的冰肌雪頰。「喵……」

  白貓安慰的動作讓她清冷的眸子注入一絲暖色,將臉埋在它柔軟的毛裡,她嗓音微微哽咽的說:「可愛,我好想他。」

  「喵喵……」

  白貓本想抗議主人又用這個名字喚它,但顧慮到她現在的心情,只好把心中的不滿隱下。

  畢竟主人跟他之間的愛戀,它可是一路從頭參與到尾,豈會不明白主人內心的凄楚!

  開庭日當天,譯官慢悠悠的准時出現。

  她一身雪膚又身著白色衫裙,除了身後那頭如黑色流泉般的及膝長發,隨著她的移動晃曳出微微幽光外,她全身上下只能用「慘白」兩字形容。

  坐在公堂上的閻王一雙厲目看著曾經最讓他信任的部屬,還是感到無法置信。

  那感覺跟他當初看到逃班名單上有她的名字時是一樣的,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她任職地府譯官已有千百載,向來專業、單純、無欲無求、盡忠職守,到底何故讓她做出此舉?

  閻王細細的打量著她,發覺她那本該無情無欲、透著單純的眸子竟有了些許異樣,那因識情知愛而產生的微乎其微的變化,若不仔細探查,是難以察覺的。

  公堂上靜默的氣氛有一絲壓抑緊繃,不似審問其他人時的熱絡,前面幾個出庭的家伙不是口若懸河說個不停,就是脾氣暴躁的上演全武行。

  譯官只是用著一雙清冷的眸子不驚不懼的望著閻王,過了許久才開口,「譯官認罪。」

  她的話讓公堂上的眾人倒抽一口氣,那擺明了直接放棄的態度更是讓律師團一陣嘩然。

  閻王微微楞住,一改先前審問其他人的強硬態度,口氣稍緩的說:「譯

  官,你可知自己所犯何罪?本王也不是個不講理之人,先前受審眾人皆有辯駁機會,你盡可說個原由。」

  「屬下擅離職守,造成地府需通譯之魂無法及時審判,屬下知罪,願接受地君之罰。」她不疾不徐的說,一點為自己辯駁的意願都沒有。

  「這……」首次遇到這麼配合的犯人,前面幾個胡鬧瞎鬧的家伙都讓他們脫了罪,閻王反倒不忍就這麼定了譯官的罪。

  「啟稟閻君,譯官大人在陽世期間,發揮擅通譯專長,消彌了不少戰事和天災禍事,實屬功德無量。」律師團看出閻王的猶豫,順藤摸瓜的接口,「再者,證人皆已傳喚,何不聽聽證人的說詞,再行定奪也不遲。」

  閻王正苦惱著要怎麼處理,聽到律師團的話,樂得欣然接受。

  「傳喚一號證人。」律師團非常有效率的開始讓證人現身說法。

  她漠然的立於一旁,渾然不覺周遭眾人為了開脫她的罪責而忙碌著。

  「喵喵……喵……」

  聽到熟悉的喵叫聲,她淡漠的表情才有了些微變化。

  「此白貓是譯官在人間的寵物,陪伴譯官逾半生歲月,證詞極具參考價值。」律師團補充說明。

  閻王傻眼的看著在公堂上一直喵喵叫個不停的白貓,頗為無奈的說:「本王不懂貓語,要如何斷案?」

  「不如請譯官擔任通譯,將證詞翻譯給閻君知曉。」律師團早已准備好對策,向閻王提出請求。

  律師團早就謀劃好,故意先傳喚非人類的證人,讓閻王再次深刻的感受到譯官的重要性。

  屆時重責變輕罰,最好還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律師團心裡打著如意算盤,卻獨獨忘了算到正主兒的心思。

  「那就開始吧!」閻王未多想,爽快的答應了律師團的請求。

  從沒想過要為自己辯駁的譯官微微一怔,隨即開口,「閻君,屬下不……」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聽到可愛喵喵叫著阻止她,看向它那哀求的神情,她的心不禁一軟,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她無奈的嘆氣,向閻王福身,「譯官領命。」

  然後,她徐徐的將可愛的話翻譯出來。

  訴說著那段仿佛還歷歷在目的前塵往事,她的神思不自覺的跟著神游,回到那讓她魂牽夢縈、日夜想念的日子;本該無欲的輕柔字音,卻夾帶著濃濃的哀傷惆悵。

  可愛作完證,緊接著律師團又傳喚了大黃狗努努、大白狼等動物上場,她暗暗寧定波動的心緒,心裡微微訝異。

  這個律師團果然不簡單,居然能將這些在陽世與她有羈絆的事物全都找來為她作證。

  翻譯著它們的證詞,她才知曉它們竟是如此崇敬她,簡直要將她神化成恩澤三界,庇護八方的神人了。

  動物證人輪番上陣,一時之間庭上充斥了各種動物的叫聲,肅穆的公堂上一陣雞飛狗跳。

  譯官雖然盡責適時翻譯,動物卻似乎對她十分懷念,十句話裡有五句是對她說,不是對他說。

  閻王聽得半知不解,忍無可忍的手持驚堂木往桌上一拍,「夠了,辯方律師,能不能傳喚會說人話的證人出庭?搞得這般嘈雜,成何體統?!」

  雖然不忍直接定譯官的罪責,但堂堂閻王審案,豈能容忍他們公然胡鬧?

  律師團聽聞閻王說出他們心中的盤算,暗暗得意。

  譯官此案的優勢就是擁有許多動物證人,他們先讓閻王再次感受到譯官通譯的重要性,再藉由動物於公於私的亂語擾亂閻王的思維,此刻便可順勢傳喚由律師團挖出驚人有利證據的秘密武器,一舉讓閻王打消定罪原意。

  「閻君莫怒,接下來的證人絕對可以直接陳詞,只是要傳喚此證人上庭,程序上麻煩了一點,請您再稍待片刻。」

  證人是陽世之人,要入陰曹地府必須等到適當時機,才能引他的魂入地府公堂。

  「好,暫停審判,待證人到後再開庭。」

  「靳總,您約診的時間快到了,是不是讓司機直接去魏教授那裡?」特助恭謹的問。

  「嗯!」坐在後座的男人閉目養神,英俊的臉上五官深刻,薄唇一抿,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油然而生。

  高級房車很快的來到享譽國際、備受尊敬的心理學教授研究所,他一下車,馬上就有助教來接待他。

  男人是典型金字塔頂端的人物,錢、權、名,他一樣不缺,但從懂事以來,他深受奇怪夢境所困。

  他只要一入睡,就會開始作夢,夢裡總是會有一個穿著白色衫裙的女子出現,每當夢醒後,所有的夢境內容,包含女子的長相,他完全記不得。

  愈想記起,他愈是有如墜入五裡迷霧。

  自從接受了魏教授的催眠治療,他不再一入睡就作夢,即使作了夢,夢醒後,也不再那麼迷惘。

  經過逐次的治療,他終於知道自己會如此頻繁作夢,一切原由皆出在前世的執念。

  但,那執念為何?目前還未知。

  坐在魏教授診療室的舒適大皮椅上,他的思緒逐漸放松,慢慢的進入被催眠的治療狀態。

  這次的治療跟以往的狀況不太一樣,魏教授的聲音離他愈來愈遠,直到再也聽不到……

  沒多久,他的神魂來到一個昏暗的空間,鼻子仿佛能聞到一股幽微的花香。

  他循著花香往前行,直到那株有花無葉,綻放出如血般絢爛艷紅的紅花佇立在眼前,他才停下腳步。

  四周陰暗闐黑,這艷紅如血的花是唯一的色彩,大批的沿途盛放,遠遠望去,就像鋪了一條血紅的地毯,指引著他前行。

  踏上血紅的花路,花香愈來愈濃郁,經過數次輪回轉世都無法消滅的執念,終於被清晰的記起。

  執念是她,那個總是身穿白色衫裙的清麗女子。

  他的每一世,皆因對她的執念,而無法擁有完整幸福的人生。

  潛意識裡的愛執著於她,讓他不是終生未娶,要不就是離婚收場,每一世都抱著對她的執念,孤獨終老。

  至花路盡頭,公堂乍現,他一眼就看到那讓他無論如何投胎轉世,都無法忘懷的女子。

  「謐兒……」

  聽到那魂牽夢縈的溫厚聲嗓喚著她陽世的閨名時,譯官不敢置信的轉身。

  是幻覺嗎?還是律師團真的把他找來了?

  看著那踏著彼岸花路而來的偉岸男子,她冷寂平靜的心瞬間掀起滔天巨浪。

  每一次聽著可愛說起他在陽世間的一切,她便有種身陷囹圄的難言痛楚,恨不得再尋什麼方法偷入陽世與他見面,再偷與他相守的片刻光陰,要他忘了她,好好的過日子……

  但她深知,一旦見了他,他們要的便不會只是片刻光陰。

  他們會奢求,極盡所能的想方設法,讓彼此相守,然後一同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當中。

  所以她寧願強忍內心痛楚,受思念他的蝕心之苦,只求在他每一次入輪回前,上閻王殿上審判時見他一面,讓她一解相思之苦,便已心滿意足。

  可是如今,他竟出現在她的面前,她微微哽咽,不敢置信的輕喃,「韜……韜哥……」

  一見到那讓他百般掛心的女子,男人爆出低吼,「你到底搞什麼鬼?躲到哪裡去了?不知道我等你很久了嗎?」然後不待她反應,便一把將那單薄的冰冷嬌軀緊緊的擁入懷裡。

  五十年……不,他等了她一世又一世,抱著與她在人間相會的冀望,喝過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湯,走過一遍又一遍的奈何橋,卻怎麼也等不到、尋不到她……最後抱著遺憾離世。

  再一次被男人緊緊的擁入懷裡,譯官只覺得各種復雜心緒在胸口滾沸,讓她不知道應該歡喜,抑或流淚。

  韜哥……真的是韜哥,只有他會用這種霸道又強勢的語氣罵她。

  「你又罵人。」

  平靜許久的心一下子無法處理這麼復雜的情緒起伏,只能隨著淚流宣泄激動的情感。

  「傻瓜,又不是真的罵你,怎麼變得那麼愛哭了?」

  他的心情也是激動不已,看到她掉個不停的淚珠,他既心疼又慌亂,只能不停的將細碎的吻落在她的發頂,安撫著她的情緒。

  「嗯哼……」律師團雖然深受他們重逢的畫面而感動,但還是不得不出聲提點,「那個……譯官大人,您是不是應該將個人情緒擺在一旁,先跟靳先生說明一下案情。」

  「譯官大人?」這個陌生的名詞,讓他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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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21 00:18:07 |只看該作者
終章

  「韜哥,我本是冥府譯官,專司通譯之職,此次偷入輪回與你相戀是不法之舉,所以律師團才會請你來地府為我作證。」她將前因後果都詳細的解釋給他聽。

  靳韜蹙起眉頭,怒聲說道:「你會偷入輪回之舉,乃因為我們的前緣未能圓滿所種下的因果宿命輪回,有何不法可言?」

  走過彼岸花畔,被花香喚起前緣往事的記憶,讓他想起那一世又一世被虧待的情緣,他激動的反問,英俊的臉龐盡是沉痛幽怨。

  可惜,在她所謂偷入輪回,使得兩人再重逢那一世,他們卻還是無法執手共白頭。

  伏王妃的藥調養好她的身子,讓她為他生了個兒子,卻沒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徹底驅散她體內的寒毒,她在三十歲那年,便因寒毒入骨而病歿。

  如今知道她的身分,他才恍然大悟,原來兩人每一世一再錯過的情緣,皆因她是地府譯官所致。

  譯官不知當中原由,想起兩人無法再接續的情緣,不由得悲從中來,紅了眼眶。

  「所以無論如何,我不會再放手,一定會為我們的情緣向閻王爺討公道!」他堅定的開口,抱著她的力道不禁加強了些。

  眼看靳韜激動、不甘,律師團不得不再次出聲,「欸……靳先生,別激動,一切待重新開庭時,您將這一切與譯官生前積善之舉詳細講述給閻王知曉,這樣才能幫助譯官大人免去私逃責罰,繼續任職。」

  靳韜神情嚴肅,氣怒的說:「繼續任職?!不,我不會允許謐兒再擔任譯官一職,不想再與謐兒相見卻如同陌路人,為那一絲似曾相識,平添遺憾!」

  不知何時回到公堂上的閻王,聽到他狂妄的言論,憤怒的開口,「好個凡夫俗子,竟然膽敢在公審殿堂前口出狂言。」

  「請閻君息怒,饀哥不是有意頂撞。」她誠惶誠恐的為靳韜求情。

  閻王震驚的看著向來柔靜單純,連面臨責罰都能泰然處之的譯官,竟會這般急切的為這男子求情。

  他忍不住多看了男子幾眼,身為掌管地府的大老板,輕易便看穿靈魂的本質。

  閻王不禁嘖嘖稱奇,這靈體充滿強勢霸氣的氣場,一旦讓他認定的事物,就難以放棄,莫怪幾世輪回下來,他對她的執念如此之深,進而辜負了多少天定姻緣。

  察覺閻王帶著審視意味的目光,他無畏的回視,「您就是謐兒的大老板,我代謐兒辭去冥府譯官一職。」

  閻王雖然欣賞他的勇氣,卻也對他的無知感到可笑,諷笑的說:「冥官一職,豈是說辭就能辭?況且經此一案,本王深感譯官的重要性,已決定讓她繼續擔任譯官一職,至於『蹺班』一事,就罰她免去五百年俸祿。」

  沒料到閻王被靳韜這麼一激,迅速做出決議,律師團傳來一陣騷動,對於他們的策略再次奏效而喜不自勝。

  「我不服這決議,我要上訴!」靳韜卻是揚聲反駁。

  這個判決代表他跟謐兒再也不會有交集,既然讓他來到地府看到她,他說什麼都不會讓結局演變成如此局面。

  他這話一出,讓律師團瞬間綠了臉,還來不及開口,閻王已沉下臉,怒聲斥喝,「大膽!」

  譯官深怕心愛的男子激怒閻王,進而受罰,凄楚的說出違心之語,「韜哥,算了!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你就忘了我吧!」

  兩人注定有緣無分,能跟他相知、相戀一世,她已經心滿意足,不該再耽誤他的人生了。

  「不,我不會就這樣算了。」他堅持,然後雙膝跪地,雙手抱拳,誠心的開口,「閻君,不如我們做個交易,條件就是換回謐兒的自由。」

  兩人被辜負的情緣是他唯一的籌碼,只要能釋之以誠、誘之以利,要換取謐兒的自由……應該不難。

  瞧著他驟然轉變的態度,閻王暗忖,一個凡夫俗子能有什麼談判的條件?

  「好,本王姑且聽之。」

  「第一世,我與謐兒本是夫妻,但她無故在睡夢中驟逝,促使我們倆的情緣被迫拆散,讓未圓滿的情緣種下彼此的執念。這便是謐兒此次為何會偷入輪回的原因。如此說來,逼她犯下罪行的乃是譯官一職,她,何罪之有?」

  沒料到靳韜竟會因為彼岸花香的魔力被喚回前世記憶,讓譯官犯下罪行之舉有了合理的解釋,閻王的心瞬間一凜。

  察覺閻王臉上細微的神情反應,律師團附和,「稟告閻君,據律師團查證,靳韜與譯官的情緣皆記載在三生石上,月老亦為證,兩人擁有天定的七世情緣,卻因為地府大亂那年被迫滯留地府,才會一世錯過一世,造成兩人心頭的執念深種。」

  兩方的說詞矛頭在在指向地府,閻王卻無法反駁;當初留譯官在地府任職是因緣際會,亦是私心……

  眼見閻王沉眉思忖,一語不發,靳韜接著說:「倘若謐兒被迫滯留地府是命中注定,與我一再錯過是因果循環,那我認了。這一次,我只求將脫序的情緣導回原軌,接續我與謐兒的情緣;她犯的罪,我受,不管是跳下忘川等待千年或誦萬遍金剛經以免去她現任職務,我一概承受!」

  聽著他堅定的話語,在場的人無不為他的痴情所感動,感動之余,不得不暗暗贊許男人談判的能力。

  律師團乘勝追擊,「閻君,聽說現今科技有一種叫『語音翻譯機』的工具,可以翻譯多種語言,靳韜在陽世是科技公司的總裁,您就讓他拿出研發經費,研發出功能更強大齊全的工具,供您使用。再說,追古溯今,其實並無譯官一職,若真卸除此官職,對地府運作也無影響,有了方便的機器,日後也毋需專人為您通譯,省去許多麻煩,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動之以情,說之以理,再面面俱到的為閻王私心留人一事給了台階,事情不皆大歡喜的落幕也難呀!

  閻王沒想到靳韜會知道能用此法為地府冥官辭去官職,而這並不是沒有前例。

  在清末民初就有人成功過,再加上律師團所提的「語音翻譯機」,著實讓他頗感興趣。

  最近他也考慮著是否該將地府政務電腦化,這次眾人「出逃」也是因為地府工作太枯燥煩瑣,正所謂有一就有二,是該想個法子解決這個問題。

  「若本王打算將冥府各部門電腦化,你是否能提供資助?」閻王打著更大的主意。

  「小的願傾盡所能,只望閻君成全。」靳韜不禁喜出望外,沒想到事情竟會進行得如此順利。

  「你別高興得太早,即便我答應你,譯官頂多沒有官職在身,她因千百年累積下來的功德,早已超出輪回,你們還是注定沒有情緣。」

  「我願放棄功德,再入輪回,只求與韜哥再續情緣。」她被男人的決心感動,也跟著盈盈跪下。

  「你這……唉!你可知超出輪回是有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福澤,更何況你再入輪回,你們之間的情緣豈是那麼容易接續?需得輪回千年,才能修得一世夫妻情緣。」閻王語重心長的說。

  「譯官不悔。」她毫不猶豫的說出心中想望,能求得與他相守,再苦也是值得的。

  「謐兒……」沒想到她竟要如此犧牲,靳韜不忍的說:「你可以在地府等我,我會努力修行,直到能超出輪回,與你相守。」

  「不,韜哥,我要和你同甘共苦,你也要答應我,每一世都要好好的過,待我們共聚首的那一日到來。」

  她知道修行之路的艱苦,況且她再也無法忍受看到他每一世為了她而錯失了那麼多幸福,只要能有一世,再辛苦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好,我答應你。」她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他狠不下心拒絕。

  「還望閻君成全。」他們十指緊扣,同聲請求。

  看著他們堅定、痴情的模樣,閻王頗為動容,雖然這一切看來利大於弊,但畢竟是重大決策,他不想貿然決定,於是說道:「你提出的條件和譯官的請求,本王都明了了,待本王好好思考一番,再將決定告知你們,礙於篇幅有限,先休庭吧!」

  這個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休庭決定又引起一陣騷動,律師團有話要說,男女主角也有話要說,但因為已超出頁數,只能來個Open Ending 啦!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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