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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由於廣告做得相當成功,喬氏金融大樓的落成酒會已經成為北部商業界的熱門話題,甚至一些沒有收到邀請函的企業代表也紛紛主動表示參加的意願。
令人期待的一天終於來臨了。
聳立在忠孝東路邊的八十八層建築,於傍晚時分便開啟了所有的燈光照明,使得整棟大樓顯得氣勢萬千。而它特殊的金色圓頂尖端,更是在落日餘暉中閃耀光芒、燦爛奪目。
酒會就在第八十八樓,也就是整棟建築物最頂樓的圓頂觀景餐廳舉行。之所以名為圓頂觀景,就是因為它的圓形頂端造型,而且它的位置居高臨下,景觀極好。
「各位小姐先生,歡迎光臨喬氏金融大樓的落成酒會。這棟大樓總共八十八個樓層,可說是台北市區數一數二的高水準建築。現在電梯正帶着大家前往今天的會場——圓頂觀景餐廳。它位於本大樓的頂樓,擁有五星級的餐飲以及最棒的視野,請大家拭目以待喔。另外讓我為各位介紹目前已經確定進駐本大樓的企業主以及商家……」
電梯小姐為搭乘電梯的來賓詳細介紹大樓的特色,在快速上升的小空間里解說着,口齒清晰,笑容可掬。
「圓頂觀景餐廳到嘍,待會兒請盡情享用喬氏企業為您準備的每項服務,祝福各位擁有一個美好夜晚。謝謝大家!」
最後一個字才剛講完,電梯便發出叮的一聲,然後門打開了。
當來賓們魚貫走出電梯時,無不對喬氏企業的用心留下深刻的印象。
雨晨伴着母親與幾位重要幹部搭乘專梯直上會場,也體驗到這項服務。
「媽,這電梯小姐講話不快不慢,時間控制得剛剛好,真是厲害啊!」進入會場時,雨晨不禁讚歎。
「今天的每個電梯小姐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這是你傅叔出的主意,他希望與會的來賓一來到這裏便有賓至如歸的感受。」
「傳叔,這點子不錯。」
「雨晨,謝謝你的誇獎啊。」士佑得意的笑着,然後轉而對敏華說:「敏華,你瞧雨晨出落得越發標緻了,人不但長得美,又有才華,這次多虧她的宣傳,否則反應哪能這麼熱烈。」
「這是團隊合作,我可不敢居功。」雨晨趕忙澄清。本來嘛,她負責的只是文字的部分而已,她可不要別人把她講得那麼偉大。
「雨晨說得沒錯,她要學的還多著呢。」敏華看着他,笑得好燦爛。
雨晨突然發現,母親今天看着傅士佑的眼神不大一樣,好像特別亮、特別媚。
她倏忽明白,蟄伏已久的心終於動了!
只是她不知道母親是否有勇氣再度踏入感情的世界。
當他們走進會場時,四周響起如雷的掌聲,媒體的鎂光燈此起彼落。
然後一堆人圍了過來,搶著和喬氏企業的董事長以及執行長握手寒喧,並且恭賀大樓的落成。母親立即收起嬌媚的笑容,開始扮演着她最拿手的女強人角色。
雨晨從人堆中溜出來,百般無聊的在會場上閑逛。
她知道很多人在看她,因為今天的她十分出色。她本來就很美,而這件藍綠色絲質細肩帶禮服更是讓她變得「異常」美麗。
她不是不喜歡這件飄逸的禮服,相反的,它使她的優點顯露無遺——她美白成功的皮膚、修長的小腿、纖盈的腰身、細緻的肩膀,還有豐潤的胸部。
可是實在太合身了,不僅是剪裁,還有布料。由於絲料貼身與垂墜的特性,身材不好的人穿了只會自曝其短,但在她身上,卻展現出性感模特兒才有的玲瓏曲線。
太搶眼、太招搖、太囂張了。
母親是怎麼了,竟然在法國為她買了這樣一件禮服,而且指定她在酒會上穿。莫非是希望她招蜂引蝶嗎?
恐怕母親是拿她來炫耀的吧,也或者是以她來證明自己年輕時也曾經有過美麗?
不管了,反正她早已習慣旁人既羨又妒的眼光,既來之則安之。
她逛得腳好酸,想找個位子坐。
「雨晨。」
她回過身,最不想見到的人居然出現在她眼前,她暗呼不妙。
「嗨,文中,你也來了。」基於禮貌,她打着招呼。
「馮、喬兩家是世交,喬氏企業的大事,我們怎能不共襄盛舉?」他遞給她一杯香檳。
「謝謝。」
「雨晨,那天晚上我很無禮,對不起。」
「文中,我……」錯在她,怎麼道歉的是他?
雨晨有點尷尬,氣氛一下子僵住了。
這時,一個女孩從身側出現,她愛嬌的對文中說話,眼睛卻直瞄雨晨手中的杯子。
「文中,你說要幫我拿香檳,怎麼人卻不見了?」
「哦,我幫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宏達金控董事長的千金謝可婷小姐,這位是……」
「我是喬雨晨。」她自我介紹著。
原來她搶了別人的酒,歹勢唷。
「文中,我好無聊喔,你陪我嘛!」可婷不理會雨晨,只纏住文中撒著嬌說。
雨晨心裏有數,謝家千金不甘處於劣勢,她怕香檳被搶走,連愛人也保不住了。
哼,想跟她爭?早得咧!她喬雨晨要的東西誰也爭不走,她不要的東西任君取用。送你嘍!
「文中,你替我好好的招待謝小姐,可別怠慢了人家。」她又對可婷說:「謝小姐,歡迎你的大駕光臨,請盡情享用,不要客氣喔。」
她的意思文中知道,他的無奈她也看在眼裏。
對他,她不是沒有半點愧疚;但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她能怎麼辦呢?倘若他能找到好的伴侶,她應該給予祝福,不是嗎?
她在富麗堂皇的餐廳里走走看看,隨時都有人冒出來和她搭訕。清一色的男人,清一色的企業家第二代,清一色的油頭粉面、言語乏味。
她點頭微笑,禮貌性的敷衍。
儘管不耐煩到極點,她仍強迫自己不能垮下臉來,好歹也要為喬氏企業做點公關吧。
她必須不斷的走動,免得坐定之後被男人團團包圍無法脫身。
媽咪呀,她的腳快斷了!
「酒會即將開始,請來賓們入座。」
會場因主持人的宣佈而安靜了下來,大家停止交談,站着的人也紛紛找位子坐下來。
雨晨趁機脫離正對她糾纏不清的男人,一屁股坐到附近僅剩的空椅子上。她對同桌的人微微一笑,算是打過招呼。在暗下來的光線中,她發現同桌的都是女性。
太棒了,她總算可以喘口氣了。
主持人透過麥克風歡迎大家的蒞臨,並且對酒會的進行程序稍作說明。接着他說:
「現在請喬氏企業的董事長為我們講幾句話。」
掌聲中,雍容華貴的喬敏華上台致詞,她言簡意賅的點出酒會的目的——除了分享大樓落成的喜悅之外,也竭誠歡迎與會者進駐,讓喬氏金融大樓成為國際矚目的焦點。
「俗話說萬丈高樓平地起,大家一定很想知道這棟八十八層的高樓到底是如何起造的。」主持人說:「這不妨由本大樓的建築師來告訴大家,請各位以熱烈掌聲歡迎——孟翔先生!」
孟翔?
聽到這兩個字,雨晨原本渙散的精神陡地集中。
不會這麼巧吧?也許是同音異字,或是同名同姓。雖然這麼猜想,她還是伸長了脖子打算一探究竟,她並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認得出來,畢竟他們只有過一面之緣。
台上的燈光熄掉了,會場陷入一片黑暗。掌聲驟止,熟悉的低沉嗓音響起:
「我就是專門無中生有的孟翔。」
在滿堂笑聲中,台上的投影大螢幕亮了起來,畫面是忠孝東路上一處矮房子聚集的區塊,景況蕭條黯淡。
「這就是各位此刻的所在位置。」
畫面立即切換到下一張——光彩耀眼的喬氏金融大樓外觀。
來賓無不嘩然,好個無中生有!
「想知道我是如何無中生有的嗎?請聽我細說從頭。」然後他補上一句:「不必擔心,細說從頭只要五分鐘就夠了。」
又是笑聲。
孟翔,果真是他!
看不到他的人,但那聲音、那調調,絕對非他莫屬。
雨晨在黑暗中找尋他的身影,總算看到他站在演講桌前面,一手操控着筆記型電腦,一手拿着麥克風侃侃而談。
穿着深色西裝的他,隱身在晦暗的光線中,只有輪廓依稀可辨。他的神態自若、不慌不亂,彷彿坐在底下的是一群小學生,而不是頭腦精明、眼光挑剔的企業主。
孟翔是個建築師,而且居然還是喬氏金融大樓的建築師?!
這世界真是不可思議的小。
「建築外觀的石材來自西班牙,為避免天然石材特有的色差問題,所以特別挑選同座礦脈整體採挖……」
投影片呈現西班牙某座礦區的實景以及開挖的情況,來賓們屏氣凝神的聆聽。
「大樓頂部是以銅片打造的圓形設計,最頂的尖端更是以金箔用手工方式拼貼上去的。」
投影片切到下一張,建築工人站在八十八樓圓形頂端上逐片拼貼金箔的畫面。她聽到來自周圍的讚歎聲,她也深深的受到吸引。
投影片連續打出由各個角度取景的大樓外觀,以及在不同的時間所拍攝到的大樓景緻,搭配他感性的結尾:
「如此用心打造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樓,只為彰顯各位尊貴的身分與地位。」
最後他說:「而各位的進駐就是對我的無中生有最大的肯定,我萬分的期待。」
當投影燈光熄滅,室內恢復照明,掌聲仍持續響着。
光線下的孟翔對着大家一揮手,從容的走下台。
雨晨的目光跟隨着他移動,直到他走回自己的座位。然後她聽見母親上台對來賓說:
「孟翔先生住在夏威夷,為了喬氏金融大樓,這段時間以來他兩地奔波非常辛苦,可說是本大樓的最大幕後功臣,十足的年輕有為。」
掌聲再度響起。
雨晨支著下巴發獃——
他住在夏威夷?那麼他在金山是……
猛抬頭,她看到孟翔正在不遠處的座位上對她舉杯微笑,然後眨了眨眼,仰頭一飲而盡。
她不知所措的垂下眼帘,待她鼓起勇氣面對他時,他已不見蹤影。
雨晨的視線一直在會場中搜索,但遍尋不著孟翔。
任務完成,他就這樣走了嗎?
她想去問母親,但她臨陣退縮了。她不知道如何對母親解釋他——一個解救她免於餓死的鄰居、一個與她「魚雁往返」的筆友,還是……一個曾經摸過她胸部的男人?
她如坐針氈,無心參與接下來的任何活動。她只想飛車趕回金山,看看他是不是正在隔壁放着音樂等她?
她有一堆問題要問他!
當她站起身時,台上的說明會也正好結束。她被喬敏華攔住離去的腳步。
「雨晨,來見見凱旋企業的劉伯伯和他的二公子劉達威。」
「你們好。」她應付的點了點頭,毫不熱絡。
「雨晨小姐真是貌美如花啊。」劉伯伯稱讚著。
「過獎了,令公子才是一表人才呢。」敏華說着客套話。
「這麼說他們可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啊,哈哈哈!」
敏華也跟着笑開懷,眼睛輪流在女兒和對方身上打轉,其實她心裏正打着如意算盤。
「雨晨,你陪達威聊聊,劉伯伯和媽還有公事要談。」
來不及抗議,他們便逕自走開,留下雨晨局促的與劉達威面對面。
「雨晨小姐,咱們找個地方坐好嗎?」
「哦,我得走……」
話還沒說完,音樂聲響起。
主持人宣佈接下來是一段輕鬆時刻,請來賓們盡情的享用美酒佳肴,或者到舞池中以舞會友。
「耶!」場內響起一陣騷動。
今天與會的有不少是跟隨父母前來的年輕人,長輩們忙着辦正事,年輕人則忙着聯誼,不是互相打屁套交情,便是到處艷獵釣凱子。
主持人的麥克風剛放下,就有好幾對男女迫不及待的進入舞池中舞動了起來。
「雨晨,我們也去跳舞吧。」劉達威見狀心癢,她的身材凹凸有致,跳起三貼一定很爽。
「我還有事,得先走了。」
「你真不夠意思,話沒說上兩句就要落跑,你忘了你媽的交代嗎?」
雨晨不想和他多說,轉身就要離開,沒想到卻被他抓住手臂。
「我說過我有事嘛!」
她掙扎著,卻擺脫不掉。這人怎麼這麼厚臉皮!?大庭廣眾之下和她拉拉扯扯,害她也跟着丟臉。她打算他再不放手,她就要開罵了。
她還來不及開罵,抓住她手臂的手突然鬆開了。
「你好,我是孟翔。」
怎麼會是他?而且他正笑着與劉達威握手打招呼。
「嘖嘖嘖,先生,你未免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當他看到雨晨雪白手臂上的紅色指印,頗不以為然的說。
「哼!」
劉達威面子掛不住,哼了一聲便忿忿的走人。
雨晨鬆了一口氣,還好鬧劇沒有上演,否則她明天可就要上報了。不知道記者會怎麼寫?
意識到孟翔的手指輕輕撫過她手臂上的紅印子,她的皮膚頓時灼熱了起來。慌張地,她問他:
「你不是走了嗎?」
「我特地趕回來英雄救美。」
「哦?原來你聽見了我的召喚。」
「難怪,我還以為是耳朵長蟲了呢。」
她噗哧一笑,笑靨如雨後清晨。
孟翔微微被電了下,他是為這笑靨趕回來的吧?他此刻其實應該在凱麗飯店和營造商談工程的事,怎麼杵在這裏和美女打情罵俏?
放營造商鴿子恐怕會壞了他長久以來的信譽,但他就是按捺不住。他安排事務所里的人款待對方,然後先做初步的溝通,明天他再登門細談。
不知怎地,他就是非回來見見她不可。
在這裏遇到她着實讓他意外,當由別人口中得知她是喬氏企業的千金時,他更是嚇了一跳。
她是喬敏華的女兒,他早該想到的,她們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也唯獨有錢有閑的千金小姐才有能耐在海邊享受獨樂之美。
當他重回會場尋着她時,她正被一個人模人樣的男子抓住手臂。他的火氣頓時被點燃,他扣住對方的手腕,強迫他放開手,然後順勢與他的手掌相握,不明就裏的人會以為他們是在握手寒喧哩。
想在上流社會生存,自製與技巧都是必要的,這點他比誰都清楚。
上流人士的酒會持續進行着,衣香鬢影、音樂悠揚。
「你的記性應該不錯吧?」他問。
「你是說,我欠你一支舞?」看到他的驚訝,她得意至極,她總算跟上他的無厘頭了。
「有這個榮幸嗎?」
「既然今天咱們服裝整齊……」她故作沉吟,「那麼好吧。」
他大笑着伸出手,挽她步入舞池。她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讓他帶着自己擺動。
「孟翔,你……」她想問他是不是在金山度假。
「噓,此時無聲勝有聲。」
他阻止她,只將她擁得更緊。他聞到她身上陌生的香味,不是迷迭香,也不是薰衣草。從海邊小港回到上流社會,突然間一切都變了。
「孟翔,你真的心碎了嗎?」
她忍不住又問,周圍的氣氛讓她意亂情迷,她已經對這個危險的男人撤防。
他沉默不語。
她把頭靠向他的肩,就讓無聲勝有聲吧。
就在她深深陶醉之際,卻聽得他問:
「你睡覺真的會打呼嗎?」
一曲舞畢,他們很有默契的一起離開會場。
「不去和你媽說一聲?」他問她。
「再讓她把我推入虎口嗎?」雨晨聳聳肩。「省省吧。」母親的陰謀她心知肚明。馮文中不成,又來個劉達威,只怕以後還有更多。
他們一前一後在海岸公路上飆著車。
孟翔看着儀錶板,時速逼近一百三。真是個瘋狂的女人!
為了追上她,他只好也跟着飆了起來。
轉進水尾漁港的停車場,她率先把車子停進靠裏面的停車格,把靠外面的一格留給他。
下了車,她笑問:「刺激嗎?」
「腿都軟了。」他攤開手,做了個踉蹌的假動作。她將計就計的過來扶他,被他一把攬住了腰。
「為什麼不是迷迭香?」
「什麼?」她躲開他在她頸間的磨蹭。
「今天是星期四。」
她恍然大悟。一三五薰衣草,二四六迷迭香,原來他記得。
「一回台北就亂了,家裏有太多東西。」
為了酒會,母親逼她提早一星期回家,逼她天天上健身房、美容沙龍。原來她是要利用女兒完美的演出,來為喬氏換得一個幫襯事業的金龜婿。
「到海邊走走。」
他依舊攬着她的腰,享受海風的沁透心扉,還有她倚在懷裏的感覺。
她彎下腰脫掉涼鞋,想叫他也把鞋襪給脫了,一抬眼,發現了他的眼光正盯住自己因彎腰而暴露大半的胸脯。
「我不滿足久矣。」並未企圖掩飾自己的失態,反而咧著嘴套用她曾說過的話向她招認。
她無所謂,逕自猜測着他話里的含意。
「你在夏威夷有個家?」意思是他結婚了,老婆遠在夏威夷,兩人相隔千里,所以他不滿足?
「家的定義是?」
「你別裝傻。」
「我結過婚,但目前一個人。這樣夠了嗎?」他無奈的吐實,這個話題是他最痛恨的。
「不夠,告訴我多一點。」
知道他單身竟讓她有种放心的感覺,但她對他曾有過的婚姻卻頗感好奇,她想知道什麼樣的女人才配得上這樣的男人。
「唉,好奇心殺死一隻貓。」
他索性脫掉西裝外套,在沙灘上躺了下來;她也跟着在他身側坐下,雙手環膝。海水就在他們的腳邊湧上退下,今晚的月色分外明亮,很適合聽故事。
「喂,快說吧,別想耍賴。」她催促他。
「你要聽哪一種版本?」
「版本?」她不懂,故事還有分版本的?「我全都要聽。」
「貪心鬼。」他將手枕在頭底下說:「通俗版是:因不了解而結合、因了解而分開。」
「嗯哼,果然通俗。還有呢?」
「文藝版是:我的過去她來不及參與,我的未來她根本不想參與。」
「好慘。還有咧?」
「咸濕版是:身高、年齡都不是距離,只有長短成問題。」
她愣了會兒,才總算明白他的意思。她笑着捶了他一下。
「什麼跟什麼呀,連講這種事都這麼死不正經。」她曉得他是在唬弄她,她可不依。「我不管,我要聽的是真實版。快講!」
「我怎麼覺得自己就像塊俎上肉任人宰割?」
「沒那麼糟啦,我頂多把你給閹了,這樣你就不必擔心長短的問題啦!」要是母親聽到她這樣說,鐵定當場氣得厥過去。
「最毒婦人心啊!」他慘叫。
「知道就好。」
被逼到死角的他無處可躲,只好從實招來。
「我在夏威夷念書的時候,在一家華人開的餐廳打工,她是我老闆的女兒。她的熱情使我忘卻在異鄉的寂寞,學業還沒完成,我們就結婚了。」
他繼續說下去:
「畢業后,我在夏威夷發展得很順利,逐漸躋身當地的上流社會,這時我們的想法開始出現了分歧。後來我接受你母親的聘任,與她聚少離多,於是我們漸行漸遠……」
「然後呢?」在他停頓時,她追問。
「上個月,我們協議分手。」
這,就是故事的結局。
老掉牙的情節,卻讓人覺得不真實。因為主角是他,一個她以為只會令女人心碎的男人,
海風呼呼的吹,海水洶洶的涌,月亮不知何時躲到雲層後頭去了,四周是漫無邊際的黑,她看不清他的臉,也看不清他的心。
「我該表示同情嗎?」她傾身問他。
「不必。」
「那麼我能做什麼?」
話才剛說完,身子便被他往下拉,她驚呼一聲,趕緊用手肘撐住。她的頭髮垂落下來,她的手掌貼着他的胸膛,她的鼻尖觸及他的下巴。
「做我的床伴。」他鉗住她的腰,氣呼在她的額頭上,溫熱的、曖昧的。
「又來了!」
「母債女還,你母親欠我一個老婆。」
「你一定是得了婚變症候群,胡言亂語。」她努力穩住,不使自己的上半身趴在他身上。
「要不是喬氏金融大樓,我們也不會分開。」
「你們之間本來就有問題。」
「喬氏是導火線。」
莫非他是說真的?他將婚變歸咎於喬氏,他心裏一直對喬氏懷着恨意?
她抬起頭,好讓自己能夠直視他。
他閉着雙眼不動,她在他的臉上仔細搜尋着,希望藉由他的表情分辨他話中的真假。突然間,他張開眼睛對她扮了個鬼臉……
她的手一時支撐不住,身體直咚咚的撲向他,她的頭撞上他的鼻子,他痛得發出哀號:
「小姐,你就這麼不情願當我的床伴嗎?」
夜深了,總得回家。
他們走捷徑回去,停在兩人的屋子門口,他們不約而同的掏著鑰匙。孟翔的已經拿在手上,雨晨在包包里翻了半天才猛然想到——
「完了!我沒帶這裏的鑰匙,我本來打算明天才回來的。」
「哈,天助我也,今晚你逃不出我的魔掌啦!」他得意的笑。
「得意個什麼勁,大不了我回台北去!」
她瞪他一眼,轉頭往停車場走,走沒幾步,她心裏開始犯嘀咕:哼,居然不留我?
她停下來回過身,發現他正倚門帶笑看着她。她故意踩着優雅的步伐走向他,當她走到他跟前時,他張開雙臂說:「歡迎回來,親愛的!」
她對他嫣然一笑,然後一把奪過他手上的鑰匙,自行打開他的門。
她已經認清這男人的真面目了,光會耍嘴皮子,她才不怕他。
「哇塞!女匪徒光天化日之下侵入民宅,台灣的治安真有這麼糟嗎?」他誇張的抗議。
「第一,我不是女匪徒;第二,現在不是光天化日,0K?」她適應着室內的黑暗,然後說:「請開燈。」
他沒開燈,反身關上門牽起她的手,橫過一樓摸黑上樓梯。當踏完最後一階,燈光啪的一聲亮了。
「感謝上帝,總算重見光明。」
她眯着眼睛,看見滿室的凌亂。
客廳的地上散著大張設計圖,桌上還有一張畫了一半的,靠牆的柜子上擺着一部桌上型電腦和打印機,旁邊是螢幕半掀的手提電腦,以及一台音響。
「上次我們的浪漫晚餐就在這裏?」她不敢置信的問。
「正是。」
他不僅能夠無中生有,而且還是化腐朽為神奇的高手!
「你的新案子?」她問,拿起設計圖看,但看不出所以然。
「嗯,就在附近。」
「附近?」
「注意到海邊有一棟蓋了一半的建築物嗎?」
「有啊,那就是你的傑作?」
那是在往西方向的沙灘邊上,已經蓋了五層樓高,但自從她搬來之後,就不曾看見它動工過。
「不是。但我即將把它變成我的傑作。」
他接過她手上的圖放在一邊,注視着她說:
「時間不早了,咱們睡覺吧。」
「嗄?」她呆住。
「剛剛是誰迫不及待的登門入室,只為與我共度一夜?」他拉着她的手轉身去開卧室的門。她瞄見房間里的大床,臉紅了起來。
「我以為你晚上不睡覺……」
「今天累了一天,我想早點睡,何況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先去沖個澡,你要不要一起來?」說着又拉她往浴室走。
「孟翔,我……」她結巴說不出話來,想到與他一起洗澡的畫面,她低垂的臉更紅了。
他抬起她的下巴,眼神熾熱。
他的手指沿着她發燙的臉頰劃過脖子直至裸露的胸前,接着再回到肩膀的細肩帶上,她聽見自己的心臟怦怦亂跳,卻無力反抗。
過了一世紀,他說:
「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放掉她,她全身虛脫的攤在桌緣上,心裏竟緩緩浮起悵然若失的感覺。
從廚房出來時,他手上多了一根鐵絲。
他將鐵絲插入安全門的鑰匙孔,不知怎麼的弄了幾下,門鎖居然應聲開了。
他拉開門,退到一邊,臉上的表情難測。
她踏入屬於自己的領土,轉過身時他說:「晚安,親愛的。」然後頭也不回的進屋去了。
沒再費事的上鎖,她只是輕輕的將門虛掩。
她斜卧在陽台的躺椅上,打算讓清涼的海風吹散她一身的燥熱。
夜晚,似乎十分漫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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