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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浴火小熊貓] 三人荒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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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9-16 01:58:44
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 48

  皇帝原本沒打算去龐博星的。

  他已經寫了信。

  他還召見了琥珀。四次。

  但她沒有任何回應。

  公文裡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所以他應該明白她的意思了。

  再繼續糾纏就有失風度了。

  棄卒當初是怎麼說的?

  如果她不接受,他就該「有多遠躲多遠」,還有,「死纏爛打只會更讓人家煩你」。

  不管他有多麼不甘心。

  說這話的棄卒最後一次上線還是新年前。從此之後頭像一直灰著。

  唉。小弟弟就是靠不住,在需要你的時候你就不見了!

  連想找個人傾訴都不行。

  她離開前那盤棋雙方只各自走了一步。白棋用王翼棄卒開局。他兩次和她對弈,都用了這個開局。也許,她是想要復盤他們之前下的那局棋。

  說實話,他這個開局真不怎麼樣。第一次和她對弈時,她讓他執白,他就用了這個早被先人參詳透了的開局。上一次,也一樣。

  他不止一次想,如果,去年的夏夜宴,他沒有把她帶到那間房間,他和她現在會怎麼樣?

  可惜,棋局可以復盤,歷史無法假設。

  就像他曾不止一次假設如果父親沒有為了營救他親征、沒有受重傷、沒有早亡,會怎麼樣……

  得知她差點被綁架的消息後,他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其實也不是那麼在乎她,不然怎麼會先聯想到夏爾和老烏請求建立伍爾芙航運公司的公文呢?

  這個「航運公司」經營的業務可不僅僅是航運。夏爾還問他要戰艦。獅子大開口,一下列出了近幾年退役和預備退役的十餘艘艦船。有了這些船,再把那些在伍爾芙終日生事的老兵油子們弄上船,這就是一支小型機動艦隊。

  他原本可以拖著,再看看形勢,想想別的辦法處理那些不安定因素,可是「皇帝的寵姬差點被綁架」這事一出,他必須盡快做出決定了。

  紅嵐和寶妃的知名度和關注度空前,她的活動日程幾乎全部是公開的,只要有人開了個頭,就會有繼續嘗試的。

  不管是綁架她索要贖金、要求釋放某些俘虜,還是為了宣揚某種政治目的、宗教目的將她綁架後公開殺掉,都是成本低回報高的好生意。

  如果她一直待在某個地點不動,自然是不需要一支艦隊來保護的,但是,他需要她不停移動,成為一個活動的宣傳。以後說不定還需要她去維熙進行非正式的外交活動。但他不能動用軍隊保護非皇室成員。這是違憲的。他也想過要怎麼合理地增加保護她的軍力,但伍爾芙和的發展速度比他設想的要快太多了。

  現在,他必須得同意建立伍爾芙航運公司。

  既然一定要雇傭兵團來保護她,還是用自己建立的「航運公司」吧。

  批復完夏爾和老烏的公文,廖珩到了。

  皇帝跟他說,「準備一下,我要去一趟龐博星。」上次秋奇遇襲他去了,沒理由這次更凶險反而不去。

  艦隊啟程時皇帝開始真地擔心琪琪了。

  他看了那些報導,還有船長駕駛艙裡的監控視頻,這確實是一夥兒經驗老到的海盜,如果沒有那個女軍官果斷的指揮,很難想像後果。

  醫生說她是創傷後應激障礙,雖然不清楚究竟什麼會刺激到她,但肯定和戰亂、暴力相關。假如她落在那幫海盜手裡會不會再次發病?他們為了震懾人質通常的做法是什麼?

  這麼一想,皇帝甚至有點後悔,為什麼要猶豫?為什麼聽了幾個大臣的反對意見就想再拖一拖?

  從帝都到龐博星的航程接近48小時。

  皇帝在旅途中收到了柯晴的視訊,他整理了一份關於這次劫持事件的報告,其中有出事前加密頻道中的通訊記錄和當時的航行星圖。

  皇帝聽了幾方的通訊記錄,再看了星圖,臉色微變,問柯晴,「菲冽現在在哪兒?」

  柯晴說,跟夏爾去帝都了。他說完,怔了怔,覺得哪裡好像不對。

  皇帝倒沒再問什麼,只微笑說,「你做得很不錯。哦,先不要告訴琪琪我來龐博星了。」

  關閉光屏後,皇帝大聲冷笑了一聲,命令廖珩,「通知艦長,加速前進!」

  劫持?綁架?

  恐怕這一切都是她設計好的吧?

  他要問問她,為什麼不能像夏爾他們一樣寫公文呢?非要設計一場驚險給所有人看?以為他看不出來?

  廖珩心驚膽跳。皇帝陛下渾身散發著冰冷的怒意,不像是去看望受驚嚇的寵姬,更像是去興師問罪。

  廖珩回想一下紅嵐小姐和陛下交往後發生的那些事,感到頭很大。他在陛下身邊快十年了,幾乎見證了皇帝全部和女性交往過的歷史,從沒一個人膽大成這樣,一次又一次把皇帝氣得變形。

  最倒黴的是,這兩人每次搞事,被台風尾掃到的總是他。

  皇帝陛下的艦隊距離龐博星還有八小時航程時,寶妃歌舞團剛完成了第一次表演。

  寶妃歌舞團受到比平時更加熱烈的熱情。

  演出結束後,龐博星的觀眾們站在座位席上不願離開,一直鼓掌,呼喚紅嵐的名字。

  琪琪和菊凜謝幕了三次,觀眾們才終於戀戀不捨離開。

  龐博星的接待官員們專門安排了一場酒會,慶祝演出成功,也為舞姬們壓驚。劇院經理對紅嵐等人的敬業精神佩服到了極點,他們本以為演出泡湯了,要退票了,沒想到,寶妃的團長說「無論發生什麼,演出必須繼續」!太帥了啊!這麼帥的女人必須得敬一杯酒!

  這個有四分之一被沙漠覆蓋的星球盛產一種仙人掌類植物釀的酒,據說含有游離在法治邊緣線的致幻物質,能令飲者飄飄欲仙。鑑於此,這種酒在龐博星以外的地方是禁賣的。

  櫻浮素來喜歡貪杯,對敬酒的人來者不拒。琪琪和菊凜也陪著她喝了幾杯。

  飄飄欲仙琪琪倒沒感覺到。

  她只知道這酒喝起來清冽甘甜,後勁卻霸道極了。她只喝了兩杯,回到房間時還是清醒的,脫掉鞋子後突然像被兜頭打了一黑棍,然後就斷片了。

  這酒的助眠作用也不錯。琪琪被酒精撂倒後一覺睡到天光大亮。

  如果不是有人粗暴地把窗簾拉開她還會繼續睡下去。

  刺眼的陽光投在她身上臉上,弄得她像被陽光燙到的吸血鬼捂著臉痛苦呻吟。

  她從指縫裡看到一個長腿細腰的年輕男人氣勢洶洶站在她身前,恍惚間以為這是菲冽,她抱怨道,「幹嘛呀?我瞎了……」她一手遮住眼睛,一手伸過去想打他一拳,可她全身還是綿軟的,這一拳落在他身上就走形了,他後退了一步,她哈哈笑,伸開手亂抓,一抓就抓在他大腿上,她正要用力捏一下,就聽見一個冷冷的聲音,「你把我當成誰了?」

  咦?

  咦——他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琪琪那點酒徹底醒了。背後瞬間出了一層熱汗。

  她從指縫間看到了皇帝冷峻的面容。背上那層汗頓時變得涼津津的。

  琪琪事後都佩服自己。

  可能是寶妃的訓練已經刻進她的靈魂了,她在這一瞬間做出了近乎本能的反應,她幽幽長嘆一聲,手掌貼在他腿上不捨地上下滑動了幾下,似嗔似怨低喃,「在我夢裡你也要這麼凶麼?」

  她轉過身,用雙臂擋在臉前,把頭蜷縮在臂彎裡,像是又睡著了。

  趙拓被她夢中的囈語直接擊穿心臟。

  他輕輕蹲在琪琪躺的貴妃椅前,別說叫醒她冷言質問了,連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輕了。

  看看這個誤入塵世的小仙子吧,她此刻這樣子絕對不是她最美的時候,臉上的妝早已殘了,頭上的高髻也亂糟糟的像個小鳥窩,身上那件玫瑰灰色的絲絨裙子也揉得皺皺巴巴的,可她這時候絕對是最可愛的,她像隻毛絨絨的小動物一樣蜷縮著,皺著眉,閉著眼睛,眼角有一點點淚痕。

  她的眼珠在眼皮下動了動,睫毛輕顫,無預兆地睜開眼,看了他一眼,又閉上。

  這一次,她是真的醒了。

  他看到她用力合著眼睛,但是睫毛漸漸被滲出的淚水抿成一簇一簇的。

  他忍不住伸手輕撫她的頭髮,她還是不願睜開眼睛,也不願給他任何回應。她的下巴輕微抽搐了一下,像是在努力忍住不哭泣,可是,最終,她的嘴角拉出一抹笑意,可這笑容維持不了很久,她張開唇呼吸,喉嚨裡也發出細碎的抽噎。

  「琪琪。」他輕聲呼喚她。

  她轉過頭,眼裡含著淚,凝視他好一會兒,說:「你來了。」

  琪琪猛然意識到,她在十幾年後終於見到他本人時,跟他說的第一句話也是「你來了」。

  然後她就想起了那天黃昏的夕陽,不知名白色香花的氣味,被曬了一天的草坪,他在夕陽下對她微笑,輕風把他身上的氣味掠起,吹拂到她臉上,那是種讓她莫名聯想到鋒利金屬的香味。

  還有,他跟她第一次見面時她右手食指就被花枝上的刺紮流血了。

  現在想想,這真不是什麼吉兆啊……

  趙拓此刻臉上的表情告訴她,他也回想起了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

  果然。

  他握住她的右手,拉到面前,輕輕吻她食指指尖,聲音微不可聞,「對不起。」

  她用力搖頭,自己也不清楚,是在拒絕他的道歉,還是想拒絕再和他糾纏。

  他給她擦淚,終於能問出這麼多天一直壓在他心裡的疑問,「夏夜宴那天,你可以拒絕我,你也可以叫我停下來。我不是在為自己辯解——我真的會的。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說呢?」

  琪琪這一刻委屈極了,她嚎哭著沖他大喊:「我為什麼不說?因為我見過太多人——把其他人當做人形的動物和會慘叫求饒的玩偶!太多了!因為我不敢試探你是不是也是這種人!因為我害怕你也是!你——你叫人提前給我注射避孕藥!你要我怎麼相信你不是!」

  她喊完,哭得更大聲了,她總算品嘗到櫻浮、容嫵她們崩潰哭泣時是什麼感受了!居然他娘的挺過癮的?

  積累了不知道多久的眼淚一下子全跑出來了!多到擁塞琪琪的呼吸道,讓她打著哭嗝,讓她不能再考慮形象,抓起自己的絲絨禮服裙子去擦眼淚鼻涕。

  趙拓的心臟一團酸軟,像有隻小手在把它握在手裡捏了幾下,不重,但是難受到極點。

  他抱住琪琪,「對不起。」他還說不是在為自己辯解呢!呸。

  琪琪掙扎,他抱得更緊了,「對不起。」

  他坐在她裙子上,又箍得她動不了,她打著嗝又沒法說話,眼看哭得鼻涕都要流進嘴裡了,只得抓住他胸前的衣服亂蹭了一把。

  趙屁大的白襯衫上立即出現了一個眼淚鼻涕畫的巨大eji哭泣表情。

  琪琪一看,心裡升起新的悲傷,她接受了十幾年的訓練,成為一個舉手投足的每一刻都堪稱有生命的藝術品的舞姬,現在,全毀了!

  她恨恨地捶他一拳,趙屁大完全不理解她的憤怒,又說,「對不起。」說著又把她抱得更緊。

  琪琪有點懷疑他是不是故意在報復,但他摟得這麼緊,她只得忍受著自己剛抹在他胸口的鼻涕,和他親密無間貼著,把頭擱在他肩膀上。

  他像安撫小孩一樣摟著她,一手輕拍她後背,一手撫摸她頭髮。

  琪琪得承認,全世界通用的安撫姿勢確實有效。

  她漸漸平靜下來,發覺自己兩手也抱在他後背上,隨著他溫暖的體溫傳過來的還有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很有力,像有隻小兔子隔著他的胸腔跳起來撞她的胸口,喂,讓我進去!讓我進去!讓我抱抱藏在後面那隻小兔子。

  他身上的氣息也變了,那種銳利的金屬質感氣味隱藏起來,取而代之的是更濃鬱的接近木質和剛剪過的青草的氣味。

  據說人類男性在感受到溫情時也會分泌催產素和血清素,也許,是這些激素讓他聞起來不大一樣了?

  那麼,感受到他散發出的這些激素的她,是不是也是在這些激素的作用下才感到平靜了呢?

  琪琪胡思亂想著,漸漸不再流淚了,雖然還每隔幾秒鐘打個哭嗝,但是她總算能說清長句子了。

  她趴在趙屁大耳朵邊,嚴肅說:「你現在還欠我九百九十六個對不起。」

  趙拓的胸腔裡藏著的兔子打了個滾,他笑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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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 49

  皇帝怒氣沖沖走進琪琪房間時廖珩和綾子站在門外面面相覷。

  像木頭人似的等了一會兒後,綾子耳朵靈,聽到了琪琪的哭聲。她如釋重負,對廖珩說,「男爵,請跟我來吧,您舟車勞頓,應該好好休息一下。」

  廖珩低聲問,「沒事了?」

  綾子微笑,「請相信我的判斷。」

  廖珩半信半疑。

  事實證明這侍女是對的。

  大約半小時後,綾子送食物飲料去房間,又讓他送些皇帝陛下的衣物來。

  廖珩放下心,腹誹,還興師動眾問罪呢?問毛線!陛下您待會兒出來別臉上再帶著牙印就行。

  其實真實情形和廖珩幻想的有挺大差距。

  皇帝是得換衣服,但僅僅是因為衣服被琪琪揉得跟包菜葉子沒兩樣了。

  琪琪洗過澡,頭上包著白色厚絨浴巾,巴掌大的小臉粉黛不施,鼻尖和眼皮還紅紅的,穿著浴袍坐在天井廊簷下咕咚咕咚灌了一杯薄荷蜂蜜水。

  皇帝問她,「還難受麼?」

  琪琪瞥他一眼,胡亂叉起餐盤裡的幾顆小水果放進嘴巴裡,咔嚓咔嚓嚼了,吞咽下去才回答他,「頭疼。」她按按太陽穴,是真的疼。不知道是仙人掌酒的問題還是她哭得太厲害的後遺症。

  皇帝一聽,站到她身後,解開她頭上的浴巾,先用毛巾拍乾髮尾的水,再給她揉揉太陽穴,「那……先吃點東西,再去躺一會兒?」

  這討好的意味也太濃了,琪琪忍不住仰頭對趙屁大笑,「好。」她投桃報李,用小叉子叉了一塊水果遞給他,「你也吃吧。你餓不餓?來的路上休息了麼?累不累?」

  龐博星氣候炎熱,建築全是回字形小樓,花園在四方天井裡,富豪人家的天井裡還有噴泉,流水,游泳池,飾以彩色馬賽克小瓷磚拼嵌的圖案。

  琪琪下榻的公館也是如此,四角廊柱邊都種了一棵高大的爬藤玫瑰,粉紅色的花朵擠擠挨挨,有的爬到二樓窗口,有的垂墜下來,掛在廊簷下,輕風吹來,花枝彷佛隨著噴泉流水輕舞,散發的香氣縈繞庭院。

  琪琪吃了早餐,換了件龐博星人愛穿的白色寬鬆細麻布袍子,和皇帝並排躺在廊下的寬大矮塌上。

  兩人看著花朵發了會兒呆,他問她,「除了黑影和龍,你還怕什麼?」

  琪琪沉默了一會兒,「可能還有焰火。它們的聲音和光讓我想起炮彈在我頭頂炸裂的樣子。」她想了想,又說,「其實我怕的不是黑影,也不是……不是你。」

  她跟他講起穗媽媽,難民營,還有葬禮那天那些不知為什麼停在麥稈上的蜻蜓,它們殘破的翅膀。

  也許是第二次跟人訴說了,這次琪琪能平靜地講述這些事。

  她說的時候,他就側躺著,一手支在腦後,靜靜聽著。

  她講完了,他看著她,握住她的手,問:「你這次,是故意的吧?」

  琪琪一聽,立刻想把手縮回來,但她沒否認,也不覺得自己有愧,「沒錯。消息是我派人放出去的,當時在附近的另一隻『商船』也是我安排的,菲冽就帶著另一批護衛隊的人在上面,隨時策應。」

  趙拓緊緊抓住她的手,不讓她退縮,「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明明可以直接寫公文給我,就像夏爾他們那樣。」

  「然後呢?你會充分衡量其中的利弊,再做出決定?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有一批海盜已經在計劃綁架我了?」琪琪氣得雙頰發熱,用力拉自己的手,她沒想到前一秒還溫情脈脈的皇帝後一秒就變回原形了!

  趙拓怕她掙扎時弄傷自己,微微放鬆手勁,「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把自己置於這種危險的境地。」

  琪琪冷笑。

  他嘆口氣,「你聽說過『倖存者愧疚』麼?」

  她雙唇抿緊,轉開臉,「沒有!」

  他凝視著她,「一些災難或是重大事故的倖存者,會覺得自己對不幸喪生的人負有責任,會反復回憶、推敲災難發生時的細節,做出種種『如果那時我這麼做,也許他們就不會死』的設想,再次遇到危機的時候,總想要獻祭自己,因為潛意識裡認為這是種對死者的補償,更嚴重的,還會有自殘、自殺的傾向。」

  琪琪全身僵硬,但還是堅持道:「我沒有這種心理。從來都沒有!」

  「我有。」

  她驚訝地看他,趙拓對她笑,再次說,「我有。梅里埃奇襲,我所在的部隊有四分之三戰士陣亡或失蹤。我身上的傷疤就是那時候留下的。還有,我父親為了震懾衛戍伯爵等人,為了讓軍令準時傳達執行,為了不使我成為路德歷史上第一個被俘的皇子,他不得不御駕親征,他所在的戰艦在混戰中被擊中了能源艙,能源洩露,船上幾乎所有人都受了嚴重的輻射傷,八個月後,他傷重不癒。」

  琪琪震驚極了。先皇御駕親征梅里埃的事人人都知道,但大眾相信的是先皇在戰前就已經抱恙,感到時日無多,所以才決定在生前務必完成梅里埃一役。此戰之後他將政務交給了皇太子,八個月後病逝,新皇繼位。

  她緊緊握住趙拓的手,「不是你的錯。」

  他微笑,「我後來知道了。但在當時,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不是這麼想的。」

  他認真對她說,「我不想讓你經歷我當時經歷的那些。我會把我的醫生介紹給你。」

  一看琪琪的表情,他趕緊又補充一句,「如果你願意的話。」

  琪琪鼻子裡酸酸的,點點頭,「好。」

  這一整天,他們兩人幾乎一直待在房中。

  廖珩又一次浮想聯翩。

  但實際情況遠沒他想像的香豔。

  琪琪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宿醉的惡意。她頭痛欲裂,只得吃了藥躺在床上昏睡。

  她到下午兩點才醒來,看到趙拓靠著床頭半躺在她旁邊,捧著光屏批閱公文,用的還是那幾句「准」「再議」「要你們何用」,不由一笑。

  他發覺她醒來,騰出一隻手摸摸她後腦勺,繼續瀏覽公文,又問她,「你餓不餓?頭還疼麼?」

  她發現自己在不由自主對他笑。

  趙拓看見琪琪臉上這個笑容,心臟上那隻手又開始亂動,不過,這一次,那隻手一直在撫弄他的心臟尖端,弄得他不知哪裡癢癢的,明明不是一種舒適的感覺,卻覺得開心。

  他不由自主對她笑,心裡想,玳瑁終於會主動跳到他腿上了吧?

  他和琪琪一起吃清淡的午餐。

  她問他,「你會在這兒待多久?」

  他漫不經心答,「看情況。」

  她追問,「什麼情況?反對的大臣們很多麼?他們都怎麼說的?」

  「說什麼的都有。有些人的說法讓我又想起了衛戍伯爵那夥人。什麼航運的收入不重要、操之過急必然會導致大禍之類的。總之,什麼都不做,保持現狀是最安全的做法。」他抬眼看她,「但我也覺得確實有點太急了。」

  她半眯眼睛,用奸妃引誘皇帝禍國的語氣說,「陛下很應該躲開這些煩人的大臣們的!」

  趙拓哈哈笑,「果然,做個不講理的昏君會比較容易!」

  琪琪「嘿」地冷笑,「陛下接下來是要和寵姬在龐博星大秀恩愛了吧?果然,最後昏君還是得搭配一個禍水妖姬。」

  趙拓托著下巴,慢悠悠喝口薄荷桃子酒,「至少目前我不可能離開帝都超過一周。我想,一周時間大約還不至於讓我們成為昏君和妖姬?」

  「那一周時間足以讓反對伍爾芙建立航運公司的大臣們閉嘴麼?」

  「恐怕不能。至少需要三個月時間。當航運公司真的有收入之後。」

  「哈,到那時,沒準他們一邊繼續痛陳弊端一邊派人找老烏夏爾和我,想要參股呢。」

  「那很好啊。你就說皇帝陛下也偷偷參股了。先把他們的錢騙過來再說。」

  「也是。伍爾芙附近的航道環境現在這麼復雜,航運公司開業前幾年沒有盈利很正常!」這說法正中琪琪下懷,她忍不住笑了,又試探道:「只說陛下偷偷參股怕是沒人信,說赫爾特女大公也參股了行麼?」

  趙拓噗嗤笑出聲,「好吧。」

  琪琪得寸進尺,「我又想了一下,要是洛倫公主和自由聯盟也能參股,伍爾芙航運公司拓展新航路時一定會順利許多。」

  趙拓審慎地和她對視了一會兒,微笑,「也行。如果真能把他們都拉下水,確實會省不少事。」

  兩人說完了正事,吃完了飯,已經到了一天中最熱的時候。

  侍從們把窗子上的木格柵關起來,陽光穿過細木格投入室內,在牆壁和地板上畫上幾何圖案陰影,微風穿進室內,一室清涼。

  趙拓有點擔心琪琪,「這些影子你會怕麼?」

  她搖搖頭,但還是招手叫他過來,「你陪著我吧。」

  趙拓一聽,心猿意馬走過去,隨手把床帳一拉,半透明的青色紗帳青煙一樣灑下來,琪琪坐在床上,抬頭看著他,微微驚愕,兩手用力抓著一隻軟枕頭。

  啊……又會錯意了。他臉頰一熱,背對她在床邊坐下,「你睡吧,我還有公文要看呢。」

  她悶笑了一聲,不再出聲。

  他只好真地重新開始辦公。

  龐博星的床比別處的厚且硬實,他端正地坐著看了兩三篇公文,肩背脖子都酸了。他扭動一下肩頸,下一秒鐘,一隻小手落在他後頸上,輕輕捏了捏他。

  趙拓把手裡光屏一扔,轉身抱住琪琪,情潮如出柙猛獸在身體裡亂竄亂撞,但他不敢造次,只蜻蜓點水一樣去親吻她眉眼。

  人體最薄的皮膚就在眼皮,這裡分布著眾多神經,她的雙眼又比所有人更靈動,開合顧盼之間能傳達不計其數思緒,所以她的眼皮理應比別人更敏感,在他唇下稍一輾轉就變成粉紅色,像塗了一層薄薄的胭脂,又像剛哭過,用力揉過眼。

  她難耐似的躲閃,半眯著眼睛小聲說,「別……別親這裡。」

  「那可以親哪裡?」他輕喘著問她。

  她雙臂摟著他的肩頸用力,妙目微轉示意。

  趙拓認真做起專業工具人。

  不過,這一次,她願意給他一點小獎勵。

  龐博星下午兩點時的室外溫度可高達五十度。但不管陽光再如何猛烈,從花窗細格子裡穿進來,再投到床帳上時已經失去最後一絲力量,它無法穿透這層輕薄的紗,只貼在上面,讓床上如同籠了一層煙霧,帳後的情形也朦朦朧朧,就連其中的聲響也變得更加混沌曖昧。

  這層紗帳可以阻止陽光,卻無法阻止氣味的散逸彌漫。

  趙拓渾身汗津津的,身心早已到了九重雲霄之上,可仍然貪婪地抱著琪琪不願鬆手,他心裡有點擔心這樣會讓她不快,偷偷看看她,見她緊閉著眼睛,雙頰紅紅的,雖然急促喘息,可嘴角帶著微微笑意,他頓時放下心,再小雞啄米一樣討好地親親她汗濕的額角,「你還好嗎?」

  她睜開眼睛,瞄他一眼,似笑非笑,「我挺好的。你呢?」

  他一聽,笑了,右肘撐著身體半臥,左手又去拉她,「你說呢?」

  琪琪驚訝,「哎?」看了看床單又笑,「哈哈,以後僕人們可沒法賣小道消息了!」

  趙拓聽到這話先是喜形於色,以後?她說以後!哈哈哈,棄卒小朋友,哥哥我也來到你的新世界了!然後又覺不對,哎?該不會以後都一直這樣吧?這可不行!哎呀沒事,多來幾次,哪可能一直這樣!

  得寸進尺這種事,不止琪琪一個人會的。

  她早該料到的。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趙屁大從來就是這種極具侵略性的人,得手了一次哪裡可能就此罷手。他乘勝追擊,又拉著琪琪,半是引誘,半是討好,使盡手段,一直鬧騰到夕陽落盡,屋子裡幾乎沒有光了才停下。

  琪琪跟他抱怨,「我手都酸了。腿也酸了!這裡還有這裡也又酸又疼!」說著又有點後怕,幸好沒真讓他得逞。

  趙拓像是能看出她在想什麼,趕快安撫,又跟她許諾,「真要那樣的話,我會節制的。」說的時候一臉真誠,就跟在國會上跟舉國臣民保證時一樣的表情。

  他也能看出她不怎麼相信他的承諾,撩開她鬢邊的頭髮,凝視著她雙眼,再次鄭重說,「我等你,等你準備好。等醫生說你準備好。」

  也許,暫時相信他一次,也無妨吧……琪琪想。

  然後,她看到趙屁大露出迷人笑容,問她,「你小時候在小溪裡放過紙船麼?這裡有個地方,花園裡有條流水渠簡直就是專門為放紙船建的,我帶你去看看?」

  琪琪,呆住。

  這似曾相識的句式!

  趙拓立即想到了自己的前科,又窘又想笑,怎麼辦,自己的黑歷史,親手創造的!他只得再次說,「對不起。」

  琪琪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說,「還欠我九百九十五次。」

  他想帶她去的,是龐博星的皇家行宮。

  這一次,他真的遵守了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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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9-17 01:47:02
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50

  琪琪在伍爾芙的住所是一座真正的豪宅。

  曾經是維熙某位在此督政的貴族的別院。在三公頃大的後園和主樓之間有一座設施齊全的訓練場。護衛隊的隊員們私下稱這裡是「刑場」。喬良在的時候常會把人拎到這裡體罰。

  其實這裡寬敞明亮,打掃得也很乾淨,清晨時陽光從南北兩面的窗子投入室內,菲冽背對著門站在兩道交錯成x形的光影之間,對著吊在半空的沙袋出拳。

  他完全沒發現有人在門口窺視他。

  和在秋奇星醫院時一樣,他只穿了一條四角短褲,全神貫注,出拳的速度極快,全身肌肉繃緊到極致,汗珠在揮拳時在空氣中劃著弧線飛散開。

  他背後的麒麟紋身也補齊了。

  只是之前受傷的部分膚色依舊更淺。

  琪琪盯著他左腰笑了。

  他真的把她畫的藍草紋上了。連她不小心畫出的邊線也忠實地重現在皮膚上。

  這位紋身師傅的手藝真不錯,不知他用了什麼方法,草葉邊緣微微的凸起也做的十分逼真。當菲冽的腰肌拉伸時,葉片上沾了汗珠,就和她小時候在清晨的礦山上第一次看到的一模一樣。

  太陽升起時漫山遍野的藍草葉片有類似金屬的光澤,整座礦山在陽光下閃著淡藍色光芒。

  太陽下山時,曬了一天的藍草葉片捲曲,散發出一種很獨特的氣味,她再也沒聞到任何類似的氣味。非要形容的話,就是生薑、泥土、廣藿香、麝香和汗水味混合的氣味。可能再加一點很乾很乾的肉桂?

  這時,琪琪的影子被升起的太陽投射到了沙袋前方的地板上。

  菲冽立刻發現了她。

  他轉過頭,急促喘著氣,怔怔看著她。神情很復雜。

  琪琪笑,「這次我沒帶花和巧克力來。」

  菲冽和她對視了幾秒鐘,並沒說話。他很渴了似的用力吞咽一下,扭過臉,撿起地上的水壺咕咚咕咚灌起來。

  他是在帶著艦隊返回伍爾芙的路上得知皇帝去了龐博星的。

  這是很符合常理的一件事,但他感到失重般的難受——她準備好再見到皇帝了麼?她再見到他後會怎麼樣?會不會再次發病?

  這種顧慮在和琪琪視訊時停止了。

  她看起來很好,臉色紅潤,雙眼明亮,皮膚像刷了一層珍珠粉,隱隱生光。

  菲冽知道自己應該放心了,可又生出一種酸澀難言之感,像是有人往他心臟裡塞了一團醃壞了的酸白菜,不僅酸,還咕嘟咕嘟冒泡,酸水簡直要從眼睛裡往外冒。

  他在心中對著自己左右開弓搧了幾個耳光,他媽的!你給我硬氣起來!像個男人!

  從前,他每次搞砸了,或者快搞砸了,葉荃就會這麼給他幾下子。打得他兩耳之間嗡嗡響,什麼傷心痛苦全從嗡嗡響的耳朵裡飛出去了,更不可能有眼淚。

  皇帝在龐博星行宮待了一周才離去。寶妃在翌日才出發。

  這一周多,菲冽在人前依舊是往常那副桀驁不馴的樣子,像是隨時要冷笑,誰都有點看不起。就連麒麟來的那幾個人也沒看不出他有什麼不對勁。

  一個人的時候,菲冽對自己說,這本來就是很自然的啊!她是什麼身份?你又是什麼身份?假如不是你們的星球毀滅了,你這輩子連她的一片裙角都摸不到!你現在還有什麼可抱怨的?

  這麼一想,他又想給自己一巴掌了——怎麼可以為自己的母星被毀滅感到慶幸呢?這是什麼心理?你這個叛徒!雜碎!如果她知道你這麼想過,一定會親手砍掉你的狗頭!

  可他心裡不怨麼?不委屈麼?

  不是的。

  他甚至有些生氣。

  所以他不去接她。

  所以他見到她依舊一聲不出,把臉轉過去,不看她,不念她。

  這壺水都要喝完了,她還是沒有移開目光的意思,他只好面對她,「喂,別總搞職場性騷擾,行麼?」

  琪琪忍笑,「行。來吧,咱們商量正事。我準備再向聯盟租借一批教官。不過,這一次,由我們挑人。」

  菲冽一凜,明白了這話中暗含的意思。

  麒麟前兩次是以自由聯盟名義和琪琪合作,派來的人水準不俗,目前也願意奉行菲冽的命令,將來可不好說——他們至少一半是猛蛟的人。

  現在,琪琪要擺明車馬站在葉荃、菲冽這一邊了。再送來的人如果還是猛蛟的,直接退回去就行。

  至於怎麼平衡內部勢力,游紋雖然不再擔任麒麟團長但仍是自由聯盟的主席,就讓他頭疼吧。

  「你這次要用多少人?」

  「至少兩百人。」

  菲冽驚訝,「這麼多?」

  「陛下已經同意我們建立航運公司了,不是麼?」琪琪笑嘻嘻問,「難道,你就沒想過做點安保之外的業務?」

  菲冽一怔,笑了,「對啊,那太可惜了!有不少維熙屬國的船也在用我們的航道,不交稅給我們怎麼行呢?得教育教育他們。」

  他暢想著帶領伍爾芙航運公司「員工」們去做老本行的美好未來,笑得露出八顆白牙,完全不在乎琪琪又在用眼神搞職場性騷擾了,她哼哼了一聲伸出手,他趕緊主動拉著她的手放在自己腹肌上。摸吧!盡管摸!

  琪琪彎起嘴角。柯基的空氣尾巴又搖起來了。

  還真像老團長那隻柯基狗狗,它也總喜歡讓她摸肚子。

  如何平衡情人們之間的醋意,甚至讓他們良性競爭,為自己服務,也是寶妃舞姬從小要學的必修課。

  二月初,伍爾芙政府宣布成立伍爾芙航運公司,同時推進「新航路」計劃,大力開發伍爾芙星系周邊的航路,保障航路安全。

  首次推出的新航路有十五條,能從伍爾芙前往帝國二環經濟圈的各大星球的航程縮短至一半,其中幾條是連接維熙帝國及其屬國的航路。

  伍爾芙航運公司的招牌一打出來,投資者們蜂擁而至。

  琪琪和三巨頭擇優合作。

  同時,她派喬良帶上她的親筆信去見洛倫大公主,又在全國巡演的途中親自去了一趟赫爾特女大公的封地。

  她們兩位很快成了伍爾芙航運的大股東。

  琪琪和麒麟老團長游紋開了兩次視頻會,簽訂了一個長期協議:由聯盟出人,作為技術投資參股伍爾芙航運,負責安保部門員工的培訓,具體從哪幾個兵團出人,每家出多少人,由聯盟自行決定,不過,伍爾芙航運有篩選權。

  航運公司的員工更不難招募了。柯晴早就列了一張「不安定因素」名單,新移民中能力特別突出又不服管的老兵油子首當其沖,然後是頭腦一熱跟著兄弟來退休又過不慣安定日子的。

  菲冽拿著這張名單,帶上「教官」和柯晴給的一幫特警,挨個上門問候。

  雇傭兵之間還是更有共同語言。

  聽了菲冽描繪的「幹的是和以前差不多的活兒還有五險一金住房補貼」的美好前景,再一聽他還有「沒準隔三差五還能合法搶劫」的暗示,名單上的人一個沒落下,全去了航運公司的集體宿舍,參加上崗培訓。

  拉投資、招員工的時候,從帝都乞討回來的艦支也已改頭換面,塗上統一「伍爾芙航運」塗裝,加裝各種改裝武器,煥然一新。

  二月中旬,伍爾芙航運第一支艦隊出港時,舉行了盛大的儀式。民眾們欣喜不已。為什麼?本地居民可以以低於市場的價格購買股票,每年年底分紅。

  伍爾芙航運公司開張兩周後,一支護航隊在「技術主管CTO」菲冽的帶領下在新航道試航時遭遇了一批海盜。

  雙方遭遇十分鐘後相互開火。

  一開始,航運公司處於下風,只能邊打邊退。

  海盜們乘勝追擊到了一處隕石帶後才發現中了陷阱——喬良帶了一批護衛隊和伍爾芙民兵在這兒守株待兔呢!

  保護伍爾芙航運安全和自由貿易的第一戰就此結束。

  航運公司俘虜了一百五十三名海盜,五艘改裝過的中型艦,四艘俗稱「劍魚」的小型艦。

  這些艦支當然都成為伍爾芙航運的財產了,至於海盜們,先進行為期半年的勞動教育,如果能改好,通過考核後可以申請成為伍爾芙居民,也可以自行離開。但離開前得再幹半年活兒,償還在勞動教育期間的食宿費、教育費。不想參加勞動教育也行,按海盜界的規矩付贖金就行。

  海盜界嘩然。

  這什麼航運公司?這特喵的是「官方」海盜團啊這!

  再仔細一琢磨,可不就是嘛!

  雖然伍爾芙主星市政局只佔了這個航運公司15%股份,剩下的公開股東中有寶妃歌舞團,佔股8%,自由聯盟用技術換股份,佔股10%,其餘六位大股東都是私人匿名持股(據說其中不僅有路德大貴族家族,還有維熙那邊的大人物)。

  最大的股東是伍爾芙當地的遠大證券公司。足足有25%的股份。

  這個見鬼的證券公司早在去年傳出皇帝要在伍爾芙建行宮的消息後發行了伍爾芙的幾支概念股,還有什麼「伍爾芙混合新興行業」「伍爾芙建設」等幾支基金,哪怕至今沒看見行宮挖哪怕一個坑,人家早已賺的盆滿缽滿。

  媽的。入錯行了。

  當海盜不如做基金經理。這比他們還會搶錢啊!

  其實這麼理解就不對了。人家老烏那幾十年是白幹的啊?換個阿貓阿狗就能把電子憑證變成真金白銀?

  有了這次事件做鋪墊,三月中旬發生的事就容易讓人接受了。

  伍爾芙航運在木絲塔芙星附近截獲一支走私船隊,督政官夏爾‧蘭特隨後召開記者會,宣布今後在伍爾芙搜獲的走私船隻,船上貨物和船隻一律沒收充公。

  四月初,伍爾芙推出「航路安全法規」,嚴厲打擊走私,第二批新增的十四條「超高速」航路全部公有,過往的商船需要按照運載貨物價值交納3%-7%的消費稅。

  這個稅率低於路德帝國的平均稅率,但對走私商來說依舊不能接受。

  這時伍爾芙航運發行了第二期股票。

  這時距離二月份第一支艦隊出港僅僅幾十天,伍爾芙航運的股價已經翻番,起初沒以優惠價購買股票的居民早就後悔不已,發行的新股很快被搶購一空。

  至此,幾乎所有伍爾芙的居民都成了航運公司的股東了。人人有份。

  籌到了更多錢,伍爾芙航運跟當地的軍工廠購置了一批新裝備新武器,又在自由聯盟的牽線下去「自由市場」購買了一些無法追溯產地的船隻和重型武器。

  四月底,鳥槍換炮的伍爾芙航運又有驚人之舉。

  一支艦隊準備在與維熙接壤的星域附近接收一批新移民。可在路上遇到了海盜組織的阻攔,為了保護伍爾芙居民的人身安全,航運安保隊和海盜們交火,並俘獲了對方的船隻。

  當然,這是夏爾‧蘭特等人的說法。

  維熙的說法是這個無法無天的航運公司打著保護自由移民的旗號搶走了一批維熙帝國交通部從維熙屬國購買的物資!

  對於這種指控,路德外交部表示,不要隨意上升啊!我們的駐軍可一個都沒動,這不是軍事行動。很顯然,是民間商務糾紛。你們在我國進行商務活動就要遵守我國的法律法規嘛!你們連雇傭兵都雇得起為什麼就不能給人家交稅呢?

  維熙那邊明丹溪氣得要死。她的這批物資這要是能正大光明從伍爾芙這經過,還能申報、交稅,她還請雇傭兵團偷偷摸摸運貨?

  洛倫大公主笑而不語。她和明丹溪結仇已經很久了。自己不用費一兵一卒,只透露個小消息就能讓宿敵痛失物資氣個半死,何樂而不為?

  伍爾芙航運公司劫了維熙帝國委托雇傭兵運送的商船一事在公眾平台上沒激起太大水花。

  這個時間恰好碰上伍爾芙傳統節日鮮花節。

  這是伍爾芙重回路德版圖後第一個重大傳統節日,全國各大星球派了代表來參加慶典活動。

  寶妃歌舞團和秋奇、班多麗、卡莎、普多等地的著名歌舞團聯合,設計了六個適合在花車游行時表演的舞蹈,全部由當家舞姬演出。

  但紅嵐並沒參加演出。當日她穿的是伍爾芙民兵隊長制服,和三巨頭一起坐在主席台上。

  除了美麗的舞蹈,游行方陣中還有受邀而來的各地的軍樂團,美少女高中生鼓樂隊,各大社區、團體的群眾們出盡奇招縫製的超大卡通氣球。其中一個吐舌頭大狗的氣球在車隊行進到一半的時候繩子斷了,飛上了天。

  氣球大狗逃走的事霸佔熱搜,群眾們忙著看慶典直播和追大狗,沒人在意什麼維熙的走私船。

  一些大臣們除外。

  他們認為伍爾芙航運公司這次搞得太過分了!

  陛下,這搞不好就弄成嚴重外交事件了,維熙帝國正好有藉口去打伍爾芙了!您看,是不是應該懲罰一下或者乾脆解散這個航運公司啊?

  皇帝認真聽著,暗暗把發言的大臣名字跟之前勸他不要批准伍爾芙航運公司的那批人對照,重復機率挺高。

  大臣們說完了,皇帝表示,你們說得很好。謝謝。

  沒了。

  如果沒有洛倫大公主的線報,伍爾芙的人怎麼可能那麼巧出現在商隊經過的地方?十幾條航線呢,整個航運公司把會計和清潔工大叔算上也就不到一千人,哪裡管得過來?

  這個事情的性質必須得是違法商業活動被糾察。維熙負責押運的不也一個正規軍都沒有麼?既然事情已經定性了,憑什麼要處罰航運公司呢?

  隔了幾日,幾個老公爵找個機會又苦口婆心勸皇帝,這個航運公司是個禍端吶……

  皇帝一臉無奈告訴他們,太后也是大股東。

  暫時沒人再吭聲了。

  皇帝一轉身,偷偷褒獎老烏夏爾等人。

  既然航運公司(非正規軍)還有這種妙用,嗯……那就再操作幾次唄!

  轉眼到了五月中。

  帝都一年中最美麗的時候。

  一年一度最為盛大的皇家夜宴即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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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51

  去帝都飛船上,琪琪和騎士對弈。

  跨年夜後她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上棋手論壇。

  原本是想和他再無糾葛,棄卒這個身份自然也就不需要了,但龐博星之後,棄卒再次在棋手論壇活躍起來。

  這期間騎士曾給棄卒發了三次消息,前兩次只是普通寒暄,隻字未提別的事——就跟往常兩人聊天時「您的好友騎士正在輸入」,結果等了半天等到一個狗頭表情完全一個腔調。

  不過,這一次,騎士的第三封消息長達千餘字,用春秋筆法敘述了他和她之間的事,然後還花了相當大的篇幅反省——

  「我和她分別後才意識到自己又一次想錯了。如果她對我的情感只剩下厭惡和冷淡或者只是為了利用我,那麼她根本就不用在上次受工傷的時候親近我。她可能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對我的心思比她想像的復雜得多。唉,可惜,我現在和她又相隔萬里了。很多話我覺得只有當面說才能起到應有的作用。」

  琪琪看到這兒,反復讀幾遍這幾句話——我自己都沒意識到對你的心思?你想屁吃呢!我就是只想利用你!你不過是我通往權力的階梯!當然了,通往權力的時候附加點別的樂趣我也不會拒絕。

  她接著讀下去,看到趙屁大同學在反省——

  「我真後悔。我應該更早來找她的。我沒那麼做,僅僅是因為我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並且不願再次自尊受傷。」

  「傲慢。始終都是傲慢。我今後面對她時,一定要提醒自己,放下傲慢。」

  「可我發現,傲慢似乎已經成為我的習慣,或者像某種寄生蟲一樣在我的血液裡時刻作祟,要擺脫它太難了,同時它又蠶食我的勇氣——我連給她寫一封情書的勇氣都沒有。我很想告訴她,我很想她,即使才見面也想念她,想要和她時時刻刻在一起,像連體嬰一樣……」

  接下來一長段全是為了彌補沒勇氣寫情書而寫的肉麻話。

  看得琪琪一邊得意地哼哼一邊撫平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她難以想像趙擴大同學當面親口說這些話是什麼樣子,有點慶幸,又有點遺憾。

  信的最後,騎士殷切地勸導棄卒,千萬不要因為傲慢還有什麼狗屁面子像他這樣幹蠢事。

  棄卒樂呵呵敲騎士:吾友,你的情書送出去了麼?

  騎士避而不談,追問棄卒這些時候都去哪兒了!

  琪琪用了春秋筆法:我都要忙出影分身了!又要訓練又要拉投資!滿世界跑,時差根本不用倒了,幾乎住在飛船上,還要時刻保持儀容整潔。

  她胡謅了幾句,岔開話:快點快點!我好久沒下棋了!技癢難耐!

  騎士回復:我也是!

  下棋的時候,騎士忍不住告訴棄卒,雖然沒寫情書,但他又要和她見面了,他為她準備了驚喜。相信她看到後一定會對他冰釋前嫌,然後嘛,哈哈。

  棄卒表現得毫無興趣:哦。

  琪琪:我倒要看看你弄了些什麼。

  這年的五月夜宴沒在夏宮舉行,改在蓬萊仙山。

  蓬萊仙山擁有帝都最大的人工湖,還有蓬萊小築等小島,雖然此時湖中荷花還沒到最盛大的花期,但已有不少開放,在夜色下隨著晚風送來陣陣荷香,水上浮橋游廊間點點燈光,和去年夏宮的夜宴相比另有一番情調。

  但在琪琪看來,不過如此。

  皇帝陛下依舊是那個國庫空虛、缺兵少將的皇帝陛下,他才不捨得把錢花在宴會和享樂上。

  臨近午夜時,荷葉叢中忽然亮起點點燈光,如同倒映在湖面上的繁星,數十隻裝扮得古香古色的小船從綠葉中緩緩游來,船篷兩邊綴著輕紗,裡面坐著樂伎,絲竹齊鳴,打扮得如同仙子的舞姬提著燈籠翹首船頭,輕歌曼舞,歌聲樂曲順著湖面悠揚傳開,一時間彷佛群仙忽至。

  賓客們紛紛來到水上回廊邊欣賞歌舞,這時又悄悄來了一批小船,聚在周圍,在舞姬們的歌舞到高潮時,湖面忽然亮了起來,彷佛朝陽初升,千萬朵荷花在同一瞬間綻放,同時,湖面上升起八座銀色噴泉,銀色水柱直沖夜空,水滴落下時化為各種顏色的蝴蝶,繞著荷花飛動,轉眼間,蝴蝶又變成花朵,紛紛落入水中,化作睡蓮,在賓客們的驚嘆聲中,又有許多花朵和蝴蝶從小船上、湖面上、歌舞伎的手中冒出來。

  這是一場大型的光影夢幻。

  皇帝看著身邊的琪琪,她臉上終於露出今晚第一個真切的笑容,彩光映得她的臉龐也如夢幻般美麗,她欣喜地抬頭問他,「是什麼?激光?投影?冷煙花?」

  「都有。」他握住她的手,「以後除了跨年,帝都不會再有焰火表演了。」

  琪琪挽住皇帝手臂,靠在他肩上,「我很喜歡。」

  趙拓一聽,差點脫口而出「你喜歡就好」,又覺得這話實在太過像昏君台詞,於是只抿唇微笑。

  他輕輕拉拉她,向她示意,兩人攜手向著水榭另一邊走去。

  游廊連著一個雙八角亭石舫,石舫後是個小船塢,泊著一隻真的小船。

  趙拓拉著琪琪登船,小船晃晃悠悠,琪琪有點害怕,兩手緊緊趴著船邊,「你真會劃船麼?」

  他低聲笑,「我真會。」

  他會毛線。

  這船和所有仿古小船一樣,用的是懸浮動力。

  小船無聲無息劃入荷花叢中,到了一座被綠柳環繞的小島上。

  趙屁大開船心急,這一路不知道撞翻了多少紅蓮綠葉,琪琪向後看去,荷葉叢中出現一道灰綠色痕跡,更遠點的地方,彩光在水面縈繞如星河倒懸,賓客們的喧囂與絲竹聲漸漸變得很輕很輕。

  當他拉著她棄船登岸,再聽不到一絲聲音,空氣中只剩下荷花的香味和夏夜小蟲的唧唧啾啾。

  他帶她來的這小島上只有一座小房子,像一個玻璃做的蟈蟈籠子,正中放著一張大的驚人的錦緞軟榻。

  琪琪看一眼那軟榻,笑了,看著他咳嗽一聲。

  趙屁大微微有點尷尬,解釋道,「這裡是個觀星的地方。」他指指軟榻旁一架天文望遠鏡。

  於是,琪琪就順著他的話,坐在榻上,用望遠鏡看起星星。

  他還指點她,在這個維度的夏夜能看到什麼星座。

  琪琪看了會兒星星,轉過頭,「你真是帶我來這兒看星星的?」

  趙拓忽然間感到一陣久違的羞赧,「……也不全是。」

  兩人四目相接許久,琪琪小聲說,「黃醫生說,我已經好了。」

  「嗯。」趙拓還是凝視著她,「那你呢?你覺得……」

  她沒讓他問完,粗暴地摟住他脖子一把抓過來,啵啵啵。

  趙拓覺得自己是一瓶被晃得太劇烈、太久的香檳。心臟上有個木塞,被她這個吻「噗」地一聲打開,木塞在胸腔裡砰砰亂撞,血液全是泡沫,噴湧而出,火山爆發一樣,誰也無法阻止。

  可他還是竭力按捺住,親吻她的耳朵時他喘息,「你隨時可以讓我停下……」

  說實話,琪琪也不能百分百確定自己是不是準備好了。

  但是她可以確定他準備得挺充分的。

  軟榻旁的小桌子一拉開抽屜,放著一沓套套。

  琪琪還是個小孩的時候就認為香檳酒是種很奇怪的飲料。

  它酒精含量並不高,顏色淡雅,氣泡綿密,可這些氣泡的生命力驚人的旺盛而長久,從你把它喝下去的時候直到第二天太陽升起,似乎一直在身體裡卜卜爆裂、爆裂、盤旋、懸浮,釋放出讓人意醉神迷的能量。

  而且後勁很大。

  而且還容易上癮。

  趙拓會非常同意琪琪的看法。

  夏夜宴翌日,皇帝陛下原本計劃下午兩點鐘和幾位大臣開會的,但廖珩在建章宮住所的會客室等到一點半,陛下還沒出現。廖珩只好先去圓廳向諸位大臣道歉,說陛下微恙,會議改期。

  既然說了微恙,那肯定還要叫醫生來一趟。

  皇帝跟醫生說自己昨晚喝的有點多。也可能是太久沒喝酒了,不勝酒力。

  這次輪值的醫生剛巧又是何醫生。他建議陛下休息兩三天。

  不過嘛,究竟怎麼回事,醫生和陛下,還有僕人們都清楚。

  隔天,太皇太后召來雷茜,「陛下這兩天身體如何啊?」

  雷茜這幾個月成長飛速,她當即巧妙回答,「陛下這兩天都是在臥室裡用餐的,但精神不錯,我來之前他還批閱了一些公文,您不必擔心。」

  太皇太后重重「哼」了一聲,再恨鐵不成鋼地看看新來的這批女孩子,確實,跟那個妖姬一比,都灰撲撲的跟麻雀似的。

  不行,得再找一批人來。

  皇帝已經繼位八年了,是時候娶一位皇后,生下繼承人了。另外,上次皇帝無心的話提醒了她,紅嵐的影響力太大了。這樣一個寵姬的存在對未來的皇后的威信是種威脅。

  這一年注定是會多次出現在歷史書上的一年。

  這一年新年第二天,路德帝國就發動了針對維熙的報復戰,在十六個小時後徹底擊潰維熙的軍隊,並佔領了一塊有歷史爭議的領土。

  緊接著,伍爾芙航運公司成立了。

  這個航運公司在成立不久後就搶劫了維熙帝國的一支商隊。

  從此之後,類似的事情不斷發生。

  伍爾芙航運的安保部快速擴大。

  假如維熙軍方披露的信息可靠,那麼在下半年時,它已經形成了十五支擁有中大型戰艦和重型武器裝備的艦隊。這些艦隊機動性強,裝備的都是最先進的武器,單兵武力強大,幾乎全是有五年以上作戰經驗的前雇傭兵。這些雇傭兵保守估計達到兩千五百名。

  「伍爾芙航運已經成為和xx安保與建設兵團無異的海盜團夥。甚至更可怕。」——維熙軍部是這麼定義的。

  但是路德是絕不會同意這種說法。「一切都是民間商業糾紛。各國公民在從事商業活動時都要遵守當地的法律法規,並尊重當地風俗民情。」——路德外交部點評。

  從六月開始,伍爾芙航運類似海盜的活動更加猖獗了,竟然專門打劫維熙及其附屬國經過伍爾芙附近的船隊。

  有很多次,這些船隊離伍爾芙的邊境還老遠呢,伍爾芙航運的「安保部」就出來了。

  伍爾芙政府給的理由是,凡是經過伍爾芙境內(以及有爭議的、尚未劃清的)航路的船隻,都要掛上伍爾芙航運部發的牌照,不然就交高額關稅。不想交稅你還偷摸從我國境走那不就是走私麼?還有啥可委屈的呢?

  即使這樣,路德外交部依然堅持「民間糾紛,請勿上升國家」。

  日哦。

  維熙和其屬國的船隊們這麼想。

  在這樣頻繁的「民間糾紛」「貿易摩擦」背景下,七月中旬兩大帝國再次發生小規模戰爭並不算太讓人驚訝。

  路德這位皇帝一改繼位之初韜光養晦的形象,從去年五月開始,他像一頭醒來的飢餓獅子,貪婪地撕咬著維熙帝國的血肉。永不饜足。

  這一戰,雙方都動員了五艘以上的米諾級大型艦隊,以及近六萬名官兵。

  路德軍隊在年初佔領的星系部署了許多戰損嚴重的戰船,維熙軍部認為他們是將這些戰船作為臨時防禦系統,船上放了許多爆炸物。

  但實際上,這些船被改裝成了臨時的物資中轉站、武器修配站以及軍需品生產基地。

  以這些臨時中轉站為跳板,路德軍隊在維熙帝都時間7月10日淩晨三點十分發動閃電戰。

  這一次,盡管維熙的軍隊及時調動並做了抵抗,但回天乏術,又失去了一片有歷史爭議的領土。

  這次戰敗徹底激起了維熙愛國青年的憤怒。他們大罵敗軍之將窩囊,情報處和參謀們都是吃白飯的,接著,他們對披露出的戰役細節各種點評,一時間,網絡上人均軍事水平比肩齊盛。

  這次的守軍是嚴博達派的,明丹溪一黨當然不會浪費攻擊政敵的機會。兩派甚至分別在軍部和議會幹了一架,還險些發展成肉搏。

  在有心人的撥弄下,大批民眾請願軍部主動出征,奪回失去的領土,重振帝國榮耀。

  還有很多人發問,你們這些廢物為什麼不派齊盛去打一仗?還有,齊斕將軍失蹤了這麼久,找到了沒有?

  維熙帝國議會有一條規定:民眾可以向議會提出問詢,只要參與問詢的人數在24小時內超過一億,政府就會接下來的兩天內做出回應。

  「為什麼不派齊盛去打仗」的提問在提出六小時後就獲得了一億請願。軍部也很快給出了回應:齊盛將軍目前正在執行一項非常重要的軍事行動。

  得到軍部回應後,社交網絡上愛國青年的陣營迅速「被分化」了,一大波人認為專業的事就交給專業的人去做,鍵盤俠們閉嘴吧!

  熱血青年們:我信你個鬼!齊盛很明顯是被軍部的人排擠了。再不把他調回帝都,恐怕他也會和他養父一樣失蹤吧?齊斕將軍的「戰敗」和「失蹤」都很可疑啊!你們不覺得麼?

  這些人的社交賬號很快被關閉了。平台給的理由是「言論違反國家相關法律法規」。

  維熙的人民群情激憤時,路德的民眾情緒也很激動。他們在忙著站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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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52

  7月14日,寶妃歌舞團完成了全國巡演的最後一站表演。

  這場巡演是寶妃成立以來歷時最長、連續演出場次最多的。一共去了48個星球的52個城市,從去年六月開始算的話,平均每周兩場,幾乎沒有中斷。

  堪稱偉大。

  偉大巡演的起始點和終點都在帝都大劇院。

  最後一場表演結束時,全場觀眾和舞姬們一起合唱起了終曲,舞台背景上出現了宏大的星域圖,一條細細的紅線將一個個亮起的紅點串聯起來,漸漸地,紅線長成了一朵小紅花,它落在了伍爾芙,生出根,繼續成長,變成一棵大樹,綠色的枝椏取代紅色的細線,在每個去到的地方開出新的花。

  在眾人的歌聲中,整個寶妃歌舞團的人——服裝師、化妝師、背景製作、保管清洗舞衣的老太太,全都站上了舞台,最後團長櫻浮攜手帝都大劇院的經理和管理組登台,齊齊向台下鞠躬,感謝觀眾們最真誠的支持。

  團長眼含熱淚宣布,這次偉大的巡演在此鄭重謝幕。

  聯想到這一年多寶妃的經歷,看著星域圖上一個個亮起的星球,越來越多的人熱淚盈眶,巨大的感動和成就感迴蕩在每個人心中,不管他們是站在台上還是台下,是在劇場裡,還是在網絡上觀看直播。

  這次寶妃並沒搞什麼無辜小女孩獻花表示感謝的煽情場面,但這場本身就很宏大的征程足以讓人激動。

  隨後的記者會上,團長櫻浮稱寶妃在近期將會把主要精力放在培養學生和與各地藝術家的交流上,暫時不會再安排新的巡演。但每周六她們在伍爾芙的劇院依然會有學生和見習舞姬表演。

  有記者詢問寶妃有去其他國家演出的計劃,團長回答說暫時也沒有,但她相信藝術是無國界的,不論膚色、語言、宗教、國籍,人類的感情是相通的,如果藝術交流能帶來和平,那寶妃願意做傳播和平的使者。

  記者會還沒結束,熱搜已被佔領。

  紅嵐退役

  紅嵐告別演出

  寶妃最偉大的巡演

  熱搜標題越來越聳人聽聞,一會兒「帝都大劇院的表演或成絕唱」,一會兒「紅嵐宣布退役」,搞的劇院經理頭大,跟記者們商量了一下,開個直播,由紅嵐本人解釋。

  直播一打開,人數直接飆到四千多萬。

  紅嵐臉上的妝剛卸掉,素淨的臉上神情迷茫,「退役?誰說我要退役?」

  直播觀看人數再次飆升。許多帶著其他星球網絡商前綴的用戶湧進直播間。

  記者問她:「那您接下來有什麼計劃?準備新舞蹈?還是接了什麼代言?我們的意思是,大家下一次會在什麼時候見到您?」

  紅嵐又是一臉茫然。

  她對著鏡頭足足愣了三四秒時間,才抓抓腦袋,「我……我自己也沒想好呢。」

  記者們友好地笑。

  她也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等我想好了告訴大家。」

  記者會的氣氛頓時輕鬆起來。紅嵐直播宣布不退役等你想好了告訴大家又衝上熱搜。

  許多還沉浸在感動中的人想到:對啊,紅嵐從小在寶妃長大,有人問過她未來想做什麼嗎?

  如果有選擇的話,她會樂意做舞姬麼?

  她才二十出頭,為什麼不多嘗試下其他的職業選擇呢?

  她有什麼興趣愛好麼?之前她不是說自己從小就是每天練舞和學習麼?想不想學學烘焙、化妝、服裝設計什麼的?紅嵐穿軍裝也挺帥的,有沒有想過從軍啊?

  另一些人冷笑,想什麼呢!她這是要洗淨腳上的泥巴專心做皇帝的寵姬了!每天只要美美地站在皇帝身邊就能得到珠寶華服,誰還樂意穿著幾公斤重的舞衣在舞台上又唱又跳啊?

  社交平台存在的意義似乎從來不是讓人們更親密。而是讓人們更肆無忌憚地表達自己的想法,或者說,吵架、撕逼、抬槓。

  把紅嵐當做「我從沒見過面的好友」的人,和把紅嵐當做「史上最成功的掘金女郎」的人,數量都相當龐大。

  這雙方的罵戰一發不可收拾。

  紅嵐自己倒對此挺有幽默感,她和容嫵合資的快時尚服飾公司趁機推出了兩件T恤和同款徽章別針,兩件T恤設計是一樣的,都印著紅嵐最著名的舞台側影,紅色的在側影邊上印著一行小字「我的漂亮朋友」,藍色的則印著「他的漂亮寵姬」。

  容嫵穿上紅色T恤發了自拍,加上Tag我的漂亮朋友。

  很快更多人在網上曬出穿T恤的自拍,接著有人搞了「紅藍派對」,朋友們穿著不同顏色的T恤或是徽章表明自己的立場,但不影響他們一起喝酒打屁。

  這股「站隊」風潮快速在社交平台上傳開,人們搞出各種各樣的「站隊」照片。

  自媒體們一批批搜羅越來越多的站隊花樣,從一家人上到坐輪椅的老奶奶和叼著奶嘴的小寶寶全家福站隊,到讓家中的毛絨玩具和貓狗鸚鵡甚至烏龜站隊,再到各種惡搞。

  雷茜發現甚至皇宮中的僕人們也在制服下偷偷穿著站隊T恤。

  反正,不管人們怎麼站隊,容嫵和紅嵐的公司是大賺了一筆。

  建章宮圓廳中,皇帝拉開辦公桌抽屜,用馬克筆將藍色徽章上的「他」字改成「我」,得意微笑。

  他看到廖珩匯報的輿情後有點納悶,為什麼沒人想到他們可以同時戴兩枚徽章呢?藍色是陳述事實,紅色是主觀感受,並不衝突啊。

  不過,對於他而言,現在兩個都是事實了。

  從五月夜宴至今這段時間無疑是趙拓和琪琪的蜜月期。

  她和他都感覺和對方心意相通。

  對方所做的一切都符合自己的心意。

  她像是他意志和欲望的延伸,辦的全是他想做的事情。航運公司,打通航路,合法搶劫,和洛倫大公主以及自由聯盟的合作,伍爾芙快速增長的稅收和人口,逐漸輻射的地域優勢……

  他很快就能把伍爾芙的一部分駐軍抽去新佔領的領土了。

  而在琪琪看來,趙拓往往在她還沒進行下一步時,已經為她的計劃鋪好路了,他對大臣們的彈壓讓她和老烏他們可以不必顧忌,他再次出兵奇襲的時機也很巧妙,讓洛倫大公主有機會給赫親王、鼎親王父子暗中一擊,他堅定的支持,讓眼紅的貴族們沒敢對伍爾芙的稅收、徵兵、戶籍各種政策指手畫腳。

  他就像是能預測她所有的計劃,並且他完全讚同她的做法。

  「他能看到我的藍圖。」琪琪這麼想,「要是能一直這樣多好啊。」

  當然了,性的愉悅和諧,是這段蜜月期最重要的魔法成分。

  在遇到琪琪之前,趙拓對於「情感深度會令性的愉悅程度有質上的飛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

  但現在他深信不疑。

   這種體會不足為外人道,雖然棄卒反復追問過他這到底是種什麼樣的感受,可他即使想要解釋,也感到無法以文字盡述。他只能說「所有感官一下子滿溢,無論身心都被純粹的快樂充盈滌蕩」。

  在他為難的時候,棄卒問,「是不是像站在世界上最高的山峰縱身一跳,以為就要墜落到谷底粉身碎骨時忽然有一條飛毯接住了你,帶你直衝雲霄,任意遨游?」

  趙拓皺眉盯著光屏,愣了好一會兒,「就是這樣。」

  他想問「你怎麼知道?」又刪掉,改為,「你是在哪兒看到這段話的?」

  棄卒:忘了在哪個稍有水準的澀文看到的了。

  棄卒又說:我是好奇,你只和她有這樣的感受麼?之前沒有麼?

  騎士:確實只有和她才會這樣。

  棄卒:不可能。我堅信,我們的人體產生的各種反應,甚至心理反應,都是由物理基礎決定的。也許,你有這樣的感覺,只是因為你之前在她身上一直受挫。連續積累的挫折使你在最終成功後得到了更大的心理回報,你得到的成就感更高,因此大腦分泌了更多的多巴胺和血清素,再回饋性行為時產生的愉悅感,才產生了這種她是獨一無二的錯覺。

  騎士:我同意你關於腦內分泌激素的那部分論述,但我也必須告訴你,絕對不止只是激素在起作用。這正是難以用文字描述的地方。十分微妙。像有心靈感應。即使我和她現在相隔萬里。

  棄卒依舊不以為然:又一個錯覺。什麼叫心靈感應?如果兩個人目標一致,做了彼此認同的選擇,那他們就算有心靈感應了?還有考試的學生,他們應考時也沒交流啊,全國考生某道題答案一樣,也是心靈感應?

  棄卒還積極地建議:你應該試試和其他人做幾次,擊破這種錯覺!你不覺得這種「只有他她和我最匹配、能給我無與倫比的快樂」的想法很危險麼?

  騎士第一次對棄卒感到惱怒:你沒體會過,你不懂!

  從前那個純情的理想弟弟去了哪裡?!

  現在的棄卒分明就是個渣男。

  琪琪看到騎士的頭像變成灰色,呆了呆,下線了?騎士從前可不會這樣無禮地結束對話。

  她有點慶幸趙屁大是那種永遠無法當面說出此類肉麻話的男人。

  要是他真這麼說了,她都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和他在一起愉悅麼?是的。

  非常、非常快樂麼?是的。

  達到了他從前跟她說的「人體所能企及的愉悅的巔峰」的標準麼?是的。

  但是,除了他,沒人能給她類似的快樂麼?

  一年前的棄卒可能會相信騎士的話。

  現在的棄卒,只相信自己。

  這天,菲冽從伍爾芙航運安保部的訓練基地回到住所時已接近午夜。

  他一進院子,就發覺廚房有微弱亮光和響聲。

  靠。居然有人闖空門到他的盤上了!

  他無聲無息繞到後院,從後窗看到那個人正在翻冰箱,他提著槍擰開廚房後門,「別動!」

  嘭一聲,一個玻璃瓶摔在地上,濃鬱的酒香隨著嘶嘶作響的泡沫聲充滿廚房。

  菲冽放下槍,笑,「我以為是賊呢!」

  扒著冰箱門的琪琪驚魂未定,「賊來你家還自己帶著酒麼?你的冰箱什麼樣你自己心裡沒數麼?除了蛋白粉什麼都沒有!」

  「你來之前怎麼也不跟我說?」菲冽找了兩條茶巾扔在濕漉漉的地板上,「哎唷,可惜了,是上好的梅酒。」梅子和蜂蜜的芳香混合高純度酒精,讓人微醺。

  琪琪感到喪氣,還覺得自己有點蠢,「我得洗腳。」她來之前特意挑了雙橙紅色的鞋子,這雙漂亮鞋子跟摔在地上的梅酒一樣,徹底毀了,她選的這款酒甜度很高,噴濺的酒汁滲到鞋子皮革裡,把橙紅色的細皮帶變成了朱紅色,緊緊勒在她腳上,又黏又甜,還黏著玻璃渣,讓她一動不敢動。

  菲冽這才認真打量琪琪。

  她今天,和平時不大一樣。她穿了條橙紅色的紗裙,細細的肩帶,不規則的裙擺,像一朵在晨風中招展的虞美人花。

  他單手攬住她的腰肢,把她抱起來,另一手關上冰箱門,仰頭看著她。

  琪琪抓住他肩膀,皺眉和他對視了一會兒,問,「喂,你打算讓我在哪兒著陸?還是你要一直這麼舉著我?」

  菲冽笑了。他把她放在廚房島台上,彎腰解開她的鞋帶,脫掉她的鞋子。

  他又拿了條茶巾,浸濕了,托起她一隻腳小心擦掉酒漬和碎玻璃渣,擦完這隻,再換一隻。

  舞姬的腳絕不是她們身體上最漂亮的部分。

  再怎麼用藥油按摩,腳上也會有常年練習留下的各種痕跡,不走運的人甚至會腳骨變形。

  可菲冽給琪琪擦腳時,她完全沒有要把自己的腳藏起來的想法。

  她動了動腳趾,「你弄得我很癢。」

  菲冽握住她兩腳腳踝,手指在她腳背上被鞋帶勒出的印子上劃過,「你……你來我這兒,想做什麼?」

  琪琪拱起腰,湊近他,盯著他的綠眼睛看,一邊細細嗅他身上的氣味。他回來之前喝了點啤酒,更早一點還洗了個澡。訓練基地的公共浴室用的沐浴露是椰子味的,可他在路上又出了點汗,現在他又熱了起來,廉價的椰子味沐浴露聞起來不再像椰子汁了,像剛出爐的椰蓉蛋糕。

  菲冽警惕地向後退了一小步,但仍沒放開她的腳踝,他盡量緩慢地呼吸,但她看到,他的眼睛顏色越來越深。

  琪琪無辜地笑了,抓住他的領口把他拉過來,「我帶著酒來,還能幹什麼?當然是找你喝酒啊!哦,我還帶了下酒菜。」

  她並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像魔術師那樣升到他耳朵邊上一摸,吹個口哨。

  菲冽「噗」地笑了,琪琪的手指間夾著一個透明小袋子,裡面是一疊用薄紙隔開的金箔片!

  「我——」他想說,我可不當你的下酒菜!可以不要職場性騷擾麼?

  琪琪能看出他在想什麼,她將額頭貼在他額頭上,再用她的眉毛蹭蹭他的眉毛,「噓——你今天是主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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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9-17 01:48:18
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53

  有金箔做下酒菜的宴席自然十分豪奢。

  主菜尤其豐盛。

  雖然她帶來的酒沒喝上,散逸在房子裡的酒香已足以讓人沉醉。

  琪琪帶著酒來是為自己壯膽的。

  倒不是為了給職場性騷擾壯膽。

  她是在寶妃這種地方長大的。她熟知男人的各種眼神後含義是什麼。

  她確信菲冽絕不會拒絕她的邀請。只是,他從小被海盜收養,又在一群海盜當中度過了青春期,她擔心菲冽會有什麼粗暴的習慣,或是做點什麼讓她有受辱感的意外之舉,但是,完全沒有。

  他讓她唯一感到意外的地方就是他甚至比趙拓更溫柔。

  除了那堪稱糟糕的第一次,趙拓後來每一次都對她極盡體貼,但再小心的惡龍依舊是惡龍,他在極度愉快的時候依舊會不自覺地流露出類似欣賞的神情,他總會試探著得寸進尺,儘管他隨時謹慎觀察她的反應,一旦感到她不願承受就退後,再使些小手段安撫她。

  可菲冽完全不一樣,他將她視若珍寶,幾乎有點類似虔誠和崇拜的態度——雖然他極力想掩飾這一點。她也順著他的意思假裝沒發現。

  他當然也會直白地表達他的感受,他喜歡什麼,想要什麼,但他絕無侵略性。或者說,他只在她想要的時候才表現出侵略性。

  這麼說吧,他也有利齒,可他的利齒是用來保護她的,他絕不會想要利用自己的力量去壓制她,更沒想過讓她臣服於他。

  果然是可愛的柯基啊……我當初看錯了麼?我以為他在用近乎卑微的姿態掩飾他的野心。

  趙拓不一樣。

  他是天生的征服者。血液裡帶的就是惡龍的基因。他自己也知道。

  惡龍當然也有可愛的時候,但你永遠也別指望一條惡龍會像狗勾一樣跳到你腿上撒嬌。那會帶來相當可怕的後果。

  幾番宴飲後,琪琪確定了:趙拓這次說的,仍然只是他的主觀感受。

  菲冽也能給她同等的快樂。甚至,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心理上還得到了一種之前從未有過的優越感。在趙拓眼裡,她是個女人,但在菲冽眼裡,她是公主,是女王。

  琪琪抱緊菲冽,撫摸他後腰上那片藍草的紋身,草葉的邊緣有些微微的凸起,只有用手指觸摸才能感覺到。她忽然想起他曾經問她,他們會不會已經和其他人有了生殖隔離,哈!

  琪琪撫摸他柔軟的頭髮,「我看過的歷史書說,所有奇爾洛特人都是幾百位乘著大鳥飛來的人生下的後代。」

  「嗯?」菲冽這時還暈乎乎的,他大口喘著氣,吞咽了一下問,「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妹妹,你和我,是最親近的。」

  她不明白為什麼,這話讓菲冽極為情動。

  琪琪回到伍爾芙可不只是為了吃金箔。

  從五月到七月,在她的授意下,菲冽帶著安保部幹了不少私活兒。新興航運和「安保業務」是暴利行業。

  有了這些錢做潤滑劑,游紋那邊終於鬆口了,葉荃會帶上一批人為安保部招募新員工,順便採買些船和裝備,估計八月中下旬,他能帶來一千五百人和二十五艘船。

  琪琪可不打算將這些人和船安置在伍爾芙。

  她把主意打到了洛倫大公主身上。

  三連敗之後維熙帝國並沒如熱血青年所願那樣雷霆出兵。

  但嚴博達和明丹溪兩派忽然不再互相攻訐了,這兩人甚至還一同出席了幾次會議。

  他們當然不可能是和好了,或是看到帝國接連戰敗幡然悔悟,要拋棄各自利益以大局為重。

  琪琪非常肯定地說:「他們一定是為某個共同目標暫時妥協了。」

  「能讓這兩方合作的,會是什麼呢?」夏爾有些不安。伍爾芙最近風頭太大,她的父兄都傳來消息,有不少人在籌劃著再次彈劾她和老烏,還有,她看了琪琪一眼,這一位最近的動作也太多了些……

  「他們支持不同的皇位繼承人,早就勢同水火,不可能和解。上一次他們合作還是齊斕將軍『戰敗失蹤』時。」琪琪草擬給皇帝的公文,將洛倫大公主的信也附上,「我猜,他們馬上要對齊盛下手了。」

  洛倫大公主在嚴明兩派中都有眼線,但她也暫時沒有更確切的信息。

  夏爾不大相信,「可最近,維熙民眾紛紛呼籲讓齊盛領兵啊,現在對他動手?」

  琪琪搖頭微笑,「民眾哪是呼喚齊盛啊,是在呼喚齊斕將軍。」

  夏爾一想,確實。齊斕三十六歲升將官,到去年已經二十七年了,他是維熙將官生涯第二長的將軍,打贏過五百多場大大小小戰役,又是平民出身,在民間威望一向很高,可就是這樣的人,說戰敗就戰敗了,然後離奇失蹤了!

  齊斕將軍唯一的親人就是他的養子齊盛,如果齊盛是個大學老師,大概還能活下去,可他偏偏青出於藍,成了兩大帝國歷史上最年輕的將官。這樣的人,他們怎麼能留著他?留著他繼承齊斕的威望麼?

  其實,從齊斕將軍拒絕選擇嚴博達、明丹溪中任何一方開始,他們父子的命運已經注定了。

  就因為最近的民眾呼聲高,他們才決定不能再拖延了。」

  夏爾嘆氣,「不知為什麼,我有點不想讓你的預言實現。」

  「齊盛的確是驚才絕豔的人物。」琪琪並不在意這位將軍的命運,她叫夏爾看自己給洛倫大公主的回信,「對公主要求借道伍爾芙,我們這樣回復如何?」

  維熙帝國像一艘巨大的軍船。船上的武器裝備依舊性能良好,許多士兵依舊在兢兢業業站崗,可惜,主控室中的船長不止一個,很多人都想奪走方向盤,主腦系統也時不時癱瘓,出現異常。

  一些船員發現船的航線早已偏離,已經準備逃生了。齊斕將軍父子,則是拼盡全力想要大船再繼續平安航行一陣的人。

  還有一些人甚至拆除了一些船上的設備,準備另外打造一艘新船。比如洛倫公主。

  她的領地距離赫親王父子的領地很近,這對父子一向和她不和,這幾年又跟嚴博達暗中勾勾搭搭的,洛倫大公主接二連三借伍爾芙航運的手整治了他們幾次,現在,她想要借道伍爾芙偷襲鼎親王。

  她明顯也預感到嚴明兩派將有大動作,所以打算趁他們無暇旁顧的時候吞掉鼎親王的一塊領土。

   夏爾看了看琪琪的回復,「我認為很妥當。」維熙越亂對他們越有利,借道完全沒問題,只要保護好自己就行。

  琪琪發送回復,「陛下的登基周年慶典之後,我打算去拜訪洛倫大公主。」

  夏爾同意,「確實應該和她見上一面。」她相信陛下已經和大公主達成了某些協議,如果能夠讓紅嵐作為民間使者出訪洛倫,一來可以表達合作的誠意,二來,此舉釋放出的政治信號非同小可,他們可以好好利用這一點,在接下來的兩國局勢中謀利。

  當然,這對伍爾芙的發展也會有很大幫助。

  八月十日是皇帝陛下的登基紀念日。

  寵姬紅嵐必然不能缺席。

  去帝都前,琪琪在自己的豪宅中搞了個聚會,請來三巨頭。

  大家坐在一張大桌上邊吃邊聊,琪琪坐在主位,對面坐的是夏爾和老烏,身旁是菲冽和柯晴。

  伍爾芙航運開張半年了,是不是該搞搞分紅,然後再發行一波股票呢?或者,搞點金融衍生品也不錯,帝都的大貴族和富豪們都想要分一杯羹呢,適當給他們點甜頭吧,我們也該再購置些像樣的船和武器裝備了……

  和柯晴說到最近伍爾芙那幫遺老的動靜時,琪琪忽然從他身上聞到一股極淡的香味,如果不是她的嗅覺靈敏,可能都聞不到。那是種香根草混雜廣藿香、佛手柑的氣味,讓人聯想到老錢家族豪宅中舊櫃子打開那一瞬間的味兒。

  琪琪心頭猛一跳,但不動聲色,繼續認真聽他說話。

  稍後,她去化妝室悄悄發消息給菲冽:你靠近夏爾,聞一聞她身上的氣味是什麼樣的。

  菲冽很快回復她:富貴的灰塵味。

  琪琪愣怔了幾秒鐘。

  她又指示:你去和柯晴說話,聞聞他身上的氣味。

  吃完飯,交待好工作事項,幾個人各自散去。

  夏爾回官邸,柯晴老烏各自回家。

  琪琪說要和菲冽再去找容嫵聚一聚。

  她進了容嫵的住處,換了容嫵家另一輛僕人們採購用的車,去了老烏家。

  老烏見到琪琪挺驚訝的,立刻做個手勢,讓管家僕人都退下。

  老烏把琪琪和菲冽領進他的書房,「說吧,這間房間絕對安全。」

  琪琪直截了當,「夏爾在操柯晴,你知道麼?」

  老烏先是一怔,然後想到柯晴是幹什麼的,他現在不再覺得自己這間書房是安全的了。

  「您是怎麼知道的?」

  琪琪找了張看起來最舒服的椅子坐下,「女人之間總會說些無關緊要的小話。夏爾也是女人。這些老家族出身的貴族小姐,用的香水都是請調香師專門訂制的,絕不會出現撞香的尷尬。她還給我推薦過調香師。我和她討論過怎麼塗抹香水才不會給人用力過猛的印象,結論是,不能貪心,只把香水塗在膝蓋後面和大腿上就好。」

  老烏一頭霧水。夏爾有噴香水麼?他完全沒印象啊。

  菲冽提示他:「柯晴的頭上有夏爾用的香水味。」

  老烏先是不願相信,但他仔細一想,其實各種蛛絲馬跡早就出現了!

  啊媽的,上次他看到柯晴電腦上有搜索狗血網絡劇的記錄時就該警覺的,柯晴這種人會對偶像劇感興趣?——他認識的人裡只有夏爾喜歡這種東西。

  甚至就在兩天前,他在夏爾辦公室裡還撞見過柯晴!當時這兩人臉紅脖子粗,衣服淩亂,見他過來裝作在吵起來動手了,他還拉架呢!——這他媽的,哪是吵架動手了啊!明明是在辦公室偷情啊!

  琪琪時常不在伍爾芙,他可是幾乎天天跟這倆人待在一起啊!這倆人就把他當傻瓜一樣在他眼皮底下搞!

  沒準還當是小情趣呢。

  老烏氣得兩手都哆嗦了,跟琪琪一件一件說他發現的蛛絲馬跡,越說,想起越多,他連連咒罵,「柯晴這個狗雜碎!想當貴族想瘋了!不要臉!臭不要臉!賣貂求榮!不知羞恥!」

  只有保持三足鼎立,三巨頭才會是三巨頭。現在夏爾和柯晴聯合起來要gank他。更要命的是,他們一個是「督政」,一個是密探,並且都比他更受皇帝信任。

  老烏絕不甘心淪為一個打工仔。他問琪琪,「我們怎麼辦?」

  琪琪搖搖頭,「除了小心一些暫時什麼都不幹。我們都繼續裝著不知道吧。」

  老烏不甘心,「要透露消息給夏爾的未婚夫麼?」

  琪琪還是搖頭,「有什麼用呢?沒準他早就知道了,或者知道了也不在意呢?」

  老烏一想也是,他們這些貴族的婚姻更像是兩家公司合作,生下繼承人就算大功告成,然後各玩各的——這是標準貴族婚姻的模式。夏爾的未婚夫自從她來到伍爾芙之後就和她相聚過兩次,也許兩人早有協議。

  老烏頹然嘆了口氣,「恐怕柯晴和夏爾在陛下那兒說了不少我的壞話啊……」他搞航運公司的事可得罪了不少人,柯晴想當貴族,坑他一下順便巴結某位被他得罪過的貴族,美滋滋。

  夏爾就更不用說了,她雖然是督政,可是財政權一直不在她手裡。

  琪琪安慰他,「只要航運還在賺錢,只要伍爾芙在星域圖中的位置不變,你的地位就暫時不會被撼動。我不在伍爾芙的時候,菲冽代表我的意志。他會站在你這邊的。」

  老烏依舊憂心忡忡。你說的倒是輕鬆,沒準柯晴和夏爾在陛下那兒也說了些你的壞話呢。你和菲冽……陛下就什麼話都沒有?還有,你最近這兩個月錢是不是花的太多了?都用在哪兒了呢?

  離開老烏家,菲冽問琪琪,「你打算放任他們兩個結盟?」夏爾有督政的身份,又有家族支持,她在伍爾芙的勢力過大會對琪琪非常不利。

  琪琪把頭靠在他肩上,隨手摸他大胸揩油,「恐怕暫時只能這樣。柯晴想要爬上貴族的階層,他不僅需要夏爾給他『騎士』的推薦,還需要她在貴族中的人脈,這是他們在一起的基礎。只有這個基礎不存在了,他們的聯盟才會瓦解。當初我是想讓夏爾介紹一位樂意和柯晴等價交換的貴族小姐,沒想到……」

  她沉思片刻,在菲冽耳邊囑咐了幾句。

  我可不能坐著什麼都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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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9-18 01:53:15
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54

  翌日,琪琪帶著喬良和護衛隊前往帝都。

  她依舊乘坐寶妃的私人飛船,但這次,她是獨自一人。沒有和寶妃歌舞團和她同行了。

  起飛時琪琪經歷一陣熟悉的失重感,她突然感到,自己此時不再是「紅嵐」了。

  離開了寶妃,離開了舞台,紅嵐有名無實。

  琪琪到達帝都港口時是中午。

  依然有大批人守在港口等她,記者和自媒體,瘋狂喜歡她的粉絲們。

  陸西老伯爵領著琥珀和一大堆護衛迎上來,「累嗎親愛的?我這次把美琉星那幾個廚子帶來了,還準備了你喜歡吃的鴛鴦蛋糕……」他在兩天前到達帝都,和琪琪說好先到他的宅邸休息一下再回建章宮。

  老伯爵如今心滿意足。皇帝從新年伊始對他連連加恩,還問過他要不要回帝都。但老伯爵聽從了琪琪的建議,向皇帝表示,我要為陛下守邊疆!

  於是皇帝把對他的補償轉移給琥珀。

  琥珀在帝都軍校預備役表現出色,他在年初通過了兵檢,剛剛又順利通過了第二次兵選。

  「聽說陛下要在預備役學員中選一些人到新成立的參謀部服役……」在車上,老伯爵試探問琪琪,「你覺得我們應該爭取這個機會麼?」

  琪琪想了想,問一直沒說話的琥珀,「你是怎麼想的?」

  琥珀看了老伯爵一眼,對琪琪說:「我想進騎士團!」

  「什麼?」老伯爵怪叫,「你瘋了?」

  琪琪卻讚許地對他微笑。

  騎士團的成員並非真正的騎士,職能類似儀仗隊,成員全是和琥珀出身類似的年輕貴族男孩,通常是家中最頑皮或最沒出息的孩子,是整個帝國最擅長享樂的人。

  他們雖然也算皇帝麾下直屬部隊,但只負責妝點盛會,在某些儀式和宴會上充當貴族婦女的男伴。

  開國大帝那會兒可沒有騎士團。

  這是後來的皇帝向貴族、大臣們妥協特意搞的。

  舊貴家族中總會出那麼幾個繡花枕頭子弟,騎士團不用上戰場,能混資歷,還能隔三差五見到皇帝,但在有志向的年輕人眼裡,進了騎士團簡直是一生的污點。

  「唉呀!騎士團?唉呀呀呀呀!」老伯爵神經質地揮舞雙手,「孩子們啊,咱們家可剛上岸沒兩天!」

  琥珀輕輕笑了,琪琪按住老伯爵的手,「您忘了當初是怎麼被逐出帝都的嗎?」

  老伯爵愣住。

  「您以為,現在帝都裡就沒人想重新把您踢回老家?」琪琪嗤一聲笑了,「離開帝都的這些年,您的耳目早就沒了吧?從前的人脈還值得信任嗎?誰表面跟您親熱,背地裡卻在搜集彈劾您的證據?誰在陛下面前說你好話,但其實挖好了坑就等著您栽進去?還有,即使我天天在陛下身邊,議院、內閣、軍部和參謀部,這些地方全是我以目前的身份無法踏足的。」

  老伯爵冷靜下來了,他掏出手帕擦了擦腦門上的汗,「琥珀,你做得對。如果用心經營,你在騎士團能打聽到各大家族的消息,也能交上幾個以後用得上的朋友。還有——用心取悅你的舞伴們,她們是來往於豪門與宮廷之間的小鳥,仔細聽她們的話,你會得到很多小消息。」

  老伯爵告訴琪琪,太皇太后又在選拔皇后的人選了,這一次,她竟然和太后講和了,請太后推薦了幾個女孩子來宮廷。據說有幾位十分美貌。

  這方面的消息容嫵比老伯爵靈通,琪琪早已見過那幾位小姐的照片,對她們也有所了解,「您放心吧。陛下在伍爾芙的大業才剛剛開始,他還需要我。」

  老伯爵又擦擦汗,「唉。我們得想個什麼法子,盡快把你弄進議院去……」帝王們的情愛永遠不如他們對疆土的熱愛長久,想要讓琪琪的寵姬能當得夠再久些,他必須設法提高她的身份。

  老伯爵的宅邸在帝都最富貴的地區,是座歷史幾乎和路德帝國一樣長的大宅子。

  幾位對紅嵐慕名已久的議員早就在會客室等著了。

  琪琪走進去,對眾人露出無懈可擊的笑容。

  建章宮中,皇帝從清晨忙到黃昏,終於開完了會議。他問廖珩,「她還沒回來麼?」

  廖珩說:「剛才雷茜告訴我,琪琪好像打算在陸西老伯爵的宅邸吃晚飯。琥珀也在。老伯爵這次來帝都,帶了幾位琪琪從前喜歡的廚子一起來,今天他還請了幾位他的老友。」

  皇帝從書桌上抬起頭,「哦。」

  伯爵府張羅起晚宴的時候,管家匆匆走來,「爵爺,皇帝陛下來了!」

  老伯爵和琪琪對視一眼,老臉上條條皺紋綻放,笑得彷佛一朵菊花,他對他身邊這些來尋找投機機會的賓客、潛在的盟友、沒準也可能是敵人的人哈哈笑,「各位,我可真是太榮幸了!」

  路德帝國的任何一座門,在任何時候,都是向皇帝陛下敞開的。

  老伯爵一眾人受寵若驚地恭迎陛下,琪琪卻坐在她房間的梳妝台前慢悠悠挑選飾物,最後,她將綾子她精心打理了半小時的髮髻重新打開,用大梳子梳通,蓬鬆披拂在背後,什麼都沒戴。

  皇帝走到會客室時,琪琪正站在窗前向外眺望,她懶洋洋轉過身,對他微笑。

  她穿了一件淺藍色的長袖絲緞衣服,鬆垮垮的,像是件浴袍,可她美極了,帝都最後一抹夕陽也讚同皇帝內心的想法,毫不吝嗇地為她勾勒出金邊,又在她眉宇間灑上一層動人心魄的金粉。

  她站在那裡,含笑不語,他不由自主走過去,把她的手握在手中。

  老伯爵等人很是知情識趣地退去,他們在餐廳中喝了幾輪餐前酒,皇帝和琪琪才姍姍而來。

  宴席上皇帝跟老伯爵說了不少話,品嘗了琪琪從前在美琉星最喜歡吃的甜點,餐後琪琪陪著老伯爵去花園散步,琥珀和皇帝下棋,幾位賓客也先行告退。

  皇帝對於琥珀二次兵選的志願選擇很不解,但琥珀給他的理由讓他無可挑剔。他們家最近太出風頭了,老伯爵重獲恩寵,不但鎮守重鎮,還重新得到了對當地礦山的開採權,已經被彈劾幾次了。還有,不少人明裡暗裡說他獻上美女賄賂皇帝,是個比戍衛伯爵還要卑劣的大奸臣……

  倘若這時琥珀再去人人都想謀個職位的參謀部,實在對陛下的聲譽不利,可如果他去普通部隊老老實實服兵役,認識他的人太多,恐怕還要時刻防著被暗算。

  只有騎士團,這裡每個人認識每個人,最為安全。

  「啊,委屈你了。」皇帝記得熊弟弟最恨騎士團,覺得要是被安排在那兒是奇恥大辱。

  但琥珀很淡然,「哪裡稱得上委屈。和前線的士兵相比,是我有愧才對。爺爺也同意我的選擇,他說在騎士團沒準能交到些朋友。」他說著,臉微微一紅。

  皇帝在心中一笑。小少年心裡想的朋友,大約和老伯爵想的不是同一種。

  翌日,建章宮中舉辦慶典前夕的宴會。

  雖然連續打了幾場大勝仗,但皇帝陛下只會比從前更缺錢,他絕不會把閒錢花在慶典上。不過,該辦的宴會還是得辦。

  為了節省開支又不顯得太寒儉,皇帝採納了雷茜的建議,將建章宮花房中的香櫞園作為宴會地點。

  建築本身就是極盡奢華的透雕花窗玻璃房,還雲集了從世界各地搜羅的柑橘類植物,八月時枝頭全是金色碩果,清香撲鼻。

  柑橘樹種在大陶盆裡,可以方便地搬動,雷茜叫人將它們擺成大棋盤格,再擺上用象牙色緞子椅套和深綠色緞帶裝飾的桌椅,花枝銀燭台,格調頓時配得上皇家宴會的規格了。

  在會場邊緣,她還用柑橘樹造了一片小迷宮,供賓客們娛樂。

  琪琪配合皇帝陛下今天的裝束,穿了條和他的軍禮服同色的白色禮服裙,戴一隻小小的鑽石冠冕。她端坐在他旁邊,保持笑意,在適當的時候說幾句話。

  宴會進行到一半時,琪琪不自覺地推算還要多久這宴席才能結束。

  皇帝像是看出她在走神,無意似的在她戴著長手套的手臂上拂了一下,再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琪琪含笑嬌嗔地看他一眼,把臉轉到一邊,唇邊的笑意久久不散。她心說,呵,男人。不管是皇帝還是海盜,某些事情上想法驚人一致。

  無聊的宴會又進行了一會兒,一位穿參謀制服的軍官匆匆趕來,他對皇帝耳語了幾句。皇帝臉色並沒變,對琪琪微微頷首後暫且離席。

  會是什麼緊急的軍情麼?

  明丹溪和嚴博達終於對齊盛下手了?

  還是洛倫大公主提前出手了?

  琪琪正猜測著,綾子在她背後提醒,「太皇太后在對你笑。」

  琪琪對老祖母露出無可挑剔的謙卑笑容,老祖母眯起眼睛舉了舉酒杯。

  琪琪笑容不變,恭敬地回敬,老祖母左右的兩位淑女也急忙舉起酒杯。她們的舉動引起連鎖反應,賓客們紛紛舉杯相慶。

  琪琪忽然覺著這場面有點好笑,每個人都像昆蟲。

  她正笑著,雷茜急匆匆走來,低聲說:「陛下在圓廳等你。」

  琪琪離席前又看了老祖母一眼,這老太太還是那副笑容。也許是她多心了,她總覺得太皇太后今晚笑得有些險惡。

  去圓廳的路上,琪琪問雷茜,「陛下叫你來召喚我時看起來如何?」

  雷茜面色凝重,「無喜無怒。」

  琪琪走進圓廳,雷茜在她身後合上門。

  皇帝坐在辦公桌前,就如雷茜說的那樣,無喜無怒。

  但是琪琪知道他不高興。

  他不高興的時候,那種讓她想到鋒利金屬的氣味就會比平時更濃。

  她慢吞吞朝他走過去,還打量四壁的書架和裝飾,「我上一次來這裡,是廖珩派我來給你送午餐。」

  皇帝怔了一下,低聲問,「你那天……為什麼沒有叫我?」

  琪琪笑了笑,「陛下找我來,究竟是為了什麼事?」

  皇帝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了掃,直截了當陳述,「你在私下募兵。」

  琪琪從容地走到他辦公桌右側一張椅子前坐下,「是夏爾的密報吧?我確實放任安保部的人做了些私活兒,許諾截下的走私船中兩成分給他們。不過,老烏跟夏爾都清楚,不給他們這個福利,我們現在給的酬勞是雇不起這些人的,如果收入沒達到他們的預期,他們會不會乾脆自己拉起一支隊伍?至於私募兵,伍爾芙航運現在還付不起五千雇傭兵的固定工資,一部分人只能當合同工,我也確實招募了兩千人左右的合同工。這些人不可能每次在我們需要的時候都恰好能為我們服務,所以只能多招一些備用。」

  她不信這些細節皇帝會想不明白,只是,皇帝這種生物,對於每一個過於積極的臣子都會本能警惕,但當臣子幹活兒的時候得過且過,他們又會發怒,覺得自己的薪俸給得太多,臣子又懶又奸滑還不識抬舉。

  琪琪毫無愧疚地和皇帝對視著,又說,「如果我真的在私募兵,您以為,蘭特可以順利向您告密?」

  皇帝的右眼危險地眯了一下,輕笑一聲問,「莫非,你來之前,已經想到她會密報揭發?還做了安排?」

  琪琪也輕輕笑了一聲,抬起手腕,打開光屏。

  投射畫面中正是伍爾芙督政官官邸,鏡頭是在一輛均速行駛的車子上,鏡頭邊上能看到射程五公里的榴彈發射器。

  她點了一下光屏,監控畫面分裂成九個,全是攜帶重型殺傷性武器的移動車子,圍繞著官邸附近的街道行駛。

  「自由聯盟裡的專業人才很多。這種速度,經過改裝的武器,柯晴的人完全沒法偵測到。不過,他們不知道,我已經換了榴彈,全是空包彈。」

  琪琪關掉了光屏,「陛下,我只是看在夏爾對您部分的忠誠上,才沒阻止她。」

  皇帝氣得想笑,但他沒忽略她話裡的意有所指,「部分的忠誠?」

  琪琪樂呵呵跟他說,「夏爾沒跟您說她在操柯晴吧?」

  皇帝的臉色這才變了,琪琪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您在伍爾芙也有密探,應該不難證實。」

  她還落井下石坑柯晴一把,「伍爾芙的局勢確實復雜,但是已經逐漸穩定,您還留柯晴在那兒,當然是為了讓他制衡夏爾和老烏,可他倒好,為了當貴族,什麼捷徑都願意走。」

  琪琪下夠了料,皇帝卻不上鈎,他靠在椅背上,神情淡淡的,「夏爾常說你膽子大,可還是沒想到你膽子究竟有多大。她大概沒想到你會計劃暗殺她。你不殺她,還給我看你的暗示計劃,想幹嘛呀?」

  「伍爾芙這時候真是很適合暗殺,殺了夏爾,栽贓給伍爾芙的維熙遺老們,首尾很容易收拾好,可她死了您還會再派一個督政官啊!」琪琪嘆氣,「夏爾也沒想靠這次告密毀了我,只是怕我將來搞太大她要擔責任。做生不如做熟,就還是她吧。」

  皇帝點點頭,「對啊,做生不如做熟。我派個新督政去伍爾芙,你還得費勁架空,不如大家都省點事。況且,再過幾年,等伍爾芙的公民也有投票權了,總有一天會像其他帝國的治下一樣公投行政長官,那時人們會選誰呢?誰的影響力也沒有紅嵐大啊!」

  「你的每一步都走得很好。都搔到我的癢處。你做的每一件事,看起來都是我想要的。也確實都是我想要的。但最終得利最多的,是你。」皇帝幾乎是在讚許地笑,「當你向夏爾提出『伍爾芙行宮』和『寵姬』的計劃時,她大概想不到,自己只是為你做嫁。」

  琪琪能感受到他眼中的寒意,但她不怕,她可不是在龐博星時的她了,她現在擁有更多籌碼。

  「陛下,這就是時勢。只要您想要伍爾芙自給自足,甚至有一天還能向帝國供應兵力,那麼就一定需要一個節度使在伍爾芙,這個人需要各方面能力都相當出色,不僅要掌握行政權和兵權,最好還擁有極大的威望和影響力。每當國家太大,又強敵環伺,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那位節度使的崛起通常需要十幾年,或者更久,那您就有時間設法換掉他或者設下制衡的機制,但種種形勢之下,伍爾芙現在的情況就變成了目前這樣子。」

  皇帝不得不同意她。

  假如沒有帕鎳戰爭造成十幾億人流離失所,那麼伍爾芙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獲得這麼多人口。如果當初奇襲梅里埃大獲全勝,路德的國庫仍然充實,那麼只要往伍爾芙派駐軍就行,不需要自主徵兵,更不需要這些轉行雇傭兵帶著民兵去打劫了。

  寵姬紅嵐、伍爾芙的移民政策和徵兵政策、航運的開發……全都是他為了大業親自定下的。但處處都有她的推波助瀾。

  琪琪感到自己就要說服皇帝了。

  他絕對不願意看到伍爾芙的臣子中一人獨大,那麼,她和老烏,夏爾與柯晴,之間相互制衡,和現在三巨頭相互制衡又有什麼分別呢?如果他樂意,還可以升一升老烏的職位,讓他來牽制她,還有夏爾柯晴。

  她起身走到他桌前,「陛下,您難道看不到麼?我比夏爾更適合成為您在伍爾芙的代表。我可以是您意志的延伸,感官的分支,我可以代您去任何地方。就像這枚棋子一樣。」

  他的桌邊放著一個棋盤,她拿起的恰巧是一枚王后。所有棋子中最有威力的一枚。這是唯一一枚能向任何方向行走、吃子的棋子。

  皇帝握住琪琪的手,凝視她許久,忽然露出一絲笑意,「我很想相信你。可是,你怎麼解釋這個呢?」

  她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到桌上還有一張光屏。屏幕是她和菲冽。她和他無聲地擁抱,親吻,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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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55

  原來老太太的笑意是因為這個。

  琪琪看到她和菲冽的「罪證」時,略微愣了愣,仔細辨認這段偷拍視頻中的背景。哈,竟然是在她的住宅中。大約是哪個僕人被買通了?

  琪琪掙脫皇帝的手,快速在心裡計算:葉荃的船現在到了哪裡?菲冽是否已經安全和他們相遇?她手中所有的船隊和雇傭兵加起來能組成幾支小艦隊?都有哪些可以藏匿的地方?還有,伍爾芙這個季度的稅收,人口增長,新移民中青壯年的比例……

  皇帝等了她一會兒,問:「你不想解釋一下麼?」

  琪琪沉下臉,「該解釋的不是我吧?您,派人監視我?夏爾、柯晴他們好像並沒有這種待遇啊?」

  皇帝聽到她那句「您」的時候徹底動怒了,之前她分辯時用敬語無可厚非,現在還這麼稱呼他?

  他攥緊拳頭,盡量平靜地為自己辯白,「是太皇太后……」

  她冷冷打斷他,「有分別麼?」

  她昂起頭,大聲冷笑了一聲,「她怎麼不去偷窺其他大臣的臥室?難道我不是您的臣子?」

  她微微皺眉,質疑道:「您該不會,真的把我當成您的皇室情婦了吧?」

  她輕嗤了一聲火上澆油,「您忘了在帝都大劇院我和您說過的話了?」

  皇帝腦子裡「轟」地一聲,全身的血液一瞬間上湧,他不知怎麼想起了他和棄卒的對話——心意相通?心靈感應?

  可就在昨天晚上,他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還是有這種感覺。

  這顯然是種離譜的錯覺。

  是他一廂情願產生的錯覺。

  棄卒提醒過他這種「錯覺」太過危險,他現在知道為什麼了——他將一把鋒利的刀子遞到她手裡,可她根本不知道他給她的是什麼,更不知道這東西能造成多大傷害,拿著它跟玩兒似的隨意朝他捅了幾下。

  皇帝向自己左胸看了一眼,白色的軍禮服竟然一切如常。

  他聽到自己的心臟在努力跳動,把血液泵到全身,可他仍感到全身冰涼,左心室像是破了個洞,血都漏出去了。他明知這話一旦問出來就是自取其辱,可他還是問了,「他比我更好麼?他哪裡比我好!」他只不過是個海盜!他有什麼?

  琪琪聽到這話先是驚訝,然後想起了騎士對棄卒描述的那些綺豔詞句,還有昨天晚上他和她共處時的小細節——哈哈,哈哈,我怎麼差點忘了!我還有這些籌碼呢!

  她對他笑了,「您又想聽我說實話了嗎?實話是,他並沒哪裡特別好。但至少他第一次就戴套了!他主動的!」

  說出這話之後她對自己也感到驚訝,理智告訴她這種話毫無意義,更對她沒有什麼好處,但有種難以言喻的痛快充斥在她胸腔,讓她心臟狂跳,像有一股深藏在她心裡的危險氣體被引爆了!而皇帝臉上的神情加劇了這種殘忍的快感。

  她是想氣死我。

  她是故意的。

  她這是在報復我。

  她終於等到這個時候了。

  我剛才還說她不知道我給她的東西殺傷力有多大,現在她知道了。

  皇帝想。

  同時他心裡有個小小的聲音說,她說的可沒錯啊,你剛看的偷拍系列視頻中不就有菲冽淩晨穿著拖鞋跑去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去買套套的片段嗎?——在她到他家之後。

  那些視頻中並沒超過親吻尺度的鏡頭,可想像讓他渾身從裡到外如火燒般痛苦,他猛地站了起來,指著琪琪,「你——」他喘著粗氣,「你——」

  琪琪立刻向後退,像隻全身毛都炸起來的貓咪。

  他看到她這副隨時要奪門而出逃生的姿態,心裡的怒火瞬間轉為一片悲涼——她還是不信任他。

  她還是害怕他。

  可他不要她害怕他。

  她聲音都在發顫了,還強做鎮靜跟他分析利弊,「你要把孫敬的駐軍調派到新收服的珂士蘭星系就得擴大伍爾芙的民兵自衛隊,你會比以前更需要我當宣傳——」

  皇帝大怒:「住口!住口!」我要的不是這些!不是這些!

  他很想衝到她面前,抓住她,告訴她他想要的是什麼,可他知道這樣會嚇到她。忽然間,他有點絕望,也許,不管他再怎麼做,她永遠不會真的原諒他。

  就在這時,廖珩急促地敲門,「陛下!緊急軍情!」

  「走開!」

  「陛下,您必須馬上處理!」

  「進來!」皇帝強壓著一腔怒火,「什麼事?」

  「戴鵬將軍剛才報告說,他們之前遭遇的維熙艦隊是最近整編的第八艦隊,指揮官是齊盛……」

  皇帝對戴鵬遭遇的艦隊是齊盛指揮的感到相當意外。但這個事在現在都算不得什麼了!!!

  「然後呢?」

  「幾小時前,趙碩登上指揮艦試圖俘虜齊盛,然後……」廖珩臉色慘白,目光不敢和皇帝相觸,低著頭說,「發生了弦狀波動,他們一起失蹤了!」

  皇帝皺了下眉,「發生了什麼?」

  沒等廖珩回答,皇帝舉起手,示意他閉嘴。

  皇帝闔了闔眼睛,太陽穴後像有幾根彈簧在突突亂跳,他重新坐下,按了視訊按鈕,戴鵬一臉哭喪樣,「陛下——」

  皇帝的語氣倒很沉靜,「趙碩失蹤了多久?」

  「三個半小時了。」

  這也就是說,周邊全部搜索完畢了。

  皇帝的心臟一直向下沉,沉,沉。原來還可以更糟糕的。命運對他真是太殘酷了。

  「把監控視頻傳過來。」

  皇帝看完了視頻一直沉默著,戴鵬心驚膽跳,眼睛一眨不眨盯著視訊中的皇帝,突然間皇帝大吼,「站住!你哪兒也不許去!你還想像上次那樣一聲不吭跑回伍爾芙?」

  戴鵬嚇得一激靈,愣了幾秒鐘才意識到皇帝是在對視訊鏡頭外的某個人大喊。

  完了完了完了……

  戴鵬腦子裡就這兩個字。他從沒見過皇帝陛下如此失控的樣子。完了。

  但皇帝轉過臉,又恢復了威嚴與鎮定,「有其他線索麼?」

  戴鵬搖了搖頭,「暫時沒有。不過,有個叫泰和的海盜團當時也有人試圖登上指揮艦,是他們團長的養女,她也捲入了弦狀波動。這個海盜團更熟悉附近的星域,我已經和他們達成協議共同搜索……」

  戴鵬還沒說完就聽到一個女人慘叫了一聲,緊接著是嘭的一聲悶響,廖珩驚呼,皇帝陛下也跑出了視訊外。

  琪琪以為自己的心早就和鑽石一樣堅硬了。

  但是不是。

  不管再過多少年,她想起妹妹的時候石頭心都會重新變成肉的。琪琪也會變回六七歲的琪琪。什麼都做不了只會哭的琪琪。

  她又想起她被人販子賣掉的時候,他們把她和妮妮拉在一起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像將一塊肌肉撕裂一樣撕開她們兩個。

  從此散落在天涯。

  琪琪醒來的時候左臉頰有種鈍鈍的疼痛,冰冷而麻木,有人握著她的手在輕輕哼唱她小時候常聽的搖籃曲。

  恍惚之間,她覺得自己回到了童年。夏天的宮殿幽深陰涼,外面種滿了銀粉色的鳶尾花,一條極淺的人工溪流繞著花床和宮殿流動,穗媽媽無論什麼時候都守在她身邊,那時妮妮還在母親肚子裡,她午睡醒來,母親來看她,突然間肚子上鼓起一個包,她驚叫著躲到穗媽媽身後,大宮女們笑著告訴她,那是妹妹在和她打招呼。她從穗媽媽身後探出腦袋,伸手在那個隆起的小包上輕輕拍一下,隔著母親的腹部,那個小包竟然輕輕撞了她一下!太神奇了!宮殿裡充滿歡樂的笑聲。

  我可能再也看不到妮妮了。

  我應該在幾個月前派人去泰和把她接過來的。

  海盜是什麼很安全很有前途的職業麼?當初和菲冽在同一艘運輸船上的奇爾洛特人全都死完了,只有他一個活了下來。泰和還遠比不上麒麟呢。

  琪琪小聲抽泣了幾下,溫柔的歌聲停下來,「別哭,別哭,會找到他們的。」

  她這才發覺自己躺在鴨蛋青色的大床上,床帳低垂,剛才握著她的手給她唱歌的人是趙拓。

  她坐起來,「我怎麼了?」她有點奇怪,為什麼她手裡會攥著一枚棋子?

  「你昏倒時撞到了桌子。」他看起來有些憔悴,身上的軍禮服都揉皺了,左手還握著一個冰袋。

  琪琪摸了摸自己的臉,皮膚涼冰冰的,像在摸橡皮,觸覺遲鈍。

  「那女孩是你的妹妹?」

  琪琪一聽,心裡最後一點希望也破滅了。他這麼問,一定是看過了失蹤者的照片。

  她沒聽錯,一同失蹤的,就是泰和團長的養女,是妮妮。啊,妮妮。妮妮……

  趙拓想問,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們失散多久了?你為什麼不去找她……可他只是嘆口氣,「我會找到他們的。」

  她默默流著淚,像是沒聽到。

  皇帝看著她,心中哀嘆,她不久前差點把我氣死,她對我完全沒有我期待的那些感情,她還有其他情人,她不僅狡詐、不馴,甚至還對我抱有惡意……可我看到她這樣子竟然心疼得要命。我很想抱抱她,可我卻不敢。這真是太窩囊,太讓人生氣了。我也在為弟弟失蹤痛苦焦急,可有誰在意我呢?

  他正跟自己生悶氣,忽然聽到她哽咽著說,「你能抱抱我麼?」

  這還用問嗎?

  趙拓張開雙臂把琪琪攬進懷裡,緊緊摟著她,反復摩挲她後背,她靠在他胸前,哭得反而更難過了,全身都在哆嗦。

  她哭了一會兒,抬起頭,「我想和楊度說話。就是我妹妹的養父。」

  在紅嵐成為路德皇帝的寵姬時,楊度還沒猜到當初讓他想要搧幾個耳光的小女孩決定走的是一條什麼樣的路,但當酒館的男廁所裡也能看到伍爾芙的移民政策和民兵徵募廣告後,他明白了。

  琪琪要走的這條路只會比海盜生涯更危險。紅嵐兩次遇險證實了他的想法。

  她是怕連累南瓜崽。

  她找不到更合適的地方安置妹妹。她怕她的出現會影響他將南瓜崽作為繼承人的決定。

  楊度矛盾極了。他一邊嚴防妮妮看到任何紅嵐的信息,一邊又揪心地搜索這個裝成大人模樣的可憐小女孩的任何消息——她被帝都的貴族小姐們嘲笑,太皇太后這個老妖婆總是找機會侮辱她,她給男性雜誌拍寫真,網民們扒出來的寶妃黑歷史,她在去帝都前還被一位老伯爵「包養」過……

  這些八卦新聞每次都看得楊度肚子裡像有一隻蠍子亂蹦亂跳,蟄得他想大叫。要是當初他和米然再早幾天去買南瓜崽,也許就能把琪琪也帶走。這孩子就不用受這些苦了。

  伍爾芙航運成立後,楊度終於放下了一點心。總算快熬出頭了,再接下來小姐妹就可以相見了吧。

  然後,他的寶貝崽丟了!跟他去打劫的時候丟的。

  楊度又愧疚又著急又擔心,五內俱焚,和琪琪的視訊一接通就情緒失控。

  琪琪也沒料到她印象裡這位酷得沒朋友的海盜大叔會如此感性。跟他相比,她和趙拓簡直像冷血動物。

  楊度控制住情緒後盯著琪琪,驚訝問,「你怎麼突然長這麼大了?妮妮還不知道你的事呢。」又問她,「你臉怎麼了?」

  琪琪說是突然聽到妹妹失蹤暈倒撞傷了,楊度小聲嘀咕,「你現在不用再做舞姬了吧?好好吃飯!你再長胖十公斤左右才健康!等妮妮回來,你是要來泰和?還是我們約個中間的地方?」

  這個時候的楊度對尋回南瓜崽很有信心。一起失蹤的還有路德的重要人物,有路德軍方幫忙,應該沒問題。

  他對琪琪印象早已改觀,但仍然覺得這孩子太冷靜太理智了,不如我的南瓜崽可愛。

  搜救工作快速有序地展開的同時,皇帝召集參謀們,宣布戴鵬練兵時遭遇齊盛領著的第八艦隊,雙方交火,第八艦隊撤退,齊盛失蹤。

  參謀們興奮得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

  雖然明知這是維熙軍部借刀殺人,但齊盛一除掉,未來兩國交戰時路德的勝算就更高了。不過,鑑於齊斕齊盛父子的威望,咱們也不能替他們背這個黑鍋,得準備好搞輿論戰。

  還有,咱們內部得進行一次大「清掃」。

  當初鄒預帶著新兵到伍爾芙星系附近演習,就「巧遇」了維熙正規軍。

  現在戴鵬帶兵去訓練,又這麼巧遇到齊盛的艦隊?

  這兩次「巧遇」都不是巧遇。

  但是——我們可以在維熙軍隊裡安插間諜,維熙安插在我們軍隊的內奸必須盡快找出來,除掉!

  「準備好聲明稿。維熙那邊發布聲明之後立即通知我!網絡輿情部門和維熙的『異見人士』都動員起來!」皇帝可不打算背這個黑鍋,他還要趁亂分裂民心。

  還有,洛倫大公主現在可以「借道」了。

  皇帝在圓廳和參謀們開會時,琪琪也徹底冷靜下來了。和楊度的視訊對尋找妹妹沒有什麼實質幫助,但給了她極大的心理安慰。

  遮蓋住臉上的青腫後琪琪聯繫菲冽,但他還是一下就發現了,「你怎麼了?」

  琪琪告訴他發生了什麼,提醒道,「洛倫大公主如果想借道,接下來的幾天是最佳時機。」

  菲冽神色凜然,「我明白了。」

  琪琪早就和他商量過洛倫大公主偷襲鼎親王時他們要怎麼做。

  他連接船上的主腦,讓琪琪看到他目前所處的位置。星圖上另一個紅點代表的是葉荃的艦隊當前的位置。

  菲冽在心裡快速計算兩支艦隊距離「借道」地點和他們策劃的「巧遇地點」間的距離,非常肯定地說,「72小時內,我會到達預定地點。」他又問,「要聯繫聯盟讓他們幫忙找人麼?」

  琪琪微微搖頭,「同時失蹤的還有齊盛。我擔心參與的人多了反而對他們更危險。」

  「也對。還有別的事麼?我得加速了。」

  「沒有。一切順利。」琪琪正要告別,忽然又問,「你給別人唱過搖籃曲麼?」

  菲冽笑了,略微羞澀,「只有你。」

  關閉視訊後,琪琪再次在心中計算了一次她所有的籌碼。

  接下來的這兩三天,將會對她非常重要。

  她叫來侍從,「準備些容易消化的食物,我要送去圓廳。」

  無法進入圓廳也沒關係,也許還是能從參謀們的臉上分辨出一些信息的。她現在急需任何能幫助她判斷接下來局勢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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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9-18 01:54:06
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56

  這年的登基紀念日,紅嵐並沒出席。

  官方放出的消息是她在紀念日前夕突然身體不適,還發布了在前夕晚宴上她和皇帝的合照。

  可紀念日當天午後,漸漸出現了不少小道消息:紅嵐已經失寵於陛下。她舉止失當,引得陛下震怒,相信她很快會被遣出建章宮。

  這消息起初沒人信。但架不住越來越多。於是漸漸有人懷疑,莫非,紅嵐真的失寵了?她做了什麼「失當」的事?

  人類有兩個劣根性,其一,是對根本不關自己屁事的事情過分好奇;其二,是對於自己知道的秘密按捺不住炫耀之心。

  網友們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沒多久就得到了更多神秘爆料——紅嵐和她的衛隊長——就是那個特別帥的,有一腿!去年就有人看到他們倆偷偷溜到宴會廳後門親親我我呢!哦哦,還有,這位衛隊長還拒絕了好幾位貴族小姐的示好!

  啥?

  網友們炸了。認真的麼?

  磕友們一起喊我磕的CP是真的!

  嵐黑們激動地好像天上掉黃金了——看吧,紅嵐果然就是這麼淫蕩,不愧是寶妃舞姬啊,她們這個團的傳統就是淫蕩!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永遠為數最多——呵呵皇帝陛下綠綠噠!真是位親民的陛下啊……要想生活過得去,誰頭上不得多點綠意呢?

  也有人說這料你們也信?舉報原博了!

  帝都時間下午兩點鐘,網上正亂烘烘鬧著,更勁爆的料來了——紅嵐疑似遭受暴力,臉上多處淤青!所以她才沒法出席紀念日了!還有照片為證。雖然照片挺模糊的。

  這條爆料很快被「根據相關法律法規不予顯示」了,但是網絡是有記憶的,網友是會截圖的。

  越是狗血,越是離奇,越是匪夷所思,群眾們就越愛!

  大約兩小時後,一位寫手在綠jj上發表了一篇驚世奇文《惡龍帝王的禁臠》。

  此文集齊了全部要素——年輕英俊的皇帝,當紅萬人迷舞姬,痴情護衛,一溜惡毒女配。皇帝對舞姬一見鐘情,但舞姬愛的是與她青梅竹馬的護衛,皇帝徹底黑化後各種搞監禁PLAY強制愛,最喜歡把痴情護衛綁在囚禁舞姬的金絲大鳥籠外當面NTR……

  全文也就三萬多字,但肉汁濃鬱,用料上乘,是篇平均水平以上的好(肉)文。最重要的是這手速,絕了!

  雖然背景設定是古代,可有眼的都知道咋回事,這現成的代餐啊!於是都埋頭一頓莽莽莽莽。

  文下還有作者微博下一水的留言:大大餓哦飯飯。

  啥時候搞第二部啊?

  給太太遞筆!

  趁著沒鎖搞快點啊太太!

  幾個掃文號推波助瀾,再加上緊跟時事,有熱搜Tag,《惡龍帝王》火速衝上綠jj網訂閱金榜和打賞榜,成為年度黑馬。

  再接著,《惡龍帝王》的閱讀量超過一億五千萬了!

  看看,還是得緊追時事,多寫熱元素和狗血啊。

  此時距離皇帝的登基紀念日典禮結束才不過六個小時。

  太皇太后的寢宮中鴉雀無聲。侍從們全都低頭垂眸,大氣不敢出。

  太皇太后低聲怒道,「這個人是誰?負責修訂網絡出版法的大臣是在做什麼?立刻把它刪掉!」

  先被質疑用暴力對待紅嵐,又成了真人同人文裡霸道惡龍的皇帝倒像是不生氣,他慢條斯理問,「祖母您讓人放出紅嵐失寵的消息,要的難道不就是眼下這種熱鬧嗎?」

  老祖母聲線拔高了幾個度,「要是在消息放出來之後你就體面地送她出宮,會至於這樣?」

  皇帝挑挑眉,看著她,不說話。

  老太太心虛了,但她痛心疾首,「皇家情婦怎麼可以另有情人?何況她這樣子,簡直是半公開的了!皇室的臉面往哪兒放?還有更可怕的呢,她要是有了孩子怎麼辦?雖然不至於混淆皇室血脈,但也夠尷尬的了!」

  皇帝不由一怔,琪琪以後要是有了孩子,給寶寶唱的搖籃曲一定是她小時候聽過的,菲冽也會唱的那首。他到現在都不知道那首歌是在說什麼。

  「皇帝?陛下?趙拓!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老祖母的怒氣喚回了皇帝的思緒,他淡淡說,「祖母,她並不真是我的寵姬。」

  老祖母「哼」了一聲,「不是麼?那她是什麼?一個喜歡陪皇帝住在建章宮的大臣麼?她有什麼真正的職務麼?」

  見皇帝沉默不語,老祖母繼續說,「伍爾芙的局勢已經穩定下來了,只要移民政策不變,不管有沒有紅嵐,新移民都會越來越多。等上三五七年,人多了,徵兵還不容易嗎?把她處理掉,只需過上幾年,人們就會忘了她。」

  「你已經有了伍爾芙,現在又打下了珂士蘭星系,你還有什麼可急的?只管休養生息,等嚴博達和明丹溪他們自己打得不可開交之後再慢慢坐收漁人之利就好!」

  老祖母苦口婆心,「你還太年輕,要知道,很多事情欲速則不達,眼下做得快,沒準埋下了什麼隱患,將來你得花更大的工夫去鏟除它。」

  「既然不急,就讓紅嵐繼續在伍爾芙出力吧,祖母急著把她弄走,又是為什麼?」皇帝微笑著,語氣中有淡淡嘲諷。

  太皇太后急怒,「為什麼?她留在你身邊越久,給未來的皇后造成的麻煩就會越大!你上次說的很對,從來沒有一個皇室情婦擁有像她那樣的影響力。倘若你繼續留著她在宮中,將來你的皇后也必定會設法除掉她!那時候就是要命的了。怎麼,你想那樣麼?我現在要趕她走,是給她留了一條活路呀。」

  看到皇帝嘴唇微動,老太太立即做個強硬的手勢,「別說你不著急!你已經要三十歲了,從認真選擇皇后人選,籌備婚禮,到生下繼承人,即使一切順利也至少需要四五年,你不該急麼?我反正是挺急的。慢慢把紅嵐趕走,再慢慢消除她的影響力,然後迎娶皇后——這不是要等快十年?」

  皇帝似笑非笑,「您剛才還說,欲速則不達。」

  老太太氣得站起來,她不跟皇帝說車軲轆話了,沖站在皇帝身後的廖珩發火,「去!叫那個作者還有網站的負責人,讓他們閉嘴。紅嵐呢?叫她過來!讓她自己讀讀這些東西!我就不信她還有臉賴在宮裡。」

   皇帝站起身,「祖母,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衛戍伯爵他們有那麼大的膽子,聽了您剛才的話,我懂了。」

  太皇太后一怔,「什麼?」

  皇帝面沉如水,「假若君主只想安坐在御座上享受安樂,又憑什麼要求臣子將士去拼命?」

  太皇太后因為發怒通紅的臉一下變白了,「皇帝,慎言。」

  皇帝偏不。他冷笑一聲,「您從沒想過父親為什麼為我取名為『拓』嗎?何為拓?開疆闢土,拓世貽統!我的命運從一出生就注定了,我不可能是一個守成之君,只要我還能站起來,我的軍隊、我的野望、我的征服就不可能停止!至於休養生息,我用紅嵐做宣傳就是為了不用擴大徵兵!我的人民在接連幾次戰爭後還有興趣閱讀這些亂七八糟的小說正說明他們休養生息得很好!」

  太皇太后氣得發抖,「你——你這是在指摘我和你祖父嗎?」

  「我不敢。但後代史書自有分說。」皇帝轉身離去,走到門口又轉過身,「祖母,不要再動琪琪。她對我很重要,現在比之前更重要了。請記住我的話,不然,我害怕我會做出什麼無法收場的事情。」

  太皇太后癱坐回座椅上,宮女為她按摩了好一會兒她還氣促,「他還威脅起我了?為了一個舞姬他還威脅起我了!」

  琪琪這時並不在建章宮中。

  「失寵」消息是太皇太后的第二步棋,沒準還有一系列後招等著她呢。

  琪琪去了老伯爵那兒,她的幾位盟友已經到了——正是來備選皇后的幾位小姐,兩位是太后送來的,還有一位是太皇太后自己選的。

  哈,這個老太太不會以為太后真的是跟她站在一起了吧?

  幾位小姐一見到她都很驚訝,「您真的受傷了?」「爆料是真的?!」「天哪……」

  「別擔心。我只是突然暈倒撞在了桌角上。」琪琪簡單解釋,「大家對現在的情況有什麼看法?」

  老伯爵抓住琪琪的手,「你先說說陛下是什麼態度?」

  琪琪淡然一笑,「陛下那裡不用擔心。但我們得做點什麼應對老祖母。不受到反擊,她不會輕易罷手。」

  出身於太后姨母家的周淙小姐說:「您必須盡快出現在公眾面前。我們需要另一個熱點,讓民眾的視點從『失寵』轉移開。」

  周淙在這次被召來的貴女中年紀最長,學歷也最高,她是位心理學博士,還有一間公關公司,隱隱有成為這幫貴女之首的勢頭。

  幾位小姐一致點頭,顯然她們在琪琪到達前已商量過了反擊思路。

  太皇太后遠親家的那位名叫蘇摹的小姐提議,「我和成男爵去年控股了那個老牌珠寶品牌——就是之前和您約好代言的那家,新系列珠寶已經做好發售準備了,廣告片的前期製作也基本完成了,原本定的拍攝時間是年底,但現在提前發布吧。」

  蘇摹和容嫵是好友,她是位小有名氣的導演。這支廣告從概念草圖,音樂選取,和最終的CG效果呈現全程由她操刀,琪琪在兩三周前看過她做的概念片後大為驚豔。

  琪琪摸了摸左臉,「我現在的狀態可以麼?」

  蘇摹很有信心,「您是天生被聚光燈和鏡頭寵愛的人,我認為您完全可以在短時間完成拍攝。我已經在爵爺府中找到了適合拍攝的房間。如果現在就開始拍攝,一切順利的話,先導片最多兩個小時後就能剪好。」

  周淙補充:「先導片發布時我們可以附加條件,點擊、轉發超過一個數字後發布正片。吸引更多流量的同時也給我們爭取點時間,盡可能高水平地完成正片。正片發布24小時後,我們再酌情看要不要再召開個發布會,屆時如果陛下樂意表達態度,還可以再做些錦上添花的宣傳。」

  她說完,對另一位名叫舒圓的小姐示意,這位小姐一向有些羞澀,琪琪對她印象不深。她這時兩頰通紅,聲音提高了幾個度,「我在幾小時前買下了一家文創平台。」

  投射屏上出現了這家網站在當前兩小時內點擊率最高的幾篇小說,排名第一的是《惡龍皇帝的禁臠》,下面一溜跟風之作。

  「這家平台還有動漫、插畫和短視頻創作。用虛構故事達到宣傳目的,大家覺得怎麼樣?」同人創作怎麼能少了畫手太太們,同題材的萌系漫畫、華麗風、古風甚至是人外全都有了。

  老伯爵本來挺焦慮的,琪琪自從昨天的晚宴上隨著皇帝離開就沒再出現,隨即失寵流言四起,這很明顯是一步步計劃好的。

  三位小姐先後登門後他稍微安下心了。

  他甚至還覺得,哦,原來琪琪早就有先手了——不管她用了什麼招數,顯然,她和太后達成了某種協議,還在太皇太后身邊安插上了自己人。

  他看看投屏,指著一部主角是一頭白狐,一隻白貓和一頭黑色大狗的動畫視頻,「這是什麼啊?」

  舒圓告訴他,「爵爺,這是擬人漫畫。最近幾年很受歡迎。」

  琪琪並沒向老伯爵解釋實際上她和太后並未達成什麼協議,太后只是介紹她和幾位小姐認識。

  但是,這幾位小姐來帝都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應選皇后,代表的不僅是她們自己。

  在伍爾芙推出大刀闊斧的兵檢政策後,越來越多和當初的容嫵、夏爾‧蘭特還有少女時期的太后處境相仿的貴族女性將自己的未來投資到伍爾芙。

  她們當中有人參股了伍爾芙正在興建的絲廠,還有教育業和軍工業,有人在伍爾芙參軍、當了基層官員,人生展開了從前只能嚮往的新的可能。

  在琪琪的授意下,容嫵為大家成立了「伍爾芙拓荒者」淑女俱樂部,會員們在每個月兩次聚會上討論她們遇到的瑣事,互助互利,拓展人脈,有組織地回故鄉發展新會員,不斷壯大拓荒者的隊伍。

  拓荒者們早就達成了一個共識:要想保持住她們在伍爾芙的前景,就要確保這片星系的政策長期地甚至永久地執行下去,絕不能被帝國舊制同化——為此,她們需要在伍爾芙確立一個代表她們利益的人。這個人不僅要在伍爾芙,在整個帝國範圍都具有影響力,她要理解舊制對她們的不公之處,同情她們,並且堅定不移地站在她們這邊,她還要能夠代表伍爾芙新移民的人,最好是讓人一看見她就想到伍爾芙。

  紅嵐。

  必須是紅嵐。

  只能是紅嵐。

  拓荒者們和老伯爵現在的想法完全一樣——紅嵐不能被太皇太后擊敗!要動員一切力量保住她的地位和影響力。

  老伯爵終於放心地笑了。哈,太皇太后這惡毒老太婆還以為琪琪只有孤身一人呢!哈哈,她錯了。錯得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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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9-18 01:54:31
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57

  其實琪琪對太皇太后搞的這齣鬧劇並不很在意,但就像應對夏爾密報她私募兵一樣,她必須做出反擊。她甚至有點感謝老太太給她找了些事做。不然她一想起妹妹捲入弦狀波動失蹤的事就坐立難安。

  她看看時間,距離上一次和菲冽通話已經過去十六個小時了。他應該已經和葉荃會和了。

  根據圓廳傳來的動靜,若她判斷無誤,洛倫大公主在大約一小時前展開了偷襲,不知道她是不是如願奪取了鼎親王的領土。

  這個時候,廖珩宅邸的會客室中,兩位女士聽完他的話,懵懵地對視了幾秒鐘。

  「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您是說,我可以繼續創作第二部?甚至第三、第四部?」

  「是的。但您也許可以試試換個角度寫,或者寫個不同的結尾?」廖珩溫和微笑著打開一個電子支付碼,「這是預付稿酬。稅後的。」

  作者太太和她的綠jj平台編輯看著支付碼上嚇人的數字,懂了。

  你磕的CP跟你重金求糧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這特喵的是磕CP的最高境界了吧?是吧!是吧!

  作者太太笑了,「您都喜歡什麼劇情?常看的Tag都有哪些?對人設、情節還有什麼特別要求麼?」

  廖珩點餐:「保留現有的人設。我站雙A。其他你隨便發揮!he和be可以各寫幾個!」

  這樣的甲方爸爸是真實存在的麼?

  「您放心!我這就給陛下……咳,給您安排上!」

  晚上七點鐘。

  貓咪x狐狸x黑龍的萌萌噠短視頻取代《惡龍帝王的禁臠》成了全網磕友們的最新代餐。

  與此同時,老伯爵府中,蘇摹等人已基本完成了珠寶廣告的樣片拍攝。

  她火速召集攝影師、化妝師、布景、後期製作等人來伯爵府時大家都挺意外,但這個項目已經籌劃了近半年,細節基本都敲定了,所有人選都是業內翹楚,到了現場後有條不紊,各司其職。

  蘇摹還臨時修改了一點細節,讓化妝師利用琪琪臉上現成的淤青給她畫了個淒豔的「戰損妝」。

  半小時後,樣片的後期製作完成了。

  被譽為「超越國界的皇室珠寶」的老牌珠寶品牌梵寶在官網和各大社交平台上發布了一條視頻:新系列「東方幻境」隆重推出,有幸請到紅嵐成為這一系列的代言人。

  轉發、點擊過兩億後解鎖更多內容。

  社交平台再一次炸了。這條不到十秒鐘的樣片病毒式快速傳播。

  看到「東方幻境」,人們以為會看到白鶴在雲霧飛瀑間翺翔之類的仙氣畫面,沒想到視頻一打開,眼前出現的是一個極為幽暗的空間,背景音樂是密集而低沉的鼓點,每一下都剛好敲在心尖上,適應了黑暗後,你辨認出這是一個井底,有什麼東西在隨著鼓點一節一節緩慢移動,仔細聽的話好像還有類似金屬摩擦石塊的細聲,正當你寒毛站起時,鏡頭猛地拉近,你發現那東西身上有鱗甲,在幽幽的光線中反射著金屬光澤——這是一條大蛇!

  殺機四伏的鼓點就在這時戛然而止,下一秒,紅嵐豔麗至極的臉出現了,她閉著雙目,臉上有許多傷痕,腮邊和額角隱隱有鱗片紋路。

  咚的一聲巨響,她的眼睛睜開了!她對著鏡頭勾起唇角一笑,妖冶如惡靈。

  啊啊啊——這個東方幻境和我想的不一樣!

  音樂和氛圍確實也「東方」了也「幻境」了,但它是一種陰暗的,令人本能驚恐的環境,感覺很壯麗,同時也很詭譎。不是吾等凡人的世界。

  網友們撫平了雞皮疙瘩後試圖分析,紅嵐在這支風格堪比驚悚片的廣告中,是什麼人設?背景故事呢?

  更多人的反應是哎呀這也太好看了吧我要再看一遍!才9秒12啊梵寶你們搞快點行不行?正片什麼時候出啊!

  自媒體開始扒,CG是什麼團隊做的?導演是誰?再翻出不久前「紅嵐疑遭暴力」的照片一對比,哎?這不就是她在廣告裡畫的那個戰損妝麼?

  完成樣片拍攝後琪琪休息了一會兒。她收到了菲冽傳回的最新消息:洛倫大公主的軍隊成功佔領了鼎親王治下的圖倫德星系——一個貧瘠但具有戰略意義的小星系,它擁有四顆類地行星,處於伍爾芙星系、洛倫星系和鼎親王領地之間。鼎親王的駐軍還剩五千餘人,他們在倉皇撤離,大公主的軍隊似乎不打算真的追擊。

  葉荃徵募到了兩千多名雇傭兵,他自己帶了五百多人,和菲冽會和後,這將是一支擁有三千多成熟士兵和六十幾艘大小戰艦的艦隊。

  但菲冽修改了原計劃,他讓葉荃改變航線,向著鼎親王殘部的艦隊前進。

  「預計雙方在45分鐘後相遇。」菲冽在星域圖上點亮了幾個小紅點,「我們也許可以把胃口放大點,吃掉這個小行星帶。」

  琪琪簡單回答:「好。」在這方面菲冽和葉荃比她懂得多。

  「兩小時後再聯繫。」

  琪琪對菲冽行了個騎士禮,「祝君武運昌隆。」

  化妝師為琪琪重新畫上妝容,蘇摹笑著走過來,「我們要快一點了。慢則兩小時,快則一小時,就到了之前說的解鎖量了。」

  琪琪在蘇摹的幫助下換上最後一場拍攝用的特製衣服,這身衣服綴滿了金屬片,足有近二十公斤重,但她走起來步伐穩健,神采奕奕,「開始吧!」

  建章宮中。

  太皇太后的寢宮中氣氛仍舊低迷。

  老太太在不久前看到了最新的輿情。「紅嵐失寵」的新聞已經死了。沒人轉也沒人信。人們議論的是各種跟風低俗文學,還有紅嵐為梵寶拍攝的廣告。熱度如此之大,帝國全境都在討論何時能解鎖正片,連時差似乎都失效了。

  原來,她有幫手。

  她還把手伸到了她身邊!

  老太太覺得受到了背叛。

  她眯起眼睛,挨個打量這幫新來的小麻雀,冷笑道,「你們全都不知道她們什麼時候離開皇宮的?還是說,你們每一個都有份?」

  幾位小姐正襟危坐,儀態高貴地低著頭。

  她們當中確實有人懷著皇后夢來到帝都,但這夢在不久前皇帝跑來和老祖母吵架後徹底碎了——紅嵐小姐在短期內絕不可能失寵!哪怕她確實和她的衛隊長關係曖昧,皇帝不在意這就不算事。唉,要是能跟紅嵐小姐請教幾招俘獲男人的秘訣多好……唉,還是算了,她的秘訣可能得配合她那張臉才有效。

  其他人和容嫵想法相近,做皇后確實能得到一些特權,但我們想搞事業就搞事業,想從軍就去伍爾芙,順便再快快樂樂搞美男,它也很香啊!啊,伍爾芙聽起來真不錯呀,試問哪個貴族小姐沒有個「狂野海盜愛上我」的粉紅綺夢呢?尤其是把菲冽隊長那張臉代入之後……

  周淙等人跑出皇宮的事眾位小姐全都知道。沒人干涉,更沒人向老祖母告密。廢話,皇后是絕對當不上的,還得罪紅嵐、皇帝和其他小姐們?傻子才這麼幹。

  遣散上次那批小麻雀後,太皇太后修正了挑選標準,所以這批小姐中沒一個傻子。

  老太太深呼吸的時候脖子上鬆弛的皮膚都在發顫,「既然這樣,那你們就都離開皇宮吧!」

  這些女孩的反應讓她更生氣了——她們居然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趕走了她們,老太太問大宮女,「皇帝現在在做什麼?」

  「陛下在圓廳開會呢。」

  帝都八月傍晚七點後天就完全黑了。

   圓廳中燈火通明。空氣中洋溢著興奮。

  參謀們和軍部的幾位將軍坐在皇帝陛下身後,他們面前的投影中,孫敬正在匯報軍情。

  「……洛倫大公主的軍隊已經全面佔領圖倫德星系。鼎親王的地面駐軍一共有近一萬三千人,還配有十二艘中型戰艦的機動部隊,但目前看來,戰鬥力都很低,大多數軍隊在遇襲後的半小時內就繳械投降了,許多戰艦根本沒升空,已經升空的七艘戰艦全部在撤離。」

  參謀們交換眼神,也就是說,洛倫公主幾乎不戰而勝。

  可惡。本來指望他們打成狗頭,我們沒準還能漁翁得利呢。

  幾位平民出身的將軍倒很理解為什麼大部分士兵很快投降了,大公主和親王打來打去,爭奪的領土和我有半毛錢關係麼?不還是你們維熙皇室的?只有老子的命才值得老子豁出命保護。

  夏爾和柯晴在孫敬之後簡短匯報,「洛倫大公主的軍隊在一小時前已經全部通過伍爾芙星域,沒發現有任何異動。」

  借道給大公主是皇帝同意的,可必須留個心眼,別讓人趁機佔了便宜。

  孫敬帶了一支快速反應部隊在一邊謹慎又蠢蠢欲動地看著。

  皇帝不想趁火打劫麼?想啊!但是打了之後呢?尤其現在雙方的主力都沒有大損失,就更不能打了。投降的官兵都是她維熙自己的子民,大公主不可能將他們殺掉,要收編的話速度也很快,要是孫敬輕舉妄動,沒準還會被反咬一口。

  一屋子人看著星域圖,像餓極的人看著牛排的全息圖。

  「哎?」孫敬忽然驚訝地叫了一聲,他調整耳機傾聽了幾秒鐘,皺著眉說:「陛下,我剛才得到消息,一支民用商隊在十分鐘前和撤退的鼎親王殘部在這裡遭遇了。」他劃過星域圖,在一個小行星帶附近標記紅點,再切換偵查機傳回的畫面。

  這支「民用商隊」掛的是伍爾芙的航運牌照。

  但它絕對不是一支商隊。

  幾十支大大小小的艦船擺開的陣勢比鼎親王的部隊看起來還要專業,主艦在六支改裝過的戰鬥艦簇擁下快速升空,各種各樣的武器從艦支的艙體中升起。

  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艦隊。

  它的指揮者有著豐富的戰鬥經驗。

  皇帝凝視著畫面,「這是誰?」

  柯晴和夏爾心虛地對視一眼,夏爾說:「陛下,這應該是葉荃。他帶的是伍爾芙航運向自由聯盟租借的人。他原本的航線不會經過這裡,但是他在大約一小時前改變航線了。」

  這時孫敬收到了新的消息:「陛下,我們有一支艦隊正在快速接近這裡。」

  他傳來的新畫面中,又是一支掛著伍爾芙航運牌照的艦隊。但這支艦隊的塗裝是「伍爾芙航運安保部」。

  皇帝心頭一動,是菲冽。或者該說,是琪琪。

  他立刻查看這支艦隊的航行記錄。

  一看便知,他們出現在這裡,絕非偶然。

  琪琪一定在醒來後通知菲冽加速了。因為她知道他會告知洛倫大公主齊盛失蹤的消息,她一定會選這個時機借道偷襲。

  真是太理智了。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她在得知妹妹失蹤時驚痛焦急下昏厥了,大概會以為她的心是石頭做的。

  皇帝不知道他臉上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神情。頂級獵食者在遇到同類時常會有這樣的眼神。強烈的讚賞混雜同樣強烈的一較高下的欲望。

  鼎親王的殘部面對海盜時就像一群綿羊面對豺狗。

  有點諷刺的是這群綿羊一開始的時候完全不知道他們遇到了什麼,竟然先向對方主艦發炮。

  這是一場沒有任何懸念的戰鬥。

  葉荃的艦隊將它們包圍住,只留了一個口子,菲冽的艦隊就在口子附近等著。

  「伍爾芙航運真是厲害啊!」一位將軍陰陽怪氣地對夏爾說。

  夏爾露著八顆牙,不知是在苦笑還是在假笑,「過獎。」她可沒這麼大膽子!正規軍吃不下、不敢吃的也敢吃!

  皇帝掃一眼夏爾,「這樣也不錯。」

  正規軍不可擅動,但換成一群無法無天的海盜,不管他們做什麼似乎都不用大驚小怪。

  不放點兵力在這兒,他還真不放心——哪怕這幫人不是路德的軍士,至少他們不會對伍爾芙不利。

  洛倫大公主很快得知有人截住了鼎親王的殘部,並且碾壓式地痛擊他們。

  她派出了一支偵查小隊,但還未到達附近就遭到了兩方人馬的攔截。孫敬的,還有菲冽的。

  菲冽的話術依舊是威名遠播(或者該說臭名昭著)的伍爾芙航運安保部常用那一套,民用商隊,遭到了攻擊後為了自保不得已進行反擊,絕對沒有侵犯大公主的領地或軍隊的企圖。

  孫敬傳達的是皇帝的意思:路德的正規軍不會動用一兵一卒——在伍爾芙的財產和主權沒有受到侵犯的前提下。

  洛倫大公主很是躊躇了一陣子。

  剛搶到手的領地還沒焐熱呢,她當然不想在臥榻之側有人窺探,可無論如何,路德沒有動用正規軍她最好不要再輕易開戰,不然的話,「皇室內部的領土糾紛」升級成兩國間的戰爭,搞不好嚴明兩黨的人一起找她麻煩。

  洛倫大公主決定暫且妥協後主動聯繫皇帝。

  兩人進行了友好的、有建設性的對話,並對未來共同發展互利互惠達成了一系列協議。

  皇帝跟大公主畫圈分贓的時候,葉荃菲冽也在大快朵頤。

  海盜們接受了鼎親王殘部的投降,把這五六千官兵全趕到三艘運輸艦上,實在塞不下,又從自己的艦隊裡找了五隻破破爛爛的小戰船,剩下的大小戰艦、船隻、武器裝備,統統歸他們了。

  帶兵的將軍一看這沒法收場啊,鑑於投降的時候海盜們的態度不錯,他產生了點不實際的想法,派副官跟葉荃的人商量:「能不能拿贖金來贖船?」

  葉荃一問,哦,這位准將是貴族,還是鼎親王小妾的爸爸,哈哈,那您也先留下吧。

  戰艦他們一艘也不打算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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