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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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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鼎] 戮仙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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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6 03:02: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九章 豬珠

    老白猴皺著眉頭,一臉錯愕地看著沈石拎著小黑豬不停地在金胎石上那根玉漏附近磨蹭著,周圍的金光繚亂閃爍,與小黑豬摩擦石頭隱隱暗合,這兩者間顯然有所關係,但是究竟是為什麼,卻是老白猴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的。另一邊,躺在金胎石基座上奄奄一息的石豬,身子隱隱顫動了一下,仍然還是昏迷不醒的模樣。

    密室通道那頭,撞擊聲越來越大,咚咚咚咚的聲音已是響徹這間密室,看來巨石門外的黑鳳妖族即將破門而入,而那時便也就是他們數人的喪命之時了。

    幾滴汗珠,從沈石額頭鬢邊滾下,眼前那些紛亂的金光和玉漏中顫動的青氣,仿佛都在告訴他那一扇也許可以逃脫的大門就在眼前即將打開,但是就差了那麼一點點力量,只要一點點的力氣,就可以推開這扇門!

    只要一點點,最後一點點的力氣而已。

    但是他找不到,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打開這扇門……

    小黑豬哼哼地叫了幾聲,很是困惑地抬頭看向沈石,不知道平時看著十分冷靜的主人此刻為何如此氣急敗壞的樣子。

    沈石瞪大了眼睛,直看著眼前那根玉漏,金光閃動在他身旁舞動著,周圍的一切似乎都遠離他而去,半點聲息都未曾聽聞,只有那一個念頭,怎樣催動這座法陣,到底該怎樣催動?

    這座法陣明顯地對小黑豬有所反應,很有可能就是因為小黑豬前頭眼底突然出現的那三色異光,聯想回去自然就是當初得到的那顆奇異的三色怪珠,只不過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只懶豬居然從自己這裡將那顆珠子偷吃了。

    見鬼,什麼時候豬會想吃珠了?難道是妖界的豬與眾不同嗎!

    哪怕是沈石此刻心煩意亂,但想到此處也是一陣無語,忍不住瞪了小黑豬一眼,小黑豬嚇了一跳,嘴裡咕噥了兩聲,兩隻小耳朵耷拉了下來,一副畏頭畏腦的樣子。

    沈石這時也顧不上怪它,不管什麼原因,是被小豬吃了還是消化了,總之那珠子的效力似乎不夠,無法催動這座法陣了。但是之前自己用過天梵古珠試探這座金胎石法陣,也是並無效力。

    如今看來,卻好像是一切都已經到了絕境,走到了一條絕路上了。

    哪怕,那金光繚亂間,似乎那扇生門就在眼前。

    老白猴此刻看了一會,似乎也漸漸冷靜下來,走了過來,看樣子是想向沈石詢問什麼。只是他剛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只聽通道那頭一聲巨響,隨即轟隆隆一片喧鬧之聲,夾雜著一片怒喝狂喜的聲音。

    一陣彌漫煙塵,伴隨著那聲巨響轟然沖進密室,那扇沉重的石門,終於是被打破了。

    老白猴身子一抖,原先的話語再也說不出口,而沈石也是面色瞬間蒼白,抱著小豬的手緊了緊,帶了一絲絕望之色,長歎一聲,卻是將小黑豬緩緩地抱緊在懷裡

    兩個人的目光,同時轉過去望著那個通道,只見在那一片煙塵之後之後,一個高瘦猙獰的兇惡身影當先走了出來,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大堆殺氣騰騰的黑鳳妖兵,轉眼間便站滿了小半密室。

    “逃啊,為什麼不逃啊?”

    站在妖族最前頭的,自然便是血狼,當他看到已經陷入絕境的三個敵手,一個無力地昏倒在地,另外兩個則是惶然不知所措地站在金胎石邊上的時候,再也忍不住心中那股暴虐的快感,獰笑著問道,語氣中帶著說不出的快意與惡毒。

    至於這密室中原本藏有的那個金胎石法陣,血狼不過只是看了一眼便移開目光,顯然對這個秘密早就心裡有數了。

    “我該怎麼送你們上路呢?”血狼的臉在此刻看來是如此的恐怖,他搖晃著雙手鋒銳的利爪,故意慢慢地走著,想要讓眼前這兩個妖族嘗盡恐懼的痛苦,而他正是那主宰他們命運的殺手,

    “是把你們的肉一塊塊抓下來喂狗,還是打斷你們全身的骨頭再用鐵杆穿了,釘在我們鳳鳴城的城頭?我向你們保證,七天以內絕對死不了的……哈哈哈哈……”

    說到高興快意處,血狼忍不住大聲獰笑起來。

    老白猴的臉色蒼白之極,而在地面上,一直昏迷的石豬忽然低聲呻吟了一聲,卻是在這個時候醒了過來。然而當他睜開雙眼掃過周圍時,在最初的驚愕過後,很快便明白了自己數人的處境。豬妖猙獰醜陋的臉上有絕望之色,無力地扭開了頭,轉向另一側,不願再去看血狼那張令人作嘔的臉。

    “你們知道自己身上一共有幾根骨頭嗎?如果不知道的話,我可以告訴你們,在你們的眼前,一根根地拆下來,挖出來,擺在你們面前……還有你們的心肝胃腸,一樣一樣,都給你們看!”

    血狼那恐怖的聲音猙獰的神情,伴隨著那令人絕望的神情,一步一步在慢慢接近著沈石他們。

    密室裡突然安靜了下來,甚至連血狼背後的那些黑鳳妖族都不知為何沉默不語,每一個人都看著那個暴虐猙獰的血狼,仿佛都被他的話語所震懾。

    金光閃爍,如溫和細密的手臂在沈石身邊揮舞著,恍惚間,他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個深夜,在妖島捕妖洞最深處,那個生死關頭令人絕望的抉擇。

    是生,還是死?

    他不知道,他不想死,可是不知道該怎麼做……

    他茫然轉頭,下意識地將小黑豬最後一次帶著幾分絕望,湊到那玉漏邊上,玉管中的青氣再次顫動了一下,金胎石發出的金色光芒也再度顫抖閃爍,然而仍然還是那一切就差了一點點的模樣,什麼……都沒發生。

    血狼的腳步和他暴虐的笑聲,還有那可怕的命運仿佛即將來臨了。

    老白猴神色灰敗,連身子都開始有些顫抖起來,面上露出恐懼之色,石豬則是用盡身子最後的力氣,慢慢向他們二人爬著靠近了些,就算是死,也要和同伴一起,至少也會有些安心吧。

    令人窒息的沉默,仿佛如洪水一般將他們沒頂

    無法呼吸,就像下一刻即將淹死,哪怕心底在瘋狂呼喊求救,但口中竟無法喊出一聲。

    所有的力氣,似乎都在這死亡的威脅下逃之夭夭。

    沈石不想死,他想要活著回去,他還想要去見一見父親。他紅了眼睛,氣急敗壞,嘴唇激烈地顫抖著,看著那分明就到了門檻上卻硬是不動的玉漏青氣。

    突然,他身子猛然一震,像是在黑暗中突然看到一絲光亮:一顆珠子不行,無論是天梵古珠或是那顆不知名而且被豬吃了的三色怪珠也不行,但是,兩顆珠子呢?

    兩顆珠子行不行?

    他啞著聲音,猛然伸手到腰間裝著他最重要事物東西的那個布袋裡,一把抓出了那顆破舊老殘的灰色珠子,不知經歷了多少歲月滄桑的天梵古珠,然後一下子和小黑豬一樣,貼靠在了那玉漏之上。

    那一刻,沈石只覺得全世界都安靜了下來,自己再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感覺不到周圍任何的動靜,哪怕是血狼那可怕的笑聲與暴虐的言語,都遠離自己而去。在他眼中,只剩下了那一根奇異的仿佛從上古流傳下來的古老玉漏。

    灰色的古老珠子,和一隻有些莫名其妙的小黑豬。

    安靜,沉靜,寂靜……

    一切的聲息,都悄然而逝。

    然後有一縷光,微弱卻執著,從老舊殘破的天梵古珠上亮起,那是一道灰暗而衰弱的光芒,脆弱而帶著顫抖。下一刻,小黑豬的右眼裡,幾乎是在同時,青黃紫三色光輝同時再度亮起,兩道截然不同的光芒,卻仿佛相互呼應著,如古老久遠的歲月之前就已相交的朋友,在這沉默寂靜的時候,輕輕打了個招呼。

    玉漏青氣,瞬間如沸,直沖而上,填滿了最後一道縫隙。

    金胎石上,金光大盛,如旭日東昇,光照大地,照亮了密室中所有的角落,落在每一個人的臉上,映出了那些不可思議的神情。

    一股古老而蒼莽的氣息,突然憑空出現在這座山腹密室之中。

    ※※※

    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古老氣息,帶著洪荒上古時代的痕跡,哪怕經歷了無數歲月也無法消磨,在神奇的金胎石間環繞沸騰。

    恍惚間,似天地初開,陰陽乍分,電閃雷鳴,巨獸嘯天。

    金胎法陣光輝大盛,將三人一豬圍繞在中,光輝之外,猛然傳來了血狼狂怒之極的咆哮聲,那個暴虐的身影直沖了過來,而像是被血狼叫聲提醒了一樣,被眼前這突然出現的異象所驚呆的那些黑鳳妖族,頓時也醒悟過來,一個個兇神惡煞嗷嗷大叫地撲來。

    沈石抱緊了小豬,霍然轉頭看向金胎石法陣之外,如果那道光輝也擋不住敵人,那麼自己也只有死路一條了。

    冰冷的刀光仿佛在半空中倒映出他的臉龐,蒼白卻仍有幾分堅忍頑強,緊咬著牙,直視血狼。

    血狼怒吼著,眼中的瘋狂似乎快要化成火焰,將這個敵人燒成灰燼。

    然而那一抹刀光,在下一刻,終究被金色的光輝所淹沒。

    所有的黑鳳妖族,哪怕是血狼,都被一股無形卻沛不可擋的巨力一下子推到了這間密室的牆角,金色的光輝耀眼之極,蒼莽如遠古傳來的轟鳴聲,響徹了這片山腹。

    如天之怒,如地之裂。

    於是山崩地裂!

    山脈傾倒,山腹開裂,一道巨大金色光柱直沖天際,讓正在天上激鬥的三大地妖都為之震顫,一時間愕然回首。

    雲開雲走,衝破烏雲,照亮天地,古老的氣息湧動在天地之間,似神靈之劍,洞穿整個世間。

    下一刻,光芒消散,天地重寂。

    一切都消散無蹤,只有一片狼藉痕跡,殘留在那片山脈之中。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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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6 03:02: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章 山坡

    到處都是金色的光芒,那一片耀眼的燦爛輝煌,所有目光能及的地方,都是這樣一種顏色,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能夠看到的東西。

    這是沈石在那個瞬間所能感覺到的唯一印象,他想要有所動作,但卻仿佛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所有的氣力都像是憋在體內無法用出,那種感覺詭異而沉悶,就像是被某種力量所禁錮。

    就這樣被金色光芒所簇擁,所淹沒,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仿佛度過了漫長歲月,卻又似短得只不過是一個瞬間,璀璨的金色光芒猛地一頓,沈石便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瞬間跌落懸崖一般,有一種懸空掉落失重的幻覺。

    下一刻,他就真的掉到了地上,“砰”的一聲,一大塊堅實的地面,對他的臉龐安靜地問好,帶著一股異樣而嶄新的氣息,就像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天空好像是明亮的,眼前似有一抹綠意閃過,隱隱約約還聞到一股清新的青草與泥土的味道,這是沈石昏迷過去之前,最後一絲的印象留存在腦海間。

    ※※※

    好似一場大夢,沉睡無數歲月,恍惚間他隱約又看見陰州西蘆城內的那一處舊居宅院,看到年紀還小的自己與自己相依為命的父親一起玩耍。雄偉的天陰山脈依然陰雲籠罩,但看去還是帶著幾分親切的熟悉,仿佛自己從來就不曾離開,那之後的事,就是一場春天午後漫長的夢境啊。

    一股帶著些濕潤的涼意,從他臉頰上傳來,沈石身子輕輕抖動了一下,悠悠醒來。

    第一眼,他就看到了一隻豬。

    一隻小黑豬,趴在他的身旁,親密地用頭蹭了蹭他,還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臉頰,一臉的口水。

    沈石躺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漸漸神魂歸位,從那個亦真亦幻的夢境中回到現實,苦笑了一下,摸了摸小黑的腦袋,然後坐了起來,抬頭向周圍看去。

    入眼處,是盈盈的綠意,他此刻是在一處小山坡上,從上到下並沒有什麼高大樹木,但是長滿了青翠柔軟的嫩草,如一張青綠色的草毯,舒服得讓人直想再躺下去好好再睡一覺。

    在他身邊,小黑豬看去活蹦亂跳,見沈石醒來後,它挨在他身旁親昵了片刻,又跳了起來在這片山坡草地上到處玩耍起來,偶然發現草叢中長著幾朵小小的顏色各異的野花,小黑豬頓時像是發現了什麼珍寶一般,輕輕湊了過去,用鼻子細細聞著,還小心地向那一朵野花吹了一口氣。

    沈石看了一眼這只似乎永遠都樂天開朗又或是頭腦單純的小黑豬,搖了搖頭,站了起來,這一座小山坡下,有一道淺淺小溪蜿蜒流過,小溪對面是一片茂密的樹林,清新的風吹山坡上吹過,也掠過他的臉龐。

    他抬頭看了看天空,幾朵白雲掛在天際,天空蔚藍如洗,一片澄澈。

    直到此刻,沈石終於完全確定,自己在最後關頭,終究還是催動了那個奇異的金胎石法陣,從那個絕境一般的山腹密室裡逃了出來。

    一直繃緊的心情,頓時一下子鬆弛了下來,沈石真有一種想要放聲大笑的衝動,不過幸好他性子還算沉靜,加上很快響起,應該並不止只有自己一個人。

    心念及此,他連忙轉頭四處張望,果然在片刻之後,除了那只在自己附近草地上仍然饒有興趣地對著一朵小小野花發癡呆坐的小黑豬,在更遠一些的山坡草地上,沈石又看到了另外兩個一動不動的身影,正是老白猴與被砍去一臂的石豬。

    沈石連忙跑了過去,在他身後,小黑豬回頭看了他一眼,有些戀戀不捨地站起身來,最後看了一眼那朵草叢中的小野花,這才搖搖擺擺地向沈石追去,中間不知為何,忽然身子還頓了一下,然後莫名其妙地又打了一個飽嗝。

    “呃……”

    沈石跑到老白猴與石豬的身旁,看著他們一動不動趴在草地上的身影,心裡不由得又有些緊張起來,下意識地放低了聲音,試探著叫了一句:

    “老猴,老猴,你沒事罷?”

    老白猴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然後嘴裡發出一聲呻吟,慢慢睜開了眼睛。

    沈石頓時松了一口氣,哈哈一笑,扶著老白猴坐了起來,老白猴看去似乎還有些不太清醒,帶了幾分茫然,看了看周圍,愕然道:“這是哪兒?”

    沈石才要說話,忽然又聽旁邊草叢裡索索一陣響動,動靜卻是比老白猴這邊要大得多了。兩人一起轉頭看去,只見石豬居然也在這時從昏睡中醒轉,慢慢坐了起來。斷臂之傷仍然很重,傷口處還是一片血肉模糊,不過看去那種嚇人的流血倒是止住了,而石豬不愧是肉身強韌的一種妖族,雖然此刻臉色有些蒼白,但居然還能強撐得住,看了看周圍,開口第一句話居然和老白猴一模一樣,道:

    “這是哪兒?”

    “唔……我也不知道。”沈石老老實實地回答了一句,道,“不過總歸是從那山腹裡逃出來了,不管是哪裡,都比在那好。”

    石豬抓了抓頭,沒有再說什麼,老白猴則是凝神思索了片刻,似乎在回想著什麼,過了一會他點了點頭,對沈石道:“這麼說來,咱們是在最後關頭,引動了什麼機關,讓那個傳送法陣啟動之後,把我們三個傳送走了?”

    沈石點了點頭,道:“應該就是如此了。”

    老白猴看去也沒受到什麼嚴重的傷勢,最多不過是身上多了幾道輕微的擦痕,所以很輕鬆地便站了起來,站在山坡上,他舉目四望,看了看四周景色,一時間也是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之後才苦笑道:“想不到這世上竟然還有這般神奇的東西,自從妖界被封之後,咱們三個說不準還是萬年以來第一次被傳送法陣傳走的妖族呢。”

    石豬在旁邊有些不明所以,不過他向來信賴老白猴,所以只是呵呵笑了兩聲,至於沈石則是沉默了片刻,在心底微微歎了口氣,不過下一刻,他心底猛然掠過一個念頭,忽然間,他隱隱就有些激動起來。

    上一次他所經歷的金胎石傳送法陣,是在青魚島妖島上的捕妖洞深處,那一次他被傳送法陣從鴻蒙主界上傳到了陌生而危機四伏的妖界;而這一次,傳送法陣是在妖界上,他卻會是被傳到那一界?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自古以來金胎石這種神奇的東西,只有在溝通往來鴻蒙諸界的上古傳送法陣上才會出現,而所有的上古傳送法陣,都是一界通往另一界的途徑,從未曾聽說有同一界土上的傳送往來法陣。

    雖然,這兩次他所看到的傳送法陣儼然有些與眾不同,規模極小,金胎石也不過只有三四塊而已,與傳說中那些正常的上古傳送法陣根本無法相提並論,但是……它們只要能催動,畢竟也是同一性質的東西不是?

    或許……自己此刻已經離開了妖界?

    一念及此,沈石甚至連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心中一陣激動,鴻蒙已經知曉的諸多界土,除了妖界和化為陰煞死海的飛虹界,其餘諸界幾乎都在如今如日中天的人族掌握之中,哪怕這眾多界土裡,有許多因為環境惡劣又或是天生絕地凶獸橫行,常人無法居住,但來往各界的傳送法陣,依然掌握在人族手裡。

    只要離開了妖界,隨便到達其他哪一個界土,自己就必定有希望重回鴻蒙主界,也就是重新回到自己熟悉的那個人族世界。

    “石頭,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是受傷了嗎?”

    旁邊忽然傳來老白猴帶了幾分關心的話語,沈石一怔,轉頭卻是遇上老白猴有些擔憂的目光,還有旁邊石豬也是類似的表情。看著這兩個妖族同伴,有那麼一瞬間,他突然覺得這兩人好像十分的陌生。

    不過片刻之後,沈石又是緩緩搖頭,曬然而笑,長呼出一口氣,笑道:“沒什麼,不過是得救之後有些激動而已。”

    老白猴咧嘴一笑,道:“這當然是值得高興的,不過……”他眉頭微微皺起,歎了口氣,道:“也不知道鳳鳴城那邊,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此言一出,氣氛頓時有些冷淡了下來,沈石與石豬都沒有說話,回想起當日情景,連他們所在的那一處最心腹的山腹密室都被黑鳳妖族沖了進來,鳳鳴城中天青蛇妖部族的局勢之劣,幾乎是不問可知。而青蛇一脈最大的倚仗和最後的希望,自然就是玉霖娘娘,但是當日的局面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蒼穹之上青蛇黑鳳兩大地妖決戰,卻還有第三位強者隱匿於天空,以二對一,玉霖娘娘已是陷於苦戰之中。

    沈石沉默了片刻,只覺得自己此刻的心情頗有幾分微妙,雖然對逃出妖界大喜過望,但是這三年來一直都在青蛇部族之中,若有可能,他還真不希望青蛇就此被黑鳳妖族所滅。

    他皺了皺眉,看向老白猴,道:“那第三個地妖境界的大妖是怎麼回事,不是說黑獄山這一片地界裡,只有老黑鳳與玉霖娘娘兩位大妖嗎?”

    老白猴茫然苦笑,搖了搖頭,歎道:“我也不曉得啊,這見鬼的,也不知道老黑鳳從哪裡又請了一位大妖回來。”

    石豬在旁邊悶哼了一聲,雖然沒開口,但是那份焦灼與擔憂,仍然溢於言表。老白猴默然片刻,道:“算了,此刻咱們身處陌生所在,再擔憂也是無濟於事,不如還是先去周圍看看,等搞明白這是什麼地方,咱們再想辦法回黑獄山那裡。”

    沈石暗暗搖頭,心想若是這般傳送果然是出了妖界,不管這裡究竟是鴻蒙一百零八界中的哪一界,想要再回妖界的黑獄山,那真是比登天還難了。

    至少這萬年以來,都無人成功過罷。

    不過這番話,他終究還是只能隱藏在心底,並沒有再多說什麼,三人隨後略微查看收拾了一番,發現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那金胎石所構成的傳送法陣當真是神奇非凡,將他們三個加上小黑豬幾乎是完全無恙地憑空傳送了到了這麼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除了沈石忽然發現,自己在醒來之後,好像找不到那顆老舊殘破的天梵古珠了。

    他皺起了眉頭,這顆來歷不明但十分詭異的珠子,對他來說意義不同尋常,可以說兩番傳送法陣的催動,都與這顆天梵古珠有些密不可分的關係,正當他打算在附近在仔細搜索尋找一番的時候,小黑豬路過他的身旁。

    “呃……”

    它又打了一個飽嗝,然後在沈石腳邊蹭了兩下。

    沈石身子一僵,腦海中突然掠過一個有些不可思議的想法,低頭看去,正想說話,忽然只聽旁邊老白猴帶了幾分驚訝,猛然叫了起來:“咦,那邊是誰?”

    沈石一抬頭,順著老白猴手指的方向,那小山坡之下蜿蜒流過的清澈小溪對面,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三人都是一驚,但是隨即又是大喜,只要有人在此,自然可以詢問此地的消息,一時間都是快步跑下山坡,只有沈石跑了幾步,心中忽然有些不安,鴻蒙各界差不多都是人族的地盤,可是如今老白猴與石豬這兩個妖族到了這裡,若是遇上人族中人,特別是遇上人族修士的話……

    不知不覺間,他腳步漸漸慢了下來,落在了三人最後,隨著他們跑下山坡,這動靜腳步聲也頓時驚動了小溪對面的那個正在喝水的身影,猛地抬頭看了過來。

    身材高大,四肢粗壯,上半身直接裸露出來,腰間還掛著一柄看著有些粗糙的彎刀,隱約可見灰色的鱗片出現在裸露的肌膚上,更重要的是,在此人脖頸之上的,是一個形似蜥蜴的頭顱。

    這個人竟赫然也是一個妖族。

    當看清消息對面那個妖族模樣的時候,老白猴與石豬都是大喜,但是跟在他們身後的沈石卻是心底猛然一沉,下意識地感覺到一陣不安。

    該不會……不會是自己料想錯了罷,為什麼第一個見到的會是妖族?難道、難道自己竟然沒有逃出妖界,至今仍然被困在妖界之中嗎?

    而與此同時,那個蜥蜴形狀的妖族看來也是十分錯愕,站起身來對著小溪對面的老白猴與石豬打量了兩下,臉上露出幾分驚訝之色,似乎正想開口詢問的時候,他的目光忽然看到了在老白猴與石豬身後的沈石。

    瞬間,這個蜥蜴妖族臉色大變,大喝一聲,如臨大敵,一把抽出腰間刀刃,對著小溪對面的沈石,怒吼咆哮如見到什麼可怕又仇深如海的兇惡大敵,吼道:

    “人族!”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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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鐵蜥

    從山坡上下來的三人愕然止步,老白猴先是回頭看了一眼沈石,隨即像是醒悟過來,哈哈一笑,對消息對岸那個蜥頭人身的妖族擺了擺手,道:“兄弟,你看錯了,我這位同伴不是人族,他是鬼巫一族,也是我們妖族的一支。”

    沈石沉默而沒有言語,目光深沉,只是盯著對岸那個妖族,而那個蜥蜴妖族在聽到老白猴的話後明顯一怔,但臉上怒色中夾雜著憎恨乃至還有一絲畏懼的神色,卻是仍未改變,怒吼道:

    “胡說,鬼巫是什麼東西,我從來沒聽說過!”

    沈石一挑眉,旁邊的老白猴與石豬也是同時一怔,鬼巫這一支雖然人少神秘,名聲也不算太好,哪怕是妖族平日中都有些嫌棄,但真要說起來鬼巫一族在妖界中名氣卻委實不算小,幾乎每一個普通的妖族都知道這一支神秘部族。

    老白猴沉默了片刻,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對岸這個妖族,忽然開口問道:“你是哪個部族的,另外這裡是什麼地方?”

    消息對岸那個蜥蜴妖族遲疑了一下,似乎也察覺這幾個過來的人好像有些不太對勁,不過雖然在最後的那個黑袍青年極像可惡的人族,但前頭這猴妖豬妖兩個,卻是清楚無比的妖族身份,所以他猶豫了一下後,終於還是道:

    “我是灰蜥部族的,這裡是歸元界。”說到這裡,他聲音頓了一下,忍不住又反問道:“你們又是誰,從哪裡來的?”

    “歸元界?”老白猴與沈石幾乎是同時身子一震,直到此刻,他們才終於確認自己是被那個神秘的傳送法陣傳出了妖界。

    老白猴臉色有些蒼白,回頭看了一眼沈石,遲疑了片刻,低聲道:“歸元界這地方,你可還記得?”

    沈石此刻也是腦筋急轉,眉頭緊鎖著思索片刻,然後帶了幾分不太肯定,輕聲道:“好像以前記得在書卷上看過這名字,應該也是鴻蒙諸界中的一處界土,不過……”他的聲音忽然低落下去,抬起頭再看向前方那個蜥頭人身的妖族,眼神中卻已經頗有幾分玩味。

    妖界之外者,鴻蒙諸界,除去那些虛無飄渺傳說中的十大天界,其餘剩下的界土,不管適不適合人族居住,據他往日所知,都已經盡在人族掌控之中。萬餘年前人妖大戰過後,殘留于鴻蒙諸界沒有來得及跑回妖界的妖族以及其他異族,都已在這萬年中被日益強盛的人族壓得喘不過氣來,只能龜縮躲避於邊緣地界苟延殘喘。

    而眼前這一幕,似乎便是隱隱透露著這樣的氣息,不過很快的,沈石心中便被一股更加興奮同時也更加火熱的希望所佔據,直到此刻,他終於確認自己已經逃出妖界之後,那麼不管在哪裡,只要是人族佔據主宰的地盤,他都有希望在這一界上找到上古傳送法陣,然後再次回到鴻蒙主界,也能夠再度回到淩霄宗門下。

    三年來的日日夜夜,浸透了多少絕望與孤獨的時光,仿佛都在這一刻終於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他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下意識的,在袖袍中握緊了雙拳。

    ※※※

    相比之下,確認了自己等人已經離開了妖界,老白猴的反應就是沮喪多了,眉頭緊鎖連連搖頭,過了一會之後他才長歎一聲,想來是知道自己確實是短期之內,不用再想能夠回去幫助青蛇部族了。

    慘然苦笑一聲,老白猴在心底裡為天青蛇妖部族祈告了幾句,也不得不放下了,隨後他招了招手,帶著石豬與沈石趟過了淺淺的小溪來到對岸,小黑豬跟在沈石身旁,在水裡撲騰了幾下,水花四濺,似乎突然感覺有些好玩有趣,居然也不上岸,就在溪水中玩耍起來,偶爾看到幾隻小魚在水中迅捷遊動,小黑豬一下子興奮起來,在溪水中開始追逐抓魚了,只搞得水花四濺。

    不過這時候並沒有人去注意到這只貪玩的小豬,那蜥蜴妖族看到老白猴等三人過來,臉上露出一絲戒備之色,向後退了兩步,同時手中的刀刃又是再度抬起。

    石豬雖然斷去一臂,重傷未愈,但看著那閃著寒光的刀刃,冷哼了一聲後跨上一步,卻是擋在老白猴身前。他身軀本就雄壯高大,加上面容猙獰,這一上來委實氣勢逼人,將那蜥蜴妖族又驚退了一步。

    老白猴一把拉住石豬,對他搖了搖頭,石豬生平最聽的就是老白猴的話,當下默然退後,老白猴想了想,對那個蜥蜴妖族和顏悅色地道:

    “你莫要多想,我等並無惡意。我們是青蛇部族來的,呃,你知道天青蛇妖一族嗎?”頓了一下,老白猴又追加了一句,像是要加強自己的語氣同時也帶了幾分驕傲,道,“就是當年天妖王庭時候,八大妖王血脈中的青蛇一脈嫡系傳承啊。”

    那蜥蜴妖族的反應好像有些迷糊,但神色間倒是看著老白猴說話的樣子也緩和了一些,遲疑了一下,道:“天青蛇妖,青蛇一脈?我沒聽說歸元界裡有這麼一個部族啊?”

    老白猴臉色一沉,不知為何,他心中隱隱掠過一絲不好的預感,但此刻也無暇去細思什麼,只皺眉道:“怎麼回事,八大妖王乃我妖族中僅次於妖皇的至高血脈,你居然會不知道?”

    那蜥蜴妖族明顯窒了一下,看去神情越發的有些困惑,猶豫了一下似乎正想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只聽在他身後那片密林遠處,傳來了一聲大響,緊接著一陣喧囂聲從遠處某個地方遠遠傳來,一道黑煙,卻是在那片樹林西側邊緣處飄上天空。

    “啊!”這灰蜥妖族猛然轉身,向那黑煙處看去,神色間一片欣喜,看去大喜過望,哈哈大笑道:“破了,終於打破了。”

    老白猴愕然道:“什麼東西破了?”

    灰蜥妖族回頭看了看老白猴,此刻看去他心情似乎十分喜悅,又帶了幾分急切,遲疑了片刻後一揮手,道:“我們打破了一個人族的村子,你們……都跟我來吧。”說著還多看了沈石一眼,不過因為老白猴的緣故,似乎他也勉強有些接受了沈石那妖族的身份,雖然看去他仍然還是不知道鬼巫是什麼東西。

    看著那灰蜥妖族轉身進了樹林,老白猴與石豬都是跟了過去,沈石的神情則是突然變得有些怪異,遠遠看了一眼天空中飄起的那道黑煙,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但沉吟片刻後,還是回頭叫了一聲仍在溪水中玩耍的小黑豬,然後也跟了過去。

    這個灰蜥妖族看著明顯對這片樹林十分熟悉,帶著老白猴等人在樹林中穿行,左拐右拐,行走如飛,老白猴體弱,走的不算太快,這灰蜥妖族不住催促,老白猴喘息了幾下,忍不住還是開口問道:“這位兄弟,你剛才說的是你們部族去攻打了一個人族的村子?”

    灰蜥妖族道:“不錯,唔……我叫鐵蜥,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林子西邊有個人族的村子,平日裡都有人族修士守衛,另外還有防禦法陣。不過這幾日聽說是‘斷月城’修士集會的日子,多數修士都要去那裡,咱們趁著這個機會拼命攻打,合全族之力打破那防禦法陣,這才能大大地搶掠一番。”

    鐵蜥說到這裡,似乎有些情不自禁地伸出舌頭,細細長長的頗有幾分似蛇類妖族,在嘴邊掃了一下,呵呵一笑,道:“你們不知道啊,在人族村子裡有多少好東西,都是咱們平常躲在山野深谷裡做夢都想要的,這一下可發財了。”

    沈石皺了皺眉,欲言又止,往昔他還在人族地界的時候,從小到大基本都是陰州西蘆城內生活,待到十二歲那年父親與玄陰門翻臉,自己又隨著屠夫很快去了海州淩霄宗門下,雖然過去也曾看過一些書卷記載了一些妖族瑣事,但真正看到妖族卻還是在青魚島上看到的海星與她祖父這一支紅蚌族人,並且也是溫和無害的樣子。

    所以這麼多年來,他對妖界之外的妖族,其實一直都是一個很模糊的印象,雖然時常聽說那些蠻荒之地邊遠界土上,人族與妖族的鬥爭十分尖銳與激烈,但是眼前這一幕,仍然還是令他吃驚不小,同時在聽說前方人族村子受難時,他心中也是一陣猶豫掙扎,有些不知該怎麼辦好。

    而在他身旁,老白猴的反應就直接多了,老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之後,這只老猴妖直接就將心中疑惑問了出來:“你們……你們平常是躲在山野深谷裡的?攻打搶掠一個人族普通的村子,還要等護衛村子的人族修士都離開的時候才敢前去?”

    鐵蜥聳了聳肩,並沒有對老白猴話語裡的質疑有所憤怒的表示,反而是帶了幾分無奈,道:“沒辦法啊,那村子裡隨便來幾個人族修士,什麼道法神通用出來,我們怎麼打得過?而且就算他們走了,那村子的防禦法陣也是頭疼的很,費了半天勁才能破掉,聽說那還是最低級的防禦法陣呢。”

    老白猴的腳步慢慢停了下來,那鐵蜥往前快步走了幾步,察覺有些不對,回頭愕然道:“咦,你們怎麼不走了?”

    老白猴定定地看著他,眼底深處忽然閃過一絲深入骨髓般的恐懼,連聲音都似乎開始有一些顫抖起來,低聲道:“你們……你們……如今我們妖族,與人族之間的實力對比,究竟是怎樣的,為何、為何過了一萬年,還是這樣……”

    鐵蜥呆了一下,看過去突然好想有些煩躁起來,帶了幾分怒意,道:“你這老傢伙煩不煩啊,你知不知道打下一個人族村子是多難得的機會,老子帶你過去發財,你還在這裡唧唧歪歪的,算了,你自己留在這裡吧,我可是要走了。”

    說著,鐵蜥再也不管這邊三人,自己大步向前跑去了。

    沈石與石豬向前走了一步,來到老白猴的身邊,只見老白猴臉色蒼白,嘴唇微微顫抖,似乎想要說什麼卻說不出來,千言萬語似恐懼似悲傷,舊有壯志只餘悲切,默然之後,他仿佛脫力一般,低聲道:“我們還是也過去看看罷。”

    石豬低聲答應了一句,扶著他向前走去,沈石跟在他們身後,小黑豬則是在他腳邊跑來跑去,對這片全新的世界看來十分的好奇。

    這片林子十分廣大,但樹林西側距離他們這時的位置卻不算太遠,加上鐵蜥前頭的身影,所以老白猴沈石等人沒過多久,還是順利走出了這片林子。

    然後第一眼,他們便看到了那個被灰蜥部族打破的人族村子。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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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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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圈套

    樹林西側是一片平坦的原野,從林中流出的那條小溪,蜿蜒繞過幾個小彎後匯入了一條十多丈寬的河流中,河水同樣碧綠清澈,倒映著藍天綠樹,在原野上流淌而過。

    河流東岸靠近這片樹林的地方,有一處人族村落,看過去大約有幾十戶人家,應該是一處中等規模的村子,田野風光小河人家,本是另有一番寧靜風情的景色,不過此刻卻是被一片喧鬧呼喊所打破,並且好幾處人家房屋的屋頂上,還有火舌冒起,一股股黑煙飄上半空,之前沈石等人在林中看到的那些黑煙,便是由此而來的了。

    村子離沈石等人走出林子的地方約莫還有數十丈遠,他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有數十個身材高大強壯的灰蜥妖族正沖入這個人族村子裡,一家一戶破門而入,正在大肆搶掠。

    眼前這一幕看在沈石與老白猴還有石豬的眼中,不知為何他們突然都有一種怪異的熟悉感,遙遠的妖界之中,同樣是昔日妖族的後裔,似乎大家在搶東西這一點上都是差不多的模樣。

    不過相比起妖界之中搶掠時候必定伴隨著大量的殺戮流血,在他們眼前這個村子裡,雖然那些灰蜥妖族同樣也都是相貌猙獰地大呼小叫狂笑著搶掠,可是不知為何,卻似乎並沒有聽到受害者的驚叫嚎哭乃至慘叫求饒聲。

    這一點在聽慣看慣了妖界搶掠景象的沈石等人來說,很快就察覺到了其中奇怪之處,老白猴首先皺起了眉頭,沈石卻是心裡咯噔一下,暗自有點擔憂,該不會這村子裡的人族在他們走出林子之前,就已經被這些看似兇惡的灰蜥妖族全部殺光了罷?

    過往三年,他在妖界中不知經歷了多少次這般搶掠的事,開始或許還有幾分惻隱之心,但是後來看得多了,許是心腸已然剛硬,又或是不管殺戮者還是被殺者,都是與自己截然不同的妖界妖族,所以他已經漸漸地淡漠了周圍的生死,哪怕看到再殘忍的屠殺,他也只是默默走開,甚至有時候為了奪取青蛇部族的勝利,他也會親自出手。

    這三年來,他手上染過的妖族的鮮血,也並不算少。有時候夜深人靜獨自一人時,他偶爾也會忍不住地想著,會不會是年少時候他就看過那屠夫屠宰,甚至自己也親自動手殺過牲畜,這才會讓他如此迅速地融入了殺戮的妖界氛圍。

    只是,看著周圍妖族互相殘殺,與看著同為人族的人被妖族屠戮,卻是截然不同的感覺,有那麼一刻,沈石只覺得自己心頭隱隱掠過一絲戾氣,看向前方那些在村子裡出沒的灰蜥妖族,眼中也閃過冰冷之意。

    在他們前頭先跑出林子的鐵蜥,此刻看到前方那些同伴正在大肆搶掠的模樣,頓時發出一聲歡呼,大步沖向了那個村落,而老白猴與沈石對望了一眼,卻是同時放慢了腳步,但還是逐漸向那個村子走去。

    沈石深吸了一口氣,踏上一步,走到老白猴的身旁,低聲道:“你發現了麼?”

    老白猴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道:“沒有慘叫聲,這些灰蜥妖族看過去好像也都是在搶東西,並沒有殺人的樣子……呃,奇怪,怎麼我好像根本就沒看到有人族在村子裡面?”

    沈石皺起眉頭,目光掃過那個村子,道:“會不會是已經被他們殺光了?”

    老白猴想了想,不太肯定的樣子,沉吟道:“從剛才在林子裡鐵蜥說打破那個什麼防禦法陣,到現在才多久,照理來說不可能這麼快全部殺光啊。”

    沈石臉色陰了幾分,不再說話,而是目視前方那一幕狂笑嚎叫燒房搶掠的景象,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

    數十丈的距離,哪怕他們放慢了速度,但過了一會之後,還是漸漸接近了這個被妖族攻破的人族村子,只見視線所及之處,那些錯落的屋宅、散亂的籬笆和到處倒塌的門戶窗扉,都是這些妖族肆虐留下的痕跡,幾十個興高采烈身強力壯的灰蜥妖族多數都在哈哈狂笑著,看去無比地亢奮,身上都抱著背著大包大包的東西,也不知道人族村子裡到底有多少是他們所渴望搶掠的財物。

    不過中間還有有幾個跑過的灰蜥妖族看到了他們這顯然是外來者的一行,頓時停下腳步,露出幾分戒備之意,同時發出了幾聲尖銳哨聲,似乎是他們部族中的慣用警戒之音。

    在哨聲響起後,正在村子裡搶掠的那些灰蜥部族都是同時一怔,頓時紛紛向村口這裡跑來,其中一個身材特別高大明顯比周圍其他灰蜥妖族高出一頭的強壯妖族,越眾而出,冷冷地看了一眼老白猴等人,目光特別是最後落到沈石身上時,也是頓時一怔,隨即臉色大變。

    不過還沒等他發作,旁邊卻是竄出另一個妖族,正是之前那個鐵蜥,只見他跑到那高大灰蜥妖族漢子的身邊,對他輕聲說了幾句,同時不斷看向老白猴等人,看來是將自己之前遇到的情況對這位元明顯是首領的灰蜥妖族說明一下。

    隨著鐵蜥的話語,那首領的臉色明顯放鬆了不少,不過在最後他還是帶了幾分疑惑與懷疑,盯著沈石看了一眼,道:

    “鬼巫,那是什麼東西?”

    此刻幾十個灰蜥部族的戰士都圍在周圍,隱隱有包圍之勢,老白猴臉色微變,冷哼了一聲,帶了幾分不耐煩地道:“跟你說過了,那是我們妖族中的一支。”

    沈石在背後看了老白猴一眼,默然無語。

    前頭那些灰蜥部族的妖族看起來都還有些將信將疑的樣子,不過看到老白猴與石豬這兩個特徵明顯的妖族與沈石毫無隔閡地走在一起,他們倒是多信了幾分,也就不去計較沈石的身份,那首領開口道:“你們是哪個部族的,過來我們這裡,可是想要搶奪我們的財物?”

    說著他臉色一沉,道:“這村子可是我們花了舉族之力打下的,東西都是我們的,沒你們的份!”

    老白猴眼睛掃過他們身後那個小小的村子,又看了看這一眾臉色堅決看著為了保護財物不惜決一死戰的灰蜥妖族,忽然間心中湧起一陣無力感,低頭擺手,茫然道:“你們隨意吧,我們只是路過的,不會跟你們搶的。”

    他這番話一說,灰蜥部族上下頓時個個臉色都放鬆下來,那首領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就不是敵人了,我叫黑蜥,是這灰蜥部族的族長,你們有事可以找我。不過現在我們可是忙得很,哈哈哈哈……”

    沈石忽然開口道:“我們不動你們搶的東西,就在這村子裡走一走,可好?”

    黑蜥一怔,似乎有點猶豫,不過最後還是點了點頭,道:“人族的村子,隨便你們走了,不過凡是我們部族戰士想要的東西,你們不許動。”

    沈石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下來,黑蜥哈哈一笑,轉身一揮手,大喝道:“快走快走,繼續搶啊。”

    數十個灰蜥戰士一哄而散,如野蠻的低階妖獸,沖進那些殘垣斷壁的人族屋宅。

    ※※※

    喧鬧的聲音再度在這個不知名的人族村子裡迴響起來,老白猴與沈石避開那些灰蜥戰士,在村子裡慢慢走著,石豬帶著小黑跟在他們身後。

    走過了幾戶人家,看著那些進進出出一臉傻笑的灰蜥戰士,不知為何,老白猴臉色突然變得有些難看,而沈石的神情卻看起來輕鬆了幾分。

    走著走著,他們漸漸走到了村子中心,老白猴忽然哼了一聲,道:“這些蜥蜴們說這裡是人族的村子,可是人族在哪裡?”

    沈石在他身邊站著,掃了一眼周圍,淡淡地道:“沒有屍首,沒有人影,就聯手上流血的痕跡都沒幾處。”

    他轉過頭,與老白猴對看了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那掩飾不住的愕然與懷疑,眼前這一幕,實在是太詭異了。

    前頭右側一間屋宅的大門轟的一聲大響,被人一腳踢開,然後一個高大的妖族大步走了出來,喜笑顏開,看去十分的高興,似乎在這間屋子裡收穫極大,正是灰蜥部族的族長黑蜥。

    一轉眼間,黑蜥也看到老白猴與沈石等人都站在不遠處,他走過來上下打量了他們一下,見這幾個人都是雙手空空,看起來果然沒有趁機在村子裡胡亂偷取些東西,一時間對這幾個傢伙的印象好了不少,笑道:“挺老實的嘛,呵呵,算了,今天收穫不錯,待會等我底下那些部族戰士都搶好了,你們在這村子裡如果還能找到什麼東西,就隨便拿走吧,反正都是人族的玩意,不拿白不拿,哈哈哈哈……”

    沈石皺了皺眉,沒有說話,老白猴則是微微搖頭,歎了口氣,道:“那個……黑蜥族長,我問一件事啊。”

    黑蜥道:“什麼?”

    老白猴指了一下周圍的房子,道:“之前不是說這裡是人族的村子麼,為何我進來這麼久,連一個人族的影子都看不到,甚至……就連被你們殺死後的屍首都沒看到。”

    黑蜥一擺手,道:“殺人,我們沒啥人啊,哪來的屍首?”

    老白猴一呆,愕然道:“那你們說是攻下了這座村子?”

    黑蜥嘿嘿一笑,道:“不錯,我們找到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趁守衛的人族修士不在,集全部族之力攻打,終於破掉了村子外頭那個防禦法陣,不過村子裡的人族中還有兩個修士,護衛著其他人都向那邊逃走了。”說著,他手往遠方一指,正是村外那條河流對岸,離村子不遠處有一座橋樑橫跨在河上,看他的意思,是人族像平原深處逃去了。

    沈石不知怎麼,心底一下子放鬆了下來,暗自長籲了一口氣,而老白猴的臉色卻是越發的難看,但看著面前這位志得意滿同時身上與其他灰蜥戰士一樣也是大包小包搶來的東西的族長,他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黑蜥哈哈一笑,然後抬頭看了看天色,又道:“時候差不多啦。”說著忽然對著周圍大聲吼道:“好了,差不多該走了,不然等人族那些修士回來,小心都被他們抓去挖那晶礦挖到死去。”

    周圍那些正在搶掠的灰蜥戰士頓時一陣騷動,一個個看起來雖然戀戀不捨,但還是掙扎著走了出來,而站在一旁的沈石則是眉頭皺起,心裡默想那晶礦又是什麼東西?

    那邊看著灰蜥部族正在集結,似乎果然就要離開的意思,但無論是老白猴還是沈石,心底都有太多的疑問想要向這些本地土著詢問,只是正當老白猴打算追過去和那黑蜥說話說,前頭在村子中間最大的那間屋宅房門被人一腳踢開,一臉晦氣的鐵蜥跑了出來,在他身上的包裹明顯比別人少了很多,看來收穫不太好。

    只是伴隨著那房門洞開,老白猴的身子突然猛地一僵,然後抬起腦袋,猛地向空中嗅了一下,片刻後竟露出幾分陶醉之色,大喜過望,一下拉住沈石就往那大屋裡走,同時口中道:“好香、好香,這、這、這是什麼酒,竟有如此醇香的氣味……”

    沈石一時無語,但被老白猴抓著,也不得不陪他走過去,見了那間屋宅,果然看著比周圍房子要大一些,相比房子原主人也是村裡有些身份地位的人,而循著那異常濃烈的酒香味,老白猴一路找到了一處小廂房外,一把推開房門,看著是一處儲物庫房的地方,裡面東西不多,卻有一個酒罈,而在酒罈外側,清清楚楚地寫著兩個字,展現在他們的眼前:

    花雕。

    老白猴呆若木雞,好像整個人突然傻掉了一樣,片刻之後,他忽然大叫一聲,整個人就像年輕了五六十歲一般,迅捷無比地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了那花雕酒罈,看那狂喜激動的神情,差點讓人以為這傢伙得到了天底下最珍惜真寶貴的天材地寶。

    “花雕,是花雕啊,我、我不是在做夢罷……”

    老白猴眼中竟有幾分隱約的濁淚,連嘴唇都激動的微微顫抖起來,差一點就激動的不能自己了。沈石看著他這幅模樣,一時間雖然心事重重,卻也是忍不住搖頭苦笑了起來。

    隨後老白猴就繞著這個酒罈,緊抱著不肯撒手,看著似乎正在猶豫要不要立刻就打開這酒罈嘗嘗鮮,實現自己平生夙願。沈石則是不去管他,在屋子了看了看,又在門外走了幾圈,遠遠聽到灰蜥部族似乎已經集結完畢,準備要走的時候,沈石忽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麼,身子微微一震,猛地轉身看向遠處那邊的灰蜥部族,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片刻之後,他忽地轉身走回那間庫房,對正在用力打開酒罈塞子的老白猴沉聲道:“老猴,別管那罎子酒了,我們快些走吧。”

    老白猴一怔,抬頭看向他道:“為什麼?”

    沈石沉默了片刻,道:“在這裡不宜久待。”

    老白猴見沈石神色陰沉,似乎不像開玩笑的樣子,臉上的激動神色不由得也為之收斂了一些,慢慢站了起來,看著沈石,道:“怎麼了,莫非你發現了什麼不對勁麼?”

    沈石默然不語,老白猴又追問了一句,沈石猶豫了一下,才低聲道:“前頭在林子那邊時,鐵蜥跟我們說話時,不是說他們灰蜥部族不是人族對手,被逼得一直躲在荒野深谷叢林之中這等偏僻所在麼?”

    老白猴點了點頭,道:“不錯,那又怎樣?”

    沈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既然他們整個部族始終都在荒郊野外不敢露面,整日東躲西藏的過日子,那這個村子裡的修士會離開前去斷月城的消息,他們又是從誰那裡聽來的?”

    老白猴身子一震,臉色瞬間變了。他定定地看著沈石,沈石笑了笑,並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在他淡淡笑意之中,已是多了幾分蔑視,也帶了幾分譏諷嘲弄。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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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6 03:03: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三章 遺忘

    “走!”

    老白猴並沒有猶豫多久,便當機立斷地下了決定,站在一旁的石豬腦子簡單,一時也沒聽明白沈石與老白猴之間有些古怪的談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不過他平日向來都是聽從這兩人的意見,當下也就轉身欲走。

    不過他身子才動,卻聽到老白猴忽然叫了一聲,道:“石豬,過來幫我把這罎子酒帶上。”

    沈石瞪了老白猴一眼,老白猴只裝作沒看見,石豬雖然斷了一臂傷勢不輕,但經過這麼一段時間,還是稍微恢復了一些元氣,加上他本來身子就強韌雄壯,連天賦神通厚甲也頗有減傷鎮痛之功效,所以現在看去臉色已經好多了。

    聽到老白猴的吩咐,石豬也只是答應了一聲,便走過去用單臂一抱,輕輕鬆松就將那寫著花雕二字的酒罈抱了起來。

    老白猴點了點頭,帶著幾人出了這間屋子,看到遠處那些灰蜥部族的戰士們已經集結完畢,人群前頭黑蜥正帶著眾妖準備離開,沈石與老白猴下意識地轉頭向村子週邊看去,只見村外小河原野都是一盤安靜,看去一點都沒有異樣的徵兆。

    老白猴深吸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輕聲道:“會不會是我們搞錯了?”

    沈石淡淡地道:“如果搞錯了不是最好嗎?”

    老白猴怔了一下,點了點頭,道:“那倒也是。”

    這時那些灰蜥部族的戰士都已向村外走去,老白猴與沈石等人也走了過來,黑蜥看到他們,哈哈一笑,道:“我們要走了,現在這村子裡如果還有什麼你們想要的,就儘管隨便拿吧,便宜你們了。”

    沈石目光在黑蜥面上掃過一眼,沒有說話,隨後又看向那些正在出村的灰蜥部族戰士,發現這些灰蜥妖族的戰士最然看去一個個身體都是強壯孔武,但是以他在妖界三年來的經驗來看,卻幾乎都是最低階的妖族小兵這一層次的,連本身的天賦神通都沒有覺醒開悟,也就是說差不多都是只靠肉身蠻力血拼廝殺的,在天青蛇妖部族中,這樣的妖族小兵,差不多都是用來做炮灰的。

    而再細看之下,這些灰蜥戰士身上多是衣衫襤褸,兵刃都是每個人都有隨身佩戴,但看著差不多也盡是粗製濫造的劣貨,不少鐵槍鋼刀上都已見鏽跡,甚至還有幾個灰蜥戰士佩戴的是石質的斧頭,只是粗略打磨一下便拿來用了,看那粗糙刃口,只怕是斬不死人的,不過石斧本身是極重的,說不定硬要砸的話,倒是可以砸的死。

    這樣一隻妖族,看來日子過得並不如何舒服啊。

    沈石看到的這些東西,在他身邊的老白猴自然也都看在眼底,也正因此,他眉頭看著越發緊皺起來,沉吟片刻後,對黑蜥道:“算了,這村子我們也不久待了,不然萬一人族回來,我們遇上豈不是糟糕?”

    黑蜥點點頭,看來很是同意這一點,道:“如此最好,你是不知道啊,人族那些修士雖然可惡,但道行上實在是厲害,什麼奇奇怪怪的神通用出來,咱們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讓人氣悶的很。”

    說罷,他轉身大步走去,同時口中呵斥不止,卻是在指揮那些部下,過了一會,他忽然又回頭看向老白猴,遲疑了一下,道:“要不,你跟著我們?老實說,有很長時間沒見到其他部族的人了,我們對外面妖族的情況幾乎都不知曉,你們到我們那裡好好聊聊?”

    老白猴沉吟片刻,很快便點頭答應下來,正好他心中也想通過這灰蜥部族好好瞭解一下如今這歸元界,乃至正跟鴻蒙諸界的情況,同時也要搞清楚如今這個與妖族血海深仇的大敵人族,究竟是個什麼情況,為何看來萬年之後,這些卑鄙的人族似乎還隱約有壓著妖族一頭的模樣。

    沈石等人跟在老白猴的身後,也一起走出了這個至今還不知道名字的人族小村子,在走出村口的時候,沈石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眼中掠過了一絲複雜難明的神色。

    而與此同時,在這些妖族視線之外,這片闊大平原的遙遠處,影影綽綽地出現了幾個身影,有的輕鬆站立,有的卻懸浮於半空,天高地闊之間,遙望著這個方向,似乎同時還在指指點點些什麼。

    ※※※

    出了村子,這一隊灰蜥部族的隊伍徑直就向那片森林裡走去,老白猴跟隨著他們走了一段路,慢慢靠近了那黑蜥,像是有幾分好奇地隨口問道:“黑蜥族長,你們這個灰蜥部族平常都躲在深山老林裡嗎,為什麼不出來生活,可是那些人族的緣故?”

    黑蜥點點頭,臉上神情多了幾分厭惡,道:“可不就是這樣,那些人族不但佔據了歸元界所有的好地方,時不時還要以各種藉口來驅趕我們,聽我爺爺的爺爺的爺……呃,反正就是很久以前的爺爺說過,好多年前,歸元界的地盤可都是我們妖族的,結果後來不知怎麼,就被人族占去了。”

    說到這裡,黑蜥頓了一下,不過看他臉上神色,似乎也並沒有特別明顯的刻骨仇恨,有的更多是一種無奈與沮喪之意,歎了口氣,道:“那些人族實在是太麻煩,早些年聽說死在他們手裡的妖族很多,但是這些年來,也不知他們怎麼搞得,據說是在斷月城附近發現了一條礦脈,然後突然都說是要抓我們妖族去幫他們挖一種什麼晶礦?好像是那晶礦對他們人族很要緊,但對我們妖族來說卻是完全無用的東西,所以用我們妖族中人做苦力,他們人族最是放心……”

    老白猴眼角抽搐了一下,回頭向沈石看了一眼,沈石嘴唇微張,無聲地吐出兩個字,老白猴心裡也是同樣閃過了相同的字眼,沉默了片刻,道:“那東西是不是叫靈晶?”

    黑蜥想了想,有些不太肯定地道:“好像是吧,我也沒去多管,差不多就是這名字。”

    老白猴臉上神色木然而灰敗,似乎無論如何也難以接受萬年之後,在妖界之外的同族,已然淪為被人族鎮服之下當做苦力勞作的下場。

    他蒼老的臉上似乎有一股久違的憤怒,枯槁的體內仿佛猛地燒起了一團烈火,直沖上頭頂。蒼老而拼命壓抑的老猴妖,低垂了頭,與他熟悉的沈石與石豬都是同時轉頭向他看來,眼中露出幾分擔憂之色,但身旁的黑蜥卻還是沒有察覺。

    “為什麼會這樣呢?”老白猴的聲音似乎忽然嘶啞了。

    黑蜥歎了口氣,道:“因為人族比我們強啊,我們自然只能躲著他們了。”

    老白猴的頭垂得仿佛更低了,低聲道:“只是因為他們強麼……”

    他慢慢地、慢慢地抬起頭來,不知何時,眼中已盡是悲憤之色,盯著黑蜥,沉聲道:“那我們妖族的榮光呢?當年天妖王庭統禦宇內,無數前輩大妖叱吒風雲的榮光呢?聖妖皇神裔血脈,締造百族,你可還記得自己的血統嗎?為什麼,為什麼會向那豬狗不如卑鄙惡毒的人族如此屈膝,如此畏懼……”

    話說到後來,老白猴似乎隨著情緒漸漸爆發終於有些難以自控,到了最後幾句話時甚至已經像是用喊一般的吼了出來,倒是把黑蜥以及那些灰蜥部族的戰士都嚇了一跳。

    黑蜥似乎有些沒反應過來,怔怔地看著突然發作如狂的老白猴,過了片刻,愕然反問了一句,道:

    “天妖王庭是什麼……”

    老白猴的身子猛地一僵,像是落入最深最冷寒徹骨髓般的冰河,從心臟到血管,從頭顱到腳趾,甚至連呼吸,都被一股最深最冷的冰寒所凍住。

    在他身旁,沈石與石豬也是大吃了一驚,一時間都不知該說什麼。

    過了好半晌,老白猴才像是艱難無比如即將溺死的人那般,衰弱無比地低聲說了一句:“你們……你們不知道天妖王庭嗎?”

    黑蜥搖了搖頭,又回頭看了看後頭,一眾灰蜥部族的戰士都是一起搖頭,那意思再清楚明白不過,誰也沒聽說過那莫名其妙的天妖王庭。

    被老白猴平白無故這麼吼了幾句,黑蜥看起來也是有些不痛快,再看向老白猴,臉色已是沉了下來,淡淡地道:“好了,你們別跟著我們了,部族營地裡還有不少老弱,你們跟過去也不合適。”

    說罷,也不理會老白猴等人的反應,只是向後頭那些灰蜥戰士一揮手,便帶著眾人走入森林。沈石看了老白猴一眼,只見老猴臉色蒼白,身子微微顫抖著,臉上神情變幻,看著情緒正是激烈起伏間,若不是身後石豬看他有些不對勁,走上來扶住了老白猴,只怕這只老猴妖連站都未必站得穩了。

    沈石心中輕輕歎了口氣,但忽然想起一事,向正在向森林走去的黑蜥追了幾步,高聲叫了一句,道:“族長,稍等一下,我有一句話想請問一下。”

    黑蜥身形一頓,看起來有些猶豫,不過最後還是轉過身來,帶了幾分不耐煩,道:“什麼事,快些說罷。”

    沈石默然片刻,道:“請問你們是如何知道人族修士要去斷月城集會的?”

    黑蜥似乎沒有想到沈石追過來問的是這麼一個問題,下意識地道:“這是我們部族戰士灰牙外出搶掠一個人族時聽到的。”

    沈石眉頭一挑,道:“哦,那個灰牙現在哪裡?”

    黑蜥道:“他在週邊警戒放風,現在還沒過來……喂,你問這麼多幹什麼,有何用意?”

    話說到後面,黑蜥看起來已經起了幾分戒心,目露凶光,盯著沈石,甚至聯手都放到了兵刃之上。

    沈石淡淡一笑,沒有再說什麼,雙手攤開示意自己並無惡意,然後緩緩向後退去。黑蜥看著他半晌,哼了一聲,不再理會這些奇怪的“妖族”,轉身也走進了那片森林。

    沈石緩緩轉頭,看向老白猴,老白猴也是慢慢轉過頭來,蒼老枯敗的一雙眼眸裡,隱隱有些漲紅,神色枯敗,只這一會功夫,這只老猴妖仿佛又老了二十歲。

    “灰牙?”他沙啞著聲音,低聲對沈石重複了一句,顯然剛才雖然在情緒激動之中,老白猴仍然將沈石與黑蜥的對話聽到了耳中。

    沈石點了點頭,哼了一聲,淡淡地道:“**不離十,就是這傢伙了。”

    老白猴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半晌也沒動作,沈石與石豬看他情緒大異平常,一時也不敢去打擾他。幾個人在這片林子外邊站了好些時候,正當小黑豬都有些無聊地去林子邊緣蹭癢的時候,老白猴突然像是一下子驚醒過來一般,猛地轉身就向林中走去,同時口中道:

    “不行,我還是要去找他們,不管怎樣,天妖王庭的事,我一定要告訴他們,至少要讓他們知道,我們妖族過往是何等的輝煌。這般的歷史,如何可以輕易遺忘……”

    沈石一把抓住了他,低聲道:“你瘋了,就這麼過去,萬一你也遇到了那些……修士?”

    老白猴一咬牙,抬頭看著沈石,低聲道:“石頭,不管怎樣,就算為了知道如今鴻蒙諸界裡,人族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實力,我們也只能先找他們打聽一下,更何況,如果這果然是個陷阱,同為妖族,難道我們見死不救?”

    沈石啞然,一時間竟是無言以對。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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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現實

    沈石轉過頭,又看了一眼遠處的那個人族村子,被灰蜥部族劫掠過的村落此時看去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斷壁殘垣,門戶籬笆也是隨地散落倒塌。只是在他看來,那村子卻是如此的親切,三年來他日思夜想的,不就是能夠重新回到人族中去麼?

    只要回頭,往那個有人的地方走。

    “走啦!”一聲招呼聲,從他背後傳來,沈石回頭看了一眼,卻是老白猴帶著石豬已經走到了林子邊緣,看樣子是鐵了心要去找那些灰蜥部族,此刻正對他招手示意沈石快點跟上。

    沈石深深地看了他們兩個一眼,老白猴咧嘴一笑,或許是因為自己的堅持有些不好意思,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賠笑之意,而石豬則是看去憨厚地站在老白猴身旁,一如過去多少年來一樣,同時對沈石也是露出了親切而期待的目光。

    沈石默默無語,微微低下頭,過了一會,在心底輕輕歎了口氣,跟了過去。

    在他腳邊的小黑豬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有些疑惑地抬頭看了看主人。

    一行人進了樹林,遠遠地跟在前頭那些灰蜥部族身後,向著林子深處走去。那些灰蜥部族顯然是在這一片林子中生活了很久,對這裡的地形十分熟悉,一路上根本就沒有人出來指路,所有的灰蜥戰士都是輕鬆自如地穿梭于林間,而且沒過多久,有不少人也發現了老白猴等人還跟在身後,稟告了黑蜥之後,黑蜥皺了皺眉,臉上露出幾分無奈,悶聲道:“算了,不管他們,外頭人族的修士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回來了,他們這時候不走林子裡,只怕出去就被抓了。”

    此言一出,其他灰蜥戰士自然也就不再多話,如此又走了一陣,後頭的老白猴等人緊趕慢趕,慢慢追了上來,黑蜥乾脆也轉身走到隊伍的最後,等老白猴幾人趕了過來,沒好氣地道:“你們又跟著我們做什麼?”

    老白猴呵呵一笑,道:“族長,前頭是我失態了,胡言亂語的,你不要見怪。”

    黑蜥怔了一下,轉頭看了老白猴一眼,哼了一聲沒說話,不過神色間還是明顯緩和了下來,隨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遲疑片刻道:“不過你剛才說的那個……什麼天妖王庭是吧,聽起來好像很威風,究竟是什麼東西,跟我們妖族有關係麼?”

    老白猴連連點頭,道:“有關係,當然有關係,大大的有關係。”

    黑蜥想了想,似乎也被勾起了幾分好奇心,道:“好罷,那你們幾個就跟著我們回部族營地,到了那裡再跟我好好說說。”

    老白猴大喜過望,哈哈一笑,道:“好啊。”

    “嗯哼……”一聲輕細的咳嗽聲,卻是沈石在旁邊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只見他面色淡淡的,對黑蜥道:“族長,我們幾個都是鄉下來的,對外界情況知曉不多,卻不知如今人族竟然如此強大了麼,他們一族的實力究竟如何?”

    老白猴有些意外地看了沈石一眼,似乎驚訝於他居然比自己還要急切,不過這問題也正是他心底迫切想要知道的,只不過看著場面剛剛緩和下來,老白猴本想著是到了灰蜥營地那邊在迂回著向黑蜥詢問一下的,結果沒想到沈石居然如此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

    不過如此一問,他心裡那份期待卻是越發濃烈了,轉過頭帶了幾分急切,看著黑蜥。而在他身旁,沈石面無表情,心底卻是苦笑,人族如此的實力,他當然心底多少有數,此刻提前問出了這個問題,也是想著讓老白猴快些清醒過來,莫要再沉迷於妖族至上的自大迷夢之中,否則的話,在這妖界之外的人族地盤,哪怕不是在鴻蒙主界,但看著今日情況,人族對著其他異族仍然是絕對碾壓之勢,老白猴若是有所腦子不清醒的舉動,不消一時半會,只怕就要粉身碎骨。

    黑蜥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對這個頂著妖族“鬼巫”身份的男子看得有些不順眼,不過沈石一直以來都是客客氣氣老老實實,並無絲毫逾越之處,就連此刻的問話也是規規矩矩,甚至還先行承認了自己一行人見識不足,暗中先拍了他一句馬屁,倒是讓黑蜥感覺好了不少,當下呵呵一笑,道:

    “算了,前頭的事我就不跟你們計較了,不然的話,要是此時將你們幾個趕走,萬一出了林子碰到人族修士,只怕以後你們就要在晶礦礦山裡挖礦到死了。”

    老白猴嘴唇動了兩下,似乎剛想問什麼,但身邊的沈石卻提早了一步,像是忍不住地開口問道:“那些人族修士竟然如此厲害嗎,他們是什麼境界的道行?”

    黑蜥點了點頭,道:“雖然那些傢伙是我們生死大敵,但真要說起來,他們確實厲害,只要來三四個修士,說不定就能滅了整個部族,所以我們才整天東躲西藏的。”說到此處,黑蜥頓了一下,臉上帶了幾分猶豫,道,“至於說境界,好像以前聽說有經過這附近的人族修士,大多數都是凝元境的,更高一層好像叫做神意境,倒是沒聽說來過,不過真要有那樣的人物過來,咱們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老白猴臉色微微一變,眼中掠過一絲擔憂之色,正沉吟間,只聽身邊的沈石又繼續開口問了一句,道:“族長,那人族修士的人數多不多,聽你剛才的意思,平日在那村子裡的就三四個修士?”

    黑蜥聳了聳肩,道:“在那村子裡的是不多,不過聽說都是些人族修士中道行最低的散修,當然對咱們來說已經足夠利害了。以前聽人說過,人族的修士人數極多,數之不盡,並且哪怕是同一境界,在這些散修之上,還有那些世家子弟和宗門弟子,這些人還比散修更厲害幾倍。”

    老白猴臉色忽然又白了一下,盯著黑蜥,呼吸也微微重了一些,低聲道:“他們的修士人數極多,數之不盡?”

    黑蜥歎了口氣,臉上露出幾分畏懼沮喪之色,點了點頭。

    沈石轉頭看了一眼老白猴,只見老猴妖剛剛看去好了一些的臉色又開始灰敗沮喪起來,心中有些不忍,只是事實擺在眼前,終究還是要讓他早些認清現實的好,於是咬了咬牙,硬起心腸,又開口問道:

    “想不到人族修士如此眾多,難怪實力這麼強。不過我以前在鄉下聽說在人族最強的修士裡,是什麼元丹境的大真人?那樣的人物聽說神通廣大,道法通天,簡直可以比得上咱們以前妖族的天妖了,不知道這種人現在有多少,是不是只有……”他頓了一下,偷偷瞄了一眼老白猴,只見他眼中又露出幾分期翼神色,心底暗自歎了一口氣,對黑蜥低聲問道,“這樣的人物,一定只有一兩人罷?”

    黑蜥愕然看了沈石一眼,忽然哈哈一笑,道:“看來你果然是從哪個鄉下過來的啊。”

    沈石笑了笑,輕輕點頭,沒有說話,而在旁邊的老白猴此刻死死盯著黑蜥,雙手不知何時緊緊握在一起,似乎格外的緊張。

    黑蜥想了一下,搖搖頭道:“你錯了,雖然我也不太清楚到底人族有多少元丹境這樣厲害的人物,不過以前倒是聽說過,人族裡面只要是像樣的有些規模的門閥宗派,一般都會有元丹境的高手,而像那些特別厲害的宗門,呃,好像是叫什麼四大名門還是四正什麼來著,總之這樣的門派裡,一派就有幾十個元丹境修士呢。真要算起來,人族裡怕是有幾百個這樣的元丹境修士罷,你說人族有多強,我們怎麼惹得起?”

    他的話才起了一個開頭,老白猴的臉色就開始蒼白起來,而一直聽到最後的時候,特別是聽到那一句幾百個元丹境修士的時候,老白猴身子猛地一震,如五雷轟頂,不知為何突然身子猛然顫抖了一下,竟是一個踉蹌,然後一口鮮血直接噴了出來。

    站在他身旁的沈石與石豬都是大吃一驚,連忙上去扶住了他,老白猴身子軟綿綿的,仿佛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眼神一片空洞,竟像是沒有了生氣。沈石嚇了一跳,連忙大聲叫喚,又和石豬兩人把老白猴平放在地上,一個按頭一個撫胸,折騰了好半晌,老白猴才悠悠緩過了一口氣來。

    旁邊的黑蜥也被這神神叨叨的老白猴嚇了一跳,頗有幾分莫名其妙地咕噥道:“至於麼,就這麼說幾句話,就嚇成這個樣子。”說著回過身子,看著是不耐煩再搭理這幾個古怪的妖族了,大聲催著那些灰蜥戰士前行。

    老白猴躺在地上,目光空洞,嘴唇顫抖,慢慢地轉過頭,看著沈石,伸出乾枯的手掌抓住了沈石的手,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卻半天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沈石心中湧起一分苦澀,雙手合攏,將老白猴的手掌握在掌心中。

    老白猴凝視著他,聲音沙啞到了極點,竟仿佛帶了幾分哽咽哭聲,仿佛一生的夢想在今日,在這片陌生的森林裡,轟然破碎,隨風消散。他啞著聲音,似笑似哭,盯著沈石,一字一字如呻吟一般:“幾百個……幾百個……”

    沈石握緊了他的手,默然而沒有說話,然後,他咬著牙,狠狠地點了點頭。

    老白猴慢慢轉過了頭,望著天空,那裡被茂密的書葉所遮擋的天空,只有幾道細小的縫隙,就好像未來歲月中,妖族那兀自不覺的沉重命運與狹小的生存空間。

    “幾百個……天妖一般的人族修士……”

    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走了老白猴的一絲生氣;每一個字,都比之前的話語更加絕望了一分;每一個字,都像是這個蒼老的老猴妖絕望地對著蒼天詢問。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為何人族的氣數與運勢,竟然這麼強……”

    “妖族怎麼辦,妖族怎麼辦……”

    “我們怎麼辦……”

    “天妖王庭……妖皇……天妖……啊……飛虹界……陰冥塔……”

    沈石聽著老白猴的話語,卻發現他漸漸竟是口不擇言,有些胡言亂語起來,看著他的神智,似乎受的衝擊實在太大,隱隱有幾分瘋亂的跡象,心中大吃一驚,隱隱也有幾分後悔,早知道這現實對老白猴竟然打擊如此之大,還不如乾脆就瞞著他算了。

    只是此刻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後悔也是沒用,沈石一皺眉,忽地重重摔了老白猴一個巴掌,啪的一聲,清脆響亮,石豬嚇了一跳,一把護住老白猴,不明所以地看著沈石。

    老白猴身子一震,似乎像是從某個迷夢中突然驚醒,但整個人看去已是元氣大傷的樣子。

    沈石心下稍微放鬆了些,但仍是不放心,低聲道:“老猴,別發瘋!他們……這些灰蜥部族又是什麼東西了,難道他們說什麼你就全信什麼嗎?”

    老白猴默默躺著,過了好一會後,臉色灰敗地長歎一聲,坐了起來,與沈石對望了一眼,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而是各自移開了目光。

    前頭黑蜥所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他們兩個人心底又怎麼會不清楚?

    幾個人就在這陌生的森林中枯坐了好久,正當沈石想著開口勸老白猴離開這裡的時候,忽然他們幾個人同時聽到遠處猛地傳來一聲長笑,聲震林間,竟如洪水波濤一般洶湧澎湃,令人下意識地心生敬畏。

    而在那笑聲之後,隱隱帶著幾分自傲與不屑,一個男子聲音迴響在這片森林上方,回蕩在這天地之間:

    “卑劣爬蟲,總算找到你們的老巢了,今後你們舉族上下,就都去給我們‘玄劍門’挖靈晶去罷!”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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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身份

    那聲音中氣十足,回蕩在這片森林上空,透著一股居高臨下的氣勢,同時當話聲傳到沈石等人耳中的時候,一行人耳鼓都隱隱有些微疼的感覺,顯然道行非凡。

    老白猴與石豬都是臉上變色,而沈石則是身子一震,心裡迴響著玄劍門這三字,隱隱覺得有些熟悉,卻一下子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聽說過的。這門派名字不消說,當然都是人族名號,他最近這三年在妖界裡肯定是不會聽見過,那就是過往在人族時聽過此門派或是在什麼書卷上見過,留下了幾分印象,但不知為何,這時卻一下子有些想不起來了。

    遠處,伴隨著那個男子聲音發出,似乎發動了什麼信號一般,在這片森林上空,數道人影閃現而過,紛紛落在林子深處,而隨即而來的是一陣驚恐的咒駡吼叫聲,聽起來像是灰蜥部族的戰士正在反抗。

    前方的……就是人族了嗎?

    沈石的目光望著被茂密的數目遮擋的那個方向,心中湧起一陣異樣的情緒,不過在他身旁,老白猴卻是露出幾分焦急之色,哪怕他現在看去臉色很差,但還是立刻向前走去,同時招呼沈石與石豬跟上:“快走,我們去看看。”

    沈石遲疑了一下,以他本意來說,如此貿然過去並不是一個好主意,只是老白猴看起來現在對同為妖族的灰蜥部族十分看重,一臉堅決的樣子,加上他心中確實也有幾分想要再見人族的激動,不由自主的也就跟了過去。

    前頭老白猴被黑蜥的話語刺激到了之後心神激蕩,在原地休息了很久,那些灰蜥部族的妖族就先行離開了,這時聽那聲響傳來的地方,已在樹林深處,三人在林子中穿行,拼命向那個地方跑去,但林中樹木茂密,頗多荊棘樹叢,不是熟悉這片林子的土著還真是不太好走。

    如此折騰了小半個時辰,他們才漸漸接近了剛才發出聲響的地方,只是就這麼一陣工夫,前頭那些喧囂聲,卻已經慢慢平伏了下來。

    沒有了咒駡,也沒有了吼叫,甚至連那個人族修士響亮的聲音也沒有再度響起,老白猴臉上擔憂之色越發濃重,腳步又強撐著快了幾分。

    沈石跟在老白猴身後,眉頭慢慢地皺了起來,隱隱察覺有些不對,心裡又記掛著那與隱約有些熟悉的玄劍門三字,有一些忐忑不安,倒是一直跟在他腳邊的小黑豬,看起來果然不愧是妖界裡的妖獸出身,小小身子在這片林子中居然如魚得水,穿梭自如,遠比另外三個人看起來要輕鬆多了。

    如此又前行了一小段路,突然,前面森林裡猛地又是一陣喧囂,隨後一下子沖出了數十個身影來。

    老白猴與沈石都是大吃一驚,連忙停下腳步,但是定眼一看,卻發現這群驚慌失措的人影皆是灰蜥部族的,所有人差不多都是蜥頭人身,只不過其中多了不少老弱婦孺,而以黑蜥為首的灰蜥戰士看去人數少了一半,個個臉上都有慌亂之意,但仍是強撐著護衛著這些族人向林子更深處跑去。

    老白猴與沈石還有石豬愕然站住腳步,這時在人群前頭的黑蜥也看到他們,臉色一變,大吼道:“別傻站著,快跑!”

    還不等老白猴與沈石有所反應,從灰蜥部族逃過來的那條路上,忽然傳來一聲長笑,道:“逃……你想逃到哪兒去?”

    話聲未落,忽地呼嘯之聲大起,一個人影猛地從半空中出現然後又重重地摔下,正好落在那些灰蜥部族的身前,赫然正是一個灰蜥戰士,此刻周身抽搐口中低喘,臉上也是血流滿面,卻是無力再站起來了。

    黑蜥臉色大變,但是就在這片刻之間,甚至他還來不及去扶起這個族人,便只見樹林中呼呼風聲如雨,一個個身影從來路上被拋了過來,砰砰砰砰如下雨一般,重重地砸在地面上,無一例外,都是他們之前留下斷後的灰蜥部族戰士。

    黑蜥瞬間面如死灰,眼中露出幾分絕望之色,而剩下的灰蜥族人也差不多都是同樣神色,他們聚在一起,彼此倚靠,一些老弱族人甚至開始索索發抖,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那條來路,伴隨著幾聲輕笑,帶著濃濃的不屑輕蔑之意,有五個人影相繼走了出來。

    ※※※

    相比起那些灰蜥戰士和石豬這樣身材高大的妖族,這五個走出來的人明顯身子要矮小一些,同時臉型四肢勻稱,沈石看得心中一跳,不消說,正是貨真價實的人族。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同為人族的人,就連呼吸,他此刻都悄悄急促了一些。

    相比起那些倉惶不安惶恐畏懼的灰蜥妖族,這五個過來的人族修士看起來在氣勢上便強過太多太多了,哪怕他們人數極少,身材也不如妖族高大,但是此刻神完氣足,看著這些灰蜥部族的目光,簡直就如同看向螻蟻一般沒什麼兩樣。

    這五人走出來,隱約分成三波,一個看去三十多歲的男子當先走在最前,離他身後兩步遠的還有三個男子,年歲看著差不多都是二十多歲,面容氣色都是精悍,而在這四人最後,還緩緩跟出來了一個女子,看去頗為年輕,秀髮如瀑,眉似遠黛,瑤鼻鳳目,容貌竟是極美,只是神色間略顯清冷。

    這五個男女人族修士,人人負劍,聯想到之前他們所說的那個玄劍門,似乎是一個以劍修為主的修真門派。

    那當先走出的男子徑直站到了最前頭,對著這些灰蜥部族冷笑一聲,道:“逃啊,我看你們還能逃到哪裡去?”

    聽著聲音有幾分熟悉,似乎正是之前那個響徹森林的男子笑聲。而與此同時,那另外三個年輕男子則是散開,身影閃動間,卻是轉眼就各自出現在另外三個方向上,雖然只有區區四人,但看他們這氣勢架勢,竟是有包圍這一大群灰蜥妖族之意,也渾然不管這其中空當眾多,仿佛只要往那兒一站,這些妖族就根本跑不出去一樣。

    至於最後走出的那個年輕美麗但神色清冷的女子,卻是身形沒有移動,只是默然走到當先那男子身邊,默不作聲地站在那裡,目光掃過那些灰蜥族人時,眼中也並沒有任何異狀,但很快的,她便看到正是一臉詫異愕然站在這些灰蜥部族不遠處的老白猴等人,特別是她看到在老白猴身後的沈石時,頓時目光一凝,露出了幾分驚訝之色。

    沈石也察覺到那年輕女子異樣的目光,心中登時便是一陣彆扭,沒來由的只覺得臉上一熱,而此刻其他那四個玄劍門男性修士,似乎也注意到在這個地方,除了那些灰蜥族人之外,意外的還有外人,那個老猴妖與豬妖不消說,都是妖族之屬,管他們是不是灰蜥部族的,一併抓了就是。但是在他們身後,居然還站著一個年輕的黑袍男子,從頭看到腳,卻沒有半點妖族特徵,好像……好像是個人族?

    這一下倒是把這五個人族玄劍門的修士都驚了一下,多少年了,人族與妖族歷來不共戴天,從未看到人妖兩族的族人會和平相處過的,今日這局面,又是怎麼回事?

    那三十多歲隱隱為首的男子修士目光落到沈石身上,也是露出幾分驚訝之色,看起來正想開口詢問的時候,那邊灰蜥部族裡卻突然一陣騷動,以黑蜥為首的一些灰蜥戰士趁著這些人族修士分神的機會,忽地一聲吶喊,像是要拼命抓取最後一絲機會,所有的族人猛然間像是被人下達了命令一般,轟然而散,竟是無論老弱婦孺還是戰士,一下子作鳥獸散,拼命地向不同方向跑去,不管最後能跑掉幾個人,但總之是要最後搏一把。

    那五個人族修士的目光瞬間轉了回來,除了那神色清淡的女子沒有什麼反應之外,其他四個男修都是面露冷笑,為首的那個三十多歲男子更是一聲長笑,身子猛地騰空而起向前掠去,同時口中帶了無盡譏諷,道:“找死。”

    與此同時,其他三個方向上那三個男修同樣也是縱身而上,其中有一人更是手作劍訣直接一指,頓時一道明亮奪目的劍芒從他們身後呼嘯而起,直接斬向那些奔跑的妖族之人。

    只一個瞬間,劍芒掠過,最靠近那個男修的三個灰蜥族人直接倒地,劍光切入肉身如利刃斬豆腐,竟無半點阻擋聲息,片刻後肉身碎裂鮮血噴灑,頓時將這片樹林裡濺染了一抹刺目的鮮紅顏色。

    遠處,那美貌女子微微皺了皺眉,看了一眼正在西側那邊一出手便與眾不同格外狠辣的那個年輕男子,哼了一聲,對不遠處那個為首的三十多歲男修道:“耿師兄,你們這次過來時為了殺人還是抓苦力的?”

    那位耿師兄與其他另外兩位男修,此刻都是赤手空拳對上了那些灰蜥族人,但饒是如此那些妖族在他們面前也沒有半分抵抗之力,只見他輕輕鬆松每次都是伸手一抓,看似簡單但每個妖族竟然都躲不過去,一一被他抓起直接丟了回去,然後重重摔在地上,便失去了再戰逃跑之力。

    此刻轉眼之間,他已經丟了近十個妖族回去,隨後便聽到了那美貌女子的話語,轉頭一看,登時眉頭便皺了起來,喝道:

    “錢師弟,收劍,不許濫殺。”

    遠處,那個祭出靈劍法器的年輕男修冷哼一聲,似乎還有些不太情願,不過最後還是聽從了這位耿師兄的命令,劍訣一收,將這靈劍法器收起,同時手底也多了一點分寸,開始活捉這些妖族丟了回去,但是明顯可以看到,他出手還是比其他三位同門重了不少,被他抓住丟回去的灰蜥族人,往往落到地上都是手腳抽搐痛苦呻吟,有些關節處甚至呈現了一種不正常的扭曲,似乎是被直接拗斷了。

    如此四人一起動手,那些灰蜥族人四散奔逃,竟然半天也沒有一個人能跑出這看去空空蕩蕩的包圍圈,只是這般抓人丟人同時又要注意留手不去殺死這些妖族,確實很是麻煩,而那些灰蜥妖族看著也是可惡,那位耿師兄在隨手又丟回了一個灰蜥妖族族人之後,似乎也終於開始有些不耐煩了,猛地放聲喝道:“妖孽煩人,跪下磕頭者不殺,再有不從者,立斬不赦!”

    話聲剛落,他手中劍訣一引,一道燦爛劍芒猛地從背後亮起,而他這個話頓時也如同一道命令般,其他三個方向的男修同時也是祭出了靈劍法器,特別是西側剛才那位錢師弟,臉上更是露出了幾分猙獰戾氣,劍芒浮在身側,目光掃過那些妖族,倒好像隱約期待有更多的妖族不怕死地沖來一樣。

    一股凜冽殺意,瞬間彌漫在這片林間,顯然並非是虛口空言,而從一開始就站在一旁並沒有動手的那個美貌女子,秀氣的黛眉又是微微一皺,不過這一次,她卻是沒有再說什麼了。

    劍芒之下,殺意濃濃,眾多灰蜥妖族駭然止步,眼見那四個兇神惡煞般的人族男修就要過來,忽然那黑蜥大叫一聲,跪伏在地。

    其餘灰蜥族人中漸漸的也有人開始跪下磕頭,身子顫抖,顯然是恐懼之極,有人帶了這個頭,漸漸的,所有的妖族都跪了下來,跪伏在這些人族修士的面前,開始磕頭求饒。

    耿師兄神色稍緩,吐出一口長氣,微微偏頭向身後那美貌女子看了一眼,那女子似乎對這些妖族如此的沒有骨氣一時沒有想到,臉上露出幾分錯愕之意,隨即搖了搖頭,似乎有幾分自嘲,對著耿師兄也是點了點頭。

    林子中,一片寂靜。

    多少年來,曾經統禦鴻蒙的妖族,那些曾經無上榮光的天妖後裔的某一支,如此卻這般屈辱地跪伏於地,不停地磕頭求饒。

    耿師兄臉色淡淡,沒什麼變化,其他人也是如此,似乎早就對此見怪不怪。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一個沙啞中帶著難以置信,帶著無窮的狂怒乃至於話語都在發抖的聲音,突然在這片林子中迴響起來:

    “你們……你們在幹什麼……”

    眾人包括人族五個修士和所有的灰蜥族人,一起都轉頭看了過去,這才發現,在所有妖族都已經跪伏在地的時候,這片林子裡,還有站著的妖族。

    一個蒼老的猴妖,一個斷臂的豬妖,和一個黑袍的……人族?

    老白猴不知是不是這一天之中,受到了太多太大的刺激,此刻他的臉色看去仿佛已經到了油盡燈枯一般的模樣,但是他看著眼前的這一切,盯著那些已經跪倒在人族面前磕頭求饒的灰蜥族人,卻像是瘋了一般,哪怕他眼眶裡已經通紅有濁淚流動,卻仍是歇斯底里地喊了出來:

    “起來,起來啊!你們瘋了嗎,自古以來,只有戰死的妖族,哪有你們這樣跪地求饒的懦夫!”

    “起來啊!”

    “站起來啊!”

    他淒厲的叫聲回蕩在這片林子裡,像是猛然間震懾了所有人,就連那五個人族修士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但是,沒有一個灰蜥族人站起身,所有的跪下的妖族都默默地抬頭看著老白猴,但是他們的膝蓋,一直都在地上,沒有站起。

    一大群,跪下的妖族。

    和最後站著的,三個陌生的……外人。

    那目光絕望而冷淡,陌生而冰冷。

    老白猴茫然地望著這些妖族,終於兩行眼淚,從他乾枯的眼眶中流下。

    前頭,耿師兄看著老白猴,眼中掠過一絲異色,而在另一側,那位戾氣仍未退去的錢師弟卻猛地冷笑一聲,劍芒一轉,竟是直接向老白猴這裡劈來,同時口中冷笑道:“跳樑小丑,受死!”

    靈劍法器破空而至,劍芒瞬間閃亮,老白猴不知是體衰力弱無力抵擋,還是哀莫大於心死,竟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在他身後,石豬咆哮一聲,就要衝上,但是眼看卻來不及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忽地一個身影閃過,似乎一個踉蹌被人推出,一下子砸在老白猴身上,兩兩摔倒,竟是無意中躲過了這一劍,正是沈石。

    倒地之後,老白猴身子一震,剛才說什麼,猛然發覺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匕首,然後便聽跟自己摔在一起的沈石用極低的聲音猛地道:“快,假裝挾持我!”

    老白猴一怔還沒反應過來,便聽到沈石忽然大叫一聲,道:“啊,別殺我,別殺我……”

    那聲音淒厲,猶如殺豬一般,倒是將那幾個正要過來動手的人族修士震了一下,停下了腳步。老白猴立刻反應了過來,勉力爬起,一把將匕首橫在沈石的脖子上,卻倉促間沒想到要說什麼的時候,只聽沈石倒是先叫了起來,臉上同時有驚恐之色,像是膽怯懦弱到了極點,連身子都微微發抖,叫道:

    “饒命,饒命啊……你們說好不殺我的,諸位師兄別過來,救我一命啊。”

    那幾個人族修士包括那美貌女子同時皺起了眉頭,這兩廂前後對比實在太過強烈了,前頭是那些妖族在這幾位人族修士震懾下一個個跪地求饒如豬狗,可轉眼間突然有一個人族在面前如此貪生怕死,實在是讓人有些難以接受。

    與此同時,老白猴耳邊傳來沈石帶了幾分急切的細語聲,道:“快走,快走!”

    老白猴一咬牙,便帶著沈石向後走去,同時口中喝道:“不許過來,過來我就殺了他!”

    那幾個人族修士一怔,都是停下腳步,下意識地彼此對望一眼,但是在西側那邊那個錢師弟,看起來卻是殺性極大的性子,一聲冷笑,突然劍芒大盛,竟是根本不管沈石的死活,直接又沖了過來,同時口中冷笑道:

    “如此懦夫,在妖族面前丟臉,不如一併殺了。”

    沈石與老白猴都是大驚失色,眼看那劍芒刺眼灼目生疼,轉眼便即將飛到眼前,就要將他們一併斬殺的時候,沈石冷汗泠泠而下,只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猛然間大喊道:

    “住手,我乃是海州淩霄宗門下弟子!”

    “轟!”

    劍芒已至,但與此同時有兩道身影瞬間掠至,耿師兄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喝道:“住手!”

    而另有一道身影苗條迅捷,竟是比耿師兄話語聲更快幾分,瞬間擋在了沈石身前,正是那美貌女子,玉手一揮也不知何等神通法術,只聽一聲脆響,那劈下的劍芒便倒飛了回去,直接回到那錢師弟的手上。

    這一刻,森林裡再度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老白猴與石豬驚魂未定,臉露愕然之色,怔怔看向面色蒼白的沈石;而在沈石身前卻是多了兩個人,一個是那位耿師兄,另一個則是那美貌女子,算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出手,但顯然道行極高與眾不同。

    此刻,但見她眼中帶了幾分驚訝之色,卻也有幾分懷疑,微皺著眉頭,盯著沈石,冷然道:

    “你剛才說什麼?”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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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追問

    林子中一片安靜,氣氛突然緊張得讓人想要窒息一般,特別是在那年輕美貌神色清冷的女子突然掠至沈石與老白猴身前,身上隱隱散發出一股強大氣息,盯著沈石問了那句話後,沈石與老白猴包括身後的石豬,都有一種喘不上氣的感覺。

    這五位人族修士裡,看來竟是以這位一直沒動手的年輕女子道行最高實力最強。

    沈石面色看去有些蒼白,似乎很是緊張,但手肋暗中悄悄往後一推,在老白猴身上撞了一下。

    老白猴霍然一驚,立刻反應過來,大吼道:“你們誰都不許過來,誰敢過來我就殺了他!”

    說著,將那柄也不知哪裡撿來的匕首橫在沈石脖頸上,同時另一隻手抓著沈石衣服,慢慢向後退去。

    此刻剩下的其他幾個人族修士也都到了,五人站成一排,臉色各異,看著這兩個與眾不同的妖族還有那個被妖族俘虜的年輕男子,其中又尤其以那個錢師弟臉色最是難看,特別是看到老白猴帶著沈石還有石豬慢慢向林子深處走去的時候,他忍不住又是向前踏出一步,看樣子又是想要痛下殺手。

    只是另一隻手忽然從旁邊伸了過來,卻是耿師兄一把扯住了他,道:“錢義,別亂來!”

    錢義一臉戾氣,眼神不善地看著沈石等人,道:“難道就讓他們這樣走了?”

    耿師兄看起來性子是個穩重的人物,皺眉道:“淩霄宗乃是天下四正之一,地位非同小可,門下弟子斷不能隨意殺戮,而且……”他遲疑了一下,同時轉頭看了那年輕女子一眼,道,“咱們上門也就是南宮師妹所在的‘天劍宮’,同為天下四正之屬,與淩霄宗多有交往,這其中干係不淺,我們不可輕動,萬一傷了兩派和氣,豈不是天大的罪過。”

    他這番話並沒有特意壓低聲音,在場附近的人都聽到了,其他幾個男性修士臉上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也都是轉頭望向那個名號南宮的美貌女子,而這個複姓南宮的女修士在聽到耿師兄的話語後,神色微變,微微皺起眉頭,看著沈石,眼中也是露出幾分遲疑出來。

    而老白猴仍是小心翼翼地裝著挾持沈石向後退去,但是沈石在後退過程裡,也聽到了那耿師兄的話,特別是當那天劍宮三字傳入耳中以後,他頓時如醍醐灌頂一般,回想起了剛才自己有些模糊的記憶。

    原來是天劍宮一系的修士,難怪自己怎麼覺得這麼熟悉。

    天劍宮與淩霄宗一樣,同樣是名列天下四正之列的四大名門巨派之一,包括開山祖師南宮小雨,也是與淩霄宗開山始祖甘景誠一樣,是名列昔日人族六聖之一的一位。

    事實上,當今鴻蒙修真界中,佔據了最高巔峰傲視人間並傳承萬年的那四大名門,他們的開山始祖都是人族六聖,而他們各自的家族傳承,也與這四個豪門名派深深地融為一體,萬年之下,繁衍不絕。

    除了淩霄宗與天劍宮之外,剩下的另外兩大名門是鎮龍殿與元始門。鎮龍殿乃是昔年人族六聖裡的姬榮軒所創立,而最後一個元始門,卻是又與其他三派有所不同,因為在這個豪門巨派中,從創立開始,竟然就有人族六聖中的三位,分別是昔日名列人族六聖第一的元問天以及排名第四、第五位的古子真、宋文德。

    一門三聖,這是何等的強大與榮耀,是以無數年來,這四大名門歷經風雨而從不衰弱,始終站在人族修真界的頂峰,而四正之中,又隱隱以元始門為首,包括十年一度的四正聚會,也向來都是元始門出面召集。

    不過這些話就扯得有些遠了,同為四正之列的天劍宮,在鴻蒙修真界裡自然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沈石也是自小就聽熟了的,但是之所以在前頭沒反應過來,而是在聽到玄劍門這三字後有些模糊的印象,是因為天劍宮這個門派在數百年前,又控制發展出了三個下門,分別是玄劍門、金劍門與飛劍門,這前後數者的關係,基本上就是主從。

    天劍宮實力深不可測,與其他三大名門一樣佔據了鴻蒙主界裡的一處極品洞天福地,傲視人間;而下屬的三個下門,一般是為天劍宮在其餘各界擴展勢力,同時也有發掘天才弟子,又或是尋找各種修真資源包括種種天材地寶乃至對修真者最重要的靈石礦脈等等。

    這等關係,在鴻蒙修真界中基本是公開的,這三個門派的修士出來,其實也很多時候就自視為天劍宮的外門弟子,其他人也往往都只記得是天劍宮這個門派。所以沈石在之前突然只聽到玄劍門的時候,卻沒有想到天劍宮這個與自己宗門並駕齊驅的名門。

    只是想通了這一點,他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安,其他人倒是好說,但那位複姓南宮的年輕女子明顯不太好對付,同為四正出身的弟子,她看起來並沒有耿師兄等人那麼多的顧忌,加上她的姓氏,搞不好就是昔日人族六聖之一的南宮小雨傳承下來的南宮世家子弟。

    有這等身份家世,自己這淩霄宗外門弟子的身份,怕是真的還不夠看啊。

    他這裡心中忐忑不安,臉上勉強裝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但眼角餘光還是偷偷看向那女子,突然只見她踏上一步,容色平靜,開口道:“我是天劍宮門下弟子南宮瑩,這位兄台既然自稱是淩霄宗弟子,請告之姓名,敝門與淩霄宗交情匪淺,亦有法子可以迅速通告淩霄宗,以資查證。”

    她話語聲平靜平淡,但話裡的意思卻是流露出了幾分懷疑,顯然在這位年紀輕輕卻已道行極高的南宮瑩看來,同為四正門派出身的弟子,淩霄宗門下應該不會有這麼廢物的傢伙。

    沈石呆了一下,但隨即感覺到身後老白猴的身子也是微微一頓,竟是有停下腳步的意思,心中頓時一陣焦急,暗罵這老猴糊塗,眼下這局面還不快走的話,這些人族修士殺起妖族動手起來,可是不會有半分手軟。

    他狠狠地咳嗽了一聲,脖子一仰,看去就好像老白猴突然將刀刃又緊逼了一下,臉上頓時流露出驚慌失措貪生怕死的惶恐表情,似乎下一刻就要癱軟在地,連身子都搖晃了起來,同時趁著這間隙,他重重地踩了老白猴一腳,並開口喘息著大聲道:

    “我、我是淩霄宗門下弟子……沈石,是真的,你們別過來,一定要救我啊……”

    老白猴被他再次一撞,往後退的腳步頓時又快了幾分,那南宮瑩美麗的臉上看到沈石那副驚慌失態貪生怕死的模樣,頓時露出了幾分厭惡之意,眼神裡也多了一絲輕蔑,但不管怎樣,淩霄宗這三字卻著實是分量不輕,哪怕她出身名門身世不凡,此刻也是有些不敢輕動,猶豫之下,卻是眼睜睜地看著那兩妖一人還有一隻不起眼的小黑豬慢慢退入了林中,逐漸遠去。

    南宮瑩沒有動作,其他四個玄劍門的修士自然也不會妄自出手,那個錢義臉上看起來兀自有些不甘願的神情,恨恨收起仙劍靈器,而老成持重的耿師兄則是走到南宮瑩身旁,輕聲道:“就這樣讓他們走了?”

    南宮瑩默然片刻,緩緩搖頭,道:“此人身份可疑,話語不可盡信,但天劍宮與淩霄宗交情過萬年,向來交好,門內眾多長老師祖們都是相交莫逆,還是不可輕動。”

    耿師兄向沈石他們退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道:“那眼下……”

    南宮瑩哼了一聲,臉色看去冷了幾分,道:“不管他所言是真是假,總不能就此算了,你帶幾位師兄先暗中跟著,我回去以秘法稟告師門,據我所知,門裡亦有仙符法器可與萬里之外的淩霄宗聯絡,到時就問問到底淩霄宗門下有沒有這個人。若是果然有這個人,便讓淩霄宗派人過來處置,若是沒有此人,便是他欺騙我等,”說到此處,南宮瑩眼中厭惡之色愈濃,似乎剛才沈石那副在妖族挾持下貪生怕死的醜態實在是令她有些蔑視,冷冷地道,

    “那便斷不能容他!”

    ※※※

    一旦離開了那幾個人族修士的視線,躲入密林,老白猴立刻放開了沈石,而石豬也是趕忙過來,三個人急急如喪家之犬,帶著有些憨傻看去仍然不明白發生何事的小黑豬,一路狂奔而去。

    這片森林地盤頗大,他們此番逃命,自然也不會再向原路返回,反正當務之急是要擺脫那幾個人族修士,老白猴等人也就慌不擇路,一直向密林深處逃去。這一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再也聽不到身後動靜,而從頭頂上那些茂密的枝葉縫隙間透下的光亮也開始有些昏暗的時候,老白猴才終於筋疲力盡地停下腳步,一屁股坐在一棵大樹腳下,大口喘息著,像是有些喘不過氣來的模樣。

    沈石與石豬也隨後停下了腳步,他們二人的身子遠勝已經蒼老的老白猴,所以跑到現在還算能夠忍受,不過也有幾分喘氣,倒是一直跟著他們的小黑豬,卻看起來最是輕鬆,一路小跑跟著,到了這時也半點喘息都沒有,又悠悠哉哉地到一旁去拱著那些野花野草玩去了。

    “水、水,有沒有水……”老白猴大口喘息著,嘴唇乾裂,抬頭對石豬與沈石問道。

    沈石怔了一下,搖了搖頭,石豬也差不多是如此,但是忽然想到什麼,咧嘴一笑,卻是一抬手,原來跑著這麼遠,這頭腦簡單直接的豬妖,居然還是單手抱著那罎子的花雕酒。

    老白猴眼前一亮,似乎連枯敗的臉上都多了幾分神采,連忙招收道:“快,快拿過來,讓我先喝一口。”

    石豬將花雕酒罈放在他的身前,老白猴輕輕拍開那封口,頓時一股濃郁醇香的酒味飄了出來,只是聞上一口,仿佛都能感覺到一股香醇酒水緩緩入喉,從口中一直暖入腸胃。

    老白猴臉上露出一股無比滿足的神態,帶著一種甚至是有些神聖的表情,低頭俯身,抱起酒罈喝了一口。

    然後他慢慢閉上了眼睛,久久沒有說話,直到沈石與石豬都開始有些擔心的時候,老白猴才忽然長長地歎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陶醉之色,道:

    “好酒!”

    “這才是真正的……好酒啊!”

    雖然此刻心底有些煩躁不安,但看著老白猴這幅得償所願的模樣,沈石還是露出了一絲笑容。只是片刻之後,老白猴輕輕放下酒罈,然後轉頭向他看來,凝視著他,然後臉上神情平靜了下來。

    沈石眉頭一皺,心底忽然有些不自在,道:“老猴,你看什麼?”

    老白猴默然片刻,似乎微微低了低頭,然後終究還是開了口,看著他,輕聲道:

    “淩霄宗弟子是什麼?”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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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絕望

    “淩霄宗弟子是什麼?”

    這句話,老白猴問得很平淡,看著沈石的目光也是平靜,然而聽在沈石的耳中,卻仿佛像是天上猛然響過一記驚雷一般。

    他默默地看著這只老猴妖,身軀蒼老神色枯敗,無論怎麼看都已經是接近油盡燈枯的模樣,哪怕他是一個向來以肉身強悍著稱的妖族出身,但到了這種地步,老白猴也不可能再對他造成任何的威脅。

    可是沈石卻莫名地心中一陣戰慄,在他目光之下甚至感覺到一絲害怕。

    不知不覺,原來已經過了三年嗎……

    他怔怔地這樣想著,無言以對。

    老白猴又喝了一口酒,不知是否因為這人族美酒的緣故,他蒼老的眼神多了一絲迷離與茫然,輕輕歎了口氣,低聲道:

    “石頭,淩霄宗修士是什麼?”

    沈石強笑了一下,道:“是我隨口亂說的,當時只是為了逃命……”解釋了一半,在老白猴的注視下,他的聲音便漸漸低落下去。石豬站在一旁,看起來不太明白他們兩個人為何突然開始說些奇怪的話語,而小黑豬則是蹲坐在沈石腳邊,看起來有些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林子中,氣氛漸漸僵冷而有些微妙起來。

    老白猴深深地凝視著他,沉默了很久,當這裡的氣氛越發冰冷到讓石豬都有些不自在的時候,老白猴忽然淡淡地開口道:“我剛才仔仔細細回想了一下,自從三年前遇到你,再帶你回到了天青蛇妖部族,直到今日,我還是沒想到你有做過任何對青蛇一族不利的事。”

    沈石沒有說話。

    老白猴也隨之沉默了下來,兩個人曾經親密無間的友情,特別是老白猴對沈石格外欣賞青眼有加,到了這個時候,卻都發現彼此突然間陌生了許多,竟有種無話可說的感覺。

    風過樹林,樹葉沙沙作響,天色漸漸黑了下來。

    老白猴嘴裡咕噥了一聲,也不知在自言自語說些什麼,然後抬頭看了一眼被枝葉遮蔽的頭頂,看著那縫隙外的夜幕天空,歎息了一聲,道:

    “原來這裡的晚上,看起來倒是和妖界差不多的啊。”

    “呼……呼……”一陣低沉的鼾聲,卻是在這個時候從旁邊傳了過來,打破了這尷尬而僵冷的氣氛,兩個沉默的人轉頭看去,只見石豬不知何時已經躺倒在旁邊地上,在這片林中陰影裡,陷入了沉睡之中。

    在逃出妖界之前,石豬便已經在妖將血狼的手下受到重創,直接被砍去一臂,來到歸元界後,又是連番奔波,幾乎沒有什麼休息的時候,哪怕以他強悍的身體,到了這時候也有些支持不住,不知不覺就陷入了夢鄉。

    看過去,這只豬妖睡得十分安穩與平靜,哪怕他的面容猙獰而兇惡,但此刻看去沉睡的樣子,卻是異樣的安靜與溫和,仿佛是如此的安心與放心,或許在他簡單的腦海裡,此刻在他身邊的人,都是他所最可信賴的朋友。

    值得託付安危的朋友。

    所以他安然入睡,睡得如此香甜,仿佛就像是……多年以前,那一隻在黑獄山脈中剛剛出生的、喜歡睡覺還貪吃的小豬。

    沈石默默地看著石豬,三年來在妖界中,他不知多少次與這只豬妖一起上過戰場,刀光劍影血火生死間,哪怕石豬不過是妖界中最平凡最普通的一隻豬妖,但對他來說,石豬終究還是和別人不一樣的。

    看著沉睡的石豬,沈石的目光裡掠過了一絲溫暖。

    “他也是我撿回來的。”忽然,一個蒼老但平靜的聲音,在他身旁傳來。

    沈石轉過頭,看向老白猴,夜色降臨在這片林中後,周圍也漸漸昏暗下來,老白猴的臉此刻也仿佛陷在一片陰影中,看去有些模糊不清。但是他的話語聲,依然還是很清晰地傳了過來,帶著幾分回憶,也帶著幾分惘然,淡淡地道,

    “那是很久以前了,我在黑獄山森林裡看到他的時候,一窩石皮豬正被一群噬血狼圍攻,大豬小豬全被咬死了,只剩下他。我趕走了剩下的狼群,從母豬流血的身下找到了還在發抖的他,嗯,他那個時候才出生不久,不過看得出來,身上有些血脈變異的徵兆。或許這也正是向來獨行的噬血狼會群起圍攻他們的緣故罷,畢竟妖獸對異變的血脈從來都是格外垂涎。”

    “後來,我就帶著他了,慢慢長大以後,他就一直跟著我,直到現在。”

    沈石安靜地坐在老白猴身邊,聽著他蒼老的聲音在回憶著往事,一字一字認真地聽著,沒有絲毫不耐的意思。

    老白猴抬了抬頭,像是又喝了一口酒,然後幽幽地道:“可他畢竟只是一隻豬妖吧,腦袋笨得很,從小到大,一直都被其他妖族欺負,所以這麼多年以來,他也就只相信我一個,直到後來……”老白猴笑了笑,道,“直到後來,你來了,石豬他才算是又多了第二個朋友。”

    沈石微微低下了頭,仍然是保持著沉默。

    老白猴凝視著黑暗中石豬正在沉睡的身影,道:“你不知道,自從與你交上朋友後,石豬他有多高興,雖然他嘴笨不會說話,但是我看得出來,因為每一次部族開戰廝殺血鬥時,他都會擋在你的身前。”

    “他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他只會為你擋刀擋劍。”

    “如果要流血,他會想應該從他身上流出來。”

    “如果要去死,他會想應該他比我們更早死。”

    “我說得對不對,石頭?”

    沈石在黑暗的陰影中,身子仿佛在微微顫抖著,過了一會,他輕聲但有力地道:

    “對!”

    輕細的聲響回蕩起來,像是老白猴笑了一下,只是在這片漸漸開始變得寒冷而陰森的森林裡,他的聲音聽起來如此的孤寂與空虛,過了片刻,只聽這只老猴妖安靜地問道:

    “所以,你其實和那幾個人族修士一樣,並不是妖族鬼巫,而是一個人族嗎?”

    這一次,沈石沉默了很久,老白猴安靜地等待著,直到黑暗中,那個因為一身黑袍此刻看去仿佛已經完全融入了黑暗陰影裡的身影,傳過來了一句回答,平靜、從容、隱約有幾分歉意卻又帶了那份堅決,在黑暗裡面對著他,說道:

    “是!”

    ※※※

    林外小村中。

    夜幕下點燃了幾處火把,在火光照耀下,可以看到村中空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一大片灰蜥部族的人,此刻看去多數人都已被綁縛起來,個個看去神色沮喪灰敗,臉上都有絕望之色。

    在那處最大的屋宅門外,玄劍門的四個人族修士都站在這裡,而身份家世都是不凡的南宮瑩卻已不見,也不知去了哪兒。

    此刻四人齊聚在一起,似乎在彼此商議什麼。

    其中一人對為首的耿師兄道:“耿成師兄,南宮師姐說是回那斷月城,以秘法與天劍宮內聯絡,去查證淩霄宗門下到底有沒有這麼沈石這麼一個人,這要多久才能回來?”

    耿成搖了搖頭,道:“那等宗門秘術,我怎麼會知道。”

    旁邊的錢義忽然冷笑了一聲,道:“以我看來,那沈石多半便是假冒的,就算淩霄宗門下當真有這麼一個人,可是誰又能證明他不是假冒那沈石之名呢?”

    耿成看了錢義一眼,忽然歎了口氣,道:“錢師弟,我知道你父母不幸都死在妖族餘孽手下,但我等修道之人,一顆堅定道心亦是不可或缺,你每次遇到妖族便如此戾氣十足,長久以往,只怕對你大道不利。”

    錢義默然片刻,點了點頭,道:“多謝師兄教誨,小弟銘記于心。”說完之後,他臉上神情忽然又是冷峻幾分,道,“不過並非我故意對這些妖族有所成見,又或是針對那個自稱沈石的傢伙,實是有一件事,我想耿師兄與兩位師兄可能都忘記了。”

    耿成一挑眉,道:“何事?”

    錢義淡淡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名列天下四正之列的淩霄宗有一條門規,門下弟子非入凝元境者,不得上金虹山,也不得行走天下。”

    耿成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好像的確有這麼一條。”

    錢義冷笑道:“那自稱沈石的傢伙,玉府未開丹田未成,頂天了也就是個煉氣境高階的境界,這樣的廢物自稱是淩霄宗門下弟子,還隨意行走到這偏遠的歸元界裡,這樣的話,可信麼?”

    耿成緩緩點頭,看來對錢義的話語已然信了幾分,沉思片刻後,道:“錢師弟言之有理,不過事情既然到了這種地步,我們也不可輕舉妄動。眼下我等首要之事,還是先將這些灰蜥妖族送往靈晶礦山,以充苦力挖掘靈晶,此乃大事。至於那沈石與剩下兩個逃亡的妖孽,還是等南宮師妹回來再說,不過最好還是留一個人盯著……”

    說到這裡,他目光掃過其他三人,似乎有些猶豫的時候,錢義卻是一下子站了出來,道:“師兄,讓我去吧。”

    耿成皺了皺眉,心底有些猶豫,這位錢師弟因父母意外的緣故,對妖族向來十分痛恨,性子也有些偏激,但除此之外平日大家的關係都是極好的,耿成也不便太過駁他的面子,所以沉吟片刻後,他還是點了點頭,道:“既然錢師弟自告奮勇,那就你留下吧。不過你只要去林中盯著那幾個人,一切還是等南宮師妹回來,一切由她做主即可。”

    錢義微微一笑,點頭答應,隨即身形一轉,卻是向村外那片森林的方向走去了。

    ※※※

    這個寒冷而漆黑的夜晚,看去竟是格外的漫長。

    風,越吹越大了,帶著無盡的寒意吹過這片森林,讓所有林中的鳥獸都蜷縮在自己的窩中,靜靜地期待了明日太陽初升時候,新的一天的開始。

    在那之前,還有多久的黑暗要渡過?

    還有多少的寒冷陰森要去忍受?

    老白猴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他在黑暗中縮緊了身子,像是那枯敗的身體已經難以抵禦這夜晚刺骨的寒涼。他悄悄看了一眼正在酣睡的石豬,聽著那沉穩平和的呼吸聲,忽然間很是羨慕。

    他也好想這樣安然入睡,再沒有種種煩心事,在沉睡夢裡的時候,會不會是一個更加快樂的地方?

    可是他知道自己睡不著。

    他覺得身子很冷,他覺得這個陌生的地方遠比妖界要更加寒冷,可是他的理智卻分明清楚地告訴他,其實這裡並沒有特別的糟糕。

    也許是心冷了嗎?

    也許是要死了嗎?

    手指腳趾,每一寸的肌膚上都是那般的冰涼,絲絲涼意仿佛無孔不入地拼命鑽入了自己的身體,就像快凍成了一個蒼老的冰猴。不過還好,老白猴忽然在黑暗裡笑了笑,帶了幾分自嘲之意。

    還好,至少,此刻,還有一壇花雕酒啊。

    他忽然大笑起來,然後猛地抱住那壇美酒,張開嘴巴,縱情大喝。

    美酒醇香,如瓊漿玉液,是他這一生中從未喝過的美好滋味,從嘴角到舌尖,從咽喉到胃腸,這些美好的酒水流淌過的每一寸地方,都讓老白猴感覺到了溫暖。

    酒水驅散了寒意,溫暖了他的心房,老白猴無法抑制地沉醉于這如同天堂般的感覺,帶著幾分呻吟不停地喝著,在心中發自內心般由衷地感歎著:

    這才是真正的美酒啊,不枉我一生期盼,哪怕此刻便是死了,也真是沒什麼遺憾了。

    直到發現有些不對勁的沈石一下跳起,沖過來一把奪下酒罈,老白猴的身子歪了一下,像是嗆到了酒水,背靠著一棵大樹咳嗽起來,那咳嗽聲漸漸頻密,到後來竟隱約帶了幾分撕心裂肺一般的痛楚。

    沈石半蹲在他身邊,壓低了聲音,怒道:“你瘋了?這樣喝會死人的!”

    老白猴的身子在劇烈地顫抖著,忽然,他伸出顫抖的手掌,一把抓住了沈石的手臂。沈石下意識地身子向後退了退,但隨即他就看到了老白猴在黑暗中,凝視著他的那道目光。

    那是帶著痛苦、失望、掙扎與茫然的目光。

    他身子頓時便像是僵住了一樣,再也無法動彈,甚至有些不敢直視這樣的眼睛,微微地下了頭。

    耳邊,傳來了老白猴急促的喘息聲,然後當咳嗽聲稍微平靜了一些後,老猴妖終於開口道:“你……還是那個石頭嗎?”

    沈石默然,抬頭看了他一眼,那張蒼老而皺紋橫生的臉龐,就在他眼前不遠處,而他抓著自己手臂的那個手掌,此刻似乎還在有些輕微的顫抖。

    沈石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老白猴深吸了一口氣,在黑暗中盯著沈石,道:“你告訴我,白天那些人說的話,是不是都是真的?人族真的已經如此強盛了嗎?”

    黑暗裡一片寂靜,仿佛這片黑暗已經到了最深最濃的時候,仿佛那個答案說出來就像是可怕的大手將他們最後拖入地獄,但在老白猴的目光下,沈石竟終究無法說出違心之話,咬了咬牙,道:“是。”

    老白猴木然,眼中終於掠過了絕望之色,慢慢放開了手掌,眼神漸漸變得有些空洞,喃喃地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沈石看他身子隱約有些搖晃,似乎連坐都有些坐不穩了,連忙上前抱住了他。

    當他的雙手抱住老白猴的肩膀時,突然發現,原來這只老猴的身子已經瘦弱到了這種地步,原來在那些衣衫之下,已經是皮包骨頭般的身子,原來那一種油盡燈枯的感覺,一直都沒有欺騙他。

    他茫然而呆坐著,只是緊緊抱著身子不斷發抖的老白猴,只覺得這個夜晚如此的寒冷與漫長,只覺得自己手邊的這個老猴,仿佛隨時都會死去。

    而他什麼都做不了,所能做的,只是勉強將顫抖而絕望的老猴妖抱緊一些,希望能讓他稍微溫暖一點。

    忽然,仿佛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突然響起了一陣低沉而沙啞的歌聲,那是一首古老的歌曲,帶著久遠歲月的蒼茫:

    開天地……破鴻蒙……聖妖出……萬世寧……

    笑世間……盡螻蟻……惟吾妖……永不朽……

    披堅銳……斬敵首……血滔滔……渴將飲……

    每一個字,每一個詞,帶著無盡的桀驁與蒼莽之意,回蕩在這片陌生而寒冷的夜空之下,像是在訴說著古老妖族昔日的輝煌。

    然而那聲音仿佛都在顫抖,在這片陰森寒涼的夜風裡,漸漸的蒼莽化作了蒼涼,最後漸漸絕望,變成了那撕裂心腸的哽咽,隨風散去,化為黑暗中的烏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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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6 03:04: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八章 斷臂

    從清晨到日暮,從傍晚到黎明,時光在鬥轉星移中一點一點走掉,有的時候快如閃電,有的時候一夜三秋。

    有的人安然入睡,沉浸在美好溫暖的夢鄉裡,甚至還能在夢中看到自己最期待的美好,而有的人,卻整夜也無法入眠,木然坐著,睜著雙眼,看著這片仿佛永無止境的黑夜,甚至對那個新的一天,也放棄了希望。

    後來天亮了。

    一夜過去,當天邊第一縷光芒灑落下來的時候,有淡淡的薄霧在林中飄動,葉片野草上凝出了幾許晶瑩剔透的露珠,遠處響起了幾聲清脆的鳥鳴聲,為這片林子平添了幾分幽靜。

    石豬依然酣睡著,也許是之前他傷得太重太過疲累,也許是因為在夢裡他看見了真心喜愛的東西,所以他那張猙獰而有些醜陋的臉上,此刻還露著平日少見的一絲溫和笑意,依舊沉眠於他的夢境。

    小黑豬也在睡著,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只小豬不管是吃食還是睡覺都忽然減少了很多,哪怕這兩件是它以往最熱愛的事。不過在這個安謐的清晨林中,它還是依靠在沈石的身旁,安靜地睡著,偶爾它睡覺著耷拉的小耳朵會忽然彈動一下,似乎夢見了什麼,但沒過多久,又會吧唧吧唧嘴巴之後,腦袋在沈石身上蹭蹭,又安然睡去。

    沈石沒有睡,老白猴也沒睡。

    他們兩個人就這樣,在這片黑暗的森林裡,一言不發地枯坐了一整夜。

    露水悄悄打濕了衣襟,讓身子感覺到這裡的寒意,沈石默默地用手派去那點水珠,抬頭向老白猴那邊看了一眼。

    晨光中,一夜過去,老白猴的臉色已近慘白,只有在臉頰上卻有淡淡的不正常的兩團紅暈,包括他的眼眶裡,也滿是血絲紅芒。

    裝著花雕美酒的酒罈,被他緊緊抱在懷中,到了這時已經空了一半。這一整夜裡,老白猴一直都在喝酒。

    一口,一口,又一口,濃烈醇香的酒氣圍繞在他的身旁,讓他整個人看去仿佛都是從酒水中泡出來的一樣,除了他的眼睛,雖然已經渾濁,卻兀自沒有閉上。

    他怔怔地看著這個世界,看著天空從無盡的黑暗一點一點的亮起,看著晨光從葉片縫隙裡落下,照亮了這片森林,然後他轉過頭,看著沈石,忽然開口道:

    “以前我看過書卷,上面說人族做的美酒雖然醇香甘美,但喝多了之後便會酣醉,可是這一晚上我不管怎麼喝,都是醉不了。你說,書裡的話是不是都是騙人的?”

    沈石默默地搖了搖頭,過了一會,輕聲道:“別喝了。”

    老白猴笑了笑,沒理會他,抱著酒罈又喝了一口。

    然後他揮了揮手,像是終於感到了疲倦,微微低下了頭,把腦袋靠在那酒罈邊上,深吸了一口酒氣之後,道:

    “你走吧。”

    沈石默默地看著他,老白猴只是垂著頭,看著像是一夜的疲倦都在此刻湧來,馬上就要睡著的模樣。沈石沒有再多說什麼,或者說他也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帶著幾分說不出的失落與茫然,他緩緩站起身子。

    身子的移動把靠在他身上睡覺的小黑豬彈到了地上,小黑豬腦袋轉了轉,驚醒過來,睜開兀自有些睡眼朦朧的眼睛,打了個哈欠,翻身站起,在沈石的腳邊用腦袋蹭了幾下。

    沈石深深地看了老白猴一眼,轉身走去,走出了幾步後,他又停下腳步,道:“你沒有其他的話想問我了嗎?”

    身後傳來了老白猴疲倦的聲音,蒼老而衰弱,幽幽地道:“我還能問什麼,問了又有什麼用?”

    沈石站了一會,然後抬起頭看了看天空,葉片縫隙間,晨光又亮了幾分,也許在那林子外面,便是全新的一天,又是一個全新而熟悉的世界。

    他安靜而沉默地向前走去了,黑袍衣袖下,他的雙手緊握成拳,但從始到終,他終究還是沒有再回頭。小黑豬回頭看了看老白猴與依然還在酣睡的石豬,似乎有些不明所以,隨後走過去用頭蹭了一下石豬的肩膀,見石豬仍然未醒,嘴裡哼哼了兩聲,便邁開短小的腿腳歡快地向前跑去,追隨在沈石的身後腳邊。

    一人一豬,就這樣緩緩遠去,慢慢消失在林木葉片之後。

    老白猴背靠大樹,目送著那兩個身影離去,面無表情,嘴唇卻在微微顫抖著,然後他咧嘴笑了一下,仰起頭,抱著酒罈,又喝了一大口酒。

    閉上眼睛,他仿佛如夢囈一般,輕聲歎息道:“好酒啊。”

    風過林梢,枝葉輕擺,只留下幾許孤寂,殘存在這幽靜的密林深處。

    ※※※

    沙沙的腳步聲在密林中迴響著,亮光從頭頂枝葉縫隙間落下,照亮了前方的道路,並且隨著樹冠的搖擺,那些透下的光芒交錯變幻如舞動的光點,落在沈石與小黑豬的身上。

    一路走去,走過一棵棵大樹,走過一片片灌木,離昨夜的地方越來越遠,離外面的世界越來越近。

    光影交錯的那個時候,當前方光芒忽然一下子明亮起來可以看到樹林邊緣的時候,沈石的腳步忽然停滯了一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小黑豬跟著他停了下來,抬起頭看著主人,哼哼地叫了兩聲。

    沈石默默地回頭看了一眼,幽林深深,掩蓋了所有他過來的痕跡,就像是這一條他走過的路,回頭再看時卻已不見,仿佛如夢境一般,夢醒之後,消散無蹤,就像從未曾真正走過。

    樹影婆娑,隨風擺動,掩蓋了來路,遮去了故人身影。

    他安靜地凝視著那片密林深處,過了一會之後,轉過身子,帶著小黑豬,大步走出了這片森林。

    明亮的光芒,從天而降,讓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清新的風從原野遠方吹來,浮動他一身有些褶皺的黑袍。

    這是全新的一天罷,看去如此美好而晴朗,天空裡蔚藍一片,遠方還飄著幾朵白雲,小河清澈彎彎流過,就連昨日還經受過一場劫難的那個小村莊,此刻看去也帶了幾分安寧平靜。

    仿佛正是他從小就熟悉的那種感覺,那種在人族中安然安心的味道。

    他情不自禁地邁開腳步,向那個村子走去。

    走得近了,便看到那村子裡依然還有多處劫掠的痕跡,殘垣斷壁也都還倒在地上,隨處可見,那些燃燒的火頭當然早已熄滅,不過燒焦變黑的木頭窗框,也還可以看到一些。

    村子裡的村民們,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些玄劍門的修士們轉移到了其他地方,還沒有回來的跡象,至少當沈石邁步走進這個直到現在他仍然還不知道名字的村子時,周圍還是一片的安靜。

    只是村中道路和那片空地上,明顯可以看出淩亂的痕跡,像是被許多人走過,也像是有很多人被丟在這裡,不過此刻都已是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了。

    沈石目光掃過周圍,信步走去,小黑豬跟在他的身旁,也在四處張望著。

    當他快要接近昨天那座藏著花雕美酒的屋子時,忽然一陣話語聲從前頭傳了過來,沈石愕然止步,抬眼看去,只見在那邊屋簷下居然站著兩人,正是昨日見過的耿成與南宮瑩。

    此刻,那耿成正對南宮瑩說道:“……昨晚已經連夜將那些妖族都送到礦洞去了,並留下傅俊、丁和兩位師弟在那裡看守,加上本門原本就留在那裡的人手,想必是萬無一失,一切就等著開洞掘礦的那一天……”

    雖然他年歲看著比南宮瑩要年長不少,但在這個美貌女子面前,耿成的神情倒似更多了幾分隱約的恭謹,南宮瑩正安靜聽著的時候,忽然眉頭一皺,卻是看到了從村口走近的沈石,一揮手攔住了耿成的話語。

    耿成回頭一看,也是一怔,道:“是你?”

    沈石愕然止步,卻是沒想到會突然看到遇見這兩個人,心中一時不禁有些慌亂,昨日那一場戰鬥中,他在一旁看得可是清清楚楚,這幾個玄劍門的修士一個個都能催動仙劍靈器,而能催動法寶戰鬥的修士,至少也要有凝元境的道行,換句話說,這幾個玄劍門的修士,無論哪一個,在道行境界上都是穩穩地壓了他一頭。畢竟妖界三年,他苦於沒有靈晶修煉,卻是硬生生地在煉氣境高階的門檻外頭,被耽誤了整整三年,至今也只是一個煉氣境修士而已。

    差了一個大境界的道行,沈石對著耿成這些人便沒有絲毫的信心,而且他昨日還隱隱感覺到,南宮瑩在這數人中卓爾不群,並且輕而易舉擊退了錢義擊向他的那柄飛劍,這份道行身手絕非等閒,只怕至少也在凝元境高階甚至修煉到了神意境也未可知。

    當下面對這兩人看過來的目光,沈石心中不禁有點後悔貿然走進了這個村子,但後悔也來不及了,只得強笑了一下,道:“我……趁著那幾個妖族不注意,自己找機會偷偷跑出來了。”

    耿成與南宮瑩對望了一眼,皺起了眉頭,從頭到腳又打量了一番沈石,說實話,淩霄宗這三個字的名號在鴻蒙修真界裡那當真是如雷貫耳,耿成也是仰慕許久,但是昨天今日見到的沈石,卻讓他實在有些無法將此人與淩霄宗聯繫起來。

    站在他身旁的南宮瑩看起來也是目光神情有些微妙,不過片刻之後,她還是神色淡淡地開口道:“我昨夜與天劍宮內聯絡過了,他們得知消息之後,又以‘萬里水鏡’與淩霄宗知會此事,並詢問淩霄宗內到底有沒有你這個叫做沈石的人。”

    沈石心頭咯噔一下,莫名地忽然緊張起來,欲言又止。

    南宮瑩將他的神情看在眼中,一抹疑惑之色閃過,但口中還是說了下去,道:“過後不久,淩霄宗那裡傳來消息,說是門下確有你這樣一個弟子,並且會派人過來接你回山。只是歸元界地處偏僻,淩霄宗那邊來人就算最快速度,至少也需十日之後才能到達此處,所以約定於十日後在斷月城中‘三春樓’與你見面。你聽明白了嗎?”

    沈石閉上雙眼,原本緊繃的身子忽然像是一下子鬆弛了下來,然後鄭重點頭,抱拳拱手對南宮瑩道:“我知道了,多謝南宮師姐。”

    南宮瑩看著他,忽然又道:“雖然淩霄宗門內只說讓你十日後去斷月城相見,但本門在斷月城中也有分堂所在,你若是想去那邊住上幾日等待貴宗來人,也是可以的。”

    耿成臉色微變,瞄了南宮瑩一眼,似乎有些不解這位在天劍宮中名聲極大的女子昨日明明還看此人不太順眼,但今日卻忽然開口邀請了。

    沈石也是吃了一驚,有些錯愕,不過隨後他還是搖了搖頭,在妖界三年驚險回來,他從心底是想著好好看看這新的地方,而且對這些天劍宮與玄劍門的修士,他心底也仍然有些說不出的距離感,或許是因為昨日他們對那些灰蜥部族所做的事,讓沈石下意識地有些不舒服。

    所以最後,沈石還是婉轉推辭了。

    見他不願過去,南宮瑩倒也沒有強留,只道若有需要,前去斷月城找她即可,沈石答應致謝之後,也不願再久待,便轉身向村外走去。

    看著他走開後,耿成轉頭對南宮瑩道:“南宮師妹,你為何突然好像又看重此人,他明明……”

    南宮瑩清秀的臉龐上露出一絲若有所思的神情,緩緩道:“萬里水鏡術一次只能溝通一句,以本門與淩霄宗的交情,他們本該將此人交給我們看護,或是請我們收留他們再派人過來帶走的。”

    耿成眉頭皺起,道:“你的意思莫非是……”

    南宮瑩淡淡道:“淩霄宗萬里迢迢派人過來,卻似乎不願有外人插手,也不願在本門的地方會見這個沈石,似乎……似乎給人的感覺,好像是要偷偷將此人帶回去的樣子。”

    耿成一驚,輕聲道:“難道此人身上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南宮瑩默默搖頭,只是望向正在走遠的沈石,眼神裡似乎越發有些疑惑不定。

    就在沈石眼看要走出村口的時候,忽然,一陣尖銳卻刺耳的慘叫聲,猛地從村子外頭那片林子深處裡響了起來。

    那叫聲如此淒厲,仿佛叫喊之人正身受絕大的痛苦折磨,痛不欲生地瘋狂嘶喊著,哪怕相隔這麼遠,村子裡的三個人也都聽得清清楚楚。

    一時間三人都是臉色微變,沈石也下意識地停下腳步,愕然抬頭看向那片森林,正當他有些驚疑不定的時候,突然卻看到那樹林邊緣走出來一個人影,正是昨日見過的那位玄劍門弟子錢義。

    只見錢義此刻臉帶獰笑,一身血跡,但看他行動自若並沒有受傷的跡象,似乎都是別人的鮮血灑在了他的身上。而在聽到那聲慘叫後,南宮瑩與耿成也很快來到村口,看到了錢義過來的這幅兇神惡煞殺氣凜凜的樣子,南宮瑩頓時皺起了眉頭。

    沈石不知為何,心跳突然快了起來,連呼吸都有些艱難起來。而當錢義走到近處時,沈石赫然又發現在此人手上,竟然提著一件血淋淋的東西,仔細一看,竟是一條遠比常人粗壯的手臂,鮮血從斷臂傷口處不停流淌著,滴落在地上,一路過來染成了一條血路,看去竟像是剛剛從某人身上砍下來的一般。

    那刺目的鮮紅,映入了他的眼簾,在他身旁的小黑豬,忽然低低吼叫了一聲,而沈石的身子卻是重重地顫抖了一下。他死死地盯著錢義手中的那條斷臂,只覺得一顆心如墜無底深淵,就這般不停地沉了下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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