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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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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鼎] 戮仙 (連載中)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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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6 03:05: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九章 生死

    鮮血從那條粗壯的斷臂上滴滴答答地滴落下來,看去血腥無比,也讓從樹林走出來的錢義看著像是從九幽黃泉出來的惡鬼一般,猙獰兇狠,殺氣滿身。

    看著他這幅模樣,同樣也來到村口的南宮瑩與耿成面色都是不好看,特別是南宮瑩,臉色更是一下子沉了下去,盯著錢義,臉上露出絲毫不加掩飾的厭惡表情。而耿成雖然也是大皺眉頭,但或許是因為他與錢義畢竟都是玄劍門同門弟子,還有一份情誼在,當下強笑了一聲,卻是轉頭對南宮瑩低聲道:

    “錢師弟這個人,平常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偏激了些,也算是嫉惡如仇……”

    南宮瑩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道:“嫉惡如仇?我看是嗜血好殺吧!這樣的人,如此心性,玄劍門身為天劍宮下門,同樣也是天下正道表率,居然也會收入門下?”

    耿成默然,一時間竟是無言以對,但他畢竟年歲稍長,知道人情世故,也明白面前這位南宮師妹在天劍宮裡的地位聲勢,萬一若是她回去多說上幾句,只怕不止錢義要吃掛落,就連自己這一行人多半也逃不了被師門長輩訓斥乃至責罰的結果。當下在心裡暗自罵了錢義幾句後,他還是強笑道:“他平日在門中性子其實還算是平和的,鮮少與人爭執。只不過是因為他自小遭逢大變,父母雙親都意外死在一次妖族劫掠的賊子手中,所以對這些妖族餘孽恨之入骨,一些行事這才看著有些過分了。回頭我會再教訓他的,請師妹寬容則個。”

    南宮瑩臉上神情變幻,忽地冷冷哼了一聲,道:“天劍宮萬年盛名來之不易,你們好自為之!”說罷,她轉過身直接一招手,一道清亮劍芒閃爍奪目之光,憑空出現,載著她直接臨空飛起,直上青天,轉眼間如風馳電掣一般向遠方飛馳而去。

    耿成目送南宮瑩離開,再轉過身子的時候,臉上已經很是難看,而此時一身血腥的錢義已經走到了村子前面,在經過沈石身旁的時候,他的腳步微微一頓,似乎饒有深意地盯著沈石看了一眼,眼中憎恨凶光閃過,加上那滴落的鮮血與刺鼻的血腥,一剎那間,竟是讓沈石想起了那個在妖界中嗜血好殺的妖將血狼。

    這時,從後頭不遠處傳來耿成帶了幾分怒意的聲音,道:“錢義,你這一身血淋淋地,是在搞什麼?”

    錢義轉頭向耿成看去,看起來他對這位同門師兄還算是尊重,點了點頭,不過神色中並沒有絲毫畏懼心虛的痕跡,反而嘿嘿一笑,道:“在林子中找到了幾個昨日妖族的漏網之魚,看著不順眼,就狠狠炮製了一下。”

    沈石的身子,忽然又猛地顫抖了一下。

    耿成哼了一聲,看著顯然也是有些惱火,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一出來對上妖族就這般偏激,特別是這次,你這模樣還落在南宮師妹的眼中,你知不知道萬一她回去多說幾句,我們會有多麻煩?就算是師父也未必能護得住咱們!”

    錢義冷冷一笑,隨手將那條斷臂丟到了地上,發出“噗”的一聲悶響,也讓站在一旁面色蒼白的沈石身子如觸電一般,又抖了一下。

    耿成看著錢義這幅模樣,仰頭歎息,搖頭道:“罷了,罷了,我也說不動你,反正你要怎樣就怎樣罷,以後我再也不跟你一起出來了,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說著,他也是轉頭就走,看來對這位師弟也是失望到死心了,不過走了幾步,他像是又想起了什麼,沒好氣地轉過頭,一指沈石,對錢義道:“南宮師妹與上門那邊聯絡過了,說是淩霄宗門下確實有他這麼個人,並且已經派人過來接他,你老實點,莫要再做什麼糊塗事,否則師門長輩震怒怪罪下來,那後果你承擔不起。”

    說完之後,耿成便轉身繼續離開,不消一會,便從這村子裡消失了,看來也是沒心情繼續呆在這裡。小村前頭,只剩下了沈石與錢義二人。

    一陣風從遠方原野上吹來,吹過那條村外小河,蕩起了幾分漣漪,又悠悠吹拂過沈石的身上。風中,仿佛帶著幾分血腥氣,那是從他身旁不遠處,如兇神惡煞一般的錢義身上傳過來的。

    那鮮紅的血,從林中到這裡,染出的刺眼而觸目驚心的血路。

    錢義冷冷地看了沈石一眼,目光如餓狼盯著獵物,片刻之後,忽然獰笑了一下,伸手輕輕擦去臉上的血滴,隨手一拋,那血漬有些許有意無意中拋到了沈石的衣襟上。

    “臭小子,算你走運!”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再不看沈石,帶著一身血腥,走進了那個村子。

    沈石呆呆地站在那裡,死死地盯著地上那只殘肢手臂,呼吸越來越是急促,眼中血絲隱現,而在他身旁的小黑豬看去此刻也是有些煩躁不安,不停地輕輕用蹄子刨著地面。

    那刺目而殷紅的鮮血,在他眼中仿佛化作了無邊的血海,淹沒了他的頭頂讓他幾乎無法呼吸,而在他腦海之中,不久之前那一聲淒厲的慘叫聲,更是一直回蕩不休,就像是一根錐子,不停地折磨刺痛著他的魂魄,一股惶恐害怕乃至擔憂急迫的心情,佔據了沈石全部的身子。

    忽然間,他猛地沖出,向著那片森林,沿著那條血路,不顧一切地向那片幽林深處狂奔而去。

    一邊奔跑,一邊仿佛此時有一個聲音正在他的心中狂呼咆哮,他從不知道,自己竟會如此的害怕,哪怕過往三年中他在妖界裡掙扎求生時,經歷過那麼多的戰陣廝殺,在生死關頭渡過時,他也沒有像這個時候一樣恐懼害怕。

    沖入樹林,明亮的光線一下子被樹冠遮擋,光影交錯間,仿佛這林中與林外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沈石發出粗重的喘息聲,拼命地向前奔跑著,地上還有鮮明的血跡留在枝幹樹葉間,一路跑去,越過一棵棵大樹,跨過密佈的荊棘灌木,哪怕尖銳的斷刺劃破他的衣衫皮肉,沈石也仿佛全然不覺。

    他的目光只是盯著前方,順著血跡,拼命地跑著,跑著。

    喘息著在幽靜的林中回蕩著,然後在某一個時刻,戛然而止!

    血腥的氣息仿佛突然濃烈的十倍,就在前方那棵大樹後頭,沈石隱約還記得眼前有些眼熟的景象,好像就是昨晚他呆了一夜的地方。

    他死死盯著那個地方,腳步像是突然被灌了鉛似的沉重,但是他終於還是鼓起勇氣,轉過了那棵粗大的樹幹,向前看去。

    碧綠青翠的林間空地上,這時已經被血腥的鮮血所染紅,那個裝著花雕美酒的酒罈,無力地滾在一邊,就連殘餘的酒水中,仿佛也倒映出點點紅色。

    蒼老而佝僂的老猴妖,低垂著頭背靠一棵大樹坐在地上,兩隻腳都不規則而刺眼地扭曲著,像是已經被人生生踩斷,而他的身子更是被一根拳頭粗削尖的木棍,直接穿過了腹部,硬生生釘在了樹上。

    而在他身旁不遠處,身軀雄壯強悍的石豬,正倒在一片鮮血淋淋的血泊中,唯一剩下的手臂已然再度被斬去,同時身上還有無數大大小小的傷口,似被利刃所傷,猙獰兇惡的臉上,已經滿是扭曲的痛楚。

    可是血泊中的這只豬妖,此刻竟然還未死去,竟然仍是強撐著不肯暈倒,他口中叫喊著含義不明的聲音,拼命嘶喊著,像是叫喊著老白猴。

    可是老白猴的頭顱一直低垂著,沒有絲毫的回應。

    於是石豬紅著眼,低吼著叫喊著掙扎著向老白猴爬去,哪怕他沒有了手臂,但仍然拼命在地上蠕動著,就這樣湊到了老白猴的身旁,靠著他的身子,想要去拔出他腹部的那根木棍。

    但是他沒有手。

    一隻也沒有了。

    石豬的眼仿佛都將裂開,他的身子不知是因為劇痛還是狂怒,不停地顫抖著,然後他猛然低頭,張開自己的嘴巴,不顧一切地用牙齒去咬那根木棍,不顧一切地掙扎著,想要將那根木棍從老白猴的腹中抽出來。

    這就是沈石沖回來的時候,所親眼看到的一幕。

    整個世界仿佛突然僵冷而靜止了,然後似一道驚雷炸響在他魂魄深處,所有的聲音他都聽不到了,明亮的世界也仿佛突然陷入了無邊的黑暗,只剩下了無盡的血腥與絕望。

    他低吼著沖了過去,一下子跪倒在這兩個妖族的身旁,他的雙手在不停地戰抖著,心中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石豬看到了他,臉上猛然閃過一絲驚喜,對著沈石一陣呼喊,但那聲音含糊而怪異,同時不停地有鮮血從他口中流下。沈石茫然抬頭,身子猛地又是一顫,發現石豬的口中已經血污一片,卻沒有了舌頭。

    沈石臉頰上的肌肉瞬間繃緊,一把將石豬抱在懷中,千言萬語湧上心頭,最後只剩下了一片慘然,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石豬卻仿佛在看到沈石之後,一下子滿懷欣慰,臉上的神情頓時也安靜了下來,他閉上了嘴,看著沈石,醜陋的臉上在最深的痛苦中,在垂死的掙扎後,卻露出了幾分安心的笑容。

    他看著沈石,單純的眼中仿佛有詢問之意。

    沈石只覺得眼前瞬間一片模糊,淚水悄然滴落,落在石豬的臉上,連聲音都沙啞如哽咽,然後他拼命地點頭,抱緊了石豬,道:“我沒事,我沒事……”

    石豬咧嘴,像是開心了一些,像是要說些什麼,像是要叮囑沈石,像是要和往日一般的時候,他的頭慢慢歪了一下,在沈石絕望的目光中,一下子傾倒在他的懷裡,就此不動。

    沈石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仿佛全身陷入了寒冷的冰窖再也無法動彈,只有他的口中,發出了一聲絕望如野獸般的嘶啞吼叫。

    在他腳邊,小黑豬走了過來,看了看石豬的臉,然後用舌頭舔了舔他的臉頰,低聲叫了幾下,又用它的腦袋去蹭石豬的頭,就像以前在妖界的時候,它常常這樣去叫他起床。

    ※※※

    一聲細微的呻吟,就在沈石的身旁響起,沈石身子一震,轉頭看去,卻發現是老白猴的身子動了一下。他悚然一驚,放下石豬的身子,抱住老白猴的肩膀,低聲而急促地喊道:“老猴,醒醒,醒醒,我是石頭!”

    老白猴面如白紙,毫無血色,仿佛這具蒼老的身軀中最後的一絲生氣也在今日流失殆盡,只殘餘了最後一點生機。他像是聽到了沈石的呼喊,衰敗而毫無生氣的眼睛勉力抬了抬,看著沈石,然後低聲道:

    “不是叫你走了嗎,為什麼還回來?”

    沈石低頭看了看他的腹部,心中掠過一絲無力的絕望,那根木棍穿透了老白猴的腹腔,已是致命之傷,此刻若是拔出,立刻就能要了老白猴的命。

    “沒用的。”老白猴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在那邊慘然笑了一下,然後,他看到了躺在身旁不遠處的石豬,還有兀自在石豬身旁頂著他的身軀試圖喚醒石豬不肯放棄的小黑豬。

    他沉默了下來,然後轉頭看向沈石。

    沈石抱著他的雙手,不停地顫抖著,低聲道:“你別急,你別急,我會救你的,我會救你的……”

    老白猴微微搖了搖頭,笑了一下,似乎覺得有些吃力,身子往沈石的臂彎裡靠了一下,然後輕聲道:“我快要死了。”

    沈石忽然間怒吼道:“你不會死!”

    老白猴看著他,血污下蒼老的臉,掠過一絲痛楚,但仿佛他還想安慰一下沈石,笑了笑,道:“我老了,反正也快死了啊,你別難過。”

    沈石的聲音一下子低沉下來,只覺得像是有什麼東西就要撕開自己的胸膛,他抱緊了老白猴,淚水再一次滴落下來,喃喃哽咽道:

    “你別死,別死啊,我、我帶你和石豬回妖界,我有辦法的,我會想辦法的,我帶你們回去啊……”

    老白猴凝視著這個年輕人,凝視著這張熟悉而親切此刻淚眼朦朧痛苦萬分的臉龐,吃力地抬起手,去觸摸到他的臉。

    “石頭……”

    沈石淚流滿面,拼命地對著老白猴點頭。

    老白猴眼中的神采在迅速消散著,但是他仍是這樣凝視著沈石,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裡,他吃力而艱難,同時帶著幾分溫暖與期望,輕聲地道:

    “好好……活……下去……啊。”

    那聲音漸漸低落而沉寂,仿佛最這幾個字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氣力,然後這只蒼老的猴妖,手臂瞬間無力地掉落下去,重重地打在身旁的地上。

    沈石呆住了,然後他的整個身子,都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起來,濃烈的血腥氣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化作滔滔血海,將他完全的吞沒。

    他的嘴唇不停地顫抖著,茫然地望著倒在自己懷裡和身邊的老白猴與石豬,望著他們已經再沒有生氣的身軀,喃喃地低聲道:

    “你們、你們做什麼啊,別死啊,不要死啊,我、我、我……”

    往事一幕一幕,突然間就這般浮上心頭,而整個世界,仿佛都離他遠去,只是就在這絕望而冰冷的時候,忽然,一個譏誚而冷淡的聲音,從林子的另一側傳了過來:

    “果然,你和這些妖族餘孽是一起的,現在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沈石身子一震,緩緩轉頭看去,只見一身血污的錢義冷笑著從一棵大樹後頭轉了出來,臉上殺氣遍佈,狠狠地道:“老子宰了他們兩個,現在管你什麼身份,也讓你去跟他們一起去死!”

    天空中突然有一聲驚雷,轟然炸響。

    明亮的天幕突然暗了下來,就像這個世界無處不在的黑暗,烏雲翻滾著從遠方彙集,幾道閃電穿梭於這黑色天穹之上。

    風起而雲湧。

    黑暗似在咆哮!

    狂風呼嘯,整座森林仿佛都在震顫而狂舞。

    沈石輕輕放下了老白猴的屍體,深深看了一眼那蒼老佝僂的臉,還有旁邊不遠處,石豬痛苦中帶著一絲安慰的最後表情。

    然後他霍然起身,黑袍舞動,站在滔滔血泊中,如黑暗騰空,在這片幽深密林無盡陰影裡。

    他站在了錢義對面,如黑暗裡充滿恨意的陰靈。

    再也不肯,退後一步。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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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6 03:05: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章 醉花雕

    錢義看著沈石,眼中滿是譏誚,冷笑道:“一個煉氣境的廢物,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揚威麼?”說著,他目光掃過倒在一旁的老白猴與石豬的屍體,哈的一聲,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驚訝道,“啊,你是為這些妖族餘孽在發作嗎,嘖嘖,不好意思啊,我剛才殺他們的時候,不知道你是他們的朋友呢。”

    “不然的話……”錢義盯著沈石,眼神中漸漸透出一股兇狠殺氣,道,“我會將他們帶到你的面前,親手殺給你看,讓你也知道那種親人被殺時你只能目睹卻無能為力的感覺!”

    沈石緊咬著牙,死死盯著面前這個男人,雙手緩緩垂下,悄無聲息中,已是從腰間布袋裡取出了兩張獸皮所制的巫符。

    生死關頭,大戰之前,雖然他此刻心中憤怒欲狂,但仍是咬牙強忍著,最後的理智提醒著他,眼前這個錢義只怕是他修道以來將要面對的最強大的敵人。

    一個凝元境的修士。

    一個開闢了丹田玉府,真正突破了修仙門檻的人族修士,對於一個仍然還在起步階段煉氣境的人來說,過往無數的例子都早已說明,這是擁有幾乎壓倒性優勢的強敵。人族的修真界中,每差了一個大境界,其中的實力落差都極其巨大,正常情況下幾乎根本沒有跨境取勝的可能,除非勢弱的那一方有了天大的機緣或匪夷所思的際遇造化,擁有了某些只存在於傳說中的天材地寶又或是絕世仙兵,這才或許有那麼一點點的取勝之機。

    只是這樣的大造化,人間會有幾人?

    而最重要的是,所有的絕世仙兵靈器法寶,都需要足夠充沛的基本靈力去驅動,而這個基本,便是凝元境這道門檻。不達凝元境,哪怕你有天大的造化得到絕世的仙兵法寶,也只是坐擁寶山不能用,只能等死而已。

    而現在沈石就面對著這樣一個如此惡劣的死局,這已是不死不休的戰局,但他卻比敵人低了一個大境界,而自己因為妖界那三年的耽誤,至今卻依然停滯於凝元境的門檻之外,哪怕他明明只差一步,就能跨越過去。

    一步,微微的一小步,而已。

    但是現實就是如此殘酷,他至今依然還在凝元境門外徘徊,而前方的那個錢義,表情看起來兇狠中滿是輕蔑,神態輕鬆,看向沈石的目光充滿了嘲諷與居高臨下的味道。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錢義都看不出自己有失手的可能,他所要做的,就是在這片人跡罕至的森林裡,將這個莫名其妙竟然膽敢與妖族餘孽交好的人族敗類殺了,不但要殺,還要讓他在死前受盡痛苦,最後自己再施施然抽身而退,當做從未來過這裡就是了。

    他獰笑了一聲,抬腳向沈石走來。

    天空裡一道閃電亮起,雷聲隆隆,第一滴雨珠從天而落。

    ※※※

    沈石的眼中隱隱有血絲浮現,盯著錢義走過來的身影,隱藏在袖袍中的雙手,指縫間夾著兩張巫符,面無表情但心中卻仿佛正是驚濤駭浪,在那片刻之間,已是轉過了無數念頭。

    怎麼辦?

    一個凝元境的修士,該如何才能打敗他?

    一階的五行術法威力太小,當初修習的時候就被無數人告知,根本不能對凝元境修士那強悍的肉身造成傷害,可是除了這個,自己還有什麼?

    “沙、沙……”那是忽然掉落的雨水落在枝葉上的聲音,森林之中,越發昏暗,雖在白晝,如臨深夜。

    “沙、沙……”那是錢義獰笑著走來的腳步聲,他如嗜殺兇殘的野獸,盯著前方的獵物,甚至還伸出舌頭舔了一下殘留在嘴角邊的血珠。

    恍惚中,沈石竟像是從此人身上看到了當初那個妖將血狼的影子。

    血狼!

    忽然間,沈石的心臟像是突然收縮了一下,腦海中猛然浮現出當日在那個山腹密室的通道中,自己與血狼那電光火石般倉促而急迫的鬥法,回想起了當自己施展出沉土術時,血狼的身形竟然至少有三息時間的遲滯,而在自己的火球術與水箭術下,血狼那強悍的肉身也曾有過焦黑冰凍乃至血肉綻開的跡象。

    那是擁有綠血神通天賦的妖將,那是至少也修煉到洪妖境界的血狼,雖然人妖兩族不同,但是按照古老的那種說法,或許、至少、可能也近似於……人族的凝元境?

    沈石的呼吸有一些急促起來,不知是因為狂怒還是心底的緊張,而錢義仍是獰笑著走了過來,殺氣滿溢,在這片黑暗而落雨的林中,如同勾魂奪命的惡鬼。

    轉眼之間,兩人的距離已經不足兩丈,錢義見那沈石像是嚇傻了一般,仍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心中譏誚之意更重,抬起跨步,就要將這只螻蟻廢物打倒在地,然後再想著怎麼虐殺他,可不能讓他死得太容易了。

    只是就在這時,突然,沈石猛地向旁邊撲去,竟是一下子竄到了密林中的一棵大樹之後,而在他身形甫動時,錢義已然發現不動,立刻腳下發力沖了過去。

    他道行已是凝元境,肉身無論強韌還是敏捷速度都遠非常人可比,比眼前的沈石同樣也要強過不少。但是眼前在這片森林中,林木無處不在,又兼突然天降大雨讓林中濕漉昏暗,視線比平日又差了不少,這倉促間哪怕他速度極快,轉眼就掠到沈石剛才所站之地,卻差了一點沒抓到沈石,被他沖進了那片黑暗的森林中,轉眼身影看去就將要消失。

    只是凝元境的修士道行,畢竟與煉氣境不同,除了肉身強過太多之外,諸感靈覺同樣也遠勝凡人,錢義撲了一個空之後,立刻向沈石逃竄的方向追去,同時靈覺散開,很快便感到前方那個倉皇逃竄的身影,獰笑一聲之後,便追了過去。

    風越吹越急,樹梢枝頭枝葉擺動不休,似呼嘯的鬼影在昏暗中冷冷地注視著這人世間。

    雨,漸漸大了起來。

    ※※※

    昏暗的樹林裡,樹影瞳瞳如無數黑暗中的惡魔,在風雨中呼嘯搖擺,雨水從天而降,狂暴地沖洗著這座充滿血腥的森林。

    錢義緊緊鎖定著前方那個逃跑的身影,雖然因為樹影的遮擋和昏暗的光線,包括從天而降的雨水,讓他只能偶然地看到前方那正在逃竄著的模糊身影,但是他的感知告訴他,前面那傢伙逃不了,不消一時半會,定是他手底亡魂。

    甚至他還有些興致,高聲獰笑道:“跑吧,跑吧,跑得快一些,就看你能不能從我手中逃掉。”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蒼穹,如利劍刺破厚重雲層,將地面這座林中也映的亮了一下。

    借著這片刻微光,錢義看見正在前頭逃竄的那個身影忽地踉蹌了一下,像是倉皇逃竄裡被某個石塊絆到。錢義忍不住哈哈大笑,神色輕蔑而透著一股殘忍,不知為何,看著那沈石拼命逃跑的模樣,他心中竟是說不出的痛快,就像是貓戲老鼠,任我宰割的那種心情。

    “跑啊,跑啊,跑快點……哈哈哈哈……”他的笑意帶了幾分令人心寒的瘋狂,在黑暗的林中回蕩,但腳步依然緊追著沈石,沒有片刻的放鬆。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錢義突然覺得前方某一處的黑暗瞬間濃烈了許多,在他心裡湧起一絲怪異的感覺,但一個凝元境修士對著一個煉氣境的廢物,有什麼需要好顧忌的呢?

    他心中掠過這個念頭,身子沒有絲毫的猶豫停頓,依然向前沖去。

    那一團陰影中的黑暗,迎上了他的身子,似乎化作一團黑氣,落在了他的左邊胸口。

    巫術??蝕膚術。

    胸口處的衣衫瞬間破裂開了一個小洞,同時錢義也感覺到皮肉肌膚上,仿佛突然有一種空蕩麻癢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皺了皺眉,腳下微微一頓,但轉眼之間,這種異樣的感覺便煙消雲散,從頭到尾似乎存在的時間才不過兩三息時間。

    “五行術法?”錢義哈哈大笑,說不出的輕蔑之意,想想也是,這些煉氣境的修士玉府未開丹田未成,根本不能修行任何神通道術,也無法運用各種靈器法寶,除了這些威力小得可憐的一階五行術法之外,他們還能有什麼護身之技?

    但是在一個凝元境修士面前,一階的五行術法完全就是一個笑話。

    前方的那個身影,慌亂而拼命地跑著,借著昏暗的光線與密集的樹木,似乎想竭力拉開一些距離,但在錢義看來,那註定是徒勞的,他甚至連自己的靈劍都懶得祭出,對上這樣一個廢物,用師門傳下的靈劍,簡直就是浪費自己的靈力。

    雖然,剛才那個不知名的術法是錢義以往從未見過的,似乎帶了幾分詭異,或許是一種比較偏門的五行術法吧,畢竟這種雕蟲小道流傳了幾千年,總會有些東西自己不知道的,但是最重要的是,這種低階的法術對自己這個凝元境修士根本就沒有用處,那點麻癢又算什麼呢?

    錢義再無顧忌,大步追去。

    前方的那個身影,仿佛手臂又揮動了一下,昏暗的森林裡,風雨交加中,黑暗撲面而來。

    錢義昂然直進,根本無視這區區小術,一團比剛才更濃的黑氣在他身前撞上,隨即消散開去,飄散於風雨之中。

    那是一點點的細微的痛楚,從他胸口處傳了過來,不過與之前一樣,這種感覺很快便消失了。只是那痛感,好像比之前深了一點點。

    錢義嗤之以鼻,看都不看,徑直追去,眼看與前方逃跑的沈石距離越來越近,而這一會功夫,沈石連續施放了五六個類似的詭異術法,都被錢義若無其事地直接以肉身擋了過去,凝元境修士的肉身強悍,果然是名不虛傳。

    只是追著追著,當兩人的距離被錢義拉到不到一丈,眼看就要手到擒來捉住這個油滑的小子的時候,錢義突然只覺得胸口一陣沉悶,同時有一絲頗為劇烈的痛苦傳了過來。

    錢義皺眉,低頭看了一眼,只見自己胸口那處肌膚皮肉,看去竟然有些發黑甚至帶了點詭異如發黴般的幽綠之色,而周圍幾處地方,皮肉同樣開始腐爛,竟是慢慢地滲出血來。這一次,錢義勃然大怒,抬頭怒喝道:“不知死活的臭小子,竟敢用毒!”

    巫術??腐爛術。

    巫術??血毒術。

    就在錢義怒吼出聲同時心生戾氣準備對沈石不再客氣的時候,前方昏暗的森林裡,忽然亮起了一道火光,一個火球迎面沖來。

    風雨之中,那火球在半空中劃出了一道明亮的光線,在它周圍,風蕭蕭雨淋淋,瞬間成為了黑暗裡最顯眼的存在

    這一次的術法錢義卻是認了出來,這顯然是一個五行術法中流傳最廣的火球術,修真界裡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是這樣一個一階五行術法,對他這樣的凝元境修士又有什麼用處呢?雖然那個飛來的火球似乎隱約比往日他見過的火球術好像大了一點點。

    “會的法術還不少嘛。”帶著譏諷之意,錢義冷笑著一揮手,像是撥開討厭的東西或是驅趕煩人的小蟲一般,打算將那火球擋到一旁。

    “砰!”

    一聲悶響,那個沖來的火球撞上了他的手臂。

    錢義身子一震,只覺得這火球中竟有一股大力沖湧而來,竟是身不由己地退後了一步,同時手臂上一陣灼痛。

    這一次,錢義終於臉上變色,心中隱隱覺得似乎哪裡有些不太對勁了,猛一低頭,卻只見手臂上衣袖破爛,露出的皮肉上,赫然竟是出現了一片焦黑。

    錢義心中大震,同時也是一陣難以置信地駭然,什麼時候,這些普普通通的一階五行術法,竟然能夠對凝元境修士造成傷害了?

    這過往幾千上萬年來,境界壓制下的五行術法根本無用,難道不是一個修真界裡人人知曉的常識麼?今天這是怎麼回事?

    他猛地抬頭,盯著前方,卻發現那個一直奔跑的身影,不知何時竟然已經是停住了腳步,在這片風雨中,在這片黑暗裡,如隱匿最深最惡毒的那個陰靈,冷冷地看著他。

    然後,沈石揮起了雙手。

    風雨呼嘯,黑暗狂舞,蒼穹之上,又是一道驚雷炸響!

    ※※※

    “當!”一聲清鳴,一道清亮光芒亮起,擋在錢義的身前,赫然正是他的靈劍,此刻的他,臉上終於多了幾分凝重之色,眼前那個年輕人實在有些詭異,特別是他施放出的那些術法,竟然能夠對自己這個凝元境的修士造成傷害,這實在是聞所未聞之事。

    一道火光,忽然再度亮起,又是一個火球術沖了過來。

    錢義劍訣一引,靈劍閃過一道亮光直斬而下,瞬間將那火球打滅,在凝元境修士法寶靈器的面前,區區一階五行術法,哪怕威力古怪地稍大了一些,但仍然如螳臂擋車一般,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錢義輕而易舉地擊飛了這個火球,頓時心中大定,心想說到底一個煉氣境的廢物終究也就是這樣了,而且這些傢伙施放五行術法,因為氣海丹田未成的緣故,靈力不聚,每一次施法間隔都是很久,施法速度也是頗慢,這都是眾所周知的事。當下更不遲疑,獰笑一聲,揉身而上,就要將這個給自己搞了不少麻煩的傢伙斬於劍下。

    只是在這一刻,或許連他自己也沒察覺,他已經莫名地放棄了虐殺沈石的念頭,而是下意識地想要迅速殺掉這個煉氣境的修士。

    然而就在他剛剛踏出第一步的時候,突然,一道土黃色的光芒瞬間落下,錢義只覺得身子猛地一頓,腳步瞬間遲滯,竟像是有萬斤巨石壓在身上一般,步履維艱。

    沉土術!

    這同樣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一階五行術法,甚至這個術法本身都並沒有什麼傷害之力,只能起到一些遲滯敵人動作的效用,但是這一刻,錢義心中震動之巨,竟是比之前受到了那些傷害時都更加厲害。

    這是怎麼回事?

    錢義震驚地盯著前方那個隱藏在黑暗中的身影,前頭那個火球術不是才剛剛施放出來嗎,從那火球術放出到這個沉土術,最多最多也只過了一息多一點的時間,為什麼?為什麼此人的施法速度,竟快到了這種地步?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世界特別是修真界的常識,此刻在錢義的心中仿佛一下子都被顛覆了一般,眼前種種大異尋常的怪像,讓他心中那一絲隱約的危機感越發的濃重起來。

    他大吼一聲,就要衝過去直接斬掉這個詭異的青年,只要衝到足夠的距離,靈劍之下,那沈石定無幸理。

    但是沉土術拖住了他的腳步,錢義憤怒地怒吼了一聲,卻只跨出了小小一步,但是他並沒有陷入慌亂,這點小事還不足以讓一個凝元境修士陷入絕望,而且憑藉著剛才那些術法所展現的威力,那些麻癢感覺在自己皮肉上起效的時間,錢義也能估算出來,這個沉土術能遲滯自己的時間,最多也不會超過三息。

    僅僅只有三息而已,三息過後,自己就能沖過去一劍將那傢伙斬成兩段!

    他咆哮一聲,眼角餘光忽地一閃,卻是看到突然大風大雨中,雨水裡竟穿出了一道尖銳的水流。

    不,那不是雨水,那是五行術法中的水箭術!

    而且這尖銳的水箭對準的赫然是他全身上下最柔軟的眼睛。

    錢義大叫一聲,身子後仰,於間不容髮之際,險險躲過了這陰毒狡詐的一記水箭術。而下一刻,他身子猛地一松,沉土術對他這個凝元境修士的限制果然是有限的,短短三息時間轉瞬即逝,他已然恢復了原先的敏捷靈動。

    錢義大喜,身形瞬間掠起,靈劍同時已經催動高飛,就要向沈石撲去。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土黃色的光芒,再一次閃亮在錢義那驚愕而不可思議的眼神中。

    沉土術!

    他的身子瞬間下落,重重地落在地上,再一次陷入了那身負萬鈞重壓的狀態。

    “轟!”

    一道閃電刺破了天地蒼穹,照亮了這片密林深處,而那個一直隱藏在黑暗深處的身影,第一次向前踏出了一步。

    沈石那冷峻而肅殺的臉龐,那被雨水淋濕的臉上,除了冰冷,再無其他。

    他的雙手揮舞而動,仿佛永不停歇,在風中雨中,帶著詭異玄奧的節奏,像是正在摘取這天地人間奇異的力量,每一次的揮手,都有一張巫符燃燒殆盡;每揮動一次,都有一道法術施放而出。

    蝕膚術、腐爛術、沉土術、血毒術、火球術、沉土術、水箭術、岩刺術、沉土術、腐爛術、血毒術、沉土術……

    風雨之中,他仿佛也融入了這片狂風暴雨的天地,每一次的揮手都仿佛引動了蒼穹大地,引動了無數風雨飛舞在他身旁,就仿佛無數古老歲月之前的時光,突然重現於這片天地之間。

    沒有絲毫的停歇,沒有片刻的遲滯,他所有的意志本能都已完全融入了這些術法之中,沒有任何的空隙,一個接一個的術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如狂風暴雨般蜂擁而來,沒有任何的喘息之機。

    黑氣在咆哮,火光在閃耀,尖銳冰冷的水箭縱橫在風雨之中,一個凝元境的修士,在風雨中,在他的面前,突然竟變得如此的狼狽。

    錢義吼叫連連,操縱著靈劍拼命抵擋著這如狂風暴雨般湧來的術法,然而這沖來的五行術法實在太快太急,一道接著一道,錢義的靈劍威力雖大,但沒過多久就左支右拙,完全無法擋住這排山倒海般可畏可怖的術法狂潮。

    一記術法對他造成的傷害或許並不在意,兩個術法的傷害他也還能承受,但是十個、二十個甚至更多的術法,不停地以難以置信般的速度飛馳而來瘋狂撞擊他的肉身的時候,那是一種何等可怕的場面?

    錢義根本無法想通這究竟是怎麼做到的,一個煉氣境的修士怎麼可能會有如此快速的施法速度,就算是他有符籙也不可能達到如此急速的境界,更何況,符籙是何等珍貴難得的東西,一個煉氣境修士平常最多也只有一兩張而已,又怎麼可能如此頻繁而駭人聽聞般地使用著。

    肉身之上,焦黑與冰凍的地方開始慢慢增多,胸口處,皮肉腐爛的地方越來越快,幽綠的肌膚下鮮血不受控制地在滲透出來,連帶著連體內的氣力仿佛都在緩緩流失。

    凝元境修士在面對煉氣境足以自傲乃至碾壓的強韌肉身,赫然在這個時候,在突然降臨的那一場瘋狂可怕的術法狂潮下,正以一種緩慢卻難以置信的堅決的方式,慢慢地開始崩潰了。

    這世界已經瘋掉了嗎?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錢義在心底怒吼著,咆哮著,同時身子慢慢地開始發抖起來。

    明明自己有著遠超對方的道法實力,明明只要有一個機會讓靈劍斬過去,就能將那人一劍斬死!可是這個機會,竟然在他一時大意失去先機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無數的術法幾乎是毫無間隙地瘋狂湧來,那些出乎意料之外的威力已經足以對他造成極大的威脅,他不得不操縱靈劍去拼命抵擋。

    然而這一擋,這一次的防禦,就再也停不下手了。

    他只是玄劍門之下一個普通的弟子,修煉到了凝元境初階,靠著本門雄厚的實力得到了一柄靈劍,相比起為數眾多的散修和煉氣境修士來說,錢義已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但是在凝元境修士中,他的實力仍然還不算特別的強大。

    但是在面對沈石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強大。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會變成現在這副狼狽的樣子。

    接下去會發生什麼,他心中忽然隱隱有些畏懼與害怕,前面那個青年冷峻肅殺充滿恨意的目光,還有這漫天飛舞詭異之極的術法,都讓他心裡有些發虛。

    這是他第一次,隱約體會到那些弱者在生死關頭的痛苦恐懼,他甚至心底悄悄掠過一絲莫名的悔意,或許,這次是大意了嗎?

    他忽然大吼一聲,催動靈劍再度擋開了一道夾雜在風雨中陰險的水箭,轉身向著來路,大步奔逃而去。

    風急雨欲狂,天地都仿佛正在狂笑呼喊,笑這人間螻蟻,笑這世事無常。

    好殺之人,往往更加怕死。

    風雨中,沈石的臉龐看去已經有些蒼白,呼吸也略顯得有些急促,但是他的雙手仍然穩定,依然在以那種令人窒息般的節奏揮舞著,施放出一個接一個的術法,以這世間幾乎從未見過的如狂風暴雨般的術法之海,向錢義洶湧沖去。

    “咚!”

    一聲低沉悶響,忽地從剛跑出兩步的錢義腳下響起,那聲音似有幾分耳熟,錢義在電光火石間猛然想起了這是什麼聲音。

    岩刺術!

    一道尖銳的石棱猛然從地面刺出,在風雨的掩護下和錢義已然慌亂的心境中,這一道本該絕對瞞不過也對凝元境修士造不成傷害的一階土系法術,瞬間穿透了錢義的小腿。

    皮肉崩裂鮮血橫飛,錢義一聲慘叫,摔倒在地。

    下一刻,還不等他反應過來,突然一道尖銳的水箭從漆黑的陰影中,夾雜在無盡的風雨裡,刺入了他的右眼。

    一陣撕心裂肺般的叫聲,從錢義的口中驟然爆發出來,超過了他忍耐極限的可怕痛苦,瞬間擊潰了他的意志。他的眼前一片黑暗,再也分不清到底是血還是雨水,他只是下意識地拼命吼叫著,翻滾著,然後當他想到些什麼的時候,只感覺到忽然又有一股灼熱,撲面而來。

    火球術!

    熾熱灼燒的火球熊熊燃燒,轟的一聲,當面砸在了他的臉上!

    凝元境修士原本強悍的肉身,在此刻仿佛終於已經到了極限,在這一刻,完全崩潰。

    鼻折嘴裂,血肉模糊,錢義的臉已經化作了一團漿糊血肉般的怪臉,就連身子都被撞飛了起來,而在空中原本飛舞的那柄靈劍,也無力地掉落在地上,被骯髒的污水所淹沒。

    沈石仍然沒有停手。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著,法術一個一個持續放著,不同的是他並沒有再放沉土術這樣的控制術法,而是一個接一個的攻擊法術。

    火球術、水箭術、岩刺術、血毒術、腐爛術……

    術法如雨點般落下,不停地砸在錢義的身上,將這個凝元境修士變成了一個活靶,這是一場令人驚駭而莫名膽寒的術法狂潮,千百年來,從未有人這般操縱過五行術法。

    而在這瘋狂的術法狂潮之下,被無數法術反復轟炸折磨了無數次的錢義,從頭到腳,幾乎每一個地方都被術法所擊中。一個曾經高高在上視煉氣境修士為廢物螻蟻的凝元境修士,就這樣拼命地哀嚎著,呼喊著,求饒著,詛咒著,哭喊著,然後到了最終,他的聲音慢慢低沉下去,身子也漸漸僵硬不動。

    當最後一個火球術也落在錢義的身子上,只是將那具已經面目全非的肉身打得滾了一下的時候,沈石終於緩緩地,放下了雙手。

    他的身子忽然一個踉蹌,似乎有些脫力,但是很快他還是站住了,此刻的他臉色慘白,像是身體裡所有的力氣都已耗盡,但在這依然肆虐的風雨之中,他仍是頑強地站住了身子,慢慢抬頭,看向天空。

    風大雨大,雨水落在他的臉上,森林中昏暗一片,只留下沙沙陰森的雨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對著這片森林,對著這片仿佛無盡的黑暗,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吼叫聲:

    “啊……”

    聲音回蕩在這片森林裡,回蕩在這風雨之中,飄到了很遠很遠,卻終究飄散在這空曠的人世間。

    ※※※

    不知過了多久,這場風雨才緩緩停歇,天際烏雲散去,重新透下了些許光亮。

    一個全身濕透的身影,慢慢地走回了林間那個地方,老白猴與石豬的屍體仍然還倒在潮濕的地上,而小黑豬也並沒有離開,哪怕是那一場狂風暴雨中,它也依然守護在這兩個妖族的身旁。

    看到沈石走了回來,蜷縮依偎在已經冰冷的石豬身子旁的小黑豬,站了起來,抖了抖身上的水漬,對沈石輕輕哼哼叫了幾聲。

    沈石走了過來,蹲下身子,默然無語,輕輕用手摸了摸小黑豬的腦袋,小黑豬用頭頂著他的手掌,輕輕磨蹭了兩下。

    沈石轉過頭,看著老白猴與石豬,看著就在昨天還和自己聊天說話如今卻已成了兩具冰冷屍骸的他們,慢慢地坐到地上。

    他就這樣看著他們,什麼話都沒有再說,一直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色再度昏暗的時候,他才如驚醒一般,身子顫抖了一下,慢慢站了起來。

    他的眼角似有幾分濕潤,但是咬著牙沒有流淚,就在這片林間空地上,開始挖土。

    入土為安,不止人族,妖族之中也有如此的古老風俗。

    三年妖界,他不止有了這兩個朋友,也還懂得了一些其他的東西。

    這個土坑,挖的很大,因為躺在裡面的不止一人。小黑豬在這個時候,也是異常的沉默,安靜地趴在一旁,看看沈石,看看土坑,偶爾又會看看已經僵冷不動的石豬與老白猴,然後悄悄地低下了頭。

    當天色漆黑又到深夜的時候,借著天幕之上那點星光,沈石挖好了這個土坑,將老白猴與石豬的身子,一點一點拖入了其中。

    他跪在坑洞邊上,手上傷痕累累,看著在土坑裡陰影中,已經模糊的那兩張臉,黑暗如深沉的鐵幕將自己與他們永遠隔開。

    他咬著牙,低著頭,卻終於還是忍不住哽咽了起來。

    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咬著牙別過頭去,顫抖著手開始往土坑中推下土壤。在他身旁,小黑豬忽然有些煩躁地跳過來,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臂袖袍。

    沈石的動作遲滯了一下,聲音中帶著幾分顫抖,輕聲哽咽道:“他們死了,小黑,他們……死了。”

    小黑豬茫然而猶豫了一下,慢慢鬆開了嘴。

    土壤一點一點從指縫間落下,掩蓋住了那兩具熟悉的身軀,仿佛也遮蓋了他們曾在這世上存在過的痕跡。

    當終於填滿這個坑洞的時候,當那微微賁起如墳包的土地展露在眼前的時候,沈石的身子顫抖著,茫然地背靠著墳包坐下。

    他的眼角餘光茫然轉動,卻看到不遠處那個裝著花雕的酒罈還傾倒在一旁某棵大樹旁,沈石默默地伸手過去將那酒罈抱了過來,發現裡面居然還殘留了一小半的酒水。

    濃烈而醇香的酒氣,哪怕經過了這狂風暴雨的一夜,依然還是沒有改變。

    沈石抱著酒罈,忽然間像是失控了一般,大滴大滴的淚水再也忍耐不住,從臉上滑落下來。然後他猛然抬頭,抱著酒罈湊到嘴邊,大口大口地喝著,醇美而濃烈的酒水灌入了他的胸膛胃腸,仿佛不知不覺間又回到了不久之前,那個老猴貪心而快活喝酒的時光。

    酒入愁腸人已醉。

    醉眼回首看孤墳。

    背靠墳包,沈石的雙手微微一松,那酒罈隨之滾落,在地上滾動了幾下,卻是再也沒有酒水剩下。

    沈石忽然笑了起來,那醉意之中,他仿佛笑得很是快活,卻又像是莫名而深邃的痛楚,他笑著拍了拍身下的墳包,然後低聲用仿佛只有他自己與墳中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輕地道:

    “好酒啊,老猴。”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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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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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竹業青  第一章 滅跡
  
        時光是最無情的,從不以誰的牽掛誰的期盼又或是誰的傷懷而停留,它總是悄然而來又悄然而去,一天天地走著,走過了滄海桑田,走過了人間千百萬年。
  
  如今,又是新的一天。
  
  清晨的晨光再一次落在這片森林中,幾許清脆鳥鳴,幾許低低蟲鳴,一切都是如此靜謐安寧,就好像昨日那一場狂風暴雨從未有過一般。
  
  而林中那繚亂血腥的一幕,在那暴風雨的沖刷下,一夜過去,竟然也都被清洗了乾淨,森林重新恢復了青翠幽然,誰還會記得那一場痛苦的往事?
  
  透明的露珠從樹枝葉片的梢頭輕輕滴落,落在沈石的臉上,帶著一股微微的涼意,從臉頰上滲入肌膚。他從睡夢中緩緩醒來,微微瞇上眼睛,看著這周圍靜謐的森林,還有身邊的那一座無名的孤墳。
  
  偎依在他身旁的小黑豬打了個哈欠,也是醒了過來,站起身,抖了抖夜晚殘留在它皮毛上的雨露水珠,然後,牠也看向了那座墳包。
  
  一人一豬,忽然都安靜了下來,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那一抔墳土,也不知過了多久之後,沈石默默地轉過身子,道:「我們走吧,小黑。」
  
  他邁步向前走去,小黑豬跟著他走了兩步,忽然又回頭看了看那微微隆起的孤墳,似乎有些猶豫,有些不舍,但最後還是嘴裡咕噥著哼哼叫了兩聲,似乎像是對墳土中人低聲告別,然後轉身一路小跑,向已經慢慢走遠的沈石追了過去。
  
  晨光在他們的身後悄然落下,穿過那些枝葉縫隙,落在那無名的孤墳之上,微風吹過,幾根鮮嫩碧綠的青草在土壤中探出了頭,沐浴在溫柔的光芒中,安靜而頑強地生長著。
  
  ※※※
  
  一場大雨過後,整座森林仿佛都是潮濕的,連空氣中仿佛都帶了幾分清新的濕氣,將昨日的血腥盡數沖散。
  
  沈石原本是想要立刻離開這裡,但是在往出林的方向上走了一小段路後,他卻停下了腳步,沉默地思索了一陣之後,他又轉過身子,向密林深處走去。
  
  茂密的樹木與灌木叢中,漸漸出現了了一些彎折斷裂的痕跡,那是森林與大雨還沒有掩蓋過去的昨日傷痕,沈石冷冷地看著這些痕跡,默不作聲地向前走去,沒過多久,就看到了昨日那一場生死激戰的地方。
  
  殷紅的血已被大雨沖掉,只有少數淡淡的痕跡還頑強地殘留在這裡,林間空地上,一動不動面目全非的錢義,則是匍匐著趴在地面上。
  
  沈石慢慢走了過來,微皺著眉頭看著這周圍的景象,這些年來見慣了流血生死,他早已不會再懼怕這些死人屍骸,有的只是厭惡而已。
  
  只是雖然厭惡,但心思慎密的他卻是知道,這一場激鬥的手尾還是要儘量抹去。錢義並不是一個普普通通死了也無人過問的散修,他的出身是一個正經的修真門派玄劍門,並且在玄劍門的背後還有一個勢力極大實力極強的靠山天劍宮,同樣名列天下四正之列,就算是面對淩霄宗,天劍宮那邊也不會有絲毫的弱勢。
  
  這樣一個強大的勢力,絕不是他可以招惹的。
  
  殺掉錢義,他沒有絲毫的後悔,但是盡可能的保護自己免招麻煩,也是應有之義。昨日聽那南宮瑩話裡的意思,宗門那邊應該已經知曉自己出現並派人前來接他。在經歷了這麼多風風雨雨的波折後,此刻的沈石無比懷念著當年在淩霄宗門下時,青魚島上的那些靜心修行的安寧歲月,他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渴望地能夠回到淩霄宗去。
  
  在這之前,他一點都不願有任何的意外發生。
  
  大雨沖刷掉了多數的血跡,模糊了地上幾乎所有的足跡,這為沈石省了很多的事,不過最重要也是最關鍵的,還是眼前那具錢義的屍體。沈石站在原地思索了一會,走上前去,抓住錢義的雙臂,拖著他向密林更深處走去。
  
  只是走了幾步之後,他很快發現地上留下了拖拽的痕跡,猶豫了片刻後,他咬了咬牙,卻是一把拽起錢義的屍身,離開地面,扛在肩頭,然後走向更加幽深的密林深處。
  
  一路走去,灌木荊棘和周圍的林木越發茂密,漸漸地幾乎沒有落腳之地,過往不知多少歲月裡,這裡從未有人踏足過。
  
  小黑豬看起來倒是穿梭自如,皮糙肉厚也渾然不懼那些荊棘倒刺,一直都跟在沈石的身旁,沈石回頭看了一眼,距離昨日那場激鬥的地方已經頗遠,站在這裡被林木遮擋後,根本都無法看見那處地方了。
  
  他想了一下,還是繼續向前走了一段路,直到完全藏匿在一個森林中心從無人跡出現的地方後,他才放下了錢義的屍體。
  
  冷冷地看了那個死人一眼,他右手輕輕一揮,一團熾熱的火球出現在他掌心中,片刻之後,在他的催持下,火球落在屍體上開始燃燒起來。凝元境修士的肉身生前十分強悍,但是死後在失去生機同時靈氣盡散的情況下,肉身會迅速地軟化崩壞,在這個火球術的威力下,錢義的屍身很快就被燒成了灰燼。
  
  火光燃起又緩緩熄滅,倒映在沈石的瞳孔中,也像是兩團燃燒的火焰,看著他化為灰燼後,沈石走上前挖掘土壤石塊,蓋在這些灰燼之上,假以時日,要不了多久這裡就會和周圍的森林融為一體,再也看不出絲毫的異常。
  
  只是動手之際,他忽然目光一凝,卻是在灰燼中看到一個非絲非綢也不知是用什麼材質做成的布袋,躺在殘燼中竟然沒有被燒化。沈石皺了皺眉,伸手過去拾起了這個袋子,翻轉看了一下,便認出這布袋就是修真界中十分常見的儲物袋,昔年他小時候在陰州西蘆城內的天一樓中,打小就見得多了,看起來正是市面上最常見的那一種。
  
  這種儲物袋也叫如意袋,雖然名字上差不多,但與他當年在青魚島上臨時買來用的小如意戒不同,如意袋其實已經算是一種正經的法器,無論是製作的材質與方法上都與小如意戒那種臨時貨截然不同。
  
  如意袋裡固定的儲物空間至少是小如意戒的五倍以上,並且這種空間十分穩定,輕易不會損壞,並能長期地維持下去,至少能保存數百年之久,所以在很多時候,如意袋都是鴻蒙修真界中修士的常備物品。
  
  不過既然是正經的法器,如意袋也和其他的法器法寶一樣,需要靈力的催動方可使用,並且使用者的門檻,也正是公認的那一條,也就是凝元境。除此之外,一個如意袋的價格並不便宜,也並非是所有的凝元境修士都能擁有,至少沈石就還記得,當初自己小時候在天一樓中,就看到好些個道行已經修煉到了凝元境的散修,在店鋪裡看著櫃檯裡的如意袋露出渴望的表情。
  
  只是想不到,這錢義居然身上也會有一個如意袋,看來背靠名門大派,哪怕只是天劍宮地下的一個下門,日子也是過得不會太差。
  
  沈石試著用自己的靈力往這個如意袋中探了一下,但如意袋卻是毫無反應,沈石搖了搖頭,在心底歎了口氣,不到凝元境,真是一切都如螻蟻一般,幾乎什麼事都幹不了。
  
  隨手將這個儲物袋放入懷中,沈石又迅速處置了剩下的那些灰燼,用土壤與石塊都蓋住之後,站起身再看看四周,確認無誤後,他便轉身離開了這裡。
  
  一路又走回到昨日激鬥的那裡,沈石又是一陣忙活,將所有自己看到的決鬥痕跡都儘量抹去,雖然還有一些折斷的樹木枝幹無法恢復原狀,但沈石還是盡可能將這裡佈置成一副原來的樣子,在這中間,他還在一處污水裡發現了錢義昨日所使的那柄靈劍。
  
  手握劍柄拿起看了一下,只見劍刃鋒利,入手輕柔,於劍柄處還刻著兩個字:玄劍,沈石倒是知道一些大的修真門派裡往往都有專門煉製法器的堂口,像淩霄宗內就有一個器堂,專一是煉製各種法器的。
  
  而眼前這柄靈劍,看起來像是玄劍門,又或是他們背後的天劍宮內類似器堂的所在,專門煉製出來相同規制的一批靈劍法器,這也是名門大派比散修強大的又一個地方,他們的門下弟子得到法器的機會,遠比散修要來的容易。
  
  不過這一類規制相同的法器煉製起來固然簡單的多,但威力上相對也比較普通,當然了,法器就是法器,法寶就是法寶,一旦掌握在凝元境修士的手中,那威力也絕對不可小覷,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散修,做夢都想得到一柄名門大派煉製出品的靈劍法器。
  
  不過眼下這東西,沈石卻是無意留在身邊,如意袋上並無什麼特別身份署名的痕跡,放眼天下,拿出去誰也不會看出有什麼異樣,但是這一柄刻著玄劍的靈劍一旦被人看到,那就是招惹禍端的根源。
  
  沈石將這一處地方處置完畢,儘量將所有的痕跡都掩蓋之後,又走向另一個方向,同樣在另一處人跡罕至的林間深處,將這柄靈劍深埋在一處樹下,從此以後,這柄靈劍就很難再見天日了。
  
  在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抬頭看了看天色,透過枝葉縫隙的光芒,已然可以看到旭日升起。
  
  他沒有再多耽擱,就這樣帶著小黑豬,走出了這片森林。
  
  當眼前的光亮重新亮起的時候,當那片原野、那條小河和那座不知名的村莊再一次出現在他視線裡的時候,他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仿佛直到現在,這新的一天才真正的開始。
  
  他沒有再去靠近那個村子,直接從林子邊緣過了那條小河,然後帶著小黑豬向那片原野前方走去,南宮瑩曾經告訴過他,淩霄宗派來接他的人會在十日之後,於斷月城中的三春樓與他見面。那麼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儘快趕往那座名叫斷月城的城池。
  
  微風從原野前方吹來,從森林裡出來後一直有些鬱悶怏怏不樂的小黑豬,看著眼前一片寬闊廣袤的平原,看著到處青翠的草地與野花,頓時好像心情好了不少,開始四蹄翻飛,在周圍跑動起來,不時地去追逐那些采蜜的蝴蝶野蜂,又或是到處聞嗅,在草叢裡偶然出現的美麗野花旁,深深地吸氣聞香。
  
  不知不覺間,它仿佛又是快活起來。
  
  看到小黑豬的模樣,沈石兀自還沉重的心情也輕鬆了一些,在心裡歎了口氣,同時想到昨日那場激戰的時候,心裡也有幾分隱隱的害怕。
  
  一個凝元境的修士,在道行實力上絕對是超過他的,別的不說,但是那柄靈劍若是當真斬下,在無法躲避的情況下,沈石絕對是接不下來。只是人生哪有那麼多的如果呢?
  
  一個凝元境修士又如何,還不是……
  
  沈石的腳步忽地一頓,眉頭皺了起來,心底隱隱想到了什麼,昨日他的靈力施放出來的各種術法,連錢義這個已經修煉到凝元境的修士都會受傷,那是不是說,他的靈力,至少是在他眉心竅穴裡那一團神秘而凝實彙聚的靈力,或許也可能是接近有凝元境的實力呢?
  
  他想了一會,從懷中拿出了那個如意袋,之前在森林中試探這個如意袋時,他用的是體內普通氣脈中的靈力,如意袋對之毫無反應,而此刻,他緩緩催動了在眉心竅穴裡的那些靈力,小心翼翼地再一次向這個如意袋中探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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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6 03:46: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怪豬

    這如意袋色近青玉,觸手柔軟,摸起來很是舒服,看起來做工材質都是不差,同時袋子本身隱隱散發出一股靈力氣息,那是如意袋本身材料就是蘊含靈力的靈材。也就是這股若有若無的靈力,在之前將沈石探觸的靈識擋了回去。

    而此番沈石再度催動眉心竅穴處那些明顯凝實許多的靈力試探這如意袋,在剛剛接觸到這如意袋口的時候,如意袋上的靈力氣息很快起了反應,似乎如之前一樣有一些排斥,但是相比起體內周身氣脈中的那些普通靈力,沈石眉心竅穴裡的那一團神秘靈力,顯然要強大許多。

    二者僵持了片刻,沈石忽然只覺得前方阻力如海浪退潮一般,瞬間散去,那如意袋袋口微微敞開,自己的靈識已經探入其中,將這如意袋裡的空間東西一覽無遺。

    在這一刻,沈石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去仔細看那如意袋中究竟有什麼東西,一股愕然中夾雜著興奮的感覺,一下子充滿了他的心頭。

    能打開如意袋,這說明了他體內的靈力,準確地說是他這一處神秘的眉心竅穴中的靈力,不管是凝實程度與靈力強大程度,都已然達到了凝元境修士的門檻。

    哪怕以沈石如此堅忍沉靜的性子,哪怕他之前隱隱已經有些預感,但真正證實了這件事後,他仍然是有些激動的不能自己,但同時心中也是充滿了疑惑。千百年來,人族修真界的境界道行,早已在無數先輩們的千錘百煉下形成了一套幾乎完美的進階之路,每一個門檻每一次的進階,都早已被規劃的無懈可擊。

    沈石自小就是在這種修真體系的教誨浸淫下長大的,對這一套人族修行的道法境界,同樣也是根植於心,深信不疑。但是眼下這奇特的事情卻是發生在他身上,明明只是煉氣境的道行,體內卻意外擁有了一部分靈力直接達到了凝元境的境界,更不用說,從未聽說過有其他人族修士的體內會有兩部分截然不同的靈力了。

    究其根源,沈石根本沒有任何的選擇,只能想到那兩卷陰陽咒咒文上。

    這鏤刻著七葉金葵花圖案的神秘咒文,竟然會對自己的修行造成如此大的影響,一時之間,沈石自己也有些忐忑不安起來,不過很快的,他帶著幾分自嘲搖了搖頭,心想若是沒有修煉這兩卷陰陽咒咒文,只怕自己根本就走不到今天吧?總之,這咒文練也就是練了,至少眼下看來平日並不會露出什麼馬腳,那麼就當做自己最深的秘密,日後回到淩霄宗謹慎保密,不讓門中長老前輩們發現就是了。

    至於眼下,他長吸了一口氣,將那些雜念都拋在腦後,靜下心來,開始仔細查看手中的這個如意袋。

    作為凝元境修士才能使用的正經儲物法器,如意袋果然與當年他所買到的那幾個小如意戒截然不同,光是固定在袋子中的儲物空間,便至少大了五倍以上,光看那空間規模,沈石粗略估算了一下,怕是都有小半間屋子那麼大了。

    而這個如意袋中此刻裝著的東西,看過去卻不算很多,沈石仔仔細細都看了一遍,發現除了那些基本無用的諸如衣物之類雜七雜八的東西,能跟修行掛上勾的只有兩三個小小的玉瓶,看樣子裡面裝的是一些丹藥。似乎這錢義在玄劍門中,也並非是一個豪富之輩。

    不過到了最後,當沈石準備結束探查正想著如何處理這些雜物的時候,忽然發現在這些丹藥的不遠處,還有一個小小袋子呆在一旁,袋口用繩子綁著,看去倒是一個普通的布袋,只不知裡面究竟是什麼東西。

    沈石心中一動,靈識探了過去,果然正如當初使用小如意戒一般,很快他就輕輕鬆松毫無阻礙地將那個小袋子取到了手上。

    如意袋固定儲物空間,同時也能將儲物重量忽視,不過到了手上之後,沈石只覺得這小袋子略顯沉重,同時裡面似有小石輕輕滾動一般,發出清脆的聲音。

    沈石嘴角微微翹了起來,盯著這袋子看了一會,不知為何,他突然有些激動,在平靜了一下心情後,他輕輕地打開了這個袋口。

    一團美麗、璀璨的光芒,從袋子裡照射出來,溫和而帶有幾分夢幻之意,倒映在他的臉上,沈石怔怔地看著這袋子中那一個個小小的晶瑩剔透的石子,手掌微微地顫抖了一下。

    靈晶。

    三年來,他在妖界裡日思夜想、最渴望的東西,莫過於就是這些晶瑩剔透的小石頭了。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三年來他的道行明明已經修煉到了煉氣境的巔峰,距離凝元境明明只有那一步之遙,卻因為在妖界中找不到靈晶,硬生生地被卡在煉氣境無法動彈。對一個修士來說,這種痛苦真的難以形容。

    而現在,在這些閃爍光芒的靈晶下,沈石終於如此地清晰感覺到,自己終於回到了人界,回到了可以再度開始修煉的地方。

    他咬了咬牙,平伏了一下自己那有些激動的心情,長出了一口氣後,然後仔細地數了數袋中的靈晶,一共是二十三顆。

    這個數目不算少,但顯然也算不上多,特別是對一個凝元境的修士來說,他們修煉時耗費的靈晶要比煉氣境修士多很多,所以這個數目相對于錢義的身份,應該是偏少的。看來他在玄劍門中,確實混的不怎麼樣。

    沈石隨後又再次仔細檢查了一遍這如意袋中的東西,確定沒有遺漏之後,便走到這片原野上一個偏遠之地,將所有的東西都取了出來堆在地上,然後揮手召出一個火球,點燃了這些雜物。

    看著火光很快變大,將那些東西燒成灰燼,沈石沉吟了一下,將手邊除了那二十三顆靈晶之外的所有東西也一併扔進了火裡,包括那幾個玉瓶丹藥甚至原本裝著靈晶的那個布袋。

    所有的東西,在溫度遠高於普通火焰的五行術法火球中漸漸都化為灰燼,隨後沈石走到一旁,開始盤點自己身上的物品,取出有用之物,往那如意袋中放置進去。

    首先自然是最重要也是最隱秘的幾件東西,陰陽咒卷軸和那張記載巫術的獸皮,接下來同樣是一些數量不多的材料,多是當初在妖界中用來製作巫符的,不過因為妖界裡並沒有儲物法器,當初帶過去的小如意戒也早已損壞,只能放在隨身的普通袋子中,是以材料數量都是不多。

    除此之外,他本來倒是存了許多各種法術的巫符,但在昨日與錢義那一場生死決戰中,為了求勝,他的巫符跟不要錢似的拼命施用,一張接一張幾乎沒有停過,完全是根本不計消耗不顧一切的打法,也就在短短一戰時間裡,將自己存下的巫符盡數耗盡。

    看來等到了斷月城中的時候,是該去找一下那些售賣各種修真靈材的店鋪,買一些製作符籙的材料了。不過這樣也好,畢竟人族這裡通用的還是符籙,巫符畢竟有些礙眼,萬一被人看出什麼馬腳痕跡出來,也是麻煩。

    心裡這般想著,沈石手上卻是沒有停下,將身上的東西一件件放進了如意袋,不過這時候盤算一下,沈石也是暗自搖頭苦笑,自己這一身過來,除了剛剛繳來的二十三顆靈晶,幾乎就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了,便是有點價值的,也是無法拿出手的陰陽咒。

    這境遇,看起來倒好像比三年前自己從青魚島上離開的時候,還更潦倒幾分。

    過了一會,所有的東西都放置好了,有了一個儲物袋確實方便,沈石忽然間便覺得自己好像輕鬆了許多,與此同時,他心裡忽然又有一陣衝動,隨手從如意袋中取出了一顆靈晶,看著那柔和溫潤的光澤,一股有些難以抑制的激動湧上心頭。

    三年了,要不要現在就開始修煉呢……

    “哄哄,哄哄……”

    忽地,一陣動靜在他腳邊響起,沈石低頭一看,卻是一陣安靜地在一旁玩耍的小黑豬不知何時跑了過來,抬頭看著自己,正哼哼叫個不停。

    沈石蹲下身子,聽它叫了幾聲,又看了看小黑豬微微張開的嘴巴神情,道:“餓了?”

    小黑豬立刻點頭如搗蒜,舌頭還伸出來半截,舔了一下他的手心。

    沈石沉吟片刻,記得剛才放在如意袋中似乎還有一些肉乾,以往在妖界中沒有靈石修煉補充,只能以肉食充饑,這往後自然是不用了,便全部拿了出來,放在小黑豬的面前,笑道:“吃吧,今天讓你吃個飽。”

    小黑豬低頭看了地上那些肉乾一眼,伸出一隻豬蹄撥了一下,將地上的肉乾都掃到一邊,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

    沈石愕然,道:“怎麼了?”

    小黑豬哼哼哼哼叫著,眼睛瞄向他的左手,沈石怔了一下,看向自己的左手,攤開五指,那裡躺著一顆亮閃閃的靈晶。

    小黑豬嗷嗚一聲,跳了過來同時張大了嘴巴,口水直流。

    “啪!”一聲脆響,沈石一巴掌拍到小黑豬的腦門上,將它打的在地上翻了個身。小黑豬嗚嗚哼了兩聲,伸出一隻豬蹄撓了撓頭,露出幾分鬱悶的眼神看向沈石。

    “別打這靈晶的主意。”沈石斷然道,開什麼玩笑,這靈晶對沈石來說如今是何等的寶貴之物,好不容易熬過了三年才看到的,怎麼可能會給這只小豬去吃。

    “你說你啊,現在怎麼越來越是古怪了?”沈石瞪了小黑豬一眼,恨恨地道,“好好的一隻豬,該吃的東西不吃,就喜歡吞些莫名其妙的奇怪東西。先是吃了我的珠子,呃,一顆不夠你這傢伙還先後吃了兩顆……那兩顆珠子來歷不凡的你知道不?我本來還想著……算了,以前就不說了,現在可好,居然還想著吃靈晶了,你就不怕吃下去肚子疼嗎!”

    小黑豬瞪大了小眼睛,連連搖頭,表示完全不怕肚子疼。

    沈石大怒,喝道:“你不怕也不能給你吃!”

    小黑豬兩隻小耳朵往下一塌,頓時像焉了一般,帶著幾分哀怨看了沈石一眼,但見主人神態堅決,只得哼哼叫了幾聲,垂頭喪氣地跑開了。

    沈石沒好氣地瞪了那只豬的背影一眼,心想自己怎麼養出了這麼一隻古怪的小豬,不過被小黑豬這麼一打擾,他倒是沒了那股立刻修煉的心情,當下還是將那靈晶放回如意袋中,辨別了一下方向,遠遠地沖著小黑豬的方向喊了一聲,便向原野深處走去。

    如今之計,當然還是儘快前往那座斷月城中。

    按照前日南宮瑩與玄劍門幾個弟子的說法,斷月城應該就是附近這一片最大的一座城池了,座落在這條原野前方,同時也有道路來往通行,自己只要找到了那條大路,應該就能順路找到斷月城。

    他這邊一路走去,平原之上的清風吹拂而過,清爽中而帶著幾分青草芳香,放眼望去,只見天高地闊雲淡風輕,不禁讓人的心胸也為之開闊了不少。

    “哼哼哼哼”,幾聲咕噥低叫,小黑豬從後頭一路小跑跟了上來,跑到沈石的腳邊,看起來這才過了一會兒的工夫,它似乎又恢復了平日單純快活的心情。沈石瞄了它一眼,忽然眉頭一皺,蹲下身子,見小黑豬嘴裡不知何時叼著一根細長的綠草正在咀嚼著,看去葉片狹長,頂端開著一朵五瓣白花,花芯裡則是帶了幾分淡紫顏色,似乎有些與普通的野花野草不同。

    沈石自小就在天一樓中長大,目光見識那是早就磨練出來的,特別是對各種靈材的認識,超過普通修士甚多,此刻看了幾眼,忽地一挑眉,帶了幾分訝色,低聲道:

    “紫芯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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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斷月城

    在鴻蒙諸界第一大商會神仙會頒佈發行的《鴻蒙藥典》裡,“紫芯草”被歸類于蘊含靈力有諸般功效用途的靈草類靈材中,在品級上是最普通的一品靈草,平日裡也算不上特別罕見,分佈地域也極廣,一般大城之中的靈草靈材商鋪中,都會有這種靈草售賣。

    至於用途上,多數都是用來煉製各種初級丹藥,據沈石所知,大概至少有四五種靈丹的丹方配料中,就有紫芯草的名字,所以這種靈草算是如今修真界裡常見也時常被用到的一種靈材。

    沈石想了想,伸手抓住小豬嘴裡露在外頭還有一半的紫芯草,向外拉扯了一下。小黑豬頓時看起來有點緊張,嘴巴咬得緊緊的不肯鬆口,兩隻小眼睛閃閃發光盯著沈石,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沈石沒好氣地道:“鬆口,我就看看這破草,誰還跟你搶了,看了以後還你!”

    小黑豬頓時高興起來,嘴巴一張。

    沈石扯過那根靈草,在眼前仔細看了看,這靈草已經被嚼掉了一半,但從外形和殘餘的莖葉看去,的確就是一品靈草紫芯草了。

    沈石打量著這根靈草,小黑豬在他身旁等了一會,忍不住湊過去又蹭了他一下,沈石低頭看了它一眼,將靈草丟了過去,小黑豬頓時一口咬住,歡天喜地地又嚼了起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只小豬好像有點不對勁了呢……

    沈石微微皺起了眉頭,看著在自己身旁歡快而勁頭十足的小黑豬,若有所思。這段日子以來,從妖界青蛇黑鳳兩個部族開戰以後,事情便一件接著一件,猶如疾風暴雨一般,總讓人有一種目不暇接之感。雖然這中間他也並非完全沒有察覺小豬的異常,但比之更重要的事情確實太多,也就沒顧得上它。

    但是此刻回想起來,小豬的異常似乎應該是在意外吞食了第一顆珠子後開始出現的。從那時候開始,小黑豬貪睡好吃的性子就開始慢慢改變,特別是在吃食上,過往與其他妖獸幾乎完全相同喜吃肉食的它,在那以後,各種肉食便吃的越來越少,直到到了歸元界之後,不知怎麼這小傢伙又吞了第二顆珠子,也就是天梵古珠。

    究竟是什麼妖獸血脈的豬會這麼喜歡吃珠子呢……

    仔細想想,小豬這幾日來,好像真的沒吃過什麼東西,倒是從今天這模樣看來,這小黑豬似乎已經完全鄙棄了各種肉食,反而極其詭異的對各種蘊含有靈力的東西垂涎三尺,不管是靈晶,又或是靈草……

    該不會這只豬以後唯一想吃的東西都是各種靈材了吧……沈石心裡突然掠過這麼一個可怕的念頭,頓時頭皮一陣發麻。凡是含有靈力的東西,多數都是修真界中有用的靈材,相應的也就有各自不同的價值。小黑豬若是當真日後以各種靈草為食的話,這……這吃的就算不是靈晶,也等若是靈晶啊。

    這樣一隻豬,哪裡還養得起!

    沈石瞪著小黑豬,小黑豬像是感覺到主人的目光,抬起頭來,嘴裡一邊嚼著靈草,一邊咧嘴露出一絲討好的神色,拿頭在他腳邊蹭了兩下。

    沈石哼了一聲,伸出雙手抓住小黑豬的兩隻前腳,一把將它抬了起來,小黑豬身子懸空,嘴裡“呦呦呦呦”叫了兩聲,看起來有些迷惑。

    沈石上下打量了一下,微微搖了搖頭,低聲自言自語道:“看起來也沒什麼異樣啊,怎麼回事來著?”

    小黑豬歪了歪腦袋,看著沈石,有那麼片刻時候,沈石忽然覺得自己好像看到小黑豬那兩隻眼睛有些異樣,右眼中閃過一道青黃紫三色奇異的光芒,而左眼卻是浮現了一片灰濛濛的模糊霧氣,讓人看不真切。

    沈石一驚,但是再仔細看過去的時候,小黑豬的雙眼之中卻已經又是恢復如常,似乎根本就沒有絲毫的異樣。沈石眉頭皺起,又看了一會,直到小黑豬將那根紫芯草全部嚼盡吞下後,沈石也都沒有再看到任何異常之處,只得將小豬輕輕放下。

    沉思片刻之後,沈石也是微微苦笑,心想這等怪事,怕也是百年難遇,偏偏小豬的身世來源於妖界,萬萬不能對人訴說求教,那就先不管它了罷,走一步看一步再說,反正至少現在看起來,這只小黑豬吃了兩顆珠子後活蹦亂跳更勝以往,似乎是沒什麼壞處的。

    帶著這只小豬,沈石繼續向前走去,一路之上小黑豬看起來開心的很,似乎很是喜歡這種寬闊無垠的草原,時不時的就跑到那些野草叢裡打滾嬉鬧,有時膽子大了,還會一路追逐那些野蜂蝴蝶,跑到草叢中連身影都看不見,不過每次都是過了一會,它就會一路追上沈石,跟在他的身旁,看起來對沈石這個主人倒是十分依戀。

    如此一人一豬走了約莫半個時辰,沈石終於看到了在前方出現了一條大路,向著前方原野盡頭延伸而去,隱隱的已能看到一座高大的城池影子。

    想必那裡就是斷月城吧。

    眺望遠方,沈石輕輕吸了一口氣,沒來由的他忽然又沉默了一下,隨即回頭看了一眼,走過的路在身後悄悄隱沒於那些荒草叢中,而那條小河那座村莊還有那片森林,在這時都已經看不到了。

    他忽然有幾分黯然,但隨後還是揉揉臉,振作了一下自己的精神,回過身子向著遠方那座城池,忽地開聲吐氣,然後大步走去。

    小黑豬哼哼兩聲,跟在他的腳邊,天高地闊,草長鶯飛間,青天之下,大道之上,他們兩個身影就這樣向前一路走去。

    ※※※

    有了目標,這條路走起來似乎也比之前輕鬆不少,特別是當那個模糊的城池輪廓在視線中隨著腳步的前進一點一點清晰的時候,總讓人有種快慰的感覺。

    而隨著漸漸接近斷月城,這條大路上開始慢慢的有其他來往的人出現,沈石放眼看去,其中既然普通的凡人,也有一些一眼看去就是修道之人的修士,來來往往,互不打擾,各行其道。

    一股熟悉卻又親切的感覺,在沈石心中油然而生,這是他在妖界三年也從不曾感受到的,走在這些人族的身邊,不管他們是修士還是普通的凡人,卻總有一種讓他覺得很舒服的安心感覺,或許,這就是他對人族地界日夜期盼的緣故罷。

    懷著這份欣慰與淡淡的一絲嚮往,他帶著小黑豬,來到了這座斷月城外。

    斷月城平地而起,雄峙于這片平原之上,四周皆是茫茫荒草原野,可以說是這周遭千百里方圓之地中天然的重心所在。十余丈高的城牆之上,站著些看著像是守衛的人在來回走動,但是在城下敞開的大門附近,卻並沒有類似守衛的人出現,所有人進出斷月城都是自由通行,沒有任何的約束。

    而到了此處城下,沈石也是明顯感覺到人氣一下子高了很多,視線所及,耳中所聞,都是一片熱鬧景象,並且街上來往行人看去,有道行在身的修士為數不少,看來在這鴻蒙主界之外的偏遠異界裡,同樣也分佈著為數眾多的散修或是宗派子弟。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人族之鼎盛,或許也可從此窺見一斑。

    沈石並沒有想得太多,三年困於妖界之中好不容易才得歸還人界,此刻的他真的有點像是剛剛走出大山的孩子那般的心情,對周圍的一切都心懷嚮往,帶著強烈的渴望想要多看多聽。

    沿著長街,他一路走去,在熱鬧的人流中,望著前頭漸漸增多的修士同時也相應出現的各種商鋪,猛然間他心裡終於有了那麼一種“回到家了”的感覺。

    人群裡,人海中,他忽然微微一笑,如釋重負。然後帶著幾分輕鬆,他目光掃過周圍,隨意挑了一家店鋪,走了進去。

    這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商鋪,以售賣丹藥為主,兼賣一些低級靈草,店中也有幾個散修模樣的人正在逛著,沈石隨意看了看,多是些平常東西,並沒有自己需要的,便走了出來,然後又走進了下一個商鋪。

    如此慢慢走慢慢看,沈石倒是饒有興趣,打小他在天一樓中長大,對這種商鋪氣氛真是再熟悉不過了,不過這斷月城地處歸元界偏僻之地,雖然看著人氣不低也很熱鬧,但是走過的這幾家商鋪裡賣的各種靈材,還是以低級物品居多,遠不能與當年海州的流雲城中相比。

    走著走著,沈石一路看過了不下十家的商鋪,但是居然沒有一家有售賣製作符籙的材料,倒是售賣成品符籙的是有一家,不過那價格也是死貴,一張最常見的火球術符籙,店鋪裡就掛出了三顆靈晶的價格,讓三年未見靈石的沈石差點就想說我做一百張都賣給你罷!

    不過這種事當然是不可能的,他手頭沒有符筆符紙各種材料,店家也不可能會以高價收購符籙,這種東西掛出來,都是去宰那些修煉艱難的散修的。

    如此這般又看了兩家,沈石還是沒有找到售賣符筆符紙的地方,一時間也有些著急起來,對他來說,五行術法和符籙,就是眼下他防身保命的最強大手段,但是與錢義一戰之後,周身所有從妖界帶來的巫符都使用殆盡,萬一此刻他與人發生爭鬥,那實力真是只有原本的三四成。

    這些年來,不管是在妖界日夜擔驚受怕時常爭鬥廝殺的日子,還是回到歸元界後突如其來的那場決戰,都讓沈石明白,在修真界中如果可能,就一定要保持自己的實力在最好的狀態。

    如意袋中沒有符籙,他總覺得自己好像連走路都不太自在的樣子。

    還是要買到符筆符紙,自己制出幾十張符籙放在身上才能放心啊,沈石心裡這般想著,不過轉念間他忽然又想到,雖說自己製作符籙因為修煉過陰陽咒的關係,製成符籙的成功率遠高於普通的制符師,但是若是按照自己昨日那一場激戰中最後大爆發的那種打法,這符籙的消耗速度……

    他忍不住咬了咬牙,日後真要再有這般的戰鬥,那丟出去的可都是一堆堆的靈晶罷。

    歎了口氣,他把這些糾結丟在腦後,抬頭往前走了兩步,忽然一怔,卻是看到在前方道路上,那些來往行走的散修似乎突然多了不少,而前頭人群最密集的地方,道路邊聳立著一座高樓,與周圍的商鋪看去氣勢截然不同,高大雄偉,氣度不凡。

    一眼看去,不知有多少修士在那高樓之下大門前進進出出,看起來熱鬧無比,人氣之鼎盛,怕是周圍所有的商鋪加起來都比不上這一家。

    沈石有些驚訝,走過去仔細一看,只見那大商鋪門前門庭若市,熱鬧非凡,一張大匾掛在門楣之上,寫著三個大字:

    神仙會。

    沈石頓時明白了過來,同時心裡也是平添了幾分佩服,心想在這鴻蒙主界之外,偏遠的歸元界中,神仙會居然把生意都做到這裡來了,實在是了不得。

    看著神仙會那三個字,他心裡頗有幾分微妙的情緒,自己前半生的人生際遇,與這個大商會還真有說不清的糾葛,不過此處既然有神仙會的分店在此,以神仙會的實力,裡面必定有各種周全的靈材,想必符紙符筆也是必定不缺的。

    想到此處,沈石也是松了口氣,回頭招呼了一聲小黑豬,便向那鶴立雞群般的神仙會分店走了過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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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人心

    在神仙會商鋪外頭,便能感覺到與眾不同之處,無論是進出人群還是熱鬧景象,都遠勝其他地方,而真正走進去之後,沈石又是覺得眼前一亮,只見這間分店大堂裡格外寬敞,窗明几淨,光線明亮,眾多修士在裡面諸多櫃檯間走動流連,或看或問,神情或喜或憂,各不相同。

    而在那些櫃檯裡面,擺放著無數靈材,放眼看去,種類繁多幾乎無所不有,但凡能與修真修煉有所關係的靈材,雖不能說盡數皆有,但相對普通包括多數常用的一些靈草、靈丹、陣法、符籙乃至靈器法寶等等,這裡幾乎都能看到,而且不時還能看到一些珍罕稀有的珍品,惹來無數散修側目垂涎,當然類似這等珍品靈材的價碼,卻也是高的驚人。

    只是混在人群中略略走過一會,看了幾個櫃檯,沈石便能看出神仙會這裡的商鋪確實比外面街上的那些商鋪要好很多,各種靈材物品種類齊全不說,特別是有一些常見常用的普通靈材上,以他的見識眼光,看出這裡的東西在品質上,比外頭的店鋪裡也要高一些,而且轉了一圈下來,沈石還沒有發現其中有假貨出現。

    看來神仙會大名鼎鼎,實在是名不虛傳。不過真要說起來,神仙會這裡的靈材雖然貨真價實品質又不錯,但在價格上以沈石之前走過的印象對比起來,似乎要比外頭商鋪中還是貴了一到二成。

    想想也不奇怪,兩邊對比如此明顯,外面那些小商鋪在靈材貨品上比不過神仙會,那麼價格上再不低一些,這生意哪裡還能做得下去?

    不要小看這中間一點點差價,天底下修士中,人數最多占了修士總人數過半的,都是在修煉上相對窘迫艱難的散修,哪怕是一點靈晶的差價,也會有人很是在乎,所以外頭那些小商鋪裡,倒是也有不少生意。不過多年以來,最好最真的靈材都在神仙會商鋪中,這已是鴻蒙修真界裡公認的一條道理了,所以許多時候,只有力所能及,大多數修士還是願意來到神仙會裡購買各種靈材的。

    對沈石來說,以他打小磨練出來的對各種靈材的見識閱歷,其實只要有耐心,在外面那些小店鋪中也可以買到品質過得去但價格便宜些的東西,只是眼下在這斷月城中,他想要買的符紙符筆等製作符籙的靈材,卻似乎除了神仙會這裡,就沒有其他家售賣了。

    他心裡這般轉動著念頭,在這寬敞闊大的大堂裡一個個櫃檯看了過去,只見眾多櫃檯上,靈丹妙藥法寶靈器等等諸如靈材琳琅滿目,真是令人目不暇接,更有些珍奇之物,散發出靈氣寶光,引來驚歎無數,連他中間頁忍不住駐足看了幾眼,令人心中不禁感歎,這神仙會實在是不知聚斂了多少寶物靈材,而這不過還僅僅是它們眾多分店中的一家而已,聯想到這家巨大商會諸多分店遍佈廣袤無垠的鴻蒙世界,神仙會暗中所擁有的財力物力,往深裡想一下,簡直可畏可怖。

    不過這些事,也輪不到沈石去操心就是了,他眼下心中所想的,還是先買到急需的符紙符筆,如此又看了四五個櫃檯後,忽然他眼前一亮,卻是在大堂東側一處靠牆的櫃檯上看到了“符籙”二字。

    沈石立刻走了過去,只見這處櫃檯靠牆放置,裡頭站著一人,身著灰衣長衫,神色和藹,應該就是看管這櫃檯的夥計。相比起那些靈丹靈草法寶靈器等等人氣最盛的櫃檯,符籙這裡的人氣相對就要冷清了不少,至於原因那也是眾所周知了。不過沈石一眼看去,只見這櫃檯前也有四五個修士在轉悠打量,其中有一兩個人不時會向那夥計詢問幾句,那夥計也都是笑容溫和地有問必答。

    看到沈石走到櫃檯邊,那夥計轉過頭來對他笑了一下,十分客氣地向他打了個招呼,又請他先隨便看看,隨後那邊的客人又問了他什麼,他連忙回身去回答那邊的問話了。

    沈石看了看此處櫃檯,只見身前櫃面居然是用透明水晶製成,下部鏤空,可以看到裡面擺放了種類眾多的成品符籙,各種五行術法在所多有,包括沈石如今會的六種一階五行術法,都能在此看到成品的符籙。

    看著那些黃色符紙上扭曲而繁複的符文,沈石沒來由地感到一陣親切。

    在身前這一長排櫃檯裡,幾乎都是種類繁多的各種一階術法符籙,而在那夥計的身後,靠牆站立的還有一個同樣是用水晶製成的透明櫃子,裡面隔了五六層架子,也擺放著不少符籙,不過沈石看了一下後,卻發現那立櫃中的符籙,居然都是些二階三階的高階五行術法。

    沈石深吸了一口氣,望向那水晶櫃中的高階符籙,眼神不禁有些熱切起來,不過隨後又是微微搖頭,暗自苦笑了一下。二階的五行術法,威力與普通的一階術法截然不同,已然可以對凝元境修士造成威脅和傷害,但是與這些強大威力所對應的是,修行這些高階的五行術法,所要付出的心血與精力,同樣也是令人咋舌。

    天底下修真界芸芸眾生,罕有人深入修煉這五行術法,也是有根源的。沈石在最初修習那些一階五行術法的時候,同樣也是想著在煉氣境先行過度一下,等修煉到了凝元境,也就沒打算繼續修煉更高階的五行術法了。

    只是三年過去,中間又經歷了這麼多風風雨雨,此刻他再看到這些符籙的時候,心裡確實還是有些猶豫。至於這些高階符籙,雖然他看著眼饞熱切,但心裡也並無購買的意圖,一來是這些高階符籙製作難度遠勝一階普通符籙,所以價格也是高的嚇人,二階符籙隨便哪一個都是一階術法符籙的十倍以上,而僅有的那幾張三階符籙,更是高出了上百倍,讓沈石咋舌之餘,也是搖頭不已。

    不過最重要還是另一個原因,符籙一道,若是修士本身不會這種術法,那是無法催動施放同種術法的符籙的。這個限制約束極大,所以看著這櫃檯裡符籙種類繁多,但過來走動的修士,其實多數看得還是流傳最廣的那幾張諸如火球術、冰箭術等符籙。

    他這裡看了半天,櫃檯裡的那個夥計好像終於應付完了旁邊那位有些囉嗦的客人,走到他的面前,笑著問道:“這位客官,可是想買些符籙麼?本會商鋪裡的所有符籙,都是由本會供奉的制符大師親手製成,品質絕無問題,您盡可放心購買。”

    他微笑著說著這些保證話語的時候,語調輕鬆口氣自然,似乎是在說著一個理所當然的事實,而事實上,周圍所有的人包括沈石在內,神色間也沒有露出任何質疑,神仙會萬年之下的商譽名頭,早已經深入人心了。

    不過沈石的目的並非這些符籙,當下笑了一下,道:“有沒有符筆符紙,呃,還有朱砂?”

    那夥計怔了一下,看向沈石的目光裡頓時便多了幾分異樣神色,能管著符籙櫃檯的人,自然對符籙之道有所瞭解,他當然是知道製作符籙是一件何等艱難的事,而眼前這個客人看著頂多二十左右,年紀輕輕的樣子,實在是不像個能在制符一道上有所小成的人物。

    或許,這又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對自己自視過高的年輕人,想著隨便學學就能掌握這制符法子,然後通過售賣符籙賺到無數靈晶麼?

    但是天底下修士如過江之鯉,無窮無盡,卻也真沒聽說有多少人在此道上成功了的,據他所知,便是神仙會中供奉的那些手藝精熟的制符師父,往往也都是在此道上浸淫了十數年甚至數十年以上,方可出師制符,而且其中失敗的幾率同樣也是不低。

    不過心裡雖然轉過這樣的念頭,但這位夥計面上還是十分客氣有禮,神仙會出來的人,對客人向來是十分有教養的,當下點了點頭,微笑道:“有的,您稍等。”

    說著轉身走到櫃檯最邊上,從最低一層取出了一個大木匣,在沈石面前打開,只見匣中機構精巧,竟然自有數層格子,裡面插滿了一根根形狀顏色材質都略有差異的符筆,隨後他又低頭彎腰,去櫃檯另一邊去過了一個玉盤,裡面裝著的則是各色符紙,同樣擺放在沈石的面前。

    隨後,他露出客氣而溫和的笑容,看著沈石,微笑著道:“本店貨物都在此處,您看看可有合心意的,儘管挑選就是。”

    在沈石身旁同樣在這櫃檯邊看貨的其他幾個修士,此時不約而同地同時轉頭向他這裡看來,同樣是修士,又哪裡會不知道想要購買符筆符紙是什麼用意,一時間那些個修士望向沈石的眼光神情各異,有詫異驚奇,有愕然搖頭,不過更多的,還是明顯的輕蔑譏嘲,其中有一個身材高大,看去比沈石高了半個頭的修士,甚至直接笑了出來,在旁邊帶了譏誚之意,冷笑道:“小子,年紀輕輕的別胃口太大,修煉這條路哪裡是那麼好走的,小心一不小心就摔死了。”

    沈石皺了皺眉,轉頭看了那高大修士一眼,心想此人怎地如此沒品,素不相識的一開口就咒人去死。不過他性子沉穩謹慎,加上自己此刻境遇奇特,正要安心等待宗門派人過來接送回去,實在沒有必要多事,所以沉吟片刻之後,也就懶得去理會此人,便當做沒聽見一般轉過頭來,對那夥計問道:“這些符筆是何材質,價格如何?”

    那夥計倒也耐心,指著木匣中的符筆對他詳細解釋起來,而那個高大修士被沈石看了一眼卻當做空氣一般無視過去,看起來也是個脾氣暴躁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滿,冷冷地哼了一聲,再看向沈石的目光中,便有了幾分厭惡。

    沈石聽著那夥計介紹了一會,思索了片刻後,便從木匣中挑了兩隻碧桃木符筆,這種符筆穩重堅韌,雖然品階不高,名氣也不如那些珍貴名木,但十分適合製作低階符籙,同時筆質堅韌也正好適合大量畫符。

    那夥計在介紹符筆的時候,其實側重點是在幾隻名木所制的符筆上,言辭間誇耀之詞十分動聽,因為名木價值不菲,製成的符筆自然價格昂貴。不過在看到沈石挑選了碧桃木符筆後,他眼中倒是掠過一絲訝色,再看向沈石時,倒是有幾分隱隱刮目相看的意思。隨後,他從櫃檯裡拿出一個瓷瓶遞給沈石,微笑道:“這瓶便是朱砂,本店規矩,凡購買符筆者贈送一瓶,不過之後還要的話,便需花費靈晶購買了。”

    沈石點了點頭,這規矩差不多是修真界裡公認的,他也明白,便問道:“再買朱砂的話,是什麼個價錢?”

    那夥計看了他一眼,心想一瓶朱砂至少也能畫個五十張符籙,如果成功率高些的話,甚至能到六十張,但是就算是那些制符師父來制符,這一瓶朱砂也能用上幾個月了,心想這小子果然還是心氣太高,不知天高地厚的。

    不過這些話,他也沒必要去提醒別人,當下只是淡淡微笑道:“朱砂雖不算值錢之物,但本會向來講究品質,這朱砂其實也比其他地方要更濃更純一些,所以客官想要再買的話,一顆靈晶可購三瓶。”

    沈石撇了撇嘴,心想當年在天一樓中,一顆靈晶可是能買五瓶朱砂的……不過眼下也沒有別的選擇,他想了想,還是點頭道:“那就再買三瓶。”

    夥計微微一笑,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俯身又取出了三瓶朱砂,而到了這時,旁邊幾個修士看過來的目光,已經都是嘲諷之意十足了,一個個就像是看到了一個大傻瓜一般。

    那夥計將符筆木匣收起,隨後將放著各色符紙的玉盤拿了過來,道:“那這些符紙您看?”

    沈石目光一掃,只見這玉盤中符紙一疊一疊擺放整齊,顏色也有好幾種,其中數量最多占了一大半的,是土黃色的黃符紙,基本上所有的一階符籙都是畫在這黃符紙上。除此之外,還有碧青顏色的青符紙,那是為二階符籙準備的,還有一疊顏色澄藍溫潤的符紙,看去靈力氣息極強,與眾不同,在這玉盤裡頗有幾分鶴立雞群的模樣,卻是藍符紙,乃是為極罕見的三階符籙所準備的了。

    不得不說,這神仙會實在是實力雄厚,哪怕一家分店,也有這般罕見之物。

    不過沈石目前的實力,自然還是沒法碰這些高檔靈材,他點了點頭之後,指了一下為數眾多的黃色黃紙,笑道:“我買這種。”

    夥計笑了一下,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隨即微笑地取了一疊黃符紙,看著約莫有二十張左右,笑著問道:“您要買幾張?”

    沈石想了想,不知為何,沒來由地腦海中忽然想起好幾年前,自己在青魚島上去那個符籙商鋪裡買符紙的情形,他隱約還記得那位仍然卡在煉氣境好些年的師兄的模樣,也還記得當時他吃驚的樣子,可是卻想不起來他的名字了。

    一時之間,沈石忽然間有些莫名的感慨,沉默了片刻後,他笑了笑,道:“來個五十張吧。”

    那夥計眉頭一挑,露出幾分愕然之色,而站在一旁的那幾個修士,此刻聽到這數目後也神色各異,紛紛轉頭向沈石看來。特別是那個高大修士,原本已是打算離開的樣子,此刻聽到這句話,腳步為之一頓,又是慢慢轉過身來,帶了幾分驚訝看向沈石,同時眼角餘光掠過那些玉盤上的符紙,眼中隱隱閃過了一絲貪色。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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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隱憂

    製作符籙的符紙並不是尋常之物,因為要承載蘊含靈力的符紋與符陣,並在施放時爆發出相當於五行術法的威力,所以符紙本身的材質也必須相當強韌,所以所有的符紙,幾乎都是用一些本身蘊含靈力的靈材製作而成的。

    這些製作符紙的靈材,多數都是一些靈草,更高階的符紙因為要承載更強大的靈力,對材質要求更高,有時甚至會用到一些靈礦甚至罕見的珍品靈材,當然了,到了那種地步的符籙,在這個五行術法早已式微的年代裡,只怕已是在鴻蒙諸界中絕跡了。

    但是既然製作材料是靈材,則符紙對修士來說,其本身就有一定的價值,就算自己用不著,但如果手頭“偶然”得到一些符紙,也自然能夠找到商家願意收購的。五十張的符紙,哪怕是最普通的只能製作一階符籙的黃符紙,對不少生活窘迫的散修來說,也可以說得上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沈石若有若無地感覺到了身旁那有些異樣的氣氛,一時間心裡略有幾分後悔,心想自己畢竟是在妖界那邊呆得太久了,雖然妖界危機四伏時常廝殺血鬥,但妖族中人至少青蛇部族裡的妖族,多數都是頭腦簡單的直性子,一言不合可以翻臉抽刀,卻很少會有什麼心計。在那樣地方呆久了,自己的警惕心思似乎也弱了很多啊。

    當下他也假裝不知周圍那些修士異樣的目光,與櫃檯後那面帶驚訝之色的夥計匆匆算了一下價錢,一顆靈晶可買五張黃符紙,五十張符紙就是十顆靈晶,再加上兩隻碧桃木符筆各值一顆靈晶,朱砂又去了一顆靈晶,到最後沈石將這些所有的材料買下後,一下子付出了十三顆靈晶。

    身上的靈晶數目,瞬間去了一大半,這感覺實在有點不好,也讓沈石心裡頗有幾分肉痛,不過怎麼說呢,這也是無法之事,若無防身之技,誰知道自己會遇到什麼事,真要面對敵人但手頭卻沒有符籙的時候,沈石是決然不想看到這種情況的。

    被人以窺探的目光從旁關注,這並不是一種舒服的感覺,所以沈石在買下這些靈材之後,也就沒了繼續閒逛的心思,拎著那夥計遞過來裝著制符材料的布袋,便轉身向神仙會商鋪外頭走去。

    按理說,他此刻身邊暗藏了一隻如意袋,只要順手往裡頭一放,就不用再一直提在手上了,既簡單又方便。不過沈石這時已經多了幾分警惕之心,同時也想到自己終究還是煉氣境的境界,在這修士雲集的地方萬一被人注意到,自己不到凝元境卻能使用如意袋,只怕會惹上不小的麻煩。所以乾脆就裝著什麼都沒有,直接拎著出了神仙會的大門。

    在他身後,那幾個修士神色各異的看著他的背影漸漸走入人群離開,有的面無表情走開,有的則是露出幾分羨慕嫉妒之色,不管怎麼說,能夠有這份財力購買符籙靈材的修士,這身家必定不會太過窘迫潦倒,否則的話,你一個連日常修煉的靈晶都保證不了的散修,又怎能去妄想染指這等耗費資源心血無數的符籙敗家之道?

    這小夥子年紀輕輕,居然有這等身家,看來不是出身宗門子弟,就是修真世家的嫡系傳人了罷。

    人跟人,真是沒法比啊……一時間這個老掉牙的念頭,在好幾個修士心頭上掠過。

    ※※※

    走出了神仙會大門,從擁擠熱鬧的人群裡離開後,沈石向四周看了一眼後,又沿著這條街上走了一段路,中間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確定並沒有任何人注意到自己的時候,找了個空子走進路旁一處僻靜的小巷,神不知鬼不覺地直接把那些靈材往腰間一抹,便迅捷無比地進了如意袋中。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的算是松了一口氣,施施然走回到街上,看著長街上修士來來往往,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之後,想起自己還不知道十日後要與淩霄宗過來接他的師兄見面的三春樓在何處,眼下正好前去打聽打聽。

    想到此處,他便又往前走去了,一路上不停觀望四周,並沒有看到掛著三春樓牌匾字樣的屋宅,隨後乾脆又找了一家路旁的商鋪,進去問了一下那裡的老闆,那老闆倒是熱情,對他說出了三春樓的地址,原來這三春樓並不在這條熱鬧的長街上,而是在相隔了兩條街靠著城北的那一處。

    沈石謝過那老闆之後,出來按著商鋪老闆說的方向找了過去,走過了兩條街道之後,果然在城北附近的一條路上找到了三春樓。

    這三春樓所在的街道比起神仙會所在的長街,在人氣上顯然要差了很多,不過還是能看到不少修士在這邊走動,沈石回想起來,感覺這斷月城中似乎修士的數量密集程度,要遠勝過往在鴻蒙主界中的大部分人族城池。或許是因為在這偏遠異界裡,往往多有妖獸異族,危險處遠勝鴻蒙主界,並不太適合普通凡人居住,但異界中往往也有各種靈材資源,卻是吸引許多修士前往的重要原因。

    而三春樓看去是一間三層高的酒樓,外表倒也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沈石在這樓外走了一圈,記住了這個位址,便轉身離開了。還有十日淩霄宗來人才會到達,一來在此就等無益,二來沈石心中多少也有幾分隱憂,錢義並不是沒有根腳的散修,相反的,他是如假包換的玄劍門弟子,真要往上追溯的話,連天下四正之一的天劍宮,他也能扯上關係。

    沈石並不後悔殺了那廝,但是當日通知自己來到這三春樓等待的正是玄劍門弟子與那出身天劍宮的南宮瑩,雖說按理自己在林中已經處置了錢義的屍體,但是沈石還是不想就這樣呆在此處。

    希望能一切順利地返回淩霄宗罷。

    他心裡這般想著,心情卻還有忍不住有一些沉重起來,微皺著眉頭轉身離開。或許是因為看到了三春樓引起了幾番心事,他心思有些飄忽忐忑,卻是並沒有察覺到在自己身後不知何時悄悄綴上了一個人影,遠遠地跟在他的後頭,正是前面在神仙會中那個身材高大的修士。

    ※※※

    與此同時,那片森林之外的無名村落之中,幾個玄劍門弟子重新回到了這裡,為首的依然是耿成,同時當日搜捕灰蜥部族的另外兩個玄劍門弟子傅俊、丁和辦完了事,這時也回到了此處,倒是南宮瑩的身影沒有再出現。

    三人約莫是下午時分到達了這個廢棄的殘破村子,但是眼看著天色漸暗,黃昏將臨,三人在村口處面面相覷,那個子偏矮些的丁和首先面帶了不耐煩,開口抱怨道:“師兄,我們還要在這裡等多久?”

    耿成皺眉,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旁邊的傅俊也是臉色不善,道:“師兄,我也覺得咱們在這等著錢義,委實有點不像話,論身份,咱們三人都是他的前輩師兄,憑什麼要我們三人一起等他,真有這無聊閒暇時間,我回斷月城去修煉不是更好嗎?”

    耿成臉色也是不太好看,沒好氣地道:“得了,別抱怨了。不管怎麼說,這次出來做事,總是咱們師兄弟四個人一起出來的,師父既然選了我做領頭之人,我就要當起這份擔子。錢義這傢伙雖然脾氣古怪,我也看他不順眼,但總是同門師兄弟,一起出來的,總要一起回去罷。”

    丁和撇了撇嘴,哼了一聲道:“我看他那性子,還真是未必就把咱們幾個看成是同門師兄弟了,整天獨來獨往的,見到妖族就跟不要命似的,一下子就紅眼大殺特殺,也不管師父這次出門交待的話,是以活捉送往晶礦為重。”

    耿成歎了口氣,道:“誰說不是呢,前頭出門時師父也特地交待過他,當時咱們也聽到了,他可是答應的好好的,誰曉得到了這斷月城這邊,他突然就變這樣了。”

    傅俊抬頭看了看天色,道:“師兄,這眼看天就要黑了,咱們還要等多久?”

    耿成臉上露出幾分焦躁之色,來回走了兩步,看來對那錢義也是很不耐煩,但偏偏又不能置之不理,惱火地道:“這傢伙到底怎麼回事,不是說好了只是查看一下有沒有漏網之魚嗎,這能耽誤多少時間,為何到現在還不回來?”

    三人在這裡抱怨著,卻又是無可奈何,眼看著天色漸漸還是黑了下來,這三位玄劍門的弟子臉色也是越發無奈,末了傅俊翻了個白眼,像是想要排解煩躁心情一般,對耿成問道:“師兄,那南宮瑩不是和你在一起麼,怎麼今天沒過來?”

    站在一旁的丁和眼睛一亮,湊了過來笑道:“咦,那位南宮師妹居然一直和師兄你呆在一起麼,莫非……”

    “去去去,”耿成一揮手將這傢伙推了開去,沒好氣地道:“南宮師妹畢竟是上門弟子,身份與我等不同,加上又是來此歷練的,前頭事情做完了,她不願過來也是理所當然。而且……”

    耿成說到後頭,神色間看著有幾分猶豫遲疑,旁邊丁和奇道:“而且什麼?”

    耿成聳了聳肩,道:“我看那南宮師妹當日的神情,似乎對錢義師弟濫殺妖族的行徑,頗有幾分厭惡。”

    傅俊不屑道:“那傢伙就是個瘋子。”

    耿成瞪了他一眼,傅俊哼了一聲,轉過頭去,旁邊丁和關心的卻不是這個,笑嘻嘻地道:“師兄,說真的,那南宮師妹年輕貌美,道行又高,這出身家世更是沒的說,若你們果然有緣,卻是一樁天大的美事。”

    耿成心中一跳,但隨即苦笑搖頭,道:“你們莫要瞎說了,南宮師妹那是什麼人?天劍宮年輕一代弟子的佼佼者,更是南宮世家的天之驕女,這等人物,哪裡是我們這些下門弟子能配得上的?”

    傅俊與丁和一時都是默然,片刻之後,都是無言地歎息一聲。

    耿成搖了搖頭,道:“好了,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了,我看這天色已黑,錢師弟到現在還不回來,總感覺有些不太對勁啊,我們進林找找。”

    丁和皺著眉頭,抱怨道:“這麼麻煩,我在這裡等著行不行啊?”

    耿成伸手一拍他的腦袋,笑駡道:“一起去,別想著偷懶。反正這次我也看明白了,這廝就不是個能做事的料,以後再有這種出來做任務的事,我是決然不會再帶上他了。”

    傅俊與丁和兩人平日裡都是與耿成交好的,聞言都是笑了起來,一起點頭稱是,心情也好了一些,三人嬉笑聊著,一起慢慢走近了那片林子,尋找至今不見身影的錢義去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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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住宿

    斷月城中是有客棧的,並且不止一家,檔次有高有低,不過針對的客人基本上都是來往的修士。至於價錢嘛自然也是各不相同,普通一些的一顆靈晶住三天,最高級的三顆靈晶住一天。

    價錢相差這麼多,這客棧的環境自然也是天壤之別,不過總的來說,據說城中檔次最高價錢同樣是最貴的客棧裡,甚至每個房間都有一個聚靈法陣,對修士的修煉都能有幾分助益,也算是一分錢一分貨了罷。

    不過沈石如今囊中羞澀,自然對那等豪富修士名門弟子視靈晶如糞土的人才能住得起的高檔客棧敬而遠之,事實上,不管是在歸元界還是鴻蒙諸界,一個很普通的現象是相當多數的散修,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幕天席地而居的。

    聽起來頗有幾分淒涼,但修真界的現實便是如此,散修多數修煉資源窘迫,最基本的靈晶都要精打細算用來保證修煉,哪裡有錢去住宿客棧?而且普通的客棧裡其實也就是一間屋子一張床,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頂多是安靜一些罷了。

    至於風餐露宿,既然身為修士,這肉身自然也是錘煉打磨過的,總比凡人要強韌些,幕天席地睡在野外,其實也並非是什麼大事,所以長久下來,散修多數都還是選擇了現實的做法,少有人前往客棧居住,修真界中也多是見怪不怪了。

    至於沈石這裡,其實本來按他現在的情形,隨便在這城裡找個地方對付幾天,也不是不行,這幾年在妖界裡的生活,他也並沒有真正地享過福。不過到了最後,他斟酌再三,還是忍痛找了一家客棧,當然,是最便宜最普通的那種,原因很簡單,他買了一大堆的制符靈材,為的就是要製作符籙,而制符是如此精細而繁瑣的事,當然是需要一個安靜的所在。

    雲來客棧,就是他最後決定住下的地方。

    這客棧的名字,當然取的就是“客似雲來”之意,不過當沈石看到這間客棧的時候,只見這裡人影稀疏,來往客人並不算多,卻是和這名字有些差距的。不過人少一些更好,沈石此刻最想要的便是安靜。

    當下他走進雲來客棧,旁邊自有夥計上來招呼,當他表明要住宿之後,另一邊客棧老闆也走了過來,熱情地將自己客棧誇耀了一番,聽起來雲來客棧除了房間裡沒有聚靈法陣,其他的與城中最高檔的客棧並無區別。

    沈石一笑置之,反正自己要的只是一間安靜能制符的屋子,也就不去與這老闆多計較,詢問了一下價錢,果然還是城中最低價,一顆靈晶住三天。

    沈石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時候,還有如意袋中那些制符靈材的數目,心想如果要把這些靈材都製成符籙,哪怕自己抓緊時間,但算上自己接下來還要的修煉及休息,怕是至少也要五六天才能做完。

    沉吟片刻後,沈石便先給了這姓何的客棧老闆兩顆靈晶,定下了六天的住宿時間,不過他付錢時多了一個心眼,也不去跟這老闆討價還價,就當做閒聊一般,說自己是近日剛剛來到歸元界的一介散修,沒什麼見識,還請何老闆將這歸元界、特別是斷月城這裡的情況向他稍作介紹一番。

    這何老闆也是一個修士,不過道行一般,也只在煉氣境中,但他能在這斷月城中開了客棧,這眼光見識自然不會太差,也看出沈石其實並非如他自己所說的那般只是一個普通的散修。

    真要是普通的散修,境界還只在煉氣境不到凝元境的,想都不用想,十個中有九個都在城裡城外的荒郊野外露宿呢。只是何老闆是打開門做生意的,沈石身份或有可疑,與他言辭不符,但是這與自己又有什麼干係?所以到了最後何老闆也是笑呵呵的詳裝不知,在幫著沈石住下並帶往住宿房間的路上,與他客客氣氣並粗略地將這周圍附近的情形對沈石說了一遍。

    原來這歸元界,按照鴻蒙諸界中的地理位置,算是三層界。所謂這二層界、三層界的名號,其實也很簡單,眾所周知鴻蒙世界的重心所在,乃是廣袤無垠浩瀚無邊、至今都尚未完全探索清楚的鴻蒙主界,而鴻蒙一百零八界中,來往各界通行的主要方法,便是上古流傳下來的那些金胎石所構的上古傳送法陣。

    鴻蒙主界上,一共有三十三處上古傳送法陣,是所有界土中最多的。多年以來,人族便以鴻蒙主界為中心,凡是通過一處法陣傳送能達到的異界,稱為二層界,中間要經過二層界上再去另一個上古傳送法陣傳送,才能到達的界土,則為三層界,以此類推下去,都是這個道理。據說鴻蒙諸界中,最偏遠的界土,要足足傳送過六個異界才能到達,也就是七層界了。

    要知道,每一個界土中的上古傳送法陣,並非都是聚在一處,哪怕是傳送法陣最多的鴻蒙主界,在天鴻城外那個著名的陣島上,一共也只有十七座上古傳送法陣,還有十六座則是零落散佈于鴻蒙主界廣袤的界土之上,並且毫無規律可言。

    而要從鴻蒙主界到歸元界,確切地說,如果是淩霄宗來人想到歸元界斷月城接沈石的話,就必須先從海州流雲城中開始傳送,先是一路傳送到天鴻城外,再去陣島,然後從中間一座上古傳送法陣前往黑河界,再橫穿黑河界整個界土,前往另一個上古傳送法陣,才能到達歸元界。

    沈石也是聽到此處,才總算明白了為何淩霄宗派人過來需要花費整整十日的漫長時間,總歸是鴻蒙諸界實在是太龐大了。說起來,這還是多虧神仙會多年以前有天縱之才參考上古傳送法陣,從中悟出了人族自行設置的那些短距離傳送法陣,只要肉身強橫能夠扛得住那些壓力,短時間內便能在鴻蒙主界上橫跨千萬裡,不然的話,那花費的時間哪怕是道行通天的修士,也要頭痛無比。

    說著這些話語常識,何老闆眼角余光也偷偷向沈石瞄了一眼,見他一副若有所思帶了幾分醒悟的樣子,心裡便是越發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測,暗暗冷笑,心想這歸元界在這條傳送路線上,就是鴻蒙主界往黑河界再往歸元界的盡頭,並沒有再通往更深一層界土的上古傳送法陣了。

    若果然是路過來到此地的散修,自然也只能是從鴻蒙主界再往黑河界這條路過來的,哪可能對此一無所知,他只是稍微不動聲色地講了一段話,便看出沈石之前的馬腳來。

    不過還是那句話,沈石究竟有何隱秘,對他來說根本沒有意義,反正他賺的就是這些客人住宿的靈晶而已,其他的也懶得管那麼多。

    接下來他也不隱瞞什麼,又將斷月城這裡的情勢跟沈石粗略講了一遍,當沈石走到自己特別要求要清淨沒人打擾的那間屋子時,他也已經從何老闆的嘴裡,對歸元界包括斷月城附近的修真界,有了一個大致的粗略印象。

    歸元界在鴻蒙諸界中,算不上特別有名的一界,事實上如果單論在鴻蒙修真界中的名氣以及人氣的話,歸元界得排到頗為靠後的位置。不過歸元界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這個界土中相對安寧一些,並沒有什麼特別兇悍強大到可怕逆天程度的恐怖妖獸,並且界土上環境也還算不錯,十分適合人族居住,加上畢竟是不小的一界,荒郊野外總有各種妖獸,靈草靈礦等等,這些都是修士修煉中所需的資源,所以前來這偏僻一界的修士,也是為數不少。

    至於這斷月城,算是歸元界中有數的幾個大城之一,也是來到歸元界這裡的眾多修士特別是散修重要的聚集點之一,所以人氣在歸元界中著實不錯,甚至連神仙會也在這城中開了一家分店,也是由此可見一斑。

    本來這斷月城裡雖然修士眾多,但多是散修,也並沒有什麼特別強大突出的勢力,早前本地倒有兩個小的修真門派,不過實力也是普通,雖然比散修還是要好許多,但相對來說行事也算規矩,所以斷月城這裡總的來說,修士們還是相安無事。

    不過這種局面在一年前突然發生了一些變化,那就是鴻蒙修真界中鼎鼎大名的四大名門之一的天劍宮旗下一個下門玄劍門,突然派遣不少弟子前來此處,並且在這城中購買地契屋宅,劃了老大一塊區域,竟是一副打算長久駐守的樣子。

    這樣一個門派,哪怕僅僅是天劍宮的一個下門,但實力一下子就壓過了斷月城本土的勢力,也瞬間打破了這裡原本的平衡。原先那兩個小門派,自然是不敢與實力遠勝自己並且背後還有天大靠山的玄劍門去作對,也就只能默默讓出了斷月城龍頭老大的地位,同時私底下對玄劍門這樣的門派,為何突然對斷月城這種往常只有散修才會過來碰碰運氣的地方產生興趣而猜測不已。

    時間久了,玄劍門在本地站穩了腳跟,再加上平日一些動作跡象,這其中的端倪倒是漸漸被人知曉,原來在斷月城城西一處臥虎山中,玄劍門不知從何得知,居然在那山脈深處發現了一條靈脈。

    眾所周知,靈脈便是天地靈氣彙聚一地,進而凝成靈石的福地,也是天底下所有修士嚮往而夢寐以求的神奇所在。不過似這般等若是天然不停產出靈石的所在,天然便是修真門派的根基,甚至可以說,天底下幾乎所有的修真門派,只要是有一定實力的,幾乎都是佔據了一處或大或小的靈脈,如此才能夠穩定根基,進而發展壯大。而若是沒有靈脈作為支撐根基,便等若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或許會因一二奇才而鼎盛一時,但時日一長,終歸是不能長久傳承下去。

    畢竟,靈石才是所有人族修煉的根本。

    這消息一旦傳開,玄劍門來到這裡的原因自然不言而明,不過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玄劍門早就將那臥虎山佔據並嚴加看守,外人難以插手了,那兩個本地小門派和眾多散修,都只能後悔懊惱,空自哀歎。

    沈石這才算是明白過來為何玄劍門的人會出現在這偏遠異界中,至於南宮瑩的出現,顯然也有天劍宮為下門站場以壯聲勢的味道,畢竟一條靈脈,雖然至今除了玄劍門外還沒人知道其中的規模大小,但是既然能吸引玄劍門大舉進駐這裡,想必是有不菲利益的。

    得了這條靈脈,若是善加利用,對天劍宮或許沒什麼特別大的助益,但日後玄劍門的日益壯大乃至更上一層樓,卻是指日可待了。

    沈石送走那個熱情禮貌的何老闆,關上房門,果然屋子裡面很快安靜了下來。他看了一眼屋內擺設,一切都是簡單樸素,但該有的也都有了,顯然那何老闆雖然修煉道行一般,但在做生意上還算是有一套,沈石也沒有什麼不滿意的。

    他走到桌邊坐下,心中兀自想著剛才聽到的那些消息,心裡對那個玄劍門又不禁多了幾分警惕,雖然明面上,自己與玄劍門並沒有任何衝突,也不想去招惹他們,但是錢義的死,卻似乎一直都悄悄橫亙在那陰暗處,讓人有些隱隱擔心。

    真想快些回到淩霄宗裡去啊。

    只要回去之後,或許就是一個全新的開始罷……

    沈石心中靜靜地想著,有那麼一些盼望,不過片刻之後,他還是深吸了一口氣,從如意袋中拿出了那些制符材料,一一擺在桌上。

    看著那些黃色熟悉卻又有那麼一點陌生的符紙,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在腦海中,閃過了從小到大自己所描繪練習過無數次的那些陰陽五行,十種符紋。

    ※※※

    與此同時,何老闆一路走了回來,正準備回到客棧大堂邊自己那個櫃檯後頭,繼續算一下這個月的收支帳本時候,看到前頭自己的夥計又迎來了一位新的客人,看去也是一位修士,身材高大,容貌有點凶的模樣。

    而這時從旁邊聽著,那修士雖然進來之後說要住宿,但與夥計說話時,卻似乎眼神有些飄忽,不停看著周圍的同時,話裡話外似乎在試探打聽著有沒有另一個年輕人住到這裡。

    何老闆聽了幾句,便覺得這位打聽的多半便是自己之前接待過的那位年輕修士了,看來,那年輕人的身上,果然有什麼秘密麼?

    看著仍然在套那夥計話的高大修士,何老闆站在櫃檯後頭,微微眯上了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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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何老闆

    哪怕是在妖界呆了三年,沈石對陰陽五行十種符紋的記憶,也並沒有淡忘多少,甚至就算是在妖界的時候,他在空閒下來的時候,也會隨意地拿起手邊一些紙筆,甚至是直接拿起一根樹枝,就在地上隨便畫上一些這些陰陽符紋。

    或許是一種從小到大的習慣,又或許是這樣畫上幾筆,便能在心裡安慰自己還記得當初的事。至於會不會被其他妖族看到的問題,沈石卻是不擔心的,事實上,與他交好的老白猴與石豬,都曾不止一次見到他畫出的那些古怪又扭曲的符紋。他們也曾好奇地問過沈石,而沈石只是輕輕推說是隨手亂畫並無含義後,他們也就沒追問下去。

    因為這些陰陽符紋,看起來卻是很像是扭曲繁雜的鬼畫符……

    不知不覺間,沈石又想起了老白猴與石豬,在桌邊怔怔出神,過了一會之後,他才輕輕歎息一聲,略微有些黯然地歎了口氣。

    與他相比,小黑豬在進入這間客房之後,便老大不客氣地直接跳到了床上,油光黑亮的身子在柔軟的被褥上翻滾磨蹭了幾下,頓時就喜歡上了人族這裡的床鋪,看去恨不得整個身子都陷入那些被子中,很快的就趴在床上沒聲音了,也不知是不是已經睡著。

    沈石向床上那邊看了一眼,也沒去管它,定下心來,靜心凝神,然後現在一張普通白紙上試了試手,將那十個陰陽五行符紋一一描繪了一遍,畫完之後再逐一審視了一番,然後眼中帶了幾分滿意之色,輕輕點了點頭。

    多年在這符籙一道上磨練的根基,在這一刻便體現了出來,十個扭曲繁複常人看了都頭疼的符紋,他一口氣畫了出來,卻是絲毫不錯。

    心中有了底氣,沈石拿開白紙,這一次取到面前的,便是真正的符紙了,鮮紅的朱砂還有筆桿略帶綠色的碧桃木符筆,也悄然在手。房間裡一片安靜,他的目光輕輕落在那符紙上,然後沉穩地落筆下去。

    細膩均勻的筆跡,在土黃色的符紙上慢慢勾出了玄奧的符紋,然後同一張符紙之上,數個符紋又組成了符陣,一一完好顯現。當最後一筆勾出的時候,三個符紋組成的符陣便展現在眼前,這就是一張符籙的半成品了,只差最後一步灌靈,便能成為用處極大的五行術法符籙。

    沈石安靜地提筆劃著符,神色平靜而淡然,如果此刻有精於此道的制符師在場觀望,一定會驚訝于這個年輕人在畫符上的天分與熟練,這一路描畫下來,符紙一張接著一張的完成,沈石極少有停筆遲疑阻滯的時候,而描符出錯的時候,更是少得驚人。

    整整兩個時辰過後,沈石終於將這五十張符紙盡數畫完,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轉動了一下脖子,低頭看著桌上那一疊符紙,滿意地點了點頭。那一疊符紙的數目,是四十七張,哪怕以沈石如此嫺熟的筆法,也終究還是因為錯處而報廢了三張符紙,不過饒是如此,五十符紙而廢其三,這已然等若是有數十年制符經驗的大師傅了。

    接下來制符的步驟,就只剩下最後也是最關鍵的灌靈了,一般而言,到了這最後的時刻,因為種種原因失誤報廢的符籙,仍然還要占不小的數目,但沈石的心態卻很輕鬆,因為根據過往的經驗,因為那神秘的陰陽咒的關係,他對這最後的一步反而充滿了信心。

    不過灌靈這一步,向來是以精細繁瑣所著稱,哪怕他有陰陽咒相助,也不可能做到大量迅速地製成符籙,只能慢慢地徐徐為之,他之前定了六天住宿時間,為的也是如此。

    沈石的目光掃過那疊黃符紙,輕輕拿起,根據其上不同符陣分開排列,目前他所學會的六種一階五行術法在其中佔據了多數,總共有三十四張之多,其中又以火球術、水箭術、岩刺術以及沉土術最得他的偏愛,每種皆有八張之多,而剩下的火障術與風捷術,平日裡用到的時候偏少,所以乾脆就一種只畫了一張。

    而剩下的十三張符紙,他則是留給了從妖界學到的巫法,說實話最開始在符紙上描畫這些巫符的時候,因為巫法的構成是那些奇異的五毒圖案,與人族這裡的符籙符紋大不相同,沈石心裡多少也有幾分擔憂,不過一想到當初在妖界時,用巫符的方法他製成了五行符籙,那麼今天倒過來,或許應該也沒有太大問題。

    而事實果然也正如他想得這般,這巫法與人族五行術法之間,果然似有幾分詭異的相通之處,那些奇異的十種黑白五毒圖案在被畫到符紙之上後,儼然便是嚴絲合縫,絲毫沒有違和之感,看去只要是最後一步灌靈,應該就能制出完美的巫法符籙了。

    這其中給人的感覺,似乎總有些怪怪的,不過沈石一時半會間也想不了那麼多了,如今他所學會的巫法,除了那張獸皮最後記載的那種召鬼異術,其餘平常能用到的一共有四種法術,便畫了虛靈術與蝕膚術各三張,血毒術與腐爛術稍多一些,各畫了四張。

    一應準備皆已做完,沈石也是松了一口氣,將桌上這些靈材收拾好放回如意袋中,這間屋子裡很快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就算是客棧的何老闆走進來,也看不出之前沈石曾在這裡做過些什麼。

    沈石轉過身子,來到床榻邊坐下,目光在那些稍顯淩亂的被褥中掃過,找到了把自己埋在柔軟被子底下舒舒服服酣睡的小黑豬。看著它睡得如此香甜的樣子,沈石嘴角也是掠過一絲溫和的笑意,伸手輕輕摸了摸它的腦袋。

    小黑豬雖在睡夢之中,卻好像也感覺到了什麼,兩隻小耳朵動了兩下,腦袋在沈石的手掌心中還磨蹭了一番。

    沈石笑著搖搖頭,不去管它,盤膝在床上坐好,沉吟片刻後,伸手在如意袋口輕輕撫摸了一下,當他再抬手的時候,一點微光亮起,那是一顆閃爍著柔和光芒的靈晶,正安靜地躺在他的掌心。

    沈石靜靜地看著這顆靈晶,眼中掠過了一絲複雜的神色。

    三年了,整整三年的時間,他因為找不到這些美麗卻至關緊要的小石頭,被硬生生壓制在煉氣境高階的境界,距離凝元境那道最重要的門檻僅僅只有一步之遙,卻始終只能無奈地徘徊在外。

    那種感覺,那種滋味,沒有經歷過的人,真的是很難瞭解與體會。

    不過幸好,眼前這一切似乎終於回到了正軌,自己未來的路,仿佛又一次展露出了光明。

    他微笑了起來,懷著幾分期待與希望,將這顆靈晶緊緊抓在手中,然後閉上了雙眼,時隔三年之後,他又一次開始了修煉。

    ※※※

    斷月城中,修士來來往往,天地之大,誰也不會特別在意一個年輕人的去向蹤影,至少目前看來,這座城池依然安靜,如平日一樣聳立在原野之上,度過了一天又一天平靜的日子。

    六日之後,也就是這一年的九月十六日,這個日期還是沈石從這客棧老闆的口中問到的,沈石終於完成了全部四十七張符籙的灌靈,令人瞠目結舌的是,到了最後這所有的四十七張符籙,竟然只有一張岩刺術符籙在灌靈時發生意外失誤了,其餘剩下的所有四十六張符籙無一失敗,全部灌靈成功。

    如此驚人的成功率,連沈石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要知道當初在青魚島上制符時,他雖然成功率也相當高,當在灌靈這一步的時候,也決然達不到如今這種地步,而細思之後,唯一的原因,他也只能歸到在妖界學到的第二卷陰陽咒咒文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這畢竟還是好事,沈石甚至心中有些隱隱自得地想著,就算以後窮困窘迫了,光靠賣這符籙,因為也能保證自己修煉所需罷。

    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確認沒有重要之物落在房間裡後,沈石便帶著兀自對那床鋪有些戀戀不捨的小黑豬,下樓來到了客棧大堂上,與那個站在櫃檯後的何老板結清費用,然後隨口向何老闆打了個招呼,便準備離開了。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何老闆卻突然開口叫住了他,沈石轉頭看向他時,眼中帶了幾分疑惑,卻聽那何老闆微微笑著,一邊示意沈石靠近櫃檯,一邊壓低了聲音,輕聲道:“這位公子,我這裡有一件事,你或許是想知道呢。”

    沈石站在櫃檯邊上,微微皺眉看著何老闆,只見這位何老闆笑容親切神色溫和,看去並沒有什麼異樣之處,沉默了片刻之後,沈石點了點頭,道:“請教,願聞其詳。”

    何老闆微微一笑,道:“六天前,您剛住進本店後不久,就有那麼一個人也進來此處,跟本店的夥計說了一些話……”說著,他便口齒清楚地將六天前那個高大修士詢問夥計接機套話的那些言辭,一一複述了一遍。

    沈石沉默地聽了下來,當聽到何老闆口中複述的那個修士想要找的人的外貌形容時,他的臉色開始變得有些難看,同時眼中也隱隱掠過一絲憂慮之色。何老闆做這客棧生意,道行就算沒有多高,但這觀顏察色的本事那是早就爐火純青,沈石眼底那點異樣很快便被他看到眼中,頓時心中大定,但面上卻還是原來那副表情,微笑而平靜。

    沈石聽完何老闆的複述之後,沉吟了片刻,拱手道:“多謝何老闆告知,此事對我頗為重要,卻不知當日那個前來問話的修士是個什麼模樣,呃,在他身上衣物,又……可有什麼特徵麼,比如說是某個門派子弟的服飾?”

    他此刻心中憂慮擔心的,自然是生怕那錢義之事東窗事發,玄劍門懷疑到了自己身上。雖說當日在那片森林裡,他已經儘量抹去痕跡,但一來他又不是天天殺人的熟練兇手,難免會有所遺漏;二來天下之大藏龍臥虎,修真界裡更是神通無數,玄劍門這等有根腳有實力的修真門派,萬一有一些自己料想不到的奇功妙法能查找屍骸尋覓兇手,卻是誰也不敢否定的可能。

    如今之計,自然是先趕快問問那追蹤而來的修士到底是什麼身份,千萬別是玄劍門弟子就是了。他這裡心中擔憂著急,望向何老闆的眼神中便多了幾分急切,只是這個時候何老闆卻是淡淡笑著,不知為何,好一會兒居然一言不發,就是那樣面帶著幾分親切而詭異的笑容,看著沈石。

    沈石眉頭皺起,急切之色緩緩隱去,默然片刻後,他眼中掠過一絲猶豫之色,但最後還是摸出了一顆靈晶,輕輕放在櫃檯桌面之上,輕聲道:“請何老闆教我。”

    何老闆手臂一掃,像是擦桌子一般,輕輕巧巧地就將這顆靈晶抹了過去,隨後開顏微笑著,對沈石將當日那高大修士的衣著容貌又細細形容了一遍。

    沈石仔細聽了,感覺那人的模樣似乎與玄劍門並沒有什麼關係,但轉念一想,萬一是玄劍門弟子微服潛行出來找人,這個可能性似乎也難以排除。幾番尋思,總是難解隱憂,他心中也是多了幾分煩躁,沉吟片刻後,最後還是決定這最後四天時間,自己乾脆出城躲避一下,等到淩霄宗來人真的見上了,到時候有宗門為後盾,事情應該便會好辦許多,大不了自己到時再見機行事吧。

    心念既定,他目光掃了一眼櫃檯後那笑容可掬的何老闆,暗自有些肉痛那一顆靈晶,心想這靈晶也不能讓他賺的太痛快了,便開口問道:“何老闆,除此之外,我還想問問咱們這斷月城聚集了如此多的修士,可是城外附近有什麼寶地麼?”

    或許是看在那一顆亮晶晶的靈晶份上,何老闆這一次並沒有再多生枝節,笑呵呵地對沈石簡單明瞭地介紹了一番:

    “那自然是有的了,而且不止一處,出產各種修真靈材資源的地方,在這斷月城周圍方圓三百里地內,一共有四處。不過其中的臥虎山,如今已經是玄劍門的禁臠,其他散修是不能靠近了。剩下的還有三處,灰蜥林裡多有靈草,鷹伏嶺上多妖獸,還有一處地方是銀月湖,那裡水草茂盛,各種靈草靈材與低階妖獸都有不少,是城中修士們平日尋找修煉靈材和各種資源都常去的地方。”

    沈石緩緩點頭,一拱手道:“那多謝了。”何老闆微笑回禮,沈石也就不再耽擱,直接轉身走出了客棧。

    看著沈石的背影消失後,何老闆臉上的笑容仍然未變,伸手捏了捏在自己掌心裡的那顆靈晶,他沉吟了一下,隨後獨自走上了客棧樓上,一路走到另一間僻靜屋子外,然後伸手敲了敲門。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人走了出來,身形高大,卻正是六天前暗中追蹤沈石的那個修士。

    只見這高大修士此刻看著何老闆,臉色頗有幾分難看,但何老闆卻是泰然處之,絲毫也未有懼色,能夠在這修士雲集的斷月城中開一間客棧並維持下來,他背後又怎麼可能沒有憑仗,而那高大修士顯然也明白這一點,所以雖然臉色不好看,但對何老闆還是不敢做出什麼過分舉動,只是話語冷淡,道:“何老闆,做事不可太過,到底怎樣了,為何還不告訴我?”

    何老闆微微一笑,道:“這位客人,你想要知道的事,我今天已經確實打聽明白了,不過……”他緩緩閉上了嘴,笑而不語,只是看著那修士。

    高大修士眼角一跳,一陣怒意掠過,但不知為何到了最後,還是硬生生壓了下去,咬了咬牙之後,他掏出了一顆靈晶丟給何老闆,然後恨恨地道:“現在可以說了罷。”

    何老闆哈哈一笑,接住靈晶,然後施施然道:“你要找的那個年輕人,今日必定出城,去的地方,十有八九就是銀月湖了。”

    高大修士一挑眉,帶了幾分懷疑之色,道:“當真?”

    何老闆轉過身子,將手中靈晶輕輕一拋,又用手接住,一路走去,同時口中淡淡地道:“放心吧,他會去銀月湖的。”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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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竹業青  第八章 無妄之災

九月已是入秋,告別了炎熱的夏季之後,斷月城漸漸涼爽起來,不過這對於在城中大多數的修士來說,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

    日復一日的修煉,一次又一次地引靈入體,慢慢打磨錘煉自己的肉身,修士的人生就是在這樣不斷的修煉中,漸漸改變了,離普通的凡人越來越遠,在獲得遠勝於凡人的力量以及更加長久的壽命後,許多凡人所擁有的脆弱或敏感的感覺,他們也在無意中悄悄失去。

    沒有了冷暖感覺,自然就不會太在意春夏秋冬季節的變換,也就不會再有傷春悲秋的傷感,不過有一點是例外的,雖然修士們的壽命會比普通的凡人更長,並且隨著修行境界的提升,修士的壽數上限也會不斷地增長,但是天底下所有的修士對時間的這一點上,卻仍是看得極重。

    沒有人不怕死的,特別是窺探到修仙大道一二奧秘,知曉了那些可以活得更久甚至傳說可以成仙永生不滅的遠景之後,千方百計地提升境界道行,便成為了世間所有修士的共同本能。只是天下修士無數,真正出人頭地、在修仙大道上領袖群倫的又有幾人?

    所謂天之驕子或是天才,歸根到底,得天獨厚的那些幸運之人,也僅僅只有極微小的一部分而已,大多數人,終究還是平凡的。

    但是平凡之人,未必便有平凡之心。自人族有修道之事以來,萬年以降,這漫長歲月中人世間不知有多少滄桑,于修道一途上,更是有無數風起雲湧,流傳至今口口相傳或是記載於書卷典籍上的故事,也是無窮無盡。凡人想要登天,這條路必定曲折艱難,但從中成功者,卻也不乏其人。

    平凡的天賦,可以用外力去改變,天生萬物造化玄奇,自然有天材地寶存於世間,那些有大造化者,有大機緣者,一步登天一朝成名的傳說,至今在無數修士特別是人數龐大的散修群體中,一直都流傳著。

    或許,下一個就是自己?

    所以歷來修士特別是散修,少有困居一地閉門修煉的,一來是沒有門派靈晶的支持,自然無法保證修煉;二來修煉所需的各種靈材資源,勢單力孤的散修,也需要親力親為去荒郊野外尋覓。

    具體到沈石如今所在的斷月城這裡,其實道理也是一樣的,在城池中聚集了許多的修士,每日裡來來往往十分熱鬧,其中很多修士特別是大部分的散修,其實日子都是差不多的行程,從斷月城出發前往周圍幾個盛產靈材的寶地,尋覓靈材獵殺妖獸,取得收穫後再返回城中,然後在各種商鋪裡售賣出去,換回修煉所需的靈晶或其他物資,然後繼續重複這樣的日子,並在這個過程中艱難但堅韌地努力修行,慢慢提升著自己的道行境界。

    沒錯,散修的日子,就是這般的艱難,與那些出身名門世家或是名門大派的人修士相比,可謂天壤之別,但是這人世間,什麼時候又曾經真正公平過呢?

    大概只能怪自己沒投個好胎了罷,既然如此,也就只能期待這一世中,自己拼命向上攀爬,盼望著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所以當沈石走出斷月城城門的時候,他也看到為數不少的散修或是三三兩兩結伴而行,或是形單影隻獨來獨往,但是每個人出發的時候,神情間都是滿懷希望充滿期待的模樣。

    看著他們,沈石忽然覺得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抬頭微微眯眼,看著這個秋天天高地闊的原野,帶著跟在腳邊活潑興奮跑來跑去的小黑豬,他也匯入人流,向遠處走去,消失在人海中。

    ※※※

    出城之前,生性謹慎的沈石還是在城裡又找其他人打聽了一下,所得到的回答與那位客棧何老闆所說的並無差錯,斷月城周圍盛產靈材的幾處寶地,確實就那麼四個地方。

    帶著小黑豬一路緩步走著,沈石在心中沉吟,他此番出城,主要原因還是有些擔憂玄劍門那裡,雖然還是不能因為何老闆那幾句話就判斷玄劍門已經發現了什麼並正要搜捕自己,但沈石實不願在回歸淩霄宗之前再鬧出什麼意外事情來,乾脆就出城躲躲,反正只要再等四天就能與淩霄宗來人見面會合。真到了那個時候,玄劍門雖然勢大,但還能大得過名列天下四正的淩霄宗去?

    話說,背靠一個特別強大的靠山,這感覺的確不一樣啊。

    沈石心裡暗自帶了幾分自嘲笑了笑,隨後想著自己該去何處,既然出城,去附近那些盛產靈材的地方看看也就是順帶之舉,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在回淩霄宗之前如果能帶些靈草靈石或是妖獸軀體之類的靈材回去,應該也會有用到的時候。只要自己注意一些,別去招惹一些特別強橫的妖獸或是去一些危險的地方,自然也就不會有太大的風險。

    按照何老闆所說的四處寶地,臥虎山已經被玄劍門佔據,如今沈石躲的就是這個門派,自然是敬而遠之;灰蜥林聽那方位,似乎就是之前與錢義決死搏殺的那個地方,也是不能過去的;鷹伏嶺地勢險峻多有妖獸,據說在四地之中最是危險,沈石考慮了一陣之後,還是放棄了,畢竟自己這數日裡只是隨便走走看看,消磨時間而已,沒必要去冒太大的風險。

    那麼剩下的最後一處銀月湖,感覺倒是最合適的去處了。既然靈草出產,也有妖獸出沒,地域也是頗大,只要不是深入大湖深處,按照過往那些散修留下的說法,週邊的一些妖獸都是等階普通的低等妖獸,應該也不算是特別危險。

    想到這裡,結果已是十分清楚了,沈石也就沒有太猶豫什麼,帶著小豬向銀月湖的方向走去。

    這一路上,出城的散修人流漸漸分散,特別是從那條大路上下來,進入野草叢生茂密瘋長的原野之後,許多散修彼此之間有意無意的都各自拉開了距離,不少人特別是道行看起來稍弱一些的修士,臉上漸漸都有了幾分警惕之色。

    沈石走在這片原野上,自然也注意到了這般景象,微微皺眉之後,心底想到了這荒郊野外的地方,看來風險還不一定都來自那些兇橫的妖獸啊。

    不過既然走到了這裡,自然也沒有再回城的道理,而且沈石心底對自己也有幾分自信,畢竟是從妖界渡過了三年刀尖舔血的日子,加上有五行術法與如意袋中那幾十張符籙護身,至少自保應無大礙。

    一路走去,可以看出從斷月城出來的修士,前往銀月湖的人數是最多的,顯然那邊的環境最是適合修士探險及尋覓靈材,不過這片原野很是闊大,看起來為數不少的修士,散入原野中後,很快眾人便越來越散,漸漸都看不到周圍的人影了。

    沈石自然也無意與其他修士靠的太近,事實上這種分散反而更合他的心意。他這一身道行,境界上只是一般,雖然回歸人界之後這六天,在客棧中他重新開始以靈晶進行修煉,但突破凝元境那道門檻顯然並非一躇而就的事,至少他這幾日中並沒有感到有任何突破的跡象。

    相反的,或許是因為太久沒有修煉的緣故,沈石在剛開始引靈入體的時候,肉身對靈晶中的靈力還有些許的抗拒,那感覺有點像當年他剛開始修煉時遇到的肉身反噬,帶了幾分痛楚,不過沈石堅持了一陣後,當肉身漸漸再度適應了靈晶,這感覺也就迅速消失了。

    或許,要等回到淩霄宗之後才能嘗試去突破凝元境了吧。

    沈石心中這麼想著,看了看周圍,確實已經不見人影,只有小黑豬被關在客棧中數日,此刻到了這野外,看起來很是興奮的樣子,在草叢裡竄來竄去。

    如此又走了一段路,沈石忽然覺得空氣中濕氣似乎大了一些,迎面吹過的風仿佛也多了幾分涼爽,看來是距離那銀月湖有些近了。沈石精神一振,雖說來之前他是想著隨便看看而已,但真到了這種地方,出於每一個修士的本能,顯然都對各種靈材有著天生的嚮往。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聲低沉的怒吼聲,猛地從前頭荒草叢中傳來,隨即想起幾聲兵刃擊打的聲音,似乎有人正在搏鬥廝殺。

    沈石的腳步一頓,站住了身子,眉頭頓時皺了起來,看看周圍,這一片地方應該還在銀月湖的週邊頗遠處,怎麼距離這般遙遠,便有修士爭鬥起來了麼?

    小黑豬跑到他的腳邊,忽然抬起頭向天空中嗅了嗅,然後歪了歪腦袋向前方忽地哼哼叫了兩聲。

    沈石低頭看了小黑豬一眼,只見它叫喚的方向,似乎就是那爭鬥聲音傳來的地方。

    沉吟片刻之後,沈石搖了搖頭,還是不想招惹麻煩,對小黑豬道:“我們繞個道吧。”

    小黑豬抬頭看了看他,似乎有些不太理解的模樣,沈石也懶得解釋,帶著小黑豬向旁邊繞了個圈子,繼續向前走去。

    只是才走到半路,本來那邊爭鬥聲已經小了許多,但是沒想到過了一會之後,突然只聽那方向上一陣騷動,人影閃動,一前一後的竟是又向沈石與小黑豬這個方向沖了過來。

    沈石愕然停步,轉身看去,只見沒過多久,先是一個高個散修沖了過來,樣子狼狽,面帶驚慌之色,一手握刀,另一手緊緊抓著似乎一根靈草的模樣,一路奔逃而來。而過了片刻之後,另一個修士緊追而來,容貌枯黃面無表情,但眼中透著一股殺氣。

    那逃跑的高個散修慌不擇路,一眼看到面帶驚訝的沈石站在一旁,身邊似乎還有一隻黑乎乎的奇怪小豬,也沒想那麼多,慌忙叫喊道:“救命、救命啊!”

    沈石對這兩人都是素昧平生,也並不知曉他們之間究竟有何爭執,哪裡會摻合進去,聞言非但沒有上前,反而後退了幾步。

    那高個散修的道行明顯不高,至少比身後那個殺氣凜凜的枯黃修士要差一些,眼看就要被追上了,急切之下,也管不了那麼多,卻是一個急轉身就向沈石這邊沖了過來。

    沈石與在後頭追殺的那個修士同時皺起了眉頭,任誰也看得出,這傢伙是不顧一切,為了活命看到誰都想先拉進戰團,為自己爭取一點活命之機。

    沈石心中也是掠過一絲惱怒,但此刻事急,也由不得他多想,下意識地就想要繼續讓開避開這莫名其妙的戰鬥的時候,小黑豬忽然對著那沖過來的修士又叫了兩聲,目光炯炯,卻是盯著那修士手中抓著的那根靈草。

    沈石怔了一下,腳步略一遲滯,那修士已然逃到了跟前,同時臉上掠過一絲獰色,大步一跨越過沈石,卻是猛地反手向沈石身子推去,意圖將此人推到自己身後擋住追兵,至於這麼做沈石是死是活,他卻是根本不放在心上了。

    但就在這電光火石的時候,就在沈石雙眼微眯,垂在身側的右手掌心中已經無聲無息地多了一張符籙的時候,突然一個刀尖猛地從這修士的胸口透了出來,頓時鮮血飛濺,灑落而下。

    那修士身子一顫,像是所有的力氣瞬間消失了一般,踉踉蹌蹌走了幾步,艱難地轉身回頭,指著背後那枯黃修士,嘶聲道:“你……你就為了這一顆靈草……”

    那面色枯黃的修士走了過來,一把抽出插入他背後的刀刃,又是一腳將他踹翻在地,然後抓住他的手掌,掰開手指,將那靈草搶了過來,面上露出一絲兇狠的獰笑,冷冷道:“正是,你的命都比不上這一根靈草!”

    沈石站在一旁看著這兩個修士間血腥又**裸的廝殺,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這是他平生第一次真正看到在荒野之外,修士間激烈而又殘酷的競爭,生死不過只在一線之間,相比之下,自己過往在淩霄宗青魚島上的日子,實在算是安逸之極了。

    這眼前的一幕,與自己在那妖界三年裡看到的妖族之間廝殺爭鬥,又有什麼分別?

    殺掉了那個高個修士,後頭這個枯黃修士搶到了靈草之後,並沒有就此罷手,而是就當著沈石的面,肆無忌憚地直接開始搜身,隨後零零碎碎地又找到了幾顆靈晶,但除此之外也就沒有其他的靈材了,由此可以想見,前頭那高個修士應該也就是個窘困潦倒的失意散修。

    將那幾顆靈晶揣入懷中,枯黃修士緩緩站起身來,轉身看著沈石,在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個年輕人之後,確定了這個此人也不過只是個煉氣境修士後,也不知是殺性已起,又或是為了殺人滅口,他那冷漠的臉上慢慢又露出了獰笑,看著沈石就如同看著一隻待宰的肥豬,提起了手中刀刃,點點鮮血,兀自從那刀鋒上滴落下來。

    原野上的風輕輕吹過,帶著幾分濕潤氣息,卻不知為何讓人覺得有一絲淡淡的涼意。沈石冷冷地看著前方這一幕,看著那個殺意畢露、雖然素不相識卻面露凶色的修士。

    或許,這才是他過往所不知的,那個修真界底層真正殘酷的另一面罷。

    他望著那個殺意橫溢的修士,忽然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後平靜地道:

    “你也想殺我?”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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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6 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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