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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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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鼎] 戮仙 (連載中)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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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生死事爾

    雖然孫友對永業和尚的烏鴉嘴心有余悸,一路上小心謹慎,不過淩霄宗的其他幾個人都是一笑置之。而這一次似乎老天爺也在幫忙,在這第三天的路程中,哪怕孫友在路上東張西望生怕不知什麼時候就從那一片白雪山麓里跳出什麼兇狠妖獸來,但是這種事情一直到他們走到天黑的時候,都沒有生過。

    這一段路途居然無比的順利,甚至連永業自己都覺得有些驚訝,和淩霄宗眾人閑聊的時候開玩笑,還連說了幾次這一回定是諸位氣運驚人,所以才沒遇上什麼波折困難。否則的話,哪怕是他們鎮龍殿弟子以前經過這雪龍山,哪怕是十分熟悉這山中的地形情況,但總要經過幾次與山中妖獸的戰鬥才能通過這里的。

    沈石與甘澤等淩霄宗弟子當然不信自家幾個人有什麼氣運之類的鬼話,如果真的完全都信這個,那平日辛苦修煉也都沒什麼用處了。不過再怎麼說,能夠不遇上妖獸通過這一片往日十分危險的山脈,還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如此到了第四天上,這一行人終於走出了雪龍山脈。

    回回望那座高大巍峨的山脈,站在雪龍山北側山麓下的一行人都是有些感慨,但也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孫友忍不住對永業道:“除了元丹境的大真人,你們鎮龍殿的弟子每次外出,都要這樣穿過這座雪龍山嗎?”

    永業點了點頭,臉色十分平靜地道:“是的。”

    孫友搖搖頭,道:“這未免也太艱苦了。”

    旁邊的甘澤則是看了一眼永業,補了一句道:“你莫忘了,咱們這次是運氣好沒遇見什麼厲害妖獸,他們鎮龍殿弟子以前每次經過這里,說不定還要與妖獸打上幾場的。”

    這時鐘青露走了過來,聽到甘澤的話,忍不住對永業問道:“永業師兄,當真是如此麼?如果真要是在雪龍山中遇到你說過的那幾種厲害妖獸,豈不是十分危險?”

    永業微微笑了一下,似乎對此習以為常又或是並不放在心上,雙手合十,道:“不過都是些許小事而已,吾等只將之視為磨礪心誌之路,生死小事爾。”

    跟在鐘青露身後走過來的沈石聽到這里,忽然心中似乎某根弦被觸動了一下,默然片刻後,突然開口道:“永業師兄,此話我卻是不明白了。”

    他的聲音並不小,旁邊幾個人都聽到了,淩霄宗幾個人包括鐘青竹在內都是有些驚訝,因為以往在這些場合里,雖然沈石與在場的幾個人交情都不錯,但是算起來是比較低調的人,幾乎從未有過如此當面反駁指責的話,一時間都是紛紛向沈石看來。

    永業卻似乎十分平和,看著沈石微笑點頭,道:“沈師兄,有何見教但說無妨,小僧洗耳恭聽。”

    沈石深吸了一口氣,註視著永業的雙眼,沈聲道:“我以為天下世間,除開生死無大事。人若是活著,便一切皆有可能,但若是一旦死去,豈非便是萬事皆休?生死豈是小事爾?”

    永業沈默了片刻,並不回避沈石的目光,臉色仍然還是一樣的平靜溫和,道:“沈師兄說的確有幾分道理,但請恕小僧直言,天地之間,仍然還是有比生死更大之事。”

    沈石道:“是何事?”

    永業一指心口,道:“心事。”

    沈石皺眉道:“心事是何意?”

    永業道:“心事便是你心中所想之事。天下蕓蕓眾生億萬人口,其實每一個人都不盡相同,哪怕是凡夫俗子,同樣也有自己與眾不同的心事。是以眾生心中,皆各有心事,總會有些人以為,有的事會比生死更重,只是各人所見不盡相同罷了。”

    沈石沈默了一會,臉色似乎有些不好,旁邊的幾個人看他與永業你來我往說了這些話,一時都沒說話,直到這時等了一會,見氣氛似乎有些冷場,孫友想想這似乎有些不太對勁,感覺有些針對永業了,連忙開口打圓場,笑道:“哈哈,不過就是一些……”

    話音未落,卻只聽沈石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話,目視永業道:“永業師兄,在下愚魯,仍不解其意,還請師兄賜教。”

    孫友愕然住口,現沈石似乎今天突然有些意外的認真了,不由得有些緊張起來,只是當他轉頭看向永業的時候,卻現這個年輕的鎮龍殿和尚在沈石的追問下,居然並沒有生氣的模樣,而且一直臉色平和,目光明亮地看著沈石,甚至隱隱有一種對沈石另眼相看,對其他人反而並不是太在意的感覺。

    哪怕這一次過來的眾人里,沈石的身份、地位包括修行境界和實力,似乎都是最低的

    但是永業確實似乎對沈石的態度與其他人有些不太一樣。

    孫友心中念頭急轉,面上原有的幾分輕松輕浮的笑意漸漸隱去,露出深思沈吟之色,目光在這兩個人身上轉了一圈,突然間卻是想到了這一場北行開始之前,在自己被爺爺孫明陽長老喚去淩霄殿上的時候,在那大殿之中,除了掌教懷遠真人、孫明陽、雲霓三位大長老外,便是鎮龍殿的使者永業,還有一位便是沈石了。

    此番北行前往鎮龍殿,乃是代表淩霄宗正式拜訪另一個四正名門大派鎮龍殿,其中的含義頗有深意,甚至隱隱牽扯到下一代接班人的競爭態勢,所以甘澤、鐘青竹、鐘青露和自己四人都各有心思,暗自競爭之勢明顯。

    但是沈石呢?

    他為什麼會也在這個隊伍里?

    在出之前他也問過沈石,但沈石對此只是敷衍了一句,似乎有些難言之隱,不過很明顯的,沈石並不是下一代掌教接班人的競爭人選,再加上他還是自己的好友,所以孫友並沒有太在意此事。可是現在看來,特別是從永業對沈石格外的另眼相看來說,卻似乎真的有些隱情在里面。

    而且更奇怪的是,為什麼連爺爺孫明陽,都沒有對此事向自己有所交代呢?就好像是,他們有意無意中要保守著什麼秘密一樣。

    孫友看向沈石的目光,忽然間有些隱晦不明起來,暗自帶了幾分探究之意。

    而在另一頭,永業與沈石的對話仍然還在繼續著,只聽永業平靜地對沈石說道:“沈師兄,天下間事,確有比生死更重要的,譬如信念。一個人相信了某些事比自己性命更重要,那便是了。”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隨後合十雙掌,臉色變得鄭重了幾分,道,

    “只說萬年之前,那一場人妖兩族血戰之中,為了人族不再被欺淩侮辱,多少先賢拋頭顱灑熱血,視生死艱險如無物,赴湯蹈火艱苦奮戰,方才推翻那強盛一時的天妖王庭,方才有今日之人族盛世。這些先賢,豈非就是視生死為小事爾?”

    此言一出,旁邊眾人盡皆肅然,昔日人妖大戰何等慘烈,人族先賢何等壯烈,萬年之下早已是深入人心,從無人膽敢不敬。

    只是不知為何,沈石此刻的臉上,似乎還有幾分疑惑。

    永業看了他一眼,忽然道:“這麼說吧,沈師兄,你過往可曾有過不顧性命去救助他人的舉動?那真是如此,便也是你將之看做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了,這麼說,你可明白了麼?”

    沈石忽地身子一震,而在他身後,鐘青竹與鐘青露兩個人,臉色也是同時微微一變。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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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與佛有緣1

    沈石最後並沒有再說什麼更多的話,就像是他自己心里似乎有幾分困惑不能解開一般,默然沈思著。也因此這一場莫名其妙的辯論就此告一段落,永業和尚微笑合十然後轉身開始帶著大家繼續趕路,孫友、甘澤若有所思但顯然一副深沈的模樣下面什麼心得也沒有,反倒是剩下的兩個女子鐘青露、鐘青竹卻是明眸中目光明亮,雖是各自神態自若,但眼神余光卻都是有意無意中掃過沈石的背影,視線里隱約多了一絲溫柔之意。

    雪龍山脈巍峨高聳,在走出山脈後回到一片平坦的原野雪原上後,再回頭眺望便會越發覺得這山勢險峻,讓人覺得這一路過來的格外艱難。當然,這一次因為沒怎麼遇見過妖獸小說 意外的順利,倒是讓淩霄宗這一行人感覺輕松許多。站在雪龍山北側山麓下,巨大的山脈陰影還籠罩在大片的雪原上,而且正如永業之前所說的那樣,在出了雪龍山之後,眼前一片平坦的雪原,看起來道路陡然好走多了,但是在山這一側的風雪,卻也比之前又大了許多。

    嗚嗚的北風呼嘯聲,幾乎從來不曾斷過,大雪下得濃烈而又兇猛,氣溫更是又低了不少,哪怕是這一些人個個身懷道行肉身強韌,到了這個時候也要各自運轉靈力來抵抗這極北苦寒,不然的話光靠肉身已經是有些吃不消了。

    不過修士的強大也就在這里了,靈力所過之處,以經脈為源,很快全身便暖和了起來,同時動作也更加有力敏捷,迎著凡人難以抗衡的強烈暴風雪,他們也能繼續前行。

    除此之外,在翻過了雪龍山最難的一段路程後,永業也再度那處了鎮龍殿這里特有的“小龍舟”,這個看似十分簡單平凡、主體部分不過是一塊堅實平坦的木板的道具,卻真是幫了他們的大忙。

    踏在這小龍舟上,一路從高山之上滑雪而下,速度飛快又極其省力,只要稍微註意一些安全,便幾乎沒有危險。在小龍舟助力之下,原本需要一天才能走完的雪龍山最後一段路,他們只用了兩個時辰而已。而現在到了風雪更大的平坦雪原上,他們同樣也用上了這種小龍舟,只不過這一次是需要各自用力道拍打雪地,借力向前滑行了,但仍然還是比行走要快速省力多了。

    迎著呼嘯的風雪,逆風前行,衣襟獵獵飛舞,哪怕是在這蒼茫一片無邊無際的雪原之上,也仍然是讓人有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天光灑落下來,幾個身影穿行於風雪之中,在這片茫茫大地上,劃出了一道又一道清晰深刻的痕跡,然後又悄然被大雪所掩蓋。

    滑行之中,沈石正自凝神向前,忽然聽到身邊風聲一緊,一個身影在自己身旁掠過然後慢了下來,與自己並肩而行,轉頭一看,卻正是永業。

    沈石有些意外,不過手上倒是並沒有停下,事實上這一行人對小龍舟的操控如今都已經早已熟稔無比了,不過就是隨手擊拍地面借力前行而已,當下笑著對永業道:“永業師兄,有事麼?”

    永業微笑了一下,道:“你之前似乎言猶未盡,可是心里有些什麼念頭,小僧不才,也願為施主你開解分憂。”

    沈石怔了一下,嘴角一動似乎想說什麼,只是欲言又止,過了片刻之後,只是微微苦笑一下,正色對永業道:“多謝師兄關愛,有些事我自己也還未想得明白,日後但有困擾,再向師兄求解。”

    永業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似有深意,隨後含笑點頭,身子一側,卻是往側前方快速飛馳了出去。

    沈石看著他背影滑到前方,剛松了一口氣,便看到從另一個方向風雪之中猛然有另一個身影掠了過來,卻是甘澤,一路往前滑行,不知不覺中卻是與那永業同行,兩人似乎在前頭也是低聲聊了起來。

    差不多是同一時刻,隨著“嗚”的一聲,後頭又一人趕上,卻是孫友,一掌拍出借力滑行趕到沈石身邊,同時在他身後,兩個苗條身影也顯露出來,正是鐘家姐妹二人。只是不知為何,她們兩個今天一直都沒怎麼跟沈石搭腔說話的意思,反而都離他有一段距離,不過在沈石沒察覺的時候,她們各自的目光卻時常都會掃過沈石的身上,此刻便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頭,而且還彼此對視了一眼,然後各自臉又側開,一言不發地前行著。

    孫友看了前方那兩個人一眼,若有所思的沈吟片刻,對沈石道:“石頭,你說甘澤和那位永業師兄到底有什麼關系啊?我總覺得他們之間似乎有些不太尋常。”

    沈石想了一下,道:“或是當年聖人苗裔家族之間一些咱們不曉得的秘密?我看他們之前應該是沒見過的,但是當日在飛雪城中,甘澤與這位永業師兄之間似乎確實有些話語咱們聽不太明白。”

    孫友撇了撇嘴,哼了一聲還翻了個白眼,看起來頗有幾分不服氣,道:“聖人家世了不起啊。”

    沈石笑道:“是挺了不起的啊。再說了,這情形不就像你孫家跟我一樣的麼,我看你的家世,也是羨慕得很吶。”

    孫友擺了擺手,道:“別提了,一大堆破事……對了,剛才永業他過來跟你說了些什麼?”

    沈石道:“永業師兄是看我之前似乎有些心懷沒解開的樣子,所以過來詢問我一下,其他的倒也沒什麼。”

    孫友失笑,道:“這倒是有趣,他為何單單對你這般有興趣。不要到後頭他忽然過來對你說一聲:施主,我看你面貌不凡,似與我佛有緣啊。然後叫你直接改換門庭去當和尚了,哈哈哈哈……”

    他自己說著自己忍不住也笑了起來,沈石搖搖頭苦笑一下,懶得去搭理這個家夥。只是孫友才笑了兩聲,忽然只覺得自己背上猛地一寒,竟如一股冰霜直接透進體內一般,險些讓他寒毛豎起。

    這一下孫友登時大吃一驚,忍不住扭頭一看,頓時臉色微微一白,只見在身後不遠處,鐘青露、鐘青竹兩個女子跟在他們後頭,臉色都是冷如冰霜一般,兩對眼眸明亮目光猶如兩只利劍,都是冷冷地盯著他,似乎險些便在他胸上穿了一個來回。

    這大冷的天,孫友卻頓時只覺得額頭像是瞬間滲出了一層冷汗,忍不住身子抖了一下,回過頭來幹笑一聲,忽然大聲對沈石道:“石頭,你慢慢走,我先去前面了。”

    說著狠命一甩手,嗖的一聲身子便如離弦之箭,沖了上去,一下子便滑出了老遠,看起來是追向永業和甘澤二人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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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桑落吟 第二百四十三章 與佛有緣2

  翻越過雪龍山后,繼續北行的路便是一片平坦,除了偶爾有些許起伏的小丘陵山坡外,基本上便都是一馬平川的原野地形,只是這裡畢竟是極北雪原,雖然道路看起來平坦好走了,但風雪卻越大了起來,也不好御劍飛行,所以沈石一行人仍然還是只能在永業的帶領下,繼續在地面上往北方雪原深處的鎮龍殿山門前行。在這中間,幸好還有永業帶來的幾個小龍舟,讓諸人在這片暴烈的風雪中都省了不少力氣。

  算算路程,大概離抵達鎮龍殿山門也就最多兩三日的時間了。饒是如此,這一趟北行仍然可以算是淩霄宗五人除了沈石之外的其他幾個人,一生中所走過的最艱難的一路旅途了。要知道,鴻蒙修真界中四正名門,除了這個孤處極北雪原的鎮龍殿外,無論是元始門、淩霄宗還是天劍宮,都是在來往便捷的州土上,往往只要靠著上古傳送法陣的傳送便能抵達距離山門不遠的地方,然後輕而易舉地便能抵達各自的山門。

  似鎮龍殿這般偏僻所在又是苦寒之地,說難聽點的便是鳥不拉屎的地方,還真是天底下獨此一家。而以如此難以通行的道路,也難怪鎮龍殿這裡的和尚們向來很少出現在鴻蒙大陸中,畢竟每出去一趟便差不多等於一場艱難危險的修煉,若是運氣不好在雪龍山裡遇到什麼強悍的妖獸,怕是都有隕落身亡的危險。

  由此可見,多年來鴻蒙修真界中鎮龍殿一直有著苦修僧的名號,確實並非虛言。再加上如今在鴻蒙大陸上幾乎已經看不到的佛門傳承,可以說鎮龍殿算是四正名門中最神秘的一個門派了。

  雪龍山之北風雪雖烈,但終究還是攔不住他們一行人的步伐,特別是在小龍舟這種雪中行走的利器幫助下,他們的速度更是飛快,只一日工夫,當傍晚來臨天色漸漸黑下來時,回頭望去那一片一望無垠的雪原曠野中,卻已經看不到高聳的雪龍山了。

  這一日走得也是十分順利,平坦的雪原上他們同樣沒有遇到任何傳說中出沒的雪原妖獸,連續的輕鬆順暢走下來,反而讓淩霄宗幾個人多少有些遺憾起來,畢竟聽說這雪原上的妖獸與鴻蒙大陸其他地方的妖獸頗不相同,頗有奇異之處,這次卻是沒什麼機會看到了。

  天黑下來之前,永業再一次帶著淩霄宗眾人找到了一個安全、堅固且背風溫暖的歇息洞穴,當看到那個洞穴的時候,沈石心裡忍不住地暗暗猜想,該不會是這麼多年來,這些鎮龍殿的和尚們平日沒事幹了,就在這一片極北雪原上到處找洞,又或是乾脆自己挖出這些洞穴來的吧。

  ※※※

  經過巧妙設置的洞口岩石,讓這個歇息過夜的山洞入口有了一個近乎迴旋彎曲的折道入口,再加上這洞穴開口在背風處,所以當夜晚來臨的時候,這洞穴裡居然顯得格外的安靜和溫暖,似乎外面那個寒冷和風雪連天的雪原已經隔開了很遠很遠。

  永業顯然對這一處洞穴十分熟悉,也十分放心,所以他甚至在幾天以來第一次在夜晚休息的時候,在這個山洞裡生起了一把篝火。

  火焰在乾燥的木材上燃燒著,散出光和熱,照亮了這個洞穴裡每個人的臉龐。儘管眾人都是有道行在身的修士,哪怕是在這寒冷的雪夜只要運轉體內靈力,也能抵禦外頭的寒氣,但是不管怎麼說,能在這樣的天氣下看到這樣一團暖暖的火焰,終究還是會讓人心裡覺得溫暖許多。

  鐘青露和鐘青竹兩個女子,顯然都表現得更感性一些,她們坐在火堆旁,美麗的臉頰隱隱被火焰照的有些紅,平添了幾分柔媚,而眼波流轉裡,也似這雪原上的冰雪融化,化作春波流淌一般,美麗而溫和。

  幾個男子心情也不錯,在一邊閒聊的時候,不時出幾聲輕笑,中間孫友更是從自己的如意袋中居然拎出了一罎子美酒出來,放到火堆前,讓幾個人都呆了一下。

  沈石失笑,道:「你小子,什麼時候居然也搞到酒了?」

  孫友面帶得意之色,笑道:「以前是不喝的,不過最近不是老看你給你師父他們帶酒麼,這次出來路過城池時,偶然看到酒家,想想便順便也帶了一壇過來。而且不是說北方這裡苦寒麼,若是有烈酒在,喝上一些也能暖身。」

  甘澤轉頭向永業看去,道:「烈酒暖身這說法,當真靠譜麼?」

  永業微笑道:「據我所知,凡夫俗子身上,應該是有些效果的,不過在咱們這般修士身上,本就不太懼怕什麼苦寒冰霜,肉身又遠比凡人強韌,所以應該是沒什麼大用的罷。」

  孫友怔了一下,頓時有些沮喪起來,道:「什麼,那我不是白買了?」

  甘澤笑道:「也不會啊,反正都買來了,咱們趁著這一場雪夜暢飲一番,也是別有風味。」

  永業也是頷,笑道:「甘師兄說的很是,只是我是出家人,戒律不可飲酒,大家自飲便是,不用管我。」

  孫友哈哈一笑,又變戲法一般掏出幾個杯子,給甘澤和沈石滿上了,然後又轉頭看向鐘家姐妹,道:「你們二位,要不要喝一點啊?」

  鐘青竹臉色淡淡,剛想搖頭,忽然只聽身邊不遠處的鐘青露朗聲道:「好啊,來一杯,我倒要嘗嘗你們這些男人整天喜歡喝的美酒,到底是什麼味道?」

  孫友掏出一隻酒杯丟給沈石,讓他接住了然後滿上,沈石看了他一眼,只見孫友臉色鎮定地對自己使了個眼色,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但微微搖頭後還是笑了一下,轉身將被子遞給鐘青露,道:「青露,你嘗一下,如果覺得不好喝也不必勉強的……」

  鐘青露拿過酒杯,二話不說就是一大口,然後俏臉猛地一變,似乎瞬間苦了下來,隨即連連咳嗽起來,好一會這才緩過勁來,瞪了孫友一眼,怒道:「這麼難喝的東西,你也敢拿來給我喝?」

  孫友目瞪口呆,道:「這……這不能怪我吧。」

  鐘青露冷哼一聲,道:「不怪你難道怪石頭?」

  孫友轉頭看了一下沈石,忽然間沮喪道:「好吧好吧,怪我。」說著就要把這酒罈收起,只是就在這時,卻只聽旁邊突然又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淡淡地道:

  「給我一杯。」

  正是鐘青竹。

  洞中眾人一時都向她看去,孫友猶豫了一下,但在鐘青竹注視之下後,還是拿出了一個酒杯,這一次卻是自己倒滿了遞了過去,同時口中低聲道:「不好喝就不要勉強嘛,別喝了還有怪我……」

  話音未落,鐘青竹已然接過酒杯,然後動作幾乎與適才鐘青露一般無二,仰頭便是一大口喝了下去,同時保持不動,喉嚨微顫,竟是一口氣將這滿滿一杯烈酒全部都喝了下去。

  洞中眾人一時都看得呆了,竟然半天沒人說話,過了片刻,鐘青竹取下酒杯,深吸了一口氣,臉頰之上不知是因為酒意還是那火焰暖意,竟是泛起了一絲淡淡紅暈,只見她隨手將就被一拋,卻是丟給了沈石,沈石愕然接住,然後看著那鐘青竹輕輕呼出了一口氣,坐在那兒,淡淡地說了一句,道:

  「好酒!」

  這聲音並不算很大,但不知為何卻似乎響徹這小小洞穴之中。眾人面面相覷,然後有好幾道目光有意無意地偷偷掃過坐在不遠處另一個臉色突然有些白的少女臉上,這個山洞裡,忽然一片安靜。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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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與佛有緣3

    黑夜裡的雪原上,淒厲的北風裹挾著風雪時刻不停地吹著,猶如無數的妖獸正在對著這片蒼茫大地嘶吼。不過那樣的聲音透過彎彎曲曲的通道到這個山洞裡面的時候,便已沒了那等囂張的氣勢,變成細小微弱的一點雜音了。

    而此時此刻,山洞裡的眾人,更是沒有任何一個人還會注意到外面的風聲,那個冰冷風雪的世界似乎跟這個洞穴隔開了老遠,在他們的眼中,現在只有因為那兩個突然隱隱對峙起來的女子所散發出來的氣場,讓這裡的氣氛越來越是僵冷。

    相比之下,兩個女子之中的鐘青竹神態算是比較平靜的,她甚至沒有去多看鐘青露一眼,而是隨手撿了一根放在火堆旁邊的柴火,丟進了火焰中。相比之下,鐘青露卻是氣得臉色有些蒼白起來,連嘴唇都微微抿著,冷冷地從側面盯著鐘青竹,卻是好一會兒都一言不發,但是那目光卻是銳利無比。

    至於旁邊的幾個男人,則都是面面相覷,永業和尚算是外門的人物,對淩霄宗內部情況不大瞭解,算是帶了點好奇在一旁觀望,而甘澤與孫友、沈石三人,看起來也是被這突然而來的爭執驚到了,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過了片刻,甘澤皺了皺眉頭,低聲對孫友抱怨道:“好好的你拿什麼酒出來啊?”

    孫友頓時叫屈,抱怨道:“大哥,這也關我的事,我就是拿出來讓大家高興一下的,誰知道這……”

    話音未落,眾人忽然聽到另一頭鐘青露猛然開口,看著鐘青竹冷冷地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幾個男人頓時閉上了嘴,紛紛轉頭看去,只見在火光熊熊照耀之下,鐘青竹臉色不變,淡淡地道:“我不過就是喝了一杯酒,你說我是有什麼意思?”

    鐘青露神色肅然,看起來是真的生氣了,冷笑道:“什麼意思你自己會不清楚麼?平日裡你自己愛喝什麼愛喝多少,沒人會去管你,但是你剛才那樣做,是不是故意做給我看的?”

    鐘青竹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轉過頭來,迎著鐘青露帶著怒意的目光,卻沒有半點相讓的意思,兩人對視了片刻後,只聽鐘青竹緩緩地道:“怎麼,姐姐這是連我想怎麼喝酒都要管上一管了嗎?”

    鐘青露怒道:“說得好聽,你剛才那樣子給我難堪,真的是把我當做姐姐了嗎?”

    “沒有。”鐘青竹道。

    “你……”鐘青露身子一震,一時間似乎有些不太相信自己耳朵的模樣,伸手指了一下鐘青竹,看起來似乎滿臉驚愕之色。而在火堆的另一邊,淩霄宗的三個男子也是頓時臉色齊齊一變,像是同時意識到了什麼一樣。

    在這個寒冷的雪夜裡,在這個遠離海州淩霄宗本地山門的遙遠北方雪原上,這同宗出身同樣異常出色的鐘家最年輕的兩個少女,竟然是在這樣一副毫無徵兆的情況下,忽然開始了撕破臉皮般的決裂。

    甘澤若有所思,望著那姐妹二人,眼中目光閃爍著,但自始至終都一言不發;而孫友則是皺起了眉頭,對這兩個同屬流雲世家的鐘家姐妹突然決裂,他的心裡反而是感觸最深,只是此刻真要說起來,孫友卻很快發現這件事對自己有利無害,所以也沒有開口勸解的意思。與此同時,他還轉頭向沈石望去。

    沈石的臉上神色變化的最大,在最初的驚訝過後,一時間看著那兩個熟悉的女子,卻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如果可能的話,他會希望她們姐妹能夠和好猶如當初兒時,但是看起來卻是已經回不去了。

    他身子動了動,想起身去勸解幾句,但是忽然從旁邊伸過來一隻手臂,卻是搭在他肩膀上將他壓了回去。沈石回頭一看,見是孫友,正要詢問,便只聽孫友湊到身邊,低聲道:“你別說話了,否則很可能你說得越多,她們倆便吵得越發厲害。”

    沈石的身子頓了一下,慢慢坐了下來,片刻之後卻是嘴角浮現出一絲苦笑,搖頭不語,目光有些茫然轉向別處。燃燒的火焰發出劈啪的聲音,倒映入他的眼簾裡,在這一刻,不知為何,他心裡忽然間卻是又浮起了失蹤多時至今沒有消息的淩春泥的容顏,只覺得心頭一陣煩躁,便如亂麻一般,令人心煩意亂。

    而在另一頭,鐘青露已經從鐘青竹那冰冷而又突然的回答中驚醒過來,騰的一下猛然站起,盯著鐘青竹,寒聲道:“你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是不認我這個姐姐,還是根本就不想認我們鐘家了?”
鐘青竹淡淡一笑,緩緩也站了起來。

    “其實有一個問題,我也早就想問姐姐你了。”

    鐘青露皺眉道:“什麼?”

    鐘青竹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我從小到大,一直都是跟著你侍奉你長大的,從小將你視作姐姐,卻不知你,到底是什麼時候,才真正看得起我,將我看成你們鐘家的一位妹妹?”

    鐘青露臉色一板,怒道:“你又胡說什麼,當年我爹將我們兩人同時送入淩霄宗,豈不就是姐妹相稱!”

    鐘青竹往前走了一步,道:“哦,那你呢?在咱們爬上拜仙岩的那個時候,在青魚島上的最初幾年時候,你心裡是把我當妹妹,還是……”她忽然冷笑了一下,目光閃動猶如冰霜冷劍,道,“還是你心裡其實也只是看我是個丫鬟下人而已?”

    鐘青露脫口而出,道:“廢話,當年我當然是將你看成……”

    “丫鬟。”突然,鐘青竹口中猛地冒出這兩個字,打斷了鐘青露的話,然後不去看鐘青露憤怒的眼神,轉過身來,目光在火堆另一邊的幾個男子身上掠過,隨後淡淡地道:“當年的事,甘澤他與我們向來少有來往不知道以外,石頭和孫友算是和我們兩個一起長大的,想必他們二人心裡也是有數。你何不問問他們,當年你到底是如何對我的?”

    鐘青露冷哼一聲,大步走了過來,沒幾步就跨到愕然站起的幾個男子身前,甘澤看了她一眼,與不欲多事的永業都退到一旁,而沈石與孫友則是站在原地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鐘青露看著他們二人,臉頰上看起來氣得有些發白,大聲問道:

    “你們兩個老實說,當年我到底對她好不好?我們鐘家到底是缺她吃了缺她穿了還是克扣她半點東西了?還有我到底是不是將她看成姐妹一般?”

    她看去似乎真的非常生氣,連身子都微微顫抖起來,一雙明亮的眼眸裡只是盯著沈石與孫友,緊緊咬著嘴唇,在等待他們的回答。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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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決裂

    沈石與孫友一時間都是啞然,然而鐘青露就這樣站在身前,沒有半點善罷甘休的意思,而在稍遠一些的後面,鐘青竹也是轉過身來,臉色帶著幾分冰霜寒意,冷冷地看著這里。

    在鐘青露咄咄逼人、甚至銳利的都有些像是刀子般的目光註視下,孫友先有些經受不住,幹笑一聲向後退了一步,道:“這都多少年前的舊事了,誰還記得啊……”

    話音未落,便只聽那邊的鐘青竹淡淡地道:“你直說就是了,是非對錯都是我與她的事,與你無幹,有什麼恩怨也不會落在你身上,你只管說實話便是,怕什麼。”

    鐘青露哼了一聲,並沒有回頭去看那位本家妹妹,顯然此刻她心里對這位鐘青竹已是十分氣惱,但看起來對鐘青竹的這一番話卻並沒有什麼異議,寒著臉對孫友道:“不錯,就是這個道理,你有什麼話就直說。”

    孫友忍不住轉頭向旁邊看了一眼,只見站在自己身邊的沈石此刻也是一臉詫異和尷尬之色,顯然和自己一樣,都是完全沒想到突然之間這兩個姑娘的戰火就燒到了這里。只是到了這種地步,在鐘青露、鐘青竹兩個女子目光逼視之下,饒是孫友素來鎮定,也頗有幾分吃不消,最後終於還是把心一橫,道:

    “吶,話都是你們自己說的,事後別找我麻煩啊。”說著他頓了一下,沈吟片刻後,臉色肅然,道,“現在如何且不論,要是單說當年我們十一二歲那時剛剛拜入淩霄宗的時候,你們兩個之間的關系……”

    他忍不住還是猶豫了一下,片刻間那幾道視線便都落在他的臉上,似乎都快要將他的面皮割出幾道傷口一般。孫友心中喟嘆一聲,搖搖頭吐出一口濁氣,道:“我覺得,那時候的你們,更像是主僕,而不像是姐妹。”

    ※※※

    此言一出,山洞里登時再度寂靜下來。

    僵冷的氣息似乎突然從外面的風雪世界漫延到這個溫暖的洞穴中,那一股冰冷的氣息像是要凍僵人的血脈一般,沒有人開口說話,鐘青露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孫友,而在遠處,鐘青竹卻仿佛早已預料到這個答案一般,冷冷地笑了一下。

    只是若是此刻仔細看去,或許在她眼底深處,也能看到一絲淡淡的迷惘和失落。只是這一絲情緒是在太過微弱,終究是不可能有人能現的。

    眾目睽睽之下,孫友只覺得自己有幾分口幹舌燥,尤其是眼前鐘青露那一副驚訝之後猛然間冷如冰霜甚至隱隱帶了幾分殺氣的臉,都讓他感覺有點毛骨悚然。所以他幹笑一聲之後,不動聲色地慢慢向後退了過去,一直到了甘澤與永業站著的另一邊石壁旁才停下腳步。

    永業與甘澤同時向他看去,眼神都是十分複雜,過了一會,孫友聽到甘澤壓低了聲音,輕聲道:“孫友師弟,想不到你居然是如此耿直之人,以前真沒看出來,佩服、佩服。”

    孫友目不斜視,面上也是沒有表情,像是看著前方沒有動作,但是卻用只有在他身邊兩個人才能聽到一點的微弱聲音,低聲咬牙道:“耿直個屁,媽的老子以後麻煩大了……”

    永業奇道:“你都知道以後有麻煩了,那你還說這些話?”

    孫友牙齒咬得更緊了,恨恨道:“不說麻煩更大!”

    永業、甘澤:“……”

    孫友退了過去,但是在這邊火堆邊上,僵冷的氣氛卻是有增無減,鐘青露臉色開始變得蒼白起來,似乎剛才孫友的話給了她不小的打擊。從小到大,她都是以一種天之驕女的情形而生活著,但是就在剛才,鐘青露突然現,她好像真的是從未真正認真地去細想過身邊人的心里到底是什麼樣的想法,一直以來,她好像真的只是覺得,自己對別人怎樣,自己心里想著怎樣,別人也許就應該是怎樣的罷。

    可是現在,好像有什麼事情不對了。

    鐘青露忽然覺得有些茫然,她的心里忽然有些緊張,有幾分害怕,就好像一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她自己原本也沒太在意的,突然間就有了要破碎的危險,而她卻沒想好真的去怎樣面對。

    也許,難道自己竟然是想象之外的另一種人麼……不,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慢慢地、慢慢地轉過頭,在她的身旁,這個時候,還站著另一個人。

    沈石。

    望著那張熟悉的臉,鐘青露似乎突然像是找到了一種倚靠,她向前跨出了一步,凝視著沈石的眼睛,與此同時,在她身後的鐘青竹也是往這里走了過來,目光也是落在了沈石的臉上。

    片刻之後,在這山洞里的所有人,都聽到了鐘青露有些低落而微微帶著幾分顫音的話,道:

    “石頭,他說的我不信,我不是那種人,我們鐘家也不會是那樣子的,對不對?你告訴我?”

    沈石望著她一陣默然,而在這個時候,忽然一陣香風,卻是鐘青竹緩緩走到了鐘青露的身旁,與她並肩而立著。

    兩個美麗的女子就這樣站在一起,她們的容貌各有風姿,皆是人間角色,望去便如同一副美不勝收的畫卷一般,令人著迷,然而這個時候,在她們的臉上,卻都沒有一絲的笑意,也不知道她們究竟爭得到底是什麼?

    鐘青竹最後只是淡淡地說了幾個字,她凝視著沈石的眼睛,緩緩地道:

    “拜仙巖上,渡海仙舟。”

    這並不是兩個陌生的語句,那邊的甘澤包括孫友等人都聽到了,但是看起來不解其意,反而是沈石突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麼,而鐘青露也在這個時候,身子微微一震。

    沈石的眼前,忽然好想浮起了少年時的那一幕畫面,在那個巨大的拜仙巖上,還是小姑娘的鐘青竹從自己眼前滑落下來,兩個人差點一起摔死,而後好不容易爬到了巨巖頂上,那小小的少年人群里,卻又是那樣的涇渭分明,分出了清晰的層次。

    最後,到了那渡海仙舟上時,那個時候還是一個胖胖小姑娘的鐘青露,很愛生氣的她,生氣時候愛嘟嘴愛火愛丟東西的她,那刮過鐘青竹臉頰的一掌……

    一幕一幕,忽然都那麼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

    然後,沈石便在看到鐘青露那蒼白的臉龐時候,聽到了旁邊鐘青竹傳來的聲音:“石頭,你覺得當年,我這位青露姐姐真的是將我看做姐妹麼?”

    沈石微微低頭,沈默了一會,然後道:

    “不是的。”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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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雪夜

    鐘青露身子微微搖晃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怔怔地看著沈石,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原來你……你也是這樣看我的?”

    沈石啞然無言,過了片刻後強笑了一下,道:“青露,咱們有一說一,你現在很好,但是當年……”

    “不要說了!”鐘青露忽然大聲打斷了她,不知為何,眼眶卻有幾分微紅了,剛才與鐘青竹爭吵,與孫友問話,她雖然看得出來氣到了極處,卻從未有過傷心哭泣的跡象,但是此刻卻仿佛心頭忽然崩裂一般,明眸之中似有水汽浮起,然後緊咬著牙關定定地看了沈石一眼,小說+猛地一跺腳,竟是一言不發地直接轉身,跑向那個洞穴出口的通道,沖了出去。

    一股寒徹骨髓的寒風,仿佛也隨著她的身影從洞外猛地吹了進來,讓這洞中的人打了一個寒顫。

    山洞之中人人面面相覷,過了一會,眾人才猛地反應過來,沈石身子一震大叫了一聲青露,也跟著追了出去,甘澤與孫友也是連忙跟了上去,沒過片刻,這原本熱鬧而溫暖的山洞里,居然便只剩下了兩個人,而那股暖意也早已消失不見,只留下幾分寒冷之氣,甚至就連那股點燃的篝火都看去變得有氣無力了。

    遠遠的似乎還能聽到山洞外頭那幾個男子著急的呼叫聲,似乎正努力在那麼大的風雪中尋找鐘青露,而在安靜的洞穴里,鐘青竹與永業二人隔著火堆站著,兩人的目光掃了過來,對視了一眼。

    鐘青竹臉色平靜,緩步走到了那堆火焰旁坐了下來,隨手拿起旁邊兩根木柴添了進去。火舌漫延而來,在新的新柴上燃燒著,很快的,火焰便重新明亮起來,這個洞穴之中似乎又變得溫暖舒適。

    腳步聲響起,鐘青竹微微擡頭,只見是永業也走到了火堆旁,在對面坐了下來。

    鐘青竹收回目光,重新望向眼前的火焰,燃燒而搖曳的火光倒映在她一堆明眸之中,無聲卻熊熊燃燒著。過了一會,她忽然淡淡地開口道:“大家都出去追她了,大師為何不去?”

    永業安靜地端坐那火堆對面,合十道:“小僧道行淺薄,不敢當這大師稱號,鐘師妹太過獎了。”說著頓了一下,隨即又道,“不過小僧倒是確有幾分疑惑想請教的,不知鐘師妹能否與我解惑?”

    鐘青竹面容平靜,道:“既然永業師兄看在大家同為四正名門弟子的份上,叫我一聲師妹,那便不算是外人了,有話請問就是。”

    永業沈吟了一下,肅容道:“你與鐘青露師妹兩人既是同宗姐妹,又是多年同門,佛門中素來以為和為貴,卻不知為何你今日詞鋒這般嚴厲,小僧雖不知過往,猶覺有些……”

    說到這里,永業頓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知該用什麼言語,面上露出猶豫之色,鐘青竹卻是淡然笑了一下,道:“是覺得我有些過分嗎?”

    永業皺了皺眉,合十道:“鐘師妹言重了,小僧只是覺得,以二位的關系,或許有些話說的婉轉些,不傷和氣也是可以的。”

    “師兄這番話,我卻是不明白了。”鐘青竹淡淡地道,“我到底是做錯了什麼嗎?論境界,我道行比她強;論家世背/景,如今我也是真人座下親傳弟子;再論容貌身姿,我自信也不輸於哪一位年輕姑娘了。既是如此,為何人人都覺得我要謙讓她幾分?”

    永業猶豫了一下,道:“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或許青露師妹她天性純真,不太能接受這般銳利言辭罷……”

    鐘青竹眼簾微微低垂,清美的臉龐上並沒有顯露出什麼異樣的表情,她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那堆燃燒的火焰,過了一會,仿佛是聽到她又笑了一下,只是這一次的笑聲里,輕細之中卻帶了幾分幽幽之意:

    “哦,原來只是話說得稍微重一些,她便受不了了麼?”她伸出手,輕輕撥弄了一下火焰里的柴火,火光與她白皙的臉頰肌膚相互輝映,就像是她的臉頰也如玉晶般剔透。而她的話,也繼續說了下去,

    “那如果是這樣,要是換做了不假辭色冷言冷語的當面怒斥,又或是目中無人的蔑視,甚至還有直接摔上臉的耳光,萬一要是遇上了這樣的事情,然後呢?是不是就不用活了啊,師兄?”

    鐘青竹擡起頭來,隔著火焰,似笑非笑地看著那一頭的永業。

    永業忽然沈默了下去,似乎想到了什麼,皺著眉頭深深地看了一眼火焰那一側的鐘青竹,然後雙手合十,低聲念誦了一句佛號,便再也沒有說些什麼了。

    而反觀另一邊的鐘青竹,臉上看去似乎也並沒有什麼欣喜高興的神色,只是默默地坐在火堆邊,同樣沈默地看著那燃燒的火焰,怔怔出神,不知是不是在心中也回想起了曾經的過往。

    ※※※

    漫天風雪,在黑暗的夜色中飛舞狂嘯著,當甘澤與孫友跑出這個休息的山洞洞口時,迎面而來的便是漫天飛雪和這片雪原上無邊無際的黑暗,除此之外還有仿佛可以將人血脈凍僵的寒冷,但是之前沖出來的鐘青露和緊跟著搶出的沈石,卻是在這轉眼之間,居然沒了蹤影。

    周圍一片漆黑,哪怕以他們經過修煉勝過常人許多的眼力,也最多只能看到一兩丈外的地方,更遠之處便是一片模糊,一時間也無法分辨出那兩個人是往哪個方向去了。站在洞口,甘澤與孫友對視一眼,面面相覷,片刻之後甘澤帶了幾分疑惑,道:“分頭找?”

    孫友猶豫了一下,道:“好,你去左邊,我往右邊看看。”

    說著迎著風雪便往右側走去,不過隨即聽到後頭的甘澤突然叫了一聲,道:“小心,記得別走太遠。”

    孫友回頭看了他一眼,只見甘澤指了一下著下得十分暴烈的大雪,大聲道:“風雪太多,天色又黑,若是走得太遠很容易迷路,小心些,別出什麼意外了。”

    孫友想了想,點頭答應下來,於是兩人分頭離開。

    夜色深沈無比,風雪在這個洞口嘶吼著,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然只見那一側黑暗中黑影閃動,隨即一個人影掠了回來,正是孫友。看著出去走了一圈,但渾身上下卻都已變成了一片白色,臉色看去也有些蒼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凍著了還是被凜冽的寒風吹得。

    孫友幾步沖回洞口,風勢被旁邊石壁擋了一下,頓時減弱了很多,他明顯地松了一口氣,搖搖頭用力拍打了一下身子,頓時雪花如下雪一般索索落下。借著那點微光看去,孫友的臉色卻是不算好看,並且站在門口並沒有急著進去,而是轉頭向外張望了一下。

    沒過多久,外頭另一個方向上忽然也有了動靜,然後一個人影從漫天風雪里沖了回來,動作幾乎和孫友剛才的舉動一模一樣,也是先抖索了一番,然後擡起頭來,乃是甘澤。

    兩人在洞口對望一眼,隨即異口同聲地道:“怎樣?”

    片刻之後,又不約而同地開口問道:“你找到人了嗎?”

    話一說完,兩個人便頓時沈默了下來,片刻之後,孫友苦笑了一下,搖頭道:“罷了,我們進去吧。”

    甘澤看起來似乎還有些擔憂,皺著眉頭看了看外面那似乎下得越來越大的風雪,猶豫了一下後,還是跟著孫友走了進去,只是口中低聲地道:

    “沈石和鐘青露他們兩個人,這黑天雪夜的,究竟跑到哪兒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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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桑落吟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夜擁

  沈石沖出山洞的時候,眼前的景物同樣也是一片黑暗的天穹和北風呼嘯大雪紛飛的風雪迎面而來,只不過他比甘澤和孫友快了幾步,隱約看到了鐘青露那苗條的背影埋頭沖進了外面雪原的風雪之中,沈石心中急切,顧不上想太多,也是沖了出去。

  除了他之外,在沈石身旁還有另一個身影蹦蹦跳跳跟著,卻是小黑也跟在主人身邊溜達了出來。寒冷徹骨的風雪吹過,小黑抬起頭叫喚了兩聲,看起來似乎有點抱怨的意思,哪怕它平時看去並不怎麼在乎這雪原上的壞天氣,但是在這個深夜裡跑出來,顯然也是不太情願的。

  沈石此刻卻是顧不上這只在身邊哼哼唧唧抱怨的小豬了,在風雪中他睜大了眼睛,緊緊盯著前方那個模糊的身影,這個夜晚太黑而且風雪也太大,一不小心便很容易迷失目標。而在這般情況下若是萬一讓鐘青露消失在視線裡,很大的可能便是找不到她了。

  奔跑在大風大雪中,沈石忽然好像聽到身後遠處的風雪深處似乎傳來了某個呼叫的聲音,有點像是孫友,應該是他們也不放心所以跑出來尋找鐘青露和沈石,只是這夜色風雪之下,顯然他們已經失去了沈石和鐘青露的蹤跡,所以在漫無目的地大聲呼喊。

  沈石這麼略一分神,猛然現前頭的鐘青露和自己又拉開了一點距離,身影險些就消失在黑暗中了。沈石頓時大吃一驚,不敢再回頭分神,狠狠一咬牙,拼命向前趕去,不管怎麼說,先追上鐘青露再談其他。

  剛才鐘青露憤然跑出,神色大不對勁,讓沈石實在有些放心不下,而他向前方喊著鐘青露的名字,她似乎也是充耳不聞,半點沒有回頭的意思。這一場風雪中的追逐,很快跑出了很遠,沈石一直追在鐘青露的身後,在漫天寒冷的風雪裡緊追不捨,只是這中間的距離一直沒有太明顯的縮短。

  也只是在這個時候,沈石心裡才想起來其實鐘青露的道行並不在自己之下,論修行境界她其實也是修煉到了凝元境高階巔峰,距離衝破第二個大境界抵至神意境,其實也只有一步之遙而已,比自己其實是要強的。

  或許是平日裡鐘青露太少出來歷練,見面時又多是以一個溫和的煉丹師身份吧,沈石下意識地現自己居然在很多時候都忽略了這個女子,其實她的天分與資質,一直都算是淩霄宗內自己這一代年輕弟子中最出色的幾個人之一。無論是家世還是天資,她確實是有驕傲的資本。

  只是……奈何還有一個鐘青竹。

  其實單論境界道行來說,孫友和甘澤在最重要的問天秘境之行後,都比鐘青露要強一籌了,不過或許是男子的身份緣故,他們二人並不會經常拿來與鐘青露比較。但是鐘青竹就不一樣了,在問天秘境之行後,這個平日裡安靜卻清冷的少女陡然間光芒四射,也不知得到了什麼逆天的機緣,境界瞬間沖到令人難以想像的神意境高階,將所有的年輕弟子輩都壓得死死的。

  而鐘青露,因為種種原因,顯然是天然會被拿來與鐘青竹比較的那個人,然後結果便是瞬間黯然失色。

  在這一刻,沈石心中也猛然驚醒,因為他現就連自己,似乎也在這段日子裡,眼中更多的也是只看到鐘青竹,而下意識地忽略了鐘青露的成就。

  或許也正是這樣,鐘青竹才最終不願再忍耐了罷……

  風雪依然暴烈地下著,兩人一前一後不停奔跑著,也不知跑出了多遠,在這片深沉的黑夜中,他們就像是兩個遊蕩的幽靈般,在空曠黑暗的雪原上移動著。

  寒風忽然呼嘯,氣溫似乎愈寒冷,沈石忽然聽到前方猛地傳來一聲輕呼,那個有些模糊的鐘青露的身影,突然搖晃了一下,然後身子一歪,卻是向一邊倒了下去,噗的一聲摔倒在雪地上。

  沈石大吃一驚,一聲呼喊,腳下猛地力,向鐘青露沖了過去。

  他沖得如此之快,以致於帶起了腳下一片雪霧細粉飛到半空,在凜冽的寒風中與飄落的雪花纏在一起。鐘青露回頭看了一眼,似乎也受了驚嚇,驚呼了一聲,身子往旁邊還下意識地躲了一下。

  一個黑影突然從沈石腦袋上跳了過去,踩了一下沈石的肩膀然後撲通一聲落在鐘青露的身前,正是小黑豬,只見它抬起頭看了一眼鐘青露,然後有些不懷好意地翻了個白眼,哼哼哼哼地叫了幾聲。

  不過沒等它繼續胡鬧,身後沈石的身影已經滑了過來,呼的一聲帶起一片雪霧,將這只剛剛還威風凜凜的小黑豬刷的一下從頭到尾變成了白色,順便還推開了幾尺遠。小黑豬在雪地上骨碌碌翻了兩個跟頭,有些惱火地跳起來,然後用力抖了抖身子,將身上的雪霧一下子抖落了,口中「哄哄」叫了起來。

  沈石卻是顧不上管那只脾氣古怪的小豬了,一下子拉住鐘青露,面露焦急之色,道:

  「青露,你怎麼了,沒傷到吧……」

  話音忽然低落下來,沈石愕然住口,卻是在這片刻之間,他看見了鐘青露蒼白的臉龐上淚流滿面,眼神中更滿是傷心難過。看到沈石那焦急的神態沖到自己跟前,鐘青露的神色間似乎也有微微動容,眼底深處的寒冷似乎也有了幾分暖意,只是隨後她便猛地一揮手,甩開了沈石的手臂,咬牙帶著幾分顫音,大聲喊道:

  「不用你管,反正你都那樣看我了,還過來追我做什麼?」

  沈石啞然,隨即試著解釋,道:「青露,你聽我說,其實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剛才青竹問的是我們小時……」

  話音未落,鐘青露好像在聽到青竹二字的時候立刻又爆了出來,就像是所有的傷心都湧上心頭,淚水也是再度流下,叫道:「你叫什麼青竹,你和她關係很好是吧,那還來管我做什麼,自己去找那位風光無比的大小姐啊!」

  說著一咬牙,看起來又要起身跑走,然而身子才站起片刻,忽然秀眉一皺,失聲痛哼了一聲,整個身子再度倒了下去。沈石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現是她的腳踝那邊明顯有著扭曲的樣子,頓時吃了一驚。修士有道行在身,一般來說普通的扭傷已經極少生,但是顯然之前鐘青露不顧一切地在這寒冷徹骨的雪夜中狂奔,力竭之後是傷到了自己。

  眼看著她的身子便這般重重倒了下來,沈石顧不上多想,一個躍起伸出雙手,「噗」的一聲抱住了她的身子,然後兩個人頓時一起摔倒在雪地上,濺起一堆雪霧。

  鐘青露痛哼出聲,卻仍不消停,看起來是氣惱已極,哪怕被沈石抱住也在繼續掙扎想要起來,同時口中哭著道:「你救我做什麼,去找青竹啊,你不是最喜歡她嗎……」

  沈石抓不住鐘青露,又被她連番掙扎搞得手忙腳亂,心裡更是擔憂,一時間也有些火氣上頭,忍不住雙手一緊,抱住了她的身子,同時大聲怒道:「你別瘋啊,我也叫你青露的,是不是也最喜歡你啊?」

  風雪之中,這一聲喊叫含怒而出,鐘青露的身子卻是猛地一僵,然後突然之間,竟然就這樣安靜了下來,不再掙扎,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被沈石抱在懷裡。

  這樣一個黑暗的雪夜中,寒風淒厲依舊,大雪紛紛落下,他們如木雕一般,忽然這樣靜止地坐在雪地上。然後旁邊一個黑影跳了出來,有些不滿地向那邊看了一眼,接著仰頭對著黑暗的天穹,「嗷嗷」地叫了一聲。

  聲音十分的難聽。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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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雪蛇

    腳步聲響起,自那通道中傳進洞穴,沒過一會,孫友和甘澤的身影出現在通道中,從外頭走了進來。一股寒風似乎也隨著他們的步伐卷裹著吹進這個安靜的山洞,帶來了外頭令人咋舌的寒冷,甚至都讓原本安靜燃燒的火焰猛然間搖晃了起來,像是瑟瑟發抖的幼獸。

    坐在火堆旁的兩個人,永業眼前一亮,站起身來,而坐在另一頭的鐘青竹只是轉頭向他們二人看了一眼,目光掃過又掠過他們空空如也的身後,然後停頓了片刻後,又是面無表情地轉過臉望向那堆火焰,往里面添了一根柴火。

    火花很快漫延過來,似乎得到了新的力量又重新明亮了許多,也不再搖晃變得穩定下來。永業往前走了兩步,對甘澤與孫友問道:

    “怎樣,找到那位鐘師妹了嗎?”

    甘澤與孫友都是搖了搖頭,永業怔了一下,目光也向他們身後看了一眼,隨即想到了什麼,皺眉道:“那之前追出去的沈石……”

    孫友嘆了口氣,道:“石頭比我們快了一步跑到外面,應該是追鐘青露去了。只是外頭天色太黑風雪又大,等我和甘澤出去的時候,已經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了。”

    “什麼?”永業愕然,而在另一頭的鐘青竹一雙明眸則是凝視著眼前那團燃燒的火焰,默然無語,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麼,只是一言不發。

    站在孫友身旁的甘澤道:“我倆追出去時,也試著分開兩邊去搜尋了一段,只是外頭風雪實在太多,萬一要是走遠了,怕是連我們自己都要迷路,所以只好先行回來了。”說著,他苦笑了一下,道,“外頭那雪下得,剛走過的雪地,沒多久便連腳印都看不到了,實在是太難分辨方向與找人了。”

    永業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你們二人對這極北雪原並不熟悉,不貿然走遠是對的,不然萬一真的迷路了,反而難辦。”

    孫友面上帶了幾分擔憂,道:“可是現在石頭和鐘青露他們兩人是不見了,找又找不到,永業師兄,你有沒有什麼法子可以找到他們?”

    永業沈吟片刻,搖頭道:“如此大風雪之夜,哪怕是我們鎮龍殿弟子,一般也是不會出去的。極北雪原空曠無邊,再這樣的雪夜里極易迷失方向,現在要找只怕是找不到他們二人了,或許等天明之後,我們再出去搜尋一番,也許可以找到他們兩個。”

    孫友與甘澤面面相覷,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就在這時,他們三人忽然聽到一直坐在火堆旁默不作聲的鐘青竹突然開口問了一句,道:“永業師兄,請問若是萬一石頭他們二人真的迷了路,找不到回到這里的路徑,這冰天雪地的在外頭雪原上,可會有什麼危險嗎?”

    永業皺了皺眉,想了一下,隨後肅容道:“如今洞外風大雪大,冰寒徹骨,常人自然無法經受,不過以沈石與鐘青露他們二位的道行境界,在找不到回來的路徑被困在雪原上,只要運轉體內靈力,我覺得他們應該是可以撐到明日天亮的。”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又道,“當然,真要在外頭風雪中硬扛上一晚,那滋味也絕不好受,困倦疲乏乃至一些冰霜浸凍肯定也是有的。但只要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兩人應該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危險。”

    甘澤與孫友聞言,雖然仍然還是有些擔心,不過面上的神色倒是都緩和了幾分,不管怎樣,永業畢竟都是鎮龍殿弟子,是眾人中最了解這片極北雪原的人。既然他都這麼說了,那麼沈石與鐘青露想必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太大的風險,大不了等明天天一亮,大家一起出去仔細搜尋他們的蹤跡就是了。

    只是鐘青竹面上清冷的神情卻似乎並沒有怎麼松弛下來,她默默地擡起頭,看了永業一眼,隨後又問了一句,道:“永業師兄,你剛才說的意外,是什麼意思?”

    永業怔了一下,隨即解釋道:“鐘師妹,是這樣的,極北雪原這里雖然冰天雪地看似一片荒蕪,但雪原上還是有不少本地特有的妖獸,當然了,之前在經過雪龍山的時候我就跟你們說過,大部分厲害的妖獸都聚集在那一片山脈中,不過雪原之上確實還是有一些的。”

    說著,他看了一眼洞口的方向,然後接著道:“所以我說的意外,便是萬一沈石與鐘青露他們二人在外頭風雪中突然遇到了什麼厲害的妖獸,這便是有危險了。不過諸位不必擔心,我也說了這不過是萬一的事,一般來說,以我在這片雪原上生活了多年的經驗,這般風雪寒夜里,幾乎不可能會有妖獸跑出來的。”

    鐘青竹聽了之後默然無語,孫友與甘澤對望一眼,都知道眼下應該是沒什麼辦法立刻能找到沈石與鐘青露了,只得也走了回來,在火堆邊坐下。只是有意無意間,他們二人都坐在了永業和尚這一側,隔著一堆火,這山洞中倒似乎隱隱有了三個男子一邊,鐘青竹又單獨坐一邊的形勢。

    ※※※

    過了片刻,鐘青竹緩緩擡起頭來,她的目光有些清冷,靜靜地看了一眼火焰後頭的那三個男子,既無喜怒亦無傷悲,仿佛已將所有的感情都埋藏在心底,隨後,她輕輕站起了身子,一轉身,卻是向那洞口走去。

    這一個舉動登時讓其他三個人吃了一驚,同時也都站了起來,永業和尚首先開口,愕然道:“鐘師妹,你這是要做什麼?”

    鐘青竹腳步微頓,平靜地道:“他們在外頭或有危險,我去找他們。”

    孫友皺著眉頭,在一旁插口道:“青竹,永業師兄剛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除了寒冷風雪,這樣的晚上連妖獸都不會出來的,石頭他們應該不會沒事的。”

    鐘青竹默然片刻,道:“妖獸畏寒不會出來,但是還有一種兇物,無視寒暑冷熱,說不定便會找到他們。”

    永業、甘澤與孫友都是愕然,道:“什麼?”

    鐘青竹淡淡道:“鬼物。”

    眾人都是一呆,永業往前走了一步,肅容道:“鐘師妹,小僧前頭已經說過了,這極北雪原上多年來從無鬼物。”

    鐘青竹看了他一眼,面色如水波般清冷平淡,甚至連她說出來的話語,似乎都帶了一絲寒氣,哪怕那說話聲雖然不大,但是在場的三個男子,卻都聽得清清楚楚,感覺到了她話里突如其來、甚至是異乎尋常的堅定:

    “石頭那一天說過,這雪原上有鬼物。”

    她冷冷地看著這三個男子,同一時刻,似乎突然洞外的漫天風雪陡然急促,連那寒風之聲都變得那般淒厲,遠遠地從外頭傳了進來。一股冷風從前方吹過,鐘青竹的衣襟微微漂浮,似乎她的整個身影在這個時候都帶了幾分冷意。然後,她的目光落在永業的臉上,一字一字,緩緩地道,

    “我信他,不信你!”

    ※※※

    “呼!”的一聲,這個越發清冷的女子轉過身去,似帶起了一陣寒風,讓整個洞穴里的溫度都冷了許多,在邁步之間,火焰便被壓了下去,直到她的身影一路走出了洞口。

    三個男子在洞穴里站著,彼此對望了一眼,臉上表情各異,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無人開口說話,又或是誰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而洞外的風雪,在鐘青竹走出洞口的那一瞬間,便蜂擁而至,向她迎面沖來。寒意透骨,她似乎也感覺到了一絲冰冷,站在洞口處輕輕拉了拉衣襟。

    她的秀發垂在鬢邊,她的臉頰有些許的蒼白,她柔美的容顏在平靜里帶著幾分微微的惘然,她擡頭看了看黑色的夜幕天穹。

    那夜色深沈,無邊無際如黑暗的大海,而她,仿佛就站在這無邊深海的最底處。

    風雪之下,仿佛有一種不能呼吸的困倦。

    只是她輕輕呼出了一口氣,不知是對著這片夜穹還是對著黑暗中的自己,慢慢地露出了一個有些蒼白的微笑,她的嘴唇微微張開,在那一刻有些許的脆弱,有淡淡而極少見的無助,蒼白著的臉頰與蒼白色的唇,風雪之中,仿佛有一個細微的聲音在低低念了一句:

    “石頭……”

    然後她默然片刻,深吸了一口氣,搖搖頭挺起了胸膛,所有的脆弱如潮水般從她臉上消失。她冷冷地看著前方,邁步走去。一步踏入這雪地,一步踩進這積雪,雪花紛飛,風聲淒厲,徹骨冰寒暴烈風雪猙獰如兇獸,對著她狠狠露出獠牙,黑暗從四面八方呼嘯而至,將她的身影緩緩吞沒!

    她只身往前走去,撇開了身後那溫暖的洞穴明亮的火光,走進了那片黑暗之中。

    風雪越發狂暴,大片大片的雪霧不知為何都卷裹而起,在她的身後飛舞旋轉著,瞬間淹沒了她所有的腳印痕跡。

    她在黑暗中越走越遠,直到那洞穴終於徹底消失在她的身後,黑暗完全淹沒了四周,只剩下這蒼白的大地。

    有那麼一刻,鐘青竹忽然擡起頭,仰望這片黑暗的夜空。

    寒風驟然騰起,竟是在她身後猛然分成兩片,大片大片的雪霧轟然而起,集聚成兩大塊白色的雪幕,在她的身子兩側席卷而過。

    黑暗瞬間沸騰。

    這夜色如惡魔咆哮。

    她仰著的臉上,冰冷而沒有表情,只是那一雙明眸之中,清亮的眼瞳中,突然發生了一陣詭異的搖曳。在那一刻,鐘青竹的嘴角竟是扭曲了一下,臉上也浮現出了一絲痛苦,只是她狠狠地咬住了牙,沒有發出一聲呻吟。

    哪怕這時候只剩她一個人,哪怕在這漫天風雪里無人可見,又哪怕那淒厲的風聲早已壓過了一切……

    她只是,一個人,冷冷地咬著牙,仰望著這冰冷孤寂的天穹。

    片刻之後,她的眼瞳霍然變化,閃爍著詭異的豎長蛇瞳在她雙眸之中浮現出來,與此同時,在她周身黑氣大盛,寒風呼號,她的身子緩緩飄了起來,一步一步,走上黑色的天空。

    兩片巨大的雪幕,如恐怖的翅膀,在她身後緩緩扇動閉合著,而一道詭異的黑影,也在她的身後緩緩浮現出來。

    如盤踞在夜色之中的巨大黑蛇!

    她便如同這黑夜里複蘇的一只兇獸,迎著漫天風雪,緩緩走去,走向那無邊無際的黑暗,去尋覓著某個東西。

    她的眼睛冰冷而有異光,卻始終凝視著前方,似乎只要在那雪夜深處,還有她不肯放棄的希望,哪怕是在這黑夜里,她也要走過去。

    黑暗的風雪,卷裹起瘋狂的黑影與雪花,帶著那被夜色掩蓋的神秘黑影,撲進了夜色之中。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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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桑落吟 第二百四十九章 問

  寒冷的夜,大雪依然在下著,刺骨的寒風從雪原上不停地吹過,卷起了漫天雪花,似一場黑夜裡狂歡般的舞蹈。

  沈石抬起頭,看了看那片黑暗的天幕,可是還沒多久,便覺得臉上落了一層薄薄的雪片,可見這風雪有多麼的大。再低頭看看身邊,這也就一會兒工夫,腳邊附近地方的白雪似乎便又厚了些。

  哪怕穿了再多衣衫,寒意仍然是肆無忌憚般地透了進來,只有當體內的靈力在經脈中運轉的時候,產生的淡淡暖意才會驅散這些冰冷。沈石搖搖頭,輕輕嘆了口氣,然後低聲道:

  「咱們回去吧?這外頭實在太冷了。」

  依偎在他懷裡的身體此刻微微動彈了一下,不知為何,鐘青露還是沒有抬起頭來,也許是因為腳傷的扭曲疼痛,也許是因為沈石懷裡比起這片雪夜徹骨冰寒的些許溫暖。她的黑髮上落了點點雪花,看去有些可愛,過了一會,她似乎才慢慢鼓足了勇氣,按了一下沈石的身子坐直了。

  她的臉色已經恢復了平靜,看去似乎像是什麼都沒生過一樣的泰然自若,只是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卻彷彿太過靈活,隱約還是有點緊張,同時兩隻小手不自覺地握緊著。她左瞅右看目光飄忽,卻就是不肯看沈石一眼,然後輕輕咬了一下嘴唇,抿著嘴低聲道:「太丟臉了,我不回去。」

  沈石啞然,片刻之後苦笑道:「大小姐啊,這荒郊野外風雪寒夜的,不回去的話我們兩個難道在這裡吹一晚上的寒風嗎?會死人的啊!」

  「哼哼、哼哼哼哼……」旁邊一陣哼哼唧唧的叫喚聲,一個黑影跳了過來,然後兩隻前腿趴在沈石的大腿邊,正是小黑。看著它探頭探腦的樣子,眼珠子還不住地往自己身上瞅,鐘青露臉頰上微微紅了一下,隨即帶著幾分嗔意伸出手去,將那只鬼頭鬼腦的小黑豬推開,啐道:「笨蛋小黑,你來湊什麼熱鬧?」

  小黑從沈石大腿上被推了開去,看起來有些惱火,身子猛地一抖然後一陣晃動,頓時抖落無數雪花,隨後一溜煙往旁邊一竄,卻是又溜到了沈石身子另一邊,趴在他腰上偷偷觀望著。

  沈石也懶得去管小黑,只是低聲又勸了鐘青露幾句,不過鐘青露看起來是覺得之前丟臉丟得狠了,只是不肯回轉。如此被沈石說得急了,鐘青露的臉色到最後又帶了幾分氣惱與傷心,可是在道理上又說不過沈石,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只是嘴唇微微顫抖著,眼眶似乎隱隱又紅了幾分。

  沈石見狀倒是嚇了一跳,怔了一會,卻是不敢再緊逼了,萬一這位大小姐突然氣惱已極的又跑掉,那才是最頭疼的事。只是……一陣寒風吹過,沈石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苦笑了一下,對鐘青露低聲道:「好吧,不管要不要回去,咱們至少不能一直坐在這裡,先找個可以避風的地方再說吧。」

  鐘青露默然片刻,點點頭口中「嗯」了一聲。

  ※※※

  沈石站了起來,便覺得雙腳腳踝膝蓋關節上都有些麻木僵冷,應該是之前情急去救摔倒的鐘青露,結果兩個人一起在雪地上坐了半天的緣故,在心裡也是有些哭笑不得,隨即轉身去拉鐘青露。

  鐘青露卻是有些倔強,一挺身便站了起來,度不比沈石慢多少。沈石微吃一驚,隨即笑著道:「啊,看來你的腳沒什麼事啊,那就好……」

  「哎呀!」話音未落,他剩下的語句便被鐘青露一聲驚叫打斷了,然後只見鐘青露身子搖晃著「噗通」一聲,又是一屁股摔倒在雪地裡,濺起了一蓬雪霧。而這一次,沈石甚至都來不及去拉住她。

  雪霧飄起,沈石有些怔和愕然地站在原地,看著鐘青露一隻手捂住那只受傷扭到的腳踝,小嘴輕抿著,看起來有些快要哭出來的脆弱樣子。

  場面似乎有片刻間尷尬的沉默,然後忽然一隻小黑豬從沈石背後跳了過來,對著鐘青露咧嘴叫喚兩聲,然後居然在地上打了幾個滾,看過去十分的高興,大有一點幸災樂禍的模樣。

  鐘青露登時臉都氣白了,抓起一蓬雪就向小黑丟去,小黑嘴裡嘿嘿一笑,嗖的一聲便竄到遠處,然後在那邊蹦跳了兩下,忽然屁股往下一垂,結結實實一屁股坐到雪地裡,看起來非常像是剛才鐘青露摔倒的模樣。

  沈石在一旁看得有些頭皮麻,連忙罵了那小黑一句,隨即趕快跑到鐘青露身邊扶住了她,同時對著她看過來眼中隱隱有些盈盈水光般氣惱的眼神,乾笑一聲,道:「呃,你別在意,那只豬有點記仇……」

  鐘青露氣道:「記仇?」

  沈石聳聳肩,明智地不跟鐘青露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低頭去扶住她的那只腳踝,只是手才抱著她的腳往上抬了幾分,鐘青露便頓時痛哼出聲,身子還顫抖了一下。

  沈石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道:「你這傷得不輕啊,除了之前那一次扭傷,怕是剛才又是傷上加傷了。」

  鐘青露默然不語,沈石沉吟了片刻,然後嘆了口氣,道:「我背你走吧。」

  鐘青露怔了一下,抬頭向他看了一眼,還沒說話,便看到沈石已經轉過身去,半蹲下身子,用脊背對著她,然後開口道:「上來吧,我們先去找一個可以避風的地方。」

  鐘青露似乎還有些猶豫,沈石蹲了片刻又催了她一次,鐘青露這才低低答應了一聲,然後有些遲疑地雙手靠了過去,搭住了沈石的肩膀。

  沈石等了片刻,隨即回頭笑了一下,忽然雙手撈住鐘青露的雙腿,用力往上一提,鐘青露一聲驚呼,整個人身子便被沈石背在了後背上,同時下意識地雙手抱緊了沈石的脖頸。

  沈石背著她站直了身子,然後邁步向前走去,旁邊的小黑又跑了過來,抬頭看了看趴在沈石背上的鐘青露,目光閃爍頗有幾分不懷好意地哼哼叫了兩聲。鐘青露的臉頰微微有些紅暈,此刻卻是顧不上去看那只小黑豬了,在她一生之中,還從未與一個男子這般親密地接觸過。

  寒風呼嘯,大雪飄落,不知為何,鐘青露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起來,一股暖意也彷彿隨著心中的熱血散開,讓這一個寒冷的黑夜似乎也不再顯得那麼冷酷。

  她起初還有些勉力支撐起身子,可是或許是實在太吃力了吧,她終究還是慢慢俯低身體最後靠在了他的背上。

  他背著她正在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迎著漫天風雪,不知什麼時候,鐘青露已經緊緊摟著他,臉頰也藏在他寬厚的脊背上躲避風雪,這一片小小的地方,在這一刻,她忽然覺得竟是如此的溫暖。

  就連這漫天風雪也不怕了,也不冷了。

  一股細細、幽幽的情緒,忽然回蕩在她少女的心懷間,她的眼波在無人看到的地方,突然變得溫柔起來。她的嘴角有淡淡的溫暖的笑意,彷彿終於感覺到那一種突如其來又從未知道的幸福。

  她的心緒忽然有些激動,哪怕是這漫天冰冷的風雪也忽然不再能阻擋她溫柔的情懷。

  鐘青露悄悄地探起頭,下頜輕輕搭在沈石的肩頭上,等了片刻,然後輕輕地叫了一聲,道:

  「石頭?」

  「嗯?」

  「我問你一件事好麼?」

  「好啊。」沈石迎著風雪大步走著,隨口道,「你說。」

  「你有沒有……喜歡過什麼人?」

  沈石的一隻腳剛剛踏出去,突然身子一震,猛地停頓了下來。

  黑暗的夜幕蒼穹裡,這個寒冷的深夜中,大雪依然還在不停地飄落下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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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桑落吟 第二百五十章 有 

  永業和尚皺著眉頭,往火堆中又放了一根木柴,原本六個人在此休息的山洞,突然間少了三個人,便覺得這洞穴一下子變得空曠起來,除他以外,還有甘澤與孫友也坐在不遠處的火堆旁,默默地看著這團篝火,臉色都是有幾分凝重。

  過了一會,孫友抬起頭往洞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見那條通道中一片安靜,除了遠處洞外隱隱傳來的風雪聲,便再也沒有任何動靜了。他深吸了一口氣,眉頭越皺越緊,道:「別說石頭和鐘青露了,便是青竹也出去了一個多時辰,為何還沒回來?」

  甘澤微微抬眼,沉吟片刻後先往永業那邊望了一下,隨後輕聲道:「風雪這麼大,他們幾個人多半是迷失了方向,一時找不到回來的路了。」

  孫友冷哼了一聲,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甘澤坐在一旁目光微微一閃,也並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從側面看去,他一雙眼眸裡的目光卻似乎與平常不同,頗有幾分意味深長的意思。

  永業拍了拍手,抖去木柴留在手上的些許木屑,然後起身在洞穴中走了幾步,隨即道:「二位稍安勿躁,正如小僧前頭所說的那樣,洞外隨時風雪寒夜,但以出去那幾位師兄師妹的道行境界,至少扛過去一晚上是不會有問題的,最多也就是感到一些疲憊或是少許內傷而已。等到明日天亮以後,風雪稍緩,我們出去仔細尋覓,自然便會很快找到他們的。」

  孫友與甘澤對望一眼,最後也只能各自都點了點頭,事到如今,其實已經有些超出他們此來的範圍了,特別是孫友,在離山之前孫明陽長老是為他求到了一個在這個隊伍中臨時頭目的位置,本是打算在懷遠真人面前展示一番自己除了修煉外的實力,但是今日這一來,孫友自己都知道怕是回去淩霄宗金虹山后,自己在統御同門師兄弟這上頭,怕是要令掌教真人失望了。

  孫友忽然若有所感,轉頭向甘澤望去,卻發現甘澤已經側過了身子,同時神態自若,似乎剛才並沒有看過來的模樣。孫友默然一會,開口對永業道:「永業師兄,之前我們那位鐘青竹師妹出去時言辭有些鋒利,若有失禮之處,我替她向你道歉。」

  永業搖搖頭,臉色倒是頗為平和,道:「無妨,小事爾。只是……」他說到此處頓了一下,旁邊的甘澤望了過來,道,

  「怎麼了?」

  永業沉吟了一下,道:「我看鐘青露和鐘青竹兩位師妹,年齡相近,又是同宗同門的姐妹,怎地性格居然相差如此之大,也是令人有些驚訝。」

  「嗯?」孫友看了過來,道,「師兄何出此言?」

  「這幾日走下來,感覺貴門諸位都是出類拔萃的英才,聰明智慧令人敬佩。不過在心性上,或許青露師妹應該是相對單純些了吧。」永業笑了笑,搖搖頭,合十道:「不過是一時有感而發,當不得真,是小僧失言了。」

  甘澤微笑不語,孫友卻是神色變幻,像是由永業這句話想到了什麼過去的記憶,默然片刻後,卻是嘆了口氣,喃喃低聲自言自語道:

  「……這年頭,大家都是聰明人啊,哪裡還有笨人的?」

  ※※※

  雪地中,沈石站住了片刻,隨後再次邁出了腳步,向前方繼續前行。只是他雖然停留的時間不長,但趴在他背上的鐘青露卻是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那一刻他的異樣。

  她的雙手輕輕摟住他的脖子,幾縷柔順的秀髮被寒風吹起,正飄拂過沈石的臉頰,甚至就連她的呼吸都在他的臉側近在咫尺,有一縷幽香在這片寒意風雪中幽幽浮動著,彌漫在沈石的周圍。

  沈石忽然覺得喉嚨有些乾澀,他只覺得身後的那個身子突然變得沉重了起來,可是哪怕隔著厚厚的衣裳,卻似乎仍然可以隱約感覺的那一具年輕身體的美好。他的手搭在鐘青露的腿上,突然有一種想要放開手臂的衝動。

  就在這時,鐘青露湊到他的耳邊,吐氣如蘭,低聲問了一句,道:「石頭,你怎麼了?」

  沈石深深吸了一口氣,沒有回答她但是呼吸似乎比剛才又略微粗重了些。鐘青露敏感地發現了這一點,面上掠過一絲歉疚之色,道:「石頭,你是累了嗎?」

  沈石抬頭望向前方,只見白茫茫一片無垠的雪原上,到處都是白色的飄雪,而歸路卻已是不知在何方。他忽然覺得心中有一陣莫名的迷惘,那一刻心緒都不知為何亂了幾分,腦海中像是翻過了千百頁的書箋,無數的畫面紛至遝來又瞬間遠去。

  然後他像是下意識地應了一句,道:「哦。」

  鐘青露有些疑惑不解,道:「你『哦』是什麼意思呀?」

  沈石背著她迎著風雪,慢慢走著,同時口中順口道:「有點累吧,不過還好,不算什麼。」

  鐘青露想了想,忽然臉頰微微泛紅,把頭縮了一下,在沈石耳邊輕聲問道:「石頭,是不是……是不是我有點重呢?」

  沈石道:「嗯,有點重啊。」

  鐘青露:「……」

  ※※※

  風雪聲忽然變大了幾分,沈石覺得周圍的氣溫好像突然又變冷了,忍不住抱怨了幾句,只是風雪再大,這路還是要走的,便繼續向前一腳深一腳淺地走著。過了一會,他忽然發現鐘青露半天沒怎麼說話了。

  沈石有些擔心起來,微微側頭看了一眼,同時口中道:「青露,你怎麼不說話了,該不會這麼冷你也能睡著了吧……呃?」

  就在他側過臉的時候,便看到了鐘青露板著一張臉,抿著嘴咬著牙看著自己,沈石怔了一下,道:「你……這是怎麼了?」

  鐘青露深吸了一口氣,目光裡殺氣大盛,盯著沈石,然後一字一字地道:

  「我最近胖了嗎?」

  沈石呆了一下,道:「我怎麼知道?」

  鐘青露怒道:「你為什麼不知道?」

  沈石道:「我也是今天才第一次背你的,以前沒碰過你也沒抱過你,哪裡知道你以前胖不胖啊?」

  鐘青露看起來越發惱怒了,氣得拼命咬牙,但是臉頰上卻是又紅了一片,猛地伸手一拍沈石的頭,氣道:「臭小子,你什麼時候也變得跟那孫友一般油腔滑調了,居然會調戲女孩子了嗎!」

  沈石愕然,看著鐘青露嗔怒中帶著幾分羞澀在這片風雪之中卻有一種異樣嫵媚的美麗臉龐時,他的心頭猛地重重一跳,像是突然心中失落了什麼一樣。一時之間,竟是腳下一個踉蹌,站立不穩摔了下去。

  鐘青露驚叫一聲,下意識地抱住了他,沈石也是大吃一驚,連忙一把將鐘青露抱緊讓自己身子做肉墊,後頭噗的一聲摔進了雪中。

  鐘青露一把坐了起來,先是有些擔心趕忙去拉沈石,隨後發現這傢伙似乎皮糙肉厚的完全沒事,坐了起來,這才放下心,但隨即又是心頭火起,哼了一聲,瞪著沈石道:

  「原來你也不是好人了。」

  沈石苦笑了一下,發現自己說什麼都不對,乾脆住口不言。

  誰知鐘青露盯著他卻不肯放棄,伸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臂,道:「喂,你別裝傻呢,剛才我問你的你還沒回答我啊。」

  沈石道:「什麼?」

  鐘青露道:「你有沒有喜歡過的人啊?」

  說著,她的臉頰忽然感覺熱了一下,然後猛然驚醒,卻是發現自己的失態,什麼時候一個女孩兒家會是這樣去追問一個男人這種問題了?自己這是怎麼了,真是昏頭了啊!

  鐘青露瞬間滿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方鑽下去,只覺得今天這個晚上真是見鬼了,什麼話都會說錯,老是遇到這種令人尷尬無比的事情,真是……

  正心亂如麻處,她忽然聽到身邊不遠處那個坐在雪地裡,一身被雪粉沾染成白色、面上看去隱隱有幾分風霜的男子,在這一片風雪中,沉默了好一會之後,突然像是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開口說了一句,道: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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