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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鼎] 戮仙 (連載中)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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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桑落吟 第二百六十一章 冷色

  趕走了狐狸,人占狐穴,雖然感覺有些怪怪的,但在進洞之後沒有了風刀霜劍大雪落身,這一個粗糙的洞穴仍然讓人覺得是一處再舒服不過的地方。鐘青露將昏迷不醒的沈石小心地放在地上,然後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跑到洞外展現了一番王霸之氣的小黑興沖沖地跑了回來,看了看呆在洞裡的兩個人,也沒有更多的動作,便走到沈石的身子一側,依偎著他的身體趴了下來,用頭蹭了蹭他的身子,似乎確認了一下這個倒楣的傢伙並沒有死掉,然後嘴裡咕噥了一聲,舒服地靠著他眯上了雙眼。

  鐘青露想了想,去自己腰上的如意袋中摸索了一陣,隨後掏出了一根蠟燭和火石,輕輕點著了,然後找了個沒風的角落放下。昏黃的燭火在這個洞穴中泛起了一團溫暖的光暈,照亮了附近的地方。

  鐘青露隨即向周圍打量了一下,發現這個狐狸洞穴不算太深,差不多一眼便可以看到底。不到一丈的深度,除了最裡面的地方鋪著些乾草像是狐狸睡覺的窩以外,便沒有其他東西了,看起來像是一隻單身獨居並且喜歡乾淨的雪狐……

  只不過在這天寒地凍的極北雪原上,也不知道那只雪狐是從哪兒找到這些乾草的。

  收回目光,鐘青露的視線落回到沈石與小黑身上,只見他們一人一豬相互依偎著躺在那裡,似乎突然之間,外面那個寒冷嚴酷的風雪世界便遠離了這裡。在昏黃但溫暖的燭火之下,這情景竟是有幾分異樣的柔軟觸動了她的心底深處。

  然後她便看到了沈石身上的傷口,有好幾處都見了血,傷痕很長很深,不過令人欣慰的是傷口處原有的那些烏黑顏色,這時不知為何已經消失不見了,看起來似乎只剩下是純粹的外傷而已。

  鐘青露抿了抿嘴,又去如意袋中摸了一下,轉眼間她的手上便多了一些瓶瓶罐罐,在燭光中閃爍著柔和的光芒。她在淩霄宗裡是丹堂出身,本身還是丹堂長老雲霓的親傳弟子,對丹藥治療之類的事當然不會陌生。先是選了一顆對內傷有奇效但十分珍貴的四品靈丹,好不心疼地喂沈石服下後,她又從隨身攜帶的靈丹中挑出了藥效最好的外用丹藥,上前開始小心地給沈石上藥。

  淩霄宗丹堂在鴻蒙修真界中多年來都有盛名,鐘青露隨身攜帶的這些更好藥效極好的丹藥,所以在她處理並包紮好沈石身上的傷口後,沒過多久,沈石的臉色看起來便好了許多。至少是那雙哪怕是他昏迷過去也仍然緊皺的眉頭,此刻都鬆弛了不少,看起來彷彿是他所感覺到的痛苦已經減輕了許多。

  望了一眼沈石的臉色,鐘青露明顯鬆了一口氣,只是隨即她目光掃過一邊,看到了趴在沈石身旁的小黑時,不由得又是一怔。那只小黑豬的身上,傷口似乎比沈石還要更多一些,有些地方甚至深可見骨,讓小黑原本光滑柔軟的皮毛此刻看去一片狼藉,顯得很是慘烈。

  不過這只豬看起來似乎比它的主人皮實多了,哪怕身上多了這麼多的傷口,依然一路活蹦亂跳地過來,還占了個狐狸巢穴給他們躲避風雪,此刻看去也是在沈石身邊安靜地休息著。

  鐘青露默默地看著小黑身上的傷口,過了一會,她一言不發地拿起剩下的那些丹藥,向小黑身上抹去。

  當她的手掌觸碰到小黑身體的時候,小黑猛地一睜眼,抬起頭來,雙眼中似乎帶了一絲戒備之意看著鐘青露。鐘青露柔聲道:「別怕,我來幫你,塗上這些藥,傷口就好得快了。」

  小黑盯著她看了一會,沒有親密的舉動,也沒有更多反對的意思。鐘青露笑了一下,開始為它上藥。

  也許是鐘青露柔軟的手掌和溫和的觸摸,又或是那些靈丹確實感覺得出來對傷勢有益,小黑眼中的戒心神色慢慢消除,它看了鐘青露的動作一會,然後緩緩把頭又俯低下去,就這樣讓鐘青露做完了所有事,然後它的身上便多了好幾道布帶包紮起來,顯得有些滑稽的樣子。

  小黑伸了伸脖子,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身體,過了片刻,它轉過頭來再看向鐘青露的時候,眼神已經溫和了許多,甚至在隨後它忽然還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一下鐘青露還沒收回的手掌。

  鐘青露笑了起來,看著小黑,然後試著伸手去摸了一下小黑的腦袋,小黑居然也沒有反對的意思,兩隻耳朵還略微低伏了一下,看起來似乎已經接納了鐘青露。

  ※※※

  寒冷的雪夜裡,這個隱藏在雪下的小洞就像是一個溫暖的世外桃源,似乎遠離了外面那嚴酷無情的世界。然而真實的雪原仍然嚴苛,狂暴的風雪之下,距離這個山坡不遠的黑暗之處,一場殊死的搏殺已經到了最後關頭。

  黑暗如同亙古的巨獸一躍而起,向四面八方瘋狂湧去,而在黑暗最深處,兩團巨大的黑影正瘋狂地沖在一起搏殺著。鬼魅般的黑色觸手如狂舞的長鞭,以彷彿可以撕裂大地的力量,拼命地向半空中那條黑色的巨蛇身影打去,然而黑色巨蛇卻像是根本沒有感覺,任憑巨力打散了自己的身軀,一張大口卻是狠狠地咬在了那團黑影的胸口處,死死不放。

  驀地,兩個巨大的黑影同時倒了下來,隨後在這片雪原上瘋狂地打滾,漫天風雪呼嘯如野獸,追隨著它們的影子旋轉咆哮。

  一鬆手,便是一個生死!

  不死不休!

  直到最後,那慘烈的嚎叫聲猛然響起,似乎那黑影終於忍耐不住,對著天穹發出撕心裂肺的吼叫。而他們堪堪滾到那一處斜坡之上,陡然間風雪猛然靜止,黑色的巨蛇身影突然沖天而起,一團黑暗從黑蛇身下橫掠而過,所過之處地裂石碎。同時伴隨而起的,還有一道如黑泉般只射上半空的血泉,那巨大的黑影垂死掙扎踉蹌而逃,然而片刻之後便頹然倒地,在一聲不甘的怒吼後,就此死去。

  傷痕累累、滿面倦色的鐘青竹,從半空中的那道黑蛇影子中現出身來,緩緩落到地上,臉色看去十分蒼白。眼看著那巨大的黑影鬼物最終死去,那些詭異的黑色觸手在半空中便紛紛垂落砸下,落向這片雪地。

  其中一條粗大的觸手猛地重重摔在那片雪坡上,砸得附近的地面似乎都抖動了幾下,震落無數雪花,然後鐘青竹忽然望見那積雪之中,忽然有一道縫隙裡,透出了一片淡淡昏黃的光芒。

  她的臉瞬間冷了下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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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風雪蛇瞳

    地面震動的動靜,鐘青露當然感覺得到,事實上在她還未察覺之前,原本安靜下來的小黑已經突然在某一刻睜開了雙眼,擡起頭盯著洞口的方向,重新露出了幾分戒備之色。

    鐘青露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正想叫小黑趕快躺下來休息的時候,卻發現小黑並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而是一直看著洞口外頭,而且似乎開始有些緊張。

    鐘青露怔了一下後,忽然胸膛里的心跳也快了幾分,她小心地往這個狐貍洞穴外頭看了一眼,卻只見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一片白雪茫茫,沒有任何的異樣。只是這種肅殺但冷清的畫面並沒有給鐘青露以太多的安慰,她回頭看著仍然全神戒備的小黑,便感覺似乎有一股未知的危險正在靠近著。

    然後,她便聽到了大地震動的聲音。

    起初是一陣微微的顫抖,但隨即便頻繁且劇烈起來,沈悶的聲響從遠處迅速向山坡這里漫延,震動越來越強,並且中間開始夾雜著令人畏怖的嘶吼聲,猶如無比兇惡的巨獸正在殊死決戰。

    哪怕鐘青露是躲在這小小的洞穴里,仍然可以感覺到外面那一場突如其來的廝殺是何等的激烈,她的臉色蒼白起來,輕輕向後退了一段距離,坐到了沈石的身旁,然後將他的一只手抓在自己的掌心里,緊緊握著。

    驀地,外頭的聲音突然全部斷絕,咆哮聲、怒吼聲、打鬥聲還有一些奇奇怪怪連鐘青露都分辨不出的怪異聲音,都在一瞬間靜止下來。那一刻,仿佛風雪都為之停住。

    過了片刻,突然在頭頂之上的地面上方,傳來了一聲沈重的悶響,似巨/物傾頹倒下,重重地摔在地上,緊接著又是一連串的聲音,從附近各處地方響起,像是有許多東西也摔了下來。

    “砰”的一聲,有一個沈重的物體正好摔在距離這個洞穴不遠的洞口之外,瞬間砸起了一片雪霧,甚至連帶著把原本堆積在洞口的薄薄一層積雪也震落下去。鐘青露嚇了一大跳,連忙擡眼看去,只見在洞外不遠處砸下來的是一截黑色如觸手的東西,十分粗大,看起來幾乎可以及得上成人腰身那麼粗,而且此刻似乎仍然還未死透,竟然是像垂死的蛇一般,在地上微微扭曲抽搐著。

    大量黑色的液體從這只觸手上的斷裂傷口處湧了出來,將周圍附近的積雪瞬間染成了一片黑色。

    甚至於鐘青露還看到某些被黑水流淌過的地方,那些積雪發出了細微的“滋滋”聲正在迅速地腐蝕下去,似乎這只觸手的血液本身都有著令人咋舌的劇毒。

    鐘青露從未見過類似這樣的怪物,她有些緊張,屏住了呼吸靠在沈石的身旁,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洞外那根觸手,心里有些擔心這個詭異的東西會不會突然又蹦跳起來。

    不過幸好,那只破碎的觸手看起來並沒有再度重生的跡象,它抽搐扭曲的動作和力度都是在緩緩減弱,並且很快就僵直在那一片冰天雪地中,看起來徹底僵死不動了。鐘青露又等了一會,終於感覺外頭這古怪的東西徹底死掉了,這才在心底松了一口氣,只是就在這個時候,她卻忽然又聽到了另一種聲音。

    腳步聲。

    細微但清晰的腳步聲,踩踏在外面的雪地上,從遠處一步一步慢慢走了過來,“沙、沙、沙……”沒有急促也不會緩慢,一直都保持著一個平穩的速度,但是那方向卻是再清楚也不過,一直向著外面這只觸手走了過來。

    又或者是,向著這個洞穴走了過來……

    ※※※

    風還在吹,雪還在下。

    雪原上仍是那樣的寒冷,除了一如既往淒厲的風聲,便只有像是踩在鐘青露心上的那些腳步。鐘青露板著臉,緊緊地盯著洞口外面那一方小小的空地,同時在她手上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柄靈光閃爍的黃色圓環。

    這是此番出行之前,師父雲霓長老私下贈給她的護身法寶,名喚“磐石圈”,取的乃是巨大磐石不動如山之義。之前鐘青露和沈石被鬼血狼群在那片雪地上被圍攻時,她也曾祭出這個法寶,哪怕是在緊張狀態中,仍然是擋下了不少危險的攻勢。

    沒過多久,那腳步聲便已走到了近處,而且聽起來外面的那個人竟然沒有任何的猶豫遲疑,就筆直向鐘青露和沈石藏身的這個洞穴走了過來。

    鐘青露心中一陣跳動,同時也滿是驚愕,但是片刻之後,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猛地回頭一看,卻發現那根正在燃燒的蠟燭依然還在那邊的角落里,散發出一片與周圍格格不入的溫暖光芒。

    鐘青露心中頓時沈了一下,剎那間滿心後悔,立刻一伸手打滅了那燭火,然而看起來卻已經有些遲了。

    一只腳踩在地上的積雪里,踏出了一個鮮明而清晰的足印,印在這個小小狐貍洞穴的洞口外。而與此同時,原本透出來的燭光,也忽地熄滅。

    那個人的腳步突然停住了。

    洞內洞外,一片寂靜。

    風雪中,似乎隱約還有誰的呼吸聲在緩緩吐息著,大雪在洞口無聲無息地落下,飄落到那只腳背上。鐘青露到了這個時候,卻似乎突然不那麼緊張了,也許是終究到了無路可退的地步,反而放下了所有的包裹。

    她咬緊了牙關,冷冷地看著洞外那只露出一半的腳,一手抓著磐石圈,另一只手則是緊緊握住沈石的手掌,感覺到那掌心中傳來的淡淡溫暖,忽然覺得心情一下子安定了下來。

    有什麼好怕呢,就算是死,也不會是一個人。

    她悄悄在心里這般想著,然後深吸了一口氣,忽然一聲輕喝,卻是拿著磐石圈直接沖了出去。不管來人是敵是友,但是她在這狹小的洞中,始終都是處於一個相當不利的局面,哪怕是拼命,也至少要在外面。

    只是她此刻滿心激動做了決定,卻忘了去看一眼站在一邊的小黑,從這陣動靜開始過來的時候,小黑的反應其實就比較奇怪了,雖然也一直盯著洞外,但那目光並不是完全對待生死大敵的眼光,反而顯得很是複雜。

    而當鐘青露向外沖去的時候,小黑明顯地也是嚇了一跳,似乎並沒有想到她居然會來這一下,一下子呆在原地。

    當她沖出洞口,一下子站到那風雪之中時,寒風夾著風雪一下子裹住了她,然後鐘青露便忽然身子一滯,面上露出驚愕莫名的神色。因為就在這個時候,她這個出人意料之外的沖出舉動,似乎也讓洞外的人有些意外,然後兩道目光在半空中對視接觸。

    鐘青露在那片風雪里,看到了的,卻是一雙詭異如蛇瞳般的奇異眼眸。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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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姐妹

    寒冷席卷著雪花在半空中打著圈,呼嘯而過,“嗚嗚”一聲吹過那兩個女子的中間,瞬間似乎迷蒙了各自的視線,也讓她們似乎在瞬間各自呆了一下。

    冰冷與驚訝的目光,在風雪後忽然消失了片刻,模糊的影子還佇立的原地,然而下一刻,突然一股冰冷的氣息猛地泛起,模糊的黑影仿佛一只猙獰的黑蛇,突然擡起了頭,向著前方露出嗜血的眼神。

    旁邊不遠處的洞穴里,小黑的身影忽地一閃而過,跳到了洞口,死死地盯著洞外那兩個隱約對峙的人影。

    那冰冷的寒風眼看就要吹過,風雪落下,那最後的臉龐就要展露出來的時候,死一般的寂靜彌漫在這里卻仿佛蘊含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殺機。就在這電光火石般的一刻,突然一聲帶著驚喜的呼喊,從那邊傳了過來:

    “青竹!”

    風雪之中那虛渺的黑蛇幻影忽地一震,似乎在那一瞬間有片刻的猶疑,隨後悄無聲息地散去,詭異而冰冷的蛇瞳轉眼間消失,重新變成了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

    她靜靜地看著前方,待那風雪落下,雪霧散盡,兩個女子終於面對面看清了對方的臉孔。鐘青露臉上帶著驚喜之色,往前踏出了一步,看去有些激動,有些緊張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光般地揉了揉眼睛,然後略帶了一絲哽咽,猛地往鐘青竹這邊走近了幾步,隨後一把抓住她的手,道:

    “青竹,青竹,真的是你嗎?”

    鐘青竹凝視著這位同宗同門、從小一起長大的同姓姐姐,沈默了好一會之後,輕聲道:

    “是我呢,姐姐。”

    “你來了就好了,你來了就好了……”鐘青露看去真的是十分激動,仿佛此刻看到鐘青竹就像是看到了最親的親人,又像是溺水絕望的人望見了伸過來的那根竹竿,眼角甚至流下了一滴淚痕。她一把抱住了鐘青竹的身子,將她緊緊摟在懷里,低聲哽咽著說道:

    “我好怕啊,青竹,我真的好怕啊。你知不知道,昨晚、昨晚我真的差點就死了啊!”

    鐘青竹的身子在被她抱住的時候,忽然間僵硬了一下,隨即聽著鐘青露在耳邊的那些話語,她原本冷漠的臉上,慢慢地變得柔和了一些。她有些笨拙地擡起手,似乎想去撫摸鐘青露的秀發或是去安慰她,可是又覺得哪里不對,最後終究還是只輕輕拍打了幾下鐘青露的後背,然後低聲道:

    “好了,沒事了……”

    可是鐘青露看起來是被這一晚上的連番意外給嚇得厲害了,一直抱著鐘青竹的身子不放,同時口中哽咽輕泣不停,斷斷續續地對鐘青竹說了昨晚的經歷,從一個人跑出來,到遇上沈石自己受了輕傷,然後又遇到了大群鬼血狼,最後被狼群圍攻險些喪命,直到現在藏身在這個小小的洞穴里。

    她一直不停地說著,似乎只有這樣的訴說才能讓自己平靜下來,才能舒緩自己心中的壓力。鐘青竹甚至可以感覺到她緊貼自己的身體卻一直在輕輕戰栗顫抖著,好像這個寒冷嚴酷的雪夜晚上,確實給了這個從小嬌生慣養的姐姐一個殘酷的教訓。

    鐘青竹有一陣子,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已經有很多年了都沒有這樣,不,應該說是從小到大,她都從未曾有過機會,與鐘青露這樣親密地接觸過,更別提是這樣毫無顧忌的擁抱了。那個小時候驕傲如許的鐘青露,那個仿佛永遠都在她之上的小女孩,突然在這一瞬間,竟變得如此的軟弱了。

    她安靜地站在原地,任憑風雪落在自己的發梢,然後過了一會後,低低地對她說了幾句安慰的話語。

    ※※※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鐘青露終於慢慢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後退了一步,用手背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眶,帶了幾分不好意思,低聲道:“啊,我、我有點失態了。”

    鐘青竹搖了搖頭,默然片刻,道:“你沒事就好,對了,石頭呢?”

    鐘青露一下子驚醒,連忙對她招手道:“啊,石頭在這洞中呢,他受了不輕的傷,現在還昏迷不醒的。你快進來看看他罷。”

    說著,便轉身向那洞穴入口走去,要帶著鐘青竹進去看一下沈石,只是當她剛剛走到那洞口外面不遠處時,忽然聽到身後的鐘青竹突然說了一句,語氣略帶了幾分淡漠,也沒有什麼起伏,只是平靜地道:

    “姐姐,怎麼你手上還一直抓著這件法寶啊?”

    鐘青露身子僵了一下,低頭一看,隨即先是怔了一下,接著搖頭失笑,轉身對鐘青竹笑道:“啊,還真是如此呢,你不說我都忘了。剛才我還以為外頭來了什麼怪物,又怕它傷到了石頭,所以一心想出來拼命呢。幸好是你,要不然我可就糟糕了。”

    說著,她帶著幾分笑意隨手一抹,卻是將這個防禦極強的護身法寶磐石圈收回到了如意袋中,然後對著鐘青竹笑著招手道:“青竹,快來吧,石頭就在里面呢。”

    說著,她一彎腰,就鉆進了洞中。

    在她身後,鐘青竹臉上神色變換了一下,似乎有些猶豫不決,不過片刻之後,她輕輕搖了搖頭,仿佛是嘆息了一聲,走了過來,也準備進入這個洞穴。只是當她剛剛低頭準備進洞的時候,卻忽然看到在洞口里面一點的地方,一只小黑豬正站在那邊,默默地看著她。

    鐘青竹的身子滯了一下,目光落在小黑的身上,而小黑的神態或是目光則是顯得有些怪異,淡淡地看著她,過了一會,這只小黑豬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去,卻是走進了洞穴深處。

    鐘青竹看著小黑的背影,秀眉微微皺了一下,只是很久以來,這只跟在沈石身邊的小黑豬似乎一直對自己就比較疏遠,剛才的舉動好像也說明不了什麼,至少小黑對自己並沒有顯露出任何的敵意。

    她沈吟片刻後,還是彎腰鉆進了這個洞穴,然後便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沈石和坐在他身邊的鐘青露,還有沈石身上那些橫七豎八的傷口。

    鐘青竹頓時吃了一驚,連忙走過去來到沈石的身旁,只看了片刻臉色便有些白了,擡頭對鐘青露問道:

    “石頭他……他這是怎麼了?”

    鐘青露嘆了口氣,便把之前被鬼血狼圍攻的情況詳細說了一遍,末了也沒隱瞞什麼,包括在沈石身上發生的那些異常也說了一遍。最後輕聲道:“總之我們最後跟著小黑來到了這里,幸好找到了這個洞,不然真不知道這個晚上怎麼挨過去啊。”

    鐘青竹臉色變幻了幾下,目光一直停留在沈石昏迷不醒的臉上,過了片刻後,道:“不管怎麼說,石頭沒事就是萬幸了,想不到果然是被他說中了,這極北雪原上真的是有鬼物。”

    鐘青露哼了一聲,道:“誰說不是呢,那個鎮龍殿的禿頭真是不靠譜。”

    鐘青竹擡頭看了她一眼,過了一會後居然是難得地點了點頭,同意了一次鐘青露的觀點,道:

    “你說得對,那禿頭的話完全不能信!”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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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天亮

   “啪”的一聲,是鐘青露重新那處或是,點燃了那根蠟燭,昏黃的燭火重新亮了起來,照亮了這個風雪中小小的洞穴。

    因為洞中又多了一個人,便顯得比剛才擁擠了不少,而這一次小黑幹脆也不躺在沈石身邊了,或許是知道這里有了兩個女人,自己再呆在這里也不舒服,便直接走到了洞穴的最里面,在那只狐貍留下的一蓬幹草上躺了下來。

    它轉動了一下脖子,感覺到身下幹草居然十分舒服,一時間不由得也有些愜意,心想早知道剛才就應該過來的。漸漸的它的眼睛也瞇了下來,不過眼角的余光還是有意無意地向其他三個人的那邊瞄去。

    鐘青竹目光掃過沈石蒼白的臉,眼神中透出幾分擔憂,然後她便看到了沈石身上的傷口。當她望見那些已經包紮好的大大小小傷處時,默然了片刻,隨後伸出手放在沈石身體上,打算去看看他是否還有內傷。

    坐在一旁的鐘青露忽然臉色一變,連忙道:“不可,他……”

    話音未落,突然間還在昏迷的沈石猛地痛哼一聲,面上一下子露出扭曲之色,看去竟是十分痛苦。鐘青竹吃了一驚,連忙收回了手,愕然轉頭向鐘青露望去,道:“他、他這是怎麼了?”

    鐘青露搖了搖頭,低聲道:“我也不曉得,只是先前我替他療傷時,也曾想看看他是否還有內傷,但是才度了一絲靈力到他體內氣脈向查看時,石頭便顯得格外痛苦,好像是……”她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什麼說辭,過了一會才皺眉道,“好像是他體內的多條經絡氣脈都受了損傷,但有體外靈力進入便會猶如刀割一般。”

    鐘青竹臉色微變,道:“他怎麼會傷得如此厲害?”

    鐘青露道:“不知道,但我想也許是之前和鬼血狼激戰的最後時候,他不顧一切用出了那個強大無比的神通,應該是超過他本身能力負擔了,所以才有如此強烈的反噬。”

    鐘青竹沈默了下去,轉頭看向沈石,只見這幾句話間,沈石原本痛苦的神色又緩緩減輕了下去,神態漸漸平和,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一樣。如此凝視了片刻,鐘青竹倒是稍微安心了些,至少眼下看來,沈石似乎並無大礙。經絡氣脈受損對修士來說當然是十分嚴重的事,不過只要有足夠的時間休養生息外加丹藥調養,其實也是能夠恢複過來的。

    就是不知道沈石體內有沒有其他的隱傷,不過看起來應該是還好的。

    這個時候,旁邊的鐘青露身子往後靠了一下,倚靠在洞穴石壁上,輕輕嘆了口氣,道:“這次出來,真是挺多事情的啊。”

    鐘青竹默然片刻,也調整了一下坐姿,坐在沈石的頭部前方地面上,同樣是背靠墻壁,卻隱隱有些為他遮擋洞口吹來的些許寒風的意思。隨後不約而同地,兩個女子都把目光看向了那個洞口外面。

    洞外風雪依舊。

    鵝毛大雪不停地飄落下來,重新又那剛才那一陣淩亂的痕跡悄無聲息地掩蓋,包括那些黑色的水也漸漸消失不見,甚至就連那斷裂的黑色觸手,看過去也快要被大雪遮住了。這片亙古寒冷的雪原,似乎總是這樣在不動聲色間,就會讓一切消失在潔白的世界里。

    有一段時間里,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燭火搖曳著,灑在她們兩個人的臉龐上,不知為何,她們似乎都不太願意看彼此的眼睛,視線總是岔開的。也許是在最初見面時的驚喜過後,終究還是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一場爭執。

    氣氛也許是有些尷尬的罷。

    就這樣,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們似乎也突然就習慣了這種莫名的沈默,仿佛已經無話可說。洞外的雪依然在索索地飄落下來,這個難熬的夜,就這樣慢慢地過去。

    ※※※

    當天空中灑落下第一絲的光亮時,似乎突然之間那一場大雪都小了些,整夜的徹骨冰寒悄然褪去,似乎整個世界都顯得溫暖了許多。

    洞穴之中,沈石依然還沒有醒來,趴在洞穴最深處幹草堆上的小黑同樣還在酣睡,看它睡得那般香甜的樣子,似乎有些沒心沒肺,半點也不擔心那個差點丟了半條命的主人。不過經過這一夜的休息,無論是沈石還是小黑,看起來情況都好了很多。

    沈石的臉色變得紅潤了幾分,顯然體內的傷勢正在好轉,這其中應該是也有鐘青露那些靈丹妙藥的功勞;而小黑的恢複力似乎更加強悍,不知不覺中它身上受的那些傷看著好些都快接近痊愈,只是還有不少傷口痕跡依然殘留在身體上,讓它看去還是有些慘兮兮的樣子。

    鐘青露和鐘青竹也在晨光落下的那一刻醒來,不管怎樣,在這一個夜晚過去的時候,在天色重新亮起來的時候,她們的心情還是好了不少。前後走出洞外,呼吸了一下新鮮的空氣並伸展了幾下有些困倦的身子後,昨晚無言的尷尬似乎也悄然而退。

    她們就像昨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開始商討接下來怎麼辦。

    其實說來說去,路子也只有兩條,一是想辦法與其他三人會合,然後在永業和尚的帶領下前往鎮龍殿;二便是在找不到永業等人的情況下,自行找人救援。

    不過經歷過一夜的迷亂行走,無論鐘青露還是鐘青竹此刻都已經迷失了方向,至少短時間里是找不到回那個休息山洞的路了。而如果只靠她們兩個人,無論是自行前往在極北雪原深處的鎮龍殿,還是往回走退出雪原,都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

    正當她們二人皺眉躊躇商量的時候,突然便聽到從頭頂的天空中傳來一聲帶著驚喜的呼喊,竟是孫友的聲音。

    兩人擡頭望去,便看到在漫天風雪里,竟有數人臨空飛來,最先三人赫然正是孫友、甘澤和永業,而在後頭居然還跟著幾個身著僧袍的僧人,一起落了下來。

    鐘青露和鐘青竹都是驚喜詫異,迎了上去,各自詢問之間,才知道昨夜鎮龍殿那邊也有些擔心這邊,只是深夜時實在不好尋找,便在一大早派人出來,而且來的人中甚至還有兩位是元丹境的大真人。

    如此一來,他們自然飛行無忌,先是直接去了熟悉的那個休息山洞找到了甘澤等三人,隨後又迅速在附近飛行搜索,如此轉過了附近數十里方圓之地,終於是在這個不起眼的斜坡下,看到了鐘青露和鐘青竹的身影。

    孫友火急火燎地趕了下來,才跟她們兩人說了幾句,便四下張望一眼,急道:“咦,石頭呢,他沒和你們在一起嗎?”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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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桑落吟 第二百六十五章 鎮龍殿

  沈石再次醒來的時候,第一個感覺是發現身邊似乎多了不少人,第二個感覺則是自己的身體像是漂浮在空中一般,有一種懸空的異樣感受。

  而當他睜開眼睛時,很快便被身旁的人發現,然後便有人欣喜地喊了出來,聲音很熟悉,是孫友。能夠從昏迷中醒來,當然是一件好事,也讓周圍擔心他的人都鬆了一口氣。接著,沈石便發現,自己的感覺居然並沒有錯,自己的身體連同周圍一大堆人,確實都是在半空中飛快地向前飛行著。

  此刻在他身邊的除了孫友等此次一起過來的淩霄宗眾人外,剩下的便都是光頭的和尚,顯然都是來自鎮龍殿的僧人,其中有兩位年歲大的僧人在僧袍顏色上與其他人不同,看去神態氣度也是不凡,應該是道行深厚的得道真人。其中一位枯瘦面容悲憫,一位卻是身材健碩金剛怒目,從外表上來說可謂是大相徑庭。

  這兩位僧人一前一後站在這個隊伍裡,以他們為軸心,隱隱有一道無形的力罩籠住了所有人,並將半空中強烈的寒冷與大雪都擋在了五尺開外的虛空裡,等如是神乎其技地在半空中造出了一個舒服的空間,讓眾人安然飛翔。

  不必說,之前永業和尚一直反對在半空裡隨便御空飛行,此刻卻是怡然自若,顯然也是仰仗了這兩位鎮龍殿過來的大和尚。

  在這個過程中,孫友已經在沈石身旁,將之前大概的事情對他說了一遍,沈石也知道了那兩位道行高深的僧人果然都是鎮龍殿出身的元丹境高手,枯瘦的僧人法名天河,壯碩的法名天怒,而他們一行人此刻的目的地,當然就是直奔鎮龍殿山門所在。

  有了兩大元丹境大真人的護駕,這一路頓時便比之前走得實在是輕鬆太多了,再加上御空飛行時兩位大和尚亦有助力,所以這一日午時左右,他們一行人便跨過了漫漫雪原,來到了鎮龍殿。

  沈石身受重傷,還是剛剛從昏迷中醒來,全身經絡氣脈幾乎可以說是殘破一片,雖然此前被鐘青露稍微以靈藥調養過,情況會好轉一些,不過要他飛行也是強人所難。所以這一段路上幾乎都是別人帶著他飛,大部分時間裡,這個人是孫友,至於其他兩位照顧了他一個晚上的女子鐘青露和鐘青竹,這個時候都保持著沉默,有意無意中站到了後頭。

  落下雲端的時候,沈石便發現鎮龍殿所在的這一片雪原地域果然比之前自己所走過那一段路上還要更冷一些,而且看起來風雪也更加猛烈,不過饒是如此,這白茫茫一片的大風大雪卻仍然不能掩蓋住前方矗立在雪原上的那一座宏偉廟宇。

  白雪皚皚中,鎮龍殿三個大字的牌匾懸掛在古樸厚重的大門上方,八十一層的石階平緩向上,似乎像是一條通往寧靜世外桃源的路徑。殿堂樓閣迎著風雪,大都披著一層白色,沉默地佇立在風雪中,高聳的城牆裡,不時會傳出悠揚宏大的鐘鼓聲。

  到了這裡,永業的神情便顯得自信起來,微笑始終保持在臉上,帶著眾人一路走了過去。沈石在行走時還是略顯吃力,孫友便乾脆直接背起了他,一起走到了那山門之前。當他們跨過那大門下低矮的、不知被磨損了多少歲月的老舊門檻時,沈石突然心中一動,一個古怪的念頭卻是從心中掠過。

  他悄悄抬起頭來,向周圍看去,只見鎮龍殿這古老的寺廟到處都顯露出一種古樸厚重的氣息,淩霄宗幾個人都是初次到此,似乎也為這裡奇異而肅穆的氣息所壓制,一個個屏息凝神,並不敢隨意放肆。

  只是沈石卻是微微皺起了眉頭,因為他確實跟其他一樣,都是第一次來到這極北雪原上的鎮龍殿古寺,但是不知怎麼,他心裡卻忽然有了一種異樣的熟悉感。

  竟彷彿是自己,像是什麼時候看過,又或是來過這裡一般。

  到了鎮龍殿這裡,自然便是到了這極北雪原上最安全的地方,再也不用擔心任何妖獸鬼物的攻擊,眾人也是都放下心來。天河天怒二位道行高深的僧人送他們到了此處,很快便告辭離去,按照永業的說法,他們這兩位師叔也是奉了方丈天苦大師的法旨,擔心他們會出危險,這才連夜帶人出去雪原尋找的。

  若不是有元丹境大真人領頭,這極北雪原上還真是寸步難行,也沒辦法迅速找到沈石等三人了。待那兩位大和尚離去之後,永業便回頭詢問淩霄宗眾人,是先去拜見天苦方丈,還是先將沈石送去休息?

  淩霄宗幾個人倒是猶豫了一下,意見也不算一致,不過最後還是沈石自己開了口,決定還是一起去見過天苦上人。不管怎麼說,遠道而來就是為了拜見這位大師,臨上門卻不見實在有些失了禮數,再加上沈石自覺雖然體內經絡氣脈仍然還是一團糟,但是似乎隨著時間流逝,情況已經在漸漸好轉起來,一絲一縷的靈力不停地從他額間靈竅中游向全身,隱隱是在修復那些受損的經絡,如此下去,或許自己恢復的時間會比想像中的更快一些。至於眼下,去見一下那位方丈的力氣,他還是有的。

  只是雖然直到目前為止,仍然還沒有人提起,但是在沈石心中,卻始終縈繞著兩件十分麻煩的事,一直揮之不去。

  兩件事,都和靈竅有關。

  一件事是昨晚他絕境中強行自毀丹田,如今對於並不瞭解陰陽咒秘法的人來說,他等如已經是一個廢人了,不知道淩霄宗眾人知道這個消息後,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另一件事,便是昨晚他靈竅之中的戮仙古劍突然觸動,繼而產生了那個驚天動地的舉動,也是讓他頭痛不已。而且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鎮龍殿這裡突然會派出兩位元丹境僧人將他們一行人提前接回這裡,顯然應該是察覺到了什麼。

  心中這般想著,一行人卻已經在永業的帶領下,走到了這座古寺的後方一座看去並不起眼的小靜堂外,永業首先上前,合十躬身道:

  「師父,弟子永業,已經將淩霄宗幾位師兄都請到這裡了。」

  靜堂之中沉默了片刻,隨即傳出了一個平和的聲音,道:

  「你且帶其他幾位師侄去休息,讓沈石師侄先進來一下,老衲有話想要問他。」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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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桑落吟 第二百六十六章 私問

    站在門外的淩霄宗眾人齊齊一怔,隨即目光都是望向還趴在孫友背後的沈石,只見沈石臉上也是露出了幾分驚訝之色,眉頭皺了起來,沈默了片刻後,他輕輕拍了一下孫友的肩膀,示意他將自己放下來。

    孫友小心地俯低身子,讓沈石雙足踏地,其實沈石此刻也算是恢複了少許元氣,倚靠著孫友的肩膀勉強也能站住,不過此刻顯然大家更多關註的反而還是靜堂之中,那位天苦方丈奇怪的吩咐。

    豈有五個人來,他卻單獨只先見一人的道理?

    這事情實在是有些不太尋常,所以淩霄宗其他四人並沒有馬上出聲答應,只是天苦上人畢竟身份不同,乃是鎮龍殿的方丈,更是四正名門的一門首座,在鴻蒙修真界中的地位與淩霄宗掌教懷遠真人並列,可謂是崇高無比。他們這四個年輕弟子,在身份上委實差的有些遠,再說淩霄宗和鎮龍殿向來關系也不差,所以也沒人膽敢直接反駁天苦上人或是追問理由,便一個個都看向了還站在靜堂之外的永業。

    永業這里,臉上卻也是一副驚訝之色,顯然他也是並沒有想到師尊會突然提出這麼一個要求。不過和淩霄宗其他幾個弟子不同,此刻說話的乃是他的授業恩師,更是一門方丈,於情於理他都沒有其他的立場。所以永業沈吟片刻後,便正色對孫友、甘澤以及鐘青竹、鐘青露道:

    “諸位,看來家師確實是有事想先跟沈石師弟聊一聊,此番萬里遠行路途辛苦,幾位不如還是先跟我去客房歇息一下如何?諸位不必擔心,眼下已在我鎮龍殿山門之內,焉能還有什麼意外?而且不瞞諸位說,家師所學淵博,頗擅藥理,或許也是看到了沈師弟身負重傷,所以想先為他看看、療治一番的,幾位不必多想。”

    他前面的話淩霄宗幾個人看起來都不以為然,但到了最後這一句,卻是都頗為意動,彼此對望了一眼後,隨即又轉頭看向沈石,畢竟此事關系到他,還是要看他的意思。沈石則是猶豫了一下後,點了點頭,輕聲道:“沒事的,你們且先去歇息吧,回頭我就來找你們。”

    鐘青竹首先頷首點頭,隨即對靜堂那邊行了一禮,正色道:“如此就麻煩方丈大師了。”

    接著其他三人也是行禮告辭,永業走到沈石身邊,先是對攙扶著他的孫友笑了一下,然後伸手接過了沈石的手臂,孫友看了他一眼,隨即望向沈石,低聲道:“你重傷在身,莫要太勞神了。”

    沈石笑了笑,點頭說知道了。

    眼看著那四個人走出了這間靜堂的庭院門口,門外早有知客僧過來領路,帶著他們前往鎮龍殿寺廟的客房處休息。永業則是轉過身來,小心地扶著沈石,走上了幾層石階,然後邁步走入了這間外表看起來並不起眼的靜堂之中。

    &&&

    所謂靜堂,最重要的當然便是一個“靜”字,在這佛門聖地中,作為一門方丈天苦大師的靜修之地,這間外表雖然並沒有特地寫出名號的靜堂,但實際上靜謐的效果可謂極佳。至少沈石走入這里之後,便覺得耳目陡然一靜,似乎原本縈繞在耳邊的那些喧囂和雜音突然便消退無蹤,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又好像是,這一間小小的靜堂,仿佛就是一個特別的單獨於這片凡俗人世的小世界。

    這種感覺十分的奇特,但是沈石卻並不是第一次感受到,昔日在元始門摘星峰上參加四正大會時,他被四正名門的幾位掌教真人秘密召到聽風堂去說話時,也曾經在聽風堂中感受過類似的情景。

    感覺中,似乎這兩處地方都應該布置了某種奇異而特殊的陣法禁制,又或者幹脆就是這些道法通天的元丹境大真人們某種他所不可測度的神通手段罷。

    沈石心中猜想著這些可能,很快便看到在靜堂前方的平坦地面上擺著數個蒲團,其中一個上盤膝坐著一位老僧,慈眉善目,模樣看著有幾分熟悉,正是當日他在元始門摘星峰聽風堂中見過一次的鎮龍殿掌門方丈天苦上人。

    天苦上人這時候也擡眼向沈石這邊看來,目光掃過沈石的時候他微微頓了一下,若有所思,隨即低垂幾分,卻是看到了沈石腳邊,那里還跟著一只小黑豬。

    淩霄宗其他四個人是都走了,但是小黑顯然不是人,而且也不會離開沈石的身邊,自然是把永業和天苦上人剛才的話都不放在耳朵里。永業對此也是沒註意,這時看到師傅的目光隨之看去,這才突然想起自己居然忘掉了這只小黑豬,也是呆了一下,一時間也有些茫然,不知道是該將小黑留在這里還是趕出門外。

    幸好這個時候天苦上人看起來是看出了永業心中的猶豫,在那邊微微一笑,溫和地道:“不過是一只小豬而已,無妨的,不用管它。”

    永業這才松了一口氣,連忙扶著沈石往前又走了幾步,來到天苦上人身前數尺開外的地方,沈石深吸了一口氣,放開永業準備大禮相見。要知道坐在他眼前的這位,無論身份、地位乃至道行、權勢,在鴻蒙修真界中都是屈指可數的大人物,更不用說還是德高望重的四正名門掌門方丈了。

    只是他雖然有心,但是身體卻似乎不太配合,這才有彎腰行禮的意思,陡然間便是體內一陣劇痛傳了出來,沈石頓時痛哼一聲,身子搖晃了幾下看著竟是有些站不穩了。旁邊的永業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再度扶住了他,而前頭的天苦上人也是招了招手,和藹地道:

    “不必多禮,你身上有傷,先坐下再說話罷。”

    沈石勉強謝過,然後在永業的幫助下坐在了下首一張蒲團上,這才長出了口氣,同時心中也是苦笑,心想著傷勢似乎並沒有自己想的會那麼輕松地好起來。

    與此同時,天苦上人目視沈石,凝視了一會後,忽然間也不轉動目光,身子也為擺動,就是保持著那麼一個註視沈石的樣子,但是同時口中卻忽然說了一句,道:

    “永業,你也先出去。”

    永業愕然擡頭,但看天苦上人並沒有開口解釋的意思,便很快壓住了心中驚訝,點頭答應一聲,快步走出了靜堂。在他跨出門檻的時候,忽然聽到背後又傳來了一句,道:

    “你且看住院門,不得我宣召,不許任何人進入此堂。”

    永業身子又是微微一頓,隨即再度答應下來,只是眼中驚訝之色越來越濃,一路走到了那院子門口,然後沈默地站在那里。

    而在靜堂之中,突然安靜下來的房間里,沈石卻已經被天苦上人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太自在,正想著要不要開口詢問一下的時候,他卻忽地聽到前方這位名滿天下德高望重的高僧,神色凝重而嚴肅地望著自己,然後開口問了一句,道:

    “沈師侄,老僧問你一句,昨日深夜時分,你在雪原之上,可曾看到一根沖天而起直入雲霄、氣勢雄渾無雙的巨大光柱?”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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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桑落吟 第二百六十七章 靜堂五日

  沈石面色複雜,沉默以對,好半晌沒有開口說話,而天苦上人似乎也格外的有耐心,並沒有催促他的意思,只是平靜地望著他,一雙溫和的眼神中,似乎有幾分悲憫的光澤。

  只是沈石卻並不喜歡這樣被人看著,哪怕天苦上人看起來並沒有特別的惡意又或是什麼其他的表情,他甚至突然從心裡產生了一種反感。那種悲憫的目光,難道不也是居高臨下的慈悲?自己到底做什麼了,會被人這樣地注視?

  天苦上人很快注意到了沈石臉上細微的變化,也察覺到了這個年輕人隱約透露出的幾分異樣的不滿,他看起來臉上驚訝之色一閃而過,隨即白眉微皺,再望向沈石的時候,眼神中便多了幾分深沉。

  「沈師侄,莫非你有什麼難言之隱麼?」

  這一聲問話聽起來仍然溫和平緩,並沒有絲毫怒意生氣的語氣,然而沈石聽到耳中,突然只覺得心頭一震,如深山裡清早晨鐘驀地而鳴,讓他霍然而出一聲冷汗,隨即發現自己的心思在剛才的那一瞬間,竟然完全是變得有些難以控制的偏激了。

  似乎對一切都看不順眼,總覺得其他人都對自己有些不懷好意,哪怕是天苦上人這樣的得道高僧,他居然也覺得看不順眼,甚至起了幾分逆反之心。

  沈石一時間有些毛骨悚然,不明白自己為何突然間性子會變成這樣,而在另一頭,天苦上人則是耐心地看著他,眼神裡光芒閃爍,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過了片刻,天苦上人搖了搖頭,道:「沈師侄,把你的手給我。」

  沈石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在心裡多少猜到了天苦上人的用意,只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卻而是無路可退,只得咬了咬牙,慢慢地伸出右手手掌,遞到天苦上人的跟前。

  天苦上人用手輕輕握住沈石的手掌,雙目微閉,片刻後一股暖洋洋的氣息便從他手掌上傳了過來,透過沈石的肌膚進入了他的體內,不用說,這便是天苦上人親自施法為他查看診斷傷勢了。

  沒過多久,天苦上人的白眉便忽地往上一挑,面上露出幾分驚詫之色,而與此同時,沈石則是痛哼了一聲,臉上再度浮起痛苦的神情,身子也微微顫抖了一下。

  天苦上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隨後放開了手掌。

  不知為何,沈石有些不太敢看天苦上人的眼睛,低著頭收回手臂,安靜地坐在蒲團上,而那股從體內經絡中傳出來的痛苦,也隨著時間的過去而慢慢減弱消失。

  過了很久之後,忽然他只聽到前方天苦上人輕嘆了一口氣,道:

  「你何苦如此……」

  沈石咬了咬牙,料想自己的秘密或許已經被天苦上人看出了幾分,戮仙古劍還不好說,但是丹田被毀這是必定會發現的了,此外隱藏在眉心處的靈竅也不知道天苦上人會不會察覺,要知道元丹境的大修士往往都有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大神通,哪怕陰陽咒這種秘法已經在世間消失了千百年,但沈石也無法肯定天苦上人這樣道法通天的人物會不會對此還是有些瞭解。

  而就在他心情忐忑的時候,便聽到前方天苦上人淡淡地道:

  「你是從哪裡學得了這陰陽咒秘法?」

  淩霄宗其他四人在鎮龍殿這裡的客房住下,雖然此處是在極北雪原深處,同樣是大風大雪,但是身為天下修真界的四正名門之一,鎮龍殿當然不可能會條件太過簡陋。事實上,這寺裡的客房乾淨整潔,寬敞明亮,最令人驚奇的是在屋子中雖然並未生有炭火,但不知為何會比外面的冰天雪地中暖和許多,可謂大大照顧了南方來的這些淩霄宗弟子。

  幾個人對這裡的住宿也沒什麼不滿意的,最多也就是擔心一下沈石的傷勢,但想來既然到了鎮龍殿這裡,也就不可能會出什麼意外,因此也就放心歇息了,只等著天苦上人接見他們數人。

  然而到了第二天,休息了一宿起身的這四個淩霄宗弟子,迎來的卻是一臉歉意的永業,並被告知請諸位繼續歇息一下,家師有些功課要做,接見之事往後推遲一些。

  淩霄宗眾人都是愕然,不過也沒什麼法子,誰叫那位天苦大師德高望重還是四正名門的一門掌教呢,雙方地位差的太遠,天苦大師想要推遲一點見他們,也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這邊答應了下來,但很快的,淩霄宗幾個人迅速又發現了另一件事,那便是:整整一個晚上,沈石都沒有回到客房這裡來。

  這一下幾個人頓時淡定不能,甘澤還好些,眉頭皺起看向永業,孫友和鐘青露、鐘青竹幾位則是臉色都在驚訝中有幾分難看。

  對此永業倒並沒有太多遲疑的,甚至還面帶微笑地對淩霄宗眾人說道:「請諸位安心,沈石師弟此刻仍在家師靜堂之中,無他,乃是家師慈悲,眼見沈石師弟傷勢頗重,親自出手為他療傷而已。」

  原來如此!

  這一句話說出來,淩霄宗四個人都是鬆了一口氣,同時幾個人也是面露喜色,不管怎麼說,天苦上人在鴻蒙修真界中享有盛譽,有他親自出手,看來沈石是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如此幾個人都是對永業表示感謝,包括剛才被天苦上人突然推遲見面的一點點不快也煙消雲散了。

  如此耐心地在鎮龍殿寺廟中又呆了一日,在這中間,他們也曾隨意在客房附近閒逛了一圈,見識了一番神秘的鎮龍殿風物,也親眼看到了傳說中的苦修僧,特別是當他們看到在如此寒冷暴烈的風雪中仍然赤裸皮肉坐在雪地裡,參悟那鎮龍殿特有的「風雪禪」奇功的僧人,不由得也是大開眼界,嘖嘖稱奇。

  一天很快又過去了,轉眼到了孫友等人進入鎮龍殿的第三天。

  而這一天早上,永業又到了客房這裡,只是這一次他臉上的笑容看去似乎有些勉強了,與眾人見過禮後,他看起來有些尷尬地說,天苦上人今天仍然不能見他們,而沈石竟然也還是沒有回到客房這裡。

  淩霄宗幾人都是不解,永業對此似乎也有些苦惱,但還是努力對眾人解釋,應該是天苦上人還在專心救治沈石師弟的傷勢,要知道,從進入靜堂到現在整整三天,他們兩個都還沒出來呢。

  這一番話實在有些牽強,只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再說鎮龍殿畢竟也是四正名門之一,聲望極好,眾人也難以相信會有什麼意外,只得又等了下去。

  然而更加出人意料之外的是,第四天居然還是如此,第五天當永業再度過來,仍然是一臉苦笑彷彿已經想要從地上找條縫隙鑽進去地說著,今日仍然不見的時候,淩霄宗眾人勃然色變,再遲鈍的人到了這個時候,也會察覺到有些不太對勁了。

  那個靜堂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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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祖師笑曰

    靜堂已經不靜了。

    隔了一個庭院仍然能聽到院門之外的爭吵聲,並且那聲音越來越大,爭吵似乎也漸趨激烈,隱約能分辨出來到外頭的應該是淩霄宗其他四個弟子,此刻正要進入這里。只是此處畢竟是鎮龍殿方丈天苦大師的靜修之地,不得天苦上人的允許,外頭的僧人自然不肯輕易放孫友、甘澤等人進來。

    在門口阻攔的一排僧人中,永業也站在其中,不過他的臉上一直都有著幾分尷尬苦笑之色,顯然比起其他不明所以的僧人來說,從頭到尾看著此事的他心中頗有理虧之處,但又不能不攔住怒氣沖沖的淩霄宗等人,對他來說也是難做。

    在這中間,淩霄宗四人中甘澤與鐘青竹都還算沈得住氣,但臉色都是極不好看,而孫友和鐘青露都曾數次當面質問永業,永業對此也是啞口無言,時不時地回頭望向那個沒有任何動靜的靜堂,心里也是迷惑不解,師父到底是留沈石在里面整整五天是問了什麼,又時不時真的是出手為他療傷了呢?

    而屋外的這些激烈的爭吵聲,到了靜堂里便頓時顯得微弱了許多,而此刻在靜堂里,沈石與天苦大師仍是面對面相對而坐,所不同的是,沈石的氣色看起來好了許多,坐在地上原有的虛弱都已不見,腰板都能挺直了;與此相反,天苦上人看上去倒有幾分疲憊之態,不過總的來說仍然還算正常。

    此刻在聽了片刻靜堂外傳來的嘈雜聲後,沈石卻並沒有出面去和幾位同門解釋的意思,而是坐在蒲團上,彎腰對天苦上人深深行了一禮,道:

    “多謝大師救我。”

    天苦上人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號,卻沒有多說什麼,反而是沈石沈默了片刻後,擡頭註視這位大德高僧,面上露出幾分誠懇之色,道:“大師,弟子有一事不明,還求大師指點。”

    天苦上人道:“你說。”

    沈石道:“大師既然知曉了我身懷陰陽咒秘術,想必也是知道這門秘法的來歷,為何卻仍然不惜耗費如此心血救我?”

    天苦上人嘆了口氣,隨後淡淡地道:“不過是一場宿願罷了。”

    “宿願?”

    天苦上人默然良久,道:“我們這鎮龍殿一脈,傳自哪一位聖人,想必沈師侄你是知道的罷?”

    沈石點了點頭,道:“是,鎮龍殿乃是昔年六聖中排名第二之姬榮軒祖師留下的法統。”

    天苦上人忽然笑了一下,道:“你此刻心中,想必是想說另一句,其實是排位第三的罷。”

    沈石身子大震,愕然擡頭,天苦上人卻是輕輕擺了擺手,道:“不必吃驚,此事說來話長。方今天下,人族修真界中幾乎已經無人還知道黃明此人了,你對此不必擔心。”

    沈石盯著天苦上人,面上驚訝之色仍然未退,好半晌才澀聲道:“大師,那你這是……”

    天苦上人沈吟片刻,道:“此事說來也是我鎮龍殿一脈的秘辛,其中牽扯了一些昔日聖人,你聽過之後記在心中,莫要對外泄露。”

    沈石臉色一肅,沈聲道:“弟子知道了。”

    “當年天鴻城一戰過後,姬榮軒祖師率大軍追殺妖族余孽後回歸,卻發現天鴻城中大亂,黃明失蹤,元皇重傷昏迷,而其他幾位聖人以黃明乃是妖族出身,皆力主將其抹殺。”

    “往日中,姬榮軒祖師脾性剛烈,在諸聖中與黃明爭吵次數最多,常放言此人不可輕信,或有害於人族大業。惟聖人之首元問天對其信賴有加,故姬榮軒祖師對其無可奈何,但日常中多有針鋒相對,如大敵一般。”

    “諸聖皆以為祖師定當附議,孰料姬榮軒祖師聞聽此事,勃然而色變,當眾嚴詞痛斥眾人,明言道:昔日我見識不明,誤以為黃明或為奸細,害我人族大業,方與之爭執不休。但數十載在其謀算奇策下,輔佐大哥,助我人族,今大業已成。則其誌當如日月,朗朗無暇,是我姬榮軒有眼無珠誤會於他,此番回來,本懷跪地祈罪之心,豈可做此猥瑣小人之事!”

    沈石聽到此處,只覺得眼前似乎陡然出現了一個豪勇剛烈的男兒氣象,忍不住心中熱血一陣沸騰,面上露出向往之色,道:“姬祖師竟是如此一位了不起的大好男兒!”

    天苦上人目視沈石,嘴角微微含笑,頷首道:“正是如此。只是在當年那時候,雖然姬榮軒祖師大怒並激烈反對,然而在他歸還之前,其他幾位聖人已經將一應事由都布置了下去,木已成舟,而黃明又失蹤不見蹤影,甚至當元皇蘇醒之後,對此事也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態度,姬祖師最終也是無計可施。”

    “然而在那之後,待天下初定時,祖師便憤然北上,於極北雪原中創立鎮龍殿一脈,鎮守龍界之余,亦有遠離昔日兄弟之意。日後祖師圓寂之前,還在我鎮龍殿一脈中留下了一道密令法旨,代代只有方丈一人知曉。除了告知黃明此事外,並言明我天下人族虧負黃明祖師甚多,終有一日,但有黃明祖師傳下之陰陽咒秘法傳承之人,鎮龍殿一脈便當全力助他。”

    沈石微閉雙眼,半晌才俯低身子,低聲道:“多謝大師,多謝榮軒祖師恩德。”

    天苦上人凝視他片刻,道:“此中有關祖師緣故,我已經與你都說了清楚,不過還有些話,卻是我自己要對你交待的。”

    沈石恭敬道:“是。”

    天苦上人臉上的笑意緩緩收斂起來,道:“祖師法旨,我身為當代方丈,自當遵從。然而卻僅此一次,便算是替祖師還了這份心願,日後鎮龍殿一脈與黃明再無糾葛,你可明白?”

    沈石悚然一驚,擡頭向天苦上人望去,天苦上人面色平淡,似乎面無表情,只是淡淡地看著他。過了一會,沈石慢慢地低下頭去,低聲道:“是,弟子明白了。”

    天苦上人神色微微一松,望向沈石的眼神里多了幾分慈悲憐憫之意,不過片刻之後,他還是輕輕嘆息一聲,道:“我以祖師所傳秘法,助你回複傷勢,又用佛門醍醐之數為你洗練靈竅,自今日起,你雖無丹田,但靈竅之中靈力當可大進,或已不弱於你那幾位同門。只是你丹田既廢,淩霄宗一眾元丹真人也是了不起的厲害人物,若是你這般回去,怕是不出數日便出馬腳端倪了。”

    沈石沈默了片刻,道:“是,弟子明白了。淩霄宗那里……弟子是回不去了。”

    天苦上人看著他,眼中滄桑之色愈重,道:“你知道便好,日後的路,於你來說或許還會更加難走,只是天下如此之大,也許你亦有自己的機緣。這便去罷……”

    沈石咬了咬牙,翻身跪下,先是向天苦大師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起身向靜堂外走去。眼看要走到門口時,忽然他聽到後頭傳來天苦大師的聲音,道:

    “昔日姬榮軒祖師圓寂之時,嘗大笑三聲,口說一句含笑而去,你可想聽?”

    沈石回過身來,肅容道:“請大師教我。”

    “祖師笑曰:人妖大防,皆是狗屁!”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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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桑落吟 第二百六十九章 分道揚鑣

  沈石佇立良久,緩緩點頭,道:「多謝大師教誨。」

  天苦大師合十不語,沈石方欲轉身,卻又想起一事,對天苦大師道:「大師,除此事外,你之前召我前來當是為詢問龍族血肉一事罷,如今怎地不問了?」

  天苦大師搖頭道:「此事說大不大,雖說龍族強者有震怒之意,不過你既然是黃明祖師的傳人,這件事我們鎮龍殿便一力幫你擔了便是。吾等鎮守這龍界萬年,這一點小事還是擔得起的。」

  沈石心中掠過一絲疑惑,要知道他所得到的那些黑龍血肉,都是來自於問天秘境之中,是被那只絕世凶猴所殺死的黑龍所留下的,但是眾所周知的是,過往多年中,問天秘境裡的世界與鴻蒙世界完全是兩個徹底沒有關聯的隔開的世界,那麼為何龍界之中的強者卻會注意到人族中多了一些龍族的血肉?

  他心中疑惑不解,不過又想也許並不像自己想的那麼複雜,或許只是單純龍族強者聽說人族中出現了新鮮的龍族血肉,進而勃然大怒而已,並不值得奇怪。反正看天苦大師的神情,似乎也並沒有十分擔憂的模樣,他便也放了心。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從他腳邊跑出來一個黑影,正是小黑,輕輕叼著他的褲腿拉扯了幾下,卻似乎是不願意他走出這個靜堂。沈石怔了一下,隨即若有所思,目視天苦上人,拱手道:「大師,弟子這裡還有一件事,或許要再麻煩大師一次。」

  天苦上人道:「你說。」

  沈石遲疑了片刻,隨即將小黑召到身前,道:「弟子和這只小豬,可能是需要前往龍界一趟。事情是這樣的……」

  既然天苦大師已經知道了他最大的秘密之一,且並無害他之意,沈石不由得對這位得道高僧多了幾分信任,再加上龍界入口便掌握在這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手中,所以他便也沒有再隱瞞小黑的事,將其對天苦大事說了一遍。末了拱手行了一禮,誠懇地道:「弟子知道此事或許有些麻煩,只是小黑身負陰龍前輩寄託,還請大事允許我和它前往龍界一趟。」

  天苦大師面露驚容,顯然對小黑這曲折且匪夷所思的故事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不過他畢竟是得道高僧,涵養那是極好的,很快便平靜了下來,只是在凝神思索了片刻後,天苦大師卻是搖了搖頭,道:

  「不行。」

  沈石心下一沉,道:「大師,這是為何?」

  天苦大師道:「昔日姬榮軒祖師驅龍族回龍界之時,曾與龍族定下重誓盟約,但有鎮龍殿一脈在,則龍族不可有一龍入鴻蒙主界,人族不可有一人進龍界。此事斷無迴旋餘地,否則便算是我鎮龍殿先行毀棄誓約,龍族便可隨意進出鴻蒙諸界而再無約束。」

  沈石想不到這其中居然還有這一條如此嚴苛的限制,有心還想再請求一番,但看天苦大師神色堅決,顯然並無鬆口之意,一時間也是無計可施,只得嘆了口氣,低聲道:「是,弟子明白了。」

  說著,他眉頭緊鎖地轉過身來,此事今日既然不成,那麼日後但有鎮龍殿在一日,陰龍寄託在小黑身上的神魂回歸之願只怕就無法完成。雖說當日陰龍並不是直接寄託神魂給他,但沈石心裡還是有些不忍,便低頭向小黑望去。

  小黑看起來卻好像並沒有太過生氣的樣子,又或許它其實並沒有聽懂老和尚的意思?它只是安靜地在附近走來走去,不是聞聞嗅嗅似乎對這一間靜堂十分好奇的樣子。天苦上人在聽完沈石那個故事後,目光也是落在小黑身上,看了它一會後,忽然又道:

  「不過此事……其實還是有一個辦法的。」

  沈石大喜,連忙拱手道:「當真?大師教我!」

  天苦上人平靜地道:「你不能去,它去。」

  說著伸出一指,卻是指向小黑,沈石悚然一驚,道:「您是說讓小黑獨自進入龍界?」

  天苦上人正色道:「正是如此,一來它非是人族,不算違背了昔日誓約;二來它既然背負了龍族血脈傳承,進入龍界之後,或許另有一番際遇也說不定。」

  沈石心中為難,目光落在小黑身上,然後輕輕蹲了下來,道:「小黑,你願意一個人去龍界麼?」

  小黑看了看他,沒有出聲,似乎正在考慮,眼神中目光緩緩閃爍著。

  沈石與小黑在一起多年,雖然很多時候這只小黑豬又懶又賤又頑皮,野性還是十足,但每一次生死關頭,他卻幾乎都是與它一起過來的。他信它勝過世上所有的人,此刻若說心裡不糾葛,那當然是假的。

  只是……他很容易地想到,以小黑的身份若是真能進入龍界,除了那些危險之外,或許真的有很大的可能得到龍族的機緣,要知道它所見過的兩隻巨龍,都是上古三巨龍之一。

  猶豫了很久,沈石終於還是輕輕抱了抱小黑的頭,然後在它耳邊道:「算了,你一個人去吧。日後咱們有緣再見,好麼?」

  小黑盯著沈石看了好一會,眼神中似乎也有幾分猶豫,但最後終究也還是重重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身子,就這樣一路走到了天苦老僧的身邊。

  天苦上人眼中掠過驚歎之色,合十歎道:「果然是通靈神物,阿彌陀佛!」

  沈石笑了笑,笑容中有幾分不捨,但在最後看了一眼小黑後,還是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

  靜堂之外,淩霄宗四人已經和永業等一眾知客僧吵得快鬧翻天了,甚至這麼大的動靜還引來了其他地方的不少僧人過來觀望。在鎮龍殿這種素來清淨的苦修之地,這一番爭吵也算是素來罕見的了。

  永業面帶尷尬苦笑,攔在門口不讓他們四人進去,但口中還是好話說盡,同時約束自己這一方的僧人,讓雙方不致於真的動手。

  只是這樣的舉動實在讓人無法滿意,淩霄宗這裡畢竟是整整五天沒看到人,說著說著,不要說孫友和鐘青露了,甚至連甘澤、鐘青竹二人面上也露出了不快之色,冷冷地看著這裡。

  兩邊的話說得越來越重,情勢眼看就要一觸即發,忽然眾人只聽那靜堂之中突然傳來一陣聲音,緊接著一個人影走了出來。

  赫然正是沈石。

  他面上並無任何表情,只是當目光掃到堵在門口的那四個同門的時候,略微停滯了片刻,然後便緩緩走了過來。

  其他幾個淩霄宗的人在先怔了一下後,隨即都是大喜,紛紛跑了過來,孫友第一個哈哈大笑,一把抓住沈石的手,剛要說話時,卻發現沈石忽然微微皺眉,然後手臂一沉,卻是從他的手掌上掙脫了開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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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桑落吟第二百七十章風雪夜行1

    孫友怔了一下,隱約感覺有些不太對勁,但這時後頭的人已經過來,鐘青露一下子站到沈石的身前,鐘青竹與甘澤慢了一步,不過臉上也都有關懷之意,只聽鐘青露略顯緊張地對沈石道:“石頭,你沒事罷?”

    沈石笑了一下,看向這幾個人的眼神中略顯複雜,不過還是輕聲道:“我沒事了,這幾日是天苦大師看我身負重傷,心懷慈悲,耗費心血為我療傷,所以我才能好得這麼快。”

    “原來如此!”淩霄宗幾個人都是松了一口氣,看向沈石的時候眼神中也多了幾分輕松,確實當日剛到鎮龍殿古寺這里的時候,沈石的傷勢著實不輕,但眼下看來卻似乎已經完全看不到傷勢的影響,精氣神神完氣足,就像是從未受過那一場大傷一樣。

    只是如此一來,之前在這處靜堂外的爭吵看起來便像是一場沈不住氣的鬧劇,周圍圍觀的一眾鎮龍殿僧人,除了永業多少了解一些情況面色還算正常外,不少人臉上都露出了幾分怒色。

    眾目睽睽之下,淩霄宗眾人也是覺得有些尷尬,沈石向周圍看了一眼,多少也明白了過來,沈吟片刻後,往前走了兩步,對永業等僧人拱手道:“永業師兄,諸位大師,此事都是誤會。實是在下這幾位同門師兄弟擔憂我的傷勢,如此才有急切言行,沈石在此向諸位賠罪了。”

    永業連忙還禮,合十道:“沈師弟說哪里話,不過都是小事一樁,並無關礙。”說著看了周圍那些僧人一眼,眼神肅然,眾僧人畢竟都是鎮龍殿出身,苦修之人的涵養本就較常人為高,當下也就各自或合十,或念佛,此事便如清風拂過煙消雲散了。

    此番計較完畢,鐘青竹走到沈石身旁,對他輕聲道:“在靜堂中呆了這麼久,你也累了罷,要不先回去客房歇息一下?”

    沈石還未回答,便在這時眾人忽然聽到從身後那靜堂中突然傳來一個醇厚溫和的話語聲,正是天苦上人的聲音傳了出來,道:“永業,請諸位淩霄宗的師侄進來相見罷,這幾日是敝寺怠慢了。”

    永業聽了連忙答應一聲,隨即走了過來,請淩霄宗幾位進去,孫友在一旁看了沈石一眼,忽然道:“石頭,你可累了麼?若是感覺疲累,要不先回客房歇息也行。”

    此言一出,其他三人的目光也

    (本章未完,請翻頁)看了過來,沈石默然片刻,點頭道:“嗯,那也好,我就先回客房,回頭咱們再見。”

    說著便轉身向外頭走去,旁邊有一位知客僧走了過來,領他前往客房。淩霄宗四人站在靜堂院門口望著他向遠處走去,隨即一一回頭走向靜堂方向,唯獨甘澤身子沒有動,而是多看了一會,片刻之後忽然面上露出疑惑之色,道:

    “奇怪,平日里一直跟在沈師弟身邊的那只小黑豬,怎麼不見了?”

    其他人都是一怔,這才記起此事,剛才沈石出來,人人註意力都在他的身上,卻無人註意到小黑的蹤跡,此刻被甘澤這麼一說,方才醒悟過來。不過片刻後已經走進院門幾步的孫友想了想道:“小黑那只豬性子野得很,平日里就愛到處亂竄亂鉆。眼下許是又自己跑到哪兒玩去了罷?”

    眾人默然,畢竟不是自己的寵物,幾個人也只是平日里看到小黑經常跟在沈石的身邊,到底習性如何也是不太了解的,既然跟沈石最要好的孫友都這般猜測,或許就是這樣的了,於是此事便也無人再問,一個個隨著永業,依次走了那靜堂中。很快的,他們便看到了端坐在那靜堂蒲團上,慈悲善目的老僧。

    甘澤等人面容一肅,並排上前一字排開,正色恭聲道:

    “淩霄宗門下弟子甘澤、孫友、鐘青露、鐘青竹,拜見天苦大師……”

    ※※※

    沈石隨知客僧一路走向客房,路上當然也看到了只有在鎮龍殿這里才會有的那些苦行僧修煉到樣子,在這冰天雪地漫天風雪里**肌膚苦修,實在是一件哪怕是修士都會有些頭皮發麻的事情,但那些僧人的神情看去卻都仿佛十分的平靜。

    似乎這世上再多的苦難,於他們來說都已經視如平常。

    沈石默默地走著,不知為何,他原本郁結的心情在這行路間,特別是在看到那些偶然出現的苦修僧人後,忽然慢慢地平靜下來。偌大的古寺里,在風雪的飄灑下處處都是白雪一片,他的心似乎也漸漸變得有些空曠起來。

    當帶著他走到客房後,知客僧行了一禮,不發一言便轉身離去,沈石目送他離開後,走回房間,卻並沒有直接躺倒那床榻上蒙頭大睡的意思。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緩緩走到屋中的桌旁坐了下來,怔怔出神。

    這

    (本章未完,請翻頁)一路走來,短短這幾日工夫,在平靜的外表下,誰又能知道,一切都已經改變了?

    客房里遠比屋外要暖和許多,沒有絲毫的陰冷氣息,想來是鎮龍殿專門有特殊的手段,沈石在這溫暖的屋子中枯坐了很久很久,然後在某一刻,他重新站起,面上掠過一絲堅定之色,卻是取過了這屋里備著的紙筆,提筆在白紙上開始寫字:

    “字告諸位,吾心有所惑,當……”

    ※※※

    佛寺靜堂之中,四位淩霄宗弟子拜會天苦上人的見面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天苦上人不虧是名動天下的高僧,哪怕前頭耗費心血為沈石療傷了數日之久,此刻看起來神色間仍然並無太多異常之處,精神也是如常,對幾個淩霄宗弟子態度也是十分和藹。他詳細詢問了淩霄宗掌教懷遠真人等幾位老友的近況,接受了懷遠真人托人轉交的信件並致好,隨後面帶感嘆,與眾人一起回憶了兩大名門近萬年來的深厚交情與友誼,並展望未來,叮囑眾人包括侍立在一旁的永業,一定要珍惜兩大門派過往無數前輩祖師奠定的交情,並將之發揚光大,以期永世不移。

    永業與淩霄宗幾個年輕人都是肅容答應,對天苦上人的叮囑表示都謹記在心。

    隨後天苦上人又笑著詢問了一番淩霄宗諸人的道行修為,親切溫和還問得頗為詳細,並不吝指導,在贊賞了一番諸人不凡天資後,又用自己的目光為眾人在修煉之途中一一指點了一番。

    如此大德高僧,眼光豈是尋常,幾乎一言一語都說在點子上,令孫友等淩霄宗弟子如醍醐灌頂,許多修煉上的以後在此刻便得到了解答,皆是大為欣喜,紛紛拜謝。

    天苦上人微笑以對,目視靜堂之外,卻只見不知不覺之中,天色竟然已黑了下來,這才溫言對眾人道別,如此這一場會面方才結束。

    眾人從靜堂中出來都是心滿意足,不過掛念著沈石,便都快步走回客房,誰知可能是因為在靜堂中那場會面耽擱了太久,沈石屋中一片漆黑,居然是已經睡下了。眾人自然也不好打擾,反正時日還長,明日再來聊天便是,於是便各回各房。

    只是這一晚風雪呼嘯,轉眼又是夜深時候,沈石屋中房門悄然開啟,一個人走了出來,悄無聲息地繞過回廊,卻是向大門那里走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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