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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風光 -【菜鳥皇后(媒婆不是人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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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光 - 菜鳥皇后(媒婆不是人之三)

慘了,在宮里一向奉「明哲保身」四字為圭臬的她,
最近干了一件大逆不道且足以殺頭的蠢事,那就是──
她竟然在太子本人面前大肆批評他軟弱無能!
嗚,可這不能怪她呀,她只是個小宮女,哪知道太子長啥模樣,
更遑論對方還假扮隨侍……好啦,是她自己誤會他,
但是這段日子她奉命(?)與他微服出宮、體察民情,
還間接讓他查獲大皇子結黨營私的關鍵秘密,
即便沒功也該有勞,這說錯話一事不能當作沒發生過嗎?
難為她為此戰戰兢兢,可他老兄卻始終不針對此事表態,
反倒教她入住東宮,還給予特權,準她在宮里耀武揚威……
是,她承認被他這般寵愛的感覺很好,
尤其在她遇襲、他舍身相救後,更是不自禁將他刻上心版,
原以為兩人甜蜜度日便罷,卻傳出他將選妃的消息,
無法忍受與其他女子共事一夫,她毅然決然的選擇搬入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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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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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冷宮,有史以來皆為失寵抑或廢黜妃嬪所住之處,通常位于皇宮內最偏遠的一隅,人聲寂寥,清肅冷僻,不知困死多少寂寞芳心。

    只有一個人,在冷宮內活得自得其樂,甚至暗自希望這個鬼地方永遠別感受到皇恩浩蕩,她便是這冷宮里屈指可數的小宮女——師元兒。

    由于當朝皇帝不好女色,在皇後範氏過世後,只將貴妃莊氏扶正,其它妃嬪的數量則一只手指數得出來,後宮在強勢的莊氏掌理下全乖得像綿羊似的,哪里會有被貶到冷宮的機會呢?

    因此,師元兒便撿了個大便宜,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在日出前起身灑掃庭院,再換壺熱茶給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的主子,然後就……就……就沒有了。

    這代表著接下來一整天的時間,全都是她自己的,別人不但管不著,也懶得管。畢竟「冷宮」就代表著「不能出頭」,能不被分到這里就不被分到這里,若不是老到覺得人生沒希望,或者被其它有權勢的宮人排擠,誰想待在這冷冰冰又混吃等死的地方?

    只有師元兒,她是自動爭取到這兒來的,因為冷宮宮女的月俸並不比其它宮室差,雖然少了各宮娘娘們的賞銀,但她有的是攢錢的法子,這里拼一拼、那里湊一湊,除了每月拿錢回老家給寒窗苦讀的親弟弟,還能存些銀兩。

    誰教她父母雙亡,一切只能靠自己呢?

    這天,師元兒一如往常在天還沒亮前起身,打理好自己後,便想著先至膳房沏壺熱茶,然而才出門口還沒走至中庭,就看到花叢深處亮著一抹紅光,在天將明未明之時乍隱乍現。

    「那是什麼?紅燈籠?」她納悶地往前幾步,果然看見一盞紅燈籠,雖然在陰暗中顯得模糊,卻也能看出提著燈籠的,是個身著宮女服的老嫗。

    在冷宮里混了兩、三年時間,師元兒已經算是地頭蛇了,這宮里上至樹上的鳥兒下至搬稻米的老鼠,她沒有不認識的,但就是沒看過這個老宮女。

    平時宮里人大多嫌這地方晦氣,沒事是不會來的,那眼前人究竟是誰?

    她不由得提防了起來,防備地喚了一聲,「喂!是誰站在那兒?」

    老嫗並沒有反應,仍是靜靜地站在原地。

    「這位嬤嬤,你不是這一宮的吧?你不出聲,我就過去嘍?」師元兒起了疑心,又靠近了一些,那抹惹眼的紅燈籠居然在一眨眼間不見了。

    她急忙跑到方才老嫗站立的地點,正懷疑自己是否遇到了什麼古怪的東西時,眼角余光卻又瞄到花園入口的地方有個人影,那老嫗已不知何時移動到那兒了。

    「你等等!桂走!」她急忙喊道。

    雖說自己任職的是沒有主子的冷宮,但讓不認識的宮女這麼自由的來來去去,行蹤又如此可疑,萬一哪天上頭的管事太監發現,她的悠閑生活大概會從此告終。

    師元兒朝花園追去,那老嫗卻又走到花園外面;她跑出花園,老嫗就立在廊下;她朝著回廊狂奔,那老嫗卻又換到別處,總是能先她一步,且和她保持著固定的距離。

    她跑到氣喘吁吁,幾乎要嘆息自己是否該去和御醫大人套套關系抓藥補身,否則怎麼體力這麼不濟,連個嬤嬤都追不上?更慘的是,即便是一大清早,偌大的皇宮也應該有一大堆人,但她這一路上偏偏就是一個都沒遇到,連想請個人幫她攔住老嫗都沒辦法。

    突然,雞鳴聲起,天已大亮,師元兒腳步乍停,這才驚覺自己早上該做的事都沒做——冷宮里滿院的落葉還等著她,昨天泡的茶現在搞不好結冰了,她自己甚至連早膳都還沒吃……

    而那老宮女呢?如今早已不見蹤影。

    「糟了!」她急忙回頭,想快些將自己的事情做完,但在看清了四周景色,假山流水、草木扶疏,還有個小湖在前頭時,她不禁怔愣了下。

    這……這什麼鬼地方啊?

    打從進宮後,她任職的地方就是冷宮,平時行動範圍也局限在冷宮方圓不出一里的地方,皇宮里最遠頂多走到膳房,這會兒光顧著追人,也不曉得到了哪里,教她怎麼回去?要是擅闖了不該闖的地方,可是要殺頭的啊!思緒至此,她一張小臉不由得皺了起來。

    「你怎麼會在這里?」

    此時身後傳來一道溫潤卻低沉的男聲,听起來就像是在上位者的語氣,令她全身寒毛瞬間直豎,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

    僵了一下,她怯怯地回頭,先行了一個宮禮,而後才慢慢抬起頭。偷偷掃了一眼來人的模樣,她不禁臉色一白,差點連冷汗都嚇了出來。

    「這位大人,奴婢……奴婢只是迷路了。」她戰戰兢兢地試探著說,畢竟眼前人看來十分不凡。

    長相不俗,體格也算挺拔,身著文士服,質料看來不差,可身上卻沒有任何佩飾。雖然對方穿的不是龍袍也非蟒袍,但那不怒而威的氣勢,還真不像一般人會有的。

    「我不是大人。」那男子沉吟了下,仍是面無表情,口氣倒算溫和,就是有種莫名的威勢盡顯于言語之中。

    不過他的回答卻令師元兒微微松了口氣,開始敢直視他了。

    這一大清早,有頭有臉的官都上早朝了,他大概是哪位王公大臣的謀士或隨侍之類的,才會穿得這麼輕便吧?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但此時那男子再度開口,讓她微微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這里是太子靜修的地方,你怎會迷路迷到這里來?」

    太、太子師元兒的臉蛋抽搐了一下。那紅燈籠嬤嬤哪里不跑竟跑到太子這里來,這不是存心整人嗎?

    幸好這人說他不是大人,那就是連個品階都沒有嘍,也許那出眾的氣勢只是因為在太子身邊待久了,近朱者赤吧。

    雖然同樣身為奴才,不過為保萬一,她還是有些拘謹地道︰「奴婢也不知道怎麼會走到這里,興許是方才天還沒亮,拐錯了彎吧。」

    「你沒有被侍衛攔下嗎?」那男子眉一皺。

    他的表情才一轉變,天就好像黑了半邊,師元兒忍不住在心里忖度著,這家伙這種驚人的氣勢究竟是怎麼練的?一開口彷佛全天下都該听他的話似的。

    「奴婢……奴婢確實沒遇到。」早知如此,她寧可遇到侍衛也不想遇到他啊。眼見苗頭不大對,她只能轉移話題道︰「這位大……哥,你又怎麼會在這里?太子應該正在習文或習武,你怎麼沒在一旁隨侍?」

    換個稱呼拉近點關系,這招她可是屢試不爽,就憑她的三寸不爛之舌及八面玲瓏的好功夫,可是在皇宮里上下通吃呢。

    听到她的一聲「大哥」,男子臉色變了變,隨即又恢復正常。「太子今日沒有課程。」

    「沒有課程?那大哥你快去服侍吧。瞧大哥你這副英明神武、才智過人的樣子,肯定前途無量,若太子因此怪罪下來,那就不好了。」這時候,即使要她昧著良心說出對方有三頭六臂之類的鬼話,她也連眼都不會眨一下,畢竟快些勸走他,她才好脫身啊!僅說幾句話就知道他才智過人?男人神色淡定的俊毅臉龐,終于露出了狐疑的表情。「你要我去服侍太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不知道。」她老實答道,然後又小心翼翼地問︰「那……大哥知不知道我是誰?」

    「不知道。」男子也坦然說道。

    「很好,你不知道我是誰,我也不知道你是誰。」師元兒點點頭,朝著他僵笑了一下。「所以你就當作沒看到我誤闖太子的地盤,我也可以當作沒看到你在這里偷懶,這樣豈不兩全其美?」最後,她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那就這樣了。這位大哥,咱們對話就到此為止,各走各路吧。」

    話一說完,她不再唆掉頭就走,但才走沒兩步卻又折回,一臉尷尬地走回男子面前。

    「呃……大哥請問一下,膳房怎麼走?」

    男子仔細瞅了她半晌,似乎在考慮什麼,最後只是伸出了修長的手指,指著某個方向。

    「嘿嘿,謝啦。」師元兒甜甜地笑了笑,而後朝他指的路線疾步離去。

    待她走出花園,男子身邊突然閃出一個人影,一位身著侍衛服的人單膝跪下,雙手作揖恭敬地朝男子問道︰「殿下,要追嗎?」

    男子望著師元兒離去的方向,淡淡地搖了搖頭。「罷了,讓她去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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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仁和有余,威信不足,卷不離手,茫不知疾。

    天未明之際,慕韜天便站在他一向靜修之處,思索著這句話。

    這是朝廷里某位大臣的奏章里,對他這個太子的評論,父皇將這句話轉述給他,要他自己好好想一想,究竟他該做些什麼來彌補自己的不足之處。

    為人仁恕寬和,卻少了身為帝王的霸氣與威信;書讀得滿腹經綸,卻不知民間疾苦——他知道,這應該不僅是一位大臣的評論,而會讓父皇轉述,恐怕是朝廷里大多數人的共識。

    事情,也許要從皇家的系族說起。

    當今皇帝由于妻妾不盛,只生了三子一女,大皇子慕听天為一身分低微的奴婢所生,因此即便貴為長子,仍與太子之位無緣。然而慕听天對政事著實下過一番工夫,因此在朝政上甚得皇帝倚重,大臣們也十分佩服他的能力。

    二皇子慕韜天,則是已逝皇後範氏之嫡子,縱使不是皇帝的第一個兒子,卻是皇帝及百官眼中名正言順的太子。

    從小,皇帝便請來高明的老師細心教導他,務求將他變成一位文武雙全的明君,也因為範氏只生了他一個兒子,因此皇室細心保護著他,大皇子慕听天甚至自願攬下太子應當親為的朝政之事,只求讓他能專心在學習上,更願于未來太子繼位後,以攝政大臣之位協助,直到新君能獨當一面,此舉也讓皇帝十分欣慰。

    依古禮,太子無須上朝,除非皇帝要求;又或者皇帝外出不在宮內時,才由太子代執朝禮。然而這些事大皇子全包了,故真正的太子從未上過朝,即使精通文韜武略,卻一直沒有實際政績,民間的事全是由太子太傅那里听來的,更別提戰事上他連個敵人都沒有真正殺過。

    三皇子慕戎天則是當今皇後莊氏所生,莊氏是個十分精明的女人,但慕戎天個性卻魯莽沖動,對政治完全沒有興趣的他,習得一身好武藝後就從了軍,倒也替朝廷打不少勝仗,北方大敵狼族甚至稱他為「殺神」。

    小公主慕宛蓉亦是先後範氏所生,慕韜天的親妹妹,個性懦弱膽小,深得二皇子與三皇子的疼愛,是唯一對朝政毫無影響力的皇室成員。

    因此綜觀而言,大皇子有政績,三皇子有戰績,而身為太子的慕韜天,卻像只養在精舍里的孔雀,看著屋頂就以為是天了,什麼績都沒有。

    朝臣短短十六字的評語,正切合了他的心病,這教他如何不深思、不琢磨?

    搖了搖頭,慕韜天長嘆口氣,腦際忽然閃過一個身著宮女服的嬌小身影,令他淡漠的表情中流露出幾不可見的笑意。

    方才在他苦惱之際,竟然闖進了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小宮女,說的話簡直讓一向嚴謹的他哭笑不得。不過也因為有了這個插曲,讓這煩悶的清晨似乎不再那麼令人難以忍受。

    「高毅,你認為我該怎麼做呢?想要讓群臣認可我的才能,並非一蹴可幾的。」他問著身邊態度恭敬的冷面男子。

    斑毅是他的隨身護衛,武功深不可測,有旁人在時,高毅只隱在暗處,不會出現,然而若有緊急情況,即使舍了這條命,他也會保主子周全。

    這位冷面護衛雖很少說話,但只要說了總是字字珠璣,因此慕韜天十分重視他的意見。

    斑毅沉吟半晌,言簡意賅地道︰「屬下習武時,遇到困難的招式練不起來,就再從頭練簡單的招式,由簡而繁、由易而難,一遍不會就操練兩遍,直到融會貫通了為止。」

    「所以,凡事該從根本做起,是嗎?」

    「是,殿下。」

    「看來我的確是太拘泥了,讀萬卷書卻不懂實踐,又有何用?」慕韜天若有所悟,腦海里卻第二次閃過師元兒的身影。「如果我能像今晨那個小宮女,行事跳脫不墨守成規,也許便不會招得朝臣們如此評論。」

    「殿下,你該讓屬下拿下她的。」說到那小宮女,高毅微微皺了皺眉。

    「拿下她之後呢?斬了她?只因為她天暗走錯路?」慕韜天想起那不算美艷卻清秀有余、古靈精怪的小臉蛋。「得饒人處且饒人吧,我還滿喜歡她的。」

    「殿下?」第一次听到太子說喜歡一名女子,還是個鬼鬼祟祟的小宮女,高毅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瞧著屬下難得變臉,慕韜天心知他會錯意了,不免氣惱。「你想到哪里去了?那小宮女是個有趣的人,斬了可惜。這皇宮里已太過沉悶,不需多造殺孽。」

    斑毅松了口氣,又恢復一貫冰冷的表情。「殿下太過仁恕了。」

    「我知道,這就是我的問題所在。」慕韜天神色凝重,心中長嘆了口氣。「所以就如你習武要由根本融會貫通一樣,我想微服出宮一趟,好好體察一下民情,也來個由根本做起……對了,你身上的腰牌給我。」

    斑毅身上的腰牌是太子身邊近臣才會有的,見腰牌如見太子,亦是危急時的救命符,但在高手高毅身上可說是完全用不到,這回出宮,慕韜天想先借來放著,說不定會派上用場。

    聞言,高毅注視著主子的表情丕變,無言的解下自己腰牌奉上。

    他提出自己習武由基礎開始的用意,是要主子實際上朝去听大臣朝議,而不是親自微服下民間,要是出了什麼意外,他這隨身護衛十顆頭都不夠砍。

    太子殿下的「從根本做起」,未免也太根本了吧?他只能祈禱慕家的列祖列宗有靈,保佑一下這位從未出過宮的未來皇帝了。

    除了冷宮的月俸,師元兒攢錢的另一個招式就是寄賣。

    在宮里閑著沒事的時候多,她時常和其它局司的宮女們套交情,因此人緣還不錯,偶爾和織造局的女工們討些碎布做成小錢囊,又或者和酒醋局的師父們要些釀酒醋的渣滓再制成小糕點等,這些全都能拿來賣錢,對宮里來說是廢物的東西,對她的生計幫助可不小。

    而在冷宮深處的圍牆,有一個隱密的小洞,平時被雜草蓋住,巡邏的宮衛根本不會發現,也因此,這小洞成了師元兒溜出宮賣東西的地方,只要掐準了巡邏的時間躲過那些宮衛,天子的住處和民間她可是來去自如。

    皇城外有兩大市集,一為東市,一為西市。東市大多賣些上流階級的東西,如織錦綢緞制成的衣服、古玩玉器,或者稀奇的外族商品等,林立的酒樓也全是豪奢氣派,因此在這兒開店的商家大多有強大的後台,來客也幾乎非富即貴,只是通常低調不彰顯。

    至于一般平民的買賣,則大多集中在西市,和東市比起來,西市只能說是龍蛇混雜,什麼東西都賣,從日常什貨到珍稀禽鳥,只要說得出的店家就拿得出貨。

    熱鬧的西市由一大清早賣到宵禁暮鼓響起,街上都是滿滿的人潮,各族方言嘈雜,各種混亂的情況都可能發生,和東市隱然成形的秩序形成強烈對比。

    師元兒制成的東西,就寄在東市的一家小店鋪里賣,由于材料都是皇家上選,加上她手巧,質量自然不在話下。而她能搭上這家小店鋪,也是靠她在宮里的人脈廣,上下打點了管事太監,再透過關系經人中介而來。

    不過這一切都是秘密進行,知情者拿了好處往往隱而不宣……也是,皇宮里的秘密這麼多,隨便一件拿出來都能動搖國本,有誰會去在乎一個小宮女偷溜出宮賣東西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這天,師元兒便由小洞溜了出去,先至東市的小店鋪收取托售的賣金,接著再將新制好的小錢囊交給店鋪的當家。看著當家笑咪咪的接過錢囊,足見這小東西銷路應該不錯,讓抽成的當家十分滿意。

    離開店鋪後,師元兒瞧了瞧天色尚早,橫豎宮里沒事,不如就在街市上晃晃,說不定能讓她找到些賺錢的新門路。但才走沒兩步,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溫醇的男聲,讓她在大熱天里驚出了一身冷汗。

    「你怎麼會在這里?」微服出巡的慕韜天,才踏出宮門沒多久,便看到這個眼熟的小不點。早上放過她了,但那是在宮里,這會兒既是在大街上,就不能這麼容易放過她。

    師元兒心里直叫苦。天呀!同樣的聲音、同樣的語調、同樣的問話,這不是早上她才在宮里听到嗎?怎麼鬼打牆的又在大街上听到了?

    她硬著頭皮轉身,果然又是太子那個隨侍,瞧對方只是只身一人並沒有大隊人馬,她懸著的一顆心先放下一半,但難關可還沒過去。

    「如果我說我今兒個放假,你信嗎?」她干笑著打哈哈。

    「那我早上就不會見到你了。」放假的宮女一早就該打包走人了,哪里還會在宮里晃來晃去?

    「好吧,我承認我是溜出來的。」師元兒睜著靈動的眼,心思急轉著,「不過大哥應該也是溜出來的吧?否則你怎麼也會出現在這里?」

    他算是偷溜出來嗎?慕韜天思忖著。

    這回出宮他只帶了高毅,只是因為後者長相氣質太過惹眼,因此還是隱在暗處,除此之外,宮里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所以……應該算是偷溜吧。

    見他默認了這回事,師元兒那另一半懸吊的心也放了下來。「既然咱倆都是偷溜的,那老大也別笑老二,你過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說完,她又想故技重施,掉頭便走。

    但這次沒那麼容易,也不知道慕韜天怎麼出手的,居然拎著她的衣領,又將她揪了回來。

    「你不能走。」他緊盯著她,試圖從她的表情里看出蹊蹺。「你認為我會第二次放走一個大清早在太子靜修處鬼鬼祟祟、如今又偷溜出皇宮的宮女嗎?」

    「我手無縛雞之力,能做什麼大奸大惡的事?」瞧他依舊一臉冷淡的表情,師元兒沒轍,只好雙肩一垂實話道︰「好吧,我老實告訴你,我出宮是為了攢點錢。」

    「宮女有俸祿。」雖然他不管事,卻不代表什麼都不知道。

    「那一點兒哪夠啊?」說到這個,師元兒就來氣。「你知不知道我服侍的……那一宮,宮女月俸一個月才六兩,但如果要讓自己日子好過些,光是孝敬上頭的管事太監就要先花掉一半。萬一管事太監想討好主子,又再從我們小宮女身上扒一層皮,這樣哪里夠用?」

    「區區一個管事太監,居然能只手遮天?」慕韜天表情一沉。

    「這大哥就不懂了,宮里管事的都是太監,那太監是誰管的?司禮監嘛。司禮監最大的總管太監服的是誰,你想一想就明白了,我們小宮女哪敢吭氣?」師元兒說得隱諱,但答案簡直呼之欲出。

    雖然臉上表情沒多大變化,慕韜天卻有些意外自己听到的事實,他知道宮里結黨營私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但若最後結黨結成了一個大黨,權力全傾向一個人,那麼哪天這個人在暗地里興風作浪,誰管得住?

    爆里司禮監的總管太監,慕韜天記得……是楊偉吧?而楊偉最親近的人……

    是大皇子慕听天。

    師元兒見他表情陰晴不定,知道自己的話說動他了,便開始裝可憐。「大哥,你可別說是我說的,若是傳出去,明日你大概就看到我吊死在宮里了。你要知道,我出來攢錢是因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兒……」

    她話說得天花亂墜,慕韜天可沒昏了頭,又恢復那冷然的模樣。「你看來不過十八上下,不可能有個八十老母;入宮服侍的宮女,更不會有嗷嗷待哺的孩兒。」

    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她只好訕訕地道︰「是沒有,不過我確實有個寒窗苦讀的弟弟,全賴我這份俸祿生活著,這我可沒騙你。我弟弟天資聰穎,必然是國家未來的棟梁,若你告發了我,他頓失依靠屆時無法科舉,那是朝廷的損失,你便成了大罪人。」

    這……這算什麼指控?慕韜天被她說得啼笑皆非,淡漠神情有了一絲松動,不過她說的什麼寒窗苦讀的弟弟,他倒是信了一半。

    「你還是不能走,等我回宮查明了你的身分,證明你沒有誆騙我,自然會放了你。」他沒再揪著她,因為憑她三腳貓的身手,不可能從他身旁逃脫。

    她無奈。「那現在該如何是好?要我跟著你走?可是我宮里還有事要做,萬一誤了工作,我連這個月的俸祿都有問題。」

    「若查明了你沒有騙我,我自會為你說情。」既然她認為他是太子的隨侍,慕韜天便順著她,也免得曝露了自己的身分。「走吧。」

    師元兒在心里嘆了口氣,認命的跟在他**後頭,心里直想著脫身之計。然而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只見眼前這家伙在東市里晃來晃去、東看西看,卻也沒看出什麼名堂來。

    「你究竟要去哪里?」她終于受不了的發難了。她可沒像他體力這麼好,走了半天腳都不會酸、口都不會渴的。

    「我……太子想體察民情,我便到這市集上代為看看百姓生活的情形……」慕韜天坦白地道,但還是巧妙地隱瞞了身分。

    「天啊!我以為當朝太子已經夠……夠脫離世俗了,想不到連你這個隨侍都這麼清高?」師元兒硬是忍住批評上層那些會被殺頭的話,誰教眼前這人是太子的人馬。「東市聚集的都是些有錢人和大官,個個錢賺得盆滿缽滿、人吃得腦滿腸肥,哪里瞧得出什麼民生疾苦?」

    「那我該去哪里?」這時候,慕韜天突然發現眼前這丫頭的用途了。

    表點子在心頭一閃而過,師元兒嘿嘿一笑,要拜托她,可不是平空就能讓他如意的。「我能帶你去,包準你有收獲,不過咱們得交換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很簡單,回宮之後你就當沒見過我,更不準告發我,否則你在太子面前可是無法交代啊,嘿嘿嘿……」

    達成協議後,師元兒二話不說帶著慕韜天來到了西市。

    見到和東市完全不同的風俗民情,人山人海、鬧市嘈雜,慕韜天難得和人群靠得這麼近,只覺得快不能呼吸了。

    但同時,他也感到很新鮮,第一次知道原來這肉是擺在光天化日下血淋淋售賣的;第一次看到原來京城的姑娘家很大膽,會對著他拋巾子;第一次發現外頭很多在宮中看也沒看過的外族新奇商品……

    不過,人民似乎沒有想象中富足,衣衫襤褸的乞丐四處可見,菜攤上的蔬果看來也沒那麼新鮮,擺攤的小販從垂垂老者至髫齡稚兒都有,甚至還有人喃喃地在咒罵朝廷。

    「熟讀聖賢書,不能救一人。我想……這確實是我該知道的。」光是踏進西市,他便有很深的感慨,這才是真實世界的人生,多麼鮮活、多麼殘酷。隨著越往街市深處走,他的表情也益發凝重。

    「呃,這位大哥,你能不能不要那麼緊繃?你知不知道你的氣勢很嚇人?人人都對你敬而遠之,那還體察個頭啊?」瞧他因她口出不雅之詞而皺眉,那股氣勢更熾,師元兒識相地改口,臉上馬上換成笑咪咪的諂媚樣,「我的意思是……大哥的儀表太出眾了,與這西市格格不入,會引人懷疑議論的。」

    她說的不無道理,但這王者之風與生俱來,豈是他能控制的?慕韜天微微一想,便支使她到一旁的布行,買了一套現成的平民衣物讓他換上。

    換好之後,果然他看來就沒那麼顯眼了,頂多就是個氣質相貌比較出眾的平民,她也覺得站在他身邊不那麼緊張了。

    「這樣好多了。」師元兒瞧他似乎對自己的新裝扮感到十分新鮮,莫名的產生了一種使命感,覺得要盡力幫助他。「大哥既是來體察民情,應該想知道大伙兒心里想什麼吧?如果你能保證不在事後回來砍了那些無意說話大逆不道話語的人,那麼我就帶你去听。」

    「你覺得我看起來像喜歡砍人的人嗎?」慕韜天自認不好殺戮,個性也非殘暴一派,連大臣們不也說他「仁和有余」嗎?

    師元兒不禁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他,直到現在,這隨侍始終沒有實際對她做出告密或害她受處分的事,所以應該只是表面上嚴肅,事實上是個好人吧?不過……這家伙生得還真不是普通俊俏,令她心跳忍不住岔了一拍。

    發現自己這麼打量一個男子好像有些失禮,可她心里的感覺就是很怪。

    「看來是不會。你是太子身邊的人,想來也不會亂砍人。」她清了清喉嚨,好掩飾尷尬。

    「此話何解?」他對她的評論來了興趣。

    「否則第一個被砍的,就該是我。」誰教她今天諸事不順,做什麼壞事都遇到他。「太子的寬和是出了名的,要不是民眾還盼著有個仁君會繼任,依眼下朝廷里朋黨傾軋的情況,皇帝又不管事,兼之物價飛漲,人民苦不堪言……唉,說不定早就動亂了。」

    這也是當她知道眼前男子是太子人馬時,還心存僥幸的最大原因。如果換成了是大皇子或皇後的人馬,前者城府深沉,後者心狠手辣,她大概什麼都不需要辯解,自己先投江算了。

    听到她的褒獎,慕韜天不知該開心還是難過,大臣們詬病的性格,到了百姓口中居然成了推崇。「有些話可不能亂說。」但他還是提醒了她,這麼到處亂說,就算他不砍她,也有別人想砍她。

    「我已經說得很含蓄了,若這樣也要砍我,等你听到百姓心里真正的聲音,那大概要屠城了。」她這才領悟眼前的人果然和太子有著同樣的特質,是個循規蹈矩的木頭。「走吧,跟我來。」

    她領著他來到一家熱鬧的酒館,里頭的人形形色色,說著不同語言的外族,還有只顧著喝酒的獨行俠、大聲喝的食客等等,他的氣質在這群人之間顯得格格不入。

    不過在這地方出現什麼人都不奇怪,反正慕韜天也穿著普通,大伙兒頂多多看他一眼,就別過頭吃自己的飯了。

    然而跑堂的店小二見到他,卻是眼楮一亮,心想這主兒神光內斂、貴氣逼人,即使布衣仍不掩其神采,便領著他和師元兒到了靠窗的一個好位置。

    才剛坐下,慕韜天就听到一些人在評論時政,又說到一些市井上的小道消息,他全默默記在心里。師元兒果然說得沒錯,要听消息,不出這些青樓酒坊。

    「客官要用些什麼?」店小二殷勤地招呼著。

    「等等!」師元兒眼神飄向眼前的慕韜天,露出個算計的笑。「大哥,身為‘要員’,你的薪俸應該不少吧?那這一頓……」

    「算我的。」身為太子,他會和她計較這一頓嗎?慕韜天搖了搖頭,這小宮女的言行很脫序,幾乎讓他開了眼界。

    那她就不客氣了,一開口就是道大菜。「先來個你們的招牌菜酥鱗鱖魚吧。」

    然而她才點第一道,店二小廣面露難色。「這……客官,我們這兒已經好一陣子沒有供這道菜了。」

    「為什麼?」以前曾吃過一口,她就此念念不忘,想不到這道菜居然沒了?

    「唉,說來話長,總之現在京里的鱖魚太貴……應該說,什麼魚都貴,我們就算進了魚,這價錢也沒幾個人吃得起,加上鮮魚又不耐久放……唉,姑娘若要吃鱖魚,去東市試試說不定會有,只是價錢恐怕要斟酌斟酌。」店小二邊說邊嘆氣。

    師元兒只是扼腕吃不到這道料理,但慕韜天卻听出了些端倪。「怎麼會發生這種情形?」據他所知,鱖魚並不是什麼珍稀魚種才是。

    「客官有所不知,這鱖魚由江南來,我們原本有固定的合作賣家能大批購入,想不到最近江南的漁獲一下子斷貨了,碼頭進來的魚很少,要買得要高價買,這……我們哪撐得住浮?」

    「斷貨?竟有此事?」慕韜天微蹙眉,不知江南巡撫有無將此事上報?

    「是啊,偷偷告訴客官,听說漁獲短少的原因,和最近勢頭很旺的羅剎教有關,他們是這兩年才興起的教派,勢力大著呢,所以沒什麼人敢去問。唉,生意真是越來越難做了。」店小二直搖著頭說,「兩位若要點魚鮮類,小店真的沒有,盡管請便。如果要點別的菜,再叫我就行了。」

    語畢,店小二沮喪地走了,想必今天他已因這個原因走掉了不少客人,連留客都懶得留了。

    慕韜天心忖這件事可大可小,但那所謂的羅剎教若沒有人撐腰,生意如何能做得如此無法無天?

    心想自己該查查這件事,他目光又不由得望向師元兒,想不到入目的畫面卻讓他忍不住想發笑,一向淡漠的表情顯得有些古怪。

    只見她投給他一個十分哀怨的眼神,整個人無精打采的癱在桌上,和剛才點菜時的神采飛揚簡直判若兩人,口里還不住嘟囔著,「唉……我的酥鱗鱖魚啊……」

    「你真這麼想吃?」他揚起眉問。

    「當然,難得有機會敲你……啊,不,有機會幫太子查明這民生大事,當然要親身試驗,以身報國啊。」她說得悲憤,天知道是不是悲憤自己吃不到高級佳肴?

    算她的歪理過關。慕韜天只覺得和這丫頭相處,簡直比和高毅那悶棍子相處要有趣千倍,更比在宮里面對那些太監、大臣、太傅要有趣萬倍,思及此,他居然有些舍不得放她回去了。

    「走吧。」他突然起身,望著她的眼神有種不明的情緒。

    「咦?你要去哪兒?」師元兒急忙起身拉住他,「吃不到鱖魚時鮮,還有別的嘛。八寶飯、醬燒肘子、蒸肉包……」

    慕韜天壓低了聲音,「如果是到東市吃這三道菜,外加酥鱗鱖魚呢?」

    「走!我們馬上走!」師元兒不再唆,反而主動拉著他就要離開。

    慕韜天終于忍不住露出一個幾不可見的笑容,也不介意她拉著他衣袖的態度是否合宜,就這麼任她拉著走。想來隱在暗處的高毅看到這一幕,應該眼都凸出來了吧?

    至于會任由她這般放肆,是因為他覺得這樣直率的她,其實挺可愛的。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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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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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師元兒與慕韜天到了東市里臨河的一家大酒樓,選了三樓一個近窗的位置。

    這家酒樓最大賣點,就是河岸的美好風光,常有京城里的紈褲子弟在此辦詩文會,名為吟詩作曲,實為風花雪月,也讓酒樓染上附庸風雅之氣,因此,來到這里的人肚里都有點墨水,店內的氣氛自然高雅不落俗套。兼之此處近臨碼頭,各地運來的時鮮都能第一時間送達,高朋滿座自是不在話下。

    點了快十道好菜——當然還有師元兒一直垂涎的酥鱗鱖魚,慕韜天便問起近來京城里漁獲運送量銳減的情形。

    那店小二聞言同樣苦著一張臉,卻是有苦難言,只能依慕韜天吩咐去樓下請能解答的人上來,其中一個就是掌櫃。

    在他們剛進門時,掌櫃就覺得此二人雖然衣著平常,但氣質不凡,所以才給他們有個臨河的好位置,如今又問到這麼敏感的問題,他自然要親自過來看看。

    至于另外一個人,便是那漕運眾幫派里擁有最多船只的船東陸老大,他恰好也在酒樓里用餐,在掌櫃的邀請下,一同上樓了解情況。

    眾人見面後先是寒暄一番,陸老大听了慕韜天的問題後,詫異地問道︰「不知老弟怎麼會問起我們鮮魚短缺的問題?若你只是好奇,那我建議老弟你還是別管,這事恐怕不是你管得起的。」不知道自己叫「老弟」的對象便是當今太子,陸老大叫得還挺親熱的。

    由于菜還沒上桌,師元兒听得有趣,就替慕韜天答道︰「陸老大你可別小看了這位……呃……這位‘老弟’,他可是能直接上達天听的人呢。」她淘氣地指了指天空。

    眾人不解地看向慕韜天,只見他表情不變,不疾不徐地亮出一面腰牌。

    掌櫃與陸老大長年在東市混,見過的達官貴人多了,怎會不知那是什麼,隨即臉色一變,態度馬上不同起來。

    陸老大一個抱拳,語帶歉意地道︰「失禮了!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大……」見慕韜天使了個眼色,他隨即改口道︰「老兄請勿見怪。」

    此時菜一道道上桌,掌櫃的招呼也變得更殷勤,眾人用了點菜後,他才長嘆口氣道︰「這位老兄問起魚鮮,的確是問到了點上,斷貨的原因卻很難一言以蔽之……這該由我們陸老大來替你解釋解釋。」

    听到「老弟」在一轉眼全變成了「老兄」,師元兒忍不住噗哧一笑,結果被慕韜天不著痕跡地橫了一眼,以示警告。

    陸老大只能苦笑,「其實不只京城的漁獲運送量短缺,只要是往北的貨物,無一不漫天喊價的。這個中原因老兄你往窗外碼頭一看,便可稍見分曉。」

    眾人遂往窗外看去,但見河岸天清氣爽,河道上船只三三兩兩,只有些游舫什麼的,碼頭處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倒是有幾只雀鳥,爭著吃棧道上散落的榖米。

    師元兒听到他們聊天的內容,也拉長了脖子往窗外一看,「咦?以前都是滿滿卸貨的船呀,現在怎麼只剩幾條渡船呢?連河道上航行的船只都這麼少,這是怎麼回事?」

    「船舫交錯,掩碧波;財貨聚積,蔽棧道。書上皆稱京城貨暢其流,我雖對漕運不熟,也知京城碼頭不該是現在這樣。」慕韜天沉著臉道。他雖然從小深居皇宮中,但平時閱讀大臣們的疏議文章等,也知京城不可能如此冷清。

    陸老大見他看出了門道,順著他的話訴苦道︰「老兄說的是。近來京城許多商品價格飆漲,可不只這鱖魚難買,因為羅剎教在江都至山陽間的航道攔船,要求支付大筆過河費,若船家不從,則之後的航程便會因不明原因而毀船掉貨等,因此船家大多只能付錢了事,或者根本就不載了,如此一來,北方物價自然隨之上漲。」

    「當地官府不管這件事嗎?」慕韜天無法理解,這麼大的動靜官府不可能不知道,除非他父皇養了一群廢物。

    「該怎麼說呢?羅剎教做事雖囂張,卻也十分機警,官府根本抓不到他們的把柄,所有毀損的船只東家都弄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被攻擊的,總不能誣指羅剎教,官府自然也沒轍。」陸老大自己也是受害者,說得義憤填膺又無可奈何。「可是大伙兒明明都是得罪他們之後便立即出事,卻是敢怒不敢言。」

    掌櫃也听得滿腹怒火,搭腔道︰「就不知官府是真查不到,還是受到壓力才查不到,哼!」

    這句話令慕韜天陷入思索,所以羅剎教背後的勢力,是連官府都敬畏不已的嗎?

    「因一派一教而導致民生痛苦,物價上漲朝廷卻不聞不理,確是執政者有愧于百姓……這件事,我不會置之不理。」他暗自下了決心,非把這件事弄個水落石出,還百姓公道不可。

    陸老大與掌櫃面面相覷,雖不明白這太子的手下怎麼敢有這麼大的口氣,不過他堅決的氣魄倒是很有說服力,令兩人莫名地相信他或許真能辦得到,不由得連連道謝。

    直到慕韜天當下與陸老大約好等會親自到碼頭的船行看看,大伙才真正相信他這事是要管到底了,便分別告辭前去安排。

    等他們離去後,慕韜天這才有余裕去注意身旁一直沉默著的師元兒。

    只不過當他頭一轉,目光觸及那整個頭都快埋到飯碗里的丫頭時,一股荒謬的笑意便油然而生。

    她的反應總是和一般閨閣女子不同,有人吃飯會吃到彷佛連碗都要吞下去的模樣嗎?

    「有這麼好吃?」他真是開了眼界,從沒有人膽敢在他面前如此不拘小節,至少那些郡主小姐、表姊表妹,面對他可是端莊得很,哪像這丫頭,吃到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當然,我這輩子第一次在東市的酒樓吃東西啊!果然有錢人吃的東西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樣,這鱖魚就是酥了一點,甜了一點。」她在說話的同時,雙頰仍鼓鼓的,還很好心地往他碗里夾菜。「你也吃呀,再不吃,等會兒都被我吃完了。」

    瞧她那模樣和小豬有什麼兩樣?這會即便鎮定如慕韜天,也克制不住真的笑了出來,他這才發現近十道菜幾乎被她掃去一半,而自己碗中的菜肴早已被她盛填得尖了起來,厲害的是她還能在這尖端上再添一片鱖魚肉而不倒下來。

    「你是個未出閣的姑娘,留點形象行嗎?我雖不敢自稱擲果潘安,倒從沒有女子會在我面前如此恣意大吃。」他啼笑皆非地望著面前菜肴都快與眼齊高的碗,心想連服侍他的太監都沒這麼勤快。

    「就算你是太子,這一頓,我也要這麼大吃特吃。」她大言不慚地道。

    「哦?怎麼說?我以為宮女在太子面前該更拘謹?」

    「那是因為太子是眾宮女的理想夫婿啊。」

    她才贊美太子一句,沉著如慕韜天心里便不免有些飄飄然,但下一句又立刻將他擊落地面。

    「不過不用想也知道,太子見慣國色天香,眼楮肯定長在頭頂上,哪里看得上我們這些論姿色沒姿色、論家世沒家世的小小宮女呢?與其作那種不切實際的夢,我倒寧可大吃一頓來得實在。」說完,她雙目滴溜溜地望了眼無言以對的他——正確的說,是瞄了眼他面前的碗。「你怎麼不吃啊?」

    「我……沒什麼食欲。」被她這麼一說,還能有食欲的人應該是異類。

    「那我就不客氣嘍。我可是把肥美的部位都夾到你碗里了呢。」在他略顯訝異的表情下,她直接將他的碗移到自己面前來,繼續埋頭苦吃。堆得這麼高的菜,移動過程中連湯汁都沒灑出一滴,她這方面的天分當真不容小覷。

    慕韜天還能說些什麼呢?這丫頭直言對太子的青睞不抱期待,居然讓他的心情有些不舒服起來……但他又何需在意?他不過是在街上捉了個偷溜出宮的小宮女,讓這小宮女撿了個大便宜,吃一頓豐盛的午膳罷了,他究竟為什麼會被她的話影響心情?

    想了想,他只能告訴自己,他的修養仍然不足啊……

    京城的漕運船行幾乎都圍繞在碼頭旁,如此不僅上下貨方便,船出了什麼問題也能當場解決。

    陸老大的船行是碼頭邊最大的一間,以前找不著工的人,只要在陸老大的貨船抵達碼頭時來踫踫運氣,大多能掙到一份臨時的搬運工作。可現在因為河道被攔,船只銳減,閑在船行邊的壯漢們只能坐著等待工作機會,做最多的事大概就只是揮揮蒼蠅、打打蚊子。

    不過當陸老大領著慕韜天和師元兒來到船行時,看到的卻不是眾人閑散的光景,一群人全圍著船行門口,里頭鬧烘烘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陸老大見狀,連忙排開看熱鬧的人,大馬金刀地走進去,大喝了一聲,「吵什麼?全造反了?」

    只見船行里偌大的空間,除了一邊放了幾艘待修的船只,其他地方全站滿了人,眾人圍成一圈,中間空出來的地方站著幾名灰衣黑褲的人,其中一名光頭的灰衣人一手抓著一個年輕人,還把他的手扭成詭異的角度,與現場義憤填膺的船行工人對峙著。

    「你想干什麼?為什麼抓著我們的兄弟?」陸老大察覺這一片混亂的原因,不由得大怒。

    「老大,你終于回來了!」一個面貌尖嘴猴腮的屬下鑽到他身邊,氣到話都快說不清。

    「這群人是羅剎教的,他們說什麼要我們贖船回去,否則就要教訓我們……你說,這有什麼道理?」這名報訊的弟兄書讀下多,一段話說得沒頭沒尾。

    陸老大听得一頭霧水,但怒氣沖天的他根本想不了太多,直接質問灰衣人道︰「什麼贖船?給我說清楚!」

    一名留著兩撇山羊胡的灰衣人此時站出來,仿佛不在乎自己人被團團圍住,一臉不屑地道︰「貴船行的船不知為什麼尚未行至濟寧便翻船了,不僅船身破裂,這貨嘛……哼哼,一件不存。我們羅剎教恰好在濟寧有據點,好心將貴行的船拖回濟寧修繕,如今來向你們要些修理的費用,也不算過分。」

    這話乍听有理,但若知道羅剎教手段的人,都明白船會翻肯定是他們搞的鬼,貨物大概也全被吞了,現在居然還敢裝成好人,挾船要錢?!「我們船上的弟兄呢?」陸老大沉著臉問。

    「船上的弟兄?」羅制教教徒彼此相視一眼,齊聲怪笑起來。「我們只負責救船,可不負責救人啊。」

    「你們……」毀船還不救人,簡直太無法無天了!陸老大氣極,忍不住朝那說話的灰衣人劈出一掌。

    灰衣人功夫倒也了得,立刻和陸老大打得難分難解,雙方人馬都忍不住叫陣起來。此時一名旁觀的灰衣人見自己弟兄似乎落了下風,右手扣著一枚鐵蒺藜便疾射而出,另一手則攻向陸老大背面。

    「有話好好說,何必動粗呢?」

    一道沉穩安逸的聲音在此時傳來,一名年輕男子由人群中踏出,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刻意,他雙手微微一拱,那鐵蒺藜居然被他寬大的衣袖給打飛了,還恰恰飛向偷襲者,使偷襲者攻擊陸老大的動作無法得逞。

    這名男子自然就是慕韜天了,他站的角度恰好在陸老大身旁,只要一舉手,進可攻、退可守,可一般說來,只有武藝過人的人才能站得那麼精準。

    對招中的灰衣人因此對他這看似酸儒之輩起了疑心,兼之方才他還打飛了教友的暗器,灰衣人一急,便朝陸老大施了個狠招,將其略微逼退後,自個兒也退開。

    「酸儒,閑事莫管,否則老子連你都打!」左看右看也看不出眼前男子有什麼高明的,灰衣人便相信一切只是巧合。

    「我只是想評個理罷了。」慕韜天光是看灰衣人只出一人就能和陸老大戰成平手.就知道對方有恃無恐,若不想辦法平息此事,只怕船行里的人都難以幸免。

    「貴教修了陸老大船行的船,應是好事,但可知這已觸犯了本國律法?」慕韜天說話仍是那麼平和,那完全不畏懼的態度,語氣里未竟之意甚至還有些威脅,令灰衣人更加戒備。

    「既是不明理由沉船,就該由官府打撈查明沉船原因,貴行擅自修船,反而使得沉船事證永遠消失……這阻撓官府辦案一事,追究起來恐怕貴行也十分麻煩。」

    「官府、官府,我羅剎教何時怕過官府了?」一名灰衣人氣不過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不禁出手想教訓他。

    想不到慕韜天只是微微一甩手,不僅躲過了捉拿,反而反過來扣住了灰衣人的手腕。他似乎只是輕輕握著,那灰衣人竟就沒辦法再動彈,額際也冒出了冷汗。

    「這位仁兄,一污辱官府、蔑視王法,可是要罪加一等。」他表情依舊溫和,但語氣卻有些沉了。

    眾灰衣人看自己的弟兄被拿住了,不禁醞釀要群起圍攻,不料那名受制的灰衣人卻慘白著臉對自己人緩緩搖頭,似是暗示這男子不好惹。

    半途殺出一個武功深不可測的程咬金,為首的光頭灰衣人知道今天只能到這里了,不禁撂了一句狠話就想率眾開溜。「總之,貴行的船只在我們羅剎教手上,若想要回船只的話,五十兩黃金!」說完,那人又看向慕韜天,惡狠狠地道︰「還不放了我弟兄?」

    「那我們的人呢?」慕韜天態度從容,也不見怎麼用勁,那名被他鉗制的灰衣人便痛叫了一聲。

    「哼!」為首的光頭灰衣人即使再不情願,也只能識相地放了陸老大的手下。

    慕韜天見了,也才放開手上那人。

    「咱們走!」灰衣人怒瞪慕韜天一眼,在船行里一陣噓聲中領著眾教徒離去。

    陸老大並沒有阻止他們,也要自己的弟兄們不要妄動,他很清楚自己這幫兄弟的斤兩,要和對方硬踫硬,遺差那麼點火候。

    羅剎教徒一走,船行里立刻歡聲雷動,慕韜天朝眾人拱了拱手,謙虛了幾句便回頭想和陸老大商議,然而這一回頭,卻看到師元兒眼神晶亮地望著他,尖叫一聲就朝他沖了過來。

    「你實在太棒了!」

    她站在一群男兒之中,簡直就是萬綠叢中一點紅,當她衣衫飄飄地沖向他時,眾人也急忙側身讓出一條路來,讓她能直撲他懷里。

    慕韜天一向古井不波的心,這會居然因她毫不掩飾的贊美及傾慕而騷動起來,甚至不假思索地便伸出雙手,想接住飛撲而來的她……

    沖到他面前的師元兒卻硬生生的停下腳步,只是抬起頭喜悅又景仰地望著他,讓他一陣錯愕,四周的人也怔愣著,鴉雀無聲。

    場面瞬間安靜,師元兒這才察覺不對勁,指著他還張著的手臂,「你張開手臂干麼?」

    「我……收功。」慕韜天只能默默吞下某個丟臉的事實。

    收功?他這麼說,她倒是好奇了起來。「也不見你像陸老大那般威風凜凜地和對方打架呀!收什麼功呢?」

    打架一定要威風凜凜嗎?慕韜天無奈地思忖,他方才用的內力,可是比大刀闊斧的開打還要費勁呢。

    「沒用到所以收功。」不過,表面上他還是只能這麼說,因為他暫時還不想凸顯自己的武功有多高強,說不定這麼說,也能唬過在場一些不懂武功的平民。

    好像也挺有道理的。師元兒沒有再追究收功這件事,喜孜孜地道︰「你方才不戰而屈人之兵,那模樣簡直瀟灑透了!我從現在開始決定幫你到底,你要替太……我是說,你想去哪里、想做什麼,我都幫定你了。」她說的自然是視察民情這件事。

    有了她這個幫手,究竟是好是壞?慕韜天暫時無法判定,不過他發現和她相處的這段時間,他覺得很自在、很開心,這丫頭確實有她討人喜歡的本事。

    「萬一有危險呢?」他反問,想了解她的決心。

    「有危險啊……」師元兒先是微微打量了他,然後湊向他小聲地道︰「放心,京城里大街小巷我都熟,我會帶著你逃的。」

    想來方才的「收功」還是沒說服她,她依舊覺得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儒生啊……慕韜天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十分感動她並沒有因危險而退縮……應該說,她根本沒想過退縮這回事,總之遇到危險逃就對了。

    「你真是個……很特別的人。」他深深望著她,意外發現她身上耐人尋味的驚喜還不少,而他或許是平淡的日子過久了,甚至期待著她帶來更多的驚喜。

    「你才特別呢!光用說的就能說退敵人,我最崇拜的就是像你這種人。」她大力的贊美他,因為他今天的表現實在太出乎她意料,完完同全擊中她的芳心。

    如果她能從他身上學上幾招,在皇宮里這里說說、那里說說,這錢財不就滾滾而來嗎?她暗喜地想著。

    「你不是說,宮女最崇拜的人是太子?」他低聲反問,心里頭有些矛盾。

    「太子?」她偏著頭想了想,也低聲回道︰「太子也像你這麼厲害嗎?」

    他頓時無言以對。同一個人誰比較厲害?恐怕連老天都答不出來。

    「那不就得了?」她以為他的反應代表著他勝過太子,只不過不能說,于是聳聳香肩,自以為理解地道︰「所以嘍,我還是最崇拜你好了。」

    一番話說得慕韜天心情起伏,卻又啼笑皆非。

    此時陸老大站在一旁听了好一會,忍不住咳了一聲,提醒這對氣氛古怪的男女他還有正事要談。見兩人的注意力終于來到他身上,陸老大朝慕韜天行了一個大禮,接著哀嘆道︰「老兄,謝謝你救了我的手下,只不過我的船還真不知該怎麼取回來呢。五十兩黃金?!簡直是坑人!」

    「你的船,我會替你拿回來。」慕韜天淡淡地道。

    「真的?如果能夠拿回來,就多謝老兄了。」雖只是隨口一說,但陸老大就是覺得他能做到這件事,光憑慕韜天剛才露的那一手,別人看不出來,自己可是看了個分明,眼前年輕人表面平和,可絕對是個狠角色。

    「只不過我想和陸老大商討一件事,而這件事也需要你的幫忙。」就這麼電光石火間,慕韜天對于解決這次物價上漲以及羅剎教一事已有定見。

    他雖長年深居皇宮,但天資聰穎可不是騙人的,只要見到冰山一角,舉一反二是很簡單的事。「老兄有事盡管說,只要我陸老大幫得上忙的,一定?一定像這位姑娘般,幫到底!」

    陸老大拍拍胸口,還調侃了下師元兒。

    師元兒俏臉一紅,暗自瞪了陸老大一眼。偷听她說話也就算了,何必搶她台詞呢?

    「咳咳!」慕韜天咳了兩聲,掩飾些許的不自在。「羅剎教攔河道,造成奇貨可居的現象,物價亦跟著飛漲,而你們行船的風險增加,運費也相應上漲,所以才造成商品漲上加漲,是不是這種情形?」

    「沒錯。」如果陸老大知道他才觀察了一個下午便得此結論,一定會訝異他居然如此心思縝密。「我們漲價,也是不得已……」

    「所以我打算由兩方面入手,一方面是物價,一方面是船價。如果我能平抑物價,同時又能保障行船安全呢?」

    「真的可以?」對方篤定的口氣及過人的氣質和膽識,讓陸老大幾乎要覺得眼前這人不是太子的近臣,而是太子本尊了!「可以,不過需要你的幫忙。」慕韜天淡定的說,迷人風采盡現,連師元兒都看得目不轉楮。「我要你幫我召集京城里所有船行的頭兒,咱們一次把這事情談開,有了眾人的合作,這件事便成功一半。」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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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卯時一到,皇宮內午門城樓上鐘聲大起,百官魚貫入宮。

    依古禮,太子不須上朝,除非皇帝要求或許可,但這一次,慕韜天自請上朝,讓皇帝很是驚訝,不過也該是讓這小子學習政務的時候,故而準許了這個請求。

    待百官于殿內站定,大臣們便開始奏事,直到左相李大人稟奏北方目前物價飛漲一事,慕韜天就挺身而出,痛陳因羅剎教攔河之舉導致漕運運費上揚,百物皆漲、民生凋零一事。

    「竟有此事?」皇帝皺眉,「當地刺史竟沒有將此事稟報?」

    「兒臣親眼所見,千真萬確。」至于他如何親眼所見,相信父皇自然不會在大殿上質問他,只有以後再說了。「兒臣敢請皇上將此事交由都察院查辦,勿枉勿縱瀆職失職之官員,令民生恢復。」

    都察院是一個中立的監察機構,據慕韜天了解,院內執掌官員皆對朝廷忠心耿耿,不結朋黨,因此用來對付那些顯然傾向某一勢力的地方官員們最有效果。

    「準奏!」見太子越來越有大將之風,皇帝自然欣慰不已,何況他所陳又合情合理。「太子尚有什麼事要說?」

    「至于羅剎教半路攔船,導致運費帶動物價飛漲一事,兒臣有一建議。」這個建議,慕韜天早已和北方各大船行達成共識。「朝廷于民間建立船行公會,出一人為代表,運費價格由各船行代表及朝廷代表議事訂定,以控制無理漲價。同時公會每年繳交稅捐,此稅則用于訓練水軍,保護河道。」

    由于有共同的敵人,且此事于雙方都有利,因此當他向各船行提出這個方案時,並沒有遭受太大的反對,也增加了他說服父皇的信心。

    丙不其然,皇帝一听他的建議,高興得一拍龍椅,「好方法!左相你認為呢?」

    李大人緩緩站出來,恭敬地低頭道︰「太子建言甚為有理,且為國家增加稅收又能保護入民。我大朝有此儲君,實為百姓之福。」

    老臣子的稟奏到後來當然也要拍一下馬屁,但左相的話或多或少也說中了朝中官員的想法,過去他們只知太子仁和但脫離世俗,如今太子只是微露鋒芒,就輕而易舉地擺平這麼一件大事,如何不讓他們刮目相看?

    然而畢竟姜是老的辣,李大人想到了皇帝沒想到的事,「不過依太子之計,要說服北方的船行,又不能激起民怨……」

    「李大人所言甚是,本座早已派人向各船行代表溝通過,一切沒有問題,待皇上詔令一下,公會很快便可以組織起來,依律行事。」慕韜天態度從容,言語間卻有不容置疑的威儀。

    在和各船行談判時,他可是算準了天時地利人和,有了羅剎教的推波助瀾,不愁船行們不妥協。何況陸老大為各船行領頭的人物,經他大力保證,各船行也不過是望風響應罷了。

    「好!」這是皇帝第二次在朝會上叫好,足見他十分滿意太子的表現。「朕馬上派人著手去辦。太子足堪為大事之人才,過去未讓你上朝,倒是小覷你了。」

    朝會一直進行至午時退朝,百官才——退下,但在眾人贊美太子的聲浪中,卻有一道眼神在暗中冷冷地注視著太子。

    「太子足堪為大事之人才,朕倒是小看你了。」

    師元兒老氣橫秋地坐在石頭上,壓低了嗓門,雙手往兩旁張開虛懸,學的就是皇帝在龍椅上的樣子。

    「我學得像不像?」她調皮地向一旁表情好氣又好笑的慕韜天眨眨眼。「我說啊,太子這回在朝會中大大出了風頭,全皇宮都知道了,以後誰還敢在背後批評他呢?皇帝肯定這麼贊美他的。」

    「很像,簡直一字不差。」若不是心知她不可能參加朝議,慕韜天幾乎要懷疑她是派了臥底在父皇身邊,演出台詞居然就是父皇說的。

    兩人再次溜出宮,已是朝會隔天,太子的事傳得沸沸揚揚,連她這幫了大忙的小宮女都頗為沾沾自喜,因此還沒走到鬧市,她便忍不住在個小竹林旁說學逗唱起來。

    「然後呢,一定有大臣會拍太子馬屁……唔,最有可能的,就是老成持重的左相李大人,他最會討皇帝歡心了。」由石頭上跳起來,她順手摘下一片竹葉,就當成了笏板,眉毛皺成倒八字,躬身垂首啞著聲道︰「我朝有此太子,實為百姓之福。」

    迎上她仿佛詢問「像不像?」的眼神,他只能失笑道︰「確實如此。」

    「接著就是太子嘍。」她雖沒見過太子,但自認也能猜出個七、八成,又摘了幾片竹葉,展開如扇,立直身子揭了幾揭,接著竹扇一收,指著他淡然地道︰「這回本座在朝會說服皇帝,造福黎民百姓,你厥功甚偉,是否要什麼賞賜?」話剛說完,她便跳了起來,「怎麼樣怎麼樣?太子有沒有這麼夸贊你?」

    慕韜天見她連太子也學,只覺有趣。原來他在外人面前是這種形象?他發現自己很難在她面前維持著淡定的表情,因為她總有辦法引他發笑。「這次就差得有點遠了。太子不用扇的,但氣質倒是捉摸到了幾成。」

    「廢話,氣質是學你的嘛!俗話說‘武大郎玩夜貓,什麼人玩什麼鳥’,主人是什麼德性,做屬下的自然就是那個樣子。你不曉得你不說話的時候,活像就快羽化成仙一樣,那種出眾的氣質可是很吸引人的……哎呀,我不會說啦!」

    她沒注意到自己不小心透露了些對他的傾慕之意,倒是他听出了端倪,目光不自覺地柔和起來。

    「所以你究竟有沒有和太子討賞呢?」她好奇地問。

    「沒有。」

    「我就知道。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人啊,不知人間疾苦……」

    方才說他羽化成仙,現在又道貌岸然了?慕韜天被她弄得罵人也不是,大笑也不是,只能繼續裝作若無其事地听她繼續說話。

    「那你有沒有告訴太子最重要的事?」

    「什麼最重要的事?」他以為他所有重要的事都說了?

    「就是這件嘍。」師元兒打量了他一眼,學著他那每每表情淡漠的臉,微一拱手咬文嚼字地道︰「啟稟太子,微臣此次立下大功,完全是因為有位宮女相助,若有封賞,不如封賞于她。」才學完他,她便瞪著他。「你懂了嗎?這就是最重要的事啊。你有沒有將姑娘我的大名給報上去?」

    慕韜天一時無語,好一陣子才失笑道︰「太子知道你的名字。」

    「真的?!我呢?太子怎麼說我的?」她急著想知道自己入不入得了「龍眼」若有,從今以後在後宮都能橫著走啊。

    「他沒說什麼。」見了她失望的表情,他不由得改口,「不如我幫忙把你調到東宮里……」

    「不不不!千萬不要!你可剮那麼雞婆,我寧可不要封賞,也不要你把我從冷宮調走。」

    師元兒的頭搖得都快掉下來了,急急忙忙把這人人都求之不得的好差事往外推。

    「你不是說太子仁和,又想在太子面前有所表現,調過去不好嗎?」慕韜天那種矛盾的心態又來了,听到她斷然拒絕,還真讓他有些受傷。

    「我在冷宮里自由自在,才不要卷入權力中心呢。何況,也只有在冷宮里服侍,我才能有這麼多時間陪你出宮亂走啊。」

    師元兒一副「我都是為了你」的樣子,意外地讓慕韜天的心情又波動起來,那從來未因任何異性言語而觸動的心,竟失常的悸動了一下。

    「那你想要什麼封賞?我賜……我幫你向太子說吧。」他做好了當冤大頭的準備,就算她要什麼南海珊瑚北海珍珠的,他都不會吝惜。其實賞賜她也不過分,在這件事情上,她確實有不小的功勞。

    想不到她听了卻是狡猾地嘿嘿一笑,「我要加俸祿。」

    「加多少?」十倍?二十倍?「加這樣。」她伸出炱指與中指比了個二,「每月加二兩。」

    「二兩?!」他幾乎是失聲叫出。

    「怎麼?太多嗎?你要知道最近物價高漲,光憑我每月六兩,還要拿回家給弟弟,根本就不夠用呢……」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獅子大開口嚇到他了,連忙解釋。

    慕韜天很驚訝她如此不貪心,能好好敲詐的機會,她竟然只要二兩?「這樣吧,我將你的俸祿加到二十兩如何?」

    「二十兩?!」這次換師元兒大叫了,她瞪大了眼,連連搖頭,「不不不,這不成,要是比領頭太監領得還多,我在宮里就不好過了。這麼著,十兩吧,這是我能接受的最高金額了。」

    兩人居然為了一個宮女的俸祿在街頭討價還價,而且出錢那方拚命抬價,收錢那方卻抵死砍價,令慕韜天覺荒謬又好笑,不過他倒真欣賞她這種個性,後來便隨著她了。「那便十兩吧。咱們走。」

    「去哪里?」師元兒突然呆了,一方面是這十兩月俸仿佛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樣,砸得她暈頭轉向;另一方面,太子不是解決了船行公會的事,還要去哪里?

    慕韜天若有所思地一彎唇,「我們還沒替陸老大將船討回來。你怕嗎?怕可以不去。」

    「怕?怎麼可能?」師元兒一听,立刻挺起了胸膛,「沖著這十兩的月俸,上刀山下油鍋我也去啊。」

    ***

    經慕韜天與陸老大打听,得知這羅剎教在京城有個據點,便是一座人聲鼎沸的賭坊。

    京城里的賭坊大多位于城東,說來也妙,如此龍蛇混雜的地方居然離東市相當近。可細究起來倒也不奇怪,各家賭坊背後的勢力往往是財大勢大的王公貴族或高官貴賈,離東市近也理所當然。

    何況,要讓有頭有臉的權貴們隱姓埋名地去賭,自然不能離家門太遠,路長就容易出問題,因此賭坊當然臨近權貴出沒之處。

    這日慕韜天仍是一身布衣,就這麼大搖大擺地來到城東,羅剎教的賭坊人山人海,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他大大方方地帶著師元兒進去,自然也沒人阻攔。

    他們稍微晃了一下,賭局有玩天九的,有玩骰子的,還有馬吊之類的,花樣百出,看得師元兒眼花撩亂,不禁小小聲地問著身邊的男人,「你懂得怎麼玩嗎?」

    「不懂。」他答得明快又老實。

    「不懂你還來?」她眼楮瞪得都快凸出來,香腮微鼓,好不可愛。

    他瞄了她一眼,控制自己不要去捏她那白嫩的臉頰,淡淡地道︰「我只會玩一種。」這一種,還是他出宮前臨時找高毅惡補的,一般人玩可能是憑運氣,但他這種高手來玩,可就是靠功力了。

    「哪一種?」她不明白他如此信心滿滿的原因。

    他淡淡一笑,將她帶到賭大小的賭桌前。這大概是全賭坊最簡單的游戲了,看了半晌,連原本不懂的她也看了個半懂。

    三顆骰子開盅,十點以上為大,九點以下為小。賭大小的賠一倍,賭數字的賠十倍,若是賭到豹子,那賭率則提高到三十倍。

    慕韜天先放了一粒碎銀到師元兒手中,讓她試試手氣。師元兒第一次到賭場,什麼都十足新鮮,也不客氣便把銀子押在了「大」。

    莊家搖完骰後開盅,一、三、四,八點小,碎銀轉眼間便消失在莊家的笑容里。

    師元兒哀嘆可惜地扁著嘴,見狀,慕韜天又給了她一粒碎銀,但這次他在她耳邊輕聲道:「再押大。」

    她半信半疑地照他說了押錢,果然就開出了大。她開心地大叫,又听從他的意見大大小小押個不停,把把賺得眉開眼笑,最後甚至放棄了大小,直接把骰子押在數字上,居然也是百發百中,讓其他賭客都忍不住跟風了。

    當朝太子帶宮女到賭坊開賭,可說是離經叛道到極點,偏偏這太子見宮女luo得開心,又不斷加注讓她玩個過癮,恐怕皇帝要是知道了這事,第一個就摘了他的太子頭餃。

    不過慕韜天倒是沒在意那麼多,他只是突然領悟為何賭坊里人人狀似瘋狂,因為贏錢和輸錢的感覺都會麻痹人心,他見師元兒這麼開心,這瞬間也覺得肩上的重擔好似都消失了一般。

    瞧這賭大小的賭桌都快被人翻過來了,一位膚色略黑、留著落腮胡的粗大漢子擠了過來,對著眼前銀兩都快疊成小山的慕韜天道︰「我和你賭,如何?」

    他不對著下注的師元兒說,反而對著慕韜天說,代表他看出了這兩個狂贏的賭客根本是男方在主事。

    慕輻天見對方來意不善,心中暗自戒備,表面上仍是淡然地道︰「你能代表莊家?」

    只見那粗大漢子和莊家交換了個眼色。「可以。」

    就這麼一個小小動作,慕韜天心中便有了譜。眼前此人雖然穿著漢服、說著漢語,但從他手上的厚繭可以看出他是使彎刀的。

    加上對方行止作風都頗有胡風,慕韜天幾乎可斷定此人是北方狼族無疑。然而羅剎教徒和北方狼族之間居然好像頗為熟識,還能代表對方作主,這其中蹊蹺就相當耐人尋味了。

    兩方隔著桌子互相對立,由狼族粗漢執盅,而慕韜天這次依舊讓師元兒下注,自己則站在她後方。

    此時其他賭客全都讓了開來,津津有味地看著這場難得的高手過招。

    只見狼族粗漢狀似俐落地搖了搖骰盅,實則以巧勁控制力道,接著「砰」的一聲,盅落了桌,「可以下注了!」

    師元兒望了慕韜天一眼,眼神仿佛在問他該怎麼下。

    想不到他微微一笑,居然跟她說︰「你愛下哪里下哪里,我保證你贏。」不知為什麼,師元兒對他有種莫名的信任,于是她二話不說,將所有銀子全推了出去,而且還押在賠率最大的「豹子」上。

    這會兒,不僅狼族粗漢變了臉,圍觀眾人倒抽了一口氣,連慕韜天的表情都變得古怪。

    「你倒真敢下?」他有些失笑,忍不住想著若自己真是她的金主,難保哪天被她敗光身家都不稀奇。

    「你說會贏就是會贏,橫豎本錢就是一個子兒,其他都是贏來的嘛。」她倒不是很在乎。

    她完全信任的口氣讓慕韜天心情大好,目光也柔和起來。「那麼,咱們就luo吧。」他一手仿佛無意地按上桌面,正視著狼族粗漢道︰「開盅吧。」

    狼族粗漢冷冷一笑,看似勝券在握,然而當他大手按上了骰盅時,突然臉色大變,不敢置信地望著慕韜天。

    「開盅啊,怎麼不開呢?」慕韜天還是一派淡漠,手仍然按在桌面不放。

    兩人面面相觀地僵持著,狼族粗漢就是不開盅,但額際已落下豆大的冷汗。

    天知道兩人此刻正比拚內力,盅內的骰子硬是被定在某個數字,這一開盅,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開——蠱!」慕韜天突然大喝,那漢子便像被骰盅彈開一般退了一大步,眾人此時聚楮往骰盅內一看,全都傻了眼。

    原來,原本放于盅內的三粒骨骰,居然化成了裔粉!師元兒知道慕韜天一定動了什麼手腳,就是不知他怎麼弄的,搶在眾人有反應之前,她開心地鼓起掌來笑道︰「哎呀,這盅里每一粒看來點數都相同,不是豹子是什麼?快快賠錢她這麼一說,眾人全笑了,連慕韜天都沒好氣地發笑。她說的也沒錯,誰能指出這些粉末究竟哪個面是不同的呢?那當然就是豹子了。

    「不好意思,這位客官,因為骰子出了點問題,這次賭局由我宣布不算。客官可拿回賭金,重新再賭過。」一名光頭的灰衣男子由後方走出,赫然就是前幾日在船行的羅剎教徒領頭,他目光復雜地瞪著慕韜天和師元兒,但兩人全然無懼。

    尤其是師元兒,還嘟嘟囔囔地說著,「哪有這樣的?這不是賴皮嗎?」

    慕韜天則是指著狼族粗漢手上的盅蓋,「我見那蓋里還有余骰,不如倒出來讓大家看個分明,究竟是不是開豹子?」眾目睽睽之下,狼族粗漢只能狼狽地現出盅蓋里的余骰,只見令人意外的事情發生了,現出的骰子仍是三顆,只不過三顆骰都只剩下一半,唯一完整的那一面,都是個「六」。

    也就是說,要這麼攤開來,三個六點不是豹子是什麼?

    「喔,你們沒話說了吧?還不快賠錢來!」師元兒反敗為勝,在心里簡直將慕韜天奉為神明了。他果然說贏就贏。

    灰衣男子無話可說,只得還手下到內室去取銀子,一邊咬牙切齒地道︰「你到我的賭坊贏了這麼多錢,也該夠了吧?」

    「還不夠。」慕韜天別有深意地望著他。「陸老大那條船值五十兩黃金,不是嗎?」

    「你……」果然是為此而來!灰衣男子正要發難,一個尖細卻緩慢的嗓音如針一般刺進了對峙的兩人之間。

    「這位爺,不是你們得罪得起的。」

    眾人之中緩緩走出一名老者,這名老者穿著青色長褂,頭發花白,臉上留著長長的胡須。

    表面上看來,他就是一般老人,但見到他的慕韜天和師元兒卻同時變了臉。

    「楊……楊……」帥元兒差點叫出對方的名字,但知道此地不宜宣張,硬是吞下接下來的話。

    慕韜天則是目光犀利的直盯著此人,這老者雖然經過易容,卻騙不過他,何況老者就這麼大刺剌的出現,似乎也沒有要隱藏形跡的意思。

    這名老者便是楊偉,司禮監總管太監,也是大皇子最倚重的助手。

    灰衣人似乎對楊偉頗為忌憚,在楊偉耳邊低聲說了些話後,只見楊偉長聲一嘆道︰「那船只還給陸老大便是,以後這位客官,你們不準得罪。」

    語罷,他轉向慕韜天,拱手恭敬地道︰「這位公子,您不適宜留在此地,請快快‘回家’方為上策。」

    「你不解釋一下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里嗎?」慕韜天問話的口氣十分冷淡,讓師元兒不太習慣。

    「回家後,自然會有人向公子解釋。」楊偉態度仍是恭敬,卻不再多說什麼。

    慕韜天冷哼一聲,帶著師元兒便轉身離去。這次他們任務達成了,成功拿回陸老大的船,只是似乎也遇到了更難解的問題。

    一路上,師元兒都是哭喪著臉,慕韜天不懂她為何比他更加心事重重的樣子,不由得開口問道︰「你仍在懼怕楊公公嗎?」

    「才不是呢!」她再笨,也知道楊公公會對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否則他也難以解釋自已怎麼會遇到她。

    她一臉哀怨地抬起頭望著慕韜天,傷心地道︰「我們忘了把贏來的銀子帶走了啦……」

    ***

    楊偉為什麼會和羅剎教的人混在一起?北方狼族和羅剎教之間又有什麼勾結?

    如此推測起來,楊偉代表的那方勢力,是否和北方狼族有著說不清的關系?

    此事疑雲重重,慕韜天沒想到原先只是一趟簡單的探查,居然扯出了天大的陰謀。當他回到皇宮才剛換好衣服,立刻有太監進來通傳。

    「太子殿下,大皇子于宮外求見。」

    聞言,慕韜天心里一沉。「請他進來。」

    太監十分恭敬地垂首直退出去,半晌,規律的腳步聲響起,慕听天走了進來,大搖大擺地在慕韜天眼前落坐,還神情輕松地掃了一圈滿室的奴僕。

    慕韜天只是微微點頭,太監及侍婢們便十分識相地全退出去。大皇子慕听天有個習慣,論事疇不喜歡有第三人在旁邊听,這件事慕韜天也知曉的。曾經有新來的宮女不知道,沒有主動退下,隔天那宮女便從皇宮里消失了,至于去了哪兒,根本沒人敢問。

    「大哥政事繁忙,今天怎麼有空找我?」一改先前的沉郁,慕韜天一見到慕听天,表情立刻轉為淡定,主動替他倒了杯茶。

    雖然貴為皇子,但是私底下慕氏手足間仍像一般家庭般以兄弟姐妹相稱,這也是皇帝的意思。在慕韜天受封為太子後,為不使兄弟姐妹們因此產生芥蒂,皇帝故要求他們彼此稱謂不變,以免拉遠了親情。

    可事實是否真的如此?除了幾個心照不宣的兄弟們,恐怕誰都不敢說。

    「韜弟近來似乎怠惰了課業?太傅告訴我,最近太子很少上他那里請益了?」慕听天喝了口熱茶,目光卻是炯然地盯住自己的弟弟。

    兄長說的任何一句話,在慕韜天耳中听來都是試探,于是他只簡單地回道︰「熟讀聖賢書,不能救一人。我也該將注意力放到實際的國計民生上,為未來當個明君做好準備……」

    「喔?」慕听天的視線突然變得冷凜,「你所謂的注重國計民生,便是到賭坊胡混嗎?」

    「有些事情必須身歷其境,才知其中蹊蹺為何。」慕韜天意有所指,表情卻仍雲淡風輕。

    「倒是我很驚訝,大哥居然會涉入羅剎教的事情。」

    如此單刀直入,倒讓慕听天有些意外了。在他心目中,這個弟弟仍是那個不成氣候的太子,即使最近立了些功勞,還險些破壞他的大事,但他倒不知弟弟已經有種直接和他對嗆了。

    還是,其實他始終低估了這位太子?

    百種心思在腦海里轉了轉,慕听天並沒有直接回答問題,反是開口道︰「羅剎教是最近在南方新興的一個教派,其首領為一武功高強的道士,名叫盧明,在江南一帶吸納了不少弟子授以武術。此教崇拜自然之物,以養體長生為目的,據說練他們的武功,還能刀槍不入。」

    慕韜天微微挑眉,「應該不僅如此。」

    「他們在江南也有涉入生意,而且都是壟斷性的。」慕听天也很坦白。「漁獲、布匹、船只、稻米,甚至賭坊青樓皆有。」

    「蓄積了這麼多資源及金錢,意欲為何?」慕韜天再問。

    「近年天災連連、民生凋敝,政治敗壞、物價高漲,民怨已到了極深的地步,才會有羅剎教的興起。」由慕听天口中說來,這個壟斷河道、殺人越貨的教派,似乎又成了民心所歸。「所謂‘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蓄積資源,自然是想讓人民過好日子。」

    慕韜天淡淡地道︰「但羅剎教的行為,好像不是大哥口中的這個樣子,否則也不必成立船行公會了。」

    說到這個船行公會,慕听天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有時行大事需不擇手段,既然朝廷做不到,那就由民間來做,我不過是看不下民生疾苦稍稍插手罷了。」

    「那麼為何羅剎教又會和北方狼族扯上關系?」慕韜天定定望著慕听天,只覺得眼前這人不再是他熟識的兄長,腹中的陰謀城府遠大于他的想像。

    「你懷疑我嗎?」慕听天同樣用銳利的眼神鎖定這個在他眼中已然深不可測的弟弟,冷冷地一笑。「朝廷內權力各據山頭,各有結盟及後援,何止北方狼族?就連戎弟現在正攻打的高林國,都有潛在勢力墊伏于朝廷之中,我只是選擇對自己有利的路走,若不這麼做,如何制衡朝中那些蠢蠢欲動的人?」慕听天的笑容突然消失,「我這也是為了我們慕氏皇朝、為了父皇、為了國泰民安,所以,韜弟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免得壞我的事。」

    所以大哥的意思是說,他特意和羅剎教搭上線,和北方狼族關系糾纏不清,就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勢力,以制衡朝中其他人?

    慕韜天心里是不相信的,否則兄長不會在這麼巧的時機來找他,而他也為這個認知感到悲哀,一時無語。

    城府深沉的慕听天怎麼會不知他在想什麼,因此便換了一種方式,放軟語氣道︰「韜弟,你在政事上尚屬稚嫩,有些事不能直來直往的運作,必須不擇手段,否則不僅不能達到目的,還會功虧一簣。這件事就交給大哥處理,你無須再管。」

    「這並不是大哥說不管,我就能視而不見的。」此事攸關國家安危,如果大哥覺得這樣競能糊弄過去,就是把他慕韜天當成白痴了。

    眼見慕韜天似乎慢慢脫離掌控,不再是先前那個脫離世俗的皇太子,慕听天心頭慍火頓起,只不過表面上仍掩飾得很好。

    「近來韜弟開始關心政事,雖然父皇很欣賞你的政見,但就我看來,許多建言無疑荒謬。」話是這麼說,可事實上慕韜天以次子之位當上太子,如今又將皇帝的贊美也奪了,慕听天不會甘心那麼容易就讓自己的地位在皇室式微,自然會對他的一舉一動特別注意。

    「要作為一個明君,韜弟要學的事情還很多,你未詢問過我的意見就提出船行公會一事,此事可大可小,萬一朝中勢力崩潰,勢必引發動亂。以些微的見識就想左右朝政,此舉實不可取。」慕听天幾乎是明著責備他了。「韜弟最近常瞞著父皇跟一個小宮女出宮,甚至到賭坊之類的地方廝混,以這種方式想要調查如羅剎教這般深不可測的教派,是否太過兒戲了?」

    慕韜天突然覺得,眼前這位一向與他友好的大哥似乎變了一個人,口中吐出的話雖然是勸誡,但總覺得有些威脅的成分存在。

    早以往父皇不讓他親政,就是大哥建議的,如今回頭一想,這其中包含了多少大哥的私心?否則大哥何必對他開始上朝這件事如此反彈?

    慕韜天望著兄長,神情復雜,然而慕听天的下一句話,更是擊潰了慕韜天對他的親情。

    「那個小宮女……是冷宮的吧?韜弟,近來後宮似乎管得有些松散了,居然讓個小宮女興風作浪起來,我想我該讓楊公公去處理一下這件事……」

    慕韜天心一緊,表情也益發冷了下來。「若把國家大事遷怒于一個宮女身上,未免小題大做。」

    深深望了他一眼,慕听天譏誚一笑。「既然有韜弟你保她,那我就先不管這件事。不過你要記得,不該你管的事,就無須再管。」

    慕韜天不置可否的目送兄長離去,他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僵硬,要說這不是威脅,連他自已都不相信。

    或許在他踏上殿堂上朝的第一天,和兄長之間的針鋒相對就已經無法避免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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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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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你保證不告訴太子?」

    「我保證。」

    「保證不會讓任何人因此砍我的頭?」

    「我保證。」

    「好,那我說嘍。」師元兒將慕韜天拉到街上人較少的暗處,確定沒有人听得到他們的對話後,才破口大罵道︰「是要怎麼樣才能那麼蠢啊?太子第一天混皇宮嗎?正面和大皇子杠上,根本是自找苦吃!大皇子長年在宮里經營人脈,他的必腹如蛛網般在朝廷里盤根錯節,誰也弄不清他究竟有多大勢力。

    「太子才初露鋒芒就去和他硬踫硬,一個不小心,太子手下的人搞不好會全被肅清……到時候即便杰出如你,沒砍頭也會被調去清茅廁!」

    當慕韜天將「太子」和大皇子談話的事告訴師元兒後,她雖然忍住想撞牆的沖動,卻忍不住大逆不道地大罵那個死要面子的太子。他不曉得什麼叫「明哲保身」嗎?還把身邊的人都拖下去,萬一……萬一眼前這男人因太子的關系而受累,她一定會很傷心、很傷心的。

    然而,說到明哲保身,她自己向來就是明哲保身的人,為什麼又要一頭栽入這男人所在的太子體系,去調查那些復雜的權力斗爭真相?莫非她對他……產生了特殊的感情?

    思及此,師元兒為這個認知震驚地呆站在原地,望向慕韜天的目光也不禁多了幾分復雜的情緒。

    「大皇子說,他會和羅剎教及北方狼族建立關系,是為鞏固朝廷內保皇派的勢力。」慕韜天也不悅的皺起眉。從小到大每個人都說他天資聰穎,還沒有人膽敢罵他笨的,她還真是普天之下第一人。

    「你相信嗎?」她無奈地望著他。

    他只是無語,一臉的深沉。

    「那不就得了?唉,我想不管以後我們要查什麼,難度起碼都難上十倍。」越說,師元兒就越覺得挫折。

    其實慕韜天的挫折感比她更深刻,只是個性一向淡定的他沒有表現出來罷了。

    直到他真的看到民間疾苦,真的介入了權力斗爭,他才知道自己以往只是坐井觀天,力有未逮。

    他必須育所改變,甚至如兄長所說的建立自己的勢力,才能保護自己,保護身邊所有的人。

    「元兒,我不準備讓你調查下去。」前幾日和兄長對談後,他早在心里下了這個決定。

    「為什麼?」師元兒瞪大了眼。這家伙想叫她查就查,現在不要了就將她扔在一邊,把她當成什麼了?

    「因為太子自會處理接下來的事。」他隱晦的說。事實上在听見兄長的威脅後,他已決定自己去解決這件事,不讓她有曝露在更多危險中的機會。

    不過這話听在師元兒耳中,完全就是另一個意思。

    「什麼啊?根本就是大皇子不希望太子涉入,所以太子就乖乖听話了。」她簡直氣死了,這些人究竟明不明白自己的處境?如今大皇子已知太子涉入,就算之後真的不管,大皇子也不會善罷甘休的。「你不只是笨蛋,還是笨蛋中的笨蛋!我可是舍命陪君子和你去出生入死,現在你說不查就不查?這件事關系重大,我可不想換一個太子。」

    慕韜天表情一肅,「不準你胡說!以後我不想再听到你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師元兒不知道自己說到了他的痛處,只覺這人對太子簡直無可救藥的愚忠。她心里已經把他當成一個特別的人,平時斤斤計較的她願意撇開個人安危幫他,結果他卻當她可有可無,既然如此,她何必多管閑事,熱臉去貼他的冷**?

    「好!你忠心、你聖人,我對你那麼好,簡直枉作小人。以後你要視察民情請自己去,別再找我了,我怕我的‘大逆不道’遲早會害自己掉了腦袋!」師元兒氣得一跺腳,不再理他逕自往皇宮的地方飛奔而去,天知道她才剛體會到自己戀上眼前這名偉岸男子,下一秒立刻被他傷害,芳心碎成片片。

    慕韜天沒有追上她,只是目光復雜的盯著她的背影,戚覺心里一陣一陣的抽搐難受。

    斑毅由暗處現身,淡淡地道︰「殿下,你不追嗎?」

    「不用了。」慕韜天嘆口氣搖頭,既然排除了她,又何必去追?就讓她完全淡出這件事情「屬下以為殿下很重視她?」他們兩人之間由相識到相知相惜,高毅全都在暗處看得一清二楚。他很清楚主子對這小宮女肯定有情愫,而小宮女也絕對對主子有意,但事情演變到這樣,卻是他沒預料到的。

    「我就是太重視了,才會想讓她遠離這件事,要是她再繼續管下去,我無法保證大哥不會對她做出什麼事。」她永遠不會知道,要將她推離開他身邊,他所受到的沖擊及不甘願是她的千百倍。

    慕韜天承認,自己的心陷落在這個小宮女身上了,親手奪去她臉上的笑容,實令他痛苦難當。然而即便在自己最親近的護衛前,他仍無法將這種情感外露,因為他是太子,背負著所有人的期待,幽幽地望著她離去的方向,卻只能隱藏著真正的感受,以正事為重。

    「高毅,我真的覺得我該改變了,像這次大哥撂下威脅,我身為一個太子,力量卻如此薄弱。處處受制于人,未來如何領導朝廷?」

    事實上,高毅早有這番領悟,只是他個性清冷,主子沒有交代的事他不會主動提及,橫豎主子有了危險,他用命保護就是了,其余復雜的勾心斗角他並不想多管。

    只是,主子有這番領悟卻是因一個小宮女而來,這就令他暗地里咋舌不已了。

    「屬下很高興殿下有此領悟。」這番話絕對出自內心,看來他還得感謝師元兒讓主子在一瞬間成長,這樣主子的安全也多了一層保障。

    慕韜天搖了搖頭,他此時領悟仍是太晚,瞧那羅剎教影響民生的勢力,看兄長那有恃無恐的程度,恐怕接下來自己得步步為營了。

    「平時我不爭,是為珍惜我們手足之間的感情,與大哥、三弟及小妹皆是如此。可一旦卷入權力的核心,為了要保護身邊的人,有些事就算不想做,也得去做了。」話說完,他便舉步慢慢離去。

    「仁和有余,威信不足」,那些大臣還真是說對了。不過他過去沒有建立威信,只是不想,並非不能,接下來,他該用方法建立自己不敗的根基。

    斑毅見主子走的方向並非一向前往的西市,而是往東市走去,略一思索,唇角一彎,又隱回了暗處。

    想那東市是什麼地方?許多低調不願張揚的王公大臣,全都在東市里啊。

    ***

    這是第一個月,還是第二個月?師元兒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見到慕韜天了。

    她承認,她是在賭氣,她就是覺得不舒服,所似好幾次溜出宮外都沒有到兩人時常約定的地點,但沒想到偶爾幾次她故意假裝經過那個地方,居然再也沒看到他了。

    那家伙完、全、沒、來、找、她!他知道她是誰、在哪里做事,可她卻從沒見過他找來。

    即使後宮他一個男人不便進來,但她去膳房、去織造局、去酒醋局,甚至還主動攬下其他工作往後宮外走去,也從來沒有再遇過他。

    她只知道他是太子底下的一名要員,其余一概不知,難道要她沖進東宮,再順便舉面牌子畫上他老兄的長相,敲鑼打鼓地找人?

    明明是他的錯,要嘛也是他來找她才對,偏偏她等了幾十天,那個人就像是消失了,完完全全沒了音訊。仔細想想,她掏心掏肺的幫他,卻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職位,說不定他的心里根本不把她當成一回事,所以才會利用完了就丟,不是嗎?

    越是往這方面想,師元兒越是心酸,她要自己狠下心來,一輩子別再想、別再理會那個人,無奈腦子總是不受控制,偶爾仍會浮現起那人的身影。

    看來這相思病,害得不輕啊……

    不過依那人的表現,恐怕他根本不會重視她的情意,相思又如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到如今她當然不敢再抱任何希望。

    此際又是一朝日出,她懶洋洋地如往常般打掃庭院後就沒事情做了,平素這時她早就拿著做好的小錢囊偷溜到宮外換錢,然而自從那天之後,她卻沒了這興致,連日來的煩心,使得連她最喜歡的賺錢工作都引不起她的興趣——反正那王八蛋幫她加了俸祿,多少已能補貼一點。

    這或許是截至目前為止,他唯一幫過她的一件事了。

    于是她就這麼懶洋洋地混到中午。這時通傳管事命令的小太監突然來了冷宮,要她們這些無事的小宮女全到奉天殿幫忙,因為北方狼族突然派出大批使者朝貢,皇上龍心大悅,欲于晚上宴請外賓。

    要是換成以前,師元兒必然不情不願,因為做這種自身工作外的事,薪俸也不會增加,不過現在她可是一千一百個願意,因為讓自己忙碌一點,腦子才不會一直胡思亂想。

    換上了入宮的衣服,將發辮梳成規定的樣子,她便和一群宮女一起到了奉天殿。夜晚,宴席開始,宮女依序接待賓客、上菜、侍酒等。待賓客一一入座,絲竹聲起,景象一片熱鬧。

    通常在宮里,要能直接接觸到重要賓客,還得資深的宮女才有資格,至于師元兒這種半生不熟、少有接待經驗的,自然只能在殿外幫忙。

    夜漸漸深了,這一場夜宴似乎賓主盡歡,師元兒和其他宮女們在殿外站成一列恭送賓客,她正心想著這麼累,等會兒回冷宮後應該可以睡得很熟時,想不到才抬起頭,映入眼簾的臉龐卻教她為之一震。

    是他?!當她的目光鎖定慕韜天時,他像是有所感應般,也往她這個方向看了過來。一時之間,驚訝、慍怒、依戀、難過等各種情緒在她心中交錯,忍不住廣出口喚了一聲,「喂!你……」

    但她才剛出聲,圍在慕韜天身邊的侍衛們馬上齊看過來,她知道他看到她了,也等著他說些什麼,但他卻面無表情,仿佛在看一個不認識的人一樣。

    師元兒不由得往前踏了一步,兩名侍衛反應很快地沖過來,粗魯地用長槍的柄擋住她,將她帶到一邊去。

    這麼重要的場合,當然不容許一個宮女破壞。師元兒想著,掙扎了一下,急忙向侍衛解釋道︰「我向他說句話就好,要不……要不讓他過來……」

    「你是什麼身分?竟敢如此僭越?」侍衛們完全不憐香惜玉,只想趕快擋住她,別讓宴席在最後出了紕漏。

    這下師元兒只能將求救的目光投向慕韜天,詛料他仍是那副冷淡的樣子,見她陷入此種境地,竟連眉毛也沒皺一下,就這麼漠然地別過頭,繼續往外行去,甚至還和其他賓客有說有笑,仿佛她的出現就像踩到顆石頭般不痛不癢。

    心里仿佛有什麼東西一下子空了,讓師元兒頓時感到一種空虛的恐慌。她方才看清楚了,慕韜天身上的衣服不是一般官員穿得起的,而他站在百官之中,那種高貴的氣勢居然壓過了所有人,足見他的職位遠比她猜測的大得多。

    可他從頭到尾都沒告訴她,他究竟是誰,所以從前與她交好,真的都只是在利用她、耍著她玩,現在她沒有利用價值了,就可以丟一邊了?

    戲弄一個小宮女,這麼有趣嗎?

    堅強的師元兒第一次覺得自己難過到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不是因為侍衛抓得她手疼,而是因為自己的心擺錯了地方,被人狠狠地摔碎了。

    她不再掙扎,乖乖尥隨著侍衛走遠,接下來要面對什麼懲罰,都不重要了。

    然而,與她的悲涼相對映的另一端,一群歡欣的賓客中,慕韜天正以太子之尊送客,沒有人看到他袖中緊握的拳頭,沒有人知道,他強顏歡笑下的痛苦無奈。

    ***

    她知道了他就是太子嗎?

    由方才宴席時的熱鬧,直到獨處時的清冷,夜越來越深,慕韜天的心情也越來越沉重。他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師元兒,想不到最後仍是無法避免地傷害了她。

    整整個把月的時間,他都在為自己的未來及鞏固勢力所努力,所以逼自己將兒女情長扔在一旁,心想反正宮女一入宮就永遠是皇宮的人,她會一直在冷宮里待著,直到他有能力保護她,有能力……光明正大的愛她。

    然而他並沒有預料到她會被選來侍宴,更想不到她竟膽大包天的想喚住他,為了保護她,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當作不認識她,視而不見她的一舉一動,因為他不想在這種場合下,讓她知道他就是太子。而且那些對他太子之位虎視眈眈的人,若知道他心中有一個這麼重視的女子,肯定隨時有可能會對她下手。

    他還沒有完全準備好,還沒有。

    這會她或許正在慶幸在奉天殿送客時大鬧一事,並沒有受到任何懲罰,然而當所有管事的人都以為這是太子的恩澤,只有他諷刺的知道這是他唯一可以為她做的事。

    他很明白自己早在不知不覺中,將這個淘氣的小宮女放在自己心里最深處,若她喊他是因思念了他月余,他又何嘗不是?

    心念一轉,慕韜天屏退所有服侍的宮女太監,等寢室內空無一人後,他隨即換上夜行服無聲地潛出寢宮外,縱身一躍,消失在皇宮黑暗的一角。

    精確地閃過了巡夜的宮衛,他來到離冷宮最近的宮殿屋頂上,正想一躍而下時,突然見到對面的圍牆外跳下幾個黑影,鬼鬼祟祟地摸進了冷宮。

    那是……他眉頭一擰,急忙腳步輕點直接飛躍過去,接著以十分快速的手法進到冷宮院落,奔向宮女居住的小合中。

    他暫時管不了那些黑衣人真正的去處,眼下最重要的,是確保師元兒安全。

    然而才這麼想,他便听到一聲驚嚇的尖叫聲,在寂靜的黑夜里顯得特別刺耳。

    听出那是師元兒的聲音,他暗道一聲不妙,顧不得自身安危,足下一點便飛身闖入發出聲音的房間。

    黑暗里,只見兩名窯衣蒙面人正舉起刀,欲往躲在牆角的師元兒身上砍去,而她只穿著單薄的中衣,發絲微亂,右臂上有明顯血跡,表情痛苦。

    「住手!」慕韜天順手拿起桌上的銅鏡向其中一名黑衣人砸過去,趁著這個空檔,他閃向了師元兒,擋在她的面前。

    嚇得不輕的師元兒躲在他背後瑟瑟發抖,小手拉著他的衣袖抽抽噎噎地道︰「是你……你不是不理我了嗎……怎麼會在這里?」

    慕韜天一听差點沒暈倒,都什麼時候了,她見到他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和他計較這個?

    「我再和你解釋。其實我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此時黑衣人一刀向慕韜天劈下,打斷了他的話。因為他們知道師元兒的尖叫聲早已驚動整個皇宮,只是因為冷宮地處甚遠,宮衛一時間無法立刻趕到,因此他們要殺師元兒,只有趁宮衛來前的短短片刻,而眼前護她之人,看起來也不像武功有多高強……

    刀子直劈而來,慕韜天原可輕松閃過,但顧慮到身後的人兒,他矮了矮身子,讓刀子順著他的肩膀劃空,接著一個箭步向前,一掌擊在那人持刀的手腕上。

    黑衣人一個吃痛,利刃瞬間脫手。

    「你們是誰?為什麼要對一個無辜的宮女下手?」由于今日賓客眾多,一時間慕韜天也想不到會是誰有這個動機,因為他是跟著這兩名黑衣人進來的,這兩人進冷宮時毫不猶豫,不像誤闖,代表他們的目標原本就在冷宮里。

    黑衣人並未答話,與另一同伙搭配得極好,新一波的攻擊又上來了。

    慕韜天掀翻了一張椅子,擋住他們的合擊,一腳踢起地上的刀接住,護住師元兒和兩人打了起來。

    「你……你真的會武功?」師元兒看他並未落在下風,也顧不得手臂上的傷痛令她半個身子都麻了,只覺得訝異不止。「你……你究竟還瞞了我多少事?」

    「現在先不要計較這些好嗎?我瞞你的,其實只有一件事……」慕韜天只覺得有苦難言,他說過他會武功,是她不信啊。女人的心思他還真不明白,在這九死一生的時候,她居然只記得跟他算帳?!這時候宮衛的腳步聲近了,慕韜天雖然佔了上風,但因對方武功不弱,他又要保護師元兒,打起來頗費一番工夫。在一個閃身之際,他突然伸手抓下其中一個黑衣人的面罩,師元兒看清了那人的臉,倒抽一口氣。

    「羅剎教!」她絕對忘不了這個人,這不就是在賭坊內欠了她一堆銀子的死光頭嗎?

    羅剎教徒一看露了餡,彼此交換了一下眼色,便冒著受慕韜天一刀的險直接沖向他身後窗戶破窗而出。此時外頭的宮衛也恰好沖進房里,看到了慕韜天,不由得臉色大變。

    「太子殿下?!」侍衛長都快瘋了,今兒個晚上是怎麼了?怎麼總有一些不該出現的人,現身在不該出現的地方?

    虛弱地按著自己傷口的師元兒,因為是在自己的房間,還以為對方在和她說話,本能地便答道︰「我……我不是太子……」

    要不是情勢緊張,慕韜天相信她這種荒謬的回答真會令自己笑出來。他示意宮衛們出去追刺客,接著轉頭正色和她道︰「你確實不是太子,但我是。」

    「你是太子?!」激動加上受傷,師元兒頭開始昏了。「你是太子?那個大家口中‘仁和有余,威信不足,卷不離手,茫不知疾’的太子?」

    除了皇帝,也只有她敢在他面前直接這麼說了。慕韜天表情很是無奈。「你應該很清楚,現在我不算是茫不知疾了。」

    「難怪你文韜武略樣樣精通……」視線越來越模糊,她幾乎要看不清眼前的他,究竟是不是她認識的那個他。

    「文韜略懂,武略尚可,並沒有你說的那麼好。」他答得很含蓄,但明眼人一看他出手、一和他深談,就知道絕對不只是「略懂」或「尚可」的程度。

    「所以真正加我薪俸的……」

    「是我。」

    「難怪那天在賭坊,楊公公說你是不能得罪的人,還一下就讓你拿回陸老大的船……」這時候,她一些想不通的事全想通了。

    「我想那不完全因為我是太子,就算沒有楊公公,我也會拿回陸老大的船。」他坦白道。

    「難怪你不把贏的賭金拿回來,對你來說,那根本是筆小錢……」

    慕韜天忽然無言以對,她的血都流到沾濕整條衣袖了,如何還能一直牢記著她贏的賭金尚未取回?

    師元兒狂搖頭,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口中說出的話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你為什麼不早說你是太子?為什麼不告訴我事實?枉費我一直為你想,怕你的愚忠會害了自己,還罵太子是笨蛋,罵了你老爹、罵了你老哥、罵了你手下的一干官員……天啊,我到底要有幾顆頭才夠砍?」

    所以,她根本沒有資格生他的氣,他不砍了她,她已經該感激涕零的謝主隆恩了?

    受了太大的驚嚇,臉色發」的師元兒心中驚懼交雜,更悲哀自己居然愛上了距離她這麼遙遠的一個人,最後,因為不知該怎麼反應,她選擇了最干脆的方法——直接昏倒在他眼為什麼羅剎教的人潛入皇宮,卻沒有驚動任何宮衛?

    師元兒能輕易混出宮,是因為在宮里混久了,宮衛巡邏的時間她十分清楚,而且她所在的冷宮太偏僻,旁有密道根本不會有人知道,更遑論她的身分只是個螻蟻般的小宮女沒人會注意。

    而慕韜天的出宮更不用說了,光憑「太子」這個身分,誰敢攔他?何況每回他要微服出宮,都有高毅先打點著,他自能不受阻擋的自由出入。

    但羅剎教徒卻非如此,如果不是事先潛伏在皇宮里,很難能穿過重重守衛。那麼,究竟是誰放他們進來的?又怎麼能在偌大的皇宮里迅速找到師元兒、對她出手?

    答案或許早在慕韜天心中,只是他目前還沒辦法揭開這件事。他知道師元兒遭刺是沖著他來的警告,那麼他也只能先將她安置在身邊,免得舊事重演。

    因此,師元兒便由冷宮調到了太子的寢宮服侍,可因為她現在受傷,所以仍在休養中。慕韜天每日去探望她,得到的卻都是沉默不語的抗議。

    如同現在,他立在她的床邊,神情凝肅,要換成其他奴僕,大概都嚇到跪下了,偏偏只有她不為所動。

    師元兒仍在氣他,氣他不告訴她自己的身分,雖然這幾天他對她的照顧可謂無微不至,更以太子之尊親自替她上藥,讓她早已不怕他,心中也有些松動,但那口氣仍咽不下去。

    一開始她真的覺得他根本是在玩弄她,但如今,她卻又無法確定了……

    這幾天,慕韜天並沒有強迫她和他說話,或和他恢復往日相處模式,他只是默默的做,相信她都看在眼里,依她的個性,大概會忍不住先開口。

    他替她揭開傷口上的紗布,逕自說道︰「你的傷好多了,接下來不必包扎。」

    她仍是不語,只用指控的眼神看著他。

    「我請人幫你把原寢室里的東西都搬來了,今兒個起,你就是我的隨身侍婢,住在我寢宮外的小閣。」

    「我……」師元兒原想反對,但一接觸到他的目光,想起自己還在跟他賭氣不說話,便把剩下的話全咽了下去,將頭撇向一邊。

    還是不讒話?對于她的態度,慕韜天並不以為意,還是自顧自地說︰「在東宮服侍,每月月俸有十二兩,足足比你以前在冷宮多了二兩……」

    聞言,師元兒覷他一眼,可看到他泰然自若的樣子她就來氣,依舊緊閉雙唇。

    看來要打開緊閉的蚌殼,最好的方式就是讓它自己打開。

    接下來慕韜天口氣依然故我,但說的內容卻完全不一樣了。「既然你是我的隨侍了,我現在交代你第一項工作。我還沒有立妃,最近皇後拿了一些秀女圖過來,既然你在宮里人面廣、消息靈通,不如幫我打听看看哪位品德好。」

    「我才不要!」師元兒終于忍不住了,杏眼圓睜地瞪著他,「我只是區區一個奴婢,哪能擔此重責大任?何況我心中理想的人,不見得你就會喜歡。」

    況且……她的心早系在他身上了,要她做這件事,豈不是很殘忍?

    「你終于肯說話了?」他暗忖這小妮子的心思實在太直率,果然還是得下下猛藥才會有所反應。「到我宮里已有三日,三日來,你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這明明不是你的個性,你這樣不累嗎?」

    「誰教你先前做這麼過分的事。現在竟還讓人家幫你選妃?」她重哼一聲。

    生氣總比不理他好。他心想,語氣仍是不疾不徐地道︰「要不,你說說你心中理想的人,讓我參考看看?」

    「你……」她扁起嘴,氣得眼眶都紅了。她心中理想的人……她根本想像不到別的女人站在他身邊的樣子,如何能說出一個理想的人?

    「若你都不喜歡,不如就由你來充實我的後宮如何?」他再下一城,神情認真地望著她。

    她和他大眼瞪小眼,眸子里突然水霧凝聚,之後淚水便大滴大滴地往下掉,神情淒慘地哭了起來。「你這人真不講道理!太子就了不起了?這樣欺負我很好玩嗎?」

    「誰教你不理人呢?」她一哭,他就沒轍了,冷靜自持的外表也立刻被她打破。他坐到床沿輕輕摟著她,完全不顧什麼男女之嫌。「我從來沒有以太子的身分來對待你。」

    第一次被他擁著,師元兒身體一僵,整個人被他身上的男性氣息迷惑了。她用力推了推他,帶著濃重的鼻音控訴道︰「那大概是你們做主子的窮極無聊,逗著我這個奴婢玩吧?

    你怎麼可以對我這個樣子……」

    「我是認真的……元兒,我是認真的。」慕韜天堅定地摟住她,「和你在外頭混、隨你吃喝、任你辱罵皇室還舍身救你,未了甚至接你入住東宮,你認為這檬子只是逗著你玩?」

    她掙扎的力道越來越小,最後甚至停了。她不得不承認,在他懷中的溫暖感覺讓她有些依戀。

    「那為什麼你不直接告訴我,你是太子?」連抱怨的聲音都小了起來。她看著他,眨眨淚眼,「這麼一回想,我根本一路都在你面前出糗,還指著和尚罵禿驢、看著烏龜罵王八……」

    「你的形容不能優雅一些嗎?」那他這個太子究竟是禿驢還是王八?慕韜天真是拿她沒辦法,但還是得耐心地解釋,誰教他確實有錯在先。一開始,我認為自己是微服出巡,沒必要揭穿身分,而你若不知道我是太子,也更能無顧忌的協助我視察,可到了後來,誤會越積越深,已到了我無法說明的地步。」

    「那你現在說了又有什麼用呢?」在他懷里待久了,她越覺得舍不得這個懷抱,但越舍不得,就越悲哀。「如果早知道你是太子,我一定離你遠遠的,如今就不會為你而傷心……就不會讓自己——」

    讓自己如何?她不說,他也能了解,因此更是收緊了手,讓兩個人溫熱的身軀靠得更近。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如果是這個原因,我倒是很慶幸自己向你隱瞞了身分,才沒有在一開始就拉開和你的距離,錯過你。」他拭去她眼角的淚痕,「去除太子這個身分,我也只是個普通的男人,我們之間的感覺那麼強烈,我豈會感受不到?」

    師元兒抬起頭,恰好與他低下的俊顏對個正著,接著,他突然越靠越近、越靠越近,溫熱的唇壓上她淡櫻色的芳唇……

    她完全沒有抵抗,也根本無力抵抗,只是沉迷在這男女之間的親密,直到他滿足地汲取了她的美好,緩緩退離開她。

    從此刻起,兩人關系變得不同了,師元兒知道自己再也回不了頭,不由得含著淚花嘆息。

    「你真的很喜歡欺負我……在皇宮里我無依無靠,你就這樣欺負我,萬一以後只剩我一個人……」

    「你還有我。」慕韜天說得斬釘截鐵,就像某種承諾。

    她真的能擁有他嗎?師元兒苦笑,兩人的身分根本天差地遠,他注定是會在史冊留名的君王,而她的名字只會滅失在茫茫人海之中……擁有他?她根本不敢奢望。

    「你知道嗎?我父母雙亡,自十三歲入宮就猾自努力攬錢到現在。我已經習慣一個人了,多了你只會讓我更害怕,畢竟……」畢竟,他還是會離開她的,如果享盡了他的寵愛後卻又失去,屆時她如何自處?

    他似乎能明白她的害怕,但也知道光說不練是不成的。他微微放開她,改為雙手輕扶著她的肩頭,一字一句慎重地道︰「你身邊還有很多人,不要把自己孤立起來。我會表現給你看,同時,也會證明我對你的不離不棄。」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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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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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這天,酉時剛過,天還沒完全暗下來,但宵禁的鐘聲已然響起。通常這是一般人家用晚膳的時間,慕韜天帶著師元兒,又大搖大擺地走出宮。

    「你要帶我去哪里?」她遲疑著,「現在已是宵禁時間,街上都沒人了。」

    「我要帶你去一個能證明自己的地方。」

    走出宮外,果然街上已空空蕩蕩,一旁的小門邊停著一輛馬車,上頭的馬車夫一看到他們兩人,立即恭敬地下了車。

    「走,咱們上車。」他二話不說地將她送上車內,然後自己也跟著上去。「我們要去找的那人,若太早去,怕打擾了他的作息,太晚去又怕他睡了,所以這時候最為恰當。」

    師元兒仍是納悶,可見他一逕的賣關子,心想反正等會到目的地她自然會知道要見誰,因此便悶不吭聲地不再理他。

    慕韜天也是極有耐心,不在意她又鬧起脾氣,一路上都緊握著她的手。

    她有些害臊,心里卻也實在不願意他放開,只好裝作不知道,撇過頭看著窗外。

    馬車走了約一個時辰,隨著風景的變化,師元兒的表情也越來越豐富、越來越難以置信,直到馬車停了,她幾乎是不能克制地叫了出來。

    「這……這是我家?你怎麼會帶我回家?」她不敢相信地望著面前這座清雅的磚瓦屋道。

    「我是要告訴你,無論如何你還有親人、還有我,絕對不是自己一個人。你在宮里奮斗,不都是為了你弟弟?而我,則是來這里向你弟弟求一件事。」慕韜天欣賞著師家的宅子,倒是比他想像的要大多了,環境也算整潔,看來她弟弟或許是個一絲不苟的人。

    她的祖籍並不在京城近郊,而是遠在山西,要不是他曾听拋提過為了弟弟考試,也方便她送錢回家,她在父母雙亡後舉家搬遷至此,恐怕他還找不到這個地方。

    「你要向定平求什麼事?」師元兒口中的定平,便是她唯一的親弟弟。她不明白堂堂太子能向一介草民要求什麼?

    慕韜天只是莫測高深的一笑,上前替她敲了敲門,然後將她拉至門前。

    須臾,門咿呀一聲打開了,一個年約十六、長相清俊的年輕人出現,看到了師元兒,也是一愣。「姐?你怎麼又回來了?不是叫你沒事不要回來嗎?你這樣常溜出宮,被逮著了怎麼辦?那可要殺頭的。」

    「我……我這次不是偷溜的啦。」這臭弟弟哪壺不開提哪壺!不知道她身後還站著個太子嗎?

    「什麼?難道你終于被趕出皇宮了?」師定平那張清俊的臉微微變色,「唉,我早就知道你在那種循規蹈矩的地方一定做不長久,被趕出來也好,免得老死在里頭不見天日。」

    「死定平,閉上你的烏鴉嘴!你就這麼小看你姐姐?」她簡直氣死了,要泄她的底也不要挑現在嘛。

    「怎麼不是?我當初就懷疑你怎麼選進去的……好吧,看看皇宮選宮女的條件,面目清秀你還可以,家世清白也沒錯,但你究竟哪里溫婉細心了?還有,皇宮要求的技藝,女工針黹你勉強通過,中饅炊事卻一塌糊涂,連本女誡都背不熟……」師定平逕自碎念著,直到現在都還沒讓姐姐進門。

    「好了好了,別說了,就這麼愛揭我的瘡疤,沒看到有客人嗎?」也不會替她留點面子,真是笨蛋弟弟。

    這時候,師定平才注意到站在門外的男人,未待他開口,慕韜天卻餐著微笑,主動說道︰「你們姐弟感情真好。」才能這樣互相斗嘴取樂。老實說,在開門之前他曾聯想過會是個什麼樣的光景,就是沒想到居然會是姐弟你來我往的吵嘴,至少他和其他兄弟姐妹們,就沒有過這種經驗。

    在宮里的手足之情,是十分拘謹且疏遠的,尤其是大哥慕听天和他們……想到這里,慕韜天的目光幾不可見地一黯。

    「笨弟弟,還不快讓我們進去?」師元兒沒好氣地提醒了弟弟一旬,這平時腦袋靈光的小子今天怎麼突然不靈了,她背後這個家伙可是太子,太子啊!待慕韜天大大方方的進門後,那種高高在上的貴氣及凌駕一切的氣勢顯示他來頭不小,在在讓師定平狐疑不已。不過他又想,自己那以混水摸魚為已任的傻姐姐,能認識什麼達官顯貴?這一位恐怕只是家里有點小錢,所以氣質較突出吧?

    「這位是……」他問著姐姐。

    「他是……他是……該怎麼說呢?」師元兒望向慕韜天,她能老實說出他的身分嗎?他帶她回家,她是很感激,但他也沒說可以到處泄露他是太子。

    慕韜天倒是很自然,主動地自我介紹道︰「敝姓慕,名韜天,是元兒在宮里的朋友。」

    「慕?這可是皇家姓啊……」所以眼前這人要嘛立過大功,要嘛忠誠唯天可表,所以才讓皇上賜了國姓嘍?「韜天……好耳熟……咦?你和當今太子同名呢……同名——」師定平突地雙眼圓睜,「你是太子?!」

    「如假包換。」慕韜天氣定神閑地道。

    原以為師定平這赴京趕考的準考生,看到當今太子該會誠惶誠恐、唯唯諾諾,想不到他十分冷靜地打量了下慕韜天,最後沒好氣地說道︰「太子怎麼可能是我這傻姐姐的朋友,還跑到我家來?你若是太子,那我便是狀元,我姐就是未來的皇後了。」

    「定平!」師元兒急得和他使了使眼色。

    「你……」師定平仔細解讀了下姐姐眼色里代表的意思,又在兩人身上不住打量,最後發現他們的表情似乎沒有開玩笑的成分。「你認真的?」

    師元兒只能無奈的點點頭。平時弟弟還挺精明的,怎麼這時候卻遲鈍了起來。「姐姐我從冷宮調到了東宮……」

    未等她話說完,慕韜天即亮出一面玉牌,上頭一面刻著「慕」字,另一面刻著「韜」字。

    「這樣你相信了嗎?」

    這是皇家玉牌,除皇帝直系血親的人之外,不會有第二人擁有。

    「你真是太子?」師定平終于變了臉色,雙膝一屈就要跪下。「草民叩見太子殿下……」

    「哎哎哎,別跪了,你姐姐我都沒跪過太子。」師元兒急忙把弟弟扶起來。

    原本還是一臉淡然的慕韜天,听到她的話不由得失笑。這丫頭莫非不跪太子當成常態了?

    丙然在他的寵溺之下,她根本就無法無天,只是她願意這樣信任他,又讓他心情頗愉快。

    「姐,你真是……」師定平不知道該急麼罵這個姐姐,只好作罷,先應付眼前的貴人比較重要。「太子殿下,今日光臨寒舍不知有何貴事?」

    「憑你姐姐和我的關系,你不必這麼客氣。」慕韜天倒是挺欣賞師定平,顯然他比姐姐穩重成熟許多。「我今天來的目的,是希望你把元兒交給我。」

    「交給你?」這話听起來有些曖昧,師定平不禁提防起來。「太子的意思是……」

    「你方才不是說,若我是太子,元兒就是未來的皇後嗎?這件事,我希望能讓它成真。元兒與我兩情相悅,卻不敢相信我們會有未來,因此第一步我便先來找元兒唯一的親人,在你面前立下誓言,我慕韜天絕對會對師元兒不離不棄。」

    他說得無比慎重,師定平一時無話可說,只好看向姐姐,「姐姐,你真的和太子殿師元兒驀地紅了臉,其中意涵不言而喻。

    太子和宮女……而且還是個沒什麼用的宮女,這會有什麼好結果?師定平根本不敢想像。

    不過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也不好棒打鴛鴦,畢竟姐姐為他付出了那麼多,如果真能有個好歸宿,他樂見其成。

    「冒昧請教太子殿下,你要與我姐姐廝守,但她只是個宮女,和你地位懸殊,恐怕會遭到許多人反對,你如何爭取讓你們在一起?未來你登基,後宮會有無數嬪妃,大臣友邦亦會為巴結送你各式各樣的美女,你又如何把持得住?」雖說樂見其成,但他還是要替姐姐問清楚。

    而這恰好也是師元兒的心結所在,所以她也豎起耳朵仔細聆听。

    慕韜天自信地一笑。「若是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不能擁有,那我以後做了皇帝,還有什麼威信可言?眼下或許困難重重,但我相信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我唯一的顧慮就是元兒能不能像我相信她那般的相信我,因為我需要一點時間,讓自己有足夠的力量完成這件事。這麼說可能有些自私,但我希望元兒能夠等我,等我成功的那天。」

    這就是慕韜天帶師元兒回家最深的用意,她若能在自己親人面前坦白,兩人間的愛情更堅定,他便更能無後顧之憂的去完成、鞏固自己的權力。

    師元兒深深地瞅著他,動容于他對感情的執著與魄力,最後終于微微點了頭。

    他們兩個自己都情投意合了,師定平又能如何?不過就算眼前這個人是太子,位高權重,他仍是肅起了臉色,沉聲對著慕韜天道︰「太子殿下,既然你這麼說,那麼我姑且相信你不會虧待我姐姐。未來如果你辜負了她,即便我只是個草民,沒有任何權力背景,也會拚了這條小命和你算帳!」

    不愧是姐弟,都喜歡用威脅的話來恫嚇太子,也不管太子是未來的皇帝。該說他們是太有膽識還是太過傻氣?想到這里,慕韜天有些啼笑皆非。

    但對于自己的承諾,他仍是慎重的點頭,輕握住師元兒的手,代表他的決心,未來必定要牽著她的手一起前進。

    看著弟弟為了自己出頭,摯愛的男人為了自己許下承諾,師元兒緊緊回握住慕韜天的手,眼眶又不小心紅了……

    ***

    正式在東宮上工,慕韜天原本隨師元兒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但她可不是這麼沒骨氣的人,既然領了薪俸,自然就要好好做事,所以堅持要服侍他。

    這對慕韜天而書正是求之不得的事,便由著她去,反正原本他為做好成為皇帝接班人的準備,平時便沒有讓宮女隨侍的習慣,大部分事情都自己來,以達勵精圖治之效。如今多了一個貼身的宮女,還是自己喜歡的人,那麼偶爾享受一下做太子的特權也不錯。

    然而他沒料到的是,師元兒雖然受過宮女的訓練,但因長期處在冷宮,沒有真正服侍過皇室子嗣或妃嬪,所以只記得個大概,其余細節差不多全忘光了。

    這日正值旬休,但師元兒知道慕韜天從不晏起,每日無論上不上朝,他必定起床操練武術,然後再讀半天的書。因此她在五更就準備好了一盆水和洗臉巾,在太子寢宮外等候,待听到他房內有動靜,才通報進入。

    這是師元兒第一次看到剛起床的慕韜天,他懶洋洋的坐在床沿,看著她的雙眼卻是炯炯有神,俊美外貌透著貴氣,凜然不可侵犯的神聖威交織著佣懶放縱的隨興,即使是已經看慣他相貌的她,此刻也不免心中小鹿亂撞。

    「殿下,請洗臉。」她將臉盆擱在一旁的架上。

    慕韜天等著享受小美人替他洗臉的愉悅,想不到她就只是這麼呆站著和他大眼瞪小眼,擺明了等他自己來。見狀他忍不住傅自苦笑,心想服侍人她果然還是不行,一般機靈點的宮女倉幫他扭好巾子遞到他手上,而心機點的宮女則會主動幫他擦拭,順便再拋兩記媚眼。

    偏偏這些他最希望她做的事她全沒做,看來他只好自求多福,期待自己未來的日子有她服侍,不至于變得太難過。

    才剛懷著這個想法,他一手浸到盆子里差點沒叫出聲,這這這……這水是冰的啊!一般這種冷天氣,送來給主子洗滌用的水應該都要先燒熱,她肯定是在水井里隨便打盆水就端來怎麼,服侍太子盥洗跟在冷宮擦地板是一樣的嗎?他無量口地想著。

    「怎麼了嗎?」師元兒一臉無辜地望著他,原本她這麼殷勤,老早就在外面等著,是希望受到他稱贊的呢,怎麼他表情突然變得如此古怪?

    慕韜天搖搖頭,狀似自然地洗了把臉。也罷,用冰水洗臉更可振奮精神,就當這小丫頭在替他制造懸梁刺股的效果好了。

    洗完臉後,他終于起了身,吩咐她替他著衣。她好不容易在衣櫃里找到他的里衣和外衣,但第一次見到男子的衣服,不禁微微傻眼。

    以往他需要上早朝,四更就會起身自己搞定衣著,今天恰逢旬休,是她首次服侍他起床,卻沒想到這男子的衣服上開的洞比女子還要多,究竟哪個洞配哪條帶子?哪件衣服又是穿在里頭的?

    事已至此,她只好硬著頭皮揀了一件最輕薄的,打算先替他穿上,結果當他看到她拿的衣服,只是微微嘆氣。

    「那件是外裳。先拿純白色的那件過來。」他覺得自己的頭痛起來了。

    師元兒尷尬地笑了笑,馬上換來正確的衣服,正要替他穿衣時,慕韜天又幽幽地開口了。

    「不是這一面,是另外一面。」

    她干笑兩聲,急忙又把衣服換了個面,好不容易替他穿上了,接下來她拉著一條由他領口垂下來的帶子,猶豫著該塞在哪個洞里。

    抬起頭看了看他,只見他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這下她硬是忍住想開口問他的沖動。此事攸關資深宮女的顏面,怎可讓一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瞧扁了?

    她抬起他的手,帶子就從他腋下的洞穿過,但這樣子做,另半邊的衣服就穿不上了。于是她又把帶子抽出來,往他的腰上綁,不過顯然這樣依舊是錯的,因為此時衣服看起來整件是歪的。

    于是,她一雙玉手就這樣在太子尊貴的身上摸遍了,令慕韜天從原本的啼笑皆非到後來目光漸漸變深濃,渾身也緊繃起來。

    這女人知不知道自己在玩火?他平時與她的親熱僅是淺當即止,她卻似乎完全不曉得自己對他的影響力,竟用這種方式撩撥他?

    「我真懷疑你是扮豬吃老虎。」被她弄得渾身燥熱,他忍不住恭著她滾上床,惡狠狠地吻住了她。

    師元兒一開始還抵抗,粉拳直撾著他的胸,後來卻也沉浸在這樣的溫存里,兩人在床上纏在一塊兒,她任由他把她的小嘴吻得發疼,大手更伸進她的衣襟里……

    「叩、叩!」一陣清脆的敲門聲起,接著是通傳太監清亮的話聲,令床上的兩人頓時定住所有動作。

    「太子殿下,翰林朱學士求見。」

    這麼早怎麼會有人拜見?慕韜天還來不及細想,便一把被師元兒推開,只見她匆匆忙忙地將他拉起,隨便抓起衣帶找個洞就塞。

    「快快快!有客來了!」

    結果在她的「巧手」下,他差點成了雙手雙腳都被縛住的朝廷欽犯。

    他好氣又好笑地止住她的動作,「你想用這種方式襲擊太子嗎?」

    師元兒這才稍稍冷靜,定楮一看,也不由得為自己做的蠢事噗哧一笑。「噗!恭、抱歉,我真不知怎麼穿這男子的衣服。」

    他好整以地望著她,「罷了,要是你很清楚怎麼穿男子的衣服,說不定我還要煩惱呢。」

    這番話自然引來她一陣嬌嗔,慕韜天先叫外頭的太監帶客至廳內稍待,自己則俐落地穿好衣服。幸好師元兒雖不會穿衣,束發的功夫倒還算可以,三兩下便將他打理妥當。

    「以後你呀……」他輕捏了下她的臉頰,「別一大早就撩撥我,在我身上胡摸一通,我自認還不到坐懷不亂的境界,萬一出了什麼事,可別怪我。」

    師元兒橫睨他一眼,卻也不敢真的太放肆,反而顯得有些嬌態橫生。

    自從兩人感情明朗起來,黃毛丫頭像突然長大了似的,舉手投足都多了股女人的嬌媚風情,讓慕韜天有些受不了,怕哪天自己真的把持不住。

    「難道以往服侍你的宮女替你打理衣著,你都有這種……呃,男子的反應嗎?」她忽然有了個不妙的聯想。

    她的問話令他為之失笑。「不,以往我對任何服侍我的人都不會有反應。」

    她聞言一喜,但他的下一句話卻又令她氣結,這男人顯然逗著她玩。

    「……因為以往會在早上服侍我的,都是宮里的太監,而不是宮女啊。」

    ***

    慕韜天後頭跟著師元兒以及兩名太監和幾名隨層,一行人由寢室走到花廳,果然見到一名有著長長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正坐在那兒,見到慕韜天來了之後,他必恭必敬地行了個禮。

    師元兒知道這陣子慕韜天很積極在宮里建立自己的勢力,將那些不親大皇子的、主皇派的、中間派的全收攏到自己之下,想來這位朱大人應該也是其中之一,特來通傳消息的,但他眉間隱帶焦慮,足見要說的絕不是什麼好事,思緒至此,她免不了心里一沉。

    「朱大人請坐。」

    慕韜天先落坐後,朱大人也跟著坐下,由師元兒奉上熱茶。然而當兩名太監都退下後,師元兒卻仍立在慕韜天身後,這令朱大人疑竇頓生。

    「殿下,她……」他暗示著太子是否還退下人。

    「無妨,朱大人盡可直言來意。」慕韜天很自然地道。

    太子殿下都這麼說了,代表這名宮女對太子的意義不同,朱大人在宮里這麼久還沒听說太子臨幸過誰,不禁對師元兒多看了一眼。

    可盡管十分好奇,朱大人卻聰明的沒有過問,直言今日來訪的目的,「太子可知,狼族昨日提出要與我朝和親的要求。」

    「什麼?」慕韜天俊顏微變。「說仔細些。」

    「稟太子殿下,這事全在一日之內發生,狼族使者提出與我朝和親的要求後,大皇子馬上求見皇上,時機巧合得令人驚訝。太子應該也知道,皇上在政事上相當倚重大皇子,便問了他意見,大皇子馬上建議皇上將小公主送去和親。」

    他所說的小公主,便是慕韜天同母的親胞妹慕宛蓉,在皇上的四個子女之中年紀最小,個性也羞澀膽小,平時在宮里屬于沒有聲音的一群,怎料如今居然也成了慕听天爭權奪利的工具。

    不過慕韜天壓下了心中怒火,表情凝重的听著朱大人接下來的話。

    「大皇子的理由是,若不接受狼族的要求,兩國恐怕開戰,但這幾年我朝以三皇子為首的北方軍隊正在平定東北的高林國,若再與狼族開戰,怕會激起民怨。因此皇上權衡之後,立刻接納了大皇于的建議,並要臣連夜起草詔書。」

    這番理由,連慕韜天也不由得佩服兄長的高明,若自己不是這幾個月勤于政事,了解了大皇子和那些異族及異教的糾結,說不定也會覺得這是個沒有辦法中最好的辦法。

    可如今他已知道一切,又怎會讓自己一向疼愛的小妹成為政爭下的犧牲者?

    「我明白了,這一切都是針對我而來。」他長吁口氣,有些恨自己覺悟太晚,如今做什麼都要用加倍的力氣。「可惜我現在羽翼未豐,未能有實力和羅剃教一較高下,這等于和大皇子撕破臉。而大皇子此舉果然高招,想讓我之後完全不能對羅剎教出手,羅剎教和北方狼族有勾結,若宛蓉嫁到了狼族而我卻對羅剎教動手,宛蓉將是第一個遭殃的人。」

    朱大人听得直點頭,他算是保皇派,全心效忠太子,太子自然也視他為心腹之,尤其他的工作是起草詔書,總能早一步知道一些重要訊息。

    「太子此言甚是,屬下與李相及幾名大臣討論過,這應該也是大皇子急于說服皇上在此時驟然答應狼族要求的原因。在太子您勢力尚未擴張之前,盡快把小公主送至狼族,羅剎教與大皇子方有倚恃。除此之外,三皇子這幾日亦將班師回朝,相信以三皇子疼愛小公主的程度,應該也是會反對的。」

    三皇子慕戎天恰好在這時候回朝,以他沖動的個性,很可能不顧一切的揭起沖突,這是慕韜天不希望看到的。麻煩的事接踵而來,令他蹙眉深思著解決之道。

    「此事我會詳加考量,將宛蓉送到北方,無異與虎謀皮,我得去和父皇談談,至少先請父皇多考慮幾天,暫不發出詔書。」

    「太子務必小心,此事不僅是您個人與羅制教或大皇子的恩怨,羅剎教與北方狼族更是國家之大患。」討論至此,該說的都說完了,但朱大人卻仍是表情復雜的直盯著慕韜天,仿佛欲言又止。

    「朱大人還有什麼事嗎?」慕韜天問。

    想不到朱大人清咳了兩聲,表情有些為難,卻是相當誠懇地道︰「眼下正是太子殿下欲行大事之際,這……這男女之事請太子適時收斂,免得誤了大事。」語畢,他還特地看了看師元兒,再看向慕韜天,最後目光落在慕韜天的腰腹之間。

    順著他的目光,慕韜天低下頭,赫然看到自己外衣的衣帶不小心綁錯了,導致天青色的外褂就這麼歪到一邊,十分滑稽。

    也虧得朱大人能忍得住不笑,還和他商議了這麼久,這下他穩重睿智的太子形象大概毀了大半。不過衣服是他自個兒穿的,他除了怪自己被這元兒丫頭迷得暈了頭,還能怎麼辦?

    穿著一身不成體統的衣服,他只能苦笑著送朱大人出門,回頭再準備和那個滿瞼通紅的丫頭算帳了。

    慕韜天一大早就入宮晉見皇帝,直至午時過了才回來。

    師元兒一見到他凝重的表情,就知道這一趟約莫又是無功而返了。

    「父皇只說他會再和一干大臣商討,又說等詔書擬定便立即頒下,所以前面一句等于是敷衍我。」慕韜天雙目中閃著精芒。「很明顯的,這代表目前大哥在父皇面前的影響力還是大于我,我必須扭轉這種情形。」

    「我能幫你什麼嗎?」師元兒不問他能做什麼,而是問自己能幫他什麼,因為她完全信任他能改變局勢。

    他會心一笑。「你?你只要在我身邊乖乖的別鬧事,就是幫我最大的忙了。」

    「我哪里會鬧事了?我可是你的福星呢!」她不依地抗議,惹得他哈哈大笑,將她抓到身旁一親芳澤。

    他很明白自己並不是為了逗她才這麼說的,他是真心覺得有她在身邊,即使不得已身陷爭權奪利的漩渦之中,也不再那麼令人難受。

    兩人打情罵俏之際,門突然砰的一聲被撞開,一個影子就這麼冒冒失失的沖進來,同時還拖著一長串哭聲。

    「嗚嗚嗚嗚嗚……二哥,你一定要幫我……」

    兩人閃電般的彈開,那黑影仿佛知道自己破壞了某些好事,哭聲戛然而止,睜著圓溜溜的淚眼尷尬地望著他們。

    「宛蓉,你太魯莽了,連門也不敲,女宮是這麼教你的嗎?」慕韜天不是很嚴厲地斥責道。

    「對、對不起,二哥,我我我什麼都沒看到……那我重來好了。」

    小公主慕宛蓉倒著走了幾步,然後敏捷地閃出門外,又是砰的一聲把門關上,再叩叩叩敲了三聲。

    「進來。」慕韜天搖頭,有些無語問蒼天。

    砰!門又是驚心動魄地被推開,慕宛蓉像只飛箭般沖了進來,依舊拖著一長串哭聲。

    「嗚嗚嗚嗚嗚……二哥,你一定要幫我……」

    師元兒只覺啼笑皆非,這小公主是個有趣的人,她對她的印象頓時好了起來。

    「你這句話剛才說過了。」慕韜天無奈又好笑地拍著妹妹的背,「你光是哭,教我怎麼幫「那我不哭了。」慕宛蓉立刻止住哭聲,只余一滴眼淚還掛在眼角。光是這份說停就停的功力,便讓師元兒嘆為觀正。「二哥,你要幫我,父皇說要把我嫁到北方狼族去……」

    「這件事,我一早已替你向父皇求過情,不過他看來心意已決……」慕韜天也很煩惱,因為這不僅是妹妹個人的幸福,更牽扯到整個國家安危。

    「那……那我該怎麼辦?」慕宛蓉的淚水又有蓄積的趨勢,她用力搖著哥哥的手臂,「不行不行,二哥你一定要幫我!我身子骨那麼弱,說不定還沒到北方就先死掉了……」

    師元兒听著她清亮的聲音,還真听不出她身子骨弱,甚至連她哥哥的手都快被她搖斷了吧。

    慕韜天只能無言地望著妹妹的糾纏。他雖然想幫她,但這件事必須要在詔書頒下來之前完成,否則一切成了定局,便無可挽救。

    哭哭啼啼的慕宛蓉見哥哥不為所動,目光轉到了師元兒身上,突然轉過去拉著她的手,同樣的招式又施展一次。「嗚嗚嗚嗚嗚……這位姐姐,你能不能勸二哥幫幫我……」

    「公主殿下,我只是個宮女……」師元兒有些為難,她知道慕韜天的難處在哪里,再加上自己身分也不適合,她能說些什麼呢?

    「不,你和我二哥都抱在一起了,還說自己是我二哥的福星……啊,不,我的意思是說,你和我二哥交情那麼好,以後肯定不只是宮女的。你幫我求求他……否則……否則我寧可出家為尼。」

    這番不經腦袋的話,令慕韜天及師元兒表情變得不太自然。這小公主不是說自己什麼都沒看到嗎?怎麼又知道他們抱在一起,還連他們私密的話都听去了?

    不過師元兒倒是真的很同情公主,不由得將求救的眼神投向了慕韜天。

    「出家倒是個好辦法。」他突然道。

    第二次,小公主的哭聲再度以突兀的方式停止,幽怨的眼光射向了哥哥。

    慕韜天被她的反應惹得發笑。「我指的是離開皇宮。你若逃婚了,和親之事自然告吹,我也能多爭取一些時間。」

    「離開皇宮?」慕宛蓉呆了一下,「那我要去哪里?」

    「這個地方不能離京城太遠,而且不能有人知道,所以不行讓宮里的人去辦這件事……」

    慕韜天思索著。

    此時,一旁沉默的師元兒突然開了口。「殿下、公主,如果要京城近郊的話,我倒是有一個好地方,就怕公主有所顧忌……」

    聞言,慕韜天眉頭不禁一舒,立刻想到師元兒指的是師宅。那里離京城確實只要一個時辰的路程,也十分隱密。「好地方。」

    慕宛蓉一听有地方可去,忙不迭地點頭。「我不會有任何顧忌的,只要能不下嫁狼族,我哪兒都去。」

    「很好,事不宜遲,宛蓉你去整理一下東西,一切行動務必隱密。」說著,慕韜天的目光又落在師元兒身上,「接下來,就是晚上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宮了。」

    「沒問題,我有辦法!」師元兒微微一笑,這可是她的拿手絕活呢。

    夜深人靜,連宮衛警戒都顯得有些松散,慕韜天一行人趁著夜色,來到師元兒的「密洞」前。

    除了他們三人之外,慕韜天還替妹妹安排了一個武功高強的宮女,除服侍外也可保護她,一行四人望著眼前約只到膝蓋高的洞,一時無語。

    「從這里鑽出去?」他顯然很不能接受,慕宛蓉的小臉也古怪地皺起來。

    「是啊,我一向都走這里的。」師元兒看了看天色,催促道︰「快點,待會兒巡邏的宮衛就會經過這里了。」

    她二話不說,自己先鑽出去探探情況,出了洞後,她拍了拍自己的羅裙,等著後頭慕韜天等人爬出來。

    「小心爬的時候別撞到頭……咦?」師元兒還注視著那個洞,但慕韜天不知什麼時候居然已經站在她身旁,手上還抱著慕宛蓉,一旁站著那個宮女。「你們怎麼冒出來的?」

    「從那里。」慕韜天指著牆頭,原來他抵死不鑽狗洞,只好抱著妹妹飛越城牆,而那名武功不俗的宮女則是自己躍出來的。

    師元兒滿面陰郁地望著他,「有這招你怎麼不早說?我也想在天上飛飛看啊,這樣我還鑽個頭啊?」

    「我還來不及叫你,你已經在洞外了。」言下之意就是,她鑽洞的動作可不是一般的敏捷,簡直讓他措手不及。

    「要不再讓二哥帶你飛一次?挺好玩的。」慕宛蓉也插上一腳說。

    慕韜天見師元兒還真的考慮起來,只覺無奈,況聲警告道︰「改天再說吧。你們兩個混在一起就只想著玩,高毅的馬車已在前頭等候了,咱們快走。」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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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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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走出皇城大街,繞了兩個巷子,直到坐上了馬車,四個人才稍微能夠放松。

    此時慕韜天與師元兒坐在一側,慕宛蓉則與宮女坐在另一側,橫豎還有一個時辰的車程,面面相覷也是無聊,這位嬌生慣養的小公主早對師元兒和自個兒兄長的曖昧關系感到好奇,抓住機會便問了起來。

    「元兒姐姐……」慕宛蓉雖然貴為公主,但和師元兒極為投緣,又認定了她是自家哥哥的侍妾,自然不會拿她當一般宮女看待。「二哥一向不近女色,你和二哥是怎麼好上的?」

    「這麼緊張的時刻,你竟還問這種問題?」慕韜天表情古怪的揚眉。

    「有什麼關系嘛。」因為危機暫時解決,加上從未出宮的新奇感,慕宛蓉心情倒是不錯,沒啥心眼地直言道︰「我以為二哥會喜歡雅表姐那一類型的……」

    「咳、咳!」慕韜天暗自瞪了妹妹一眼。

    慕宛蓉吐了吐舌。「好嘛好嘛……那元兒姐姐你還沒回答我呢。」

    師元兒暗自將小公主口中的「雅表姐」這號人物記起來,不過她知道現在不是計較的時刻,太子應該也不是三心二意的那種人,便不怎麼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眼前還是先應付這好奇的小公主要緊。

    「這……」她想了想。「我和太子殿下的緣分,應是紅燈籠指引的吧。那天,我追著一個提著紅燈籠的老嬤嬤,不小心誤入了太子靜修的地方,當時還誤以為你兄長是太子的隨侍。」

    「提紅燈籠的老宮女?不,不可能的。」慕宛蓉像想起了什麼,先是皺眉,而後又搖搖頭。不過對于師元兒所說的太子隨侍,她卻是听得很清楚,不禁笑了起來,接著又追問:「然後呢?然後呢?」

    「然後,一次偷溜出宮被他抓到,我便被迫和他去視察民情……」師元兒由西市開始,一路說到東市的酒樓、船行甚至是賭坊,由于她表情生動、言語詼諧,听得小公主和宮女是津津有味,樂在其中。

    「這麼听起來,二哥你這‘太子的隨侍’還真是扮豬吃老虎呢。」慕宛蓉突然雙手一拍。

    「難怪二爵和元兒姐姐抱在一起時,元兒姐姐會說自己是二哥的福星,還真的是呢……」

    師元兒聞言雙頰酡紅,不依地道︰「哪有像公主說的如此曖昧?你不是說你什麼都沒看「喔,對對對,我什麼都沒看到。」慕宛蓉笑得很曖昧,「所以,後來元兒姐姐和二哥一拍即合,情愫漸生,因而有了親密之舉……」

    師元兒一听,臉紅得差點沒爆炸。這小公主哪里來的這麼多想像?

    「咳咳咳咳咳……」慕韜天也差點讓自己的口水給嗆到。「宛蓉,你在胡說什麼?」

    「我可是很認真的問呢。」慕宛蓉理直氣壯的表示,「因為我必須知道,元兒姐姐會不會成為未來的皇後。」「她成不成為未來的皇後,和你有什麼關系?」慕韜天反問。

    「當然有關系。除了像這次的和親由父皇指定,公主的婚配一向都是皇後處理的,我當然希望未來的皇後能在這上頭幫幫我,別讓我嫁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光這一次狼族和親的經驗就讓她嚇死了。「元兒姐姐,你會幫我的吧?」她向師元兒投以祈求的眼神問道。

    想到小公主說的皇後之位,師元兒倒沒奢望自己會有那麼一天,一方面是她知道自己和慕韜天的身分天差地遠,根本不敢作這種夢;另一方面,關在不見天日的深宮里會把她悶死的,她也不覺得自己適合當皇後。

    反正飛上枝頭當鳳凰的戲碼不會那麼幸運地在她身上上演,那麼她只能順著自己的心意,愛慕韜天一天算一天,直到現實的情況讓他們不能再愛為止……

    思及此,她心里不禁有些黯然,不過這種想法她當然不會讓慕韜天明白,只能摸稜兩可地回答小公主道︰「未來的事,誰知道呢?」

    「會的會的,元兒姑娘可是福星,怎麼不可能呢?」此時,居然連宮女也天外飛來這一句。

    師元兒霎時嬌嗔不已,車廂里一陣哄笑,差點沒翻了馬車。

    在前頭駕車的高毅忍不住懷疑,眼下不是在逃難嗎?馬車里頭的人會不會太開、心了?

    只有慕韜天听出師元兒語氣中的些許惆悵,暗自上了心。

    天尚未明,馬車漸漸駛進了師宅外的樹林……

    已然快三更天,師定平因夜讀仍未歇下,他听到馬車聲出門察看,然而一見到自家姐姐由馬車上下來,嚴肅的臉更足繃了起來。

    「姐姐,我不是說你沒事不要偷溜出宮,這次又出宮也就罷了,還帶了這麼多人?」師定平依然堵在門口,不過這次記得行禮了。「草民叩見太子殿下——」

    「叩你個頭!不是說不用行禮的嗎?」師元兒又打了岔,令師定平一陣無語。

    「我這次不是偷溜,是有很重要的事要交代給你。」

    「什麼?你真的被趕出皇宮,現在要跑路了?」師定平眉頭一皺。

    「你你你……在你心中,你姐姐我是這麼糟的嗎?你才跑路呢!」師元兒不依,當場就和弟弟唇槍舌劍起來。

    「怎麼不是?我說過當初我就懷疑你是怎麼被選進宮的?看看那些條件,你——」師定平正想數落,卻被姐姐急忙截斷。

    「唉,別再嗦一大堆了,你挑我的毛病都能寫成一本書了。現在情勢緊張,先讓我們進去吧,每回都把太子堵在門外是怎麼一回事?」

    師定平這才恍然大悟自己又再一次只顧著罵姐姐而怠慢貴客,急忙讓開以便眾人進門。待他點亮了客廳的油燈,大伙全落坐後,慕韜天這才說明來意。

    「北方狼族長久為我國外患,如今突來示好又求和親,其中必有險詐。然而皇意已決,要將小公主慕宛蓉送至北方和親,為免誤了公主一生,故先帶她至此處暫且躲藏,待我爭取時間解決這個問題。」

    什麼?!一向循規蹈矩的師定平差點沒怪叫出聲。公主逃婚逃到他這兒來了?

    這、這成何體統?

    他這也才知道,坐在太子另一邊那個水靈靈又怯生生的女孩兒,原來就是當今公主。他師家是走了什麼大運?一天內有這麼多大人物光臨,還交代給他這麼一個不可能的任務?

    「太子殿下,您說的這事需再斟酌。公主逃婚一事非同小可,萬一被查到了——」

    「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安靜到鬼都不想來,還不是因為你想安靜讀書才搬到這里,有誰會查到這來?你這人啊,就算做了官也是個老學究。」師元兒搶在慕韜天之前訓道,這弟弟真是不給她面子到了極點。

    「我姐姐胡來也罷,太子殿下睿智,難道也跟著她胡來嗎?」師定平知道和姐姐說不通,便轉攻慕韜天。

    「這其中緣由,並不單單你想的那麼簡單……」

    慕韜天正想長篇太論說服師定平時,慕宛蓉嬌細的聲音突然插進來說︰「二哥、元兒姐姐,讓我試著和他說說看好嗎?」

    慕韜天和師元兒狐疑的眼神全轉向她身上,甚至連一旁宮女也有些質疑,只是不動聲色。

    不過難得小公主想靠自己,所有人便靜了下來,看她怎麼發揮。

    慕宛蓉見眾人不語,轉向師定平可憐兮兮地道︰「定平哥哥,拜托你讓我留下好嗎?你真忍心看我嫁到狼族那血腥殘暴的地方嗎?」

    從小到大只接觸過姐姐一個女人,更別提這個女人還古靈精怪、刁鑽胡鬧,師定平哪里看過慕宛蓉這種如水般溫柔的女孩兒,在她那嬌柔的眼波攻勢之中,他簡直快融化了。

    但一天讀八個時辰的書,鍛鏈出來的堅毅心志可不是蓋的,因此他逼自己沉聲道︰「和親之事攸關國家顏面,豈可逃婚如此兒戲?」

    「二哥都幫我了,國家顏面的事,自然有他扛著。」

    太子都被搬出來了,他還能說什麼?只好轉個方向。「孤男寡女,豈可共處一室?」

    「並沒有孤男寡女?我還有宮女呢。」慕宛蓉幽幽指著身旁的宮女。

    「我這里遠離京城,衣食住行諸多不便……」

    「這我隨侍宮女會幫我處理的。」

    「我明年尚要赴京趕考,萬一被你吵得我讀不下書,無法考取怎麼辦?」

    這下慕宛蓉無言了,她楚楚可憐地直盯著師定平,眼淚突然就這麼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

    「真的不行嗎?」

    師定平陷入兩難,手足無措起來。

    「嗚……若不能留在這里,我便要出家為尼了……」慕宛蓉哭得十分壓抑,看來倒比大哭大鬧更要可憐百倍。

    「別哭……唉,你住西廂房好了。」居然才一眨眼的時間,師定平便屈服了,讓一旁的師元兒和慕韜天不由得面面相覷。

    「嗚嗚……那你被我吵到,無法考取功名怎麼辦?」慕宛蓉還是慘兮兮地哭著,仿佛他不答應,天就垮下來了。

    「沒考上就再考便是,別哭了。」接下來,師定平竟做了一個令眾人訝異的動作——他取來一條干淨的布巾,遞給梨花帶雨的小公主擦眼淚。

    就這樣搞定了?師元兒除了傻眼還是傻眼,她當下覺得自己和慕韜天想了滿肚子的理由要說服她弟弟,結果一個也沒用上,簡直笨到了極點。

    「公主,我告欣你,我這弟弟嗦得很,麻煩你多擔待了。」她嘆了口氣,輕拍了拍公主,這才發現小公主的淚水早就沒了,化成一朵朵可愛的笑花。

    見狀,她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看來這小公主說哭就哭、說停就停的功力已臻天人合一的境界,難怪自家老弟一下就中招。

    「你說什麼?我都沒嫌麻煩了,到底是誰擔待啊?」師定平听到姐姐奚落自己,克制不住廣反擊,連他也不明白自己方才怎麼糊里糊涂就答應了?

    「喂,你說麻煩的人可是個公主呢!」

    「嗚嗚嗚嗚嗚……」

    屋子里又是一陣雞飛狗跳,慕韜天覺得自己像看了場鬧劇,好氣又好笑地出聲震住了他們,否則這幾人還不知要鬧到什麼時候。

    雖然暫時是說服了師定平讓慕宛蓉留在這里,但慕韜天仍是簡單說明了一下目前朝廷里的緊張關系,以及與北方狼族和親之事下的重重黑幕,這也令師定平對于慕宛蓉更多了一份使命威,定要護她周全。

    慕韜天與師元兒終于放心地走了,至于留下的師定平與慕宛蓉之間那種古怪難書的氣氛……就到時候再說吧!

    ***

    當天早朝過後,後宮便爆出了小公主失蹤一事,皇帝果然因公主不見而氣得跳腳,可這件事又不能聲張,怕北方狼族知曉後以此做文章,因此皇帝只能出動私軍暗地里大肆搜尋京城內,卻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早已出了城。

    這會恰逢慕戎天班師回朝,沒人敢告訴他這個消息,就是怕他魯莽沖動的性子會做出什麼難以收拾的事,而大軍告捷,也稍微減輕了皇帝對小公主逃婚一事的憤怒。

    如此一來,慕韜天也算是替自己爭取到時間和機會,而且時機算得很精準。只是他也明白,事情不會這麼容易就隱瞞過去,只希望別再節外生枝便好。

    由于打了勝仗,皇帝特地舉行一場宴會以賀天朝大捷,三位皇子及重要的大臣們皆參加了這次宴會。

    其實若是可以,慕韜天希望這個宴會的規模小一些,甚至取消最好,只要適當封賞有功人士即可。因為宮牆之內歌舞歡宴,宮牆之外卻是民怨沖天,讓他也不禁為父皇的好大喜功而嘆息。

    席罷百官散去,接送慕韜天回宮的宮轎早已等在外頭,師元兒也穿著白色厚氅在一旁等候,外表看來就像消失在雪中一般,令見到這一幕的慕韜天覺得有趣,在席中所生的感嘆也不再那麼令他心情沉重。

    他對宮轎搖了搖頭,師元兒便了解他的意思,遂打發了抬轎的奴僕們。此時只剩慕韜天和幾名太監在宮門前,孰料大皇子在此時也出了宮門,和他打了個照面。

    慕听天見到慕韜天,並沒有兄弟間的寒喧,也沒有假裝熱絡,不過倒是露出了意味深遠的一笑,接著便搭乘自己的宮轎離去。

    他這一笑,令慕韜天心中有些不舒服。

    師元兒回來後,也不由得望著那個方向喃喃地道︰「大皇子笑起來的感覺,真令人不寒而「他不可能不知道宛蓉的失蹤和我有關,那個笑容只是個警告。」而且還是在這個時機……慕韜天眉間不禁深鎖。「恐怕更大的麻煩要來了,如果我沒料錯,他會去煽動戎弟。」

    「三皇子?」師元兒完全想不到這其中的關聯。

    「沒錯。戎弟對宛蓉的疼愛,比起我來有過之而無不及,若他知道宛蓉失蹤,加上他那狂暴的性子,會做出什麼事沒人能預料。」想著想著,他額間忍不住隱隱作痛了起來。「如此一來,便會打亂我的陣腳。若我預估得不錯,戎弟很快就會來找我了。」

    「據聞三皇子脾氣暴躁,不過皇家子弟嘛,誰沒有一點古怪脾氣?像大皇子,光笑起來的樣子就十分詭異,但也不見他凶惡到哪里去,頂多是奸險一點吧。三皇子真有那麼可怕?」師元兒總覺得他夸大了些。

    皇家子弟就該有古怪脾氣?慕韜天有些無言,不過說真的,他並不希望師元兒卷進這件事里,尤其若大哥在戎弟耳邊多說個幾句,她很可能成為戎弟遷怒的對象,因此這段時間,盡量別讓戎弟見到她比較好。

    兩人一路走回東宮,踏在雪上卻是一點也不冷,後頭拖著的一排太監、侍衛,很識相地離他們老遠,因此兩人很放松地說話。

    「听說戎弟在戰場上,有個‘殺神’的稱號。」慕韜天突然悠悠地道。

    「殺神?」師元兒驚惶地睜大了眼。

    「沒錯,他乎上大刀殺過的人豈止數萬?每每戎弟大軍橫掃過的戰場,必定血流成河,宛如人間地獄。」

    短短的形容馬上起了作用,師元兒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有些膽怯地听著慕韜天面無表情地形容這個恐怖到極點的人。

    「據說戎弟因為殺人無數,身邊纏著不少亡靈,只待他一聲令下,便可召喚出三千陰兵為他所用,傳言他就是藉此戰無不勝。因此,每當戎弟出現,四周總是陰風陣陣,頗有鬼哭神號的感覺。」說著編造出來的話,慕韜天臉不紅氣不喘,倒是慕戎天若知自己哥哥如此形容他,恐怕東宮真的立刻就會「鬼哭神號、陰風陣陣」了。

    「啊?那豈不是走到哪里,鬼就鬧到哪里……」師元兒真的嚇到了,她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鬼啊!「可以這麼說吧,我身受皇族庇佑,並不怕這些怪力亂種,然而其他人就不見得受得了,萬一不小心被鬼纏上了……唉。」慕韜天特地長嘆著搖頭。話說到重點即可,欲言又止反而更添人遐想。

    師元兒光想像已經渾身寒意,再厚的雪氅也擋不住,想到以後可能要見到三皇子,她忍不住結巴起來。「太……太子殿下,我能有個不情之請嗎?」

    「喔?」他眉一挑,難得她也有如此守禮的時候。「你說。」

    她露出一個看來很慘的微笑。「那個……三皇子若來找殿下,到時我……我能不能自願去外頭掃雪?」

    ***

    俗話說「說曹操,曹操就到」,宴會後的隔天,師元兒正陪著慕韜天在書房內讀書時,通傳的小太監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

    「太、太子殿下恕罪。」跪下通傳時,小太監還在喘氣。「三皇子殿下駕到,但氣沖沖的,連通報也等不了,現在大概已走到花園外了……」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待小太監松了口氣躬身而出,慕韜天暗嘆口氣。

    「該來的還是會來,我就知道宛蓉的事瞞不了他太久……」說著說著,他目光不由得望向師元兒,只見她驚慌的在屋里跑來跑去,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令他看得好笑。「除非你跳窗,否則眼下戎弟已經走到花園內了,無論如何你都會遇到他。」不用想也知道,他昨日的恐嚇奏效了。

    「怎麼辦怎麼辦?萬一他一聲令下,三千陰兵出現,說不定還帶著鬼火,我一定會嚇死的……」她慌得直繞圈子,求救的眼神望向他。

    雖是自己造成的,但他依舊覺得滑稽得想笑,只不過他仍須擺出平時那般淡然的神情,免得讓她瞧出異樣。

    「你到里頭去躲著吧。」他指著屏風,屏風後是他平時入睡的床鋪和更衣的地方。

    但想不到她會錯了意,以為他指的是屏風旁的黃梨木龍紋大櫃,二話不說便將櫃門打開把自己塞進去,再砰一聲的由內關好。

    慕韜天忍不住看傻了眼,還來不及糾正她,慕戎天已如一陣風般,怒氣沖沖地沖了進來。

    慕韜天心中無奈又好笑,仿佛只要有師元兒在,事情的發展就不會往他希望的方向走。極力平復心中那種荒謬的感覺,他維持著平靜,好面對即將來臨的猛烈質詢。

    進門的慕戎天,穿著一身俐落的軍服,濃眉大眼、皮膚黝黑,與文質彬彬的慕韜天完全是相反的兩種人。

    宴會那天沒機會交談,兄弟倆許久不見,慕戎天原想一走進來就開罵,但當他真的看到自個兒的兄長時,卻不由得愣了一下,總覺得兄長的氣質有些不同了。

    如果說以前是溫文儒雅,那麼現在就是有某種內斂的氣勢隱而不發,隱隱震懾著四周的人,讓他的腳步硬生生止住不前。

    慕韜天用著一貫平和的語氣道︰「戎弟方班師回朝,恁麼不在宮里休息?」

    經他一提,慕戎天這才想起自己的來意,開門見山地便道︰「我是來問你,你為什麼不阻止小妹的事發生?」

    其實慕韜天也不想讓他介入太多,因為沖動的他容易壞事,只得簡潔地回道︰「狼族提出和親的時機很古怪,竟是在下朝後,而大哥趁機進言,當天父皇就決定讓小妹去和親。我隔日一收到消息,立刻前往父皇那里陳雷,然而父皇心意已決,任我再三勸說也沒用……」

    這一番話听來就像推托之詞,慕戎天越听越火大,手掌往桌面上一拍,走到屏風旁和慕韜天成對峙之勢。

    「所以你就不管了嗎?如此听起來你也只是虛應故事,根本無法替小妹解決問題。」

    「這問題其中關系復雜,並非我三言兩語就能說服父皇。」慕韜天不著痕跡地瞥了眼黃梨木大櫃,不難想像里面的師元兒大概嚇到全身發抖了。

    慕戎天直瞪著二哥,不明白他為何還能如此鎮定,難道他平時對小妹的疼愛都是假的嗎?

    還是說,太子在眼下朝政混亂、朋黨傾軋的亂象中,變得更加軟弱了?

    「借口!都是借口!普天之下對你這太子的評論皆是‘仁和有余,威信不足’,如今看來果然不假。在父皇面前,你一點說話的分量都沒有,連策動大臣反對的勢力也無……你這個太子當得簡直窩囊!」

    慕戎天一針見血地說中慕韜天的心事,若非在師元兒帶他體察民情時,就對此有所覺悟,他現在早就一敗涂地了,連掙到時間的機會都沒有。

    但是他卻不能向自個兒的弟弟傾吐這些事,他當然可以全盤托出好爭取三弟的支持,不過三弟是個魯直的人,只怕會立刻公開與大哥反抗,成為大哥的下一個標靶。

    而大哥連小妹都能拿來做斗爭的籌碼了,兄弟之情在他心中恐怕不算什麼。

    「我只能說,以現今朋黨傾軋的情況,若我又公然煽動大臣反對聖意,恐怕會引起不必要的混亂,徒增朝廷內的矛盾,你認為這樣會比較好嗎?」他沉著地反問。

    慕戎天答不出來了,事實上他做事全憑直覺,只會在戰場上用計謀、殺敵人,可要他彈精蠍慮地去操弄政治,他實在是沒這個手段。但即使是一介武夫,他也听得出來二哥說得有理,只能強詞奪理道︰「幸好現在小妹跑了,可遲早會被搜出來,何況她身邊只帶個宮女,教人如何放心?你沒有能力解決這件事情,我來解決。」總之他心意已決,就算犯上也要力保小妹不被狼族糟蹋。

    「戎弟,不要沖動!」慕韜天沉下臉,他最怕的就是這種情況發生,戎弟沖動起來是不講道理的。「你有沒有想過,小妹會使出逃婚這種下策,代表此事已無轉圜?」

    「那我就用我的方式解決。我真是對你失望透了!」話說著,慕戎天便氣呼呼地大掌欲往旁邊一拍,眼見就要拍上黃梨木大櫃,依他的力道若拍下去,相信這櫃子鐵定會四分五裂。

    只見慕韜天上前一步,提起手輕輕一抓,慕戎天居然感覺自己的手腕像被鐵環箍住,任憑他使盡力氣也只能懸在半空中,無法再往下。

    他這一擊蓄積了全身的怒氣,本想將櫃子擊碎以表憤恨,但二哥卻只用一只手便輕易制止了他,這武術修為究竟是高明至何等境界?

    他一直自謝是皇宮內第一高手,如今卻無法這麼確定了。

    「戎弟,做任何事之前,務必三思。」慕韜天面無表情,淡淡地道。

    知道自己恐怕有些看走眼了,但這並不能影響他的決定,慕戎天冷哼一聲,氣沖沖地離去。

    慕韜天只能看著他的背影長嘆,幽幽地伸手打開櫃門,想不到才開了一條縫,就听到師元兒低叫一聲,閉著眼喃喃自語著,「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觀世音菩薩、佛祖、紫微星君、牛郎織女、月下老人……請派下天兵天將保護,別讓陰兵靠近我身啊……」

    連牛郎織女、月下老人都出來了?他真不知自己此時該做出什麼反應,原本是被戎弟弄得極差的心情,現在居然有些想笑了。

    「可以出來了。」他沒好氣地敲敲櫃門,提醒她快回到人世間。「戎弟走了。」

    師元兒急睜開眼,先確定了那如惡鬼般凶殘的殺神不在,她才跳出櫃子,長吁了口氣,直拍著自己的胸口。「幸好他沒有看見我,應該不會有陰兵來找我算帳吧?」

    「你真是……放心吧,有我在,戎弟絕不會找上你。」他搖頭苦笑。

    「那就好。」她又吁了口氣,緊繃的神經終于能放松一些,不過方才在櫃里,他們的對話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這下腦筋恢復靈活了,不由得問道︰「殿下,你怎麼不告訴三呈子,關于大皇子和羅剎教及狼族那些糾纏不清的事?」

    慕韜天搖頭。「戎弟脾氣暴躁,且行事沖動,我若直言此事攸關大哥與異族勾結的內幕,恐怕他會直接去找大哥算帳。無憑無據的,只怕會橫生枝節。」

    「但你就任由三皇子這麼誤會你……」

    「時間會證明一切,只希望他前犯下無可挽回的大錯,否則不僅大亂我們的布局,我們還要花額外的力氣去收拾他惹下的麻煩。」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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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這幾日,慕韜天皆是眉頭深鎖,常和一干親信關上門來密議,針對未來可能發生的情況做出準備。然而事情總是好的不靈壞的靈,他的預測一語成讖,十日後,慕戎天擅帶軍令,使回朝的大軍又原班人馬開出,以蔑視天朝為由,前往北方討伐狼族。

    他這一沖動行事,令皇帝更加不滿,幸有大臣暫時勸下,不過降罪恐怕避免不了了。

    在慕戎天擅自出兵的當天,慕韜天一早就不見人影,直至午後才一臉疲憊地回來。為了讓戎弟在明日的朝議上不會因闖下大禍而被罰得太重,他可是費盡心思。

    今日下起了雪,宮內清肅寒冷,如同他沉重的心情,可一踏入寢宮,師元兒便風也似地沖了過來,輕巧的關上門,然後俐落地替他脫掉雪氅。

    戎弟擅自領軍出宮,唯一覺得高興的,大概只有元兒吧?至少她不用再擔心什麼時候那個殺種又闖了進來,遲早會被那三千陰兵給嚇死之類的。

    「殿下,請淨臉淨手。」她端上了金盆,這會兒果然是冷熱適中的溫水,真不知她怎麼控制這熱度的,總能剛好在他回來時適溫,比起最初時真是進步不少。

    他大略擦了一下後,身子果然暖和了些,才想和她說些話,她又沖到後頭拎出一個食盒,拿出里頭熱騰騰的糕點和熱湯擺在他面前。

    「好冷好冷,殿下快用點熱食吧。」看著食物上頭甚至還在冒煙,終于慕韜天笑了。「你似乎變得比較伶俐了?」

    「那可不!」師元兒就等他的稱贊,得意地挺起胸。「我在冷宮也是出了名的伶俐,怎知到了你東宮就不管用了,這可是奇恥大辱,所以我就去請教了一些嬤嬤關于服侍主子的方法,你瞧我是不足做得挺好?」

    滿腔的煩惱似乎在她的開朗下化去了,他暫時拋開那些瑣事,和她抬起杠來。

    「老實說,我很少讓宮女服侍,但和那些太監比起來,你算是不錯了。」

    「你怎麼老拿我跟那些公公比?好歹我也是個董蔻少女啊,至少視覺上就好看些吧。」服侍太子的那些公公都有些年歲了,說起話來陰陽怪氣,看人都用眼角看,她可不覺得自己有那麼氣焰高張、古里古怪。「而且我也不像他們會陽奉陰違,對人可囂張的呢。」

    「喔?」他淡淡地朝她一瞥,「我倒覺得服侍我的這麼多人里,你算是最囂張的。」

    「我哪里囂張了?我可是出了名的和氣生財呢。」當然,要和氣才能賺更多錢呀!「你哪里和氣了?」他語氣平和地——數出她的問題。「從來沒有跪拜過太子;直稱太子為‘你’,在太子面前自稱‘我’;一個心情不好,粉拳就往太子身上招呼,還可以對太子生悶氣,你說,你不囂張嗎?」

    這話讓師元兒一陣無言,只能直瞪著他,因為他說的還真是完全命中,讓她連反駁都沒得反駁。

    「哈哈,生氣了?」他輕捏她的粉頰,「這是本太子給你的特權,你大可盡量囂張。」

    「你……」她掄起小拳頭,在他打趣的目光下又悻悻然放下。「算了,不和你計較。不過那些嬤嬤不知怎地,教人只教了一半,我問她們晚上如何服侍太子就寢,她們全笑得神秘兮兮的。」

    他正在進食,听到她說的話,險些沒被噎到。

    「所以今天晚上若是奴婢服侍不周,就請太子多多包涵了。」她無奈地道,完全沒有發現自己語病在哪里。

    好不容易吞下了食物,看平時機靈的她一遇到男女之事就變得懵懂,他也只能啞然失笑。

    「晚上你回你的房里就寢便是,不用來服侍我了。」他怕她一服侍,睡不著的反而是他。

    「怎麼可以?」師元兒自認在東宮已受到許多特別照顧,她可不想薪俸領得太心虛,該做的事還是要做的。

    「那你知道所謂‘宮女晚上服侍太子’是怎麼回事嗎?」他曖昧地笑了笑,朝著她勾勾手。「你過來。」

    她乖乖地走了過去,卻被他一把摟住,猝不及防地親了一口,之後他仿佛意猶未盡,又多親了好幾下,直到她粉頰酡紅、氣喘吁吁才罷休。

    他承認,他有些想藉著這種親巒讓自己忘卻煩憂,因為在擁有她時,他的心中只有她,裝不下別的事。

    「如果現在是晚上,你以為你的衣服還穿得住嗎?」他眼眸深沉,嗓子微啞地道。

    他做得如此明顯,再怎麼懵懂也該懂了,她不由得難為情起來。「原來……原來那些老嬤嬤是在笑這個……天啊!我不要做人了……」

    慕韜天搖搖頭放開她,嚇唬般地警告道︰「所以現在冬日天暗得快,你可得挑好時間來,否則你若晚上來找我,我就當你有獻身之意。」他也怕自己把持不住浮,要知道,太子的不近女色可是出了名的,憋了這麼多年,一旦遇到自己喜愛的女子,哪里還忍得住?

    師元兒調皮地朝他吐吐舌,「誰要獻身給你?我絕對不要在晚上來找你。」接著,她便一溜煙的跑了。

    只不過她心里真的如此抗拒與他的關系更進一步嗎?答案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用完晚膳,慕韜天心知父皇不會這麼早就寢,便特地到御書房求見皇上。

    皇帝即使處于盛怒之中,也並沒有拒絕他的求見,因為他很清楚太子與三皇子關系不錯,遲早會因三皇子這次出的紕漏而找上門來。

    待太子行完禮,皇帝表情依舊不太好看,沉聲道︰「你來替戎天求情?你不用說了,我早已決定明日朝議時問罪于他。」

    面對天子的怒火,慕韜天態度依然從容,因他心中早有腹案。「不,父皇,兒臣不是來替戎弟求情的,兒臣是來向父皇提出一項建議。」

    靶覺全力栽培的太子越來越不一樣了,在自己面前也能侃侃而談不露懼色,皇帝火氣稍斂。「你說。」他惻是好奇起來,太子此次又會提出什麼絕妙建議。

    事實上這次前來,慕韜天欲將慕宛蓉及慕戎天的事一並解決,即使他所說的話可能會讓自已付出極大的代價,他仍是毫不猶豫地道︰「先是和親之事。狼族久為我朝外患,此次更無視天朝權威擅自要求和親,如我朝遂其所願,將公主送到北方,恐怕將長他人志氣滅自已威風,未來狼族將更加難以控制。」

    「但我已答慮送宛蓉去和親了。」見太子似乎要忤逆他,這令皇帝不太高興。

    慕韜天仍然不卑不亢,清楚陳書。「詔書一日未下便不作數,何況公主目前行蹤不明,亦無法和狼族交代。兒臣倒是認為,此為滅狼族的好時機。」

    「據兒臣所知,狼族方面一心認定我朝會答應和親,因此對戰備必然松懈,戎弟一去,恰好攻其不備。」

    盡管他說的有些道理,皇帝思索了一下,卻還是搖頭。「即使如此,戎天以攻打東北高林國的軍力去硬踫狼族,根本是找死。要知道狼族的兵力可是高林國的數倍之多,即使加上北方的駐軍,依舊無法超越。」

    慕韜天來之前便模擬好父皇各種可能的反應,何況這點他也早就想到了,因此續道︰「戎弟的出兵為明,如果我們再派一隊精兵由山路繞出長城,借高林國從側邊攻擊呢?兒臣認為,此必收奇兵之效。」說到這里,他突然單膝跪下,雙手抱拳,「兒臣自願請纓。」

    皇帝驚訝道︰「你?可是你從未打過仗……」

    「兒臣自小學武,已有小成,更熟讀兵書及研究古今各大戰役,卻從未正式上過戰場,毫無戰功,如此未來豈能當一個文武兼備的明君?父皇可派有經驗的將領隨隊,兒臣必不讓父皇失望。」他說得胸有成竹,倒讓人無可置疑。

    「大臣們的意見如何?」皇帝突然這麼一問,因為以往大皇子若像這般私下稟報,必先匯集了大臣們的意見,往往能說動他,現在皇帝便是有意考考太子是否如大皇子般細心。

    慕韜天豈會沒有準備,只見他恭敬地道︰「兒臣已和宮里幾位大人,如李相、張相,翰林院朱大人、楊大人……」他道出數名重要大臣的名字,當然這些人也是支持太子的一方。

    「大人們均認為此事可行,如果我們能在極短時間內,先逼得狼族往北方退兵,至少不會激起民怨。」

    見父皇仍有猶豫,他再下一城,針對的就是父皇好大喜功的個性。

    「狼族自本朝開國以來便不斷肆虐北方,有幾次甚至攻進長城,我們對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如今有了這個好機會,若能一舉平定狼族,悠悠青史上必有父皇的一大功。」說到這里,他再度抱揖道︰「此事若不成,兒臣若非戰死沙場,也自願卸下太子之位,請皇上恩準!」

    慕韜天一舉說到皇帝最介意的部分,他年事已高,卻沒有什麼重大的改績,如果能平定狼族名留青史,也算得上是完成他最大的願望。

    何況太子的堅決也令他相當意外,顯然過去確實是小觀了太子的魄力。

    這麼比較起來,大皇子城府深沉,失在急功好和一般臣子個性魯直,失在沖動莽撞;眼前這個太子如今看來文武兼備,有勇有謀,臣子們挑的毛病他都——用實際作為克服了,讓他這個皇帝也不免驕傲地覺得自己沒有選錯皇位繼承人。

    「好吧,我便授你兵符,由劉將軍輔佐你,挑選一萬精兵,擇日出發奇襲。」命令一下,皇帝也像松了口氣。這個兒子幫他解決了心頭大患,他對他的欣賞也是日復一日加深。

    說服了父皇,慕韜天卻沒有比較好過,心頭的擔子反而更重了。雖然他讓小妹免去和親,也讓戎弟避過了一次重責,但更艱難的路還在後面。

    因為此次駁回和親堅持出兵,代表此仗他非勝不可,否則過往他建立的所有勢力以及為未來所做的準備,全都會灰飛煙滅。

    最重要的是,他要活著回來,才能真正擁抱他最愛的元兒……

    ***

    漆黑的夜,師元兒卻異常地睡不著。

    最近宮里的氣氛十分詭異,好像緊鑼密鼓地在準備什麼事情似的,可問遍了熟識的宮女,卻沒有人知道,知道的又不敢說,讓她總覺得不舒坦。

    而且那位尊貴的太子殿下最近也跟著忙了起來,常常三更便出門,直到深夜才回來,讓她學了一身伺候人的本領全無處可用,連想和他說句話都辦不到。

    就她推測,最近宮里奇異的氣氛,肯定和太子有關。

    這麼久沒見了,她好想他……不知道他是否如她一般想念她呢?

    既然睡不著,師元兒便由床上起身,外衣也不穿了,就這麼穿著中衣、披了件披風就走到房門外,欣賞起夜晚的雪景。

    輕飄飄的雪緩緩降了下來,若有似無地落在她臉上,冰冷刺激的溫度令她打了個冷顫。這雪已經下了個把月了,一旁的積雪都快到她膝蓋那麼高,花園里的小池子,甚至還結成了冰……等等!注意到花園里有抹若隱若現的紅光,勾起她些許記憶,她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赫然發現又是那個嬤嬤,提著一個紅燈籠靜立在那兒。

    「喂!你……你是服侍太子寢宮的嗎?三更半夜在這里做什麼?」

    老嬤嬤並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微一轉身,那紅光立刻被她的身影遮蔽。

    「等等!你要去哪里?我見過你,你怎麼總是鬼鬼祟祟的?」這嬤嬤太可疑了,上回沒追到她,這次一定要追到。

    當師元兒跑進花園里,老嬤嬤早已移動到寢宮的入口,她急急忙忙的追了進去,紅燈籠的微光又移到寢宮內的小園子里,再過去就是太子的寢室了。

    怕那古怪的嬤嬤驚擾了太子,連忙跑進去,然而或許是太過匆忙,一個沒注意竟一腳踩進了松散的雪堆里。

    這一「失足」,放眼望去紅燈籠嬤嬤早已不知跑哪里去了。她急忙扶著一旁的樹干把自己的腳拔出來,因為施力不均一個打滑,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向後倒去。

    才要尖叫出聲,她就落入一個溫暖的胸膛中,免去了她狼狽的摔跤。

    「咦?好像沒跌倒?幸好幸好……」她拍了拍胸脯,先定定神,才赫然驚覺自己是被人抱著的,連忙轉身想看看是誰。然而越急就越站不穩,好不容易她才在那人協助下站直了身子。

    「你竟在這個時候來找我?」抱著她的慕韜天神色復雜,他因心事繁重而起床賞夜景,豈知就讓他抓到了一個雪地里的小精靈,而且是個笨到差點在雪地上摔個四腳朝天的精靈。

    「我?不是……我是跟著一個提紅燈籠的嬤嬤來的……」師兀兒往四周看去,「奇怪?人呢?」但在慕韜天听來,這些都是借口。此去北方,沒有三、五個月絕不可能回來,他正掙扎在理智與將和她別離的愁思之間,怎知她卻在他即將出征前于夜晚送上門來,其用意不雷可喻。

    「你記得我說過的話嗎?若你在夜晚來找我,我就當你願意獻身了。」夜色令他深邃的眸子看來更加幽黑,幾乎可以把人的神魂吸進去。

    「我……」師元兒感受到兩人間斥充著一種吸雕力,他的眼神像有魔力般鎖住了她,令她渾身發軟,突然間說不出話來。

    她的「默許」,讓慕韜天不再猶豫,他將她拉進房里,一把扯下她的披風,將她置身于床上。當僅著中衣的姣好身段落入他眼中時,他覺得自己瞬間渴了起來。

    接著他也如她一樣脫得只剩內里,而後上了床,俯身在表情緊張的她身上,在她耳邊輕道︰「瞧你,披風里穿得如此單薄,我要為所欲為都方便。要說不是為了我,如何讓人相師元兒隱約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而這件事,會讓她的人生進入另一個階段,夏會讓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激情……這個認知令她微微顫抖起來。

    「才不是呢!我只是睡不著……想出門晃晃……」她連句話都說不好了。

    「就晃到我這里來了?」他在她耳垂上輕舔了一口。

    被他一撩撥,一種刺激感慕韜天不待她多說什麼,一記熱吻便襲上,吻得她暈陶陶的。而後他的唇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她,啞著聲道︰「你知道嗎?五日後,我便要出兵狼族。」

    「什麼?」師元兒頓時由迷亂中清醒。

    他簡單解釋了這其中復雜的關系後道︰「……為了你的安全,我會先將你安置在李相那兒。李相以前當過大哥的老師,一心忠于皇上,大哥也對他顧忌一分,皇宮內還為他保留了一殿供他使用,你還是可以居住在皇宮內,他定會保你無恙。」

    「所以你真的要走?」一想到這一分離不知是多久,她的心都揪了起來。何況戰爭沒有一定打勝仗的,若沒打贏,他就一無所有了啊!「你不是因為這個才來找我獻身的嗎?」他強顏歡笑,熾熱的目光緊鎖著她。

    「我……」她本想否認,但一見到他那一泓深潭般的雙眸,卻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也罷,就把自己給了他吧,反正她這一生也只會愛上他這個男人,萬一他一去不復返了,至少還有今晚可以讓她回味一輩子,也不枉愛了這麼一遭。

    「可是我什麼都不會……」她有些羞怯地咬著下唇。

    「我會就好。」他心一定,開始解她的中衣。

    「為什麼你會呢?你不是說服侍你的都是太監……」她質疑的話聲又被一記熱吻給掩去。

    兩件純白的中衣飄落地面,兩具火熱的身軀交纏繾綣,他們都將最純潔的心獻給了對方,用盡所有的力氣取悅彼此,今晚,注定是個無眠的夜……

    ***

    一萬精兵,在深夜沒有人注意的時候,出了京城。

    這一群人都是精銳中的精銳,由深諳兵法操練的劉奕將軍負責訓練,才幾天的時間,很快便組成了一個有組織有戰力的強大軍隊。{夢遠書城}而慕韜天也將自己的許多想法及規劃加諸軍隊之中,令劉奕驚喜交加,使這一萬精兵可面對數十萬大軍而不畏懼。

    大軍化整為零,沿著西邊城門潛行而出,最後將會集結在城郊外十里處的山坡。慕韜天騎在馬上向集合地出發,如墨般深濃的黑夜又讓他想起了那夜的激情,想起了那個可人兒。

    大乎忍不住撫上胸口,那里有一面護心鏡,是在他行前師元兒特地做好送給他的。雖說她服侍人的方式一塌糊涂,但做這些小東西的手藝還真是巧,這面護心鏡是她特地為他量身訂做,大小適中,戴在身上也不會覺得累贅。

    將她送至李相住的居所時,那丫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幾乎要將他的心都哭擰了,險些就失去平時的自制力,要她一起走。

    不過這種兒女情長畢竟是奢想,他不能因私害公,因此只能硬著心腸轉身就走。想不到隔幾日她又出現在他面前,卻是一臉的平靜,只有那紅腫的雙眼略微泄露了她激動的情緒。

    「這是我做的。」她獻上一面護心鏡,親自將它掛在他胸前。「希望它能保你平安歸來,我和你不會只有那一夜。」

    她像是忽然成熟了,由黃毛丫頭成了一個風韻動人的女人,眉宇間似乎也不再那麼頑皮,只有那羞澀的笑容還保有一絲以前的稚嫩與淘氣。

    「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要走……」她深深地望著他,「但你出城前,我會做個小記號,那是我們相識相愛的契機,我以此祝你此行一切順利,請你收到我的祝福後,一定要回來。」

    慕韜天忍不住緊緊的擁住她,許久都舍不得放,直到感受到她嬌軀微顫,自己胸膛前一陣濕意,他才逼自己放開她。

    「護心鏡還有避邪的功能,你要小心那三千陰兵,雖是同一邊的,但也別讓他們近你的身。」最後,哭得雙眼通紅的她硬是擠出一個莢容道。

    原本感動得無以復加的他,一時心中只覺好笑不舍心疼,畢竟這令人哭笑不得的畫面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沒待他再多說什麼,師元兒轉身就跑,像是怕自己再多留一刻,就會忍不住情緒崩潰,求他帶她走。

    慕韜天沒有追去,卻將她最後的笑容刻在心底,以此砥礪自己,一定要活著回來。

    拉回思緒回到眼前,城門已在前方,就在要出城門的前一刻,他不禁依依不舍地回頭望了一眼,卻在遠處的民宅上看到一只紅燈籠。

    深夜里的紅光明明滅滅,看來格外冷清,但這黑暗里的唯——抹光源,卻讓他露出笑容,更增加了此行的信心。

    我和太子殿下的緣分,應是紅燈籠指引的吧。

    倏地,他憶起了師元兒曾在馬車上和小妹說的話,這只紅燈籠,必然就是她所做的記號,保他平安歸來。

    至于她如何知道他是由這里離開?這也不難猜,她肯定是在夜間于每個城門顯眼處都掛上了燈籠,只要他看到其中一盞,她便算完成了心願。

    寒風吹來,此刻他心如明鏡,再無里礙地夾緊馬腹,往山坡急奔而去。

    ***

    慕戎天率領的朝廷大軍由雁門關出塞,與北方狼族會于哈刺莽來部落。他帶兵習慣以急速攻其不備,雙方拚殺一陣後,狼族敗走,往北方逃竄,朝廷大軍乘勝追擊,直抵飲馬河畔。

    然而他們在此處失之地利,數萬大軍無法一次過河,被迫切成了三段,而北方狼族詐敗退往肯特山方向,待慕戎天第一階段的軍隊過後,狼族與其他部落的聯軍突然進行反攻,使得朝廷大軍陷入混亂,正過河的第二軍隊無法前進,被前方落敗的第一軍隊逼得後退,但第三軍隊不知前方發生何事,又急著往前,如此自亂陣腳,以致全然潰敗。

    幸而此時由慕韜天率領的精兵向歸降的高林國借道,由東面突襲解了慕戎天一方的危機。

    在一天一夜的激戰後,雙方暫時退兵,以飲馬河為界彼此遙遙相對。

    朝廷大軍此役喪失士兵性命萬余,慕戎天自責不已,同時也意外太子慕韜天在領軍上的冷靜與果斷。在自嘆不如的情況下,他將帥符交給了太子,由太子做為軍隊的最高統帥。

    飲馬河兩岸一馬平川,雙方對峙的情況下,隊了硬拚幾乎沒有別的方式。但漠北一帶是狼族的地盤,除了對地形地貌的了解,他們的騎兵在馬上幾乎是無敵,因此朝廷大軍可說毫無致勝的希望。

    慕戎天不敢期待太子能挽回局面,也十分後悔自己的沖動,沮喪得希望只要大軍傷亡人數能降低就好。然而慕韜天一句淡淡的開解之語,卻有效地激起了他的斗志。

    「還沒打,怎麼知道會輸呢?當每個將士都相信你是戰場上的殺神時,你就得是殺神。」

    夜晚,慕韜天親自率領十人小隊偷偷潛入對方的營區,觀察狼族軍隊巡守的規律性及起居的死角;慕戎天則帶著另外數十人,按照慕韜天的推算埋伏在西面的山邊,果然逮到了狼族的密使。

    由密使口中,朝廷大軍知道了狼族欲與西面的部落聯軍,令其在兩軍對壘時能由西方奇襲。由于密使這二前去,加上西面部落聯軍全速奔來,估計約耗時三天左右,所以朝廷大軍便于第二天的夜晚主動進攻。

    因為事先掌握了狼族軍隊的起居規律,又抓準了他們以為西面聯軍會趕來協助,故在深夜時,慕韜天率領三干諳水性的精兵,忍著刺骨寒意利用浮木潛水悄悄渡河,同時搭起浮橋,在大部分狼族軍都陷入睡眠的時候,突然放火燒了他們的糧草和營帳,先引起混亂。

    見到火光後,由慕戎天帶領的中軍就快速通過浮橋猛攻,狼族沒料到敵軍會這麼快殺到,一下子被殺得抱頭鼠竄。只是狼族主將也非庸才,勉強組合起戰陣,略略挽回了頹勢。

    戰事進行到快天明,雙方皆有死傷,此時西方突然來了一大軍,支著狼族的旗旌。狼族以為援軍來了,突然士氣高昂,胡亂喊叫著助威。但在西面軍接近後,狼族旗旌突然換成朝廷的黃旗,上頭有著醒目的「慕」字,士兵還高聲喊著漢語的「殺!」,威風凜凜地沖了過來,令狼族士兵錯愕不已,斗志也瞬間落到最低點。

    原來西面的軍隊,是由高毅帶領五千精兵佯裝狼族援軍而來,而狼族士兵的心情由原本的亢奮一下子跌落谷底,對士氣的殺傷力不容小覦,因此這場戰爭就在這一夜結束.狼族完全潰敗,死傷數萬,被擄者不下萬人,主將及副將皆被射殺,還剿獲馬匹及刀槍等無數。

    朝廷大軍的告捷很快便傳回了京城,但由于需就地處理俘虜及戰敗條款等事,大軍並沒有馬上回朝,同時一些細節的事,慕韜天也在等著皇帝的命令由京城回博。

    「二哥,這次多虧了你。」慕戎天豪邁地舉起大碗,用力叩了一下慕韜天的酒杯。「唉,我自詔戰無不勝,卻差點被驕傲所害,失了大局。幸虧二哥的奇兵幫了大忙,看來我這‘殺神’的稱號要讓給二哥你了。」

    慕韜天的小酒杯都快被慕戎天磕破了,他心想若自己成了殺神,那師元兒每回見到他,不閃得老遠才怪。「戎弟也是求勝心切,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戎弟能毅然交出兵符,相信我這光會紙上談兵的家伙,此等胸襟令人佩服。」

    慕戎天搖搖頭,「二哥此言差矣。光是你能趁其不備由東面來援,還只用一萬人就擊退狼族數倍的兵力,就知道二哥謀略過人,只是以前沒機會一展長才罷了。

    何況在听完二哥通盤退敵的計劃後,我除了佩服還是只有佩服,居然能利用敵軍先盛後衰的心理轉變,在他們最脆弱的時刻進行突擊,這誰想得到呢?’此役由隆冬打到初春,戰果相當漂亮,也充分建立了太子的威信,為日後慕韜天的帝王之路起了十分關鍵的作用。

    然而在兩兄弟把酒談心時,高毅突然臉色凝重地敲門還帶了一個傷痕累累的土兵入內,這名士兵身上,穿的赫然是皇宮禁軍侍衛服。

    見到此情況,慕氏兄弟臉色齊變,慕韜天還算沉得住氣,慕戎天已然急問︰「皇宮發生什麼事了?

    斑毅放開手讓那人自己說,只見侍衛見到慕韜天,立刻涕淚俱下慘然道︰「太子殿下帶兵出城後一個月,京城里就謠傳朝廷軍大敗,皇上因此大受刺激臥病不起,在一次大皇子探望皇上後,皇上便……便駕崩了!」

    慕韜天心一凜,悲痛交加的沉下聲,「皇上駕崩,為何我們不知道?」至少也該通知他這個人在前線的太子,否則國一日無君怎麼成?

    「大皇子說怕影響戰事,便將皇上駕崩一事按住不發,朝廷里……朝廷里很多大皇子的人,百官根本不敢多說什麼。不久後羅剎教叛亂,大皇子托言平亂便自立為王,其他反對的大臣都被大皇子砍了頭,禁軍統領羅將軍暗囑屬下拚死逃出,快馬通報太子殿下和三皇子。」

    「什麼?!」慕韜天和慕戎天厲顏相視,知道最壞的情況終于發生。

    大哥散播戰敗謠言後弒父,勾結羅剎教篡位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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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慕韜天原本率領的一萬精兵只剩七千人,就這七千人風塵僕僕地由漠北趕回京城。至于慕戎天則率領數萬軍隊,也由北方慢慢南下,預計京城將會有一場風暴。

    待七千精兵到了京城外,果然是一股肅殺的氣氛,城牆上士兵來來去去巡邏,城門緊閉,只開放西門供貨物進出,出入管制極嚴,大白天的,偌大的城內居然連人群吆喝說話的雜音都很少。

    很明顯,這是為了防大軍攻擊的陣仗,可最近朝廷才大勝高林國及狼族,誰還會來入侵?

    一切的防備,根本就是沖著太子與三皇子而來。

    大皇子慕听天自立為王當了皇帝,眼中釘必然就是現任太子慕韜天,他為登基這天準備了這麼久,絕不可能讓慕韜天安全回來破壞他的好事。

    城里的消息全被封閉,百姓都以為朝廷打了敗仗、太子戰死,所以對于京城戒嚴的情況雖然害怕,卻也不得不接受。因此,慕韜天的七千精兵只能隱在城外的密林里駐扎,因為他很明白大哥不會讓自己進城,若他強要進城的話,埋伏在里頭的重兵肯定讓他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然而這一仗是必戰無疑,先不說大哥結黨營私造成朝廷朋黨傾軋,後又勾結羅剎教與狼族出賣國家,光是他為了帝位弒父一事,慕韜天就一定要討伐他。

    既然大隊人馬進不去,那麼慕韜天就故技重施,與高毅在深夜潛入京城,打算先摸清楚里頭的布局,以待慕戎天的軍隊來到後反攻京城。

    可是慕听天太了解他了,將京城的防衛做得滴水不漏,慕韜天與高毅只能在城牆附近游走,無法深入至核心的皇宮部分。

    「殿下,再這樣下去,我們遲早會被發現。」高毅認為最好的方法是先撤退,無功而返也總比被發現的好。

    「好,我們走。」慕韜天當機立斷,與高毅閃過一群士兵後,悄悄地潛至西門附近,想趁隙出城與大軍會合。可當兩人就要動作時,他見到遠方的一抹紅光,突然心中一動。

    「等一等!」他盯著那抹紅光,與高毅又遠離了城牆,往那方向靠近,直至看清了那抹紅,他赫然發現那竟是一只紅燈籠。時值帝王崩殂國殤之際,家家戶戶都掛上自布及白燈籠以示哀悼,然而這麼一只陳舊的紅燈籠,樣子看得出有些年歲了,在夜凰之中搖搖晃晃,竟也不覺突兀。

    慕韜天直盯著那只紅燈籠,盯到高毅都覺得奇怪了,正欲出言提醒主子,就見主子突然上前一步,手伸進了燈籠里頭撈著。

    「殿下,你在做什麼……」高毅話才說到一半,訝異的發現主子竟從燈籠里撈出了張紙條。

    慕韜天立刻打開紙條,與高毅就著燈籠微弱的光線看,發現紙條上只有簡單的四個字——速至城北。

    「這是……」高毅還想問,卻見主子目光柔和了起來,甚至在這緊張時刻,還露出一個淺淺的笑。

    「是元兒。」他簡單說完,便拔腿往城北飛奔而去。

    斑毅無奈之余,也只能跟上。

    兩人到了城北後,發現一間殘破的民房外也掛著一只不起眼的紅燈籠,只不過沒有點亮罷了。慕韜天幾乎是毫無猶豫地飛身而入,讓高毅緊張地捏了一把冷汗。

    這萬一是敵人的詭計,主子此去必死無疑!高毅連忙在後頭跟著,當兩人進到燭光黯淡的內室後,一個嬌小的身影突然沖出,令他警戒地將刀舉了起來。

    慕韜天沒有給他揮刀的機會,反手一擋讓那嬌小身影能直撲自己懷里,嚶嚶哭泣。

    「嗚嗚嗚……你終于回來了!你知道人家有多麼擔心嗎?京城里都傳言你陣亡前線,但我相信你一定不會死的……」

    「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慕韜天眼中映出難以形容的深情,輕撫還顫抖著的嬌軀。

    「如果你再不回來,說不定人家也會跟著你去地府,向那三千陰兵討你的命了……」師元兒哽咽著,拚命用力抱住他,仿佛這樣才能感受他真實的存在。

    「幸好我看見了你的紅燈籠。」慕韜天真的十分慶幸她沒做傻事,萬一大哥的詭計真讓相愛的他們因誤會而天人永隔,那將是一輩子的遺憾。

    兩人擁抱著,靜靜體會那重新擁有的珍貴及感動,仿佛只要能和對方這麼抱在一起,任何風風雨雨都不用害怕了。

    不過這倒苦了高毅,主子正在談情說愛,站在一旁的他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但基于職責所在,他還是得尷尬地輕咳兩聲,帶著罪惡威打斷兩人的重逢時光。

    師元兒這才發現有第三者在,難為情地由慕韜天懷中退閱。

    慕韜天很想和她訴衷情,卻也知道此時此絕不適宜,只好忍住沖動問︰「你用紅燈籠引我來,可是有事要告訴我?」

    明白高毅也是可信任的人,師元兒不避諱地急忙由懷里掏出一張紙卷,在桌上攤開。

    「這是……」高毅不由得倒抽了口氣,平時冰冷的表情也有了些許裂痕。「這是京城的軍力部署圖?

    慕韜天則嘉許地看了師元兒一眼,「做得好。」

    「恕屬下無禮……殿下,此圖可信嗎?」高毅不得不懷疑,這個總是嘻嘻哈哈像少根筋的小宮女,有辦法得到如此機密的資訊?

    「我相信她。」況且他的信任也不是毫無根據。「元兒住在李相那,李相應該能得到相當程度的訊息。何況你也別小看元兒,她在皇宮里人緣頗佳,和許多士兵及太監宮女都交好,從一些小道消息或秘密情報里,她也能拼湊得出目前皇宮內的現狀。」

    「就是嘛,你可別小看了我。」她皺了皺鼻子,不依地替自己辯解。「幸好過去我是服侍太子殿下的,知道哪些大臣與太子交好、能夠信任,再由左相李大人從中引線,才讓我能和他們聯系。加上我和宮里的關系好,上下打听整理出脈絡後,再交由最了解皇城內外的翰林朱大人繪下這一幅圖。」

    「那些大臣憑什麼相信你一個小宮女?」高毅仍有疑惑。

    「因為太子殿下給了我這個嘛。」她從懷中掏出一只腰牌,得意地在高毅面前揮舞。「這可是太子親賜、心腹才會有的令牌喔。你羨慕吧?」

    斑毅頓覺烏雲罩頂,臉色一僵,這面令牌還是太子從他身上要去的呢,居然輪到這小宮女來和他耀武揚威了?

    慕韜天看得心中好笑,不過為了師元兒的顏面,他只是听而不聞,就著正事道︰「待與戎弟會師後,我們再就此圖商議,一舉反攻,不過我現在有些口信,希望能傳給朝中支持我的人,來個里應外合。」

    師元兒立刻拍拍胸脯,「就靠我了,你盡量說吧。」高毅實在懷疑這小宮女的能力,可軍力部署圖就在面前,他也只得相信。

    慕韜天簡單地說出自己的計劃,叉約定幾個聯絡方式後,也接近三更了。時間拖得越久,對他們越不利,又到了分離的時候。

    「太子殿下……」師元兒有些依依不舍。「你……你要保重。」

    慕韜天點了點頭,和高毅兩人穿窗而出,一切又恢復到他們未來過前的靜謐。

    師元兒就著窗口遙望天上月亮,愁思頓起。沒有一場仗是必贏的,這次更是難上加難,希望上天能保佑真正的天子,即使不能奪回帝位,也要讓他全身而退。

    在她思索之中,衣株之聲傳來,卻是慕韜天又飛躍了進來。

    「殿下,你……」師元兒訝異地看著他去而復返,但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他一把摟過,狠狠地吻住。

    她意亂情迷地接受了這個充滿離愁與不舍的吻,當他放開她後,人也再次飛遁而去。她只能回味著他那如星晨般的眸光,耳畔仿佛還留有他低沉的嗓音,對著她承諾——「我會成功回來接你,到時候,你就是我的皇後。」

    ***

    三日後,駐扎城外的大軍突然往京城邁進,兵臨城下時,城垛上的箭雨及投石便如雪片般凌厲地攻來,逼得慕韜天這方不得不反擊。

    他很清楚,大哥是不會容許他進到城內的,因為目前京城的百姓仍被蒙在鼓里,若他玫入城中,代表太子沒死,那麼大皇子自立為王這件事立即會令大哥成為千古罪人,引起民反。

    迸來只有「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如果大哥能在此役干掉他,那麼帝位就會更加穩固,至于弒父篡位等罪,都變成次要的了。

    由于京城戒嚴已久,听到戰鼓聲,民眾全躲入了房舍中,會留在大街上的都是軍隊兵士,或者一些來路不明的灰衣人。

    慕听天本人亦是一身戎服,坐陣于皇宮外西面的大光明殿,此殿原是皇室專屬寺廟,氣勢恢弘,前有一個大廣場,如今成了軍隊聚集之處。

    「啟稟皇上,西面的戰事激烈,是否請盧教主多派些人支援?」太監楊偉低垂著頭,尖細的嗓音正向主子報告著目前的戰況。

    「也好。依盧教主的手段,他們攻得進來,我就要他們死得難看。」慕听天表情陰騖的說。「韜弟既然回來了,也省得我大江南北的去找。」

    意思便是,無論慕韜天有沒有回來爭帝位,慕听天都不容許這麼一個會威脅他帝位的人存在,即使是親弟弟也一樣。

    聞言,楊偉恭敬地退去,留慕听天與一干重要大臣商討接下來的戰略。然而沒過一會兒,楊偉又匆匆地返回,這次他臉色灰敗,再也沒了先前的冷靜。

    「皇上,征北軍已攻破西門,現在正往大光明殿這方推進。盧教主又派出了一千教眾,但對方士氣高昂,我們恐怕擋不了多久……」

    慕听天听得臉色鐵青。「怎麼可能?守城侍衛是在做什麼?禁軍統領羅強呢?把他給我叫來!」

    楊偉冷汗都快滴出來了。「馭稟皇上,羅強他……他背叛皇上了!這西面的城門,就是他手下開的。當征北軍進城那一刻,許多原本依附我們的勢力也倒戈,立場中立的李相派出數百名私人護衛團團護住相關叛徒的家眷,讓我們無法從那方著手。」

    「該死!全都該死!」慕听天氣得往椅子把手一拍,順勢起身。「讓我親自出馬會會他們,看看我和那個仁和有余的過氣太子,誰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

    當慕听天領著約百人的親兵騎隊來到大光明殿前的廣場時,北征軍及由皇宮內部叛出的零星軍力已然會師,恰好和慕听天一群人形成對峙。

    遠遠地,慕听天便看出隊伍正中央那個氣宇軒昂、儀態突出的人,正是他的天敵慕韜天。

    而對方既已攻至此,就代表已方的人馬可能難再有反攻之力,他策劃了十幾年的奪位大計,恐怕得就此告終。

    但這教他如何甘心?心里計謀突起,他忽然大聲道︰「韜弟,你一回來便血洗京城,這可是仁和之道?」

    「你弒父篡位,其心可誅,我只是替天行道,將屬于我的東西奪回來。」慕韜天冷冷地回答。

    「事情至此已無挽回之地,然而北征軍對上禁衛軍,殺的都是自己人,不如我們兩個決斗,勝者為王,也不至于讓自己人自相殘殺。」慕听天提出一個乍听之下很公平的決斗,卻不知他究竟暗藏什麼居心。

    斑毅心頭微動,本想替主子接下這一仗,慕韜天卻阻止了他。「我的帝位要自己奪回來,我的父仇,也要自己報。」話說完,他便騎著馬,獨自往大光明殿的方向去。

    同時,慕听天也策馬趨前,兩人在廣場正中央停下,相距約一個罵身,四周站滿了軍隊與士兵,還有一些不怕死偷跑出來看熱鬧的民眾,全場鴉雀無聲。

    氣氛漸漸凝室,兩人動都沒動,只是眼神對視著,但彼此間的內力牽引已讓四周刮起了風,方圓數十步內仿佛罩上一層透明的罩子,沉重的壓力令人無法呼吸。

    不知是誰先出手,兩匹馬兒同時往前沖,慕听天持的矛與慕韜天手中的刀清脆地發出鏗鏘交擊聲,接著彼此錯身而過,又恢復對峙的場面。

    「我低估你了。」慕听天神情復雜,不難看出他對于錯估形勢的挫敗。

    「我也低估了大哥。」原以為勤于政事的大皇子武藝頂多平平,但就這麼一招,慕韜天已掂出大哥的分量,算得上是高手了。

    彼此心中都有了底之後,兩匹馬兒又長嘶一聲,矛與刀再次對上,在四周人的眼里,只覺得陽光映照在刀身矛尖上的反射相當刺眼,而他們的動作太快,根本讓人眼花得看不清楚。

    突然,兩人停下了手,各自退開一步。慕听天目光沉沉地望著冷靜的慕韜天,倏地噴出一大口鮮血,由馬上墜到了地上。

    「你輸了。」慕韜天淡淡地道。

    周圍屬于慕听天陣營的士兵,見狀紛紛害怕地扔下手中兵器,屬于征北軍一方的士兵迅速控制住場面。

    慕听天見大勢已去,不怒反笑道︰「我從小就不服氣,憑什麼我是長子,只因不是皇後生的,就不能當太子?我在政事上比你出色,練武也從不懈怠,兢兢業業這麼久,卻還是敗在你手上?」他又吐了口血,眼神漸漸變得怨毒。「你不敢殺我的,你從小就仁和懦弱,我早看穿你執著于虛無的手足之情,不可能下得了手。」

    慕韜天沒有回應,只是微微皺起了眉。

    慕听天心知自己猜中了,更放肆地笑,不管牽動的內傷讓他痛苦不已。「我告訴你,只要我活著一天,就不會放棄追逐帝位。父皇擋在我面前我就殺他,你擋在我面前,我也會殺了你。」大皇子留著必為後患,何況他弒父早就罪無可逭,篡位後大肆殺戮不從他的大臣們不說,還勾結異教與外族,種種罪行皆令眾人覺得他該死,可是同樣地,大家也都覺得太子下不了手。

    慕韜天眼光一沉,不知在想些什麼,就在這電光石火間,慕听天拚著最後一口氣,忽然由地上爬起,一矛刺上慕韜天的心窩。

    由于事情來得突然,慕韜天即使反應極快的後仰,仍被那一矛刺中胸口,眼見矛尖就要透進胸膛,四局人不禁驚叫起來。

    中了這一記突擊,慕韜天必死無疑,然而在眾人驚惶訝異時,他突然頂著矛尖立起身,那尖端仿佛怎麼也刺不進他的身體。接著,他再沒有猶豫,挺身的同時驀地大刀一揮——慕听天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的血由胸前噴出來。

    「怎麼可能……」他口中也流出大量鮮血,表情十分猙獰。

    慕韜天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拉開衣襟,露出里頭的護心鏡。

    此時此刻,他真的感謝師元兒,因為有她的深情與保護,讓他避過了這一劫,也讓國家避過了苦難。

    慕听天終于知道自己敗在哪里——皇宮里親太子派的突然反撲,還有北征軍對于禁衛軍布置的了解,再加上慕韜天胸口精致的護心鏡……該死的!他居然忽略了那個小宮女……

    連句後悔都還來不及說,慕听天頭一偏,結束了他悔恨的一生。

    在大皇子叛變終于平定的這一刻,慕韜天將手上的刀往天上一舉,此舉代表著他成功為父報了仇,也在所有臣民軍士的面前建立了威嚴果敢的形象。

    「吾皇萬歲萬萬歲……」

    便場上,所有人都跪了下來,迎接新皇的誕生。

    接受歡呼擁戴的慕韜天,眼神堅毅地直視著眾人,心中卻閃過一絲柔情。

    元兒啊元兒,你看到了嗎?我成功了……

    爆變動亂平息,慕韜天繼位,慕戎天授司馬大將軍,鎮守北疆,其母莊氏成了皇太後,並嘉獎有功人等,掃除朝廷中有異心者,一時間政治清明。

    北方狼族此役元氣大傷,短期內無法恢復過去榮景,加上附近異族同樣對他們虎視眈眈,估計約莫數十年間,狼族都不可能再有南侵的能力。[夢遠書城]少了狼族和大皇子支持的羅剎教,則是突然低調地隱匿了形跡,即使朝廷派人搜捕,也總是一無所獲。

    風波過後,慕韜天忙于政事,自然是由師元兒去將避居師宅的慕宛蓉迎回宮內,而當她一臉深思地來到御書房時,慕韜天也不由得納悶地放下手中的筆。

    「宛蓉回宮了嗎?」他問。

    「是啊,不過我覺得她不是很高興……」師元兒的表情有些苦惱。

    「怎麼說?」慕韜天好奇地問。如今還有什麼事,能讓這個小丫頭煩得好像天塌了一樣?

    「小公主似乎和定平產生了情愫,根本不想回宮。」想到那小倆口依依不舍的樣子,她還是覺得硬要將小公主帶回宮的自己很殘忍。「我和小公主一塊兒回來,她一路都是哭著的呢。殿下……喔,不,現在該叫你皇上了,你能幫幫她嗎?」

    依舊是「你你你」個不停,叫殿下和叫皇上有什麼差別嗎?慕韜天心中好笑,但對她提出的問題只是搖了搖頭。

    「定平只是個平民,若公主真對他有意,不如等他考取功名後再說,也不致讓朝中大臣議論。」他持平而論。

    所以平民就不行嗎?師元兒心情不禁一沉,繃著俏臉道︰「我不也是個平民?」

    「不,你不一樣。」慕韜天一口否定她自貶的說法。「你平亂有功,早就可以封賞,只不過現在還不到封賞的時機,朕才尚未頒下旨令。」

    「喔?你要賞我什麼?」又可以加俸祿了嗎?說到這個,她終于能揮別一些心中陰霾。原本當個冷宮的小宮女月俸有六兩,後來變成十兩,到了東宮服侍後,又漲到十二兩,難不成她真的可以和領頭太監拿一樣的薪俸,二十兩?

    二十兩啊……她可以做多少事?不但定平的生活能過得好些,她也不必再到束市寄賣小錢不料她心中所想,和慕韜天的計劃是完完全全兩回事,瞧她小腦袋里不知又裝了什麼異想天開的事,他不由得失笑。

    「自朕登基之後,太後便催促著我立後這件事……元兒,你該知道我心中的皇後只有一人。」

    師元兒心頭閃過一絲不妙,目瞪口呆的指著自己,「你……你真的要立我為後?」

    「就是你。」他說得斬釘截鐵,語氣不容置疑。

    原以為她該感動得痛哭流涕,想不到她竟一臉驚恐,抵死不從地直搖頭。「不不不!千萬不要!我……我自認不是當皇後的那塊料,寧可待在冷宮里掃地掃一輩子,也不想被關在深宮里。」

    慕韜天皺起眉,這可是天下女子都想要的殊榮,她卻往外推?「但只有你當上皇後,我們兩人才能永遠在一起。元兒,你不想嗎?」

    「我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而是我沒那個資格,光是定平和小公主之間的戀情,就被你以平民與皇室地位的差異而否決,更何況是要立一個平民為後?」她並不想卷入後宮詭譎的爭權奪利之中,她以前是個宮女,看得還不夠多嗎?「我在冷宮里當差,你一樣可以來找我……」

    「你太天真了!堂堂天朝皇帝夜會冷宮的小宮女,成何體統?太後已開始甄選秀女,若你不當朕的皇後,難道能容忍朕以後身邊抱著的女人不是你,替朕生兒育女的不是你,寵愛呵護的也再不是你嗎?」慕韜天俊臉微沉道。

    師元兒當然知道他不高興了。自從他當上皇上之後,多了一股難雷的威勢,雖然她還是不怕他,但他心緒的波動卻會加倍影響她,因為她知道,他在她心中越來越重要了。

    可是過去宮內那些不被寵愛的嬪妃,只能老死在皇宮之中的那種淒涼及悲哀,在她小小的心靈中留下了太大的陰影,她不覺得自己能夠克服。

    「我……可是我沒有辦法……」她回憶著方才送小公主回宮時,公主那如喪考妣的表情,一張臉也跟著苦澀起來。「光是小公主回宮,馬上就被關進了她的宮殿,起居作息都有女官看著,所有儀姿恣態都受到監管,舉手投足必須照本宣科,完全不能有個人意志……萬一真成了皇後,我還必須假情假意地應付那些別有居心的人……想到我就受不了。」

    「有得必有失。元兒,為了朕,你就不能犧牲一些嗎?」他為了兩人之間感情能維系,盡了那麼多力,她卻試也不試就要放棄?其實憑她的機靈聰穎,要當後宮之主並不難,何況還有他這個天子在背後撐腰。

    「你還是讓我留在冷宮吧,記得偶爾來看我就好了……我……我可以讓自己視而不見」師元兒仍想替自己爭取,卻被慕韜天不悅地打斷。

    「元兒,似乎朕比你更重視我們之間的感情?你可知要讓你當上皇後,朕要面對多少大臣的質疑與反對?你太讓朕失望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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