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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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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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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江上相遇

  前幾日還是半月。

  不知不覺再抬頭。

  月圓了。

  這就又過了幾日。

  而原本要著急回京的柳公子,又在荊州蹉跎了幾日。

  月夜下。

  暖風吹。

  今夜他選擇了夜宿船上。

  實際柳公子身上銀錢已經不多了,畢竟少年出行游歷,帶的銀錢雖然不少,但是也是有數的。

  經不起日日這樣好酒店開銷,尤其若是想在喜歡的女子面前表現闊綽,不經意就會花超了。

  但是柳同很少為銀錢發愁過。

  雖然下人提醒了一句,也並沒有放在心上。

  今夜還是執意要帶青青姑娘夜航,因為今夜月圓,若在江中賞月,定然很美。

  年輕,無父母約束,又遇到心儀女子,又有了肌膚之親,幾乎是痴狂熱戀中,做什麼都有趣,做什麼都覺得好,一起發呆都覺得幸福,每日也格外有精神。

  流連忘返。

  實在是荊州城各種地方都莫名的比別處方便,舒適,不知不覺就多住了幾日。

  這幾日,江婉住在荊州也暗暗吃驚。

  她夢中有路過荊州,但是就是一個普通城市,並無什麼特別。

  路人眼神麻木,衣衫襤褸,因為這是反賊第一個攻打下來的城,又是兵家重地,總之,來來回回幾次作戰,這個城都被打穿了,所有人眼神冷漠,看到有路過的有錢人,要麼露出驚恐神色,要麼露出貪婪之色。

  總之她印象很差。

  可是此刻這完全不是她夢中的場景。

  游人如織,欣欣向榮,就是這種夜航船,居然也只是住宿,有人彈唱,卻不是靡靡之音,唱山唱水唱離別唱相遇,高雅的不得了。

  這場景讓她有些驚慌,打破了她的認知。

  而且因為這荊州處處是江司馬的痕跡,也讓她很慌。

  她想勸柳公子早些離開。

  柳公子卻因為迷戀於她,不願意離去,或許心中多多少少還是覺得離開此地,前往京城的話,終究要面對父母,面對董妹妹,他不敢了。

  那一日因為柳公子說了他要娶董妹妹的事情,兩人做出了一些過於親密之事。

  接下來,兩人雖然還膩在一塊,江婉卻再也沒有跟他有什麼肌膚之親的舉動,她深知,一個女子可以表現的很愛一個男子,卻不能太主動,尤其是肌膚之親,一定要克制。

  男子總是對得到的,既定的,就會不那麼在乎。

  總是更喜歡沒有得到的,即將擁有的,可能擁有的,自己努力去擁有的。

  夜間行船,很是浪漫。

  賞月飲茶,吃點心。

  柳公子一片熱忱,好似不睏,一整天都想著能怎麼邀請青青姑娘一起玩。

  往日哪怕游歷,也會翻一翻書,這幾日書本已經蒙塵。

  柳公子只覺得青青姑娘學識過人,她雖然失去一些記憶,可是談吐依舊優美,跟她說話就覺得歡快,開心。

  夜船微微搖晃。

  夜風把女孩的香氣吹到了他鼻尖。

  若有似無的纏繞。

  江面很黑,卻讓人一點都不害怕,只覺得再黑一些也可以的。

  丫鬟和小廝都在外頭守著。

  許是在行船上,柳公子大膽了一些。

  他挨著青青姑娘坐,這時候的柳公子像是一隻大狗一般,循著她的氣味,就想靠近她,挨著她,哪怕什麼都不做。

  江婉沒有像前幾日那樣避開。

  江上夜風比路面上涼,也舒適一些。

  她微微後靠,就能靠到一個溫暖的胸膛,感受到起伏的心跳。

  她感受到一隻手環繞在她胸前,然後漸漸有些緊。

  他緊緊的挨著她,環抱著她,游船微晃,面朝荊江,流水湍湍。

  江婉看著黑暗的江面,她想曾經她一家人乘船朝京城去,意氣風發,此刻卻在這黑暗中,做著見不得光的事情,靠在別人未婚夫身上,可笑又可憐。

  柳同卻什麼都沒有想,他只是環抱著女子,許久,他忽然開口道:「青青,我這幾日想了,我帶你回京城,跟家中說清楚,我喜歡你,我對董妹妹只有兄妹之情,我娶你,可好?」

  江婉身體有些僵硬,心跳有些快。

  這一刻,她有些心動。

  遠處有一艘船慢慢靠近,並不是故意的,只是航道不寬,會交匯而過。

  江婉靠在柳公子懷抱,看著對面的船越來越近,幾乎是擦身而過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偉岸男子立在船頭,迎著夜風,風吹的他黑髮飛揚,白袍拍動。

  居然是楚晞!

  江婉只覺得他也看過來了,一瞬間,她心臟驟停一般,不可能。

  她嚇的轉過身,背對著那船。

  而柳同卻以為她在回應他,順手就把她抱起來,放到了腿上。

  他呼吸有些急促,手忙腳亂,面色緋紅,又動情的道:「青青,你相信我,我祖母很疼愛我,我若堅持,他們一定會答應的。」

  江婉此刻只覺得脊背上有一把刀劈過,像是把她割裂開了一般。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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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逝者如斯夫

  「哎~哎~哎~呀~」

  悠揚婉轉的歌聲,源源不斷的從側身而過的船上傳來。

  荊江滔滔。

  柳公子有點激動,夜訴衷腸。

  「春日,我家後院有一片梨花,花開的時候,雪白雪白,甚美,香氣也淡雅,你一定會喜歡,那花像你一般好看。

  夏日,我們可以去莊子避暑,莊子也有河流,還能看人釣魚,傍晚的時候,魚從水面躍起來,魚鱗亮晶晶的。

  秋日,就有很多瓜果成熟,京城人也很喜歡吃蟹,父親有個下屬每年都會送很多好蟹,極肥。

  冬日可看雪,我們在雪中煮茶,也可躲在屋裡看書,熱氣騰騰,看窗外的雪。

  我朋友不少,定然會羨慕我,能娶上真正心愛的女子。帶你回去後,我都介紹你認識。」

  少年熱戀,身體是熱的,聲音都是熱的,氣息也是熱的。

  風都吹不散。

  江婉看著黑暗的江,她其實想問,你何時讀書,你靠什麼營生,永遠靠爹娘嗎?女子出嫁從夫,京城等級分明,你若無官身,我以後看誰都要彎腰下跪,你讓我如何自處?

  這些都太遠,太掃興,本就不可能。

  她做不到,鳴縣的院子裡也有花,他們也有莊子,她見過釣魚,有點髒,她在雪中煮茶,她茶煮的極好,可是現在,荊州都流行泡功夫茶,不用煮了。

  她孤注一擲,不是為了過重復的生活,不是為了陪你去抗爭你爹娘。

  她只是想逃離,她相信,只要她告訴楚晞表哥,她夢裡知道的那些事,表哥一定會留她,哪怕她現在狼狽不堪。

  上輩子,她也很狼狽。

  所以她道:「柳郎,你明日回去吧,我不願你為我,跟爹娘爭吵,我來歷不明,本不是良配,你和董妹妹青梅竹馬,你如何能負她。我深愛你,所以不願你有一點不好,你回去,聽爹娘的,娶親,你忘了我,我不值得。」

  這一刻柳同卻真正感動心動,不僅僅是身體燥熱,心魂也感動,他這幾日蹉跎猶豫,竊喜,卻也慌張,他也擔心自己後悔,可是終究還是要面對,卻不想,青青居然這麼愛他,不忍他受一絲委屈,寧願委屈她自己。

  「不,男子漢大丈夫,要負的起自己的責任。你聽說過孟小將軍,孟少瑕嗎?他喜歡一個鄉野姑娘,寧願留守丈人家三年,也要娶那女子。我柳同不比他差,他能做到,我也能。」

  柳同堅定自己的心。

  那船頭,楚晞站著,身迎江面,他來到荊州,看到了不一樣的荊州,他胸中濤濤,很是激動,他要告訴父王,他要回去治理盤城,他也可以做到,這才是天下該有的模樣。

  百姓安居樂業,人人有事做,人人有奔頭。

  那江二是個能人,也會是真正的敵人。

  大船和旁邊的船擦身而過,楚晞好像看到旁邊的船上,一對野鴛鴦,那女子好像見到他,有些緊張,不由得有些好笑,又感覺,荊州的確不錯,但是也有些太過開放,這男女太隨意了,也不知道誰後院失火了。

  夜船搖擺。

  江婉堅定了離去的心。

  柳同堅定了愛青青姑娘的心。

  他鬆開了青青姑娘,既然愛她,就不忍輕薄於她,要更尊重她。

  他能等。

  夜深,回到各自的屋子。

  柳同很興奮,躺下還想了很多很多。

  江婉也有點興奮,她不後悔跟著柳同出來,若是不出來,她可能永遠被關在鳴縣,一輩子離不開,她見到了楚晞,她要跟著楚晞離開,有些驚險,但是她可以,他們終究是有扯不開的關係。

  ……

  何御史因為是何宸的叔叔。

  孟少瑕和何宸是好友,也喊叔。

  這親戚關係就處上了。

  京城經常各種聯姻盤根錯節就是這樣。

  京城路邊一坨屎,可能至少有被三個領導踩過。

  都是自家叔叔,今晚何御史被邀請到了江家。

  時隔多年,何御史再見這晚輩,差點沒有認出來。

  這江家伙食太好了,臉圓了。

  這小孟在老丈人家,一點委屈都沒有瘦啊,胖了這麼多。

  其他人還好,畢竟是日復一日的看,胖了也是慢慢胖,不會很明顯的感覺。

  等何御史吃到了江家伙食,今晚是孟夫人親自下廚的。

  何御史這個不貪口腹之欲的老頭,內心都直嘆好家伙,小孟這臉圓的不虧啊,太好吃了。

  這手藝比宮裡的御廚做的還要好。

  小孟看著不僅僅是臉圓了,還強壯了不少,婚後穩重多了。

  可憐自家侄兒還沒有娶親,沒有個著落。

  再看小孟媳婦,也是個圓臉姑娘,笑起來炸呼呼的,跟京城謠傳說貌比妲己,會吸魂,一點關係都沒有,因為來前,他老妻還好奇問他了,一開始他看到江司馬和他的幼女,還真以為小孟媳婦特別好看的。

  也終於見到了江楓。

  何御史拍打了江楓的胳膊,忍不住捏了捏,好堅硬啊,讚道:「還是年輕好啊,這才是真正的銅骨少年。」

  江楓露出憨厚的笑容道:「何叔過獎,我開始練劍還是因為見到辰哥和少瑕之後,他們說他們寒暑不墮,日日堅持,才激勵了我,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每日堅持,終究,還是有收獲的,聽說辰哥高中探花郎了,真為他開心,考前我們還寫書信來著,終於心中落地。」

  這一聊天關係就近了。

  何御史想起來,侄兒備考的時候,還給自己送了一塊上好的毛氈,冬日可以坐在上面寫字,一整個身體都暖暖的,說他也有一塊,友人相贈的。

  現在想起來,應該就是江楓送的。

  幾年沒見,除了前頭荊州亂了,沒有書信往來,後來還保持著聯繫,卻也不容易。

  這少年不錯,感覺比他那黑心的爹看著好處。

  何御史吃了一頓熱飯,也觀察了一下江家。

  雖然坐臥舒適,卻沒有富麗堂皇,豪富之感,整體好像還沒有路上他留宿的富商家奢華。

  這江家那麼多錢,到哪裡去了?

  真給女兒做嫁妝,也不可能閒置那麼多。

  就是人情往來,何御史算計了一下,最多一個親家孟家,自家侄兒也算一個,好像宮中一個公公,上次來荊州招安,也關係不錯。

  何御史猛然想來,這江家人真的很有魅力,他經營起來的那些關係,一開始也只是一面之緣。

  現在想起來朝中,文官,武官,內官,居然都有一些關係牽扯,居然默默形成一張網,心機實在深沉。

  晚上睡的床,居然就是那千兩一夜的御史套房的床,虧了虧了,早知道直接來找江二。

  別的地方的官場都知道直接報銷,甚至還會多給。

  到了江二這裡,江二是個懂逝的,完全不提這茬。

  晚上入睡,本該安穩,卻莫名有點輾轉難眠,或許昨日睡多了?

  何御史起夜,去了淨房,解決了生理問題,準備再去睡,卻見江家有一處燈火通明,還有壓抑的聲響傳來。

  雖說客人不該太有好奇心。

  但是江二這個被何御史認定大奸大惡之人,實在好奇。

  這都到了江二老巢裡了,不看後悔終身。

  讀書人的偷窺算偷窺嗎,那叫求知欲。

  何御史慢悠悠的朝那光亮走去。

  還沒有靠近,就聽到了聲音。

  「爹,爹,小孩子要早睡,我再不睡就變傻了,爹你冷靜,那課文背不下來,很正常啊,大哥繼承了你的腦子,阿姐繼承了你的廚藝,我繼承了你的臉,沒有腦子啊,爹,爹不要生氣。

  阿娘,阿娘,不要動手。

  爹娘,我錯了。

  我再也不貪玩了。

  姑婆,救命。

  大哥,大哥救命。

  阿姐,姐夫救命。」

  何御史臉微微抽動,正想轉身走,忽然一個身影躥出來,一個漂亮的小姑娘一把撲到他跟前,拽著他的衣襟大聲喊:「何伯伯救命,你快勸勸我阿爹,父慈才能子孝,你看他,他教課就教課,他居然拿棍子。」

  再抬頭就見雲淡風輕老奸巨猾的江司馬頭髮都亂了,拿著一根棍子追出來。

  何御史臉裂開了。

  接著江二父女追逐,繞著他追,何御史莫名其妙被抽了好幾下,聽到江二一邊追一邊罵:「我問她逝者如斯夫如何解釋,她說真正厲害的人,他站在江邊,仇家的屍體自己飄下來了……該不該打!」

  何御史:該打,但是你打她呀,你打我身上幹啥,你明明都碰到她了,最後打我身上……

  他就不該好奇心太重,該早點睡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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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茶葉還你

  江府茶室。

  挨了幾棍子的何御史,還要忍痛勸說江司馬。

  「不要跟小孩兒一般見識,你這還是好的,只是讀不懂詩文,我家那個更慘,讓她讀點書跟要她命一般,整日就知道學著描眉畫眼,好看能當飯吃嗎?」

  江司馬理了理頭髮,頭髮雖然亂了,但是還是很好看。

  看著能下飯。

  好看有時候是能當飯吃的。

  他嘆息道:「我揍她,不是因為她讀不懂,她懂,她什麼都懂,她就不好好讀,故意氣我,你不知道,那洗護三件套還有那淨房,那拖鞋,睡衣,棉袍各種,都是她整出來的,她腦子比我父子加起來都好使,只要是弄那些讓生活舒適的東西,她能想出花來,就比如沐浴,她能整出一個花灑來,讓銅器像花朵一樣開出水花,就是為了能洗個熱水澡,不要自己動手。」

  何御史:……

  合著就我是真在罵孩子,你擱我這裡炫耀著呢。

  大晚上的,至於麼。

  「那個花灑哪裡有?御史套房都沒有啊?」何御史忍不住點了一句。

  「還沒造好,有點復雜,家裡先弄了兩個,何兄要是感興趣,明日可以試試。」

  「話說江兄,你用棍子打不行,容易打傷人,應該用竹枝,細細密密的那種枝條,打在皮上,疼的範圍廣,還不容易受傷。」何御史摸著自己的腿,真誠的建議道。

  江長天訕笑,他雖然拿棍子,但是真沒有真打,他姑娘那麼可愛,他怎麼捨得打,他就是氣急了,最多薅一把自己的頭髮,不會往姑娘身上揍的,今晚不是湊巧了嗎。

  「對不住,對不住何兄,今夜這茶可好,也是我家棉棉整的,她挑選了數百棵茶樹,最後選定的一棵樹,親自栽種看護,每年選特定的日子採摘的,口感清甜提神,一共一年都不到一斤,今夜還是您為她擋了一頓揍,我才能從她那搜羅來的,也算是沾了您的光了,一定要好好嘗嘗。」

  何御史:……

  呸!

  京中都流行泡功夫茶,何御史也會泡。

  但是這荊州還多了幾樣東西。

  還有茶則,公道,茶漏,茶針。

  秤重的小秤。

  看著江二摳唆的只秤了五錢的茶葉,何御史看他越發不順眼。

  可惜了一張好臉,看著就是怪討厭的。

  江長天不緊不慢的秤茶泡茶。

  他真沒有瞎說,這個茶真的很好。

  他輕易不給人泡的。

  他也是覺得何御史這人有用,肯定有大用處,很有價值,他才拿出來的。

  江長天是基本不做無用社交的人。

  他對外人親切,肯定是這人有用,其他時間,他更願意陪家人,哪怕被小閨女氣得抓頭髮,他也樂意。

  小炭火燒著,泉水滾著,沖泡著捲捲的茶葉,看著葉片舒展,茶水變成淡綠色,香氣彌漫起來。

  「第一泡很多人都是洗茶,把這頭道茶水倒掉,但是此茶實在珍貴稀少,所以我泡的時候,都是不倒的,可以直接喝。」

  江長天拿著小夾子夾著很小很小一個杯子,還沒有一口,就是半口茶,放到了何御史面前。

  何御史一言難盡,就這麼小的杯子,是珍稀啊,是好喝啊,客人等半天,還沒有把牙齒涮濕,這就喝完了。

  算了,莫名其妙起來挨了一頓打。

  當今聖上討厭他歸討厭他,都沒有打過他呢。

  想想覺得虧,這茶聞著確實香。

  何御史端著燙燙的小杯子,一口喝掉,只覺得喉嚨有一股暖流流下,整個人毛孔都舒展起來一般,陡然精神起來。

  何御史眼睛瞪大了,這是正常的好茶嗎?

  那他們之前喝的都是啥。

  眼巴巴的等著下一杯,見江二還在那用水沖杯子,快倒吧……

  他不嫌棄自己喝過的杯子,不用沖。

  看著江二小心翼翼又用夾子夾了半杯過來,他都著急。

  恨不得給自己倒一大杯直接喝。

  這雅是雅了,但是真讓人心急。

  再一杯入喉,總算把一張嘴的牙都涮了一遍了。

  口齒留香。

  真正的口齒留香。

  何御史又想起那千兩一晚的御史套房,再次點道:「這茶不錯,比御史套房裡的茶還要好喝。」

  江長天笑道:「那是自然,御史套房的茶,雖然也是高山雲霧中採來的,但是那是有錢就可以買到的,家中這茶是小女親自種的,有錢也買不到。」

  何御史:……我沒錢。

  接下來,認認真真的喝著茶。

  看著江二認認真真的泡茶,好吧,江司馬這顏值,能喝一口他親自泡的茶,也確實是用錢買不上的。

  這少少的五錢茶,越喝越有滋味。

  甚至有喝醉的感覺。

  從頭到腳都發了一遍熱汗。

  還有微醺之感。

  簡直太神奇了。

  活了大半輩子,都沒有喝過這麼好喝的茶。

  何御史覺得,江二有一點說的沒錯,他的閨女真的很會享福,在提高生活質量方方面面,都是有天賦存在的。

  茶喝多了,醺了,醉了。

  何御史第二天醒來,看著新鮮到跟前行拜師禮的江家小姑娘懵逼了。

  看著江二穿著一身白袍,神清氣爽的樣子。

  何御史皺眉道:「今日不去衙門嗎?」

  江二笑道:「今日沐休啊,我們荊州衙門,做五休二,極其人性化。要為百姓辦事,也要為家人辦事啊,家人也是百姓。」

  江棉棉一臉無辜,誰能知道一覺醒來,多了一個老師呢。

  她就不相信,她那樣折騰,阿爹還不死心。

  她真不想當什麼女才子,什麼傑出女青年,上輩子捲夠了,這輩子就想躺平,怎麼平,怎麼躺。

  看著眼前聰明快絕頂的何伯伯,江棉棉擺出了甜美的笑容,送上了一包茶葉。

  這真是好茶葉,她滴過一滴靈泉的,不過後來發現好多螞蟻動物往那邊爬,她就沒有敢瞎搞了。

  何御史本來想賴賬的,可是看到那包茶葉。

  他沒忍住,收了。

  收了茶葉,也收了個學生。

  其實談到教學生,他還是有經驗的。

  畢竟何家一門好幾個狀元探花。

  他不信,他整不過一個小孩。

  髫年幼女,小菜一碟。

  不過想到昨夜聽江二說的逝者如斯夫的翻譯,他稍微謹慎了一點。

  他開口道:「我收學生很嚴格的,我出題考考你,若是你能通過,再拜師不遲。」

  江棉棉乖巧點頭。

  何御史想著昨日江二出的是論語的題,小姑娘肯定學過論語了,就以論語為主,讓小姑娘寫出譯文即可。

  只要差不多,他就收了那包茶葉。

  何御史出的題,算是很簡單的,沒有生僻的。

  主打一個放水。

  江棉棉看著那題目,努力的回想《掄語》內容,她不想跟何伯伯學習,何伯伯頭髮看著好少。

  何御史在江家用了早膳。

  早膳好好吃,麵條好勁道,他好喜歡。

  他喜麵食。

  等到吃完,摸了摸油油的嘴,去檢查學生作業了。

  江二居然還親自陪著。

  何御史心想,沒事,你放心,我不會打你家孩兒的。

  推開書房,進門,看到一個女孩,脊背挺直,認認真真書寫,拿毛筆的姿勢也很好看,一筆一劃的,看著乖巧的不得了。

  何御史心道,江二就是太溺愛孩子了,孩子在他面前上房揭瓦,自己來就不會有這種問題。

  你看,這不是挺好,挺乖。

  讓翻譯的譯文也寫好了。

  何御史輕輕拿起來看:

  「子不語,怪力亂神。

  譯文:孔子一句話不用說,用怪力就打得人精神錯亂。

  朝聞道,夕可死矣。

  譯文:早上打聽到去你家的路,晚上你就得死。

  既來之,則安之。

  譯文:既然來了,那就安葬在這裡吧。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譯文:死去的人好像我的丈夫,白天也像,晚上也像。

  伯牙所念,鐘子期必得之。

  譯文:伯牙心想,他一定要得到鐘子期。

  ……(注1)

  何御史臉頰來回抽搐,忍痛從身上掏出那包茶葉還給了江二:「教不了,真的教不了,在下認輸,茶葉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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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搞笑譯文來源網絡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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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何御史的私教課

  最終江棉棉在阿娘的注視下,寫了一版本正經的譯文。

  因為阿娘真打。

  o(╥﹏╥)o。

  何御史看著重新寫的譯文,一言難盡。

  這不是挺好的嗎?

  怎麼能翻譯成那樣,動不動讓人去世,這孩子想法有點問題啊。

  而大哥江楓看到那些動不動讓人去世的翻譯,內心唏噓。

  這不怪棉棉,她跟自己是一樣的。

  他有時候也很想讓人去世的。

  還記得曾經有個夜晚,一家人去山洞避難。

  阿爹在山洞裡教他的內容。

  時隔許久,他又有了新的感悟。

  他覺得這樣挺好。

  欺負別人,總比被別人欺負好。

  妹妹讀的論語很有力量。

  何御史面頰糾結的又把茶葉揣回去了。

  今天起床,他數了數了床頭,平日醒來,枕巾上會有好多落髮,今日醒來,居然掉的頭髮少了一半。

  雖然他不像聖上那樣追求仙丹修仙,但是對養生也是很看重的。

  一個人做官做的久不久,首先要看活的久不久。

  他琢磨了一下,自己的吃食,唯一感覺特別不一樣的,就是那茶。

  早晨醒來,口裡沒有臭味,之前每日醒來,口臭無比,覺得肚子裡漚了一夜的壞東西都跑到口中了。

  今早居然口齒乾淨清新。

  醒來坐起來的時候也沒有頭部發沉發暈的感覺,而是很自然的,如同十年前一般,一咕嚕就起來了。

  何御史覺得這茶葉肯定不一般。

  還是拿回來了。

  得知她是捉弄自己,何御史有點好笑。

  此子真頑劣。

  隨即想到,如此頑劣之女,以後有江二好受的,這樣一想,心中平衡許多。

  今天也是江棉棉的沐休日。

  有點悲慘的是她的興趣班的課都報滿了基本。

  要學彈琴,要學下棋,要學書法,要學畫畫,還有學騎馬,學開車(御)學射箭,學練劍,學軟鞭,文化課,只是其中小小一樣而已。

  說起來真是挺不容易的。

  江棉棉真的沒有什麼音樂天賦,五音不全,下棋也很一般,書法也很一般,畫畫還可以,就是畫風有點突變,騎馬她很喜歡,駕車也喜歡,射箭也喜歡,練劍也喜歡,軟鞭舞的呼呼作響。

  可以看出來她偏科嚴重,喜歡上體育課……

  智商平平,沒有基因突變。

  本也是尋常姑娘。

  非要成為什麼人,只是要符合大家的期望,做一個什麼職業,得以養活自己罷了。

  可是如今她發現自己沒有生計上的壓力,爹娘又寵溺的不得了,包括兄長阿姐姑婆,實際對她都沒有什麼真正的要求。

  她就活的隨意起來。

  慢吞吞的長大的,慢吞吞的過著日子。

  想辦法讓自己過的舒適一些,慢吞吞的改變了一些生活方面的東西。

  無大志向,卻有很多小愛好。

  刺繡是不喜歡的,但是喜歡畫圖讓別人繡。

  當千金小姐的好處,就是可以喜歡,也可以不喜歡。

  當然她知道阿爹讓她學,需要學個大面,外面能應付能知道就行,鬧笑話的話,擔心她自己不開心,其他是其次。

  說實話,她以前是個在乎別人看法的人。

  別人說她一句哪裡不好,她都會在乎很久,想著要不要改,怎麼改,改了,對方會說好嗎?

  這一點阿爹就豁達許多。

  阿爹不怕人說。

  要是有人說他的不是,他都讓說的人自己找原因,肯定是說的人不對。

  糊弄的琴藝課,就是撥拉出半首曲子,再學月餘,估計就能湊一整首了。

  以後可以用這首曲子,彩衣娛親,應該勉強夠用。

  唱曲她不用學。

  她嗓子挺好,但是永遠會走調,唱的人開心,聽的人想哭。

  家人也不想違心鼓掌了,更不想傷她自尊。

  奇怪的是兄長居然有學這門課。

  這時代男子會唱曲的居然不少,聽兄長說,三五好友一塊吃飯,吃的高興,也會高歌一曲,是高雅之事。

  棋藝學了個半嘍子,知道怎麼下就行。

  書法倒是每日都要練習,因為學習本身就包含書法。

  這個要耐心,就當是磨練性子了。

  畫畫,自江棉棉嚇走了幾個先生之後,已經沒有先生來了,江長天親自教。

  如今阿爹親自騙來的老師。

  還給贈送了茶葉。

  江棉棉知道,這先生必然很重要。

  沒有那麼好糊弄。

  何御史得了好茶,心知自己在荊州也不會待很久,這便宜學生,就算收了,教的機會也不多。

  總得教一些東西,不能佔人便宜。

  於是何御史一對一開了一堂課。

  說起來這個課含金量絕對夠高了。

  差不多相當於現代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長、紀檢委書記親自教。

  何御史還是當年的高考狀元。

  別人高考狀元是最高榮譽,他這裡只是微不足道的起點而已。

  能跟這樣的人聊天,肯定是受益匪淺的。

  江長天覺得自己生活之地狹小,見識淺薄,哪怕想把心中所有學識掏出來給孩子,其實能掏的也不多,他希望孩子能得到更多的教育,看的更遠,立身更穩。

  至於為何是給棉棉請御史大人當老師,不是楓哥兒,這就是江長天的情商所在了。

  教一個女童,沒有什麼可避嫌的,就看何御史心情。

  若是教楓哥兒,這裡頭道道就多了,也是為難人。

  知不可為而不為,知可為而努力推一把。

  午後。

  泉水叮咚。

  茶室能聽泉。

  何御史認真的聽這水流聲,問棉棉:「你做這聲響是為何?」

  江棉棉道:「泉聲涓涓,好眠。」

  何御史點點頭,他已經摸清了這孩子的感覺,若是自己閨女,他可能也忍不住找竹鞭子了。

  還好,是江二家的。

  想到是別人家的孩子,這性子,說實話,他還挺欣賞的。

  這世間人人勞碌,能得好眠,其實也是一大幸事。

  只是別人都是奔忙半輩子,才想到好眠重要。

  眼前這女童,長相初見絕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容貌更甚江二,沒有江二的風霜,純淨而姝麗,居然就在想怎麼好眠。

  「人生短短,精彩紛呈,如何就想安眠。」何御史道。

  隔壁偷聽的江長天一家人……阿爹江長天,阿娘秦落霞,兄長江楓,姑婆殷萍,沒有阿姐江瑜,江瑜咋呼,忍不住,也沒有孟少瑕,孟少瑕道德感高,不好意思偷聽。

  「何伯伯說的對,生前何必久睡,死後自會長眠。」江棉棉點頭。(注1)

  隔壁的江楓,眼睛濕潤。

  江長天沉默,這也是,他忍不下心教自家姑娘的緣故。

  想到她若是真那麼小就開始長眠,心如刀割,不捨得說一句重話,但是又確實擔心,若是將來,自己和霞妹不在了,她能活的好嗎?

  幾個孩子,江長天就覺得棉棉心思最多。

  那雙眼睛,剛剛出生,似乎就亮晶晶的有想法。

  孩子敏感多思,並不會活的愉快。

  還不如瑜姐兒那樣,心粗,他們只要夠強就不擔心她被欺負。

  何御史沒有想到,隨口一聊,居然聊出一句,生前何必久睡,死後自會長眠,這樣一句話。

  初聽平平,越想越有深意。

  甚至都可以用來教自己。

  倒是愣了一會。

  又笑道:「你譯的論語很有意思,殺伐果決的很,孔聖人若泉下有知,恐怕會爬出來與你論道。」

  江棉棉認真的道:「孔聖人據說是魯國人,他帶學生游歷多國,春秋時期兵荒馬亂,所以學生推測,孔聖人至少身高八尺有餘,孔武有力,強壯非常,又天天在路上經風吹雨打,烈日暴曬,應該是個皮膚黝黑粗糙的大鬍子壯漢,如此才能帶學子一路平安到各國講學。」

  何御史臉裂開了。

  他心目中的孔聖人是跟他一樣,瘦高,文雅,長著細鬍子,長衫,開口必有經典。

  可是經過這小家伙這麼一說,居然覺得有點道理。

  可是如果孔聖人是黑狀魁梧的大漢,再讀論語……莫名,有些不能直視。

  完蛋,不能再和她聊經典文學,再聊,毀之。

  想想伯牙和鐘子期,他現在都不敢想了。

  隔壁江楓點頭,妹妹言之有理,孔聖人肯定是要有武力值超強,才能游歷天下,任何時候,武力都是基礎。

  秦落霞心想,孩子話糙理不糙,說的對。

  江長天心想,孔聖人,哭死。

  姑婆心想,小主子天生反骨,對誰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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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此句來源民國蕭紅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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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看星星的人

  教一個小女孩上課的時候,何御史走神了。

  聽著泉聲,望著窗外的落日。

  荊州的落日特別好看。

  日頭很圓很紅很乾淨。

  周圍都沒有雲彩遮蓋。

  漂亮得很。

  不知不覺居然在江家泡了一天了。

  吃了早飯吃午飯,現在等著吃晚飯。

  他在看落日,小姑娘也在看落日。

  悠哉的不像話。

  何御史心想,她肯定是不知道自己的官職,也沒有概念,坐在自己面前太輕鬆了,沒有一點緊張感。

  雖然他不會以官威壓人,可是對面小屁孩全然不在乎,感覺也有些不是滋味。

  想想同僚們坐一塊,你來我往,說一句話,思考三遍,回想是否有深意,小心又謹慎,脊背都不會靠到椅背,因為那樣妨礙思考。

  只有把脊背孤立無援的豎起來,才能提高危機感,保持敏銳。

  而此刻,他靠在椅子上,脊背被柔軟的椅子完全包裹。

  江家的椅子格外的大,格外的舒適,讓人坐上去的時候,會覺得自己是隻貓,想圈起來。

  有點過於舒適。

  實際此刻,何御史也是比較鬆弛的狀態。

  一路從京城奔襲到荊州,不可能不累。

  身體累,心也累。

  到了荊州,他發現荊州問題很大。

  因為這座城不一樣。

  和這個國格格不入,像是獨立出來了一般。

  可是這裡的人,臉上的笑容比別處多。

  眼前的小姑娘笑臉很甜,很安逸。

  懶洋洋的。

  懶洋洋的感覺會傳染。

  總不能真的收了好茶,就這閒坐一下午。

  何御史發現,小姑娘年紀雖小,但是一雙眼洞察人心,又似乎什麼都懂。

  教聰明的學生,你說一句,她頂一句,其實沒有什麼用。

  而且在家中太舒適了。

  懶洋洋的犯睏。

  何御史起身道:「走,帶你出去走走。」

  江棉棉是很喜歡出門的。

  真要是天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跟隔離有什麼區別。

  能出門很重要。

  隔壁偷聽的江家人,發現這何御史果真老奸巨猾,莫非是發現偷聽,不想讓他們偷聽,所以要出去教。

  到外頭,大家不好意思都圍著偷聽。

  只能是胖丫跟著去了。

  江楓也順便去當個嚮導。

  落日餘暉籠罩的荊州很美。

  蒼茫大氣。

  尤其走到城門附近,那高聳的城牆下再看,景色會格外不同。

  江楓騎馬。

  何御史帶著新收的學生坐馬車。

  江棉棉很愜意的吹著傍晚晚風。

  馬車車軲轆不快不慢,碾壓石板的聲音,感覺很好。

  何御史坐在馬車裡,這輛馬車很不一樣,特別軟,即使路過坑坑窪窪的地方,馬車搖晃抖動,身體居然都沒有感覺,好像只是輕輕的滑了一下。

  並不會讓腰部不適應。

  他認真的思考了好一會,開口問道:「馬車可是做了改良?」

  江棉棉點頭:「是的,老師,每日乘坐馬車上學,就覺得道路顛簸,若是遇到小坑,車還會跳起來,坐馬車不舒服,所以讓人加了個彈簧,就是那種一圈一圈的細鐵,在磕碰的時候,馬車還是會顛簸下壓,但是因為碰到了彈簧,會輕輕的反彈回來,就不會那麼顛簸難受了。」

  「彈簧。」何御史思考了一下這個名字,越想越妙。

  甚至想到了治官,治民,治國,若是都觸底的時候有彈簧輕輕彈回來,也許過渡會平穩一些。

  江棉棉沒有說,如果壓力太大,會,砰,飛上天的。

  到了目的地。

  江棉棉很奇怪,還有她沒有來過的角落。

  這也是荊州的衙門。

  更像是一個偏房,位置偏僻,像是個小門房。

  衙門上頭掛著一個牌匾,字跡已經模糊,依稀辨認出來星象館。

  還頗有些神秘之感。

  星象館裡也是石板路,但是顯然人很少。

  草木從石板縫隙裡頑強的生長出來。

  因為傍晚天漸黑的時候過來,甚至還擔心腳下會踩到什麼小動物。

  何御史看小姑娘似乎一點都不害怕。

  一步一步往前走。

  江棉棉自是不害怕,一般這種草木茂密之地,她就把小樹放出來,小樹在前頭探路,基本就不會踩到奇奇怪怪的小動物了。

  江楓比較謹慎的觀察左右。

  幾人一路進去,居然好像無人看守。

  一直順著一條向上的路,一路往上爬。

  這條路倒是乾淨的,沒有雜草,顯然每天有人清理。

  但是很窄。

  等到一行人往上走,走到頂就發現有一個小屋,屋子門口坐著一人,正仰頭望著天空。

  即使看到幾人來了,那人也始終抬頭望著天空。

  那人的姿勢有些奇怪。

  見有人來,他也只是微微轉頭,行禮,然後又繼續仰頭望天。

  他皮膚很白,有點病態一般。

  他面前有個厚厚的本子,上面畫著密密麻麻的點。

  「這是做什麼?」江棉棉有些好奇的問道。

  「記錄星辰。」那人回答。

  「就用肉眼去看嗎?」江棉棉問。

  那人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小女童,眼睛除了肉眼還有什麼眼?

  「是的,每日吃完晚飯,就來看星星。」

  「你看了多久了?」

  「二十七年。」

  「就在這裡看嗎?」

  「是的,位置不能改變。」

  那人說話,一直仰著頭,頂著天空。

  此刻天空,已經有淡淡的閃爍星辰了,不那麼亮。

  眼前這人坐著的位置,屁股都有個深坑。

  他面前的地上也是如此。

  明明是石板,卻踩出了一個洞。

  江棉棉翻看了那密密麻麻的星辰圖,沒有望眼鏡,更別說天文望眼鏡,就用肉眼,每天這麼看,一看一晚上,看幾十年。

  有意義嗎?

  有。

  這些圖,是未來的基礎。

  站在高處,一覽眾山小。

  何御史深呼吸了一口,感覺氣息都順暢了許多。

  江棉棉望著那觀星人。

  他應該有頸椎病,不是向下彎曲的頸椎病,而是向上外翻的頸椎病。

  他如果有一台手機,天天低頭玩手機,應該就能把他的頸椎病治好。

  她也學著觀星人的模樣,抬頭望著天空。

  胖丫也抬著頭。

  何御史抬著頭。

  書僮劑子抬著頭。

  大哥江楓抬著頭。

  站成一排,一起仰望星空。

  天越發黑了,星辰越亮了,一閃一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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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星辰眼中的你

  星辰下沒有新鮮事。

  看了一會星星。

  長期低頭伏案工作的何御史覺得脖子特別酸,也特別爽。

  這個時代的讀書人,是有一種浪漫的。

  看星辰看海看山,都喜歡作詩。

  夏至。

  天暖。

  星空純淨。

  漫天星辰,抬頭一會,星辰像是在呼應你,冒出來越來越多。

  一會兒就成片成片。

  天太熱,看星空,似乎能得到片刻微涼。

  站的高。

  其實也就高一點點。

  但是足夠。

  人感覺就離星辰近了。

  離城市遠了。

  看人間和看星辰的感覺有點差不多。

  人間街道繁華,屋子透亮,遠觀,也是星火,一閃一閃的。

  何御史沒有作詩,兄長也沒有。

  看來作詩還是要有天賦。

  江棉棉倒是有背過幾首詩,但是要貼合應景,好像不容易,算了。

  萬一抄了一首,她爹以為她適合走才女路線,以後讓她天天作詩,要死。

  江棉棉做什麼都沒有決心,像極了一隻長的好看的菜雞。

  她自己做不到,但是很尊敬能做到的人。

  就像是眼前這位觀星人,這是人類早期的天文學家,北斗七星就是他們記錄下來的,他看星辰,記錄星辰,對那遙遠的星辰,每一顆都如數家珍,好像他的子侄一般。

  星辰那麼遠,以現在的科技,永遠不可觸碰。

  像是神話一般。

  可是他還是每日都觀察記錄,幾十年如一日,不是形容詞,是他正在做的事情。

  他的前一位觀察者,死後,交接給他,到他行將就木,他會交接給下一個人。

  應該是他預感大限將至,就會先篩選人,帶著一個當年如他一樣的少年,每日觀察星辰,先帶著一段時間,然後某一日,他在星辰下,躺下,走了。

  那個少年,繼續觀星,直到他成為中年,老年。

  這就是文明的延續。

  不用作詩,也會讓人感動。

  一行人在山頂看了觀星人,看了密密麻麻的星空,看了密密麻麻的星圖。

  看了那個反向頸椎病的觀星人,他仰著頭跟他們揮手告別。

  他們走了。

  山上還是獨留他一人。

  仰望星空。

  斗轉星移。

  ……

  回去的路上,何御史看著沉思的學生,心中得意。

  對待這種想法多的懶散學生,就得用重錘。

  要讓她看一看現實生活,帶她真實的去感受。

  她才會明白。

  觀星人,何御史第一次見到他們的時候,也大為震驚。

  震驚之後,就是佩服。

  也堅定了他讀書的決心。

  每當他自己想偷懶的時候,腦海中都會浮現那個仰望星空的人,曠野平原,高山危樓,江河湖海,他們孤獨的仰望星空,幾十年如一日。

  他就覺得要堅持。

  早起讀書,有時候,昏昏沉沉,就用冷水泡著布,蓋在面上,等著清醒一點繼續讀讀。

  沒有什麼天縱之才,天生狀元之才,只有寒暑不輟,堅持努力,最終獲得成功。

  他的每一個成功都是他應得的。

  今日他把他自己最初成功的秘密,教給了他新收的學生。

  希望她懂。

  馬車搖晃。

  搖晃多久,都覺得陌生的世界,穿著長衫的古人晃悠,始終像夢。

  然而今天她看到了夢的形成,看到了織夢的人。

  那麼多星辰,日復一日的記錄,有意義嗎?

  也許眨眼的時候,一顆星辰忽明忽暗的閃爍了一下,那是遙遠的星際發生了劇烈的爆炸,跟你好像沒有關係。

  或許眨眼的時候,一顆星辰就消失了。

  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但是有人,記錄下來了。

  它的存在,是有痕跡的。

  江棉棉此刻覺得心中好像安定了許多。

  她以前總覺得自己像是大海上漂泊搖晃的落葉,不知來處不知歸處,腐爛才是最終的歸屬。

  好像沒有奮鬥的意義。

  此刻,卻又感覺,不一樣。

  通過努力奮鬥,最終死亡。

  和普通平常的死亡,是不一樣的。

  我們是能夠通過努力去改變一些事情的,不是沒有用處的。

  不要那麼無力。

  也不要恐慌。

  哪怕是遙遠的星辰,存在都會有痕跡。

  她身上那種超然於外部的格格不入感覺,在這一刻似乎收斂了一些,認真了一些。

  馬車外騎馬的江楓,慢慢的在馬車前頭引路,他看到觀星人,也有所震動。

  因為他曾在地底長眠,看到無盡的黑暗,所以總有源源不斷的戾氣。

  讓他沒有辦法去愛其他人。

  他只想守護家人。

  可是看到觀星人,日復一日,仰望星辰。

  其實那一瞬間,星星看他,或許也是一個埋葬在黑暗中的人。

  是仰望星空,還是星空在望著他?

  他內心有所觸動,便格外安靜,看著世間流年,熱鬧的人來人往。

  他還是喜歡熱鬧。

  熱鬧的辦喜事,熱鬧的辦喪事,都行。

  何御史見學生沉思許久,覺得差不多達到了教學目的,開口問道:「你看明白了嗎?」

  江棉棉點頭。

  「歐!看明白什麼?」

  「先生您要多抬頭看星辰,您頸椎不好,您是不是平常經常頭暈,坐著起來,還會有些搖晃,這些都是因為您頸椎不好,供血不足造成的,以後多看星星,對您身體好。」

  何御史臉頰微抽抽……

  你真就沒有其他想說的嗎?

  江棉棉看著老師那壓抑著微微怒氣的模樣,接著道:「先生肝火有些旺,手抖,可能有甲亢,平日吃的菜最好清淡一些,海產可少食一些。」

  何御史收回發抖的手,這是被你氣的,不是病。

  「先生,我想好了,以後,我沒事幹的時候,可以去行醫救人,救一個算一個,每個人都如同星辰,不起眼,可是仰望星辰的時候,他也是星辰眼中的星辰,有的星辰亮一些,有的星辰暗一些,有的星辰消失了,又有新的星辰誕生,歷史長河就如觀星人的星河圖,日復一日,傳承下去。」

  何御史心跳又微微加快。

  被氣一下,又被震撼一下,又被安撫了。

  這其中曲折周折。

  真是要老命了。

  「晚上吃什麼?」

  「麵,我阿娘做的麵好吃。」

  「甚好。」

  「你手心抓著什麼?」

  「我的星辰。」

  「說人話。」

  「螞蟻。」

  「你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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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惡人自有惡人照顧

  晚餐果然是麵。

  何御史盯著學生洗手,見她把手洗淨了,才讓她上桌。

  萬萬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還要教導學生的衛生為題。

  他想到那巨大的黑螞蟻,甲殼油光發亮,觸角堅硬,細腰多腿,他後背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卿本佳人,為何要玩這個。

  何御史無語望天。

  低頭吃麵。

  晚餐的麵,不僅僅是江夫人親自下廚,江二居然也下廚做了。

  君子遠庖廚,可是他毫不避嫌。

  江家廚房不遠,而且設置的很明亮,有個敞開的部分。

  天黑,有燭火。

  何御史歸來的時候,看到燈籠下,有個美男子把頭髮都梳起來,一絲不苟的在那揉麵,女子在一旁切蔥。

  很有煙火氣的一面。

  這種感覺,他府上是沒有的,他妻子也是名門閨秀 ,肯定不會親自下廚,他自己也不會。

  可能記憶中,阿母,給他做過。

  或許很早很早以前。

  書僮劑子說,江大人一天都在家窩著,跟夫人膩在一塊,不怎麼翻看公文,也不會客,到了下午還去院子裡澆菜,又親自採了野蔥,晚上又親自揉麵。

  何御史心想他忙忙碌碌的幫忙帶娃,江二悠哉的享受夫妻情趣,這,總覺得上當了。

  算了,麵還挺好吃的。

  看著坐自己對面,洗乾淨手的小姑娘,在吸溜麵條,也挺賞心悅目的。

  坐一塊,何御史居然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多餘。

  江二家氛圍感很好,其樂融融,跟傳聞完全不符合。

  傳聞江二殺人如麻,冷血無情,可是他在家走路都慢吞吞的,揉麵,掰個蒜瓣都要轉一道手,讓夫人幫忙。

  吃完飯,何御史還拉著江二散步了一圈。

  江棉棉在背後跟著慢悠悠的溜達。

  看完星辰回來,其實已經有些晚。

  結果居然有人找。

  來人看著有些慌。

  江司馬並沒有避諱何御史,何御史也不避嫌。

  本來他就是來找事的,這事情來了,他避啥。

  來人是小黃縣令。

  小黃縣令在司馬大人面前,乖巧得很,都沒有認出那老鬍子是御史大人,還以為是司馬大人的幕僚。

  「大人,江老夫人去縣衙擊鼓鳴冤,說您抓走了她的孫女。」

  江司馬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江婉不見了嗎?我記得我一直讓你多關照一下他們的。」

  黃縣令抹了抹額頭的汗。

  熱的,也是嚇的。

  「不見有幾日了,但是我們都沒有發現,江老夫人也是好幾日在之後才來報官的。」

  江司馬笑道:「我那侄女聰慧過人,我家全部孩子的腦子加起來都不如她精明,她要是想跟誰跑了,的確也很難看住,不過江老夫人這是又想誣陷我嗎?我不能再平白被誣陷了,她說人是我抓的,那我必須抓一個給她看看。」

  何御史:……

  黃縣令:大人說的對。

  ……

  是夜。

  江婉輾轉難眠。

  她在思考,她靠著柳公子,逃離了鳴縣。

  柳公子卻因為她,又在荊州逗留。

  她在荊州多待一天,心中就多一分恐慌。

  可是卻不想,她居然看到了表哥楚晞。

  這一次,她一定要跟著表哥走。

  可是如何出現?

  如何擺脫柳公子。

  似乎上天都在幫她。

  表哥下船之後,本以為茫茫人海,行蹤一定難找。

  卻不想,他們居然那麼湊巧,就在同一家客棧。

  她沒有再見到楚晞,卻是認出楚晞身邊的侍衛。

  上天都在幫她。

  她想不辭而別,又擔心柳公子滿世界找她。

  所以她決定留書一封。

  想了很多。

  可是又覺得太留痕跡。

  終究是在一張信箋上寫下了:「願君金榜題名,抱得美人歸。」

  寫的時候不小心碰上了茶水,像是淚痕一般。

  浸泡了信箋。

  甚至她留字,也是小心的用了左手執筆。

  字跡只是清秀,遠不如她平日右手所書。

  江婉沒有換一張乾淨的,她寫完。

  收拾了自己的東西,趁著夜色離開。

  這幾日逗留不可能只談情說愛,江婉有了新的身份路引。

  叫做柳青青。

  冠以柳姓的時候,柳同臉色微紅,覺得很幸福。

  有了新的身份路引,她便可離開。

  她白日就已經尋好地方。

  選了一個新的客棧,喬裝打扮一下。

  然後再等著與楚晞相遇就可。

  柳公子雖然口口聲聲說愛她說會娶她,可是江婉還是覺得不信,她覺得他沒有擔當,做不到,一輩子被寵愛的少年郎,沒有遭遇挫折。

  一遇到挫折,說不定就像她爹一樣。

  如今妻離子散,自己還在念佛。

  懦弱逃避。

  她恨這樣的男子。

  一切順利。

  江婉離開客棧,柳公子也沒有發現,沒人追出來,她來到事先預定好的客棧,正在辦入住。

  這時候卻遇到上次進城帶路的那個人。

  他說他姓什麼,江婉不記得了。

  她覺得有些慌亂,低頭避過,應該對方沒有見到她。

  等她再回到客棧屋子,這個屋子有些簡陋,也有些魚龍混雜,但是這個就是普通的客棧,不是江家的產業。

  江婉進屋,檢查了一下桌面,看了一下水壺 ,還有水,她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忽然感覺這味道不對,接著人一暈,倒下了。

  暈倒前,好像看到了那個帶他們進城的人,她想起來了,他說他姓賈,喊他小賈就可。

  ……

  第二日。

  不知道誰放出的消息。

  何御史在江司馬家,居然還收了江司馬幼女為入室弟子。

  眾人覺得江司馬太髒了。

  居然用幼女討好何御史。

  傳說何御史鐵面無私,最喜歡跟皇上打小報告,一告就是九族全消。

  沒有想到,居然被江司馬蒙蔽了。

  又不是只有你有閨女,大家都有女兒的,這年頭,孩子還是不少的,畢竟沒有避孕措施,只是看養活養不活了。

  這一日,江司馬家來了很多厚臉皮的不速之客。

  江棉棉班上同學來找她玩了。

  說實話,江棉棉的人緣不是太好。

  一來她也不喜歡跟同齡小屁孩玩。

  二來江棉棉也沒有牛逼的社交屬性,她本來就是懶宅。

  當然沒有人敢霸凌她,畢竟她們上學的上丘學院,還是江司馬平出來的。江棉棉帶的胖丫也很能唬人,胖丫長的很胖很結實。

  來者是客。

  今天江棉棉還挺歡迎同學來的。

  畢竟新得的老師,相看兩厭。

  這關係,處的有點累。

  有同學幫忙分擔一下,就好很多了。

  古時候的姑娘說起來,某些時候是很早熟的。

  畢竟十幾歲初中生的年紀就嫁人生娃了,不早熟也不行。

  在何御史面前,那些姑娘都在不著痕跡的表現自己。

  何御史看著面前一群紅裙綠裙藍裙的小姑娘,兩眼一黑。

  感覺自己風評被害了。

  還得做出威嚴的模樣。

  吳知州家的姑娘,跟江棉棉也是同學。

  在何御史面前,她彬彬有禮。

  她問江棉棉:

  「上次文考,你考了多少?」

  江棉棉開心的道:「丁末,運氣好,差一點點就過不了。」

  小姑娘嘆了一口氣道:「我沒有考好,只考了甲二。」

  江棉棉瞪大眼讚同道:「你居然才考甲二,你每天花那麼多時間學習,那麼努力,才考了甲二,我要是你,一頭碰死算了。」

  小姑娘:……

  何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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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被邪祟上身

  清晨。

  鳥語花香。

  吳老三一行人又去城門口上班了。

  小賈今天休息。

  他們不是朝堂的正式員工,一月只有兩日的沐休日。

  不過吳老三知道小賈好似又立功了。

  肯定又有獎賞。

  哎,小賈借錢在城北買了一套小院,這多幾次獎賞,就夠把債給清了。

  其他人很羨慕,也暗暗給自己鼓勁。

  無事,只要睜大眼,盯好進城之人,總能盯到那些可疑人物。

  比如在城內辦路引,行為緊張瑟縮的。

  他們培訓的時候,都有說過。哪一類人最可疑,要重點關注。

  吳老三其實也帶過一群人,看著也有點可疑。

  不過對方人多勢眾,他不敢輕舉妄動,只是悄悄的報上去了。

  若是真有問題,他也有獎賞。

  說起來很沒臉,他看著人五人六,年紀不小了,卻也沒有成婚,一直跟城中賣豆腐的劉寡婦廝混。

  劉寡婦只把他當做臭流氓,可是自他成為衙門的嚮導,每月有正經的俸祿之後,劉寡婦有所鬆動,願意跟他過日子的樣子。

  他若多得幾筆獎勵,也想安個家。

  ……

  江婉睜開眼,看著眼前的場景,不是客棧。

  她低頭看身上,衣著完整。

  她雖然謹慎,也盤算許久,可是終究在外生活經驗少。

  實際她覺得的一輩子跌宕起伏,實際始終鐘鳴鼎食,錦衣玉食之上的。

  在陌生之地醒來,江婉沒有著急的發瘋的大喊,還算冷靜。

  她觀察了左右,聽著聲響,很安靜,她已經不在客棧中了,聽不到叫賣聲,也沒有什麼人說話聲,很靜。

  這應該是私宅。

  氣味沉悶,像是被關到什麼底下深處的感覺。

  她是在床榻上醒來的,床榻上東西乾淨,並不名貴。

  她起身。

  屋子裡沒有水,若是有,她這次應該謹慎的不會隨便喝了。

  她起身轉了兩圈,試著推門,門被鎖了。

  屋子裡居然還有書。

  她找了一本書,坐下翻看起來。

  雖然心中排江倒海,可是仍舊要讓自己冷靜。

  慌亂解決不了問題。

  實際其實她已經很慌了。

  她拿著書,強迫自己看。

  這是一本閒書,講的是鬼怪異志,似乎寫的不錯。

  身處陌生之地,不見親朋。

  她居然還開始看書了。

  就單這定力,普通人難有。

  何御史也做了一回那偷窺小人。

  他倒是好奇,這江二辦事葷素不忌。

  黃縣令跑來說江老夫人告狀他抓走了侄女。

  江二當晚就把人抓回來了。

  一點不白之冤都不受。

  小娘子不像是被拐,倒像是跟人私奔,連新路引都弄好了,臉上還動了手腳,極美的一個女子,弄的很普通的模樣。

  可是被抓回來的時候,居然只有她一人。

  何御史心想,這江二真是個妙人。

  別人見他老何,躲都來不及。

  江二不一樣,江二見他來,手把手拉著喝茶,把自己閨女推給他當學生不說,這做惡事,居然也拉上他。

  江二會不會是個傻的,不知道他老何靠什麼起家的。

  何御史有點哭笑不得。

  他一開始還當做小姑娘跟人私奔跑了。

  回想整件事,黃縣令當晚說,江二當晚就把人抓回來了,就覺得江二對荊州的掌控可怕的很,恐怕自己進城江二就知道了,還忽悠自己去住了御史套房,還不給報銷。

  江司馬:隨你怎麼想,剛好湊巧而已,他堂堂一個司馬,真有那麼空閒天天盯人啊,自然是交代下面的人幹就行了。

  江司馬抓了這小姑娘,居然喊他來看。

  雖然不喊,他也會來。

  但是江二有點不按套路出牌啊。

  別人做點事,恨不得藏著掖著,你這裡主動喊我參與進來。

  我有點不習慣。

  本來以為是家務事的。

  可是何御史見這小姑娘,一舉一動,確實,覺得有哪裡不對。

  普通小姑娘貿然被抓,能這麼沉靜安穩嗎?

  還能看書。

  這定力,他這老頭都做不到啊。

  不過就算是定力非常,你抓人家也不應該。

  抓一個私奔的小姑娘,還神神秘秘的。

  江長天拿了一個信箋遞給何御史。

  何御史看到上頭寫著:九月初一,前太子暴斃……十二月二十七,七皇子登基……興元年正月十六,立楚晞為太子……

  何御史瞳孔微縮。

  只覺得寫這個信箋的人簡直是瘋了,大逆不道,神經病。

  江長天淡然的指了指屋子裡的姑娘道:「她寫的,再看,是不是有意思許多。」

  子不語怪力亂神。

  但是這人世間,確實有很多奇事。

  江長天開口道:「我懷疑我侄女已經不是侄女,恐被邪祟上身了,之前抄上丘院的時候,抄出了一本如何識別邪祟,如何讓邪祟說真話的書,我準備試試。」

  何御史一時無言。

  大概是那信箋上的內容太過震撼了。

  他竟然沒有反對。

  畢竟一個正常人,怎麼會說出那樣大逆不道的話。

  前太子就算再多的錯,也不能咒死。

  此間,是江府的地下室。

  頗為隱秘。

  往下走台階都要走十幾層。

  何御史心中不知道這江二是對他太過放心,還是沒腦子。

  這樣的密室居然都展示給他看了。

  他不知道,這只是江府其中一個小密室而已。

  做人要坦誠,當然,可以對你坦誠一部分,已經很不錯了。

  江婉看書,等人。

  然後等到了江長天,她眼神驚恐。

  她其實猜測會不會是表哥的人,卻不想,居然是江長天。

  她看到江長天身邊的老者,心中升起一股希望。

  何御史雖然動不動讓人九族消消樂,可是他絕對是個君子,不會見死不救。

  江長天把信箋丟給她,問:「說說吧,怎麼回事?你怎麼知道這些?」

  江婉看了信箋內容,跟自己筆記一模一樣,可是她絕對不會把這個寫出來,她傻啊,她就算要取信楚晞,也不會留這樣的東西,最多當面說。

  而且上面的日子也不對,瞎寫的。

  可是這些事怎麼可能有其他人知道。

  難道自己被迷暈的中間寫了?

  她有些驚恐,她看到江長天就想到自己斷氣的模樣,尤其是這密閉空間裡,他近在咫尺的時候。

  她驚恐的後退,手裡的書落到了地上。

  「不是,這不是我寫的。不對,肯定不是我,時間對不上,對不上,呵……」

  她看著信箋,她摸了一下鼻子,忽然感覺鼻子裡有血流出來,她用帕子擦了一下,不是血,只是黃色的清水,哪來的水?

  江長天笑了。

  何御史:……

  看著這屋裡的叔侄兩人,一時間分不清楚,哪個才是那大逆不道的神經病。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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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 12:14: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八章 夢裡天生主角

  何御史一時間分不清誰才是被邪祟上身的那個。

  正常人會瞎寫這種東西嗎?

  更可怕的是一個敢瞎寫,一個敢認。

  他像是不存在一般。

  不過想想,江二是反賊出身啊。

  反賊寫這些東西,也不奇怪。

  可是問題是那小姑娘神叨叨的一副被發現真相一般。

  驚恐的表情絲毫不作假。

  還有鼻子流出黃水,像是腦子出水一般?

  腦子不可能會流水吧。

  何御史雖然沒有醫術,但是他有腦子。

  不知道江二為何會邀請他參與。

  江長天邀請何御史參與,是因為他知道,他就算知道江婉腦子裡的東西,也未必有大用,但是何御史知道就不一樣了。

  他其實也是瞎寫。

  江婉一直在鳴縣,其實生活無憂,但是江婉之前試圖離開鳴縣沒有成功,之後一直等待,最近忽然像是狗急跳牆一般,等不住了。

  居然匆匆選了個陌生人就跟著那人走了。

  所以肯定有什麼大事發生。

  江長天觀察過江婉。

  雖然她是一個小姑娘,但是對一個要殺自己,有殺心的小姑娘,江長天可從來沒有敢把她當做真正的小姑娘。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肯定是有緣由。

  到生死的地步,自己跟她的仇不小。

  然而江長天自認自己雖然不是好人,也不會無緣無故去折磨一個小姑娘。

  雖然詭異,不可思議,但是卻有一些故事流傳下來,並非不存在。

  比如黃粱一夢。

  那人靠著一個枕頭,就真的夢到了自己大富大貴的一生,孩子,孫子,官位什麼的,他一個落榜書生怎麼可能知道的那麼清楚,做夢也夢不到啊,但是那故事就是那樣寫的,空穴來風,恐是真有緣由。

  江長天想知道,江婉是不是也做了一個奇怪的夢?還是她也是死而復生?或者有奇怪的來處?

  當然一個人想要知道另外一個人的夢境或者前世經歷?通常是不容易的,你要如何知道她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江長天只是依據江婉做出的決定,行為,去猜測。

  她最近急了,是因為什麼事呢?京中有什麼變動?

  她似乎對七皇子家中的人格外了解。

  那被他殺掉的楚翊應該也是初見,她居然很熟稔的模樣。

  他都是殺人之後才知道。

  而觀她平日行為,似乎對她自己有極大的信心。

  她應該也是贏家。

  她好不容易靠著柳同離開鳴縣,卻又在荊州毫不猶豫的離開柳同,她看到了誰?

  江長天只是按照對江婉的猜測,瞎寫了一個最大的可能,其實毫無依據。

  可是江婉居然就慌了。

  事情有意思了。

  江長天是個耐心的獵手。

  等了幾年了,終於等到獵物自己著急了,爬出來了。

  他看江婉,像是一隻汁水豐富的蟲子,可以踩了,爆漿。

  江長天研究了上丘院的秘藥,類似於一種心理暗示和控制。

  江婉的心智絕對不是一般的小姑娘那樣,一般小姑娘也沒有如此從容淡定,還能獨自從家中跑出來。

  江長天把何御史拉來,當然是何御史有用。

  江長天把江婉關起來,他採用小黑屋+上丘院秘藥控制的方式,他和何御史一起審訊了江婉。

  何御史本來就是督查糾錯的,對每一個前後矛盾的點都非常敏感,一字一句的摳。

  江婉昏昏沉沉的,有時候甚至站起來或者坐下,改變一下位置,發現鼻子裡流出黃色清液,她以為她自己要死了。

  她很驚恐。

  怎麼會這樣?

  她燦爛的人生還沒有開始。

  她的輝煌還沒有起步。

  居然就這樣,要死了嗎?

  難道真只是黃粱一夢嗎?

  不會的。

  實際上她有觀察過,除了江長天一家的變數,其他大致還是和夢中一樣的,她都已經反復確認了好幾回了。

  她不蠢,她已經摸到真相了。

  她覺得江家最先該死去的是江棉棉,從江棉棉沒有死開始,一切都改變了。

  可惜她此刻的力量太過弱小。

  她反復的進小黑屋,反復的被詢問,反復的頭暈頭疼。

  她終於承受不住。

  斷斷續續的說了自己的夢,自己夢中所見。

  前太子下個月會暴斃。

  最終登基的是名不見經傳的七皇子。

  卻是明年的事情了,七皇子登基就直接宣布庶長子楚晞為太子。

  聖上是怎麼死的?她也不知道。

  她只能夢到跟自己相關的事情。

  深夜。

  地窖裡。

  不像是江婉的屋子裡床榻桌子什麼都有。

  外頭有椅子,有煮茶的東西。

  有一疊厚厚的紙。

  角落還有一摞蘿蔔白菜。

  江長天喝了一口濃茶,給何御史也倒了一杯。

  何御史有點發睏,然而還是強撐著。

  他想不到居然還有如此奇怪又完整的夢境。

  似乎真的如看到前世一般。

  真正的黃粱一夢。

  說實話,何御史心驚江婉描述的寥寥數句朝堂風雲變幻,她應該並不熟悉朝堂,她只是知道發生了什麼,具體的事情她並不清楚。

  沒有想到,她居然本來是孟少瑕的未婚妻,現在的孟夫人江瑜居然只是孟少瑕的妾,並且上吊而亡。

  後來她又成為了太子晞的良妾。

  然後一步一步爬到了皇后之位。

  這期間,何家居然是她的有力支持。

  何御史簡直想一頭碰死。

  何家後來被判滿門抄斬,他一輩子英明,卻因為侄兒眼瞎,毀了一個家族。

  可是看看眼前這江二,他更慘,他全家都死絕了,就剩下他一個人。

  好像聽一個荒誕的大夢,像是滿紙荒唐言。

  一字一句的反復詢問糾正記錄。

  江長天問的很仔細。

  棉棉不到一歲夭折。

  楓哥兒大約十五歲死了。

  霞妹在瑜姐兒丟失,楓哥兒和棉棉死後發瘋,大鬧江府,被七皇子侍衛打死了。

  瑜姐兒在京城孟家上吊而亡。

  江婉有些語無倫次,一遍一遍被詢問,每次都感覺像是有人用針紮她的頭,而且每次到最後最驚恐的部分,或許她強制自己忘記了,到最後就斷片。

  何御史一開始還覺得如果這是上輩子,那江二一家也太慘了。

  聽起來都心顫,可是後來沒有想到居然這裡還有他們何家的事情。

  就因為侄兒何宸愛慕她,九族被誅。

  他何御史也是九族之中的頭號選手。

  一開始同情江長天,後來他就開始同情自己了。

  無妄之災,回京城後,一定要去把侄兒打一頓。

  聽說自己還沒有等到砍頭行刑,就直接氣死了,吐血而亡,心竭而死。

  何御史看著那厚厚的一本審訊夢中內容很驚奇也驚恐。

  轉頭看到江二還在冷靜的喝茶,只是他拿著杯子的手在微微顫抖。

  兩人居然撐了一個通宵。

  天亮。

  才從地窖出來。

  外頭青天白日,暖風徐徐。

  樹葉很綠,有露珠。

  陽光很明媚,是溫暖的。

  院子裡有花,花瓣肥厚,雪白。

  空氣清新。

  江長天踏出來,仿若踏進了一個新的世界。

  而地底埋藏著另外一個世界。

  江長天身體有些搖晃。

  何御史也有些疲憊,強撐著身體。

  兩人去用早膳。

  江長天見一家人都在,他一屁股坐下,笑著望著眾人。

  尤其看女婿孟少瑕,很是和藹的樣子。

  孟少瑕覺得渾身不舒服,後背汗毛都豎起來了,不知道為啥。

  江瑜一臉納悶的看阿爹:「爹,你盯著孟大哥做什麼?」

  江長天笑道:「就是看小孟,覺得親近。」

  孟少瑕覺得後背脊骨都凸起來的感覺。

  江瑜樂呵呵的道:「那是,一個女婿半個兒,我們都住一塊那麼久,肯定親近,爹你吃這個,油餅很香。」

  江瑜夾了一塊餅給阿爹。

  又客氣的給客人何伯伯也夾了一塊。

  然後自己吃,結果吃到一半的時候,她忽然捂著嘴,嘔了一聲。

  眾人嚇一跳。

  瑜姐兒那胃,吃啥都沒有吃壞肚子。

  江長天上前捏著瑜姐兒的手腕,摸了一會她的脈搏。

  他忽然對著孟少瑕罵道:「你怎麼照顧瑜兒的,她都懷孕兩個月了,你都沒有看出來,你整日在做什麼?混賬東西!」

  孟少瑕被罵的有點蒙,可是聽到懷孕兩月,他驚喜得手都哆嗦了。

  面對天仙一樣的老丈人莫名其妙的發火也沒有在意,反而激動無比,他終於,要當爹了。

  孟少瑕挨著小瑜兒小心翼翼的。

  一家人都忙碌起來,看著江瑜跟看什麼珍稀動物一般。

  碗碟發出清脆的聲響。

  忙忙碌碌。

  江長天雙目發紅,隱有淚意,他用袖子使勁的擦眼角。

  淚水卻如同決堤的清泉一般,滾落下來。

  孟少瑕沒有想到老丈人這麼激動,得知瑜姐兒懷孕,居然激動的哭了。

  以後他一定要對老丈人更好一些。

  瑜姐兒也嚇一跳,阿爹真是,是有多擔心她不能懷孕啊,得知她懷孕居然哭了。

  江棉棉看著眼淚嘩啦啦的阿爹,連忙抱著阿爹的胳膊安慰道:「阿爹沒事的,阿姐一定能安全生崽,生好多,到時候你就可以教你的孫子孫女讀書了,就不用整天揪著我不放了。」

  江楓也訝異阿爹的激動,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事。

  秦落霞挨著相公,安慰道:「天哥,沒事,不怕,我們會照顧好瑜姐兒。」

  何御史孤零零的坐在一邊,有點多餘。

  油餅挺好吃的。

  裡面青蔥加麵,在油鍋裡炸的,外酥裡嫩,香。

  活著挺好,要活的久一點,可以看孩子的孩子出生,要過日子,要雞飛狗跳,要鮮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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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一齣好戲

  我本可以殺了她。

  但是我沒有。

  因為我想讓她生不如死。

  ——

  江長天今日請假了,沒有去上班。

  眾人表示理解,江司馬愛子如命,給每個孩子生辰都要大辦,現在閨女有孕,激動得不想上班,眾人都表示理解,有的人已經在思考,到時候滿月禮要送什麼了。

  何御史也熬了一個通宵大夜。

  但是總不能用別人家的兒媳婦懷孕了,他太開心了的理由請假,不去衙門。

  他還是去了府衙。

  臉色很差。

  畢竟就算吃了仙丹,熬夜也會皮膚不好,也會有眼袋,天仙也是要睡覺的。

  何御史臉色很差,感覺還挺嚇人的。

  這之前不是還和江司馬其樂融融,莫非江司馬得罪了何御史了?

  何御史深知,情緒不好,就會容易做出不好的判斷,這時候就少說話,少做決斷,看就行。

  所以沉默寡言。

  讓荊州府城官場都靜了幾分。

  江長天早上睡了半日。

  醒來就中午了。

  睜眼看到熟悉的床帳,乾淨清爽的麻色,枕頭有兩個,薄被一床,外頭應該是正午,有亮堂的光從簾子縫隙透進來,一縷一縷的。

  家中屋子裡透光的門窗上還掛著黑色的簾子,這樣就是即使大白天想睡,把簾子拉起來,就有夜晚的感覺,可以長眠。

  這是棉棉那兔崽子想出來的辦法。

  他很少白日還睡覺的。

  睡飽了,腦子反而有點遲鈍,賴了一會兒床。

  霞妹就進來了。

  秦落霞見相公情緒不對。

  其實相公這幾年來已經好很多了。

  以前的時候,她感覺自己像是照顧弟弟一樣照顧相公。

  在外相公很偉岸,在家中,相公卻實際很柔弱。

  她永遠忘不了,她把他從水裡撈出來,他不想活的模樣,一個人絕望到什麼地步,會去死。

  活著雖苦,可是也比死了好。

  死了什麼都沒有了,活著就有希望。

  她沒有把相公拉起來,而是在他身邊躺下了。

  上頭沒有再一層長輩,這點也比較隨性。

  秦落霞改變了很多,但是有一點沒有改變,雖然在外社交她變成了江夫人,在家她依舊如過去一樣。

  殷姑說,很多夫人地位上升了,就按照世人對夫人要求那樣,高雅端莊,端著下不來了,而忘了根本,做夫人是給外人看的,過日子是自己過的,所以過日子還是要隨性一些。

  秦落霞躺下,並排陪著相公躺著。

  江長天伸手輕輕的落在了霞妹的脖子上,霞妹每日事情繁多,但是也還有堅持練武鍛煉,骨架大,但是十分勻稱。

  秦落霞只覺得相公的手摩挲她的脖子,有點癢癢的,問道:「怎麼了?」

  江長天有些沮喪的道:「好像沒有給你買什麼首飾戴。」

  「家中銀錢都在我管著呢,你還有私房錢可以給我買首飾啊,沒收。」

  「買首飾可以賒賬應該,以江司馬的身份,到時候你再去付賬。」江長天道,說著笑起來了。

  他抱著妻子,感受她身體的溫熱,滿滿的滿足感。

  雖然身體裡還殘留著那種悲傷,沮喪,無力感,可是此刻又切切實實的活過來了。

  有人管他,有人管他的錢,管他的生活,為他生兒育女,真好。

  兩人膩歪了一會兒,還是起來了。

  秦落霞幫相公穿衣。

  江長天也幫霞妹整理袍子。

  舉案齊眉,大約如是。

  在穿衣打扮方面,其實秦落霞沒有天賦,她給相公選的衣服也不出彩,就是江長天的顏值實在能打,穿什麼都好看。

  但是江長天卻是很有這方面的審美,與生俱來一般。

  他會幫霞妹選布料選衣裳。

  別的官宦人家就讓布莊老板送貨上門選,他不,他喜歡帶著霞妹去現場選。

  棉棉也喜歡去。

  棉棉說這就是逛街。

  有人說江司馬喜歡作秀,然而後宅之人其實都很羨慕江夫人。

  她們相公連作秀都不願意陪著作秀呢。

  於是吃過飯,江長天決定帶著妻子出門逛一逛。

  就像是之前兩人一塊去住客棧一般。

  江長天是很會生活的。

  聽了江婉的一場大夢荒唐言,他只覺得更應該和家人好好生活,珍惜每一刻。

  打生打死,向上爬,就是為了能活的開心恣意。

  所以平日一定要開心恣意,而不是等爬到上頭了再開心。

  因為不是沐休日,兩人稍微喬裝了一下。

  江長天容貌低調了一些,秦落霞穿著男子的袍子,很有行走江湖的俠客感覺,江長天像是俠客的書生好友。

  兩人一塊先去了酒樓聽人說書。

  點一壺茶,坐在人聲鼎沸的大堂,聽那說書人,檀木一拍。

  繪聲繪色的講《青蛇演繹》……不是白蛇傳,講的是孟老將軍和孟青蛇將軍大戰北疆蠻荒的故事。

  「孟將軍大吼一聲,我乃青龍轉世,殺爾等如同刀砍菜瓜,一刀一片……這明明是青龍為何叫青蛇,你我都知,對嘍,那是為了避諱。就見孟將軍,提刀入陣,殺了個七進七出……」

  江長天面頰也微微抽搐。

  萬萬沒有想到帶霞妹來聽說書,居然聽到的是對親家的無腦誇。

  什麼青龍轉世,他都知道叫孟青蛇是因為蛇的繁殖能力強,想讓他多生點而已,世人以訛傳訛,從不追尋真相。

  看霞妹聽的認真,江長天有一丟丟吃味。

  思考著自己要不要也換一個健美一點的造型。

  江長天有點聽不下去了,稍微有點走神,看了看左右。

  然後就看到了四處找人的一個公子哥。

  他失魂落魄的站在門口,詢問每一個人,有沒有見一個端莊貌美女子,眾人都笑,找貌美女子去風月樓啊,這裡是說書的,就只是大老爺們而已。

  他依舊不死心,一個一個的扒拉著人問。

  扒拉到了一個容貌俊美的公子,柳同愣了一下,然後作揖,問有沒有遇見一個貌美端莊女子。

  楚晞覺得這人很可笑,有些面熟。

  不過出門在外,他還是彬彬有禮的回答:「並無,在下出門游歷,並未見兄台所說的女子,兄台若是身邊人走丟了,或許可以報官。」

  柳同有些失望的搖頭,青青留書,明顯是她自己走的,他若是報官,擔心對她名節有礙,可是她這麼一個姑娘,突然留書離開,他實在擔心。

  江長天看著那兩人說話。

  他拉著霞妹道:「走,帶你看一齣好戲,比這說書好聽。」

  秦落霞見相公情緒起來,也跟著站起來。

  這書說的確實不怎麼樣啊,砍殺那幾個人,還要七進七出,真是沒用的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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