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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午茶 -【一起穿上藍白拖】《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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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5 00:11:0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午茶《一起穿上藍白拖

曾經,藍海將生命中所有的美好送給那初戀愛上的女孩,
卻狠狠被女孩與好友背叛,殘酷地將他打個一蹶不振,
他投身花藝世界,不再談愛,終于闖出一片天,成為花藝大師,
偏偏平靜的世界被這個名叫白雪、卻絲毫不像公主的女孩打破,
她愛哭愛笑、率直無偽,帶他去曬太陽殺死心里的壞細菌,
帶他去看阿勃勒的太陽雨,說生命就該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
他肯定瘋了,才會答應身為生意對手的她,來當自己的助理,
她的魅力溫暖了他這片冷情的大海,漸漸地“大藍”愛上“小白”,
只是……她暗戀的對象卻是他好友,
這個該死的宿命,究竟如何才能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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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25-1-15 00:12:08 |只看該作者
之一︰陽光

他從來不覺得笑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但他卻意外遇見笑口常開的她——吃飯笑、走路笑、晴天笑、陰天笑、雨天也笑,有時是抿著嘴竊笑,有時是古靈精怪地像只小麻雀啾啾啾的小聲悅笑。

但他得承認,他最喜歡的是她晴天時綻放的笑靨,陽光精粹般,耀眼燦爛。

據說陽光是宇宙天地間的生命本源,萬物仰賴它的照拂因此而生生不息。

而她奉行的樂觀主義,恰似他陰暗心底所仰賴的一道光芒,溫暖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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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5 00:12: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大樓外艷陽正盛,听說今天攝氏溫度高達三十四度,是個足以把人熱得頭昏腦脹、靈魂出竅的可怕氣溫。

鑫品飯店地下室停車場被夏日高溫悶出足以令人窒息的燠熱感,一台載滿花朵以及各式各樣道具器材的發財車以驚人速度駛進並停下,接著,一名女人從駕駛座神色慌張地開門下車,急急忙忙走到放滿器具的車後方一陣手忙腳亂。

「我就說今天怪怪的,該死的第六感,每次只要有感覺就必中!」女人身穿露肩又露背的繞頸式白色上衣搭配雪白縮口褲裝,高挑身材與亮眼外貌引來停車人的好奇目光,但她一點也不在意地繼續忙碌碎念,「啊,粉玫瑰、粉玫瑰,為什麼你會被遺忘呢?為什麼呢?你是如此的獨特嬌女敕又夢幻,為什麼會被搞錯呢?!」

听出女人叨念中的火氣,從副駕駛座步出的小苞班縮了縮肩,默默走到女人身旁跟著手腳俐落的動作,這時沉默是金,才是明哲保身的最佳選擇。

「小金,幾點了現在?」女人從貨台上將折疊手推車取下,俐落地展開,動作迅速將剛才打點好的粉玫瑰、幾捆絲綢緞帶還有相關工具及道具一一放置在手推車上。

小苞班低頭看表,精準報時,「十點零一分。」

女人倒抽了一口氣,彎腰確認所有物品都擺放完成後,立即往鑫品飯店的貨梯處沖去。「快!我們時間快不夠用了。」

她的背脊一片汗濕,額際沁出一滴滴熱汗,即使妝容精致,此刻也快要全毀,但她一點也不在意,只滿心在乎當下的工作能不能順利完成。

小金點點頭,一丁點也不敢怠慢,恨不得自己的腳能和蜈蚣一樣多,這樣至少能盡快追上前方身高170的女人的步伐。

她不敢開口要求女人緩下步伐等等她,咬牙邁著小短腿奮力追上。

再怎麼說這場婚宴可不能搞砸啊……

今天的新娘藍晶晶可是出奇地難搞,要怪就怪當初自己在接洽時,在花藝布置簡報上不小心寫錯了新娘特別的要求。

宴會現場的花藝布置「不要Lily,要Pink  rose」,結果她不知是鬼遮眼還是中邪,竟在簡報里寫下「不要Pink  rose,要Lily」,這下可好,昨晚「雪季花藝」全體上上下下待在鑫品飯店徹夜未眠布置的心血結晶,在今早新娘抵達宴會現場後打來的一通客訴電話中徹底毀滅。

「這不能怪小金,藍晶晶的媽媽三天兩頭打電話來說希望現場能夠有百合,然後藍晶晶又三不五時說她不要百合只要粉玫瑰,母女倆因為喜好不同而吵翻天,把布置改來改去的,到最後誰都會混亂。」

白雪的合伙人季洋跳出來為小金緩頰。

小金想起今早白雪——雪季花藝負責人之一——的鐵青臉色,至今仍余悸猶存,若非另一位負責人季洋及時出面,此刻的她肯定被白雪炸得尸骨無存,她渾身抖了一下,一方面因為想像自己橫尸荒野的畫面,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踏出貨梯後,被飯店內過強的冷氣吹襲而遍體發寒。

宴會廳內一團混亂,雪季花藝動員了所有工作人員,包括兩位老板季洋以及白雪都親自下海,為這場婚宴布置重新調整裝飾,小金抱著工具箱,模模鼻子往同事身邊偎去做心靈取暖,眼神瞥向那一道急驚風似的女人,再看向季洋一臉溫文儒雅的淡定神情,小金不由得一聲長嘆。

好險兩位老板個性互補,要不,她一百條命都不夠活。

白雪沒好氣睨了小金一眼,那眼神中警告意味濃厚,彷佛在對小金傳達「還不趕快動作,這場要是沒來得及做完,回去等著被剝皮吧!」

小金縮了縮肩,趕緊將桌上的百合一一拆下換上粉玫瑰,一刻也不敢再擔擱。

季洋正巧瞧見了白雪那記充滿殺氣的眼神,忍不住噗哧笑出聲,「白雪,你就饒了小金吧。」

白雪冷哼一聲,動作俐落地跟著季洋拆著主桌座位的椅背花。「算小金倒霉,我本來就非常不想接這場喜宴布置,要不是我爸我媽硬逼,我才不用受這種罪,老是得咬牙包容藍晶晶的小姐脾氣。」

「是、是,我們白雪可是最八面玲瓏、人見人愛的,誰會舍得讓你受氣啊,藍晶晶今早是暴躁了些,但體諒一下,人家今天可是新娘子,一輩子才這麼一次,你要她發現布置出錯不暴跳如雷著實為難。」

季洋將白雪帶來的椅背花重新系上,兩人默契十足,配合得天衣無縫。

白雪僵硬嘴角線條終是松懈,她睞了好友兼合作伙伴一眼,「噯,待會兒我還得坐下來吃藍晶晶的喜酒,你說我這氣能悶多久?難不成還讓我的家人看我全場臭臉啊?」她皺鼻,回首環顧全場。「也好險藍家事業做得大卻向來低調,今天全場只擺了三十八桌,好險我有先見之明,擔心藍家母女倆再度為了百合和粉玫瑰吵架,早就有了備案,要不……今天哪能這樣順心如意啊?」

「老板英明。」埋首工作的季洋溫潤語氣中透出柔軟笑意。

白雪嘖笑一聲,見主桌工作已完成大半,繼續起身走至客桌忙碌,「小金,你再和小銀到車上去拿粉玫瑰來。」

見小女孩們接令後迅速動作,白雪也加緊腳步將手邊工作完成。

十一點十五分,宴會廳陸陸續續來了幾位零星賓客,伴郎伴娘、花童也在現場開始彩排走位,白雪巡視著每一桌以及舞台走道旁的擺設,直到確認過後,她深吸了口氣,走向季洋身旁。

「季洋,我要親自去找藍晶晶請她做最後確認,剩下的工作就交給你了。」白雪咽了口口水,神情透露出一絲緊張。

季洋因為她的嚴陣以待而跟著正經起神色。「別擔心,一切都會很順利的。」

白雪嗯了一聲,挺直了腰邁出宴會廳往電梯走去,宴會廳在鑫品飯店七樓,而藍晶晶的專屬新娘休息室則設置在二十六樓的頂級客房,白雪進電梯後很自然地在鏡中審視起自己,一張俏臉不由得垮了下來。

「噢……好丑喔我……」她頹喪垮肩,盯著鏡中那個狼狽萬分的女人。

一早接到藍晶晶的咆哮電話,頂著細致妝容從家中的化妝師手下月兌逃成功,她一路狂奔時以電話遙控花坊內全體人員,抵達花坊與小金會合後最後載貨至飯店,在這中間盡避被囂張艷陽曬得暈頭轉向她也顧不得,直到現在……

看見自己妝容全毀,眼睫毛掉了一半,妝花了一半,待會兒媽媽和姊姊見到她,肯定又是目瞪口呆。

叮!

二十六樓抵達。

她重振精神,將毀去一半的假眼睫毛撕了下來,一邊嘀咕,「早知道前天就花時間和姊姊去植睫毛了……」她步出電梯,往客房2626走去並摁下門邊電鈴,直到來人應門,她整頓神色,在門扉打開的剎那,笑臉迎人的道︰「您好,我是雪季花藝的負責人白雪,我找新娘。」

伴娘回首,「晶晶,是花藝店老板。」

「請她去找新郎確認!」藍晶晶由內往外喊,聲線緊繃,听得出來正忙碌地為婚宴做最後準備。

「好,我知道了。」白雪朝客房內大喊,再向伴娘點點頭便轉身下樓。

找新郎確認……白雪苦笑,很好,新郎長什麼樣子啊?

從頭到尾與她確認花藝布置的都是藍夫人與藍晶晶,新郎遠在美國華爾街,她可是連影子都未曾見過,再說剛才在宴會現場,她忙到連頭都沒空抬幾下,哪有時間去找兩人的婚紗照來瞧瞧,而且婚禮布置需要的刻字主題背板也全都是交由小金他們幾個來負責,她只需要做好花藝設計的部分即可……

白雪一個頭兩個大,她承認自己對于記人名、認人臉的辨識能力極差,要不是今天的新娘藍晶晶,是家中熟識的,該由她親自接待,要不這等對外業務的工作交由季洋來處理即可。

滿月復牢騷的白雪穿著高跟鞋來回奔波,此刻腰已酸到都快直不起,她再度飄進電梯瞪著鏡中面容哀怨的女人,默默在心底發誓,下回只要是藍家,她絕對不接案!死都不接案!

避他是什麼天大的世交之家,她、也、不、要、接!

「二哥,我有點緊張先去一下洗手間,如果有什麼事麻煩你先幫我看著。」準新郎羅習為略顯緊張地朝著佇立在大廳正中央的男人交代。

也不知是真的內急還是心不在焉,尚未等到男人的回應,便已邁開慌張的步伐離開。

「羅習為,你給我振作一點!」

男人一見準新郎慌成這樣,不禁出聲笑罵,而他的聲調飛揚爽朗,引起了周邊人們的關注,但他一點也不以為意,僅是嘖了一聲便將眼神瞥開,好看漂亮的嘴角持續噙著散不去的喜悅。

他雙手插入合身的西裝褲袋內,仰頭望著飯店交誼大廳的天花板,佇立在這富麗堂皇的挑高大廳中央,他的心思有些恍惚。最親愛的妹妹即將遠嫁美國,這是件值得恭喜的大事,但纏繞在心頭上的不舍卻成了此刻最沉甸甸的愁緒,教他止不住的嘆息。

羅藍兩家宴客的廳房位處于鑫品飯店的七樓,又因羅習為出身政治世家,此次的聯姻受到不少媒體矚目,因此特別另闢了記者聯訪區于六樓,此刻那里正擠滿了前來采訪的記者們,氣氛更顯喜氣沸騰。

男人听見手扶電梯那方一陣騷動,眼角余光掃去,正巧瞧見即使人已上樓卻還是背後一片閃亮的女人,那是當紅模特兒女星韓霜,對于身後沸沸揚揚的記者追問,她僅僅媚然的回眸一笑,鎂光燈頓時此起彼落地閃爍。

藍海看著那高挑女人的嬌媚笑容,忍不住嘖笑了聲,正覺意興闌珊欲往牆邊靠站而去,偏偏正好與韓霜投來的目光接上。

那女人回他一記不以為然的冷笑。

藍海嘴角笑容更深,心里自是明白那女人對自己的評價很糟,他嘖嘖兩聲將目光瞥開,卻意外發現另外一名面熟的高挑女人正佇立在他身邊對他上下打量,接著便听見她不確定地開口詢問。

「請問……你是新郎官嗎?」

藍海眉一挑,她這麼問,讓他不由得懷疑起自己今日的裝扮是否過于隆重到喧賓奪主了。

白雪焦急地盯著腕表,上頭顯示為十一點三十分,她從電梯邁出後,便一眼看見大廳內最顯眼的男人,看他一身量身訂作的正式西服,活月兌月兌該是新郎的化身,但……當她接收到對方饒富興味的眼神後,便開始遲疑了。

「不是嗎……糟糕……新郎到底長什麼樣?」她不由自主地抿唇自言自語了起來,完全沒注意那男人直勾勾的目光何其大膽。

「新郎長那樣啊!你看那張婚紗照就知道了。」藍海不是很在意她的錯認,甚至好心地為她指點迷津。

白雪順著他手指頭指去的方向,正巧瞧見迎賓區擺設的婚紗照,她靦腆一笑,對于男人的調侃態度不以為意。「謝謝,我一時忙昏頭了才忘了注意,請問你認識新郎官嗎?我有急事要找他,可以告訴我他在哪里嗎?」

白雪其實也只是隨口一問,心里正琢磨下一秒定會獲得否定答案,準備旋開步伐再去尋覓,誰知男人竟叫出了她的名字。

「白雪,你找新郎有什麼事?他現在因為太緊張而去了洗手間,有什麼事我可以為他處理。」他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等待她的回覆。

直到現在,白雪才認真地抬頭正視眼前的男人,她皺起眉頭,企圖從他陌生的五官中找出熟悉的印象,奈何她實在對于眼前這人絲毫沒有丁點記憶,她該死的臉盲癥令她十分焦慮又懊惱,她露出歉疚的笑容道︰「你認識我嗎?那真是太好了,請問你除了是新郎的代理人外,和新娘的關系是……」

「我是晶晶的二哥。」他回答俐落。

「二哥!」彷佛是找到了救星,白雪驚喜得整張臉都笑亮了。

「嗯,乖妹妹。」藍海咧嘴笑開,落拓浪蕩地在口頭上佔盡她便宜。

但白雪僅是一笑置之,連忙說出正事,將對方似乎認識自己的事拋諸腦後。

「二哥,是這樣的,因為花藝布置上出了一些差錯,我們剛才已經急忙修正過來,原先想找新娘再度重新確認,但是她現在正在化妝更衣實在不方便,所以她請我到現場找新郎確認,現在新郎不在,能不能請二哥幫忙,跟著我到現場確認幾個重新布置的地方……」邊說著,她已急驚風似地親昵勾起藍海的手臂朝宴會廳而去。

藍海瞅著她挽著自己的手,神情耐人尋味,他被動地被她一路拖著往電梯走,眼神卻是離不開她的側顏。

印象中,那年與她第一次見面,她才二十出頭,還是大學生的她,氣質清新又天真活潑,待在她姊姊身旁像只小麻雀似地啾啾啾不停說話,對他投來的目光則是充滿好奇與查探,他以為她對自己至少會留下深刻記憶,如今見她看他像是陌生人,忍不住嘆笑,原來是自己自視甚高了。

「你笑什麼?」听見笑聲,白雪目光狐疑地瞪去。

「沒事,你說。」他收住笑容,比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她繼續,更順勢拿出手機開始拍照。

「這是主桌花、這是椅背花,我們都在花朵上重新修飾過了……二哥,你在做什麼?」白雪問。

「我在把拍下的照片傳Line給晶晶看啊。」藍海指月復在手機上滑了滑,「你說還有哪里需要確認的?」見身邊的人完全沒有動靜,他抬起目光,正巧瞧見她恍然大悟地以掌拍額的動作。

懊不會是……她根本忘了可以這樣與晶晶確認吧?

「啊——我怎麼會忘了用Line!」白雪忘情地懊惱低吼。

因為她的模樣太接近崩潰狀態,藍海實在不好意思笑出聲,但嘴角還是忍不住上揚。「沒關系,至少你找到我了,二哥會替你向晶晶說好話,這布置肯定沒問題了。」

「真的嗎?」白雪聞言,隨即眼楮一亮,再度主動地挽起藍海的手臂拖著他滿場飛奔拍照。

藍海相當盡責地將現場修改過後的花藝布置一一拍照傳給藍晶晶,即使白雪在一旁心急如焚,他仍舊一派優閑自在地緩下步伐,問︰「需要確認的地方就只有這些了吧?」

白雪點點頭,一雙眼楮眨巴眨巴地閃著希望的光芒。

見她那模樣,藍海噗哧笑開,示意她稍安勿躁,「你等我一下。」他低首將拍下的最後一張照片Line給藍晶晶,就見她立即已讀速回。

「二哥,你覺得布置得漂亮嗎?」

「很漂亮,已經夠花團錦簇了,白雪把你喜歡的珍珠粉玫瑰配上盛開的桔梗與乒乓菊,美感十足,迎賓區Candy  BAR的粉色妝點也相當夢幻精致,等一下你進場時包準會感動到哭。」

「听二哥這麼一說我就放心了,要不是你不肯幫我布置,唉,算了,結婚不提傷心事……不過,听你這樣直接稱呼老板白雪?你認識她嗎?」

「不算認識。」

「喔,NO  NO  NO!我的第六感告訴我不是那麼簡單,該不會白雪也曾經和二哥有過一段……」

「你別瞎猜了!要當新娘的人還有空八卦,現場花藝還有沒有什麼問題?不要再刁難人家,已經很、美、了!」

「好啦!有你的保證就好,你和白雪說可以了。」

「晶晶說可以了,謝謝你。」藍海傳了一記飛吻動畫圖過去便收起了智慧型手機。

「喔耶!萬歲!二哥,謝謝你的幫忙。」白雪情不自禁地歡呼。

為了籌備這場婚禮布置,他們與藍晶晶來回溝通了將近三個多月,熬夜場布再加上今早驚心動魄的趕工修改,直到此刻白雪終于可以自在的呼吸吶喊了,她松懈了緊繃的神經,吁了長長一口氣,總算想起自己似乎還未曾好好向眼前的這位二哥正式自我介紹。

「二哥你好,這是我的名片,今天承蒙你的幫忙才能讓我的工作順利完成,真是太感謝你了!」她主動將名片遞上,見他不僅雙手接過自己的名片,甚至還仔細瀏覽名片上的頭餃,白雪不禁綻露出一抹真心誠意的笑靨。

「雪季花藝營運總監,幸會,這場婚禮你布置得相當別出心裁。」見她笑得真誠可愛,藍海沒有意願再進一步與她熟絡,對他而言,白雪這朵純潔可人的小花可不是他能隨意攀折的,正當他欲托詞抽身,白雪卻早已將投注在他身上的眼神調開。

她細致清雅的臉龐褪去了方才的緊繃拘謹,他看見她雙眸綻亮,神情驕傲又興奮,像孩子拿到糖般單純的快樂,他听見她朝著自己身後大喊歡呼,「季洋!季洋!藍晶晶說OK了!我們可以收工了!」

季洋……

心跳因听見這熟悉的名字而頓了兩拍,藍海驚詫回首,瞧見佇立在不遠處的男人一如記憶中溫文儒雅,神色不禁陰郁起來,他看白雪見到季洋後,滿心滿眼只有那男人,出于一股無法克制的沖動,他竟伸手抓住了她縴細的腕。

「白雪,我叫藍海,你忘了嗎?」

莫名被人鉗制住的白雪頓下了朝伙伴飛奔而去的步伐,困惑地抬眸看向男人,就見他眯眼綻笑,那模樣實在過分得美麗好看以及俊俏,他就像是一朵盛放的野桃花,狂妄地展示著自有的獨特姿態,簡直教人移不開目光。

「我們……認識嗎?」白雪咽了咽口水,在他極具壓迫的注視下,小心翼翼地回問。

「有過一面之緣,我想你是忘了。」他笑得燦爛又刺眼,但眼神卻是一片淡然冰冷。「二哥的名字叫做藍海,請你別再忘了,我們還會再見面的。」他在季洋尚未接近時便松開了握住她的手,更在白雪還來不及反應時轉身大步離去。

白雪瞪著藍海怒氣沖沖離開的背影,瞬間懵了。

她……得罪人了嗎?只因為她忘了兩人之前曾經有過……一面之緣?

他們……真的有見過面嗎?患有重度臉盲癥的白雪此刻再度焦慮得想抱頭尖叫。

白雪盯著被藍海握紅的手腕,不禁覺得自己若是不絞盡腦汁回想起來,就真是太對不起人家了。

在忙亂了一上午確認花藝布置全數完成後,白雪便請徹夜未眠的伙伴們先回去休息,等喜宴結束後再來與她會合收場,正當她得空準備喘口氣,媽媽和姊姊也抵達會場,在見到她慘不忍睹的妝容後,忙不迭揪著她另闢一間包廂仔細重新打理。

「白雪,媽媽給你取這名字可是盼望你能成為一個優雅的公主,怎麼成天就見你打扮率性,現下更好,連妝花了也不在乎的滿場飛奔。」嚴薇雙手環胸的看著女兒,語氣縱然無奈,但眼神卻蘊含了無限寵溺與不舍。


「所以說……媽,我不是好幾次問你是不是可以幫我改個名嗎?白雪這個名字根本不適合我嘛!這個名字還比較適合姊姊。」白雪緊閉雙眼,下顎被姊姊白隻抬得老高,在姊姊仔細溫柔的妝點下逐漸放松,甚至有些犯困地打了個大呵欠,那大剌剌的模樣引來白隻一陣笑。

「拜托!你淑女點,打呵欠也遮個嘴。」嚴薇相當無法忍受的翻了個白眼。

白隻卻接續前一個話題,口氣含笑問︰「原來你想改名啊?想改什麼名啊?」

听見姊姊有意願在這話題上閑聊,白雪提振精神,腰桿打直地回道︰「我這樣帥氣,叫白帥帥你覺得如何?」

白隻聞言立即發噱,在瞥見身旁沒好氣的嚴薇後才稍稍收斂住笑意。「你是認真的嗎?現在的你很合適改名成白目。」

白雪聞言也不氣惱,笑得不可自抑,「姊!你好有創意喔。」

「我真是‘白養’你了!」嚴薇以指戳了戳白雪的頭,見女兒們調皮地笑彎了一雙眼,嚴薇也沒繼續在這話題上打轉。

白雪搔搔頭,見嚴薇又嗔又怨的神情萬般嬌柔,不禁柔化了唇瓣的笑容不再回嘴,她像只憨恬的溫順小綿羊,任由白隻以及嚴薇兩人為她打點一切,她170的身高將眼前的兩位女人襯托得更小巧玲瓏又精致,白雪忍不住一再低頭打量姊姊與媽媽那股與生俱來的優雅柔美,那可是她始終學不來也學不會的公主面貌,也許她從來就不是媽媽或外人所期許的那般。

一早晨的勞累令她精神陷入恍惚,在听見姊姊驚呼一聲喜宴要開始了,她再次被動地被母親和姊姊聯手拖出包廂,一路往宴會廳優雅快速地邁去,她再次打了記呵欠,被嚴薇從容地壓坐入宴席座位。

喜宴即將開始,舞台上的婚禮主持人正以感性又充滿喜悅的口吻介紹著今日的新人,白雪以手撐額,實在沒有多余的精神專注在婚禮流程上,直到身邊人以手肘頂了頂她的手臂,她才慵懶地抬眸。

「小雪,我剛才看見你和藍家的二少爺站在一起,那是怎麼一回事?」

白雪定楮一瞧,就見好友韓霜那張精致小巧的美麗臉蛋滿布好奇地挨近她,即使疲憊,見到好友這般興致勃勃,她依然扯出一記輕柔微笑,回道︰「藍家二哥在我找不到新郎的時候幫了我一個大忙,讓我總算能在開席前搞定那個在花藝布置上吹毛求疵的藍晶晶。」

韓霜明白的點了點頭,此刻隨著婚禮主持人高亢的介紹,新人攜手步上紅毯,干冰轉瞬間噴灑,讓新人猶如漫步在雲端的神仙眷侶,現場響起如雷的祝福掌聲,韓霜拉回視線也不忘隨著眾人鼓掌,接著繼續八卦,「所以說我當初不是要你別接藍晶晶的案子,她啊!完美主義的要命,高中時期我可是被她從頭挑剔到腳。」

身為韓霜大學時代的好友,白雪听她對藍晶晶皺鼻蹙眉的評價,不禁笑罵,「喂!人家把你從頭挑剔到腳,你還不是和她成為好朋友。」

韓霜嗔了她一眼。「你還不明白我這人愛吃又愛嫌的個性嗎?」

白雪不以為意地淡笑,目光投注在正步上舞台的藍晶晶,她觀察藍晶晶在瞧見她與季洋重新布置的主桌花藝後,綻露出滿意的笑容,她總算是退去忐忑,整個人徹底松懈。

「喂,不過我說,你還是別和藍家二少爺靠得太近才好。」

韓霜突兀的警告驀地拉回白雪的注意力,她好奇盯著好友一臉正經地說著,她雖然對藍家二哥沒什麼想法,說不上有特別的好感,但好歹人家也幫了她一個大忙,至少,看好友談起他時的不以為然,她能盡點心力為他平反個幾句話。

「藍二哥剛才才幫了我一個忙,要我轉頭就開始和你一起碎言碎語說他壞話,這樣我良心會過意不去耶。」白雪沒正經地戲謔,收到韓霜一記沒好氣的白眼。

「欸,我可是認真的在和你說話欸,你不知道,藍二少爺可是花心得很,前陣子才剛追上我模特兒圈的好朋友,幾天就把人家給甩了,惹得我好朋友傷心地哭了三天三夜還哭不完,那男人我一看就是沒什麼真心,游戲人間的浪蕩子,你還是少踫為妙!」韓霜精致美麗的臉龐皺起,一副嫉惡如仇的模樣。

白雪噗哧笑出。「你唷,就只是純粹要跟我嘮叨那男人的花心吧,我怎麼可能會和他扯上關系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死心眼的。」

听白雪這麼一提,韓霜翻了個白眼。「我就不能讓你知道那男人的真面目嗎?總之,離他遠一點就是了。」她掃了一眼前方舞台正在進行的活動,又翻了一個無聊的白眼。「我連听他說話都會起雞皮疙瘩,先去趟化妝室了。」

說罷,韓霜從容不迫地起身離席,擺明了自己寧願花時間補妝,也不肯听見正要上台的藍海致詞祝福。

「夸張啊你……」見韓霜回首對她做了個鬼臉,白雪笑睨了一眼後便將眼神投注在舞台上。

方才在舞台上向賓客舉杯致謝的新人及主婚人不知何時已步回主桌入座,此刻佇立在聚光燈下的男人,正是韓霜口中那位游戲人間的浪蕩子,白雪收起笑容,雙眉不自覺靠攏。

這男人,究竟是在哪里見過呢?

鑫品飯店的宴會廳硬體設備相當講究,透過高品質麥克風細膩的傳送,男人極富磁性又醇厚的嗓音帶著一股醉人魅力,瞬間抓住全場賓客的耳朵,白雪甚至還听見周圍賓客此起彼落的贊嘆聲,都是關于男人所向披靡的翩翩風采。

「各位貴賓好,我是藍海,是晶晶的二哥。」

成為全場注目焦點的男人開始自我介紹,白雪見他筆直地佇立在聚光燈下,渾身金燦,舉手投足間皆是自信與瀟灑,引起台下一陣掌聲回應,就連她也不由自主地隨著眾人鼓掌回應。

「其實,在上台的前一秒,我心里還在疑惑這個從小就喊著要嫁給我的小女孩,今天怎會成了別人的新娘?」他停頓,台下因他詼諧的語氣而掀起一波低笑。「我也還很疑惑,這個從小只要脾氣一上來,會和哥哥弟弟打架的恰北北,有一天,會披上白紗成為嬌滴滴的新娘……嗯,你不要瞪我,再瞪下去我都懷疑你要上台來揪我耳朵了。」藍海捂著雙耳,朝著坐在主桌的藍晶晶調侃。

賓客們又是一陣笑聲,白雪將目光投向主桌,這是她與藍晶晶接觸後,首次見她眼神溫煦似月,笑容甜蜜自在……他們兄妹感情似乎真的挺好,白雪嘴角不自覺翹起,心情隨著輕松的氣氛而顯得輕盈飛揚。

藍海收起了頑皮的笑容,俊秀五官在聚光燈映照下顯得十分溫柔好看,教台下觀賞的人們不禁再次贊嘆他的絕世風華,他嘴角淡噙著笑,蘊著疼寵、含著無限憐愛,緩緩的繼續說——

「我這個唯一的妹妹,雖然外表驕縱、強悍,但內心其實還是個愛撒嬌又愛哭的小女孩,我知道,習為能夠為她做到一切我們所辦不到的事。你能給予她一處溫暖的胸膛,在她疲憊需要棲息時提供依靠,如果有一天她對著你河東獅吼,甚至揪著你的耳朵,那是因為她需要你的擁抱,能給予無助的她最強而有力的安慰;當你以你的愛馴服她時,她將會全心全意為了你打造一個屬于愛的家。

「莎士比亞說︰‘愛情是一朵生長在絕壁懸崖邊緣上的花,要想摘取就必須要有勇氣。’現在你們都為了愛情鼓起勇氣走入婚姻,而這份勇氣,將會為你們創造出無與倫比的美麗未來,祝福你們。」

語畢,他率直地由舞台跳向主桌,展開雙臂將那掩面啜泣的新娘抱入懷里。

台下掌聲瞬時如雷貫耳。

白雪情不自禁坐挺,目光筆直望向主桌,看著那男人擁抱著穿著白紗的新娘,俯首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後,便見新娘破涕為笑,男人再與新郎大力擁抱,那大方又瀟灑的態度在她心底留下了極為溫暖並深刻的痕跡。

「奇怪,我到底是在哪里與他見過面?」她不禁喃喃自語。

始終坐在她右手邊的白隻正巧听見她的自言自語,湊過來為她解答,「你忘啦?藍海啊!你曾經跟我說過覺得他像一個王子呢。」

「啊?姊?你記得他?」白雪驚訝回問。

白隻對妹妹的貴人多忘事早就見怪不怪,頗具耐心地繼續道︰「當然,當初藍海可是爸媽特別安排要和我相親的對象呢,那年你還在讀大學,我記得……我們第一次和藍海見面,好像也是在這個宴會廳呢!說起來還真巧。」

經姊姊這麼一提,白雪模糊的印象立即有了幾分清晰。「唔,听你這樣一說我好像記起來了,是爺爺七十大壽那時候嗎?」

「是,你終于想起來了,這麼出色的男人你居然記不住,真是!」白隻逗趣地睨了白雪一眼。

白雪不甘示弱地皺鼻反駁,「哼,這麼出色的男人和你相親,你不也是沒看在眼里嗎?!」

白隻和妹妹斗嘴斗得笑彎了眼。「那是因為我眼里心里都已經有了人,怎麼可能還容納得下另外的男人。」見白雪噘起了嘴,白隻當場依樣畫葫蘆,給了妹妹一個擁抱。「我的好妹妹,才被我這樣一調侃,不會氣得想要揪我的耳朵吧?」

白雪聞言噗哧笑開,推開姊姊膩人的擁抱。「我最好是一只母老虎,要不老是被你捉弄!」她睨了白隻一眼,沒想在這話題上兜轉太久,現場總算開始上菜,白雪大呼,「喔,正好,我好餓喔……」

此刻前方舞台上不知正在進行什麼活動,引起現場一陣驚呼,白隻回首瞅著妹妹一臉饞樣,笑逐顏開。「小雪,你那兩束花包裝得好美,尤其是藍家媽媽,我看她感動得快把手巾給哭濕了。」

白雪沒將頭抬起,笑得靦腆可愛,被白隻夸贊到臉紅耳熱。

那是感謝親恩的兩束花,她特別托給婚禮顧問,商請他們將那安排進婚禮流程中。

而那兩束花,分別送給羅家媽媽以及藍家媽媽,花束主角,正是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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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5 00:12: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完蛋,她吃得太飽了。

白雪撐著沉重的眼皮,昏昏欲睡地在宴會現場開始收拾,她肆無忌憚地打著第一百萬個呵欠,還來不及闔上嘴,藍家媽媽秦正蘭已迎面走來。

「小雪。」秦正蘭見她困倦十足的嬌憨模樣勾起嘴角,她伸手撈握住白雪雙手,語氣感激道︰「今天真的非常感謝你,尤其是那束百合花,圓滿了我的期待,這幾個月來為了我們家晶晶的婚事勞煩你許多,感謝你為我們所做的一切。」

「藍媽媽,百合花束也算是晶晶對您的一份心意,我只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希望這場婚宴所有的布置都能夠帶給你們幸福與感動。」白雪輕聲細語地說著。

白雪不知自己哪句話觸動到秦正蘭,就見她眼眶隱隱閃著水光,這讓白雪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

秦正蘭見白雪的神色微慌,不禁自嘲道︰「欸,別看我到這把年紀,偶爾看電視劇還是會忍不住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呢。」見白雪松了口氣,秦正蘭對她上下評量了番,再道︰「我說小雪,今天這種場合怎麼沒見你穿裙子打扮得像個公主一樣?」

「我打扮這樣其實也挺好看的啊。」白雪抬頭挺胸拉直腰桿,自信又亮麗的態度瞬間將秦正蘭逗笑出聲。

「是挺好看的。」不知何時出現的藍海搭著母親的肩,嘴角掛著慵懶的笑意,一雙桃花眼饒富興味地直視白雪。

白雪因他的出現而略顯驚訝。「藍……二哥。」

「乖。」藍海笑出一口白牙,神情很是自得意滿。

秦正蘭來回盯著他們兩人,好奇開口,「怎麼?你們兩個認識?」

白雪搶先在藍海開口之前回話,「藍媽媽,幾年前藍二哥曾經和我家姊姊相親過,那時候我們就有過一面之緣;再加上剛才現場的花藝布置又是藍二哥幫忙做最後的總確認,我們有稍微聊了一下,也算認識了。」

藍海微詫揚眉,「我以為你根本就忘了那件事。」

白雪靦腆一笑。

「是嚴老爺子七十大壽那次啊!」秦正蘭一經提醒也想起來了。「可惜你家姊姊嫁人了,我們家藍海沒這福氣,不過也好險,我們家這小伙子看起來正經斯文的,但卻是個沒心沒肝的浪子,沒被白隻撿走算是她積了福。」

被母親貶低又嫌棄,藍海卻未惱羞成怒,反而順著秦正蘭的話尾附和,「老媽,‘浪子回頭金不換’這感人肺腑的戲碼也是有可能會由我主演的。」

秦正蘭好氣又好笑地睨了兒子一眼,遠方不知是誰正在叫喚她,她匆匆向兩人揮別之後便邁開步伐離去。

白雪被他們母子倆之間輕松親昵的關系感染,本是淺淺一笑,再加深後,頰邊凹出釀蜜般的酒窩,此刻的她佇立在宴會廳中庭,偌大落地窗外就是景觀花園,時值盛夏,陽光金燦耀眼,將一身雪白的她暈出天使光芒。

藍海一時之間眼神定格在她的笑靨里,本來也想找借口隨同母親離去,卻因為她這記溫暖笑容,竟意外舍不得離開,隨機找起話題。

「我听說雪季花藝的名聲非常之好,今天一早的布置出了錯,不太像是你們會犯的錯誤。」他睞了眼前方正在與賓客談笑風生的母親,見她懷中仍抱著那束典雅的百合花束,便能想見這束花完全擄獲母親的偏愛,藍海看向白雪,對她準備花束的細膩情感而目光激賞。

「這次確實是我們疏忽了。」白雪笑容尷尬。

「不要緊,你帶給晶晶和我媽的驚喜遠勝過一切了。」藍海指了指前方正緊緊相擁的母女倆。「她們兩個在籌備婚事的這幾個月不知吵了多少次架,多虧你那束花,讓她們母女倆不會再繼續廝殺下去。」

白雪被他戲謔的口吻逗笑,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正巧瞧見秦正蘭與藍晶晶母女倆相擁的畫面,內心倍感溫馨,情不自禁地有感而發。

「其實婚禮不就是要圓滿嗎?花藝能傳達出各種情感,有祝福與被祝福,有愛與被愛……如果送花的人與收花的人都能夠感受到相同的溫暖感受,那一切都會變得非常有價值了。」

藍海陷入沉默,不自覺地被她的一番話打動。

白雪的視線瞥向中庭旁的電梯口,此刻電梯門開浩浩蕩蕩走出一票人,待她看清後,因為疲倦而黯淡的小臉立即燦爛發光。

「咦?!太好了,你們都來啦!我好困,你們這時候來收場正好,快快快,季洋,我盼你們盼得好苦啊……」她駝著背,佯裝自己千辛萬苦的模樣,將大步走向她的季洋逗出一臉笑。

「辛苦你了,我們出發得有些晚,我讓小金他們趕緊去收場。」季洋拍了拍白雪的背,渾然不覺一旁有人正緊緊盯著自己。

一旁小金忍不住湊上前八卦,「白姊,你錯過好戲了啦!其實剛才我們陪季哥去和女朋友求婚,好不容易把季哥的女朋友感動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終于肯開口說‘YES,I  DO’,喔……那場面好感人喔!」

白雪听見體內跳動的心咚地好大一聲,那用力的程度強烈重擊她的胸腔,悶得她只能瞠圓雙眼瞪著一臉不好意思的季洋,卻什麼話也問不出口。

「你要結婚了?」因為女孩的嗓門實在太大,逼得不想听八卦的藍海听得一清二楚,听得詫異惱火。

季洋耳聞問話,有瞬間的反應遲鈍,一開始他的神情相當不可置信,但當他的眼神觸及藍海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時,震驚、錯愕甚至眾多復雜情緒浮掠在他那張不知所措的面容上。

「怎麼?你們兩個好不容易要結婚了,不打算通知我一聲嗎?」藍海在與季洋四目交接之際,早已收起方才不由自主外放的怒焰,白淨俊逸的臉龐上堆滿笑意。

「你們兩個認識?」白雪還來不及從震驚中回神,問題卻已自動溜出口。

「嗯,我們算是舊識。」藍海瞥了一眼白雪,笑得極為溫柔和煦,卻讓白雪覺得他像個假面紳士,令人琢磨不透心思,城府極深。

「你……怎麼會在這?」季洋干聲問。

「我是晶晶的二哥,當然得在這里。」藍海聳肩。

季洋恍然大悟,爾後喃喃自語,「藍……是了,以前你從來不向我們提及自己的家世,原來是這樣……」

「所以呢?你們要結婚了,還真不打算通知我嗎?」藍海笑得越發燦爛,盡避眼楮快笑眯成一條直線,卻還是遮掩不住眸底熠熠生輝的光芒。

季洋瞬間愣住,苦笑回答,「一定得通知你的……她答應我求婚的第一個條件,就是要第一個找到你,她說,我們的婚禮不能缺少你。」他頓了下,眼神飄向會場。「不過……如果你是藍晶晶的二哥,今天這場婚禮,應該輪不到我們雪季花藝來布置才是啊……」

藍海噗哧地笑了一聲。「喔,今天這場還真是輪不到我來作主。」他嘆道︰「我們藍家可不承認我這成天只懂得拈花惹草的浪蕩子。」

白雪看向藍海,在剎那間意外捕捉到他笑容里一閃而逝的悲傷。

季洋緘默,心底明白即使兩人曾是舊識,但在過去藍海對于自己的家世絕口不提,而今兩人已然疏離,若此刻再提問關切也只是顯得矯情。

「等等,為什麼今天這場婚禮輪不到我們雪季花藝來布置?」氣氛過分凝重,逼得白雪不得不先忽略自己內心的感受,主動提問。

「王者香。」季洋淡淡道出這三字。

僅僅三字,對于白雪而言,震撼力卻極為強大,強大到她幾乎忘卻了自己內心的失落惆悵與剪不斷理還亂的愁緒。

王者香,那可是她的,夢想之初啊……

王者香,蘭的別稱,由古至今因香氣幽遠芳馥、姿態清新月兌俗可供觀賞而受盡世人青睞。

台灣因有「蘭花王國」的美稱,因此愛花或愛蘭人士對于「王者香」三字絕不陌生,當初以這三字為店名在花藝界闖蕩出名聲的負責人極為神秘低調,據傳他隱居山林,對于外界幾乎不聞不問,但他以自身對于生活美學的豐富情感,為花藝帶來動人的精彩生命。

他曾經榮獲法國花藝大賽的冠軍,也曾游歷歐亞各地擴展自身的花藝視野,他的手藝融合了東方的傳統柔美、結合了西方的粗獷狂野,創造出屬于他獨樹一幟的花藝美學,成為許多五星級飯店、優質企業甚至政商名流的專業指定,他的魅力所向披靡,卻從未見他因此而引以為傲,相對的,當王者香的名氣愈響亮,其負責人便愈顯得低調隱身。

他是眾多媒體爭相想要采訪的對象,是各大企業及學院講座亟欲網羅的講師,但他仍是無聲地推拒了所有邀約,專心一致地身處于山林之中拈花惹草,據王者香對外發言人的說法,負責人在山林之中,充分感受花草生命的脈動,才能不受干擾地,將由大自然中所獲得的美好感受呈現在愛花人士的生活之中。

白雪在剛踏入花藝界之際,曾經為王者香的負責人下過這樣的評語——在涅貴不緇,曖曖內含光。

如今佇立在她面前的這位,頂著一頭棕色法式鬈發,白淨面容像女乃油糖霜似地光滑香甜,他的濃眉飛揚不羈,雙眸似一泓深潭,唇瓣咧嘴笑開時的厚度有一股說不出的性感魅力,頰邊甚至還釀著與她一模一樣的酒窩,高挑身材標準衣架子,氣質顯得隨性浪漫,整個人……活月兌月兌是公子的標準代言人。

一點也不月兌俗。

白雪覺得自己有幻想破滅的感覺。

「等一下……我有沒有听錯?」她手指著藍海,疑惑的看向季洋。「他?他是王者香的負責人?」

季洋因白雪接近崩潰的表情而忍不住笑意。「沒錯,就是他。」

「你認識為什麼不早跟我說?!」白雪跳腳。

「我和藍海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聯絡了。」季洋輕描淡寫地回。

「你……好,我就先不和你計較你居然趁我不在向水茉求婚的這件事,你剛剛說水茉提到要嫁給你的第一個條件是什麼?要找到他然後呢?該不會是要藍二哥親手為你們布置婚禮吧?」白雪腦筋轉得極快,問得也飛快。

季洋瞥了藍海一眼,點頭承認。

藍海雙手舉起呈投降狀,嘴角的笑容有那麼一點惡意。「嘿!我拒絕。」

「你拒絕?為什麼?!」白雪不等季洋回應,迅速回問。

「我不願意還需要理由嗎?」藍海聳聳肩,緊盯著季洋落寞的神情。

「季洋,如果藍二哥不願意幫忙的話,水茉該不會就不嫁吧?」白雪見季洋困難地點了下頭,再快速看向事不關己的藍海。「二哥,有句話叫做有情人終成眷屬你知道的吧?這點忙你也不幫怎麼還稱得上是舊識?剛才你明明熱情到連我這個才有一面之緣的人都肯幫忙啊。」

「那是因為……我看見你心情很好。」藍海直言不諱。

「你意思是看見季洋心情就不好嗎?!」說話不經腦袋便直沖出口的白雪在看見黯然神傷的季洋後,差點想咬舌自盡。

「我可沒這麼說。」一見白雪懊惱的模樣,藍海本是平靜無波的眼底竟悄悄染上微微笑意。

白雪隱隱察覺到季洋與藍海之間有問題,說是舊識,倒不如說兩人是仇人還來得貼切,她盯著藍海笑得開心愉悅,更覺忿忿不平,一個想法才剛浮現腦海,她便已沖動行事。

「季洋,這件事就交給我了!」她再次主動積極挽起藍海的手臂。「那這里就交給你們了,好好收拾喔。」她一邊向詫異驚愕的季洋揮手道別,一邊帶著藍海往電梯口處走去。

「你要拖我走去哪里啊?」藍海饒富興味地盯著白雪朝氣蓬勃的俏臉,見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要將自己使勁拖入電梯內,他也只好勉為其難地順從。

「離開這里遠遠的,去有陽光的地方。」白雪一進電梯內,臉色驟然沉下,她緊抿著唇瓣,倔強地不願讓任何情緒外露。

「去有陽光的地方干麼?」藍海見白雪突然像顆泄了氣的皮球,不禁挑眉。

「殺菌。」她悶悶不樂地回。

「殺菌?」他覺得自己像是應聲蟲一樣重復她的話,但他實在很懷疑此刻自己所听到的話。

「我心里藏著壞細菌,陽光可以幫我殺死它。」她睞了他一眼,還是沒放開勾住他右臂的手。「走吧,我們一起去殺菌,我覺得你心里一定也有壞細菌需要陽光幫忙洗禮一下。」

「你怎麼知道我心里也有壞細菌?」他好奇追問。

白雪坦率道︰「你看季洋的眼神太壞了,我帶你一起去淨化。」

藍海啼笑皆非,剛才分明還信誓旦旦要說服他的她,竟在轉眼間像是全忘光了一樣,甚至還說要帶著他一起去曬太陽殺菌……藍海搖搖頭,所以說女人心海底針便是如此,他永遠也別想搞清楚女人腦袋里究竟在想些什麼。

電梯門在一樓開啟,白雪挾著藍海快步邁出鑫品飯店,飯店外車水馬龍,她卻沒有任何一刻遲疑,偕同藍海跳上飯店門口的計程車,在說出一個地點後只是安靜沉默地坐著,一點也沒有要與藍海交談的意願,直到司機將兩人載至她所說的地點——大安森林公園。

六月夏季,約莫四、五點近傍晚時分,天空仍因太陽未曾西下而燦亮耀眼,白雪下車後終于放開了藍海的手臂,率先邁向公園內,那肯定他絕對會跟隨的瀟灑態度令藍海忍不住一怔。

但他的步伐卻未停下,滿懷期待她接下來究竟要做些什麼事?

白雪的步伐也未曾停下,她像是有目標似地,在公園內一步步走著,直到眼簾滿布著六月盛開的阿勃勒花海,她方才緩下腳步,半晌沒有任何動靜。

藍海停在離她三步遠的距離,在見她沒有任何舉動後,下意識再邁開步伐走至她面前,就見她立即將雙手抬起掩住自己的臉,不讓他看到她扭曲的神情。

「難道把臉遮起來也是曬太陽殺菌的儀式之一嗎?」藍海的疑問剛提起,耳邊便傳來她微弱的啜泣聲。

「嗚……丟臉、我丟臉死了!」她悶在掌心中的話模模糊糊,但藍海還是听得仔仔細細。「我口無遮攔、我自作多情、我多管閑事、我提不起又放不下……」

他漸漸听出了端倪,臉色不禁愈來愈沉。「白雪,你接下來千萬別告訴我你失戀了。」

她渾身一僵,立即抬臉驚呼,「你怎麼知道?!」

「你喜歡季洋?!」他沒好氣的不答反問,就見她俏臉忽白忽紅,青澀又直率的反應令他徹底無言以對。

「我不能喜歡季洋嗎?」見他不以為然的反應,她惱火追問。

「可以!」他咬牙切齒的回道,「既然喜歡他,那干麼還當著人家的面,大大方方說要為了人家的終身大事來說服我去幫忙,現在又為了失戀,在我面前哭哭啼啼?你應該在那個人家面前哭得死去活來,哭到讓他對你心懷愧疚才是!在我面前哭有什麼用?」

「噯,喜歡一個人不就是應該要全心全意為了人家的幸福著想嗎?我失戀就失戀啊!有必要搞到全世界的人都對不起我那樣去毀滅世界嗎?」白雪一氣呵成的反駁藍海。

藍海瞪著白雪氣得雙頰漲紅,雙眸晶亮,到嘴的話頓時全數消逝。

眼前的女人一點也不嬌小玲瓏又可愛,她身材高挑,與他並肩也僅是矮了他半截頭,她頂著一頭齊耳的短鬈發,發質看起來十分蓬松柔軟,那讓他聯想到紅貴賓,總令他拼命壓抑想伸手去踫觸的沖動,在她俏麗的卷瀏海下是充滿不馴的黛眉、一雙璨亮有神的動人鳳眸,直挺微肉的鼻再搭上天然嘟翹的絛唇,將她個人氣質點綴得更為冷艷英氣。

一點也沒有當年的純真無邪了這個女人,簡直成熟懂事得要命。

藍海煩躁的嘖了一聲,更將對上的視線撇開。

白雪也無意在這不愉快的話題上繼續下去,率性地以手背將淚痕全數抹得一干二淨。

但盤繞在心底的郁悶尚還難以消散,想起方才听到小金提起大伙陪著季洋向顏水茉求婚,卻獨缺她一人的畫面,心里沉甸甸。

有種被大伙排擠的感覺,甚至,還有被季洋刻意避開的難受。

空氣滯悶,整日炙熱高溫的城市這時竟飄起了毛毛雨,但陽光卻還是倔強地不肯隱去,隨著絲絲縷縷的雨滴跳躍在一盞盞風鈴似的阿勃勒上,放眼望去景色一片澄黃繽紛,名符其實的黃金雨。

縱使滿心惆悵,白雪卻在陽光毛毛雨中笑靨如花。

又笑。藍海還真沒見過比白雪還要愛笑的女人了,更何況這女人前一秒在他面前還哭得像是被人丟棄的小狽小貓一樣可憐……

「二哥……阿勃勒的花語你知道嗎?」她問。

他瞥了她一眼,淡回道︰「金色之戀。」

她將投在雨中的視線挪至他臉龐,「還有另外一個說法喔……是‘生命就該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是不是很棒的花語?」

藍海怔住,直視她一雙霧氣彌漫的鳳眸,才發現她在雨中以笑隱藏了眼里的傷心。

「今天能夠踫上真正的黃金雨,真是太棒了。」她昂首,在阿勃勒樹下自在地享受陽光與細雨的洗禮。

藍海瞪著她的美麗側顏,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問︰「你帶我來,不是要說服我幫忙季洋嗎?」

「二哥,我正在帶著你一起把生命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她嘆氣,似乎是惱他將話題又帶回了令她嫌棄的事。

「為什麼?」他挑眉,完全跟不上她跳躍的思考方式。

「因為眼前的美麗景色很值得我們去享受啊!世界還是很美好的,二哥。」她樂觀活潑地漾笑,眨眼之間,眸中霧氣已褪,眼神流光溢彩,很是晶瑩璀璨。

他失笑。「所以呢?」

「嗯?沒有所以啊,我只是在和你分享我現在的感受。」她試著讓藍海卸下心防,但他卻築起了高牆,萬般提防她。

「白雪,如果你帶我來只是因為這樣,那真是讓我太失望了。」藍海嘆笑,即使此刻他的外表給人感覺爽朗陽光,但那雙深潭似的烏墨瞳眸卻十分沉郁。

「藍海,如果你跟我來只是覺得這樣,那也真是讓我太失望了。」白雪偏頭瞅著他一臉無趣,俏皮地雙手負背,按著他的原意頂嘴回話。

藍海忍俊不住地噗哧一笑。

「我原本以為王者香的負責人會是個懂得停下腳步,體會生活的人。」她皺鼻。「結果,帶你來這里,你卻一刻也沒有抬頭看過天空、沒有伸手觸踫雨滴、沒有抬眼欣賞過阿勃勒,你把自己困住了,你不知道嗎?」

他挑眉,盯著她在毛毛雨中旋轉跳躍,整個人活潑蹦跳得像只小兔子般精神可愛。

「你不願走出來,就永遠解不開與季洋的心結。」她跳著跳著,又來到了他面前。「認同我所說的嗎?」

傻瓜都看得出來,藍海恨季洋恨得要死。

他哼笑,「認同又如何,拐彎抹角的,還不是要說服我幫忙季洋。」

「我沒有在說服你,我只是在帶著你一起走。」她撇撇嘴。「我也剛和季洋結下了一個心結呢,現在我正在努力解開這個結,但是覺得有些費力,想要找個伴一起試試看能不能成功,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一束陽光灑落在她朝他伸來的掌心上,藍海仔細盯著那細致柔女敕的掌心上交錯縱橫的掌紋,陷入沉思。

「你的心結,與我無關。」

她偏頭,手持續抬在半空中,不願縮回。

「等你了解了我與季洋的過去,再自己決定要不要以更好的方式來說服我。」藍海由西裝內里掏出了一張名片,遞上她掌心。「希望你了解過後,來找我的目的能夠改變。」

「改變?」她蹙眉。

「嗯,我等你來和我一起說季洋的壞話。」藍海正經八百地攏絡她,直到白雪沒好氣地擲來一記白眼,他才放肆又開懷地發噱,瀟灑轉身離去。

身後的女孩並沒有再開口挽留他,而他情不自禁再度回眸凝視之際,那一身窈窕雪白正佇立在燦爛耀眼的黃金阿勃勒下。

她在他面前,用力的哭、用力的笑,盡情揮灑屬于生命的熱力,毫不浪費吝嗇。

即使少了當年初見時的純真無邪,卻是天真爛漫得……

令他,印象深刻。

邁步離開時,他不忘掌心朝上承接細細雨絲,用心感受一下她口中所謂的,生命美好。

白雪想起初識季洋的那時,也正好是阿勃勒盛開之際。

當時的他佇立在遍染澄黃的阿勃勒樹下,一張斯文好看的臉龐正漾著淡淡傷感,因為那模樣與朝氣蓬勃的景象產生了強烈的對比,令她不由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韓霜,那誰啊?怎麼站在我們社辦門口?」白雪一雙鳳眸寫滿了好奇。

呵欠連連的韓霜一副嬌氣慵懶樣,她趴在桌上往白雪指去的方向一睞。

「喔,季學長啊……听社長說他是畢業好幾屆的前社長,手藝很了得,甚至還拜師在花藝大師顏柳默的名下,在花藝業界名聲響當當呢,好像是社長托他來社里傳授手藝,還有分享個人的花藝生涯,等一下我們就能看看這位傳說中的大學長到底是有多——厲害了。」

白雪听著韓霜相當不以為然的語氣,只是笑了笑,眼神卻緊緊盯著季洋那張憂郁又溫柔的臉龐。

接下來季洋的整場花藝講授,白雪無比認真投入,甚至對于季洋仔細處理花材的手法以及對待花草的態度,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及崇拜。

等到她回神時,她已走到季洋面前主動找他攀談了起來。

罷開始季洋只當她這個小學妹挺有趣,對于她任何關于花藝上的疑難雜癥都盡其所能地解惑授業,甚至在白雪表達出自己對花藝工作有強烈興趣時,還將她引薦到顏柳默的門下,從最基層的花店打雜開始學習起。

白雪猶記得大學畢業後剛到顏老師花店里工作,頭一回被顏老師指派去送花時的錯愕,這才發現自己以為會非常充實又充滿斗志的花店工作,竟是如此奔波勞碌。

當時每日騎著摩拖車在車陣里穿梭,有一天傍晚,她灰頭土臉的將車停妥,正覺腰酸背疼,伸直雙臂舒展筋骨時,季洋正巧從花店門口走出。

她與他對上的那一眼,從此,被韓霜取笑為死心眼。

白雪一直明白季洋想要月兌離顏老師羽翼的夢想,只是他苦無機會、沒有資源,于是在那一眼對上後,她沖動提議,「季洋,我一直有個夢想,等待成熟之後,想要開一家花店,你要不要來當我的合伙人?我出資當營運總監,你出力當藝術總監,你覺得成嗎?」

季訝滿眼訝異,沉默地瞪著她,而她看得出來他的心動。

「沒關系,我現在還只是個送花小妹嘛,功也還沒練成,等我成熟大概也需要個兩三年來著,到時候我資本籌夠了,你再回答我吧。」白雪拍拍,瀟灑地獨留季洋一人沉思。

那年,她才二十三歲。

她欣賞季洋的才華,喜歡季洋蒔花弄草時的溫柔似水,更喜歡季洋對于花藝的執著與熱誠,因此……明知道季洋身邊已有了一個顏水茉,她依舊是一頭栽入情網里,執迷不悔。

白雪深知季洋始終想要做出一番成績,證明自己不需要顏柳默的名號也能闖蕩出一片天,她更了解顏水茉和季洋兩人的愛情一直以來並不被顏柳默認可。

于是,她一直安靜地守護著季洋。

期許他能壯大、更期待他能夠展翅高飛。

後來,雪季花藝在開店第一季成功引起各方關注與討論,甚至因為季洋個人的花藝美學,在業界掀起一陣嘩然與探討,而短短一年內,雪季花藝從門可羅雀,到無論淡旺季都訂單接到手軟的狀況,甚至還能與王者香及顏柳默的「花顏」兩大花藝界龍頭並駕齊驅。

雖然打從草創初期開始,白雪總不吝給予季洋無限的贊嘆與肯定,但這般令人驚艷的成績,卻是白雪未曾預料過的。

而這段期間,她也未曾隱瞞過自己對季洋的傾心及仰慕,她更大方地在季洋面前祝福過他與顏水茉能終成眷屬,只是……

季洋還是因為這一層心理因素,將她拒于門外,就連向顏水茉求婚這件事,也是聯合眾人隱瞞著她進行。

她可以理解季洋也許是體貼她心里會難受,而選擇避開了她,但季洋實在是太不了解她了……

有時候真誠坦率地告知,反而能減少更多的傷害,而她也能更直接面對事實而衷心獻上祝福。

他多余又多慮的溫柔,間接地造成了她的困擾與難過,反而令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該拿什麼表情去祝福他與顏水茉,也更明白原來自己坦蕩蕩的愛慕竟將他逼到如此困窘的境地。

這讓白雪覺得無地自容。

于是白雪自行放假了三天,躲了季洋三天,直到嚴薇與白隻兩人再也受不了見她成天在家無所事事、無病申吟,親自將她架到了雪季花藝的店門口,再一腳將她給踹下車。

「有事快解決,整天在那里唉聲嘆氣,一點都不像白雪。」白隻撂下話後便開車離去,獨留垂頭喪氣的白雪佇立在店門口。

活到了二十八歲,白雪第一次覺得自己孬種。

叮鈴。

店門口的風鈴輕響,白雪抬頭,對上了季洋那驚訝的一眼。

「呃……」她抬手,「早啊,季洋。」

「早……白雪……」季洋垂下眼睫,神情拘束。「我听小金說你身體不舒服才請假了三天,現在……好些了嗎?」

「好……」她咳了一聲,不想讓季洋心里因為她而有了疙瘩,于是燦爛笑開,動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輕快又自然的回道︰「當然是好多了!不然我現在怎麼會在這里呢!」

她接過季洋手中的澆花花灑,轉身往花店兩旁的盆栽走去。「待在家里好幾天了,再不出來透透氣,我的骨頭都快生銹……咦?那是什麼?」她目光穿過透明玻璃窗,看見一只精致可愛的泰迪熊正四平八穩地坐落在窗台上。

季洋跟著看了過去,眼神柔和。「那是藍媽媽和藍晶晶送來給你的。」

「她、她、她們怎麼會知道……」白雪直直望著那只泰迪熊,驚喜得不能再驚喜。

季洋被她小狽眼神般的光芒逗笑,提醒說︰「那只泰迪熊旁邊有一張卡片,你可以看一下。」

白雪走進店內,將卡片取下時不忘將那只心心念念的泰迪熊也摟入懷里,她揭開卡片,仔細閱讀上頭的字。

白雪︰

這是一只德國金耳扣白雪公主限量版泰迪熊,一見她便想到你。

晶晶正巧有一只。她這幾日準備行李要飛往美國去,行李超重晶晶帶不過去,便決定將泰迪熊轉贈給你,我們知道你會非常愛惜她的。

對于婚禮,我們很感謝也非常滿意。

那束百合花的心意,藍媽媽至今仍覺心頭溫暖。

這份溫暖正如你給予我的感覺,如冬日暖陽一般,將人心熨貼得舒適溫馨。

將白雪公主贈予真正的白雪。

秦正蘭&藍晶晶

白雪摟著懷中的泰迪熊,連日來籠罩陰霾的心情一掃而空,她的嘴角咧得不能再咧,心滿意足又欣喜若狂至極。「這怎麼好意思呢藍媽媽……」

小金卻煞風景似地走了過來。「白姊,你來上班了啊!季哥的婚事有沒有下落啊?你說服人家了沒?」

白雪一听,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桶冷水,身心靈徹底打了個激靈。

季洋見狀不由得心里一嘆,「小金,剛才交代你的事做完沒?」他揮揮手示意小金趕緊走人。

見小金識趣地閃進了店內辦公室,白雪無奈垮肩,緊摟著懷中的泰迪熊不知該從何開口。

「白雪,那天的事你別放在心上,這其實是我個人的事,和你一點關系也沒有。」為免這小女孩又把事情攬到自個兒身上,季洋急忙出口柔勸,避免三天前的事情再度重演。

當時他早該阻止白雪蹚入這場渾水里。

「季洋……」白雪想起藍海看著季洋的眼神,再想起藍海那日將名片遞到她掌心時的那句話。「你和藍二哥,到底……是怎麼認識的?」

季洋陷入短暫的沉默,歷經幾番掙扎才啟口,「白雪,這件事你根本不需要費心費力,把你牽扯進來讓我非常過意不去——」

白雪靜靜凝視著季洋有苦難言的模樣。「你知道我一直很想了解王者香不是嗎?當初我是如何贊美以及崇拜那個人,你不是都知道嗎?」

季洋怔忡。

「現在我有這樣一個機會,你還要阻止我嗎?」她輕聲問。

他盯著白雪執著的眼神,一口氣堵在胸臆間不上不下,悶得他臉色沉重。認識白雪這幾年,他明白一旦她決定要去做的事情,盡避旁人再如何費盡唇舌,還是難以令她打消念頭。

譬如雪季花藝的誕生、更譬如,她對他的心思。

「你想認識藍海?」他問。

「嗯,知道了他是誰後更想認識了。」白雪鄭重點頭。「而且,也許我可以在這其中,幫忙你促成姻緣,這不是挺好的?」

「如果認識藍海之後……你變得不想幫我了呢?」季洋苦笑。

季洋的話讓白雪想起藍海最後和她笑說的那句……她蹙眉,問︰「你們之間有過什麼糾葛牽扯,至少你得先讓我清楚明白的知道,我才可以自己決定該怎麼做吧,你不要自己又將事情先下了定論,有時候太為別人著想,其實反而是一種殘酷的表現,也許別人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體貼呢。」

她直接又明白的論述揪出季洋心底最沉痛的往事,令他冷不防扼住了呼吸,好半晌回不了話。

那人……也曾經這麼對他說過。

「白雪,你知道嗎……有時候,你和藍海,真的挺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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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5 00:13:1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藍海在外從不張揚自己的身分,即使偶爾因工作需要出面,大多時間他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將所有對外的聯系全交給貼身特助處理。

為了免去所有繁瑣的人際交際,藍海甚至全心培養子弟兵,讓王者香除了他這位首席花藝師之外,還有兩位台面上的花藝師全力協助對外的授課講座、布置與接案等。

會出動到藍海這位首席,通常顧客來頭都是非比尋常。

于是身為藍海的貼身特助,席大維雙手環胸,將眼前這位女人從頭到腳徹頭徹尾打量一番。

眼前的女人頂著一張素淨臉龐沖著他微微一笑,她穿了件簡單的黑色無袖連身褲,齊耳鬈發上戴著頂黑色紳士帽,身材高挑,還擁有一雙令人移不開目光的修長美腿,腳下搭配著黑色細繩平底涼鞋,簡單又大方的穿著將她的個人品味點綴得相當俐落輕爽。

「你說你認識我們藍總監?」

白雪露齒一笑,態度落落大方,一點也不在意被席大維在心底品頭論足了五分鐘之久。

「對,我認識他,只是我們並不是很熟,他不接我電話應該也是正常的,可是因為我有事非得要找到他不可,所以我只好直接上門來找人了,可以麻煩您幫忙我通知他一下嗎?我姓白,單一字雪。」

席大維眉頭輕蹙。「白雪公主的那個白雪?」

她輕嗯,對于他的態度不以為意。

「你不像白雪公主啊。」席大維咕噥,眼前這個女人長得太英氣,反而還比較像是黑寡婦那類的女英雄。

對于席大維的嘀咕白雪選擇一笑置之,看對方似乎有想要讓她自打退堂鼓的打算,她也不心急,反正從現在開始她無事一身輕,多的是時間讓她虛擲,她便也怡然自得地開始環顧起周遭,一點也沒有被席大維的冷傲態度給影響。

「我們藍總監今天很忙,你下次再來吧。」

席大維朝她揮了揮手,縱然她看起來不像是前來搭訕總監的女人,但近來總監因為突然新接的一個案子心情正處于低落的狀態,他還是省事些先將人打發走再說吧。

「可是,席特助,這張名片是你們總監特別交給我的,說是想找他的時候都可以聯絡得上他。」白雪突然想起藍海遞給她的名片,連忙從隨身背包內掏出一張黑色燙金的名片。

黑色名片下方描繪數朵嘉德麗雅蘭的繽紛花姿,在蘭花之王上,以燙金字體簡單烙刻「王者香‧首席」以及一行聯系電話號碼。

席大維定楮一瞧,轉眼整肅自身態度。「白小姐,不好意思,剛才是我怠慢了,請你先和我到貴賓接待室稍等一下,我現在就通報總監。」

藍海的名片向來是不隨意給出,一旦給出,便代表對方是他極為重視的對象,席大維戰戰兢兢地將白雪領進貴賓接待室,另外吩咐助理好生款待白雪後,隨即直奔位于王者香花店頂樓的總監辦公室。

苞隨藍海多年,即使得知對方是總監難得會給出名片的對象,但在氣氛如此低迷的當下,席大維佇立在辦公室門扉前,還是陷入舉棋不定的掙扎,遲遲不敢抬手敲門。

反倒是正欲走出辦公室的藍海撞見了一臉苦惱的他,沒好氣地賞了他一記白眼。「杵在這做什麼?」

席大維覷了眼藍海雙眼底下的暗影,在心中嘆了口氣,回答,「我在猶豫該是讓你直接回去休息,還是告訴你有訪客。」

新案子一進來,藍海整日像抹幽魂似地飄蕩在花市與花店之間,清晨四、五點便到花市挑選花材尋覓靈感,一進花店便埋首辦公桌前構思著花藝布置,這一忙碌又是到了下午五、六點,即使藍海總是被席大維趕回家休息,但市區離藍海上山回家又是一段路……百般精算下來,席大維覺得藍海根本沒有休息時間!

不理會席大維氣惱又擔心的眼神,藍海直接搭上席大維的肩,順勢將自身的大半重量壓在他身上,領著他下樓,往貴賓接待室走去。

「這到底有什麼好糾結的,訪客是誰?」藍海嘖嘖低笑,雖然這幾日的焦頭爛額令他不修邊幅到了極點,但他的一派瀟灑,依舊是花店里眾多女孩們眼中獨領風騷的帥氣首席。

席大維冷淡瞟了眼笑得迷倒眾生的藍海,再听見身後一票女性職員因為藍總監而掀起的興奮討論聲浪,在好不容易將藍海扛到貴賓接待室門前後,趕緊卸下肩頭重擔,答得極緩且喘,「訪客是……白雪小姐。」

「喔……」本來還意興闌珊的應聲,在听覺與腦海中的金燦女孩身影餃接上後,藍海瞬時精神來了,「白雪!怎麼現在才告訴我!人已經在里面了嗎?」

「……是的。」席大維忍住挑眉的沖動,盯著藍海眸中隱隱閃現的火苗。

能夠激起藍海斗志的沒幾人,這位白雪小姐究竟是何方神聖?席大維的好奇目光直瞪著藍海的背影。

「從現在起,沒我叫喚誰都不準進來。」藍海轉開門把後不忘回身鄭重交代。

席大維連應個是都來不及,就見藍海倏地開門,又砰地將門闔上。

那樣迅雷不及掩耳,彷佛他對于白雪的來訪已經期待了……很久……

拜托白雪小姐不要說他壞話。席大維暗自祈禱。

大學時代,我們曾經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那時,我們因為喜歡花藝而無話不談,曾經我以為如此惺惺相惜的友情,能夠持續一輩子……

白雪坐在真皮沙發中,不斷回想著季洋陳述回憶時的落寞神情,一顆心揪得緊緊的,覺得沉郁,更覺得惆悵。

從小到大,白雪始終是在被愛的環境中成長,即使曾經經歷挫折,但天性樂觀的她從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遇到傷心事,狠狠哭一場發泄,眼淚擦干後再重新出發,這便是她的行事作風。

藍海的自尊心極強,又有天生美感,花朵草木一旦經過他的手,就像是有生命似地活出嶄新亮眼的姿態,他的才華洋溢,常常令我自慚形穢,卻又狠狠吸引我不斷追隨他的步伐,讓自己精進再精進。

白雪的視線定在接待室內的桌花設計上,珊瑚果、松針、略枯的細枝干以及小葉尤加利簇擁著一顆顆嬌艷欲滴的紅隻果,粗獷中略帶華麗的視覺效果,亮眼十足,更別提那令她嘴饞的隻果正不時散發出迷人香氣。

接待小姐為她端來了一杯微溫的隻果紅茶,入口的甜香將氛圍里那抹紅甜滋味烘托得更令人心曠神怡,白雪覺得自己的氣色似乎也跟著美麗了起來。

這便是王者香的魅力。

心境再搭配氛圍營造出的情境,讓人置身其中,放松身心。

他是一個讓人想要靠近,但在靠近之後,卻又想要拉開一些距離遠觀的人,很矛盾,是吧?

白雪偏頭,想著季洋在說這一段話時,神情黯淡得不可思議。

她所認識的季洋,同樣也是個非常細膩到位,在花藝方面擁有天賦的才子,想著他對藍海竟產生如此矛盾的心態,應該是傳說中的瑜亮情節吧?

白雪在傾听的當下不忍說破,只是心里對于藍海產生了更多好奇。

就在她陷入沉思之際,接待室的門扉突地開啟,中斷了她的思緒,她抬眸,與藍海四目相交。

白雪微微一笑,率先柔聲打招呼,「嗨,二哥。」相當的自然熟,反正藍海從不拒絕,而她也叫得順口,也就任性地定下對他的稱呼了。

藍海在觸及白雪的可愛笑容後,陰郁的心情頓時晴朗許多,他唇角不自覺跟著揚笑。「嗨,今天吹的是什麼風,能捎來你這樣一個嬌滴滴的貴客?」

她被他老套的開場白逗出一朵燦爛笑花。

又來……她又笑了,藍海必須承認,白雪是他見過的所有女人里,笑得最純真最可愛的一個!而且,為什麼每回她笑的時候旁邊都有窗,而陽光就這麼正好像聚光燈一樣自動灑落在她臉龐上,照得她閃亮耀眼,幾乎要刺瞎他一雙眼。

「二哥,我不知道原來我是你的貴客,我打了好幾通電話給你,都聯絡不上你。」她收拾起笑容,語氣多有埋怨。

「你打名片上的電話?」他一怔,見她頷首,他神色懊惱。「抱歉,我最近因為一個新接的案子忙得分不清日夜,手機也就擱在一旁老是忘了充電。」

「我可以問是什麼案子嗎?」一听他提起工作,白雪立刻忘了自己前來的目的為何,饒富興味地直瞅著他,能讓王者香的首席花藝師親自接案,想必是挺了不起的挑戰。

見她一雙鳳眼綻出晶燦光芒,他頓了下,雙手環胸,眯眼問︰「你來這里不是要和我一起說季洋的壞話嗎?」

他可是萬分期待呢!

他個性挺愛恨分明的,關于愛與恨,他相當提得起放得下,愛得極致,也恨得灑月兌,如果可以,我真不想被他恨上。

看著藍海一雙躍出火焰的眸,季洋的這一句話硬生生竄入她腦海。

「當然不是,我沒有季洋的壞話可說。」

「你沒有問過季洋我們的過去嗎?」他深吸一口氣,感覺那股好不容易消散的暗黑郁氣又在胸臆間冉冉而生。

「問過啊。」她輕快回答。

「所以呢?」他問得急切,像是渴盼著她的認同。

「所以?」白雪蹙眉,真不懂他想要從自己這里獲得什麼答案。

見她眉間皺起的苦惱與疑惑,他咬牙切齒再問︰「所以問過以後你沒有任何感想嗎?就連一丁點都沒有嗎?」

「感想啊……」她認真地陷入漫長的思考,半晌後再回道︰「感想是有,但絕對不是想和你一起說季洋的壞話。」

「所以你的感想是什麼?」他忍住去按太陽穴的沖動,耐著性子再問。

「我還沒整理好我的感想,就是……覺得這里悶悶的。」在听完季洋敘述完他們的曾經後,白雪實在沒有想過該如何整理所謂的感想,她撫著心口,對藍海誠實又懇切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我想,這就是我想來這里的原因吧……二哥,我沒要和你一起說季洋的壞話,也沒有想特別說服你幫忙季洋的婚禮,我就只是放了自己一段長假,想來你這里走走看看以及學習……你覺得好嗎?」

藍海無言以對,瞪著她撫著心口的動作,心里那頭公牛依舊氣急敗壞的橫沖直撞,明明他還是因為听見季洋這個名字而躁郁憤怒,卻不知為何听見她說了一句覺得心口悶悶的,又開始唾棄起自己的無理取鬧以及小心眼。

他想起前些日子,她為季洋流過的淚、傷的心,那股想和季洋一較高下的驕傲迫使他沖動出口,「白雪,我問你,你覺得季洋好看還是我好看?」

「嗯……用花來比喻的話,你是水仙,季洋是一朵蓮。」她絞盡腦汁,像是個面對老師出考題、用心答題的好學生。

水仙?自戀、傲慢、愚笨……花語一一浮現,藍海突覺一陣頭暈目眩,他終于忍不住以指月復按揉泛疼的太陽穴,問得氣若游絲,「那我問你,我和季洋誰的花藝好?」

「你的風格粗獷大器,季洋的則是細膩優雅,各有所長與優點。」這題不用她深思,立刻回答。

藍海卻忿忿不平地指著她問︰「你根本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是問你,我和季洋誰比較好!」

她笑看他,無奈回道︰「二哥,你這問話其實也特不公平……畢竟我和季洋認識相處起碼超過五年了,而和你,頂多只有一面之緣再加上萍水相逢,你要我怎麼去比較你和季洋究竟誰好呢?目前為止,季洋在我心里,還是極好的那一個。」

她的一番話瞬間安穩了他內心掀起的風暴。

「所以,可不可以讓我待在你身邊學習一陣子,讓我熟悉了你之後,你再問我一次你與季洋究竟誰好,這樣對你來說是不是會比較公平一些?」她又將話題繞回原點,對于此行的目的有著相當性的執著與堅定。

她想要待在王者香,想要瞧瞧藍海那一身傳奇般的手藝,想要了解季洋與他的曾經,究竟存在或是遺留了多少傷痛來不及撫平?

白雪未曾細想過自己的多管閑事到底能產生何種影響,只是想起季洋神情中的落寞,她便明白自己無法袖手旁觀。

面對抿唇不語的藍海,白雪再次開口,鄭重詢問︰「二哥,你覺得這樣可好?」

被她說服得說不出話,雖然還是覺得心里不平衡,但滿月復怒火卻逐漸消弭,他沉靜的面容褪去倔強的倨傲,緩緩添上了頹靡的慵懶。

對于她的提議,他心底並不排斥,除去白雪與季洋是熟識的這層關系,她本身給予他的感覺是相當舒心愉悅的。

他喜歡白雪的笑容,那讓他覺得……很溫暖。

藍海濃黑的長睫下,是一雙烏黑炯亮的墨眸。「好,就讓你待在我身邊,看看你到最後究竟會給我什麼樣的答案。」

協議達成,白雪樂得向藍海討個擊掌。

藍海他……恨我,卻是深愛……深愛著水茉……

白雪明白藍海為何針對季洋,眼下她沉淪在藍海深邃的眼神時,不自覺也想起了季洋椎心痛楚說的這句話。

清晨五點天蒙蒙亮,白雪已抵達與藍海約定的地點等待,這里是一處私人宅邸,因位處偏遠郊區而分外幽靜,夏日晨曦尚來不及蘇醒,前方轉角處的街燈未熄,寧靜戶外隱約傳來啁啾鳥叫以及蟋蟀蟲鳴,交叉在夜與晨的沁涼空氣下,白雪就算再如何睡眠不足也覺得精神抖擻。

自從前天與藍海確認了彼此的工作搭配之後,他竟無消無息了整整一日,直到昨日下午才傳了一封訊息告知她今日工作的見習地點與時間還有穿著,接下來,再無其他,相當言簡意賅。

這和季洋的工作風格截然不同。

她心底想著,若是季洋,鐵定會將工作內容盡數告知,前叮嚀後囑咐,甚至還會為她規劃工作地點的極簡路線圖,叮嚀各處注意事項……心細如發的程度有時都讓她很想翻白眼。

她因自己的想法而微微彎了嘴角,就在這時,一輛清新綠意的面包車由小徑外緩緩駛近。

面包車停在她身邊,藍海由內將副駕駛座的車門打開,低喚,「白雪,上車。」

乍見到藍海比前日更頹廢的神色,白雪著實愣了三秒,直到听見藍海拿著手機與人對話,而私人宅邸的大門也因那通電話結束而開啟,她這才機靈的上車。

「早安,二哥。」她輕快地打著招呼。

「早。」他嗓子粗啞,像是一夜沒睡,在打檔繼續將車子駛入宅邸庭院後,他順勢伸手拎過準備好的早餐遞給她。「不知道你愛吃什麼,隨便買的,你將就吃吧。」

她接過袋子,往內瞧去有蛋餅、三明治、饅頭以及豆漿,捧在手心的溫度仍有些燙手,她不禁問︰「你吃了嗎?」

「你先吃,我還不餓。」他目光直視前方,面色微微緊繃。

白雪跟著他的視線看向前方,只見面包車順著車道前進,兩旁是青蔥草坪,車道末端是一圓型廣場,廣場左前方停了三台價值不菲的進口轎車,正前方則是一棟三層樓高的主建築,右前方則是一個透明美麗的玻璃屋。

玻璃屋呈長方形直體,僅僅一層樓,三分之一僅覆頂蓋的室外置放幾個木造長桌與圓藝造景,而三分之二的室內因大片玻璃的透光,一室璀璨明亮,白雪尚來不及細看,藍海已將車子停妥。

當面包車停在玻璃屋前方時,她听見藍海微乎其微的一聲嘆息,不免將好奇的目光由玻璃屋投至他身上。

他以掌抹臉,試圖抹去滿臉掩不去的疲憊,察覺到她的探視,他偏頭直視她,嘴角微微一勾,「今天是場硬仗,要麻煩你多看照了。」

「所以我今天的工作是?」望著他嘴角的笑,她只正經的挺直背脊,怎麼也笑不出來。

此時車外走來一道身影,藍海的注意力很快移開,「你先在車上吃早餐,待會下車到玻璃屋里幫忙,我先下去。」意識到她想要跟著一起下車,他回頭,笑容里有著不容忽視的堅持。「吃飽,才有力氣幫忙我,要乖喔。」

嘴里準備說出的話硬生生被他壓下,白雪愣愣盯著藍海走下車,開啟後座車門,見他一一將滿車花器以及早已安插完成的花球搬出,她連忙取出早餐,有些狼吞虎咽地將早餐吃完後,便匆匆下車跟著他一起搬。

白雪有些不明白,若這個案子是場硬仗,為何……藍海只出動自己一人與她而已?王者香內的花藝師與助理人員相當多,若是多找幾個人手,想必能減輕不少負擔吧?

她小心翼翼拿起一籃香氛蠟燭,轉身欲跟隨他的步伐走入玻璃屋,抬首卻因玻璃屋屋檐滿滿垂落的粉色及白色紫藤花而止住了步伐。

罷才在車上還來不及細看,如此密集垂落的紫藤花瀑成為玻璃屋的一簾絢麗,一株株垂掛費時又費工,白雪目光挪向已身處于玻璃屋內的藍海,終于明白為何他看起來一夜未眠。

想必,他是徹夜工作了。

究竟是什麼案子,值得他如此心甘情願不假他人之手的勞心勞力?

她跨出步伐蹬上玻璃屋的木造階梯,玻璃屋門外的迎賓區塊早已打造成一座小巧可愛的美麗花園。

迎賓花園內以生機綠植、石蓮花及多肉植物為主要角色,再搭配滿天星與白色棉花還有洋甘菊在腳邊綻放,入目是一片恬淡清新的視野,白雪再往置放于門口的告示牌看去,只見上頭寫著︰馮知花追思會。

白雪頓住腳步,此刻才算是完完全全的進入狀況,原來要她身穿白或黑色樸素衣物是這麼回事……

「白雪,來。」佇立在玻璃屋內的藍海見到門外的她,揚聲向她招手。

她回神,小跑步到他面前,將手中工作籃置放在一旁他正著手的區塊。

「抱歉,這幾天我為了這案子忙得頭昏腦脹,因為……知花對我很重要,其實我本來打算全都由我自己親自來。」藍海語氣惆悵,「結果我還是忍不住找了你來。」

他希望在這時刻,能有一個人待在他身邊,當他憶及白雪,心里並不覺得排斥,沖動之下便尋了她,現下踏入會場後,左思右想發覺自己未曾考慮過也許她對這樣的場合會有所顧忌……

「二哥,我沒有任何忌諱。」白雪听出了他話里的涵義,想必他是懊悔自己沒有詢問過她的意見便找她一起來布置這場追思會,但當她听見那人對他而言是特別重要的,她知道他需要一個陪伴,而他能在這般重要時刻想起她,那真是她的榮幸了。「我說過了,能夠和你一起工作,是我想都沒想過的夢想。」

他頓住爬發的動作,凝視她溫柔恬靜的笑顏。

「你昨晚一夜沒睡吧!窗外那粉白色的紫藤花很美,你真應該找我一起來幫忙的。」腦海不知為何浮現他單獨一人在黑夜中,默默工作的孤寂身影,如果今日告別之人對他而言萬般重要,那麼他的心境想必該是十分難受。

白雪嘆息,覺得……有些揪心。

「那沒什麼……知花很喜歡紫藤,不過是一點心意……」藍海垂下濃長眼睫,掏出畫好的設計圖遞給她。「這是今天布置的設計圖,有幾個地方麻煩你了……」

看著上頭他的溫柔筆觸,花朵在他的描繪下栩栩如生,她詫異地問︰「這是……一個小宇宙?」以金球花、滿天星、雛菊、洋甘菊簇擁而成的一顆顆花球在她眼前綻放。

「她喜歡看星星,我就用花做一個宇宙送她。」藍海低聲輕訴,「告別式十點開始,我們還有四到五個小時。」

「好,我會跟上你的。」她點頭,開始動作。

其實會場內大部分布置藍海都已在昨夜完成了大半,白雪所需要做的,只是隨著藍海的指示做些擺設上的調整以及意見交流,她發現與藍海工作最愉快的一點,便是他能很快接受她的建議,並且再快速提出自己的想法和用意。

這是向來堅持己見的季洋所沒有的特質。

藍海甚至還會不時關注她這邊的動靜。

「白雪,你小心一點,剛才那邊花器里的水有些灑翻,別滑倒。」藍海大步走來,不知從哪里變出一條抹布,彎身在她腳邊擦去木質地板上的水漬。

「……謝謝。」白雪實在不太習慣,季洋總是嘴上叮嚀要她小心避開工作場合上的各種危險狀況,但藍海卻能在忙碌自己手邊的工作時一邊分神注意她周遭所有小細節。

這讓白雪覺得十分心暖。

她盯著彎身輕拭玻璃花器以及地板的他,隨後蹲身道︰「二哥,這里我來就好。」

見她要接過抹布,他擺擺手。「女孩的手拿花多好,拿什麼抹布。」霸氣十足的一句話回絕了她,接著又起身另外忙去,一點也沒發覺白雪愣愣的神情。

蹲在地上的白雪雙頰漸漸浮上一層羞澀酡紅。從來……從來沒有人將她當成是女孩。

也許是她身材高挑,個性活潑樂觀,做事又率性直接,很多事她覺得不需要人幫忙會急著自己動手,更多的是旁人見她長手長腳又耐操,相處久了,早已忘了其實她是個女孩。

她瞪著自己的雙手出神,腦海想著他剛才那句話,心微微發熱。

時間來到了九點半,玻璃屋內開始沿著主走道置放白色座椅,白雪調整著走道兩旁的乳白鐵架,一個鐵架垂掛著一瓶玻璃花器,綻放在花器內的是純白玫瑰,一株株高冷純潔,令白雪愛不釋手。

她愛花,更欣賞藍海大膽心思下所纏繞的美麗情感。

罷才在會場堡作,听著幾位家屬閑聊提起馮知花芳華正盛,白玫瑰是她生前最愛的花之一,她看見家屬們經過白玫瑰芬芳搖曳的主走道,紛紛嘆望著走道盡頭的那張相片。

相片中的女孩巧笑倩兮,在鮮花的簇擁下,更顯年輕飛揚。

白雪突然覺得惋惜,這樣一個可愛美麗的女孩,為何如此早逝……想法才起,她便下意識搜尋著藍海的身影,就見他早已停下手邊所有工作,獨自沉默佇立在玻璃屋角落,凝視著窗外垂落的紫藤。

她突然好奇起馮知花與藍海的關系。

見他旋身邁向玻璃屋外,白雪趕緊調整走道末端的最後一瓶白玫瑰後,跟著走出玻璃屋外尋找他的身影,只是人還沒找到,耳邊傳來一聲驚訝的呼喚。

「小雪!你怎麼會在這里?」

韓霜走來,完全沒料到會在這里看見白雪。

「你才怎麼會在這里?!」白雪錯愕。

「我是來參加追思會的啊。」韓霜說出自己的來意,「知花是我在模特兒圈里數一數二的好朋友。」

「是這樣啊……我是來這里布置會場的。」白雪也說出自己出現的原因。

韓霜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季洋呢?」

「呃……我今天不是和季洋來的……」白雪尷尬一笑,頭皮發麻地想起韓霜上回對藍海的評價。

「不是和季洋?這次和你來的人是金銀銅鐵錫的哪個?」雪季花藝的小助理們名字不知為何湊巧就有這五個字,韓霜一知道後便總是如此戲稱,卻也從來弄不清楚誰是誰。

「都不是欸……」白雪正在想著該如何解釋,藍海正巧由韓霜後方走來。

「白雪,會場大致上都布置完成了,我先送你出去。」

藍海並未仔細瞧清楚與白雪談話的人,但韓霜卻快他一步回身,瞪大雙眼怒視他,他眼底訝然,尚來不及反應,已受了韓霜一記熱辣辣的耳刮子。

「你還有臉來!」韓霜激動怒罵,彷佛一記掌摑仍然不夠泄憤,揚手又準備揮去一記,卻被白雪伸手制止。

「韓霜,你這是干麼!」白雪低呼,心急如焚地盯著將臉撇開的藍海,瞧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他啊!藍家二少爺,我上次不就跟你提過了嗎?馮知花就是我那個好朋友!就是因為這個藍家花心二少,知花才會想不開吞安眠藥自殺的!全都是他害的!」韓霜氣得渾身顫抖,眼神惡狠,恨不得能沖上前去再揍藍海幾拳。

白雪心里一陣惡寒,背脊發涼。「……這不可能啊。」倘若原因真是如此,馮家人怎麼可能讓藍海來布置會場呢?

「怎麼不可能!知花那陣子戀愛的對象就是他,除了他之外還能有誰讓她想不開呢?在這里踫到他真是晦氣,小雪,我們走。」

韓霜沒意識到剛才藍海呼喚白雪的話,急急忙忙便要揪著白雪離開,偏偏白雪像木樁一樣杵在原地任她怎麼扯都扯不動,韓霜跺著腳惱問︰「小雪,你還留在這里干麼呢?!」

白雪見藍海完全沒有任何解釋,甚至連韓霜要帶她走都沒有一句話,出于某種莫名情緒,她再如何震驚于韓霜告知的事也無法輕易離開。

「韓霜,我今天……是和他一起來工作的。」

「啊?」韓霜震驚。

「你先進去吧,之後再向你解釋。」白雪推著韓霜的背脊,一路將她給推入了會場內後再折回來,藍海依然一聲不響地佇立在原地,她深吸了口氣,上前觀察他被賞了五指的臉龐,淡問︰「痛嗎?」

藍海被問得一震,抬眸盯著白雪。

「我知道,這一切一定是有原因的,如果真是韓霜所說的那樣,你不可能出現在這里的。」她緩緩敘述。

接近告別式開始的時間,許多家屬朋友陸續抵達會場,意識到兩人再站在玻璃屋前相當擋路,于是白雪牽起藍海的手,往外走回面包車旁。

「你不相信韓霜說的?」藍海盯著白雪牽著自己的手。

「我只看到我所看到的、感覺我所感覺到的。」她回。

藍海心底泛暖,低問︰「你把我的手握這麼緊干麼?」

「給你力量。」眼前的他看起來,太憂傷。

簡短四個字撼住他的心神。

十點的夏日陽光已炙熱得令人額角沁汗,她白皙臉龐因勞動及曝曬而泛紅,但她不以為意,無視一身疲憊,堅持待在他身邊……藍海突然深深慶幸,今天找她來的確是個挺不錯的主意。

「謝謝你。」他雙臂展開,將她納入懷里,深深擁抱她。

白雪卻未預料到他這項舉動,整個人顯得錯愕,他的懷里滿是花草香味,揉合了一股清冽薄荷及早晨陽光的味道,這與她初次見他時的印象完全相反。

那時的他,略微輕浮,氣質不羈,原以為他比想像中的還要浪蕩,卻在今日首次工作完全翻轉了所有刻板印象,這一個擁抱,不摻任何雜思,純淨溫柔,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無法一言以蔽之的誠摰謝意與悲傷脆弱。

下意識地,她的手輕撫著他寬闊的背脊,也許,現下滿懷復雜情緒的他,需要的是更多的安慰,而非指責。

但她的動作讓藍海僵直了身軀,他像是極不習慣地將她拉開,毅然結束了這突如其來的感性擁抱,他輕咳了聲,自覺視線無法對上白雪,只好抬頭看看晴朗無雲的天空。「我請大維來接你回去了。」

白雪還來不及反應,席大維人未到聲已先到,「總監,我來了。」

被藍海十萬火急?Call?到現場的席大維,三步並兩步走來。

「白雪跟著我累了一個早上,先把她安全送回家吧。」藍海一見席大維來,又恢復了往常稀松平常的慵懶。

「是的,總監。」席大維立即應聲。

見藍海又將邁步往會場走去,白雪一時心急,連忙拉住他的手。「二哥,我自己有開車來,不需要麻煩席特助。」她還想多陪他一會兒。

藍海像是看出了她的打算,眸光放柔,「女孩子不要逞強,讓大維代駕吧,這里剩下的我可以應付了,你先回去休息。」

「可是……」她想起韓霜在里頭,仍是百般不放心。

「沒事,別擔心。」他伸手揉揉她的發,掌心一片蓬松觸感,也柔軟了他一顆心。「大維,你先送白雪回去再回來這里。」

「好,白小姐,請你跟我走吧。」席大維低勸。

見藍海態度堅定,白雪艱難應允了聲,便乖巧地隨著席大維走去。

離開前,無法漠視心里萬般的舍不得,她回首再瞧了藍海一眼,就見他挺拔的身姿佇立在紫藤花下,那讓他看起來彷佛置身在一幅充滿美麗與哀愁的畫中。

她從包包內掏出他剛才遞過來的花藝設計手稿,上頭除了構圖之外,尚有他所寫下的剛勁字體——

「開到荼蘼花事了。」她呢喃。

荼蘼花謝,代表花季終結,而那最刻骨銘心的燦爛與繁華,也將在此處告一段落。

白雪的心緊緊一抽,久久凝視著他的一筆一劃,他的一心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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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5 00:13:4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馮知花追思會過後,白雪又一連兩天失去藍海的消息,據席大維說,藍海需要靜心休養,畢竟從接到這個案子到終了,藍海的睡眠時間極為短缺,似乎還因為勞心勞力過了頭,連日重感冒發燒,再加上出現了失眠的癥狀,必須依賴安眠藥才能入睡。

白雪一听心驚,腦海里全是那日韓霜沖著藍海唾棄咒罵的畫面。

這件事情一直在她心底不上不下地擺蕩,基于關心藍海的沖動,她便向席大維要了藍海住家的地址。

「你要藍總監的地址?」席大維挑眉。

「嗯,覺得他現在狀況似乎不是很好,我去看看他。」白雪沉靜一笑,總覺得自己每回都得經過席大維的審問才能與藍海見面,他的護主姿態實在過于強烈,這讓她感到很有趣。

「喔,白雪小姐,你可以不要這樣看我嗎?我其實也不想這樣龜毛,但是藍總監真的很不喜歡有人去他的住所打擾他,之前就發生過一次,結果我們家總監因此大發雷霆,所以恕小的斗膽……」席大維想起那次經驗仍舊心有余悸。

白雪佯裝一臉苦惱。「可怎麼辦呢?藍海說過如果我想找他,隨時都可以啊。」她暗自吐了吐舌,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席大維陷入極為掙扎的境地,心里琢磨著藍海對白雪特別看重的態度,最後終于松口答應,忐忑不安地將藍海家的地址告知白雪。

向來是行動派的白雪一從席大維手中接過地址,立即開著她的小白車上山去,在車子尚未駛入山路,韓霜的電話便來了,她開啟藍芽接通電話,沒想到電話彼端傳來韓霜一聲疊過一聲的哀嚎。

「小——雪——」

白雪好氣又好笑,邊注意著路況,邊回道︰「我听見了,有什麼事情快說,我在開車。」

「開車?你不上班要跑去哪里?」韓霜問得有氣無力。

白雪想起韓霜對于藍海的厭惡,于是避重就輕回道︰「去山上出公差啦。」

「喔……那個……」韓霜支支吾吾了好半晌,才又繼續開口說︰「藍海還好嗎?」

白雪心里打個突,「你問他做什麼?」

「就是……哎,我那天不是去參加追思會嗎?結果、結果後來才知道,知花的死並不是因為藍海啦。」韓霜嬌嗓充滿懊惱與後悔,她又是一陣唧唧哼哼的悲鳴,顯示自己正身處于懺悔地獄里受盡煎熬。「知花的媽媽告訴我,藍海是知花從小到大最崇拜的鄰居哥哥……我後來才知道,藍家有一棟別墅就在知花家隔壁,那天我也在追思會現場看見藍海他媽了。」

「你不是說知花是因為他才自殺的嗎?」白雪疑惑提問。

「我們圈子里的人都以為是這樣啊!那陣子藍海每天都送她一束花,每一束花都有一張卡片,我們以為他們兩個人在熱戀嘛!知花那時每天都很開心,直到有一天,藍海的花不再送來,知花愈來愈消沉悲觀,我們以為她失戀了,就……」韓霜想起自己那天給藍海的巴掌問候,聲音愈說愈小聲,到最後幾乎低到自動消音。

「喂?你還在嗎?所以結果是怎樣?」小白車駛入山路,白雪沒听見韓霜的回話,以為山上通訊差,不禁揚高聲音問。

「哎!那麼大聲干麼!嚇我一跳。」韓霜嘟囔道︰「馮媽媽跟我們說,知花有一位交往很久的男朋友,那個男朋友在她成為模特兒後,開始對她變得冷淡,藍海知道了以後,才每天送一束花給知花為她加油打氣,後來她男朋友以為知花有了追求者,又開始對知花熱情回應了起來……直到藍海不再送花束的那日,知花發現了她前男友劈腿的事實。」

白雪一愣。「劈腿?」

「是啊!那個爛男人,對知花食之無味又棄之可惜,劈了腿也不敢承認,最後是第三者找上知花……結果听馮媽媽說,那男人選擇了第三者,知花她對前男友用情至深,甚至把對方當成結婚的對象,知道自己被背叛又被提分手,一時禁不起打擊……」獲知全面真相的韓霜不勝唏噓。

「所以,你誤會藍海了。」白雪抿嘴一嘆。

「小雪,我後悔死了,我、我應該要登門向藍海道歉的,還是你覺得我先送個賠罪禮給他比較好?你知道他喜歡什麼嗎?還是——」

「我現在正要去找藍海。」白雪一時間百感交集,想起藍海遭人誤會卻全盤擔下了所有,不解釋、不澄清,那樣的藍海教她感到一絲心疼。

「啊?你要去找藍海?去哪里找他?我也一起去——」

「韓霜,我現在是要去他家,他似乎不是很喜歡有人去他家拜訪,其實我也是冒著被他趕出家門的可能去的。」白雪截斷韓霜的話,「所以你等我確定他現在的狀況再告訴你好嗎?」

「什麼狀況?」

「他現在狀況似乎不是很好……」白雪直言。

「噢……我該死,一定是因為我那天——」韓霜話才說到一半,兩人的通話便突兀的中斷。

白雪錯愕,檢查了一下手機,這才發覺自己手機早已沒電,想到出門時忘了帶行動電源或備用電池,不免蹙起眉頭,正暗罵自己不改迷糊本性,正行駛上坡的小白車突然車身抖動地一頓一頓,漸漸使不上力般速度緩了下來,她心一驚,打偏方向盤往山坡路邊駛去,車才一靠邊停好,小白車也正巧喘了口氣熄火了。

白雪長嘆,認命般下車開啟引擎蓋檢查。

電瓶?水箱?還是發電機?

前陣子小白車曾經也有過一次狀況,那時她就該開去汽車維修廠才是……正當白雪在心里嘀咕犯愁之際,一滴雨滴悄悄打上她的臉頰,接著兩滴、三滴、四滴……她抬頭瞧著烏雲密布的蒼穹,眼神哀怨。

這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玫瑰玫瑰最嬌美,玫瑰玫瑰最艷麗,長夏開在枝頭上,玫瑰玫瑰我愛你……

手機鈴聲瘋狂歌唱,一只大掌在黑暗中胡亂模索,終于在床頭角縫尋著,睡眠不足的男人眯著干澀雙眼看著來電顯示,他不耐煩蹙起眉頭,嗓音喑啞破碎,「有什麼事快說。」

而另一只手順手撈起了擱置在床頭的耳溫槍,下意識往耳內塞。

「總監,請問……白雪小姐到你那了嗎?」席大維深吸了口氣接著憋氣,做好被藍海炮轟的心理準備。

嗶嗶——藍海眯起雙眼,直瞪著綻亮刺眼的螢光數字38.6,思緒一頓,從睡夢中被擾醒的腦袋還來不及運轉,話已先問出口,「‘白雪小姐到你那了嗎?’你問這什麼話?」

「因為她今天下午說想去探訪你,又跟我說,你跟她說過只要她想找你,隨時都可以,所以我就把你家地址給她,還交代她人到你那之後,務必要給我一通電話,可是人已經出發兩三個小時了,我打她電話都打不通,只好打電話給你了。」席大維一口氣報告完畢。

藍海思緒快轉,將席大維拋出的訊息匯整出重點,直問︰「她下午什麼時候出發的?」

「嗯……約莫是五點半左右。」

藍海看了一眼窗外天色,眉心打結,他翻身坐起,以驚人意志力強迫自己忽略頭暈目眩的難受,將手機夾在耳肩,雙掌輕拍,床頭電子時鐘立刻亮起,見時間顯示為19:45,臉色不禁一沉。「這里山路不好走,你知道她是怎麼來的嗎?騎車還是開車?還是有人載?」

席大維抖了下,回道︰「她說她會自己開車……」

「你怎麼不開車送她過來?!」藍海心浮氣躁,察覺電話彼端的席大維因他難得的怒氣而倒抽一口冷氣,他閉了閉眼,按壓悶痛的額角,深吸了口氣再吩咐,「現在這些都不是重點,抱歉,你先替我查一下白雪的家人朋友,看看是誰最近一次與她聯絡,找到了先回電話給我。」

「是的,總監。」席大維屏息,被藍海嚴肅的態度感染而開始緊張。「總監,白雪小姐她……不會有事吧?」

藍海動作飛快地套上外衣,踏出房間撈起鑰匙往車庫疾走。「我先沿著山路往下找,看看會不會踫上她,誰先找到她就互相通知一下,先掛了。」也不等席大維回應,藍海將手機往車內一丟,轉動鑰匙便將車駛出車庫。

車子剛駛出室外,豆大的雨滴接連攻擊,藍海一愣,開啟雨刷來回搖擺,勤奮滑掃糊成一團的視野,他拐彎往山下開,心里愈是焦急,沿途朦朧濕漉的景象顯示下雨時間已非短暫,倘若白雪是下午便開車上山,最有可能的是被雨勢困住而迷失了方向。

有可能是GPS出了錯,抑或是視線不清而開往另一條叉路?藍海忖度,邊將車子繼續開往山下。

懊不會出了什麼意外吧?藍海抿唇,渾身發麻地胡思亂想,想到她獨自一個女孩開車前來尋他,若是真發生什麼不可預料的意外,那該會是多麼害怕恐懼?

藍海愈想臉色愈是發白,就連緊握著方向盤的雙掌也微微發顫,他腦海不斷浮現白雪那張可愛的溫暖笑臉,一顆心揪得不能再緊,直到雙眼觸及對向的一抹白影時,沿路精神緊繃的他忍不住低叫了聲。

那是什麼?!

他惶惑不安地緩下車速,此刻車內寧靜得只剩下雨刷聲以及雨聲,他居住的這片山區傍晚過後多半人車稀少,遑論此時已近八點,在確認前後對向皆無來車,他大膽將車子停下,就見那抹白影疾速飛至他車窗邊。

啪!

一雙手掌直拍在他駕駛座的車窗上,藍海頓覺毛骨悚然。

「啊!」見鬼啦!藍海驚叫。

砰砰砰砰砰!

車窗上那雙手掌開始急促拍打,藍海皺眉,當拍打聲停下後,他將臉貼近車窗想再看仔細,赫然對上一雙緊貼在窗外的眼。

「啊!」藍海二度驚叫。

「拜托幫幫忙!」

窗外出現了模糊的求救聲,藍海腦海浮現一百萬個深山夜里鬼打牆的故事,心里縱然百般不願意開窗,但摁著開關的手指卻不听使喚的動作了,莫非是他發燒體弱陽氣虛才會出現這等中邪舉動?

藍海臉色刷白,閉上雙眼不敢直視窗外,腦海里想像千百萬種各式各樣青面獠牙的鬼怪樣貌。

只是車窗一搖下,雖沒有他想像中驚悚萬分的鬼片劇情,卻也相去不遠。

「嗚……」一陣淒楚啜泣灌入耳內,直達他腦門,令他渾身發毛。

是女鬼來索命嗎?

「藍海?!」

女鬼還知道他的名字?!藍海將臉撇開,正打算踩下油門往前沖的下一瞬——

「二哥!我是白雪啦……」

女鬼的名字還叫白雪!不對!白雪!是白雪?!

藍海雙眼乍睜,扭頭看向車窗,就見白雪渾身濕淋淋,可憐兮兮成了只落湯雞的模樣。「白雪?!你……你怎麼會用走的?!你不是開車嗎?!」

她抽抽噎噎,以手背不斷擦拭眼淚雨水。「我……我的車子……半路熄火了……停在……停在……半山腰……」她放聲大哭。「我以為……我以為你家很近……用走的……應該也走得到……嗚……」

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竟心疼得跟著她一起鼻酸。「你先別說話,上車!」

她用力點了點頭,小跑步至副駕駛座,卻在進車子前猶豫了下。「我會把你的車子弄濕……」

「現在還管這個!上車!」他好氣又好笑,直接彎身將她拉入車內,再往後座撈了件他個人的薄外套往她身上拋。「先用這個把頭發和身體擦干。」他動作迅速地將車內空調溫度調成暖氣,再次踩踏油門將車回轉,直奔山上。

她吸了吸鼻子,直到暖氣漸漸起了作用,驅走了那不知因淋雨發寒或是深山夜里獨行恐懼的顫栗。「……謝謝。」

「不用客氣。」他無奈輕嘆,「可以告訴我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的車子熄火了,應該是發電機壞了……」她扁嘴哀怨道,「我的手機也沒電了,那時候大概是六點左右,天色已經漸暗,本來我待在小白……喔小白是我車子的名字,本來我待在小白旁邊想要攔車,可是沿路經過的車子很少,如果有車子經過,也都是開很快……我一個人在原地等了快半小時不耐煩,想說撐著傘走路到你家也可以……」

她哭過的嗓音帶著濃濃鼻音,令人心生憐惜,他伸手拍了拍她的頭,柔聲問︰「你的傘呢?」

「剛才雨勢太大,山風過強,被吹走了……」她說得幽怨郁悶。

「……」他忍不住想為她掬一把同情淚了。

「大家都好沒同情心,看到我這個弱女子走在山路上,都沒有人要見義勇為。」她憤憤絞著手指。

他噗哧笑出聲。「見義勇為不是這樣的用法。」

「不然?」她斜睨他。

「你應該要說,‘都沒有人要出手相救’才對。」他眉眼釀入暖和的笑意,一瞬間令僵硬多時的五官舒展開來,令他心生奇異。

「只有你是好心人,二哥。」她由鼻腔發出的可愛單音引來他的矚目,她以為他對于她的稱贊頗有同感,便憤慨地接著說︰「你真的是好心人,所有車子看到我都是加速開過去,沒有人像你這樣是把車子停下來的!真的!我發誓!」

他嘴邊笑意不斷擴散,眸光一而再、再而三地忍不住往她身上飄去。「你自己看看你穿成什麼樣子?」

被他這麼一說,她俯首一瞧,這才察覺自己今天難得穿了一套無袖連身白色長洋裝出門,像是意識到什麼,她臉上浮現尷尬,問︰「該不會……大家都以為我是女鬼吧?」

對于她的後知後覺,他又是嗤地一聲笑了出來。「就連我也差點被你嚇到三魂七魄都快散了!你剛才往我這邊跑得那麼快,我還以為你是飛過來的呢。」

她模模鼻子,「好不容易有一台車子在我眼前停下來,我怎麼能錯過這個機會,當然是死命的跑過去求救啊。」

「你這樣的行為真是太危險了,荒郊野嶺的,真的很有可能會踫上壞人。」想起整路尋人時那些糟糕透頂的聯想,藍海臉色一沉,就連語氣也嚴厲了幾分。

「我會跆拳道。」她皺鼻。

他嘴角抽了抽。「會跆拳道就不是女孩子嗎?」

白雪停下擦拭濕發的動作,不由自主想起兩日前與他一起工作的景況,當時也是他一句話點醒了她的女性自覺,讓長久以來總不認為自己該被呵護、該當嬌弱的她感到被憐惜。

一股暖和打從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嘴角彎彎,說話的聲嗓不免釀蜜般甜上幾分,「二哥,你真的很體貼呢。」

他將車子緩緩駛入車庫,隨意瞥了她一眼,卻因此差點挪不回目光。

她嘴邊噙著的笑甜得像沾了蜂蜜般令他耳根瞬間燒紅,那讓他愈來愈覺得白雪的笑容根本藏著致命的危機。

他下意識踩住煞車,車身止不住前後震晃了下,他忙不迭以掌護住她的後腦杓免得她撞疼,「抱歉,你沒事吧?」

「沒事……你怎麼了?」他突如其來的煞車讓白雪起了疑惑。「席特助告訴我,你因為馮小姐的案子忙到沒有時間睡覺,最近這兩天也是沒什麼休息,你……精神還好嗎?」她蹙眉,仔細察看他的氣色。

她一雙鳳眸黑白分明,夜色罩入車內等同眼前撲上一層薄紗,即便如此,藍海還是在她專注的凝視下逐漸口干舌燥了起來。

要命!他今天難道真是中邪了嗎?怎麼老是對這丫頭……

玫瑰玫瑰最嬌美,玫瑰玫瑰最艷麗,長夏開在枝頭上,玫瑰玫瑰我愛你……

手機鈴聲乍響,兩人之間的詭譎氛圍瞬間消弭,白雪神情褪去了憂心,因著那手機鈴聲而笑得比玫瑰還要嬌美。

藍海又瞥了她一眼,小聲咕噥了聲「笑得也太可愛了」後不理會白雪遞來的疑問眸光,以指滑向手機螢幕,接起電話,「什麼事?」

「總監……我查到了,今天最後一次和白雪小姐通上電話的人是她的好朋友韓霜小姐。」席大維急促說道︰「我請韓小姐先打了通電話告知白雪小姐的家人,說她人在韓小姐那邊,請他們先不用擔心,但同時韓小姐急死了,說是要上山一起找人,我擔心她也出意外,所以現在打算和她一起出發——」

「不用了,告訴韓霜我已經找到白雪,等白雪安頓好,我會再請白雪打通電話向她報個平安。」藍海打斷他的話,將車身打直後熄火,以眼神示意白雪下車。

「找到人了?!」席大維在電話那頭驚呼。

「對,你可以安心睡覺了。」藍海將手機拿離三公分。


「總監,那、那、那白雪小姐人沒事吧?」

「她很好,剩下的事我處理就好,先掛了。」

他收起手機,往身邊左右一瞥卻不見白雪身影,他心一慌,急忙轉身尋人,見她正佇立在車庫屋檐下抬頭看天空,他邁開腳步往她走去,焦急地將她往自己身邊拉攏,「雨雖然停了,你站在這里還是會吹到風,不冷嗎?」

耳畔傳來的輕斥聲蘊含暖意熨入心窩,因為完全沒防備,白雪整個人被他扯入懷里,她迷迷糊糊地一頭撞上他胸膛,低呼一聲,抬首便望入他那雙栽滿桃花的烏瞳里。

「二哥,這里沒有光害,星星變得好耀眼。」一時之間,她幾乎收不回目光,就這麼與他四目相對。

藍海見她笑得傻氣,模樣純真得迷人,他頓時憶及第一次與她見面的情景,當時她也是笑得無憂無慮又傻氣的膩在她姊姊身旁,那嬌俏可愛的模樣令人直想多瞧兩眼,今日泛黃記憶忽地冒出,與眼前的她重疊又翻新,藍海不由得驚訝自己竟對白雪留心至此。

被他看得極不自在,她默默收回與他對視的目光。「二哥,那個……我的手有點痛……」

「手痛?」尚處在驚訝中的他恍然回神。

「那個……對……就是你的手……」她指了指他抓握著自己右臂的大掌,那力道從剛才就有逐漸收緊的趨勢,讓原本想要等他自己松手的白雪不得不開口請他高抬貴手。

他視線挪到她的右臂,再見自己左掌正死攥著她的手臂,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後,他像是燙手般立即收回。「抱歉,我只是擔心你吹到風……」他清了清嗓,「我們先進屋吧,你需要沖個熱水澡,要不然會感冒。」

「好。」她乖巧點頭,打出一記冒失的噴嚏。

本已領在前頭的藍海聞聲又是憂慮的回眸探視,卻見身後的她以指揉搓著鼻尖,神情滿是不好意思地嘿嘿嘿直沖著他笑。

藍海失笑,踏入屋內並低聲交代,「快進來吧。」

她跨出步伐,隨著他的引領走入了屋內。

洗了一個舒服的熱水澡,白雪身上穿著藍晶晶留在這兒的細肩帶絲質睡衣與短褲,因睡衣實在過于清涼,在她的要求下,藍海又另外給了她一件自己的白色短T讓她套在外頭,但因她身材縴細,他的T恤在她身上顯得寬松,T恤下擺長度直達大腿,一雙修長美腿在他眼前展露無遺。

沐浴餅後的白雪看起來楚楚可憐、清新月兌俗,渾身上下散發著女性特有的柔美魅力。

藍海乍見她走來時的模樣,差點沒被剛喝下的一口水給嗆死。

「嗯……我沒事啦……現在這支手機是藍海借給我的,我的手機淋雨後似乎開不了機了……」白雪一邊說著電話,一邊好奇地環顧著四周。

「你說什麼?喔……沒有啦,你不要亂說……」電話那頭的人不知說了些什麼,只見她目光慌亂,壓低聲嗓駁斥。「二哥和我才不可能咧,你不要胡思亂想,什麼孤男寡女——」意識到自己音量似乎有些提高,白雪輕咳了聲,小心翼翼瞅了一眼正半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的男人。

「你真的很有事噯韓霜!不要一直亂七八糟的說些有的沒有的……」白雪被說得雙頰燒紅。「……什麼花心大蘿卜,你都誤會人家這麼深了還敢詆毀,他是好心人欸!整條山路只有他一個人對我見義勇為,這樣正直的男人你敢再多說他兩句你給我試試看……」

沙發上的男人一听見她的護航言論,嘴角悄悄彎起。

「好啦、好啦,你不要再廢話了,我現在很平安……」白雪以手扇了扇臉,試圖讓臉上的熱燙降溫幾度。「什麼時候登門道歉……我會再替你向二哥說說啦……你不要擔心,我說了他是好心人……」

藍海實在忍俊不住,翻了個身面對沙發內,雙肩笑得一顫又一顫。

听見沙發起了動靜,白雪心驚膽戰的壓抑下激動,數不清第幾遍耐著性子傾听好友叨念,最終在好友愈來愈走偏的話題中,小聲惱怒駁斥,「就跟你說不可能,你是要我說幾次……什麼叫干柴烈火我不懂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現在心里還有季洋……」

季洋……嘴角的笑意瞬間因這兩字的出現而僵冷,藍海閉眼咬牙,不堪回首的往事彷佛歷歷在目,本以為自己早已不再被那人輕易的左右情緒,但胸腔悶燒的熊熊怒火教他難受得緊,讓他有一股沖動想要起身追問白雪,究竟季洋在她心里有多重要?!

「不說了,我要掛電話了,先這樣,Bye。」白雪匆匆掛上電話,免得再听韓霜在電話那頭肆無忌憚的言論。

她將手機握在掌心,踮著腳尖探看沙發上的男人,見那身影正一動也不動,似乎進入熟睡狀態,白雪暗暗松了一口氣後便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

她輕輕落坐在他身邊,折騰了一整晚,直到現在松懈下來才意識到全身疲憊酸痛,白雪打了個呵欠,一雙彌漫淚霧的眸看向沙發上的他,本以為他是睡著的,卻意外撞上他那雙清醒湛亮的眸。

「……二哥,是我吵醒你了嗎?」她的呵欠打了一半,嘴還半張,回想方才自己與好友的不正經對話,神色浮現尷尬。

藍海直勾勾瞪著她,淡淡回道︰「我睡眠品質本來就很差,睡不著和你沒有關系。」

「喔。」她稍稍挪開視線,暗惱自己剛才為何要和韓霜閑扯淡。

面對她回避又沉默的態度,心中的怒火莫名燒得更旺了,他抿緊唇瓣,問︰「你今天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嗯……就是……」听出他口吻里的火氣,白雪猶豫的目光再度回到他身上。「就是……唉,我是听席特助說你因為馮小姐的案子弄得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所以我很擔心你,才會想來看看你好不好……」

他聞言,沉著臉沒有半點回應。

見他是這樣的反應,她慌張地直說︰「我、我知道你很不喜歡有人來你的住所,席特助也是因為拗不過我的糾纏,才松口告訴我你家的地址,你千萬不要生氣,席特助也不是故意的,你要生氣就氣我好了!」

藍海保持緘默,但他坐起身,目不轉楮地盯著白雪。

「……二哥,你很生氣嗎?」白雪問得小心翼翼。

生氣嗎……他在心底自問,但腦海里卻塞滿了她那句很擔心他的話,胸口那簇怒火意外被澆熄,有一瞬因無法適應這突如其來的情緒轉換而錯愕,再看向她那張俏生生的臉蛋,此刻寫滿了擔憂、遲疑與……對他現下心情的在乎,他繃著的嘴角悄悄舒展開來,輕嘆口氣,勾起了一抹笑。

「我沒生氣。」

獲得了他正面的回應,她松了好大一口氣。「二哥,真是不好意思,我做事常常憑著一股沖動,我媽常罵我做事不經大腦,以前我總覺得我媽不懂得什麼叫熱情,現在我才知道……我媽還真是對的。」

他緊繃的面容添上了一抹笑,瞬間俊逸非常。

「本來是想來你這里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結果反而給你添麻煩了。」她懊惱地吐了吐舌,垂頭喪氣。

「你來我這里是想怎麼幫忙?」他托腮,側身瞅著她的側顏。

「听你說話啊、陪你聊聊天啊……」她說得輕快。「心里擺的事情愈堆愈多,就會沉重到睡眠不好,所以我想也許我可以來你這里,讓你傾倒你心里的垃圾。」

「你又知道我心里垃圾多了?」他揚眉。

她嘆口氣,干脆盤腿坐上沙發正對他。「二哥,韓霜那天賞你一巴掌都不見你有任何辯解,她們模特兒圈里的謠言傳得滿天飛也看你不痛不癢的,我看你什麼事都往心里塞,能不垃圾多嗎?」她翻了個白眼,拿他沒轍的直搖頭。

「我不在乎那些謠言。」他聳肩。

「那你為什麼睡不好?」

為什麼……

「知花……是個很好的女孩,我本來可以阻止她走上絕路,本來可以的……」

被藍海全心全意喜歡上的人真的非常幸福,因為他會盡其所能的護全對方,當初我們友情還沒破裂的時候,他對我照顧至極,十分重情重義,而對于水茉,他更是傾其所有,他重視水茉的程度與心意,只差沒將天上的星星摘下來送給她了。

盯著藍海懊悔的神情,白雪有些出神,剎那間,心底響起了季洋的那段話,關于藍海的愛情與友情,關于他對情感的用心付出。

也是因為季洋這段話,讓她能夠感同身受,體會到藍海救不了馮知花的痛苦。

「是我自己出主意每天送她一束花,激起那男人的好勝心又再度與知花重修舊好,只是我沒料到那男人的心早已不在知花身上,和知花好上沒幾天又開始故態復萌,我勸過知花要她放棄,可是她說她辦不到,她自殺那天,我還和她通過電話,告訴她要好好睡覺,我手邊忙完就去找她,帶著她去旅行轉換心情……我從來沒想過,那個從小在我身邊跟前跟後的小女孩,竟然在轉眼間說走就走,沒有留下任何一句話……」

當他由沉痛記憶中抽離後,驚覺耳邊傳來啜泣聲,藍海錯愕抬首,瞪著白雪在他眼前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二哥……嗚……」白雪哭得抽抽噎噎,想像著他那段時間為了馮知花勞心又費神,最後竟是換來這樣悲傷的結果。「二哥……知花如果知道你這樣為她傷透了心……一定會很後悔自己為什麼有勇氣自殺,卻沒有勇氣活下來了……嗚……嗚嗚嗚嗚嗚……」

藍海哭笑不得地看著白雪將眼淚胡亂抹去,說得激動又難受,那模樣像是她才是當事者一樣。

「白雪,你哭得太夸張了。」他伸手取來一包衛生紙,只見她整包都抱住,一張又一張地抽起來物盡其用。

「我才沒有,我听了心里難過,所以才把這些難過通通都哭出來啊,哭出來才不會內傷嘛。」她大剌剌擤了擤鼻涕,「二哥,如果你覺得哭出來很難為情,我幫你哭好不好?」

他聞言,愣了好半晌後嘴角失守,笑聲更由他喉間逸出,由最初的低笑到放肆地大笑,爾後他笑到不可自抑,索性掩面,漸漸地,充塞滿腔的悲傷似乎獲得了宣泄,他眼角濕潤,而壓抑不下的笑聲緩緩成了悲泣。

藍海的眼淚來自心靈深處的顫栗,一滴滴代表著對于馮知花逝去的悲慟與緬懷。

多少夜里他無數次悔恨自己沒能早一步明白馮知花的絕望、沒能早一步洞悉那女孩走入愛情的死胡同,再也提不起勇氣踏出步伐邁向嶄新的人生……他總以為是他、絕對因為是他眼睜睜見死不救,才會促成馮知花的死。

「不是你的錯,這不是你的錯,真的不是你的錯……」白雪為他遞上了一張衛生紙,濃濃的鼻音里有著對他的滿滿疼惜。

他抬首,淚眼朦朧間,看著眼前的女孩為了他的自責、他的懊悔,哭腫了一雙眼。

「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她輕輕吟唱著這首詩。「至少知花……還活在你的記憶里……」

藍海坐直了身,盯著白雪為他脆弱又為他堅韌的模樣,升起了一股想要將她擁入懷中的沖動。

這是第二次了,他記得。

與她的第一次擁抱,是在夏日早晨的陽光中,她的體溫在當時烙進他的心底,溫暖的撫慰了他所有的傷痛與狼狽。

而今,她以眼淚擁抱了他的悔恨,他雙臂遲疑著,始終無法展開這第二次與她的接觸。

但她卻在下一瞬展開雙臂,狠狠地將他圈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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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空氣

一開始他無所覺察,如同呼吸空氣般自然,絲毫不在意她帶給自己的影響力。直到某日他的心呈現了真空狀態,缺氧的發疼癥狀令他幾近崩潰後,他開始祈禱自己別走向生命的盡頭。

然而,就在祈禱完的剎那,她出現了。

原來,她是他視為理所當然的空氣,在瀕死的那刻,他才明白,她早已滲入心肺,全面主宰他的自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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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5 00:14:2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室外雨聲滴滴答答滲入一室,氛圍溫馨而寧靜,她將他圈擁在柔軟的懷抱中,他的嗅覺被她沐浴後的芳馥侵佔,藍海手心松了又握、握了又松,渾身緊繃,聆听她漸漸平息的啜泣,然後,等著被她松開懷抱。

白雪退開了身,對上藍海的沉默,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沒有靦腆羞澀,反而十分坦率地在他面前擦去淚水,誠懇說出自己內心的感受,「二哥,抱歉,我只是想到……如果馮知花是我姊姊,如果我姊姊也發生了這樣的事,我一定會和你一樣自責難過又痛苦……結果,就忍不住情緒……」

藍海掩下眼睫,試圖忽視心湖泛開的漣漪,戲謔道︰「你把黛玉葬花詞都搬出來了,情緒真的是非常戲劇化。」

「我姊也這麼跟我說過。」她吐舌自嘲,「她常說我就是被大家寵壞了,在愛的環境下成長,天真過了頭。」

她那雙哭過的眸澄澈晶瑩得過分美麗,他幾乎迷失在其中,無法抽離。「所以你叫白雪嘛。」他輕聲的回話蘊含寵溺,「白雪公主不就是天真無邪的化身。」

白雪又是一愣,雙頰浮上臊熱,被他稱贊得手足無措。「二哥,你真是好心人,從來沒有人說過我是白雪公主……」

兩人的話題遠離了悲傷,藍海的情緒經過大起大落之後,渾身的疲憊漸漸涌上,頭似乎也開始暈了起來,便往後靠躺著沙發椅背,慵懶地睞了她一眼,干笑道︰「又是好心人……我今天到底要被你發幾張好人卡啊?」

好人不好當,通常好人都會教人輕易拒絕或下意識忽視的。

藍海閉了閉眼,憶及她心里還住著一個季洋,心里又是萬般不痛快。

「二哥,從來沒有人覺得我是白雪公主,因為我太高、因為我太中性、因為我太大而化之,我不是發你好人卡……」察覺到他似乎不是很喜歡她稱贊他為好人,她偏頭陷入思索,爾後說︰「應該說,我其實很感動,你總是把我當成公主。」

他聞言睜眼,乍入眼簾的是她那張靦腆可愛的泛紅俏臉。

她雙頰酡紅,笑容羞怯。「小時候其實我也想要當一個公主,可是,同學們老說我長得太高,動作粗手粗腳又四肢發達,是田徑隊里的短跑冠車,哪里像個公主。」她聳聳肩,皺鼻繼續說︰「高中、大學時期我又是女子籃球校隊,連公主的邊都模不上了,反而因為我的名字叫白雪,常常被同學們拿來虧,虧久了也就習慣了,早忘了小時候我也是個喜歡穿漂亮裙子愛當公主的小女生。」

他半躺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地直盯著她說話,模樣極為認真。

「所以對于你的稱贊,我很感動。」她抿嘴。「要說公主,我姊才像是公主,她長得漂亮,身材又好,氣質更是優雅,她不像我長手長腳,動作粗魯——」

「你現在是在自卑嗎?」不想听她繼續詆毀自己,他索性打斷她的話。


她因他的問話怔愣,好半晌後才捧月復大笑。「自卑?我從來沒有自卑啊!我長得又不丑,生活隨心所欲,自由自在,我不覺得我應該要自卑。」

「所以你其實很無奈吧。」他再下定論,見她投來疑惑眼神,他只是笑了下。「我這張臉也常常帶來很多誤會,或是……嗯……各式各樣的見解?這該怎麼說呢……」

「刻板印象。」他說。

「刻板印象。」她說。

兩人異口同聲,爾後相視而笑,那是一種因心有靈犀所激發的愉悅情緒,而這份微妙的快樂漸漸沖淡了悲傷氛圍。

「就是!每個人一見我就把公子的名稱掛在我身上,拿這次知花的事情來說就是個冤枉的指控……」他笑得無奈。

「所以面對那些流言蜚語,你是根本懶得解釋了嗎?」她睞了他一眼,卻見他一雙眼眸格外晶燦,白雪似是感同身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我真的懂。」

因為她那副萬般認真的感嘆模樣,一股溫暖靜靜在心窩流淌,藍海咧開嘴笑,無法抑止內心愈來愈膨脹的快樂感受,笑聲情不自禁滾出喉間,他笑到非得坐起身,又笑到彎了腰,而身旁的她始終不出聲打擾他。

「今晚被你說到又哭又笑的,真是……」

「這樣不是挺好,憋住的情緒全發泄出來,今晚你應該就會好睡多了。」她笑彎一雙眼。

窗外雨聲像是沒有停歇的打算,淅瀝嘩啦下得滂沱,即使如此,她的話語完全不被雨聲干擾清晰又溫柔地直達他心底,令他心軟得一塌糊涂,他側身趴臥在沙發椅背,眼神專注地凝視著她沉靜帶笑的可愛容顏,用心感受她在今晚帶來的不可思議感受。

「白雪……」他嗓音略啞,呼喚近似呢喃。

「干麼?」她雙手擁著沙發抱枕,下顎抵在枕上,隨性應了聲。

「今天晚上住在我這里吧。」這是他頭一遭邀請了非家人之外的異性朋友入住,但這個決定並未讓他掙扎太久,隱約之間,他甚至覺得自己還帶著點期待的心情,舍不得放她回去。

「好哇。」她點頭,應得毫無遲疑。

「……」對于她的坦蕩直接,他反而有些錯愕,直瞪著她半晌,然後怪叫,「嘿!我說今天晚上住在我這里欸!」

「我知道,我說好啊。」她一臉莫名其妙,斜睨大驚小敝的他。

「你有沒有男女意識啊?就不擔心我會對你怎樣嗎?我要你住下就住下,你都不會覺得這樣不太好嗎?你難道不需要考慮一下你自己的人身安全嗎?」他氣呼呼跳起身,一雙修長雙腿在她面前來回走動,渾身焦躁。

她被他氣急敗壞的模樣逗笑。「你覺得我現在冒著雨勢下山安全,還是待在你這里過夜等雨停再下山比較安全?」

他被問得頓住了步伐。

「也許我認識你不夠深,但是,就我個人感覺,在你身邊,我應該還不至于必須擔心我的人身安全吧。」

「喂!知人知面不知心,搞不好我就是個衣冠禽獸!」

看著男人直指鼻頭沒來由地唾罵自己是衣冠禽獸,白雪再也忍不住笑得人仰馬翻。「哈哈哈——如果你是衣冠禽獸哪里會廢話這麼多,要做壞事早就撲上來——」

她驚呼,笑聲因他突然逼近的正經神色消失。

對于她的毫無防備,不知出于什麼緣故、什麼情緒,藍海沖動地俯身,雙掌鉗握住她的雙腕,壓低身子,與她面對面,迫使她正視他。

他掌心的熱度熨上腕間的脈搏,像烙鐵似地灼燒著她的雙頰,白雪隱隱覺得不對勁,尷尬地掙扎,無奈空氣中流動著若有似無的曖昧,教她心慌意亂地不敢正視他那雙深潭般的桃花眸。

不去細想她對自己全盤信任所帶來的竊喜、抑或她對人毫無戒心的單純所帶來的氣憤究竟為何,當察覺到她的不自在,他眉頭微皺,低斥,「男人和女人的差別就在這里,下次不要再這麼輕易相信人,很危險!」

「……我知道了。」知道他的出發點是為她著想,她軟了嗓音,乖巧應允,就在這一瞬,俯在上頭的男人又緩緩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眼見他的臉將要踫了上來,白雪緊張得閉起雙眼將臉別開,硬生生承接他的重量,癱躺在沙發上動彈不得。

一秒過去、兩秒過去,度秒如年的白雪感覺自己快要窒息時,壓在她身上的男人終于有了動靜。

他靠在她肩窩虛弱自嘲,「糟糕,我還真沒當衣冠禽獸的本領,我好像又發燒了……」

「又?」她聞言睜眸,撇頭想瞧仔細卻埋入了他烏黑墨發中,男人的發輕搔過她的鼻間,讓她思緒陷入短暫的空白與許久不見的女兒嬌羞,再意識到他發燙的體溫,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問︰「什麼叫又發燒?二哥,你一直在發燒嗎?家里還有藥嗎?退燒藥在哪里?」

「……在……房間。」渾身疲憊酸軟的藍海再也提不起力氣,松了對她的鉗制,卻忽略不了身下的柔軟馨香,他撐起身子,勉強自己翻身離開。「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突然一陣頭暈目眩,撐不住身體——」

「都這時候了還解釋什麼!我去給你拿藥來。」她沒好氣的截斷他的話,起身要去拿藥,這才發現她對于這里根本是完全陌生。「二哥……你房間在哪里啊?」

「二樓,直走到底右轉那間房,藥在床頭櫃上,謝謝。」

見他將手臂遮在臉上,像是想掩去一臉病氣及虛弱,白雪同情地說︰「我馬上去拿,你等我。」听他微弱地哼應了聲,她再問︰「二哥,水在哪里?我一起拿來。」

「在前面廚房,廚房電燈開關在牆上。」他指了指方向,而她則二話不說迅速動作,直到她離開身邊走上二樓,藍海才敢將掩在臉上的手臂挪開,面容上是一片無法掩飾的難得靦腆。

胸膛上依舊殘留著屬于她的香郁柔軟還有溫度,那觸感與擁抱動人得令他留戀與震撼,直到現在仍是久久無法回神。

他目光沉沉,移至正從二樓匆匆奔下的那抹芳蹤。

分不清此刻自己究竟是短暫的意亂情迷,抑或是其他更令他心緒糾結的情愫產生。

「所以我說總監,下禮拜和下下禮拜的行程是不是應該要調整一下?姚夫人本來與你約定昨日下午進行她家女兒歸寧宴的布置討論,結果因為你一連病上三天取消,現在姚夫人正急到跳腳,三天兩頭緊張的按三餐打電話問候你是否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被工作追著跑的席大維焦躁到坐立難安,在今早總算見到藍海神清氣爽的邁入辦公室後,直向各方神明拜謝喊著阿彌陀佛阿門,接著跟在他身後叨叨絮絮報告著這幾日弄得他神經緊繃的工作。

說到口沫橫飛覺得渴,總算停下來的席大維看向藍海明顯出神的表情,不免一陣哀傷,為自己的努力感到悲痛。

「哈羅!我說總監大人,你還在現場嗎?」

藍海望著驀然在眼前晃動的手掌,收回遠揚思緒,抬首便見席大維一張苦瓜臉。「抱歉大維,我想事想出神了。」

嘴上說著抱歉,目光卻移向辦公室的透明窗外,那處空間正是席大維的辦公室,而在他正對面,擺放了一張嶄新的辦公桌椅以及電腦,那是他前些日子交代要給白雪辦公的位子。

席大維垮下雙肩,知道藍海根本沒將心思擺放在公事上,目光順著藍海的視線看去,接著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總監,白小姐平日的上班時間是十點鐘,現在離十點鐘還有半個鐘頭,而她似乎比較習慣待在現場手作胸花或是插花,或是和店里面那幾個花藝師切磋,要見她乖乖坐在位子上可能要中午過後了。」

「你跟我交代這些做什麼?」藍海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曲指輕敲桌面。

「呃……抱歉,那我繼續報告姚夫人列出的幾項要求——」席大維盯著平板上的細項,才抬頭要張口傳達,卻見藍海抬手制止了他說話。「請問總監有什麼問題嗎?」

「姚府歸寧是下禮拜日?」藍海問。

「是的。」一听話題回歸正事,席大維熱淚盈眶。

「在彰化?」

「是的,沒錯,姚夫人她——」

「大維抱歉,我知道一直打斷你說話很失禮。」藍海輕笑,往後仰躺。「我只是心里有件事情必須要先處理一下,你幫我親自致電這個男人,詢問他的婚禮宴客場地是不是和姚府在同一個場地?」

席大維接過他遞來一張寫著姓名及手機電話的字條。「季洋……總監,除了宴客場地之外,還需要額外說上什麼嗎?」

藍海沉吟半晌,直到覷見玻璃窗外的白雪後,繃緊的臉上線條方才柔軟幾分,爾後啟口,「如果宴客場地是同樣的地方,就告訴他下禮拜五我就會南下去那里工作,不想錯失我的幫忙,請他與他的另一半務必能夠排除萬難,在下周末見上一面。」

「我記下了。」席大維點了點頭,看了看字條上的名字,忽地想起什麼,驚呼,「總監,這個季洋……該不會就是那個季洋吧?!那個老是被拿來和你一起比較的天才花藝師?」

「嗯。」藍海不以為然地應了聲,支手撐額,眼神時不時往白雪的座位上飄去,就見她拿著手機正打著電話,手上還提著早餐,神情既愉悅又可愛。

「如果是這樣……總監,下周末是今年難得的嫁娶大好日子,季洋手邊應該也是有工作的……吧?」席大維的問話因為藍海劈來的一記犀利眼神而漸漸消音,見總監擺明了刻意刁難,席大維不好再多嘴,只好再問︰「如果他真能排除萬難和總監見面,接下來呢?」

「你告訴他,我會請白雪再與他聯系。」他往褲袋內掏出一只四方小盒,視線與情緒從此定在這掌中物,再也提不起心思關注其他話題。「先這樣吧,你去替我打這通電話,確認是同個場地後,再請白雪進來我辦公室。」

直到席大維應聲退出了辦公室,藍海這才開啟手中小盒,躺在里頭的是一對別致簡約的白金玫瑰耳環,這對耳環是他昨日在自家浴室置物平台上的驚喜發現,他動手將耳環捏在食指及拇指間觀賞,彷佛透過這般舉動能更親近耳環的原主。

他的目光由手中的耳環挪至主人身上,就見她今日又是穿得一身白,白色無袖背心、白色貼身褲,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奕奕又清新可人,他托腮,思緒回到他發燒那夜——

她為他拿了退燒藥,親自盯著他吃下,再陪著他回房,叮嚀他必須安靜躺在床鋪上頭休息,但渾身酸痛的他,即使吃了退燒藥後感覺舒服多了,卻是毫無睡意。

突然之間,她輕訝一聲,問︰「你這幾天睡不好該不會是因為一直在發燒吧?」

「有去看過醫生,扁桃腺發炎,會反覆發燒是正常的。」經她問起,他趕緊取餅床頭口罩戴上,擔心她也會被傳染。

她眉頭輕蹙,陷入思考,然後問︰「你這里有種艾草嗎?」

他一愣,回道︰「有,在前院,你需要?」

「前院是從大門走出去嗎?那里有燈嗎?」

「有,燈在大門口右手邊,你打開,屋檐旁那幾盞燈泡就會亮了。」見她迅速起身欲離開,出于一陣不知所以的心慌,他伸手攥住她的手。「你要去哪里?」

她有些驚訝,回首見他一副深怕被她拋棄的模樣,一顆心不由得緊緊揪起,聲嗓軟了下來,「我去摘些艾草,你等我,我馬上回來。」

「外面在下雨。」他下顎繃緊,就是不願松手。

「雨傘在哪?」她沒打算放棄。

「我陪你去。」他起身,卻又讓她壓躺回床上,他吹胡子瞪眼,問︰「艾草很重要嗎?現在三更半夜的去摘什麼艾草?!明天天亮雨停了再去摘,再說明天一早起床我也許就好多了。」

明白他為自己擔憂,她嘴角輕揚,一點也不在意他有些孩子氣的怒意,並耐下性子解釋,「藍海,你信不信邪?」

他鐵齒駁斥,「不信。」

「我信啊。」她目光柔軟,「我媽說我小時候常常哭鬧發燒,有時候發燒發得沒有原由,那時候外婆和她提起可以幫我洗艾草驅邪避凶,說也奇怪,我洗完艾草後似乎人就好多了,也不會再無故發脾氣,本來半夜不好睡,洗過後就一覺到天亮,所以我是很信的。」

他沉默半晌,想起方才她一個人獨自行走在淒風苦雨的深山中,連忙緊張問︰「你不舒服嗎?」

「也許我真的該洗一下。」她笑。「不過我覺得更需要的人應該是你。」

「我?!」他怪叫。

「你不舒服的癥狀是在參加完知花的追思會後開始吧?」見他眉心一皺像是想反駁,她趕在他說話前解釋,「我知道,知花和你的情感非常深厚,絕對沒有要害你的意思,也許……她只是不希望你因為她傷心自責或是難過,想要透過某些方式來表達她對你的心意,也許就是因為如此你才會一直發燒。」

凡事講求科學根據、毫不迷信的藍海很不願意相信這番言論,但眼前的白雪目光綿軟,說話的語氣更是溫柔似水,教藍海說不出一句硬氣的反駁。

「就讓我試試吧,反正,也是希望你能快快好起來。」她搖了搖被他牢握住的手。

「好吧,但我還是陪你去。」他猶豫半晌後才松手,絲毫不容她拒絕地起身,隨手拿起外衣披上。「放心,我燒有退了點,只是下樓走點路,死不了的。」

白雪無奈一笑,也就隨他。

兩人一到前院,因著藍海指示很快拔了艾草回屋內,藍海始終緊隨在她身後,盯著她將摘來的艾草泡入熱水,取了條毛巾浸入水中,接著開口請他坐在床沿,她便將手中那盆艾草水放置在地,緊接著蹲身于他面前。

他錯愕地看著蹲身在腳邊的她彎腰擰著毛巾,穿在身上的白T隨著她的動作而撩高,露出一截潔白性感的大腿,而他視線的角度隱約可見她寬大領口內的絲質性感睡衣。

藍海臉一臊,瞥開了視線,忽覺氣氛尷尬,寧靜房間內僅剩水聲以及他略微局促的呼吸,他不得不開口找些話來活絡氣氛,「白雪,你——」

「噓!」她噘唇,聲一出便堵住他所有的話。

他不自在的咳了咳,頭一遭在自己的床上如坐針氈。

白雪仔細將毛巾對折,毛巾上頭散發淡淡的艾草香,白氣蒸騰著溫暖熱度,她起身,虔誠並真摰地將毛巾沿著他的頭頂一路擦拭至耳廓、眼、鼻、口、下顎。

他听見她嘴邊反覆喃喃低念,「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藍海平安無事。」接著那輕柔的擦拭來到了他的頸脖,他喉結滾動,因為她的貼近以及她的吐氣如蘭。

她站起身,一只柔荑搭在他的左肩,另一只拿著毛巾的手則撫著他的背脊做著擦拭的動作,「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藍海平安無事。」他可以感覺到她的體溫、她的鼻息,他握了握拳,做了個深呼吸。

「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藍海平安無事。」她捧起他的掌,以毛巾一一擦拭他每一根手指頭,眼神純淨又專注。

藍海耳根燙得不能再燙,他閉了閉眼,再睜眼,便見她彎身再重新擰餅毛巾,這次是簡略地擦過了他的大腿與小腿,接著來到了他的腳掌,他整個人僵化,見她毫無遲疑,以手托起他的腳心,緩緩輕拭。

「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藍海平安無事……」她呢喃,濃睫垂掩,此刻的藍海看不到她的表情,卻能從她的動作及神情中感覺到她全心全意為自己祝禱的深刻意念。

他望著她的發心出神,所有的局促在這瞬間轉眼消散,被她百般重視的溫暖感覺將他的心充實得極為飽脹。

他嘴角一彎再彎,本是酸痛的四肢及沉重的身軀似乎在她那雙手的撫慰下變得輕盈,他好整以暇貪看她的一舉一動,冀盼時間能就此停住。

「好了。」她吐了口氣,將毛巾放回水盆內,抬頭朝他露出燦笑。

「好了?」他口吻透出可惜的意味。

「嗯,希望你今晚一夜好眠,明天開始也不會再發燒。」她捧起水盆便要往浴室走去。

「白雪!」他喊,見她不明所以的回首瞅他,他咳了聲,問︰「你自己不用擦一下嗎?不是說你小時候很常發生這種事?既然都摘了艾草,你自己也擦一下吧。」

她聞言想了想,點點頭。「也是。」

猶豫片刻,他臉熱熱心怦怦跳的打算開口建議,「那我——」

動作快的她卻早已擰起毛巾動手為自己擦拭,她睨了他一眼,問︰「嗯?你說什麼?」

「沒事。」他抿嘴,回得氣悶生硬。

她笑,以為他一臉生氣樣是還在鐵齒她的所作所為。

「你不用說嗎?」見她安靜地為自己擦拭,他雙手環胸忍不住問。

「說什麼?」對于他突然的問話模不著頭緒,她停下動作盯著他。

藍海憋氣片刻,爾後長長吐息,嘆聲道︰「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白雪平安無事。」

她因為他的話怔愣,卻也因他說那句話時的嚴肅真摰而勾起了唇瓣。「喔,我有在心里為自己念啊,不過……謝謝你。」這句話由旁人敘述更像是一種會讓人心想事成的祝咒,白雪滿心歡喜地收下,俏皮朝他鞠個躬後便收拾起毛巾及水盆走向浴室。

結果,藍海的確是一夜好眠到天亮,這是自從馮知花逝世後他睡得最好的一晚。

他在充滿美好陽光的早晨中蘇醒過來,感覺身心靈被洗滌得干淨清爽,他精神飽滿地先送她下山回家換衣服,開車進辦公室之前,他倏地想起白雪為了季洋前來王者香的用意,本是飛揚的好心情頓時滿布陰霾。

他思考著,覺得這件事也許不應該再延宕並置之不理,于是選擇主動出擊。

沉思的同時,他的視線再度盯在指間的玫瑰耳環上,而門上幾聲剝啄,教他不得不收拾起那詭譎難辨的情緒,他將耳環擺回四方盒內,揚聲道︰「進來。」

門開,白雪與席大維兩人一前一後走入。

藍海盯著白雪陰晴不定的表情,挑眉。

席大維似乎能感覺到白雪隱約散發的怒氣,說話亦小心翼翼,「總監,我剛才致電季先生,他告訴我他與顏小姐的婚宴場地的確是與姚府相同,但因為雪季花藝在下禮拜同樣有非常繁重的工作,他說,你的要求讓他相當為難。」

「你有把我的意思清楚明白的告知他嗎?」藍海嗤了一聲。

「有,但他還是希望你能夠高抬貴手,另外改期。」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告訴他,我不幫了。」藍海擺擺手。

佇立在旁的白雪听見藍海這句話,本是沉郁的臉色更為難看。

「……好,我這就去打電話告訴季先生。」席大維瞥了瞥白雪乍青乍白的臉色,剛才他和季洋通電話的內容她是全程在旁仔細聆听的,當她听見總監的要求時,他甚至還感覺她倒抽了一口冷氣,一副咬牙切齒,極欲沖入總監辦公室和他掀桌大吵的氣勢。

藍海揮了揮手,讓席大維先退出辦公室,托腮望住她,等著她說話。

白雪壓抑著滿月復怒火,反覆做了好幾次深呼吸後,才開口問︰「你為什麼要開出這樣為難人的條件?」

「是誰為難了誰?」藍海不答反問。

她被他不可一世的態度激得跳腳,「當然是你為難了季洋啊!你明明知道下禮拜是超級大好日,你們王者香忙,我們雪季花藝也很忙,為什麼非得要挑在這時間與季洋他們見面?」

一听她話里楚河漢界地將關系劃分為相當清楚的「你們」、「我們」,藍海只覺得刺耳。「今天是他們需要我的幫忙,當然是他們要配合我。」

「藍海,你可以選擇不要幫忙,如果打算幫忙了,就請你不要刁難。」她一字一字說得清晰又堅定。

「你來到我身邊,不就是希望我能幫忙嗎?」听見她直接連名帶姓喚他,他的火氣瞬間被挑起。

「我說過了,我並沒有要特別說服你幫忙季洋,我不過就是想來你這里學習的。」她氣急敗壞。

「這不過就是一個借口,你說,若沒有了季洋這個動機,你還會來到我身邊嗎?」他眯眼,問得犀利。

白雪被問住了,她先是瞪著藍海,再將眼神挪出窗外,焦躁得想啃指甲,一雙眉打上千千結,臉臭到了極點。

他卻因為她的煩躁與沉默而神色黯然。

「如果沒話說你就先出去吧,我還要忙。」他往後靠躺,因為她的存在而郁悶得不可思議。

她左思右想,不得不問︰「藍海,就算我是因為季洋而來到你的身邊,這問題很重要嗎?重要到你必須開出刁難的條件來告訴季洋你就是不願意幫忙?」

這問題重要嗎?藍海抿唇,沒有直接回答,因為就連他內心也還沒有正確的答案。

「不好意思,我就是這麼小心眼。」

白雪錯愕,見他不願意再對談,腳跟一旋大步邁出辦公室,更順勢走出了他的視線。

白雪那日氣沖沖步出辦公室外後,整日都待在王者香花店里和其他花藝師一起工作,一會兒幫忙前來見習插花的學生,一會兒跑跑外送花束的業務,她想讓自己忙一些,不去細想在辦公室內和藍海的爭執。

就連她也弄不清楚藍海究竟和她在斗什麼氣,于是她選擇讓自己整理好心情後再來思考,該如何與藍海平心靜氣的相處。

罷巧連著兩個周末都是極好的嫁娶好日,王者香內因為婚禮布置的前置作業而忙碌不堪,白雪也就樂得一頭栽入繁重的工作中,將藍海完全拋諸腦後。

周五深夜十點,鑫品飯店十樓花開廳及富貴廳。

「白姊!你今天怎麼會來?季哥說你去王者香當間諜了欸。」說話口不擇言的小金一見白雪由電梯門步出,興沖沖地揮手招呼。

白雪一听,立即掄拳往她頭上掃去。「什麼間諜!亂講話,我是去見習、見習!」她沒好氣地睨了一眼小金,接著看向正在場布的伙伴們。

「明天雪季接的婚禮布置在富貴廳,王者香接的婚禮布置在花開廳,就是這麼巧!」一邊向小伙伴們解釋前來的原因,她一邊分神向正邁步走來的季洋揮手,在瞧見他身旁許久未見的女人後,明顯怔愣了一下。

而此刻藍海與席大維正從電梯門走出,她頭皮發麻地听著席大維與藍海討論著接下來場布的重點以及主人家的細項要求。

季洋及顏水茉在瞧見藍海的瞬間同時停住了步伐,白雪見季洋向她投來疑惑的目光,她露出抱歉的神色。

她是知道今晚季洋與藍海必然會踫面的,但她萬萬沒預料顏水茉也會跟著一起來。

她原本便不打算事先告知季洋及藍海,這樣也許藍海不會刻意避不見面……

「嗯?今天富貴廳也要進行場布啊?」席大維抬眸望向對面的工作人員。

藍海從布置圖中抬首,乍然瞧見季洋與顏水茉正佇立在不遠處,他嘴角一撇,瞪向站在前方背對他的白雪。

四人各懷心思,半晌沒動靜,直到季洋牽起了顏水茉的手,主動走向藍海。

白雪暗自嘆息,回首虛心接受藍海那一記殺氣重重的眼神,見他收回視線後便緊盯著顏水茉,白雪不知為何,心里升起了一股詭譎又復雜的感受。

顏水茉一頭及腰長發烏黑亮麗,鵝蛋臉上瓖著一雙猶如寶石的美麗瞳眸,肌膚白里透紅,五官細致秀氣,身材縴合度,氣質飄逸如仙,像是童話故事中走出的公主,每當白雪見到她,總會在心底興嘆,公主就該是顏水茉這般的模樣啊!

「好久不見。」藍海嘴角一扯,笑得虛偽。

「大海,好久不見……前幾天我听小洋說了……」顏水茉開口,說話輕聲細語,溫柔又婉約。

藍海听見顏水茉喊著當年熟悉的昵稱,神色一沉。

大海與小洋,這是展現那些年他們三人關系親昵的稱呼,如今听在他耳里,卻有著說不出的厭煩感。

「我和小洋深談過了,下禮拜的約會我們可以再討論。」顏水茉以堅定的語氣告知他們必然赴約的決心。

「如果決定了,我會請我的秘書與你們聯絡。」他言簡意賅,完全沒有要再與他們進一步深談的打算。

白雪沒想到那天引起兩人爭執的話題竟因為顏水茉一句話而解決,她目光復雜,盯著季洋與顏水茉十指交扣的手,察覺到自己像是個十足十的局外人,她喪氣地垮肩往花開廳那邊走去,不願再多加關注他與她的幸福,默默退場。

見白雪踱步走向廳內,藍海想要追上,但又想起前日兩人爭執之後的不歡而散,不免頓住了步伐,暗自咬牙。

「大海,謝謝你願意幫我們。」顏水茉笑靨如花。

「不用謝得太早,等你們行程確定了再說吧。」他瞥了一眼正在面壁思過的白雪。

「下禮拜的約會……我們其實已經做好了最適當的工作安排,行程應該是可以確定了。」季洋接過話,「謝謝你願意踏出這一步,也許我們的關系再也回不到從前,但年少時曾經犯下的錯誤,我們都希望能夠盡自己所能的去彌補。」

「彌補?」藍海挑眉,哈了一聲,「我可從沒想過……有些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還彌補什麼。」他擺擺手,不作深談的打算,轉身瀟灑離去。

他走向白雪,就見她額頭頂著牆轉轉蹭蹭,一副鑽牛角尖的標準姿勢。

看了半晌,他終于忍不住問︰「你在做什麼?」

「鑽牛角尖啊。」她悶悶不樂地回話。

他因她的回答而噗哧笑出。「鑽什麼牛角尖啊?」

她扁嘴,「看到真正的公主,覺得自己為什麼還要叫白雪。」

藍海頓了下,眼神不禁挪向閃閃發光的顏水茉,像是明白了她挾帶怨氣的話中涵義,他眼神柔軟,心口因為她的妄自菲薄而隱隱泛疼。

他俯,凝視她的側顏,聲嗓低沉又溫柔得不可思議,帶著心疼般的寵溺說道︰「白雪,莎士比亞說過一句話。」他頓住話,直到她將頭轉向正視他,他扯開笑容,暖聲道︰「玫瑰即使不叫玫瑰,它依然芬芳。」

她愣住,而他的嗓音再次如雷貫耳的傳入耳中——

「白雪即使不叫白雪,你依然是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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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5 00:14:4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二哥……」

直到此刻听見她改口喊他一聲二哥,這幾日緊揪的心總算是減去了疼痛。

「不生氣了?」他挑了挑眉。

白雪想起那日兩人因為季洋而爭執,不禁以笑掩飾尷尬。「我只是……覺得不需要那樣……」她囁嚅,雙頰還維持著燒紅的燙度,心也被他哄得溫溫熱熱,就算她之前再如何為季洋忿忿不平,此刻也完全因為藍海動人的話語消散得無影無蹤。

听見她依然堅持著,他低嘆,問︰「他們已經確定了行程,下周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一起?季洋他們真的已經決定了?我以為這至少還要再討論一下,雪季花藝的工作怎麼辦?」白雪搖了搖頭,「不行不行,我絕對不能放任不管,我得去問問季洋——」

他大步上前擋住了她的去路。「如果你不去,我就不想幫了。」

她愣住,「你不是已經答應季洋了?」

「我是答應他了,可是如果沒你在,我根本不想和他說上一句話。」

他孩子氣般的說法讓她哭笑不得。「你還在和我嘔氣嗎?還是和季洋?」

他沒說話,眼神卻透著執著地直盯著她。「要去不去一句話。」

「……二哥,雪季花藝對我來說很重要,雖然我現在告假中,但並不代表我不在乎它,我必須先去和季洋了解一下工作狀況,要不然我根本沒辦法放心跟著你們南下。」拗不過他的堅持,她妥協地軟下語氣,打算對眼前這位鐵了心與她硬踫硬的男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他沉吟,決定接受她的說法。「我和你一起過去。」

「我只是去和季洋說一下話馬上回來,你這邊還有工作。」她欲越過他,他卻移動腳步再次擋住她的去路,她只得停步,以眼神詢問他的用意。

「我和你一起過去。」他再次堅定重復。

白雪瞠目結舌,不明白他的鍥而不舍。「你不忙嗎?」

「還好。」他聳肩。

「好吧,你要一起來就走吧。」她妥協,見他終于肯讓開身子,她神情十足困惑地往富貴廳的方向走去,也不管身後那只跟屁蟲究竟有多突兀顯眼。

盎貴廳內,雪季花藝的工作人員正進行著舞台背板的布置工程,而季洋與顏水茉則站在主桌處盯看著,白雪在看見季洋的背影時,心里五味雜陳,好些日子沒與他見面,陌生與疏離感沖淡了埋藏在心底許多年的情愫,此刻站在這角度觀看著季洋與顏水茉肩並肩工作的畫面,似乎少了些難受與疼痛……

她稍稍收拾淡淡的愁緒以及整頓表情後,跨出步伐往主桌邁去,輕喊,「季洋!水茉!」

季洋聞聲回首,本是嚴肅專注的神情在瞧見來人是白雪後柔化許多,他放下手邊工作道︰「白雪,一直沒時間和你打招呼,來找我有什麼事?」

白雪先朝一旁的顏水茉點頭致意後,才問︰「你們確定下禮拜南下的行程了?那本來預定的工作呢?可以完成嗎?」

憑借多年一起工作的默契,季洋豈會不知白雪的擔憂,他頷首,淡定道︰「水茉已經和老師以及師母討論過了,花顏在下周會全力支持雪季的全部工作,業務我已經交代給小鐵,也親自向客人告知工作轉接的原因,客人一听是退隱許久的顏老師前來支援,也表示相當放心我們的安排,所以,別擔心,因為你還在放長假,沒有算上你工作的分。」

「原來是顏老師要全力協助啊……」白雪張了張嘴,說不出滿心的詫異,在听完季洋早已妥善規劃了工作,更將她劃分在外,明知道自己是在放長假期間,但不被需要的失落感還是深深掠奪了她全副心神,令她心情沉重起來。

人啊,有時候還真是矛盾極了。

「這樣一來就都沒問題了吧。」始終杵在白雪身後的藍海打破沉默。

白雪回首瞅著他,眼神復雜。「嗯,沒問題了。」

「本來……有什麼問題嗎?」季洋忍不住出聲關切。

藍海睨了季洋一眼,沒打算回話的態度相當目中無人,而開口詢問的對象依然是神情木然的白雪。「要不要去?」

听見藍海打算在季洋面前討論剛才的話題,白雪連忙向一臉疑惑的季洋揮手道別,勾起藍海的手臂往廳外快步離開。「唉,一定要在季洋面前說嗎?等一下讓他听到了還以為你又要刁難人家什麼。」

「你就這麼為季洋著想?」藍海問得很不是滋味。「他都是要結婚的人了。」

白雪听見他大嗓門似的問話,太陽穴微微抽痛,趕緊拉著他加快步伐遠離富貴廳。「二哥,我去、我去好不好!」

他冷哼,「應得這麼勉強,你不想去就算了,我去找季洋告訴他——」沒好氣地轉身欲走回富貴廳,卻被身後的她一把扯住。

「二哥!我沒有勉強,我很想去、我超級想去的,我一點也沒有勉強自已,你不要這樣啦。」白雪緊張兮兮地以雙手拖住他,就怕眼前這位老是號稱自己小心眼的男人直奔季洋面前,再度推翻已經決定好的事。

他稍稍俯身與她視線平視,面無表情地眯眼瞪著她。

「你干麼?」她退了兩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季洋、季洋……藍海內心翻騰,白雪萬般在乎季洋的態度狠狠揭開他因前塵往事烙下的瘡疤,教他很難不去介意。

察覺自己似乎愈來愈無法坦然面對白雪,藍海煩躁地直起身,撇撇嘴隨便回了句沒事便往花開廳內走。

白雪將藍海這陣子的陰陽怪氣全數歸咎在季洋身上,她想他也許真的非常不願意再面對季洋,才會如此失常又失禮,只是……本來不願意幫忙的他,為何又突然改變主意?

她偏頭,好奇跟上他的步伐,問︰「二哥,你怎麼會知道季洋他們結婚的場地在那個地方?」

又是季洋!他臉色陰郁的回道︰「他老家就在彰化,目前彰化最熱門最受歡迎的場地就在那,又剛好符合水茉的偏好,一點也不難猜。」

「喔。」白雪點頭,從他的語氣中清楚明白地感受到他們三人之前的情感究竟有多深厚。「二哥,你不覺得……很可惜嗎?放棄了曾經如此珍貴的友情?」

他持續擺著臭臉。「放棄?我從來沒有放棄過,只是我們走的路已經不一樣。」

「不一樣?」她偏頭。

「他有他的自尊,我有我的驕傲。」他淡道。

「就是誰也不願意低頭的意思嗎?」她輕問。

「為什麼要低頭?這件事……沒有誰是誰非。」

「沒有誰是誰非?」她重復他的字句。

「嗯。」

她在他平靜的面容上梭巡不到任何關于當年事件發生後所殘留下的憤怒。

「二哥,那你為什麼還是生氣了?」她不解。

「我……」藍海回身,卻在瞧見她一臉笑容燦燦後,喪失了說話的能力。

「我知道,你很努力了,你想要放下你的驕傲,心里卻是很掙扎,是嗎?」白雪露出一副我懂你的明白表情,她伸手,以掌輕拍他的胸口。「二哥,我覺得你很棒,真的。」

她的語氣不像是在和一個男人說話,而像是在哄一個孩子。

意識到這點,藍海呼吸一窒,以掌壓制住胸口上那只拍撫的柔荑,腦海閃現方才她看著季洋的眼神、對著季洋說話的語氣,忽然之間他覺得非常嫉妒。

「二哥?」她疑惑。

他沉默不語,掌心的熱度熨著她的手背,教她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下一瞬,他松了手旋身走離,而白雪卻瞪著落空的手出神。

她最近好像老是惹他不開心?為什麼?

百思不得其解的她面露懊惱,眼神不由自主追尋著藍海的身影,在不知不覺中,一點一滴在乎起關于他的一切。

結束了上周繁重的工作,白雪被安排連續休假兩日,而那兩日,她除了待在家徹底放松身心與放空腦袋外,便是仔細整理即將南下工作的行李。

白雪原本樂觀認為藍海願意幫助季洋這件事能夠順利進行,但休完假後再走入王者香的這幾日,她覺得是她親手將藍海推入痛苦深淵,然後還對他見死不救……

她想起這幾日態度冷淡的藍海,又想起那日藍海態度疏離地拒絕了季洋的所有安排——

「婚禮在周日中午,我們禮拜六傍晚南下,晚上約莫十點可以開始進行場布,周日早上花材由北南下,再繼續進行未完成的部分。」那日她听著席大維這麼對藍海報告,「待婚宴結束過後,季先生已經替總監和白雪小姐訂房——」

「不需要,訂房部分交給你處理,你知道我的喜好。」藍海一口回絕。「告訴季洋,禮拜日下午四點,同樣宴客場地見,請他們仔細想好婚禮布置的預算還有喜好,以及希望呈現出的感覺就好。」

不知為何,每當席大維要向藍海討論即將與季洋見面的事,藍海便會主動要求白雪必須待在現場,每一次他們的對談她都保持沉默不插話,藍海卻是每說一句話,便會看她一眼,再繼續話題。

那投注過來的眼神總是令她困惑,像是企圖在她這里獲得什麼、或是征詢什麼?她即使不懂,卻也清楚感受到因為季洋這件事,藍海對她的態度有了明顯的轉變。

在尚未確認會為季洋的婚禮布置前,藍海對她的態度是溫暖且熱情的,偶爾她甚至覺得藍海像個鄰家大哥哥,縱然孩子氣,卻十足親切貼心,而他在工作上的理念與要求完美的謹慎態度,更令她覺得佩服與崇拜。

最近,當與季洋相約的日期愈接近,藍海的神色便愈是沉郁,好幾次不經意間,她捕捉到藍海的凝視,他的目光深不可測,瞅得她心慌,像是墜潛在不透光的藍藍深海中。

休假完畢還來不及上緊發條的白雪,在一踏入兵荒馬亂的王者香後,立刻像顆陀螺似地不停轉動,緊湊的工作步調讓她無法再深思藍海的若即若離,只能全神貫注跟隨藍海進行所有婚禮籌備的前置作業。

胸花、捧花、桌花、椅背花、新娘與伴娘的手腕花,每一種花朵的顏色美學與設計巧思,在白雪還來不及贊嘆的同時,藍海已疾速進行下一項細節調整,緞帶顏色、玻璃花器的樣式、道具顏色的展現,白雪將自己化身海綿,不斷在他身旁吸收學習。

直到現在,她人已身處在宴會現場,而姚府婚禮也即將告一段落,她仍然深陷在與藍海盡興工作的快樂之中無法自拔。

對她而言,這是一項全新的體驗與挑戰。

他對花材的了解與熟絡、他每一個信手拈來的作品發想都令她驚艷不已,這是與馮知花追思會時截然不同的感受。

因為藍海讓她參與了全部的過程,某些時候,當他需要她協助時只憑一記眼神,她便能完全領會地開始進行,這樣的默契甚少在她與季洋之間出現,應該說……藍海對她的信任是全心全意的,那令她在操作上非常得心應手,也相當具有成就感,因此在工作時,她十分享受。

白雪此刻坐在宴會場地外的草坪上,背靠著一棵高聳偉岸的樟樹。

七月夏日,午後三點多的陽光篩過綠葉,金燦迤邐,白雪托腮凝視前方的舊紅磚牆與谷倉式宴會場地,開始在腦海勾勒出一場別出心裁的浪漫婚禮。

「坐在這發呆嗎?」藍海由她身後走來,跟著隨興席地而坐,視線與她一同望向前方正在送客的新人。

送客區,新郎新娘與親戚好友們在攝影師的指示下拍起了團體照,歡聲笑語此起彼落,一旁的花朵被賓客們當成禮物般捧在手中,在這美好的時刻,一切隸屬幸福之神,令人只想沉醉在心曠神怡的氛圍里。

白雪動作未變,睞了身旁的他一眼。「你忙完啦?」

他嗯了聲,將手放置在曲起的右膝,姿態瀟灑。

「二哥……等一下,我真的一定要在場嗎?」她想了許久,還是開口問了。

他被她問住,不由得將視線投在她身上。

見他沒出聲,她苦笑,對上他的目光。「我沒有把握自己到底做好準備了沒。」

他知道她的意思,沉默半晌後,才道︰「有些事你永遠沒辦法做好準備,如果要放下,就得硬著頭皮去面對。」

見她垮著小臉,藍海雖然萬般舍不得,卻還是撇過頭選擇漠視,倘若她始終不願收拾好對季洋的留戀,那麼他又該……听見身旁的她長吁短嘆,他握了握拳,幾乎要心軟,松口答應她的要求。

然而這時,季洋與顏水茉兩人提早來到他們面前,讓白雪根本沒有機會選擇逃避。

白雪扁嘴睨了藍海一眼,他剛才那句話已牢牢刻入心底,看樣子她只好硬著頭皮面對了。

原先還兀自縮在龜殼里不想面對的白雪,在轉念一想之後深吸了口氣,主動起身迎向季洋及顏水茉。「哈羅,你們提早到了噯!」

季洋笑著說︰「我的家人也想看看這里的場地,所以都跟了過來。」

白雪咦了一聲,往季洋身後看去,浩浩蕩蕩一家子人全走在後頭,其中還有幾個孩子。「季洋……你家人也太多了吧?」

季洋靦腆一笑,「我是家中長子,下面還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那幾個小蘿卜頭是我兩個妹妹的。」他轉向藍海,「剛才已經和場地負責人通過電話,等一下他會過來一起接洽,可以嗎?」

他溫和禮貌的詢問,卻只得到藍海一個冷淡的點頭,他不以為意,依然笑得溫煦,反倒是顏水茉蹙起了眉頭,神情略顯不悅。

藍海見狀,唇角噙笑,帶著幾分譏諷意味,並將頭撇了開來。

白雪有些意外顏水茉的態度,這次請藍海幫忙籌備他們兩人的婚禮,不就是顏水茉提議的嗎?

那個顏水茉根本有公主病,自我中心到了一個極點。

韓霜過去曾經對顏水茉的評論突然閃現腦海,白雪記得自己當時只是一笑置之,沒想到多年後過去,見到此刻高傲的顏水茉,這句話竟清晰的映入腦中。

她蹙眉,下意識挨到藍海身邊。

「你干麼?」對于她突然偎近的動作,藍海心喜之余,還有些受寵若驚。

「沒事。」她就是不喜歡顏水茉對藍海的態度。

藍海見她低頭,以為她見季洋與顏水茉在一起的畫面心里真的很不舒服,歷經幾番掙扎後,才開口,「我待會先和他們兩個討論一下婚禮的想法,你先待在這里等我好了,如果真的閑不住,就進去和王者香的伙伴們一起進行撤場堡作。」

她掩不住訝異,抬頭瞪他。「喂!罷才是誰逼我——」

距離他們三步遠正在交談的季洋及顏水茉,在听見她揚高的聲調時同時望了過來,白雪鼓起雙頰,扯著藍海再往後退了幾步,這次她壓低聲嗓問︰「剛才明明是你說,如果要放下,就要硬著頭皮去面對,現在怎麼要我避開了?」


藍海見她生氣勃勃的可愛模樣便低低笑開。「白雪,剛才那句話,我其實是在對我自己說的。」終究他還是軟了心,舍不得見她難受。

「你是在對——」氣頭上的白雪話說到一半隨即愣住,之後吶吶道︰「你是在對自己說的?」

「我不想強迫你,我是在強迫我自己。」藍海喟嘆,更將視線拉開,會將她帶來,只是覺得在這種時刻,倘若有她的陪伴,也許他便能真的放下驕傲,去面對那樣傷痕累累的曾經。

他從未想強迫她去面對她不願面對的,他只是需要她待在他身邊,那會讓他心里好過一些。

只是這麼簡單而已。

白雪愣頭愣腦須臾,喉頭發澀問︰「你強迫你自己干麼呀?」

「我如果不強迫自己,他們也會強迫我。」藍海無奈地瞪著季洋。

「你可以不用顧慮他們的心情……」

「……我真的可以不用顧慮嗎?」他呢喃。

她被他問得心疼了起來。

這一刻,白雪第一次覺得自己做錯了,她根本不應該來到藍海身邊、更不應該逼得藍海面對過去,她很想再對他說些什麼,卻又自責自慚得想不出任何言語與他對談。

遲來的頓悟像是晴天霹靂,劈得她神魂俱失,只能眼睜睜盯著藍海一步步朝著季洋邁去。

在季家長輩盛情邀約之下,藍海帶著白雪一同前往季洋家中吃了一頓非常豐盛的晚餐。

「欸,我說大海啊,你還真是消失了好久呢!季媽媽好想你喔,每次問季洋,他都說你工作太忙沒空過來,這次見到你,季媽媽真的好開心,來來來,這些都是你愛吃的水果,有西瓜、水梨、葡萄,如果不夠吃的話,季媽媽再去多準備一些。」季家母親相當熱情,對于藍海的疼愛從態度上便能清楚感受。

「謝謝季媽,那我就不客氣了。」藍海大快朵頤了起來,大方自然的態度很得季媽媽歡心。

「多吃點、多吃點。」季媽媽眼光移向一旁的白雪,神情多了些好奇。「大海,季媽媽一直忘了問,你旁邊這個美女是你的女朋友嗎?」

一整個下午季家焦點全落在許久未見的藍海身上,直至現在季媽媽才想起根本沒問過人家的名字,帶笑的神色因此添了幾分歉意。

藍海連聲嗆咳,咳到整張俊臉漲紅說不出話。

反倒是白雪爽朗笑出聲,「季媽媽,我不是他的女朋友啦!我現在正和藍海一起工作,還有,其實我也是雪季花藝的合伙人,我叫白雪,抱歉,總是抽不出空來拜訪你們兩位長輩,創業這些年,多虧有季洋,才能夠讓雪季花藝在業界闖出一番成就,要不是季爸爸季媽媽在背後的全力支持,我想我們也無法走到這一步,謝謝你們。」

白雪至情至性的一番話,說得季媽媽感動不已。「原來你就是白雪啊,我們家季洋常常提起你呢!他說你是個很可愛又活潑的女孩子,現在見到你本人,還真的是這樣,而且真的很討人喜歡啊。」

藍海默默吃著水果,听白雪對季洋的贊不絕口,內心泣血。

「咦?外面好熱鬧,在做什麼啊?」白雪听見外頭有著孩子們的嬉戲聲,不由得好奇問起。

「喔,那是我們家的老小孩和小小孩的飯後運動時間啦。」季媽媽捂嘴笑著。

「我可以去看看嗎?」見季媽媽頷首,白雪正想開口邀藍海一同去院子里一探究竟,季洋卻走了過來,見他似乎有話想對藍海說,白雪先向藍海揮揮手便起身離開。

只是腳步不知為何又遲疑地頓住,她回首一瞥,藍海竟也默契地與她對上視線,彷佛明白她沒來由的擔憂,藍海咧嘴笑開,示意她先去院子觀看他隨後便到,在接收到他的意思後,白雪才又邁開步伐往院子里走。

季家位處于彰化郊區,三層樓獨棟住宅外加一座可停放三輛轎車的庭院,剛才用餐時刻也听季父提起多年前另外購置的一棟新房就在隔壁,方便往後季洋成家立業回鄉探親時入住。

季洋與藍海過去在那棟房子曾經整理出一座花房,用餐時听季父提起當年兩人的友情時,神情總不免流露出對兒子的驕傲與欣賞。

白雪好奇的視線探向隔壁,暗自想像那座花房的模樣,里頭究竟種植了哪些花朵,直到院子里孩子們的尖叫笑聲將她拉回現實,她定楮一瞧,正巧與其中一名孩子對上了眼。

「好了好了,外公累了,不玩了,你們自己玩。」季父累得氣喘吁吁,朝著孩子們舉手投降。

「不要啦——陪我們玩嘛!再玩一下下嘛——」其中一名大孩子意猶未盡,雙手合十地仰求。

白雪見季父真是累癱了,雙眸綻亮地自告奮勇,「你們在玩什麼啊?不然姊姊陪你們一起玩好不好?」

幾個孩子你看我、我看你,再瞧瞧白雪那張無害又漂亮的笑臉,思考沒幾秒便此起彼落的附和,「好哇、好哇,阿姨陪我們玩、陪我們玩!」

「嗯——你們幾個沒禮貌,要叫姊姊。」季父佯怒叉腰瞪視,小孩們相當听話地改口喊姊姊,喊得季父笑咪咪,他對著白雪綻露一記不好意思的老實笑臉,「實在是很不好意思,小孩子們貪玩,我這把老骨頭又禁不起折騰。」

「沒關系,我可以陪他們玩一下子。」她莞爾,腳步輕快地加入小孩們的隊伍。「你們在玩什麼總得要告訴我吧?」

「我們在玩梅花梅花幾月開!」

「姊姊當鬼、姊姊當鬼。」

「姊姊去中間啦,快點。」

幾個小孩七嘴八舌,白雪點點頭,主動走到小孩們圍起的中心點蹲下。「這個我以前小時候也很愛玩,我很厲害呦!你們要小心不要被我抓到。」

孩子們嘰嘰嘰地笑成一團,手牽手圍成了一個圓,「那我們要開始了喔,姊姊把頭低下來不準偷看。」

「好,開始吧!」白雪豪氣干雲地拍拍胸脯,接著將頭埋在曲起的雙膝間。

小手圍成的小圈圈在她準備就緒後開始轉動,童稚聲此起彼落地響起——

「梅花梅花幾月開?一月開不開?」

「不開。」耳邊傳來孩子們稚氣的嗓音,逗得白雪噴笑。

「梅花梅花幾月開?二月開不開?」

「不開。」她笑聲抖抖。

「梅花梅花幾月開?三月開不開?」

「開!」朗聲一喊,她突然起身準備撲抓,而本是圍繞成一圈的小孩則反應靈敏的作鳥獸散,她四處奔走,好不容易抓住了最小只的那個,卻是喘得氣息紊亂。「厚,被我抓到了!換你當鬼了喔。」

「不要不要,還是姊姊當鬼啦,我不要當鬼。」小屁孩開始耍賴,根本不願意當中間那個鬼。

白雪失笑,想起剛才季父氣喘吁吁的模樣,終于明白他的累其來有自,這幾個精力旺盛的孩子腳程根本快得嚇人,要抓他們非得要卯足全力才能成功,這下她有得玩了。

「好,那就再玩一次!」她不嗦,正要往小孩們的中心點蹲下,忽然被一只溫厚大掌給攙起,她疑惑抬頭一看,毫無防備地撞進了藍海那雙釀著暖意的笑眸。

「換我當鬼吧。」他提議。

「你?」她斜睨他。

「嗯,我也想玩。」

白雪說不出內心奇異的滋味,被動地由他攙離,未料她的離開引起孩子們的抗議。

「不要,我們還要和姊姊一起玩——」幾個小孩扭來扭去,甚至有幾個還蹭來她腳邊露出無辜可憐的祈求表情,惹得白雪笑出一臉燦爛。

「那我這次不當鬼,跟你們一起轉圈圈一起被鬼抓好不好?」她問,在獲得小孩們大聲的應允後,便與小孩們牽起手繞成一個圓,將藍海圈在中心點。

她凝視蹲在中心點的那個男人,想起他的暖暖眸光,內心一熱,一種莫名的情緒猝不及防地織成了一張網,細細密密將她纏繞。

「梅花梅花幾月開?一月開不開?」她被動隨著孩子們的腳步繞著圈,腦中卻想著今日下午萬般自責的事。

「不開!」他回答的聲調愉悅頑皮,充分扮演著投入游戲的大男孩角色。

「梅花梅花幾月開?二月開不開?」

「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起身抓人,小孩們驚叫聲四起,各個動作飛快地逃跑奔竄,而仍沉浸在思緒中的白雪來不及反應地愣在原處,藍海一轉身手一抓,她便撞進了他的懷里。

「咦?!」藍海驚詫低喊,本以為自己會抓到一只小表頭,沒想到竟是抓到了一臉不知所措的白雪。

「齁——叔叔抓到姊姊了。」小孩們見狀,笑到前俯後仰。

白雪腦袋一片空白地僵在藍海厚實的胸懷之中。

「你們!為什麼叫她姊姊卻叫我叔叔?!」藍海耳根泛紅,一听叔叔和姊姊這樣不對等的關系只覺得難為情,手指著那群笑得賊兮兮的小表頭逼著他們改口,「叫、我、哥、哥!」

「不要不要,叔叔抓到姊姊了,換姊姊當鬼了。」像是唱反調般,小孩們做鬼臉的做鬼臉,捂嘴笑的捂嘴笑。

「叔叔,上次我爸爸抓到我媽媽以後就親我媽媽的臉頰一下欸,我爸爸說大人玩的時候要做親臉的懲罰,所以叔叔也要親姊姊喔。」其中一名人小表大的孩子大聲說。

「你們改叫我哥哥我才要親!」他冷哼駁回。

「哥哥——」乖巧的叫喊迭聲呼喚。

藍海一臉心滿意足,在白雪還來不及反應之際,低首在她香女敕芳馥的右頰上,輕柔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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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5 00:15:1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白雪瞪圓了一雙眼,不可思議的瞅著藍海,只見他不自在地輕咳,接著咧嘴一笑,相當大方自然地為自己一親芳澤的舉動解釋道︰「這是懲罰。」

頰邊還殘留著他薄唇的柔軟溫熱,她除了詫異,更多的是紊亂又張狂的心跳,她不知所措的抿了抿嘴,听著孩子們鬧哄哄的嬉鬧,直到他踱離身邊繼續進行著游戲,而她則像尊石化的雕像靜杵在原地。

「白雪、白雪!」

白雪恍神片刻,將視線挪往發聲處。「喔……季洋,什麼事?」

「你還好嗎?」季洋沒有明說,但方才踱出屋外正巧瞧見藍海親吻白雪的畫面,不免感到意外。

「啊?還好啊,我沒事、沒事。」她不自覺撫上被藍海親吻的頰。

季洋瞥了瞥她的動作,心里有底的他沒再進一步關切,直接切入主題。「我……有些事想和你討論一下,你可以跟我來一下嗎?」

「嗯?喔,可以啊,好……」她目光飄向正與孩子們玩得不亦樂乎的藍海,見藍海視線亦飄向她這方,又慌得挪開了目光,她渾身不自在地跟在季洋身旁,在察覺到自己竟慌張到同手同腳,她暗自咬牙,深深希望身後的藍海沒看見她的笨拙。

「你剛才和大海玩得好像很開心?」季洋領著她往隔壁獨棟式民宅走去。

「啊?喔……小孩們都很可愛、很可愛,哈哈……」白雪捧著滾燙雙頰,答非所問地干笑。

季洋被她的心不在焉弄得啼笑皆非,與白雪認識這幾年,他還真不曾見過她心神不寧的狀況,知道她現在應是沒有心思與他對談,也就不再多話,領著白雪走向玻璃花房,順勢叮囑,「白雪,你站這里等我一下,我開燈。」

「喔。」白雪應聲,佇立在原地等待。

季洋的老家與相鄰的幾戶人家是需步行兩三分鐘才會到,四周只見一畝又一畝的農田,夜晚顯得格外寧靜,抬頭仰望黑幕,在沒有光害的這處,星星滿天,月娘皎潔,這讓白雪想起藍海位于山區的住屋,也是這般恬適氛圍,她唇角餃笑,心情美好得不可思議。

棒壁季家孩子們的歡笑聲不時傳遞而來,她踮起腳尖企圖越過門牆偷覷一眼此刻的藍海,但季洋卻在此時點亮了這方所有的夜燈,啪啪啪,一整排懸掛在花房屋檐的燈泡亮起,點點鵝黃吸引她的目光,她忍不住贊嘆,隨季洋走入花房內。

一走入花房,滿滿盆栽井然有序地按照花種排列,粉女敕可愛的毯蘭、綻放淡淡香氣的鐵線蓮、姿態優雅的睡蓮,甚至繽紛小巧的日日春,一株株爭奇斗艷,花房盡頭擺放著幾張復古藤椅以及一張木制長桌,上頭擺放著各式各樣的香氛蠟燭與幾盆多肉植物點綴綠意,她跟著季洋走上前。


「你先坐,我去泡杯茶。」季洋示意她隨意坐下,由右方另一扇門走入主屋內。

白雪托腮,揚聲問︰「季洋,水茉人呢?」

「她累了,說要先在房間里休息一下。」季洋推開門,托盤上端的是精致茶具組。

「噯,我喝茶晚上會睡不著啦。」她搖手推拒。

「我知道,所以這是薰衣草茶,助眠的。」季洋在她對面坐下,將托盤中的玻璃花杯端至她面前,再順勢點燃香氛蠟燭,燭芯火光搖曳,對照滿室鵝黃燈光,暈出一片溫馨,頗有鎮定心神的效果。

白雪抿了一口薰衣草茶,不急著追問季洋究竟有何事商量,因為藍海而掀起波瀾的心湖漸漸平靜了下來,鼻間嗅聞到黑莓汁香氣,她好奇問︰「這香氛是什麼味道?」

「黑莓。」季洋也為自己倒了杯薰衣草茶,「還有月桂與荊棘木相互混搭。」

「好特別。」她皺鼻細聞,研究起蠟燭玻璃杯身上的黑色印體字。

「白雪……」季洋輕喚,她只是嗯了聲,沒有繼續話題,被動地等著他開口,他遲疑半晌也不見她有任何催促,只是一逕瞅著燭火,他低嘆,總算緩緩啟口,「結婚後,我要離開雪季花藝。」

白雪渾身震了一下,沒說話。

「這些年,非常謝謝你。」季洋低敘的嗓音溫暖,見她沒將視線投來,神情若有所思,便繼續說下去,「顏老師以及水茉找我討論過,這些年我在雪季里做出的成績已經讓他們刮目相看了,接下來,老師年紀也大了,花顏需要一位繼承者延續他的理念,你知道的,水茉在花藝方面的興趣並不大,她喜歡的是跳舞,所以我……決定結完婚後,回到花顏。」

白雪表面平靜,但內心卻像是有人拿著榔頭使勁地在上頭重重捶了好大一下,痛得她說不出話。

長達五年的合伙關系,在這一晚突然被告知即將終結,彷佛也是在宣告她的暗戀該徹底畫下了句點。

其實她在獲知季洋向顏水茉求婚時,早已心知肚明會有這一日的到來,但她卻鴕鳥心態地不願去深思,以為季洋不會舍得放棄這五年與她一起胼手胝足經營的夢想事業。

原來過程中所有的努力,她的存在感竟是如此的薄弱與不重要。

這層領悟在這瞬間讓白雪的情緒難受得無法承受,她的頭愈壓愈低,倔強地不讓季洋看見此刻她的神情有多麼脆弱。

見她陷入冗長的沉默,季洋明白她的心情,卻也感到無能為力,他喟嘆,「白雪,我很抱歉我必須離開。」

他很抱歉……

在心里翻騰的酸澀亟欲將她淹沒之際,她整理好表情,將臉抬起來面對季洋。

「我們的緣分就是注定到這里,總是有一天必須要分道揚鑣,你不用感到抱歉,我才應該謝謝你這些年的陪伴,我……」喉頭一緊,她奮力壓抑疼痛,不讓嗓音破碎。「這些年,我學習到很多,季洋,我很高興有你這個伙伴。」

沒有怨懟、沒有任何憤怒,她知道自己已經盡力了。

季洋盯著她,神情悲傷又難受,听著她樂觀果敢的回話,心里對她的那份虧欠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他只能直往下墜,無力掙扎。

沉默在這空間像是一塊企圖使人窒息的黑布,勒得她呼吸困難,白雪啞聲開口,「我……我先出去了。」她沒再看向季洋,起身便快步往花房外走去。

戶外空氣清新,隱約挾帶農田淡淡的稻草香,以及草與樹的清新,白雪抬頭看著夜空,奮力深呼吸,想要將胸腔那股沉郁晦暗的疼痛一掃而空,卻在深呼吸的同時,眼淚還是不爭氣掉落。

她扁嘴,腦海里浮現許多畫面。

有她初見季洋時的那一剎那、有她與季洋一起在花顏工作的快樂、還有雪季花藝草創時期,兩人為著理念互相爭執又互相鼓勵的惺惺相惜、以及在業界開始闖蕩出一番名聲時感到激動的成就感,季洋是她傾心五年的對象、是她全心信任的工作戰友、更是她以為即使結束單戀後,仍然可以友誼長存的伙伴,那歷歷在目的過往,如今卻將人事已非。

「……嗚……」破碎的嗚咽終究是逸出了緊閉的嘴,白雪以手掩面,決定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場,再憋下去,她真的會內傷。

她踱步至屋外,倚著門牆順勢蹲了下來,眼淚像壞掉的水龍頭,像她此刻無法止息的壞心情一樣。

樹的陰影籠罩出一片漆黑,而黑暗擁抱住她因哭泣而不斷顫抖的身軀,在隔壁始終掛念白雪的藍海終究是抵不住內心的躁動,往這處尋來,但他萬萬沒預料到會看見這一幕。

「……白雪?」他走上前,蹲身,將她壓抑的哭泣听得更仔細,他的心被擰得又疼又痛。

哭到不能自已的白雪渾身一僵,抬起埋在雙膝的小臉,掛著兩行清淚,直勾勾瞪著藍海那一張寫著擔憂的英俊臉龐。

一見她這般楚楚可憐的模樣,藍海軟了聲,小心翼翼地關切問︰「怎麼了?什麼事讓你這麼難過?」

被他這麼一問,白雪哭得更慘烈,她激動得抽抽噎噎,連話都說不完整。「二、二、二……哥……」很想跟他說自己沒事,無奈卻是泣不成聲,連叫出二哥兩字都像要喘不過氣。

在藍海溫柔的凝視之下,白雪唯一能做的便是哭得更失控。

藍海被她哭得心煩意亂,想擁她入懷,卻又擔心她拒絕,他咬牙,抬眼一見花房內一片燈火通明,想起季洋就在里頭,他倏然起身,怒不可遏地往花房內走去。

能讓白雪傷心到這般境地的人,唯有季洋而已。

這份認知令藍海既憤恨又嫉妒,一時之間新仇舊恨全數涌上了心頭,他大步走入花房,見季洋正坐在案前,便朝他走去。

「大海——」季洋站起身,尚來不及說話,藍海一記重拳便往他頰邊揮了過來,狠狠地,打得他狼狽倒地。「大海,你做什麼?!」

藍海沉郁著一雙眸,揮拳又朝季洋臉上招呼,這次被季洋給擋了下來,他哼笑一聲,問︰「你剛才都和白雪說了些什麼話?」

季洋聞言,恍然頓悟了什麼,臉上浮現歉意。「我只是告訴她,我要離開雪季花藝。」

「離開?!」藍海聞言,總算能理解為何白雪會哭成淚人兒。「你這家伙,還是和以前一樣任性!」他掄起拳頭又往季洋肚月復上捶了一拳。

季洋痛喊一聲,眼見藍海又即將揮拳,他下意識伸出雙臂往藍海胸膛奮力一推,抵擋了他的攻勢,卻也讓他整個人摔倒在木桌旁,桌上數盆多肉植栽以及香氛蠟燭瞬間傾倒散亂在地,本是恬靜寧馨的氛圍忽然間被碎裂聲破壞怠盡。

「哼,還懂得回手啊你!」藍海站穩步伐。

季洋搖搖晃晃起身,嘴角滲血。「大海,你如果心里對我有怨,趁現在一次出氣個夠吧。」

「有種你就和我痛快打一場,不要孬種得只會當出氣包!」藍海呸了聲。

季洋聞言也不猶豫,直接上前揮了他一拳,而藍海錯愕之際,狠笑了聲,雙拳倒也俐落地往季洋身上陸續招呼過去,兩個大男人轉眼間扭打成一團,無辜遭受波及的鐵線蓮盆栽被踢倒在地,瞬間殘花滿室。

一直蹲在屋外哭泣的白雪在听見花房內傳出激烈聲響後驚覺不對勁,立刻沖了進來,沒想到映入眼簾的便是藍海將季洋壓倒在地的畫面,她大喊,「二哥,不要打了!住手!」

她的吶喊並沒有終止這場混亂斗毆,在季洋又反轉局勢將藍海壓制在地掄打時,白雪疾速上前想要扯開兩人,但藍海一記揮拳來不及收勢,直往白雪臉龐打了過去。

「噢。」白雪痛呼。

「白雪!」兩個大男人異口同聲驚呼,同時停下了動作。

被打到眼冒金星的白雪跌坐在地,偏偏撐地的手掌心扎入了滿地銳利碎片,她又喊了聲疼,抬起雙掌後竟是怵目驚心的一片腥紅。

「流血了你!」藍海懊惱低吼,欲將她攬腰抱起。

「季洋你沒事吧?」她急問。

白雪擔憂的問話彷佛一桶冷水,澆得藍海渾身冰冷,他僵住了動作,愣愣瞪著白雪。

「我沒事,我先帶你去包扎傷口。」季洋蹙眉盯著她淌血的雙手。

白雪點了點頭,這才將目光挪到藍海身上。「二哥……」

藍海將臉撇開,「我沒事,你先和季洋去包扎傷口。」

白雪很想再向藍海說些話,但雙手的疼痛令她難以忍受地低嘶,在季洋的攙扶之下,她一步一回首,盯著藍海落寞的身影,被季洋帶著離開。

同樣的場景,像是在譏笑他似的舊事重演。

藍海眼神空洞地呆坐在凌亂的花房中,他想起了多年前與季洋發生沖突的那一日,最後亦是如此,僅剩他一人在現場獨自舌忝拭傷痕,無人聞問、無人關心,全世界彷佛他才是最不重要的存在。

那些年的青春,既猖狂又恣意。

當年那個驕傲又自負的他,因為無法承受父親與家族的期許,任性逃離了接班人的栽培之路,毅然決然選擇了花藝,他在那段時期進入了花藝社,認識了當時已然是社長的季洋。

而顏水茉則是花藝社的社員。

三個來自不同系所的男孩與女孩,因為相同的喜好而結緣,那些年他們一起成為花痴,一起經歷青春歲月的瘋狂燦爛及美好,一起肩並肩許下友誼萬歲的誓言。

然而三人的關系卻在某段時間發生化學變化,默默變質發酵。

「小洋,我喜歡上水茉了。」藍海神采飛揚地對著季洋宣告,卻粗心大意地沒留意到季洋神情上乍現的了然與掙扎。「你覺得水茉也可能會喜歡我嗎?」

「也許你可以試試。」季洋語氣中帶著淡淡的鼓勵。

藍海記得那日陽光燦爛,蔚藍蒼穹中找不到一絲白雲的痕跡,他雀躍地帶著一束自己精心包裝的紅玫瑰花束來到了顏水茉面前,告白了自己的心意。

他在顏水茉的臉上看不見任何情緒波瀾,但他並不以為意,畢竟顏水茉個性冷調,就算是大喜也常常只是勾起一抹淡笑,藍海是在很後來才會意過來,那只是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拒絕,以及對季洋的心灰意冷。

「季洋知道嗎?」在他表白那時,她淡淡問上這麼一句話。

藍海記得自己被她的問話愣住。

「我是擔心,我們兩個開始交往之後,三個人之間會變得很尷尬。」她笑。

但他會錯了意,將紅玫瑰遞到她掌心,「所以你願意成為我的女朋友?」

顏水茉遲疑了半晌,最後還是輕輕點了頭。

那當下,他欣喜若狂,後來季洋曾問起他,究竟喜歡顏水茉哪一點,他說,他喜歡顏水茉的氣質高雅、喜歡她的不食人間煙火、更喜歡她渾身自帶的那份驕傲,那與他很相似。

後來藍海心碎發現,過分相似的兩個靈魂,卻也踫撞不出丁點火花。

每當他想要牽起她的手,她便以會留手汗難受的理由拒絕了,每當他想要擁抱她,總是被她輕巧避開及推拒,在交往期間內,他雖然一再遭受挫折,一顆心卻在顏水茉應允成為他的女友那瞬間,將她完整納入,並決定包容她的所有。

包括了她的任性、她的冷淡。

直到下著滂沱大雨的秋日,沒帶傘的他淋得一身狼狽,奔跑回花藝社社辦,正巧撞見了臉色沉郁的季洋。

「嘿!外面下著大雨,你要去哪?」藍海問,但季洋卻頭也不回地沖入雨中,他納悶著,以掌拍了拍發上與肩上的雨滴,步入社辦,只見顏水茉獨自坐在社辦里。

「水茉,你等很久了嗎?季洋他是怎麼了?外面下著大雨,他也不拿傘,耍浪漫嗎?」他嘀嘀咕咕,朝著顏水茉走去。

背對藍海的顏水茉雙肩抖動,藍海察覺不對勁,繞過她身前探看,驚訝地瞧見了她正哭得傷心欲絕,他彎下了身,以指為她輕拭滾燙的淚,溫柔關切,「你怎麼了啊?是什麼事讓你這麼傷心?」


顏水茉那雙水靈靈的眸眨了又眨,迷蒙視線逐漸清晰之後,映入眼簾的男孩讓她下定了決心,狠狠展臂擁抱。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的投懷送抱,驚得藍海乍喜乍憂,「怎麼了你?到底是發生什麼事讓你——」

接著她瘋狂地吻住了他的唇。

藍海卻在她的吻中嘗到了眼淚咸味,她堵住了他的唇,不讓他問上一句話,企圖由他這里汲取慰藉般地渴望,擁抱愈加緊密,在他意識陷入情障時,她趁隙附在他耳邊哽咽泣聲說︰「抱我,大海,抱我……」

他覺得自己像是塊浮木,而她在即將溺斃前望見了一線生機,抓住了機會便死死攀住不放。

藍海想要將她拉開,仔細瞧清楚她此刻的悲傷究竟為何,但她卻拼命地使出力氣將他擁抱,甚至還失去理智地敞開了衣襟,將她美麗誘人的胸線若隱若現地攤在他眼下。

她失常的行為勾不起他的興致,只是滿心意外,正當他困惑地停下所有動作時,她依然不斷在他臉上落下一點又一點的親吻,忽然他身後衣領被人揪扯住,接著,一股狠厲的力量將他往後扯。

在他還未來得及看清來人是誰,他的頰上又一陣劇烈疼痛,痛得他幾乎睜不開眼,他痛呼一聲,下一刻已狼狽地躺在堅硬又冰冷的水泥地板上,尚在掙扎起身的他因為顏水茉的泣語聲渾身僵冷。

「季洋……」她哽咽。

季洋?他不是離開了?

藍海起身,視線落在被雨水淋得一身濕的好友,四目相對之際,他瞧見了季洋眸中涌現的強烈妒意。

「你對她做了什麼?!」向來斯文溫煦的季洋對著藍海咆哮怒吼。

藍海看向顏水茉,就見她衣衫凌亂狼狽,楚楚可憐的模樣像是被狂風暴雨摧殘過的花朵,一瞬間他領悟到了什麼,背脊發涼,冷聲笑回,「我對她做了什麼?」

顏水茉只是繼續掩面哭泣,不作任何解釋。

他全心全意交付真情的摰友佇立在面前,藍海卻覺得陌生得令他感到憎惡。「你不要忘了,她是我的女朋友。」

「就算是女朋友,也不能夠用強迫的方式對她……」季洋指著蜷縮身子哭泣的顏水茉,話卻無法繼續說下去。

「強迫?」藍海冷笑。「你哪只眼楮看見是我強迫她的?我們明明就是你情我願——」他話還未說完,季洋又是一拳揮來,藍海來不及閃避,硬生生接下了。

始終處于弱勢的藍海火氣再也按捺不下,撇嘴後便是一拳又一拳地反擊。「你喜歡水茉?!你愛水茉?!」他的問話帶刺,急著揭開迷團,直搗真相。

季洋卻是悶聲不回,彷佛恢復了理智,整個人蔫了下來。

「你敢出拳打我,卻不敢承認你愛她?為什麼?!孬種。」藍海踹腳過去,而季洋閃避的同時又揮來一拳。

在藍海鄙視的問話中,季洋惱羞成怒的低吼,「因為你喜歡她——因為你也喜歡她!」

藍海聞言,覺得荒謬地發噱。「因為我也喜歡她?你這是太體貼,還是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我身上?季洋,你不要把自己的懦弱歸咎給我。」

他恨恨瞪著臉頰掛著淚痕、一語不發的顏水茉。「你早就都知道了?還是你根本只是在利用我逼季洋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感情?」

顏水茉臉色刷白,默認了藍海的說法。

還以為她會否認,還以為她會告訴他這些日子兩人的交往也是有著真情真意,但她的反應卻令他心灰意冷。

「很好,這就是你們的友情,很好……」他不怒反笑,走往季洋身前,奮力捶了他一拳。

「季洋!」顏水茉顫巍巍沖向被打倒在地的季洋,「季洋你沒事吧?季洋?」

她心慌意亂的溫暖語調,是藍海曾經渴盼過的似水柔情。

原來自始至終,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滾!全部都滾出我的視線!」他忿忿痛踹椅子,像是要泄恨般放肆地發狂咆哮,再見顏水茉與季洋偕同走出社辦的背影後,徹底失去友情與愛情的覺悟在這一瞬間——

令他感到絕望。

被季洋帶往隔壁的白雪在察覺到藍海並未跟上後,一顆心始終懸在半空,盡避雙手的刺痛令她感到難受,她還是決定調頭回去。

「白雪,你去哪?」季洋見她又旋身欲走開,因擔憂她手上的傷,急忙出聲問。

「我去找藍海。」

「你手上的傷需要趕快處理。」季洋提醒。

「這沒關系,我先去找他,你進去處理自己的傷口吧。」

季洋頷首,神情凝重。「我覺得……剛才的情況和當年發生的那件事,很相似。」

「這也是我擔心藍海的原因,先不多說了,我回去看看他。」白雪揮了揮手,小跑步奔回隔壁花房。

她想起了季洋說起的那個曾經,關于他們的往事,在此刻排山倒海涌現在她心頭,令她覺得呼吸困難。

當年因為季洋與顏水茉的不夠坦承,造成了重重傷害藍海的結局,她其實應該要陪著藍海一起說說季洋的壞話讓他心里可以好過一些,但她又覺得,有些傷口不能再用憤怒或是唾罵再度擴深,也許有更好的方式能讓藍海的傷口愈合結痂,不再為了過去那段往事感到缺憾。

她深吸了口氣,走入滿室凌亂的花房,就見藍海獨自坐在地上,那孤傲又寂寥滿身的模樣引起她一陣心疼與不舍。

她緩緩向他走近,一步一步。

深陷在回憶中的他沒有發現她的靠近,依然無動于衷。

白雪蹲身與他平視,但他的目光里還是沒有她,她展開雙臂,摟住了他的頸項,溫暖他此刻低冷的體溫。

「二哥……對不起,我不應該把你一個人丟在這里。」

是誰在說話?他回神,恍然發覺自己並非一個人。

「因為是你先動手的,我才會先問季洋有沒有事,我怕他會去警察局告你。」其實她是擔心季洋要真被藍海打到重傷,藍海必須負起相關責任,就算季洋不苛責他,但畢竟這里是季家,難保季家人不會有所追究。

見他沒有任何動靜,白雪不得不再說︰「二哥,我是白雪,我還在這里,沒有走開。」

從來未曾在他面前主動與他談論他們三人過往的她,知道他此刻必然沉溺在往事之中,不免想借由這話題,喚起他的注意。

「辛苦你了,我一直知道你並沒有恨他們,你只是氣他們為什麼要瞞著你、不告訴你、不坦白對你說出一切,如果他們說了,你也許會大方成全,對不對。」

她的話語中沒有疑問,而是斬釘截鐵的肯定。

那軟軟的嗓音像是灑了檸檬糖,甜入他心底,卻也酸得令他眼眶發澀,他將臉埋在她肩頸,逕自沉澱著沸騰的情緒。

「為什麼要回來?」他悶聲問,卻似乎不需要獲得她的回答,又問︰「為什麼不跟季洋走?」頓了半秒,他的嗓音帶著壓抑,喑啞粗糙,「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話?」

他連珠炮的話沒有半點疑問地挾帶控訴,白雪不知該先從哪題開始回答,然而他卻像是不在乎她的答案,展開雙臂摟住她的腰,那力道越發緊實熾熱,越發顯出他此刻的不堪一擊。

直到她感覺肩膀一片濡濕,她才震愕的驚覺他其實根本不需要她的答案,于是她輕聲說︰「我在這里陪你。」

藍海渾身一震,耳畔發熱,更想看清楚她此刻的神情,他抬首看向她,卻被她神情中的溫柔攝去了心魂。

沒有同情、沒有氣憤、更沒有任何敷衍,眼前的白雪便是他最熟識的模樣,純真、直接,沒有心眼,並且美好得令他想要佔為己有。

「你不生氣我打季洋?」她心里該是最在乎季洋的,不是嗎?

「我知道你是為我出氣,雖然你的方式不對,但我知道你不想見我傷心。」

她像是一朵解語花,為他披荊斬棘並且綻放專屬于她自有的芬芳,這般動人心魄的美麗,令他深陷著迷。

「你怎麼能這麼了解我?」他迷惘。

她輕嘆,為他此刻的神情而心疼,眼前的他像是個迷途孩子,失去了前進的方向,更無法再往後退,她心里涌起滿滿的歉意,要不是因為她剛才在他面前情緒失控,他與季洋也不會產生沖突,而他也不會再因憶及往事而痛苦不堪。

她沉溺在他那雙承載著傷痛的眸,再也移不開視線。

藍海松開了擁抱在她腰間的手,緩緩跪坐起身,他直勾勾盯著她,接著順從自己的心意,輕捧著她的臉,俯首吻了她。

白雪倒抽一口氣,下意識欲退開,但捧著她的大掌像是在捧著珍貴的寶物那般小心翼翼,那讓她覺得自己像顆優美的海底珍珠,備受大海寵愛地藏匿在它遼闊深遠的胸懷。

于是白雪閉上了雙眸,感覺呼吸因他的親吻而愈來愈急促,心跳如擂鼓,體溫逐漸發燙,她感覺他唇的柔軟,汲取著他大海般的氣息。

他的吻本是一啄又一啄,輕柔得像棉絮,像沾了蜂蜜般甜膩得令她想要一嘗再嘗,誘惑得她唇瓣微啟,迎來他接下來佔有似的瘋狂。

白雪微喘,而他舍不得與她之間存在任何一絲縫隙,繾綣緊擁,直到兩人即將窒息,他才緩下了火熱追纏的深吻,但他的唇仍依依不舍地留戀徘徊在她泛香的頰與唇間。

此刻的白雪的的確確化身一朵為他盛開在荊棘里的解語花。

只為他綻放,獨特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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