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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完蛋,她吃得太飽了。
白雪撐著沉重的眼皮,昏昏欲睡地在宴會現場開始收拾,她肆無忌憚地打著第一百萬個呵欠,還來不及闔上嘴,藍家媽媽秦正蘭已迎面走來。
「小雪。」秦正蘭見她困倦十足的嬌憨模樣勾起嘴角,她伸手撈握住白雪雙手,語氣感激道︰「今天真的非常感謝你,尤其是那束百合花,圓滿了我的期待,這幾個月來為了我們家晶晶的婚事勞煩你許多,感謝你為我們所做的一切。」
「藍媽媽,百合花束也算是晶晶對您的一份心意,我只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希望這場婚宴所有的布置都能夠帶給你們幸福與感動。」白雪輕聲細語地說著。
白雪不知自己哪句話觸動到秦正蘭,就見她眼眶隱隱閃著水光,這讓白雪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
秦正蘭見白雪的神色微慌,不禁自嘲道︰「欸,別看我到這把年紀,偶爾看電視劇還是會忍不住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呢。」見白雪松了口氣,秦正蘭對她上下評量了番,再道︰「我說小雪,今天這種場合怎麼沒見你穿裙子打扮得像個公主一樣?」
「我打扮這樣其實也挺好看的啊。」白雪抬頭挺胸拉直腰桿,自信又亮麗的態度瞬間將秦正蘭逗笑出聲。
「是挺好看的。」不知何時出現的藍海搭著母親的肩,嘴角掛著慵懶的笑意,一雙桃花眼饒富興味地直視白雪。
白雪因他的出現而略顯驚訝。「藍……二哥。」
「乖。」藍海笑出一口白牙,神情很是自得意滿。
秦正蘭來回盯著他們兩人,好奇開口,「怎麼?你們兩個認識?」
白雪搶先在藍海開口之前回話,「藍媽媽,幾年前藍二哥曾經和我家姊姊相親過,那時候我們就有過一面之緣;再加上剛才現場的花藝布置又是藍二哥幫忙做最後的總確認,我們有稍微聊了一下,也算認識了。」
藍海微詫揚眉,「我以為你根本就忘了那件事。」
白雪靦腆一笑。
「是嚴老爺子七十大壽那次啊!」秦正蘭一經提醒也想起來了。「可惜你家姊姊嫁人了,我們家藍海沒這福氣,不過也好險,我們家這小伙子看起來正經斯文的,但卻是個沒心沒肝的浪子,沒被白隻撿走算是她積了福。」
被母親貶低又嫌棄,藍海卻未惱羞成怒,反而順著秦正蘭的話尾附和,「老媽,‘浪子回頭金不換’這感人肺腑的戲碼也是有可能會由我主演的。」
秦正蘭好氣又好笑地睨了兒子一眼,遠方不知是誰正在叫喚她,她匆匆向兩人揮別之後便邁開步伐離去。
白雪被他們母子倆之間輕松親昵的關系感染,本是淺淺一笑,再加深後,頰邊凹出釀蜜般的酒窩,此刻的她佇立在宴會廳中庭,偌大落地窗外就是景觀花園,時值盛夏,陽光金燦耀眼,將一身雪白的她暈出天使光芒。
藍海一時之間眼神定格在她的笑靨里,本來也想找借口隨同母親離去,卻因為她這記溫暖笑容,竟意外舍不得離開,隨機找起話題。
「我听說雪季花藝的名聲非常之好,今天一早的布置出了錯,不太像是你們會犯的錯誤。」他睞了眼前方正在與賓客談笑風生的母親,見她懷中仍抱著那束典雅的百合花束,便能想見這束花完全擄獲母親的偏愛,藍海看向白雪,對她準備花束的細膩情感而目光激賞。
「這次確實是我們疏忽了。」白雪笑容尷尬。
「不要緊,你帶給晶晶和我媽的驚喜遠勝過一切了。」藍海指了指前方正緊緊相擁的母女倆。「她們兩個在籌備婚事的這幾個月不知吵了多少次架,多虧你那束花,讓她們母女倆不會再繼續廝殺下去。」
白雪被他戲謔的口吻逗笑,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正巧瞧見秦正蘭與藍晶晶母女倆相擁的畫面,內心倍感溫馨,情不自禁地有感而發。
「其實婚禮不就是要圓滿嗎?花藝能傳達出各種情感,有祝福與被祝福,有愛與被愛……如果送花的人與收花的人都能夠感受到相同的溫暖感受,那一切都會變得非常有價值了。」
藍海陷入沉默,不自覺地被她的一番話打動。
白雪的視線瞥向中庭旁的電梯口,此刻電梯門開浩浩蕩蕩走出一票人,待她看清後,因為疲倦而黯淡的小臉立即燦爛發光。
「咦?!太好了,你們都來啦!我好困,你們這時候來收場正好,快快快,季洋,我盼你們盼得好苦啊……」她駝著背,佯裝自己千辛萬苦的模樣,將大步走向她的季洋逗出一臉笑。
「辛苦你了,我們出發得有些晚,我讓小金他們趕緊去收場。」季洋拍了拍白雪的背,渾然不覺一旁有人正緊緊盯著自己。
一旁小金忍不住湊上前八卦,「白姊,你錯過好戲了啦!其實剛才我們陪季哥去和女朋友求婚,好不容易把季哥的女朋友感動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終于肯開口說‘YES,I DO’,喔……那場面好感人喔!」
白雪听見體內跳動的心咚地好大一聲,那用力的程度強烈重擊她的胸腔,悶得她只能瞠圓雙眼瞪著一臉不好意思的季洋,卻什麼話也問不出口。
「你要結婚了?」因為女孩的嗓門實在太大,逼得不想听八卦的藍海听得一清二楚,听得詫異惱火。
季洋耳聞問話,有瞬間的反應遲鈍,一開始他的神情相當不可置信,但當他的眼神觸及藍海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時,震驚、錯愕甚至眾多復雜情緒浮掠在他那張不知所措的面容上。
「怎麼?你們兩個好不容易要結婚了,不打算通知我一聲嗎?」藍海在與季洋四目交接之際,早已收起方才不由自主外放的怒焰,白淨俊逸的臉龐上堆滿笑意。
「你們兩個認識?」白雪還來不及從震驚中回神,問題卻已自動溜出口。
「嗯,我們算是舊識。」藍海瞥了一眼白雪,笑得極為溫柔和煦,卻讓白雪覺得他像個假面紳士,令人琢磨不透心思,城府極深。
「你……怎麼會在這?」季洋干聲問。
「我是晶晶的二哥,當然得在這里。」藍海聳肩。
季洋恍然大悟,爾後喃喃自語,「藍……是了,以前你從來不向我們提及自己的家世,原來是這樣……」
「所以呢?你們要結婚了,還真不打算通知我嗎?」藍海笑得越發燦爛,盡避眼楮快笑眯成一條直線,卻還是遮掩不住眸底熠熠生輝的光芒。
季洋瞬間愣住,苦笑回答,「一定得通知你的……她答應我求婚的第一個條件,就是要第一個找到你,她說,我們的婚禮不能缺少你。」他頓了下,眼神飄向會場。「不過……如果你是藍晶晶的二哥,今天這場婚禮,應該輪不到我們雪季花藝來布置才是啊……」
藍海噗哧地笑了一聲。「喔,今天這場還真是輪不到我來作主。」他嘆道︰「我們藍家可不承認我這成天只懂得拈花惹草的浪蕩子。」
白雪看向藍海,在剎那間意外捕捉到他笑容里一閃而逝的悲傷。
季洋緘默,心底明白即使兩人曾是舊識,但在過去藍海對于自己的家世絕口不提,而今兩人已然疏離,若此刻再提問關切也只是顯得矯情。
「等等,為什麼今天這場婚禮輪不到我們雪季花藝來布置?」氣氛過分凝重,逼得白雪不得不先忽略自己內心的感受,主動提問。
「王者香。」季洋淡淡道出這三字。
僅僅三字,對于白雪而言,震撼力卻極為強大,強大到她幾乎忘卻了自己內心的失落惆悵與剪不斷理還亂的愁緒。
王者香,那可是她的,夢想之初啊……
王者香,蘭的別稱,由古至今因香氣幽遠芳馥、姿態清新月兌俗可供觀賞而受盡世人青睞。
台灣因有「蘭花王國」的美稱,因此愛花或愛蘭人士對于「王者香」三字絕不陌生,當初以這三字為店名在花藝界闖蕩出名聲的負責人極為神秘低調,據傳他隱居山林,對于外界幾乎不聞不問,但他以自身對于生活美學的豐富情感,為花藝帶來動人的精彩生命。
他曾經榮獲法國花藝大賽的冠軍,也曾游歷歐亞各地擴展自身的花藝視野,他的手藝融合了東方的傳統柔美、結合了西方的粗獷狂野,創造出屬于他獨樹一幟的花藝美學,成為許多五星級飯店、優質企業甚至政商名流的專業指定,他的魅力所向披靡,卻從未見他因此而引以為傲,相對的,當王者香的名氣愈響亮,其負責人便愈顯得低調隱身。
他是眾多媒體爭相想要采訪的對象,是各大企業及學院講座亟欲網羅的講師,但他仍是無聲地推拒了所有邀約,專心一致地身處于山林之中拈花惹草,據王者香對外發言人的說法,負責人在山林之中,充分感受花草生命的脈動,才能不受干擾地,將由大自然中所獲得的美好感受呈現在愛花人士的生活之中。
白雪在剛踏入花藝界之際,曾經為王者香的負責人下過這樣的評語——在涅貴不緇,曖曖內含光。
如今佇立在她面前的這位,頂著一頭棕色法式鬈發,白淨面容像女乃油糖霜似地光滑香甜,他的濃眉飛揚不羈,雙眸似一泓深潭,唇瓣咧嘴笑開時的厚度有一股說不出的性感魅力,頰邊甚至還釀著與她一模一樣的酒窩,高挑身材標準衣架子,氣質顯得隨性浪漫,整個人……活月兌月兌是公子的標準代言人。
一點也不月兌俗。
白雪覺得自己有幻想破滅的感覺。
「等一下……我有沒有听錯?」她手指著藍海,疑惑的看向季洋。「他?他是王者香的負責人?」
季洋因白雪接近崩潰的表情而忍不住笑意。「沒錯,就是他。」
「你認識為什麼不早跟我說?!」白雪跳腳。
「我和藍海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聯絡了。」季洋輕描淡寫地回。
「你……好,我就先不和你計較你居然趁我不在向水茉求婚的這件事,你剛剛說水茉提到要嫁給你的第一個條件是什麼?要找到他然後呢?該不會是要藍二哥親手為你們布置婚禮吧?」白雪腦筋轉得極快,問得也飛快。
季洋瞥了藍海一眼,點頭承認。
藍海雙手舉起呈投降狀,嘴角的笑容有那麼一點惡意。「嘿!我拒絕。」
「你拒絕?為什麼?!」白雪不等季洋回應,迅速回問。
「我不願意還需要理由嗎?」藍海聳聳肩,緊盯著季洋落寞的神情。
「季洋,如果藍二哥不願意幫忙的話,水茉該不會就不嫁吧?」白雪見季洋困難地點了下頭,再快速看向事不關己的藍海。「二哥,有句話叫做有情人終成眷屬你知道的吧?這點忙你也不幫怎麼還稱得上是舊識?剛才你明明熱情到連我這個才有一面之緣的人都肯幫忙啊。」
「那是因為……我看見你心情很好。」藍海直言不諱。
「你意思是看見季洋心情就不好嗎?!」說話不經腦袋便直沖出口的白雪在看見黯然神傷的季洋後,差點想咬舌自盡。
「我可沒這麼說。」一見白雪懊惱的模樣,藍海本是平靜無波的眼底竟悄悄染上微微笑意。
白雪隱隱察覺到季洋與藍海之間有問題,說是舊識,倒不如說兩人是仇人還來得貼切,她盯著藍海笑得開心愉悅,更覺忿忿不平,一個想法才剛浮現腦海,她便已沖動行事。
「季洋,這件事就交給我了!」她再次主動積極挽起藍海的手臂。「那這里就交給你們了,好好收拾喔。」她一邊向詫異驚愕的季洋揮手道別,一邊帶著藍海往電梯口處走去。
「你要拖我走去哪里啊?」藍海饒富興味地盯著白雪朝氣蓬勃的俏臉,見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要將自己使勁拖入電梯內,他也只好勉為其難地順從。
「離開這里遠遠的,去有陽光的地方。」白雪一進電梯內,臉色驟然沉下,她緊抿著唇瓣,倔強地不願讓任何情緒外露。
「去有陽光的地方干麼?」藍海見白雪突然像顆泄了氣的皮球,不禁挑眉。
「殺菌。」她悶悶不樂地回。
「殺菌?」他覺得自己像是應聲蟲一樣重復她的話,但他實在很懷疑此刻自己所听到的話。
「我心里藏著壞細菌,陽光可以幫我殺死它。」她睞了他一眼,還是沒放開勾住他右臂的手。「走吧,我們一起去殺菌,我覺得你心里一定也有壞細菌需要陽光幫忙洗禮一下。」
「你怎麼知道我心里也有壞細菌?」他好奇追問。
白雪坦率道︰「你看季洋的眼神太壞了,我帶你一起去淨化。」
藍海啼笑皆非,剛才分明還信誓旦旦要說服他的她,竟在轉眼間像是全忘光了一樣,甚至還說要帶著他一起去曬太陽殺菌……藍海搖搖頭,所以說女人心海底針便是如此,他永遠也別想搞清楚女人腦袋里究竟在想些什麼。
電梯門在一樓開啟,白雪挾著藍海快步邁出鑫品飯店,飯店外車水馬龍,她卻沒有任何一刻遲疑,偕同藍海跳上飯店門口的計程車,在說出一個地點後只是安靜沉默地坐著,一點也沒有要與藍海交談的意願,直到司機將兩人載至她所說的地點——大安森林公園。
六月夏季,約莫四、五點近傍晚時分,天空仍因太陽未曾西下而燦亮耀眼,白雪下車後終于放開了藍海的手臂,率先邁向公園內,那肯定他絕對會跟隨的瀟灑態度令藍海忍不住一怔。
但他的步伐卻未停下,滿懷期待她接下來究竟要做些什麼事?
白雪的步伐也未曾停下,她像是有目標似地,在公園內一步步走著,直到眼簾滿布著六月盛開的阿勃勒花海,她方才緩下腳步,半晌沒有任何動靜。
藍海停在離她三步遠的距離,在見她沒有任何舉動後,下意識再邁開步伐走至她面前,就見她立即將雙手抬起掩住自己的臉,不讓他看到她扭曲的神情。
「難道把臉遮起來也是曬太陽殺菌的儀式之一嗎?」藍海的疑問剛提起,耳邊便傳來她微弱的啜泣聲。
「嗚……丟臉、我丟臉死了!」她悶在掌心中的話模模糊糊,但藍海還是听得仔仔細細。「我口無遮攔、我自作多情、我多管閑事、我提不起又放不下……」
他漸漸听出了端倪,臉色不禁愈來愈沉。「白雪,你接下來千萬別告訴我你失戀了。」
她渾身一僵,立即抬臉驚呼,「你怎麼知道?!」
「你喜歡季洋?!」他沒好氣的不答反問,就見她俏臉忽白忽紅,青澀又直率的反應令他徹底無言以對。
「我不能喜歡季洋嗎?」見他不以為然的反應,她惱火追問。
「可以!」他咬牙切齒的回道,「既然喜歡他,那干麼還當著人家的面,大大方方說要為了人家的終身大事來說服我去幫忙,現在又為了失戀,在我面前哭哭啼啼?你應該在那個人家面前哭得死去活來,哭到讓他對你心懷愧疚才是!在我面前哭有什麼用?」
「噯,喜歡一個人不就是應該要全心全意為了人家的幸福著想嗎?我失戀就失戀啊!有必要搞到全世界的人都對不起我那樣去毀滅世界嗎?」白雪一氣呵成的反駁藍海。
藍海瞪著白雪氣得雙頰漲紅,雙眸晶亮,到嘴的話頓時全數消逝。
眼前的女人一點也不嬌小玲瓏又可愛,她身材高挑,與他並肩也僅是矮了他半截頭,她頂著一頭齊耳的短鬈發,發質看起來十分蓬松柔軟,那讓他聯想到紅貴賓,總令他拼命壓抑想伸手去踫觸的沖動,在她俏麗的卷瀏海下是充滿不馴的黛眉、一雙璨亮有神的動人鳳眸,直挺微肉的鼻再搭上天然嘟翹的絛唇,將她個人氣質點綴得更為冷艷英氣。
一點也沒有當年的純真無邪了這個女人,簡直成熟懂事得要命。
藍海煩躁的嘖了一聲,更將對上的視線撇開。
白雪也無意在這不愉快的話題上繼續下去,率性地以手背將淚痕全數抹得一干二淨。
但盤繞在心底的郁悶尚還難以消散,想起方才听到小金提起大伙陪著季洋向顏水茉求婚,卻獨缺她一人的畫面,心里沉甸甸。
有種被大伙排擠的感覺,甚至,還有被季洋刻意避開的難受。
空氣滯悶,整日炙熱高溫的城市這時竟飄起了毛毛雨,但陽光卻還是倔強地不肯隱去,隨著絲絲縷縷的雨滴跳躍在一盞盞風鈴似的阿勃勒上,放眼望去景色一片澄黃繽紛,名符其實的黃金雨。
縱使滿心惆悵,白雪卻在陽光毛毛雨中笑靨如花。
又笑。藍海還真沒見過比白雪還要愛笑的女人了,更何況這女人前一秒在他面前還哭得像是被人丟棄的小狽小貓一樣可憐……
「二哥……阿勃勒的花語你知道嗎?」她問。
他瞥了她一眼,淡回道︰「金色之戀。」
她將投在雨中的視線挪至他臉龐,「還有另外一個說法喔……是‘生命就該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是不是很棒的花語?」
藍海怔住,直視她一雙霧氣彌漫的鳳眸,才發現她在雨中以笑隱藏了眼里的傷心。
「今天能夠踫上真正的黃金雨,真是太棒了。」她昂首,在阿勃勒樹下自在地享受陽光與細雨的洗禮。
藍海瞪著她的美麗側顏,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問︰「你帶我來,不是要說服我幫忙季洋嗎?」
「二哥,我正在帶著你一起把生命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她嘆氣,似乎是惱他將話題又帶回了令她嫌棄的事。
「為什麼?」他挑眉,完全跟不上她跳躍的思考方式。
「因為眼前的美麗景色很值得我們去享受啊!世界還是很美好的,二哥。」她樂觀活潑地漾笑,眨眼之間,眸中霧氣已褪,眼神流光溢彩,很是晶瑩璀璨。
他失笑。「所以呢?」
「嗯?沒有所以啊,我只是在和你分享我現在的感受。」她試著讓藍海卸下心防,但他卻築起了高牆,萬般提防她。
「白雪,如果你帶我來只是因為這樣,那真是讓我太失望了。」藍海嘆笑,即使此刻他的外表給人感覺爽朗陽光,但那雙深潭似的烏墨瞳眸卻十分沉郁。
「藍海,如果你跟我來只是覺得這樣,那也真是讓我太失望了。」白雪偏頭瞅著他一臉無趣,俏皮地雙手負背,按著他的原意頂嘴回話。
藍海忍俊不住地噗哧一笑。
「我原本以為王者香的負責人會是個懂得停下腳步,體會生活的人。」她皺鼻。「結果,帶你來這里,你卻一刻也沒有抬頭看過天空、沒有伸手觸踫雨滴、沒有抬眼欣賞過阿勃勒,你把自己困住了,你不知道嗎?」
他挑眉,盯著她在毛毛雨中旋轉跳躍,整個人活潑蹦跳得像只小兔子般精神可愛。
「你不願走出來,就永遠解不開與季洋的心結。」她跳著跳著,又來到了他面前。「認同我所說的嗎?」
傻瓜都看得出來,藍海恨季洋恨得要死。
他哼笑,「認同又如何,拐彎抹角的,還不是要說服我幫忙季洋。」
「我沒有在說服你,我只是在帶著你一起走。」她撇撇嘴。「我也剛和季洋結下了一個心結呢,現在我正在努力解開這個結,但是覺得有些費力,想要找個伴一起試試看能不能成功,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一束陽光灑落在她朝他伸來的掌心上,藍海仔細盯著那細致柔女敕的掌心上交錯縱橫的掌紋,陷入沉思。
「你的心結,與我無關。」
她偏頭,手持續抬在半空中,不願縮回。
「等你了解了我與季洋的過去,再自己決定要不要以更好的方式來說服我。」藍海由西裝內里掏出了一張名片,遞上她掌心。「希望你了解過後,來找我的目的能夠改變。」
「改變?」她蹙眉。
「嗯,我等你來和我一起說季洋的壞話。」藍海正經八百地攏絡她,直到白雪沒好氣地擲來一記白眼,他才放肆又開懷地發噱,瀟灑轉身離去。
身後的女孩並沒有再開口挽留他,而他情不自禁再度回眸凝視之際,那一身窈窕雪白正佇立在燦爛耀眼的黃金阿勃勒下。
她在他面前,用力的哭、用力的笑,盡情揮灑屬于生命的熱力,毫不浪費吝嗇。
即使少了當年初見時的純真無邪,卻是天真爛漫得……
令他,印象深刻。
邁步離開時,他不忘掌心朝上承接細細雨絲,用心感受一下她口中所謂的,生命美好。
白雪想起初識季洋的那時,也正好是阿勃勒盛開之際。
當時的他佇立在遍染澄黃的阿勃勒樹下,一張斯文好看的臉龐正漾著淡淡傷感,因為那模樣與朝氣蓬勃的景象產生了強烈的對比,令她不由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韓霜,那誰啊?怎麼站在我們社辦門口?」白雪一雙鳳眸寫滿了好奇。
呵欠連連的韓霜一副嬌氣慵懶樣,她趴在桌上往白雪指去的方向一睞。
「喔,季學長啊……听社長說他是畢業好幾屆的前社長,手藝很了得,甚至還拜師在花藝大師顏柳默的名下,在花藝業界名聲響當當呢,好像是社長托他來社里傳授手藝,還有分享個人的花藝生涯,等一下我們就能看看這位傳說中的大學長到底是有多——厲害了。」
白雪听著韓霜相當不以為然的語氣,只是笑了笑,眼神卻緊緊盯著季洋那張憂郁又溫柔的臉龐。
接下來季洋的整場花藝講授,白雪無比認真投入,甚至對于季洋仔細處理花材的手法以及對待花草的態度,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及崇拜。
等到她回神時,她已走到季洋面前主動找他攀談了起來。
罷開始季洋只當她這個小學妹挺有趣,對于她任何關于花藝上的疑難雜癥都盡其所能地解惑授業,甚至在白雪表達出自己對花藝工作有強烈興趣時,還將她引薦到顏柳默的門下,從最基層的花店打雜開始學習起。
白雪猶記得大學畢業後剛到顏老師花店里工作,頭一回被顏老師指派去送花時的錯愕,這才發現自己以為會非常充實又充滿斗志的花店工作,竟是如此奔波勞碌。
當時每日騎著摩拖車在車陣里穿梭,有一天傍晚,她灰頭土臉的將車停妥,正覺腰酸背疼,伸直雙臂舒展筋骨時,季洋正巧從花店門口走出。
她與他對上的那一眼,從此,被韓霜取笑為死心眼。
白雪一直明白季洋想要月兌離顏老師羽翼的夢想,只是他苦無機會、沒有資源,于是在那一眼對上後,她沖動提議,「季洋,我一直有個夢想,等待成熟之後,想要開一家花店,你要不要來當我的合伙人?我出資當營運總監,你出力當藝術總監,你覺得成嗎?」
季訝滿眼訝異,沉默地瞪著她,而她看得出來他的心動。
「沒關系,我現在還只是個送花小妹嘛,功也還沒練成,等我成熟大概也需要個兩三年來著,到時候我資本籌夠了,你再回答我吧。」白雪拍拍,瀟灑地獨留季洋一人沉思。
那年,她才二十三歲。
她欣賞季洋的才華,喜歡季洋蒔花弄草時的溫柔似水,更喜歡季洋對于花藝的執著與熱誠,因此……明知道季洋身邊已有了一個顏水茉,她依舊是一頭栽入情網里,執迷不悔。
白雪深知季洋始終想要做出一番成績,證明自己不需要顏柳默的名號也能闖蕩出一片天,她更了解顏水茉和季洋兩人的愛情一直以來並不被顏柳默認可。
于是,她一直安靜地守護著季洋。
期許他能壯大、更期待他能夠展翅高飛。
後來,雪季花藝在開店第一季成功引起各方關注與討論,甚至因為季洋個人的花藝美學,在業界掀起一陣嘩然與探討,而短短一年內,雪季花藝從門可羅雀,到無論淡旺季都訂單接到手軟的狀況,甚至還能與王者香及顏柳默的「花顏」兩大花藝界龍頭並駕齊驅。
雖然打從草創初期開始,白雪總不吝給予季洋無限的贊嘆與肯定,但這般令人驚艷的成績,卻是白雪未曾預料過的。
而這段期間,她也未曾隱瞞過自己對季洋的傾心及仰慕,她更大方地在季洋面前祝福過他與顏水茉能終成眷屬,只是……
季洋還是因為這一層心理因素,將她拒于門外,就連向顏水茉求婚這件事,也是聯合眾人隱瞞著她進行。
她可以理解季洋也許是體貼她心里會難受,而選擇避開了她,但季洋實在是太不了解她了……
有時候真誠坦率地告知,反而能減少更多的傷害,而她也能更直接面對事實而衷心獻上祝福。
他多余又多慮的溫柔,間接地造成了她的困擾與難過,反而令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該拿什麼表情去祝福他與顏水茉,也更明白原來自己坦蕩蕩的愛慕竟將他逼到如此困窘的境地。
這讓白雪覺得無地自容。
于是白雪自行放假了三天,躲了季洋三天,直到嚴薇與白隻兩人再也受不了見她成天在家無所事事、無病申吟,親自將她架到了雪季花藝的店門口,再一腳將她給踹下車。
「有事快解決,整天在那里唉聲嘆氣,一點都不像白雪。」白隻撂下話後便開車離去,獨留垂頭喪氣的白雪佇立在店門口。
活到了二十八歲,白雪第一次覺得自己孬種。
叮鈴。
店門口的風鈴輕響,白雪抬頭,對上了季洋那驚訝的一眼。
「呃……」她抬手,「早啊,季洋。」
「早……白雪……」季洋垂下眼睫,神情拘束。「我听小金說你身體不舒服才請假了三天,現在……好些了嗎?」
「好……」她咳了一聲,不想讓季洋心里因為她而有了疙瘩,于是燦爛笑開,動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輕快又自然的回道︰「當然是好多了!不然我現在怎麼會在這里呢!」
她接過季洋手中的澆花花灑,轉身往花店兩旁的盆栽走去。「待在家里好幾天了,再不出來透透氣,我的骨頭都快生銹……咦?那是什麼?」她目光穿過透明玻璃窗,看見一只精致可愛的泰迪熊正四平八穩地坐落在窗台上。
季洋跟著看了過去,眼神柔和。「那是藍媽媽和藍晶晶送來給你的。」
「她、她、她們怎麼會知道……」白雪直直望著那只泰迪熊,驚喜得不能再驚喜。
季洋被她小狽眼神般的光芒逗笑,提醒說︰「那只泰迪熊旁邊有一張卡片,你可以看一下。」
白雪走進店內,將卡片取下時不忘將那只心心念念的泰迪熊也摟入懷里,她揭開卡片,仔細閱讀上頭的字。
白雪︰
這是一只德國金耳扣白雪公主限量版泰迪熊,一見她便想到你。
晶晶正巧有一只。她這幾日準備行李要飛往美國去,行李超重晶晶帶不過去,便決定將泰迪熊轉贈給你,我們知道你會非常愛惜她的。
對于婚禮,我們很感謝也非常滿意。
那束百合花的心意,藍媽媽至今仍覺心頭溫暖。
這份溫暖正如你給予我的感覺,如冬日暖陽一般,將人心熨貼得舒適溫馨。
將白雪公主贈予真正的白雪。
秦正蘭&藍晶晶
白雪摟著懷中的泰迪熊,連日來籠罩陰霾的心情一掃而空,她的嘴角咧得不能再咧,心滿意足又欣喜若狂至極。「這怎麼好意思呢藍媽媽……」
小金卻煞風景似地走了過來。「白姊,你來上班了啊!季哥的婚事有沒有下落啊?你說服人家了沒?」
白雪一听,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桶冷水,身心靈徹底打了個激靈。
季洋見狀不由得心里一嘆,「小金,剛才交代你的事做完沒?」他揮揮手示意小金趕緊走人。
見小金識趣地閃進了店內辦公室,白雪無奈垮肩,緊摟著懷中的泰迪熊不知該從何開口。
「白雪,那天的事你別放在心上,這其實是我個人的事,和你一點關系也沒有。」為免這小女孩又把事情攬到自個兒身上,季洋急忙出口柔勸,避免三天前的事情再度重演。
當時他早該阻止白雪蹚入這場渾水里。
「季洋……」白雪想起藍海看著季洋的眼神,再想起藍海那日將名片遞到她掌心時的那句話。「你和藍二哥,到底……是怎麼認識的?」
季洋陷入短暫的沉默,歷經幾番掙扎才啟口,「白雪,這件事你根本不需要費心費力,把你牽扯進來讓我非常過意不去——」
白雪靜靜凝視著季洋有苦難言的模樣。「你知道我一直很想了解王者香不是嗎?當初我是如何贊美以及崇拜那個人,你不是都知道嗎?」
季洋怔忡。
「現在我有這樣一個機會,你還要阻止我嗎?」她輕聲問。
他盯著白雪執著的眼神,一口氣堵在胸臆間不上不下,悶得他臉色沉重。認識白雪這幾年,他明白一旦她決定要去做的事情,盡避旁人再如何費盡唇舌,還是難以令她打消念頭。
譬如雪季花藝的誕生、更譬如,她對他的心思。
「你想認識藍海?」他問。
「嗯,知道了他是誰後更想認識了。」白雪鄭重點頭。「而且,也許我可以在這其中,幫忙你促成姻緣,這不是挺好的?」
「如果認識藍海之後……你變得不想幫我了呢?」季洋苦笑。
季洋的話讓白雪想起藍海最後和她笑說的那句……她蹙眉,問︰「你們之間有過什麼糾葛牽扯,至少你得先讓我清楚明白的知道,我才可以自己決定該怎麼做吧,你不要自己又將事情先下了定論,有時候太為別人著想,其實反而是一種殘酷的表現,也許別人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體貼呢。」
她直接又明白的論述揪出季洋心底最沉痛的往事,令他冷不防扼住了呼吸,好半晌回不了話。
那人……也曾經這麼對他說過。
「白雪,你知道嗎……有時候,你和藍海,真的挺相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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