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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織華-陪嫁鳳凰《全文完》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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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老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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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嫁鳳凰》簡介︰

  為了和山口組聯姻結盟,她這龍幫準軍師不惜變節,  
  以陪嫁還兼陪睡作為條件,誓死效忠山口少主,  
  化身為四君子之一──梅,當他的新任床伴,  
  且助他取代叱 風雲的月神會,  
  她深知不論是龍幫或是她都不過是他手中的一顆棋子,  
  可她愛他,就算死在他手里也是一種快意,  
  然在他們纏綿恩愛之際,  
  她的前主子因得不到丈夫的愛而沉淪,意外被刺身亡,  
  龍幫幫主要她還女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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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老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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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神會是在二次世界大戰後,從日本被轟炸過的廢墟中快速茁壯的神秘宗教。

崇拜月亮,祈禱有日能再度回到月亮上過著美滿幸福的日子,三個創立此教的男子號稱長老,自詡有著預測未來的能力,並將此能力代代相傳,掌握著月神會的資源跨足黑白兩道。

即使是日本第一大黑道組織山口組亦是。

月圓之日,山口組繼任大典上,星子黯淡無光,漆黑的夜空在火焰炙熱燃燒的火把支撐下,宛如流星殞落,妖氛重重。

深沉的鼓聲撼動人心,由遠至近緩緩傳來。

數名少女身著透明白紗,繞著法壇曼妙地依著鼓聲翩翩而舞。

「……願月神指示愚信眾,選任下一屆少主人選,月佑吾等,千秋萬載。」白發蒼蒼的黑衣長老在誦出一長篇祈禱文後,說出今日升壇的目的。

另一名青衣長老將竹簍中的毒蛇往外拋向祭壇,祭壇上有七個小男孩,尚是不解人事的年紀,有的放聲大哭,有的呆呆坐著,有的根本已經睡著了。

祭壇下眾多山口組的派系大老與高層干部正虎視耽耽地觀望結果。

此次繼任大典攸關山口組百年大劫,月神會預言下一任首領若是不經過月神的祝福的人,將會帶領山口組走向滅亡。因此在深夜時分,提早在此任首領與眾多組員眼前升壇選任。

祭壇上的小孩是現任首領所有女人所生下的兒子,符合月神會的資格全都抱上來,這些女人都瘋了,只要有成為下任首領的機會,根本不管親生兒子的安危。

毒蛇無情,祭壇上許多遭到啃咬的小孩捺不住痛,高聲哭著,有的臉色發青泛黑已經昏厥。

時間在黑衣長老的祈禱聲中過去了,有中毒昏倒或痛哭的都被青衣長老抱下祭台,最後只剩下一個男孩,他也被毒蛇咬了,但是卻不哭不鬧,沒有昏倒卻也坐著不動。

祈禱結束了。

「這位就是未來山口組的首領,月神將降福子斯,眾愚徒皆須歸順。」一直沉默不語的金衣長老走上台,他高舉著小男孩,放聲吶喊,「這個孩子,將帶領眾人走向日本的巔峰。」

蹦聲中止於金衣長老的說話聲中,祭壇四周飛舞的妙齡少女掏出懷中的匕首,往心口刺入,以血酬神。

沒有人覺得驚訝,因為這是月神會祭典必然的過程。

所有人盲目地高聲應和,下跪磕頭。

小男孩的母親哭得淅瀝嘩啦,她的兒子將成為繼承人,往後她就有享不盡的榮葷富量了。

幽幽月光下,小男孩的表情陰黯詭魅,在喧嘩鼓躁中,他居然露齒而笑。

恍如惡魔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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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內,歡聲雷動,鼓噪不斷,吵雜的音樂聲令喝過酒嗑過藥的男女更加High,在這個自由的國度,無論做什麼舉動都不會引人側目,每個人都可以盡情宣泄熱情,互相填補寂寞。

梵伶看了看腕表,對下屬囑咐了幾句話,從場中陰暗的一角走到吧台。

「小姐,我們該回去了。」她走近一個衣著光鮮,打扮時髦的年輕女人身旁,輕聲說。

尚倚雲和一個小時剛認識的男人聊得正開心,她不悅的皺起眉。「你很煩耶!除了監督我以外,難道你沒有別的事好做了嗎?」

「職責所在。」

看著梵伶平靜的臉,尚倚雲就一肚子火,她像趕蒼蠅似的一揮手,「你的職責就是听我的命令,我現在要你滾開,跟屁蟲!」

說完,尚倚雲轉身向那男人巧笑倩兮。「別理她,不過是個下人,我們繼續聊。」

「是嗎?你家的下人都長得這麼漂亮的嗎?」男人色迷迷的看著梵伶。

尚倚雲聞言,生氣的叫嚷起來,「你說什麼?」

「當然沒你漂亮嘛!」男人趕緊安撫好不容易釣上的大魚,要知道,她可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姐,伺候的好,他可就吃穿享用不盡嘍!

「還差不多。」尚倚雲笑逐顏開,和男人繼續有說有笑。

梵伶沒有因為尚倚雲貶抑的言詞出現一絲慍色,更不會因為男人下流的眼神動怒,她的氣息依舊平淡的像一杯白開水。

已經醉得七八分的尚倚雲很好哄騙,她看著她,做了個判斷。

「來人。」適中的聲音足以令她的屬下听見,卻又不會泄漏情緒。

一群著黑衣的高壯男人,訓練有素的自PUB角落涌現,將尚倚雲和男人包圍,坐在兩人四周的客人見苗頭不對,紛紛躲避。

男人大驚失色,他到底是釣上了怎樣一尾大魚啊?

「很晚了,請小姐跟我們回去吧。」梵伶不慍不火的重復她的話。

「我不要!」尚倚雲任性的抱住男人的手臂,「我要他陪我,你們都給我滾。」

梵伶拔槍抵住男人的頭,冷冷的睥睨他。

周遭看熱鬧的人全都倒抽一口氣。

「你想留下來陪她嗎?」梵伶輕柔卻不失威脅的說。

「不,我不要。」男人飛快的抽出他的手,夾著尾巴趕緊逃命。

尚倚雲氣憤的看著梵伶,真是氣死她了,貴為龍幫千金,卻拿梵伶沒有辦法。

她不讓她泡男人,那她喝酒總成了吧!

梵伶快速地攫住尚倚雲握著盈滿烈酒的玻璃杯的手腕。

「別再喝了,你今晚已經喝太多了。」她不帶情緒的聲音說著。

尚倚雲瞥了她一眼,嘴角一揚,「你管我,我偏偏就是要喝!」

她想要掙月兌梵伶的手,無奈力氣不夠大,她氣呼呼的瞪著面無表情的梵伶。

「放開我,你抓的我手好痛。」

「我不會讓你受傷的,你的手並不痛。」

梵伶的功夫很好,她的手的確一點也不痛,可是她就是不想如她所願的乖乖回去。

「你真的很煩人,我沒見過比你更愛邀功的家伙,你這個馬屁精。」她轉而辱罵梵伶,這是她每次不高興時發泄怒氣的方法。

梵伶看著她,有種想嘆息的沖動。

她比尚倚雲更覺得煩,她並不是第一天當這個差,從她父親是幫主的護衛到成為軍師,她一直都是尚倚雲的貼身保鏢,同樣的把戲,卻總是重復上演。

「回去吧,明天你就要去日本,你應該好好待在幫里的。」

「不用你教我該怎麼做!你不過是我們龍幫的 條狗。」

尚倚雲怒氣沖沖,用力將杯子丟在地上,吧台上的酒瓶全被她推倒,灑出的酒噴了最靠近她的梵伶一身。

梵伶全都忍了下來,與其說是忍耐倒不如說是習慣了。

「別忘了你的身份,小姐。」梵伶只是淡淡的提醒她。

尚倚雲最恨她這種說話方式,好像她尚倚雲多幼稚似的。

「我是龍幫的大小姐,你不過是 個小小的保鏢,居然敢管我!」

她驕縱的端起大小姐的架子,揚起沒有被梵伶抓住的那只手,眼看一個巴掌就要落在梵伶的臉上。

梵伶沒心情跟她耗下去,她已經發現敵人安排狙擊尚倚雲的槍手,雖然已經解決了,總難保不會有下一個殺手。

「小姐,得罪了。」

她一個反手,輕而易舉的攔住那往她臉頰撲來的手掌,用單手自尚倚雲身後銬住她的雙手。

「你做什麼!快放開我!」打不到人,反被抓住,尚倚雲惱羞成怒的尖叫了起來。

梵伶听若未聞,另一只手扣住尚倚雲的腰,幾乎是拖著她將她帶出PUB,一群黑衣人簇擁著尚倚雲,保護她的安全。

「我要告訴我爸爸,讓他處罰你這個以下犯上的家伙!」尚倚雲像個小孩般,因為吃不到糖而叫鬧著,「我不要回去,放開我,你听到了沒有。」

一直到上車,尚倚雲還是沒有停止她的尖叫謾罵,但是梵伶根本不在乎。

此趟去日本,美其名是去和山口組的少主新堂修相親,實則情況未明,梵伶很擔心,她總覺得情況不太對勁。

自從一年前,奇非率領猛虎幫,開啟挑戰龍幫權威的首例,雖然奇非失敗了,卻暴露出龍幫衰弱的事實,一年來,挑釁龍幫的幫派越來越多,想要取代其地位的亦不在少數。

促成這次的相親,山口組的人到底打的是什麼算盤?他們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梵伶的眉頭打了好幾個結,心情越發不安。

罷在日本山口組的地方下榻,就被人闖進房間的感覺真是太糟了。

梵伶以為是龍幫的仇人找上門,沒想到竟是永夜集團的人拿了諭令來邀請她。

「如果我拒絕呢?」她已經準備好隨時拔槍突圍。

「屬下無法達成天王的命令,只好就地自裁。」男人單膝及地,拿出短刀架在脖子上。

男人的氣魄讓她佩服,也讓她有了一窺究竟的想法,於是她點頭了。

此刻,梵伶以穩健冷靜的腳步跟隨著一名穿著深色西裝的男子,大理石鋪地的暗道中,兩人的腳步輕盈的像是只有空氣流動的聲音。

暗道中曲折離奇的布局加上現代化科技辨認身份系統,想必是有心人設計要防止外人入侵,梵伶臉上面無表情、不動聲色,內心卻為這般規模的組織感到心驚,一股冷意爬上背脊。

「梵小姐,請留步。」男人躬身。

她止步不前。

「梵小姐,請在此地稍後。」男人彎著腰,語帶恭敬的說,「暗道機關重重,若是傷了梵小姐,屬下擔待不起,望梵小姐小心。」

語畢,男人在一道銀色大門前輸入指模與聲波,不一會大門便緩緩開啟。

梵伶心一驚。

這是警告也是勸誡,一路上梵伶對於暗道的機關暗自觀察與試探,她以為她已經很注意、很小心了,沒想到,這家伙訓練有素,老早識破她的小把戲,這讓她更加感到危險。

僅是一名引路者便已深不可測,更遑論暗殺組織內部的高手了。

「梵小姐,天王與地神已久候多時,恭請您入內。」男人在門口垂手靜待,標準的日本人禮儀。

她鳳凰女可不是被嚇大的,怎麼說她都是龍幫未來的軍師,若是她自己現在就亂了陣腳,未來又能有什麼資格輔助少主領導龍幫呢?

「辛苦你了。」梵伶冷冷的說,她舉步神情冷峻的獨自走進銀色大門。

梵伶在銀色大門關上後,走向唯一的一條通道的底端。

她輕輕轉開檀木雕花雙扇門的門把,門後是一間寬敞的馬蹄形會議室,寬大的螢幕並沒有顯示任何訊息,坐在里面的人視線緊緊落在她身上。

「歡迎,龍幫的鳳凰女。」單耘疾起身,一臉帶笑。

梵伶並沒有因為他善意的舉動而放松戒心,嘴角扯出一抹沒有笑意的弧度。「久仰了,永夜的天王。」

「我們非要如此客氣才能說話嗎?」單耘疾擺擺手,一副友善無辜的模樣,「梵小姐請坐,別拘謹。

梵伶從善如流地坐下,她語風犀利,單刀直入,「我坐下了。深夜邀請,單天王的目的不會只是要我坐在這里吧?」

「梵小姐果然快人快語。」單耘疾贊賞的挑了挑眉,接著說︰「我們需要梵小姐幫個忙。」

他牲畜無害的表情像只黃鼠狼。

「什麼忙?!」太客氣的說法,梵伶懷疑他的動機不單純。

「永夜最近接獲一項委托,我想梵小姐也許會感興趣。」單耘疾按下控制扭,螢幕上顯示出奇非的照片。

「這個人,你應該認識吧。」

「他作了什麼委托?」梵伶望著單耘疾,眼神銳利。

「這並不難猜到,」他聳聳肩,一臉無謂。「他要我們殺了方潔瑀,你的好朋友,也是一年前解除龍幫危機的律師。」

聞言,梵伶臉色一白。

「別緊張,永夜並沒有狙擊方潔瑀的打算,相反的,我們要救她。至於理由……」單耘疾笑而不語。

梵伶定下為好朋友擔憂的心神,她想到了寧槐,永夜的地神,他和潔瑀間有段不尋常的過去。

「在我們逮到奇非之前,他已經透過其他管道委托了美國的殺手,逼問是沒用的,這家伙還不是普通的硬,怎麼都不肯說暗殺的人選。」

「你們打算如何救她?」梵伶沉沉的問。

「如我一開始所說,我們需要你幫忙。」單耘疾話中帶話,笑得很詭異,「只要你絆住山口組那些長老們和新堂修的注意力,方潔瑀就一定沒事。」

「你的意思是……」梵伶皺起眉頭。

他們也知道了這次相親的事?所以要她用這件事絆住新堂修,還有山口組的長老。

難道,傳言不假?

當年山口組年紀輕輕的少主新堂修,就是藉著永夜的力量鏟除異己,將其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勢力消滅殆盡,因此,永夜和山口組的新領導人關系密切。

前幾年,新堂修對山口組扶持他立主的元老的一些小動作還多有忍耐,今年年初卻傳出永夜的地神奉新堂修之命,整治了不安分的元老,元老們吃了暗虧當然心有不甘,才會安排這場相親,希望能藉著其他勢力的介入平衡現在一面倒的情況。

元老們當然也不會放過害得他們淒慘落魄的地神寧槐,所以才要她將他們的注意力引開,方便寧槐離開日本。

所以,要去保護潔瑀的是地神寧槐?他要親自出馬?

「你是聰明人,我們不需要把話講得太白,是吧?」單耘疾看得出梵伶已經了解他們的計劃。

憑寧槐的身手,由他去保護潔瑀,那是再好也不過的,但是……

「我不能保證一定會成功。」梵伶並不樂觀。

這真是個困難的任務,相親的是龍幫幫主千金,誰知道她和新堂修能不能擦出火花,要是不能,他們很快就會打道回府。

「你一定要成功!」否則他單耘疾就會被寧槐給五馬分尸了。「想想相親成功後,對龍幫能夠帶來的好處。」他眨著眼狡黠的說著,「山口組內部的斗爭將為龍幫圖得多少的利益,龍幫……不是正需要有力的支援嗎?」

單耘疾的話果真讓梵伶無法抗拒,放下對潔瑀的擔心後,她不由得開始設想這句話的真偽。

救潔瑀的方法有很多,甚至她可以聯絡小裳裳,叫袁霽裳把潔瑀帶到美國躲一陣子,不一定非寧槐不可,但是龍幫的好機會卻是一閃即逝。

如果龍幫和山口組成為聯盟,無論山口組最後勝出的勢力是幫主還是元老,龍幫都可以藉由山口組的協助,恢復以往的威望。

龍幫的確是老了,許多腐朽敗壞的地方因為在位者的懈怠而逐漸浮現,老一輩的已經無力再管,年輕一代的卻又只貪圖富貴玩樂。

她的父親即將退休,往後龍幫軍師的重擔即將落在她的肩上,她必須為垂垂老矣的龍幫找尋一條出路。

「我答應。」梵伶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說︰「永夜的天王,別忘了你的承諾,方潔瑀的安危就交給你們了。」

「那是一定的。」單耘疾對這個一點都不擔心,有地神寧槐在嘛,怕什麼。

梵伶的眼神是充滿決心的,無論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她一定會促成這段結盟。

為了龍幫,也為了潔瑀,她一定會成功。

***

梵伶一離去,單耘疾馬上攤在會議桌上,像垂死的青蛙般。

「寧槐啊,你可真是害死我了!」他衷嚎似的叫著。

新堂修現在正需要人幫忙,他卻在這緊要關頭丟給新堂修一個大麻煩,讓寧槐偷偷跑去台灣,等新堂修料理完眼前的麻煩後,那狐狸一定會好好給他一頓回報,他人在日本想跑也跑不掉。

但是,天可憐見,根本不是他設計新堂修的,所有的計策都是寧槐想出來的,只是那家伙居然以退出永夜威脅他幫忙,叫他背這黑鍋。

「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單耘疾只差沒仰天長嘆英雄氣短。

***

夜很寧靜,櫻花濃重的香味飄散在空氣中,敞開的和室拉開半邊竹簾,微風伴著花香卷入冷清的房內。

年輕男人閉目靜靜端坐軟墊上,小幾上燃著升起裊裊白霧的小香爐。

一個黑影子閃然而至。

「主子。」身著黑色蒙面勁裝的女子單膝跪地在男人跟前。

男人倏地睜開眼,一雙美麗如黑珍珠的眸子綻出光芒,薄唇揚起一抹動人心魄的微笑。

「說吧。」聲音輕如薄翼吹動。

「台灣龍幫的小姐和隨從已抵達,下榻在西長老的迎賓樓。」女子必恭必敬的回答。

「來了哪些人?」

「龍幫下任軍師梵伶和十名保鏢」女子將腰間的磁片取出,遞放在小幾上,「這是龍幫尚倚雲以及下任軍師梵伶的資料。」

男人微微頷首,拿起磁片把玩著。

「那些老人恐怕是日子過得太安逸了,是嗎?」男人淡淡的說著,聲音中有著明顯的嘲諷,「你說呢?梅。」

女子是不會回答的,她只是主人的貼身隨侍,沒有資格答話。

這只是男人的試探,梅的報告已結束,應該讓她退下的命令不知為何遲遲未言,男人輕輕揚起眉。

「還有事吧。」這是肯定句,充分的表現男人的不悅。

「主子。」梅低下頭,她知道她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主人的眼,只能告罪似的開口,「永夜的人剛才和梵伶踫頭,屬下想跟蹤,卻被發現。」

「難怪你受傷了。」男人冷笑出聲。

听到男人的笑聲,梅不禁全身顫抖,因為這是主人發怒的前兆。

「屬下該死。」受傷的是手臂,她已經緊緊包扎住了,卻還是被他發現。

男人揮手,冷冷道︰「下去。」

梅的身影來去如風,一剎那已消失在和室內。

男人站了起來,走到被拉起的竹簾下。

看來,寧槐還是不顧一切的去了,那一年看到如此瘋狂的寧槐,他便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寧槐是非去不可的。

也罷,這並不會礙著他擺好的棋譜。

今夜月很圓,皎潔的光芒映照在冷清的院落,將男人微笑著的面容清晰的照出。

他的身形屬修長精瘦,長長的黑發束成發束繞過耳背系在胸前,兩綹細絲飄在額前,耳上掛著銀制扁橢圓形耳飾,細眉挺鼻薄唇形成冷漠的線條,一雙低垂著濃密睫毛的鳳眼讓他貌若芙蓉。

男身女貌,是面相學上的大凶。

料誰也難以置信這般俊美無儔的男人竟就是山口組的首領,新堂修。

因為他實在太年輕了,許多部屬還是習慣性的喊他少主。

「月圓之日啊……」新堂修呢喃著,「真是讓人不舒服哪。」

看著明亮的圓月,他下意識的感到惡心。

那股惡心就這麼涌上胸口,讓他渾身軟弱乏力,寬敞的邸宅院落內只有他一人,所以沒有任何手臂扶住他往下滑落的身子。

新堂修趴在冰冷的地板上乾嘔著,明明就吐不出任何東西,他還是感到惡心。

胸腔內纏繞著空虛的感覺,像是要將他的五髒六腑焚燒般炙熱,像是要將他所能呼吸的氧氣全都奪走般冰冷,冰火交錯,在他無情的五官上奏出漫天笑聲。

新堂修彎著腰無可抑止的大笑,淒惻凌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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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時分,水玲瓏的響聲格外悅耳。

擺設簡單的廂房內,龍幫千金尚倚雲和梵伶已經入座,山口組的東西南北四長老坐在兩人對座,唯獨主人位是缺席的。

一大早便搭乘山口組西長老的私人座機從東京來到中禪寺,等了這麼久,尚倚雲不禁呵欠連連,一向心高氣傲的她已經開始不耐煩。

梵伶昨夜夜訪永夜回來後尚未躺下,隨即又風塵僕僕來到這座屬於山口組的私人溫泉別墅,她卻未顯疲態,干練的眼輕輕的打量四周。

四長老有些不安,因為他們的首領遲遲未到。

「不如我們先用吧,年輕人嘛,就別管那些古板的禮儀了。」南長老和氣的打著圓場,「尚小姐以為呢?」

尚倚雲正想藉此大動肝火,不料梵伶卻早她一步開口。

「謝謝長老們的好意。」梵伶眼神不卑不亢的直視南長老,字字清晰的日語謹慎卻又充滿說服力,「既然我們是客人,等待主人是一定的禮節,我們小姐是不會介意的。」

四位長老徵詢意見的眼神落到龍幫千金的臉上。

這下可好,尚倚雲若是否定梵伶的話就顯得她氣度狹小了,她只好不甘願的點點頭。

見四位長老贊許的眼神交換,梵伶知道她已經成功的博得四位長老對尚倚雲的好感。

一陣撲朔迷離的櫻花香味飄然而至,身著淺藍色浴衣的新堂修出現在敞開的拉門。

「諸位久等了。」一句話打發了所有苦等的人,他堂而皇之的走到離門最遠的主人位坐下。

一名女侍在新堂修入座後,將其月兌下的羽織細細折好放妥。

「早上泡溫泉是最舒服的。」他微微一笑,像是不經意般說出讓大家久等的理由,「開動吧,我餓死了。」

貪圖個人享受讓客人久等、穿著隨便的衣服見重要的客人,這兩項罪名讓一旁的四位長老氣得臉色一陣白一陣青。

脾氣最差的北長老站了起來,隱忍怒氣,他壓著聲音說︰「少主,屬下懇求你先換一件衣服再用餐。」

「哦,為什麼呢?」淺酌一小杯清酒,新堂修揚起眉,恍若不知的疑問。

「少主!」等他喝下酒,北長老又氣急敗壞的大叫出聲,「你應該先為客人斟酒,真是,真是太沒禮貌了!」

新堂修不在意的舉箸夾起蛋豆腐,像是極享受的模樣。

不知是享受著美味的食物還是北長老的怒氣。

這樣的漠視讓北長老倍感尷尬,其餘的長老卻又不敢貿然開口,要是新堂修還是來個相應不理,不就在客人面前面子掃地。

梵伶知道氣氛不對,她不著痕跡的推推尚倚雲,要她開口緩和。

但是被新堂修誘人容貌給勾去七魂六魄的尚倚雲怎麼會懂得梵伶的用心,她呆呆的盯著新堂修的臉,只差沒流下口水。

梵伶無聲的嘆了口氣,緩緩的開口,「北長老,請勿動怒。」

霎時,所有的焦點移到梵伶的身上。

「方才,南長老才要我們別拘束禮節的,也許新堂少主是不想我們感到拘謹才隨興的。尚小姐感謝少主的好意,希望大老們能見諒。」

一席話不但使新堂修的狂妄合理化,也讓北長老有台階下。

「是嗎?那是我錯怪了。」北長老僵住原本憤怒的臉部曲線,很快的坐下。

新堂修像是沒听見似的繼續他的進食,原本垂下的眼睫毛卻微微揚起,精銳的目光掃過梵伶。

他抬起頭,漾出一抹無害的微笑。

「你是龍幫千金,尚倚雲嗎」他問話的對象明顯是梵伶。

梵伶稍稍離位低下頭跪著,她小心回話,「回少主,我是尚小姐的隨從,下任龍幫軍師,梵伶。」

下一秒,新堂修的面容變得邪惡而狠毒。「如果你不是尚小姐,憑什麼替尚小姐答話?」他的聲音並未有特別的起伏,卻叫人聞之膽戰,他惡意的起身走到梵伶跟前,「龍幫是這樣訓練奴才的嗎?」

梵伶心驚抬起頭,看到新堂修恍若撒旦的微笑。

他是故意的。

咬著牙,梵伶轉過身對著尚倚雲跪下。

「小姐恕罪。」除了認罪,站在別人的土地上,她沒有其他的方法。

他的確是故意的。新堂修轉過頭,優雅有禮的彎腰對尚倚雲淺淺一笑,「久仰芳名,尚小姐。」

「新……堂少主,客……氣了。」真是破得可以的日文。

尚倚雲的日文是臨時惡補的,何況她一對上新堂修的眼便慌亂失措,芳心亂顫,根本不知道該講什麼。

新堂修意會的笑了笑,改口說中文,「尚小姐,龍幫都是怎樣懲治以下犯上的奴才呢?」

明知道梵伶所做的都是有利於她,但是尚倚雲根本不想替她說話。

從小梵伶就是她的貼身護衛,聰明伶俐的梵伶總是奪去眾人的目光,讓她即使貴為龍幫掌上明珠卻像個笨蛋似的,淪為襯托梵伶的綠葉,然而優秀的梵伶卻不曾出過任何差錯,讓她想向父親告狀的機會都沒有。

這次總有人要替她出氣了,她怎會不好好把握。

「就讓她跪著吧。」她涼涼的看了梵伶一眼。

新堂修不置可否的笑笑,「尚小姐覺得合適即好。」

尚倚雲見新堂修似乎對她有好感,便大膽的開口,「這兒好悶,新堂少主可否帶我到別處用餐。」

她可不想因為四個老人以及死板板的護衛,失去和新堂修這樣俊美無儔的男人獨處的機會。

「叫我修吧。」新堂修伸出手,接受尚倚雲的要求。

尚倚雲矯揉作態的故做害羞,慢慢的才握住新堂修的手讓他禮貌性的扶起自己,兩人不理屋內其余五人,自顧自的離開。

旁邊四個長老看見這一幕都傻眼了。

他們才初次見面,沒說幾句話,尚倚雲竟開口的邀約陌生男子,而原本一副興趣缺缺的新堂修居然答允了,這和他們事前設想的都不同啊!

「少主……」四個長老急忙的前後追了出去。

梵伶跪在空無一人的屋內,心中的省悟比方才自尊受辱帶給她的沖擊更讓她倍感沉重。

來的時候就知道新堂修不是簡單的人物,真正踫到了,才發現豈止。

他根本是個惡魔。

四個長老都不是他的對手,更別提單純的尚倚雲,恐怕被拆解入月復了還不自知。

這個男人是怎樣看待龍幫和尚倚雲呢?

龍幫要是真能和這般可怕的人結盟,究竟是一幅是禍呢?

這些原本肯定的答案到了現在,在梵伶的心里全成了不可知的問號。

***

日灑余暉,中禪寺湖是一片金黃色的璀璨風情,寧靜的空氣中絲毫不能察覺的腳步聲輕盈如蝶。

新堂修站在梵伶的身後,不發一語的背著手,只有一雙眼透露了他復雜的心思。

梵伶依然直挺挺的跪著,一動不動,那位置、那姿態和早上新堂修離去時無兩樣。

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女人。

梵伶不算是美得傾國傾城的女子,不可諱言她的面容姣好,但是她那刻意建立的冷硬形象,卻將她女性的柔和感覺破壞了。

削短的頭發只留到頸項,縴細單薄的身軀與修長的四肢顯得十分骨感,白色襯衫搭深藍色窄裙,將她一身冷漠的氣質完全襯出。

新堂修記得,她有一雙閃亮如星子的眼眸,卻只有冷若冰霜的溫度。

「你還在這里,真是忠心耿耿。」他冷不防的開口,聲音果如他所料驚動了梵伶。

就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無波的水池,他嘲諷似的嘆息引起新堂修所不能預知的漣漪。

梵伶聞聲輕顫,並沒有轉過身,因為她光是听聲音就能知道來者是誰。

「新堂少主誤會了,我的忠心還比不上山口組的成員,她的耐心真是令我佩服。」她冷冷的開口,不疾不緩的語調將新堂修的諷刺全數奉還。

「嘖,被你發現了。」新堂修並不火,他打響手指,一個女子的身影從走廊角落乍現。

「梅,這就是你的失職了。」他面帶微笑,極其溫柔的說。

梅是他的眼線,留下來監視梵伶的,梵伶跪了多久,她就躲了多久。

「屬下知罪。」梅惶恐的跪在新堂修跟前,聲音透著恐懼,這已是她第二次出錯,「懇請少主再給梅一個機會。」

「沒有機會了,你已經把你的機會用完。每個人,都只有一次機會的。」

新堂修毫不留情,迅如閃電的從腰間掏出槍,那動作恍如魔術般,在梅還來不及求饒的當下,消音手槍已經終結了她的生命。

人的生命如此脆弱,如此無能。

「新堂修,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魔鬼。」那清亮的嗓音屬於梵伶,她站在屋內,冷言旁觀這一切。

新堂修對於她的評語並沒有發怒,他走近已經站起來的梵伶。

「對日本黑道第一大黨的領袖如此說話,你不怕回不了台灣嗎?」新堂修依舊笑著,他的臉頰上有著些許殺人時濺到的血滴,更形魔魅。

「你要殺人根本不用理由。」梵伶凝視著他的眼,發現那是一雙漫如沙漠般死寂的瞳眸。

「那麼龍幫呢?」新堂修好奇的瞟著她沒有表情的臉。

「龍幫對你而言,只是可有可無的棋子。」這是她深思後的結果,新堂修目空一切,他不會把龍幫放在眼底的。

這讓梵伶覺悟,無論她再怎樣退讓、卑屈,也不過是讓新堂修耍,這個男人是不屑與應聲蟲說話的。

她必須爭取到與新堂修談判的機會。

「你好像很了解我,說的如此肯定,你不怕你的一席話毀了龍幫重振的機會嗎?」新堂修站在她跟前,凝視著她任何可能的表情。

「少主是聰明人,何必再說出這些試探的話呢?」梵伶漠然的迎視他。

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對女人而言算高的,可是站在新堂修面前,梵全卻覺得自己好嬌小。

嬌小到足以暴露女性脆弱的本質。

新堂修像是充滿威脅的黑豹,矯捷迅猛,隨時可以不留情份的撕裂她。

「喔喔,那你認為我應該說什麼呢?」新堂修笑了笑,不再盯著她。

他轉過身,踱步到走廊的露台,倚著欄桿欣賞眼前中禪寺湖的美景。

梵伶松了一口氣,在充滿壓力的對視中,她幾乎敗下陣來。

「開出條件吧,和龍幫結盟的條件。」這是梵伶的底線,如果新堂修一口否定,她就必須即刻帶著尚倚雲返國。

這里太危險了,她並沒有忘記自已答應寧槐的話,但若再待下去,遲早將卷入新堂修和四大長老的斗爭中。

她只有一個人,死不足惜,但不能讓尚倚雲送命。

「你是個有趣的女人,比你的小姐有趣多了。」新堂修轉頭背光看著她,「只可惜你不是龍幫千金,要不我會很高興迎娶你的。」

這絕對是取笑,她知道自己的死忠已經成為他嘲諷的箭靶。

「幸好我不是龍幫千金。」她忍不住反唇相稽。

也許是看不清新堂修的瞼,梵全反倒不畏懼他山口組少主的身份,而有勇氣出口反擊。

新堂修聞言嗤笑出聲。她是第一個說出不想嫁給他的女人,恐怕這也是口是心非吧。

但是,不可否認,梵伶的確是個聰明的女人,也的確擁有和他談判的條件,這就是他來此的目的,只是……

「幽默,這也是你的優點。」他舍棄了中禪寺的美景,開始一步步逼向她,心中有了新的打算,「但是你有一個很不可愛的缺點,那就是你」

他出其不意的手刀揮向梵伶,在輕易化解梵伶雙手的立即反擊後擊中她的腰,讓她軟麻的雙腿再也無法支持的傾倒,而他早就伸出的強壯手臂正好抱住她。

「太頑固了。」悠悠的純男性呼吸落在梵伶耳旁,笑意盈滿美麗的鳳眼。

梵伶的雙手被新堂修的另一只手反剪在後,她根本無法掙月兌。

「可惡!」她咒罵。

「跪了一整天,還能自己站起來,你到底是受過怎樣嚴格的訓練啊?!」新堂修不許她的躲避,在梵伶的頭有限的轉動空間內,鎖住她的眼。

逃不過他戲謔邪惡的眼,梵伶索性閉上自己的雙眼。

「龍幫的人還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

新堂修似笑非笑的語氣猶在耳邊,卻意外的讓梵伶勾起幼時艱苦鍛煉的回憶。

她的腿大約中午時就麻透了,憑著一股骨氣,她勉強自己咽下痛苦的喊叫,獨自站了起來。

這比起親生父親給她的教訓簡單多了。

閉著眼的梵伶宛如風中冷梅,寧靜雅致。

新堂修凝視著不回話的懷中女子,發現自己還不討厭她的反唇相稽,不說話的她反而讓他有種莫名的不悅,像是花季過後的白梅即將枯萎。

「如果你再不說話?我就要……」新堂修滿意的看見自己的威脅奏效,他緩緩的低下頭,在梵伶睜開冷漠的雙眸時看見她眼底的驚恐。

「吻你。」嘆息般的言語貼著她的唇說著,聲音淺淺回蕩在耳邊。

看著他貼近放大的臉,感受他男性陽剛的氣息,嗅著他靠在唇畔的淡淡煙味,梵伶覺得慌亂莫名。

這是她前所未有的感覺。

「放開我!」梵伶威嚇的低聲嘶吼。

她用盡所有的力氣想要扳開新堂修加諸在她手腕上的箝制,習武之人的潛力一並爆發,原本酸麻得無法動彈的腿,居然在她意志的驅使下攻擊新堂修的下盤。

新堂修放開她的雙手,正面迎接她所有的攻擊。

在廂房有限的空間內,新堂修的雙腳未曾移動半步,僅以雙手抵擋梵伶凌厲的拳腳。

「你竟敢輕視我!」她怒極的吼著。

「我沒有。」他閃躲過梵伶的一掌,又是一個俐落的掃腿。

梵伶一個箭步掠到新堂修的左側,五指如鉤伸手往他的胸口抓去,新堂修沒料到認真起來的梵伶速度之快,讓他來不及扣住她攻擊的手,他只好往後退了一步,身形一側一矮,這才能跟上梵伶的速度,反勾住她的手腕,以三指之力向內輕輕一帶。

于是梵伶再度回到新堂修懷中。

「你!」她揚腿踢他,沒想到他的腿更快,立刻反制了她。

並不是梵伶太差,而是新堂修太厲害了,能夠使他移步已是很不錯的成績了。

「是誰誤導了你,讓你以為男人都是軟弱的呢?」新堂修眯起眼,一個足以迷倒眾生的笑容綻現,「看來,龍幫的男人都太不濟了。」

「快提出你的條件,不要浪費時間。」梵伶知道自已與他實力上的差距後,更加覺得新堂修的可怕。

他沒有流下一滴汗,只是微微移動一步就擒住她。

听到梵伶的問話,讓新堂修所有的好心情都結束了。

他低頭看著梵伶,那是 張寫滿認真忠誠的臉孔,即使她的主子在今晨毫不猶豫的離棄她,她卻依然一如過往般貢獻她赤誠的心。

真是令人厭惡!

新堂修突然反手放了她,毫無預期的,梵伶身形一個跟蹌,向外跌了幾步才立身站好。

「告訴我,為什麼對龍幫忠心耿耿?」他冷冷的問。

他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不見了,陰鷙的神情讓人心驚。

「龍幫幫主對我一家人有恩,我必須報恩。」梵伶照實回答。

新堂修從未將喜怒形于色,至少在梵伶看到他這些片刻里都是,不知是不是她做了什麼才激怒了他。

無論如何,他肯進行談判,而不是全盤否定,對梵伶而言,這是個好的開始。

「報恩嗎?」新堂修看著她,確定她講的是實話後,冷不防的輕笑,他的笑容漸漸擴大,直到狂笑聲幾乎尖銳可傷人。

梵伶怔怔的看著他,不解他為何會笑得如此狂亂。

「新堂少主……」她明知自已不該動惻隱之心,但是她無法阻止自己關心他。

當梵伶溫暖的手踫觸到他冰冷的肩,他反射的推開她。

「我沒事。」新堂修冷哼兩句,止住狂笑,只在唇角勾起深深的弧度,在他說話時成為諷刺的痕跡。

「梵伶,現在我更發覺你的第三項優點,那就是」他貼近她,直到足以看清她臉上尚未消失的擔心才冷酷的說︰「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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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

星子散落在黑幕,似碎鑽,熠熠傲然。

佇立于黑暗中,誰都沒有開燈的舉動,也許在暗處,更能夠褪去虛偽,說出真實的話。

「我的條件很簡單。」新堂修冷冷開口,沒有溫度,「只要你月兌離龍幫,誓言效忠於我,我就和尚倚雲結婚。」

結婚只是保證,一旦龍幫和山口組聯姻,凡是山口組運銷至台灣各地的毒品或槍械,將完全由龍幫接手運銷。

而讓龍幫獲得這項利多的條件,竟是要她背離龍幫,投靠新堂修?

「新堂幫主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梵伶不可置信的瞪著黑暗中的男人。

在黑暗中,照理說,她是看不到他的,但是梵伶卻是很清楚的知道他在笑。

冷冷的笑。

「梅已經死了,而我的身邊需要更忠誠的狗。」新堂修對梵伶的疑問不當一回事,他雲淡風清的緩緩說著,「從今天開始,你的代號就是梅。」

「你如此肯定我會答應?!」那狂妄的說話方式讓梵伶覺得受辱。

「你要報恩嘛。」輕輕撇下一句冷諷,新堂修率先往外走去,邊走他邊用對僕婢說話的口氣吩咐著,「直升機已在停機棚等著,梅,你該先去做安檢,不是嗎?」

十分輕視人的作法,抹去她的名字,從此只有代號。

可是梵伶只能選擇接受。

為了龍幫,也為了她的好朋友方潔瑀。

從她父親被龍幫幫主尚義人從賭場救出,從她住進尚家大宅的那天起,她就已經失去選擇的權利了。

其實新堂修又何必抹去她的名字,她,梵伶,早在成為龍幫小姐的貼身護衛時,就已經不是她自己了。

她只是一顆從龍幫手下走進新堂修棋盤的棋子,如此而已。

***

梵伶知道新堂修一言既出,便絕不反悔。

但是,她沒想到婚禮會在相親過後短短的一個禮拜決定,像是完成一項交易般簡單。

通知龍幫新堂修有結婚的意願後,她的父親,龍幫的正牌軍師就趕到日本來接洽一切事宜,當然關于條件,她只說少主希望她能留下服侍人生地不熟的尚倚雲。

知道內情的只有她的父親。

從那天起,她不再和新堂修有任何的交談,即使他來接尚倚雲出去,兩人的視線也毫無交集。

「梵師爺說你也要留在日本,這是真的嗎?」尚倚雲在下人替她梳頭的當下,冷冷的問著立于一旁的梵伶。

「是的。」她沒有起伏的平淡回答。

「為什麼?」尚倚雲嗔叫,不滿得幾乎要拍桌而起。

「怕小姐不習慣日本的生活。」這些都是交易內協定好的說詞。

「修這麼疼我,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尚倚雲驕縱的斜視著梵伶,也許是出自嫉妒以及女性的直覺,她不喜歡梵伶留在這里。

「幫主的交代,請小姐多包容。」她早就已經習慣尚倚雲的無理取鬧,這些話也是她一貫的說詞。

「哼!」尚倚雲瞪她一眼,怒火中燒的說不出話。

就是這樣,好似她是替龍幫來監督她這個不學無術的女兒!

苞在她身邊這麼多年,卻一點也沒有心月復的自覺,出口動不動就是龍幫,尚倚雲最討厭的就是梵伶那雙冷冰冰卻又好似看透一切的眼。

像是在嘲笑她的無知似的。

「替我撥個電話到台灣,我要我爸爸換人。」尚倚雲高傲的對梵伶下命令。

化妝室內有多名山口組派來服侍尚倚雲的下人,她們都是懂華語的。

即使訓練有素,卻也因尚倚雲明顯的厭惡而看不起她,那細微的表情她還是了解的。

這不是第一次,她刻意為難她,讓她難堪。

「知道了。」她也只能這麼回答。

走出換衣間,她到隔壁的會客室拿電話。

山口組十分大方,在主屋特別清出一個獨棟日式別墅供尚倚雲使用,非但部署了齊全的安全人員,連食衣行都一應俱全。

有錢有勢的山口組和日落西山的龍幫,形成強烈的對比。

「我是梵伶。」她說話的溫度不冷不熱。

然後一個倚在門邊的身影,奪去她的注意力。

新堂修不知何時已經到了,他單手撐在門口,範倫鐵諾的深紫色西裝穿在他身上不輕佻也不老氣。

他嘴里嚼著口香糖,眼眸凝視著她,帶著溫柔的微笑,好似他是來接她出游的男伴,十分耐心的在等待她講私人電話。

「幫我接尚幫主,小姐有事要找。」她的口氣一如往常,持著電話筒的手指卻微微發抖。

因為他蠕動的唇,讓她想起那夜他貼著她唇的氣息,炙熱纏綿。

「幫主,是,小姐有事找您,我馬上替您接過去。」梵伶咽下喉頭的唾液,拿起無線電話,抬頭挺胸的走向新堂修。

新堂修的視線並沒有隨著她的步伐,跟著她的身影移動,他目視前端,直到他們的距離只剩不到一個手臂的距離。

他長手一伸,摟過她縴細的腰,讓她整個人正面貼在他身上,以吻封緘。

他的舌頭強悍的撬開她的牙關,在她的口腔內刮起一陣旋風,當他熟練的唇舌攪動她唇內敏感的肌壁時,她軟弱的無法使力抵抗。

連驚呼都來不及,因為他已經放開她,在她張大的眼中,她看見他狡黠的瞳眸閃耀得逞的光芒。

「你從不擦口紅,這是一個好習慣。」新堂修說完後,便自在離去。

她站在門口,听見從換衣間傳來的尚倚雲喜悅歡迎聲,和新堂修寵溺的言語,忽然間動彈不得。

「別生氣了,我帶你到一個很棒的義大利餐廳吃飯。」那說話的口氣彷佛尚倚雲是他珍視的寶貝。

「真的?」尚倚雲高興的在他的臉上印了一個吻,「我還以為結婚前你會忙得不理我呢,」

「我怎麼舍得。」

他挽著她的小手走出換衣間,尚倚雲臉上有著任誰看了都羨慕的幸福色彩,當他們經過梵伶的身旁時,尚倚雲甚至已不記得前一刻她自己的命令。

梵伶在他們走下樓後,拿起手上的電話。

「幫主,請恕罪。」她的聲音並沒有發抖,也沒有沮喪。解釋理由時,聲音的溫度甚至比以前更為中庸。

「我知道,謝謝幫主。」結束通話後,她的腦中是一片空白。

「梵小姐。」一個山口組組員恭敬的站在她身側。

她心一驚,什麼時候當有人靠近她時,她竟一無所覺!

「有事嗎?」

「少主吩咐,明天起,請您移住到君子居。」

「我知道了。」

因為後天是他和尚倚雲的大婚,他已經迫不及待要她為他獻忠了嗎?

明天龍幫幫主抵達時,她竟沒有站在小姐身邊保護她,龍幫的人只會當她是忘主了。

她的父親不會為她解釋的。

「你要記住,你效忠的對象還是龍幫。」梵泰在听完她的說明後,冷冷的對她說,「當然表面上,為獲取山口組的信任,你是假留下服侍小姐為名,實為見風轉舵,主動成為山口組的人。」

「幫主呢?」她有些慌亂,「也要瞞著他嗎?」

「欺敵先欺己,當然不能說是山口組的少主要求的交換條件—.」梵泰堅定的完全沒有轉圈余地。

那麼她多年來的忠心耿耿呢?龍幫幫主多年來對她的信任呢?

「雖然說新堂修是山口組的領袖,不過,他尚且年輕不足以服眾,你在他身邊也好,有什麼風吹草動,四大長老自會派人和你接應,你到時隨機應變即可。」

龍幫是站在四大長老這邊的,而她,順理成章的成為三面諜。

「這麼說,我是一定要犧牲了,是吧。」她終究只是一顆棋子啊!

她的自憐看在梵泰的眼底引起他深深的不悅。

「梵伶!」梵泰怒吼,冷不防的一巴掌打在她臉上,「認清你的身份!要是被其他人知道,新堂少主是因為你答應留下服侍他而應允這段婚事,尚小姐的面子要擺在哪里?龍幫幫主的面子要擺在哪里?」

她撫著被掌摑的臉頰,被梵泰毫無留情的一掌打得跌落在地,面無表情。

「記住了,你誓死效忠的對象是龍幫,必要時,任何的犧牲也在所不惜!」

認清你的身份……

這句話仍然震撼的響在她耳邊。

她楞楞的背倚門扉,覺得好冷。

口腔內一個不屬于她正常器官該有的觸感讓她的注意力轉移,她咬了咬。

是一塊香甜的口香糖。

一塊沾滿新堂修口水的口香糖。

尚倚雲可以擁有新堂夫人的頭餃,掌握為新堂修生兒育女的合法權力,獨佔新堂修所有的溫柔。

被新堂修強吻的她,只配留下新堂修的口水。

***

有了山口組的保護,梵伶在日本恍若成為無用的閑人。

這是她住進君子居前最後一天的夜里,她悄悄的離開山口組主屋。

「到歌舞伎町。」她吩咐計程車司機。

她需要透口氣,情緒已經被壓抑到臨界點。

「小姐不是日本人吧,自助旅行嗎?」司機見她沉默不語,主動與她談天。

「啊,是。」

「歌舞伎町很亂,你一個女孩子要小心哪。」

「我知道。」她靜默的回答。

陌生的叮嚀。

這些話,她的父親、或是龍幫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曾對她說過。

因為不需要,她很強,所以不需要。

彬了一整天,還能自己站起來,你到底是受過怎樣嚴格的訓練啊?!

砰!砰!

她的心跳因為想起這些話而強烈鼓動。

龍幫的人還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說這些話?為什麼他在決定要和尚倚雲結婚後,還要吻她?是戲弄她?還是……

認清你的身份……

是的,別再想了,認清自己的身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她將只會是新堂修住在君子居里的一個私人侍從。

君子居不屬于山口組管轄,也就不在山口組主屋內,梅、蘭、竹、菊是新堂修私人的心月復,簡稱四君子。君子居位於東京近郊山區,四個代表梅蘭竹菊的獨立院落圍繞一個中心主屋而成。

主屋是新堂修常住的地方,有個別致的中文名字——離恨天。

包多的她就不得而知了,四君子是神秘的,神出鬼沒、不具身份的。

「在這里停就行了。」

她在歌舞伎町中央的噴水池旁下車,步行往內走。

梵伶一向有做功課的習慣,即使是初次到日本,對於日本東京以及幾個大城市,她都事前做了了解,甚至是山口組的產業和勢力範圍,可知的部分她都瞭若指掌。

拌舞伎町是束京的娛樂中心,標準的不夜城。

找了個安靜的酒吧,不屬於山口組的,她坐在離吧台有一段距離的位子。

「請給我Genever,謝謝。」

梵伶點的是荷蘭琴酒,她慣喝的。

她並不習慣喝調酒,喜歡喝純酒是因為那股無可取代的芬芳與純粹。

聖誕節剛過,玻璃窗外卻依稀透露著歡愉的聖誕氣息,人們臉上好似都帶著微笑,是她的錯覺,還是歌舞伎町的氣氛迷惑了她?

淺嘗辛口的琴酒,她不去想明天的事。

酒吧的二樓是特別座,因為酒吧的所有人很喜歡它的寧靜,所以特別設計出一席專位。

昏暗卻不至漆黑,明亮卻不甚清晰的特殊燈罩下,二樓的客人可以倚著琉璃架看清樓下的一切。

「一個女人獨自喝閃酒,未免太可憐了。」天王單耘疾晃著他的酒杯,別有用心的問,「你說是嗎?新堂少主。」

新堂修的回應是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

單耘疾知道這是新堂修逃避話題的一貫把戲,他才不會這麼容易放過他咧。

這家酒吧是屬於永夜的。

梵伶走進酒吧的第一步他就知道了,今夜的她,不是黑色的,而是純潔如梅花似的瀟灑白色褲裝。

她是一個愚忠的女人,恐怕她從不質疑自己的身世,也不違逆自己的命運。

為什麼?

「或者她是來找人的呢?」單耘疾用他打不死的蟑螂的精神,再接再厲的試探,「畢竟一個應該陪未婚妻宵夜的居然坐在樓上,另一個應該待在主屋養精蓄銳的居然坐在樓下。說是巧合嘛,太勉強了。」

新堂修涼涼的回了一句,「你可以下去請她喝一杯,我不會介意我的員工下班後休閑的。」

「喂,她可是你的梅,又不是我的。」單耘疾打火趁熱的暗示。

「消息可真靈通。」新堂修只是揚起一抹沒有任何意義的笑,並沒有被單耘疾激出話來。

沒人接話,暗處的一個影子反而探出身來,他打量著梵伶。

「她…….龍幫的鳳凰女,是主子的梅?」奇非驚訝的說。

「竹,你之前不也是猛虎幫的幫主,這沒有什麼值得驚訝的。」新堂修淡淡的說,「世事無常,習慣就好。」

「其實你跟她也算舊識了,要不要下去打聲招呼?」單耘疾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非要讓大家通通湊在一起不可。

對奇非而言,梵伶像是高不可攀的女神,雖然他曾經狙擊龍幫,但是卻不曾和梵伶正面打過一父道。

梵伶,在這個成熟的女人面前,他像個急躁的小夥子。

「不,我現在是竹,不再是奇非了。」奇非選擇了重新開始這條路,這是永夜給他的機會。

他已經二十歲了,看看眼前這些厲害的人物,不過大自己幾歲,卻擁有過人的能力。

經過永夜寧槐給他的教訓,他已經徹底覺醒了。

「喂,你明天就要去美國了,去說說告別話也不錯啊,你們現在是同僚了,說說話沒有什麼的。」

單耘疾說這席話是有目的的,看他笑得像只狐狸。

奇非的視線飄向新堂修,他的主子。

「竹是應該認識一下梅的,你們都是我的四君子。」新堂修眉頭皺都沒皺,一點也不受單耘疾影響,他反而大方的揮揮手說︰「去吧。」

「是。」既然是命令,奇非恭敬的單膝落地後離去。

新堂修的表情、肢體語言都沒問題,讓人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緒,但是單耘疾知道自己的努力還是沒白費的。

瞧瞧,新堂修的杯內的酒都喝光了。

一整杯不加冰塊的純伏特加耶!

新堂修從不讓自已喝太多酒的,他總是刻意的保持清醒,想要他性命的人如過江之鯽,多的數不清。

現在他卻在短短幾分鐘內喝光杯內的烈酒?!只因為奇非眼中閃耀的傾慕之意?只因為梵伶只身孤影的寂寥神情?不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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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摩登的銀藍色流線型機車劃過彎曲的山路,機車騎士一身雪白,窈窕的身材曲線在強風下顯露無遺,她壓低上身緊貼著龍頭,疾駛于暗夜中,像流星般燦爛。

一個急轉彎後,騎士刻意的壓車甩尾後,在刺耳的煞車聲中停住了機車。

熄了火,騎士下車摘下安全帽,露出俏麗的短發和姣好的容貌。

停在機車前頭的是一輛白色敞篷法拉利,一個男人倚著打開的車門抽煙,車子也是才剛停下沒多久。

「你輸了。」新堂修懶懶的抽著煙,要笑不笑的說。

梵伶撇撇嘴冷笑,「勝之不武。」

「別不認輸。」他說話的樣子像是在安撫一個鬧情緒的孩子,「這是我送竹的見面禮,性能不比我的車子差。」

車子是向奇非借用的,不可否認,他說的是實話。

再一次—梵伶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有多強,他是自己無法超越的。

連車尾燈都看不到。

挫敗。

「方潔瑀在台北的國際機場中了致命的一槍。」冷不防的,新堂修開口。

「你說什麼?」梵伶繃緊的聲音失去平衡。

他怎麼會知道潔瑀?潔瑀受傷了?

「她沒事,我及時派了最好的醫生,救回她的一條小命。」他笑得很愜意,像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她和寧槐已經回日本了。」

梵伶沉默了。

「這也是你忠心的條件,如果你要,我就辦到。」新堂修早料到梵泰會要求梵伶作臥底內應,他要徹底得到她。

「臣服我吧,我的梅。」

這是暗示。

那夜,跟蹤她到永夜總部的是他的人,所有的事,從頭到尾他都了若指掌。

新堂修很清楚她和地神之間的企圖,卻沒有阻止寧槐出國。

他要她徹底舍棄龍幫,只對他忠心耿耿。

她可以嗎?

「你們聊了什麼?這麼開心。」不想她繼續沉默,新堂修像是不經意的隨口問。

「什麼?」

「你和竹不是敵人嗎?」他抽著煙,沒看她,望著眼前的一片漆黑。

東京的繁華離他們很遠,山下什麼都沒有,只有些微燈火。

「沒有永遠的朋友,也就沒有永遠的敵人。」原來他指的是這個,梵伶淡淡的回答。

「回答我的問題。」他輕描淡寫的眼神飄向她,「別忘了我是你的主子。」

「認清我的身份是嗎?」這點,他不需要再強調,她認得很清楚,梵伶有點火大,「這是我的私事,沒有必要事事都告訴您吧,主子。」

「奴才,是沒有私事的。」新堂修笑了,很可惡很欺負人的笑容。

他吃定她。

梵伶悶不吭聲。

風縈繞在兩人四周,像無形的細絲,將兩人捆綁而不自知。

「那我們呢?」新堂修抽完最後一口煙,將手上的煙扔在地上踩熄,「是敵人?還是朋友?」

他走向她。

梵伶心中涌起莫名的慌亂,因為那突然被縮短的距離。

「站住。」她無法掩飾自己不流露女性的一面,那聲音失去中庸,「別再走過來。」

新堂修停下步伐,笑眼凝睇她。

他的眼在發光,在傳遞某種訊息。

也許許多事就是在這雙眼下傳遞決定的,梵伶並不害怕,如果她可以預言自己的命運,那些被傳遞的訊息,不過是實現她的預言。

「過來。」修堂修掌握她的脆弱,毫不留情的微笑。

「如果我拒絕呢?」梵伶面無表情,她的內心卻很清楚,那不過是自殘的問法。

「你不會的。」新堂修往後退,回到他一開始站立的地方,「我是你的主人,而你,忠心耿耿。」

梵伶緩步向前,平穩的呼吸,平穩的表情。

她一直走到他的面前,只要他一動就會踫到她的距離。

新堂修不急著征服她,他知道享受成功的果實必須要細嚼慢咽!太急,會破壞勝利的美感。

「我們不是敵人也不是朋友。」他自問自答。

沾染著淺淺煙味的右手貼近著梵伶的發稍向下,她的眼、她的俏鼻、她的薄唇,小小的尖下巴,貼近卻又不踫觸的撫模她。

梵伶微微顫抖,她的眼迎視他,看見他眼中發光的源頭——。

「你說,你是誰?」新堂修倏低攫住她細瘦的雙肩,手指在圓潤的肩頭畫圈圈。

「我是梅。」這是她唯一的答案。

也是唯一的解釋,不必再費心為他的行為找原因。

「梅.!」新堂修低聲呢喃,攔腰將她抱起。

車門是敞開的,他輕易的將她放到皮椅上,將座椅放平後,他居高臨下,審視她的美麗。

在她眼中,他看到完全的服從與不反抗,那是一種忠誠,一種不需要任何保證與地位的忠誠。

急切的情緒在一剎那淹沒了他。

壓,他托住她的後腦勺,迫使她的上身與他密合,粗暴的吻住她。

吻,是狂熱而熾炙的,像是要燃燒一切的絕望。

梵伶覺得昏眩而荒靡。

長到這麼大,她從不曾有這麼一刻覺得自己正無限制的墜落,卻無比快樂。

呼吸急促,熱氣襲人,她的唇正激烈的含在一個男人的口中,舌尖翻攪,男人的手正隔著衣衫著她胸前的渾圓,疼痛中帶著強烈的需索,令她不禁嚶嚀出聲。

「嗯……」

像是回應她的燥熱,新堂修狂野卻不失溫柔的扯掉她的白色襯衫,露出花色簡單的前扣式,平坦的小骯與尖挺的胸。

汗水從他的下巴滴落到梵伶的胸口,往下滑落,沿著小骯隱沒在白紡紗褲中。

「你會舍棄我嗎?像貨品一樣交易買賣。」梵伶喘息著,做最後的掙扎。

「除非你死,除非我死。」新堂修呼吸紊亂,失去一派悠閑,「獻出你的忠心,我值得的。」

他的言語如此堅定,他是強大而無法操控的。

她覺悟了,徹底的覺悟了。

梵伶的雙手像靈蛇般攀住新堂修,被吻過的唇紅腫而性感,「讓我看你,主子。」

新堂修笑了,邪肆而放縱。

扯去領帶,幾近是不耐的剝開襯衫鈕扣,讓梵伶在星空下看清他結實的胸膛,精瘦的腰身。

鈕扣彈落的聲音的讓人更興奮。

「輪到你了。」新堂修的眼深沉得像一潭無底的水,蕩漾著如火般的激情。

梵伶深呼吸,縴縴手指貼住他汗濕的肌膚,在風中,如鐵烙讓他加炙。

他俯,靈巧的口咬開梵伶的扣子,雙手褪去自己和梵伶的褲子,剝落所有的阻礙,他啃咬著梵伶胸前的尖挺,一手則賦予另一側同樣的刺激,一手輕柔不失力道的她的大腿內側,引起梵伶一陣輕顫。

申吟,她只能無助的申吟。

「你是屬於我的,我的……」他呢喃著,纏綿的言語如催化劑般加速兩人的火熱快感。

幕天席地,星空是一片靜靜揚起的黑帆,白色的船將身陷的男女送達天堂,卻無法阻止狂風暴雨在未知的前方等待。

直到滅頂。

山口組首領的婚禮在東京帝國飯店舉行,包下整棟帝國飯店以供遠道而來的客人住宿。

禮堂大廳可見自民黨與自由黨所派的代表出席,中央省廳的首長也紛紛致禮慶賀,參議院與眾議院的議員更是不避諱的親自到場抱賀。

廳堂另一側則有日本其他大幫派的領袖交談著,除了亞洲各國幫派的大聚會,哥倫比亞與巴西的毒梟大王也派遣使者參與盛事。

正邪壁壘分明的情景並不是整場婚禮最滑稽的一幕,語言不通的各國黑幫首領彼此高聲交談,言語間夾雜著各國國罵,辛苦了隨侍在後的翻譯人員。

梵伶穿著一襲銀梅色無袖短旗袍立于落地窗一刖,旗袍裙擺落到膝部開衩,露出均勻雙腿、皎白藕臂。

「這是你的決定嗎?還是陰謀?」丁閻走到梵伶身後,從落地窗的倒影看著冷若冰霜的梵伶。

「你說呢?」她不答反問。

丁閻的眉頭皺了起來,他所認識的梵伶並不是這麼不乾脆的人。

「是梵軍師下令你不能說的?如果是,我就不再追問。」

梵伶轉過身,直視高她一個頭的丁閻。

「我的忠心只給一個人,可惜的是,不再是龍幫。」這是她的肺腑之言。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丁閻不可置信,「這是任務吧?!」

「已經不是。」她臣服了。

這也是梵伶自己在一開始料想不到的。

丁閻的臉色沉了下來,「鳳凰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是梅。」

她已經不是丁閻認識的那個鳳凰女。

「為什麼?」

「你不該問的,殷赤旗旗主。」幫內有規定,各司其職,不得僭越過問幫務。

梵伶嘆了口氣,轉過身,俯瞰東京璀璨美景,「我已經報恩了。龍幫把我賣給了新堂修,從今而後,他是我唯一的主子。」

「你的主子?!」丁閻壓低聲音怒吼,「你瘋了嗎?你並不是貪慕富貴的人,為什麼卻一定要跟著新堂修?!」

「這是我的命。」報恩,她認命效忠;條件交換,她也認命效忠。

「伶!」丁閻伸手扳住梵伶的雙肩,強迫她轉身面對他,「你是怎麼了?」你不是說過龍幫是你唯一的皈依,為什麼龍幫要把你賣給新堂修?」

他喊她伶,這表示他是以私人身份在詢問她,無關乎龍幫內的職責。

丁閻是她在龍幫內最能信任的人,他們是一起長大的。

丁閻的父親是前一任的殷赤旗旗主,在丁閻能獨當一面後便將位子傳給了他,所以丁閻絲毫不能了解梵伶心中的苦。

「龍幫如果是我的皈依,我便不至于淪為談判的籌碼。」梵伶淡淡的說,淡化了心中的愁意,她一向不擅長鬧情緒。

丁閻看著孤傲的梵伶,心中一震,大手一攬,他抱住她的肩,讓梵伶的臉貼著他的胸膛。

「伶,讓我成為你的皈依吧!」他情緒激動,將藏在心中很久的話說出。

梵伶的心中眼中一直只有龍幫,如今她要離去,是否代表她終於能接受龍幫恩情以外的感情呢?!

「閻?」梵伶聞言一陣錯愕。「你說什麼?」

「我愛你,很久很久了。」丁閻沉沉的聲音,渾厚的如同他結實的身材,「如果你不想再當鳳凰女,就嫁給我吧!」

梵伶呆住了,她從沒想到丁閻對她是這樣的感情。

丁閻把她的驚訝錯當是默許,他的手更往下摟住她的腰。「我是真心的,讓我保護你,有什麼事我會替你承擔,嫁給我吧!」

保護她?!替她承擔?!這些字眼讓梵伶心中重重一醒,她抬頭看著丁閻認真無比的眼。

那雙眼,不是她要的,不是能夠征服她的那雙眼。

她掙扎著想松開丁閻的手,冷冷的低吼,「放開我。」

丁閻松手了,他不懂她的反應為何在瞬間改變。

「閻,不行的。」梵伶搖頭,表情不曾因為他的求愛而羞赧。「我從沒想過結婚。」

「難道你不曾向往愛情嗎?」丁閻不解,她再厲害,終究是個女人,終究是需要愛情的滋潤。「你不希望有個男人能獨一無二的愛著你、疼你、寵你嗎?」

他問倒了梵伶。

愛情嗎?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我不需要愛情。」梵伶回答了自己心中的疑問。「我只要想著如何效忠新堂修就夠了。」

她不是開玩笑,丁閻看著這個他認識多年的女人,卻在這時刻發現自己一點也不了解她。

他以為她天生就是這麼冷,這麼寡言,原來她是有自己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你只要主子,不需要愛人?」丁閻覺得他的男性自尊受傷了。

「愛人或被愛,都是多余的。」梵伶只能這麼回答,這已經是很不傷人的方式了。

「你真是令我失望。」

被拒絕後的難堪,不能理解她的悶氣,丁閻最後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後離去。

梵伶告訴自己,這麼做是對的,正確的。

她收到了消息,潔瑀已經月兌困,新堂修果真為她做到。

昨日抵達日本的尚義人十分滿意新堂修開出合作協議,對于這個準女婿更是欣賞得不得了。

這就是她犧牲的條件。

獻出你的忠心,我值得的。

已經不用再犧牲了。

她相信新堂修,他征服了她,他是她自已選擇的主人。

堅信不疑。

「嗨,美女,要不要喝點香檳?」一臉痞痞的單耘疾從宴會廳熱鬧處走來,他拎著兩杯澄色香檳酒,晃了晃。

「謝謝。」梵伶轉身接過,嘗了一口。

單耘疾並沒有穿著正式服裝,一向不按牌理出牌的他秉持一貫風格裝痞子,黑色麻質襯衫搭金色繡花皮褲,外罩咖啡色透明背心,腳下穿金色皮靴。

春意盎然。

「今年春裝,如何?帥不帥呀?」單耘疾注意到梵伶的目光,亮了亮一身行頭,刻意的轉了一圈,還順便拋了個媚眼給她。

「帥。」梵伶微笑,實則不以為然。

看出她的敷衍,單耘疾的眉頭打了個摺。

「怎麼你說話越來越像那家伙,笑里藏刀啊。」他故意不指名道姓,打啞謎,「這樣不好喔,會破壞你冷冷的氣質,美女。」

「你指的是誰,我認識嗎?」顧左右而言他,梵伶不上當。

好家伙,主僕兩人都是一個樣。

「你當然認識,搞不好還十分親密呢!」要裝傻,他單耘疾還會輸人嗎?

梵伶臉色些微的泛白,她想到那夜的狂野,和新堂修……

那只是剎那的事,她將自己的反應掩飾得很好。

「喔,那是誰?」她鎮定的問。

新堂修不多嘴,單耘疾不可能知道的。

「下次再告訴你。」單耘疾挑挑眉,笑而不答。

扁看梵伶的反應就知道他猜對了,那個笑里藏刀的家伙果然禁不起刺激,把眼前這個冰冷冷的大美人給吃了。

一個從沒擁有過禮物的人,一旦找到喜歡的東西,就會不擇手段的佔為己有。

「你不該來參加這場婚禮的。」單耘疾十分認真的說。

她有點吃驚他的說法,「為什麼?」

「唉,這真是一場無聊的婚禮,全是老人家,年輕男女少的可憐啊。」單耘疾抱怨的嘆了口氣,「可憐了你我正值花樣年華,卻在這里陪老人家。」

他捧著酒杯用悲慘的眼神嘟著嘴凝視她,「你知道嗎?我剛才差點沒被那群饑渴的夫人們給生吞活剝了。」

「有這麼嚴重嗎?」梵伶不信的看著他,太夸張了吧!

眼前耍寶的男人,真讓人不敢相信他是永夜的天王。

「是啊。」單耘疾又再重重的嘆了口氣,「地神飛去台灣找他的真命天女,新堂修那小子今天結婚,只剩下我 個孤家寡人的。」

活像被女朋友拋棄似的,單耘疾搭肩靠在梵伶身上,一臉命苦。

「你不可能孤家寡人的。」梵伶忍不住笑了笑,有了說笑的心情,「要是你真的走入禮堂,日本的酒店小姐可要喝西北風了。」

「哇!人家已經這麼可憐了,美人你還挖苦我?!」單耘疾不依的整個人纏在梵伶身上,像只無尾熊,「不行,你要負責安慰我幼小脆弱受傷的心靈。」

「啊?」幼小脆弱受傷?可能嗎?

「作我的女朋友吧!」單耘疾像是要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大剌剌開口,「為了你,就算讓全日本酒店小姐都去喝西北風,我也不會心疼的。」

梵伶傻眼了。

今天她是命犯桃花嗎?

「答應我啦,好嘛好嘛!」單耘疾再接再厲裝可愛,他眨著眼,笑意滿滿,「你想睡覺,抱著我可是冬暖夏涼的,你去血拚,我就當你的柴可夫司機,你不高興,我馬上變身成沙包出氣筒。」

他笑的這麼無辜,梵伶不知道要怎麼推開他,沖著他的笑,她就板不起臉來威嚇他。

單耘疾這樣抱著她,看似是吃盡她豆腐了,但是事實上梵伶卻沒有厭惡感。

不談公事的單耘疾,無害的像是個小孩子。

「單君如果欲求不滿,山口組多的是等著獻身的小姐,我可以馬上替您安排。」冷不防的,新堂修的聲音出現在兩人身後。他紳士般的微笑著,一手持著波米諾紅酒,白色的禮服讓他尊貴無比。

梵伶僵直了身體,又回復先前冷冰冰的模樣。

單耘疾忙不迭的從梵伶身上爬下來。

「哈哈,新堂君言重了。」瞧瞧,那眼神像是要殺人似的。單耘疾低頭猛喝了一口冰涼的香檳酒,胡亂的說︰「賓客都死光了嗎?還是新娘逃婚了?怎麼您有空來這里閑晃呢?」

「您都有空了,我怎會比您忙呢?天王。」新堂修不著邊際順著單耘疾胡扯。

「今天是您的大喜之日,再忙都要來喝杯喜酒嘛。」單耘疾打著哈哈,舉起杯,對著梵伶和新堂修。「來,敬你,祝你們白頭偕老。」

他呼嚕嚕的喝光杯中的香檳後,就腳底抹油溜了。

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無心,那樣子分明就像是和梵伶與新堂修敬酒。

新堂修不引以為意,他在單耘疾舉杯後,便也飲盡杯中酒。

〔為什麼不喝?」

梵伶的杯中仍有香檳,但是她卻沒有回應單耘疾的敬酒。

「要結婚的不是我。」很沖的一句話。

他是她的主子,她不該這麼回話的。

「說的也是,你並不是新娘。」新堂修像是沒發覺她的失態,應和她的話。

直到現在,梵伶才有了真實感。

看著新堂修身上白色漿挺的禮服,看著這滿室賓客,看著這炫然璨斕的東京燈火,她終於有了感覺。

新堂修要結婚了。

「恭喜你。」她發覺自己應該說些什麼,月兌口而出的竟是言不由衷的話。

不舒服的感覺涌現。

「謝謝。」新堂修保持一貫的微笑。「白天你去哪里了?」

她並沒有出席白天在山口組主屋的婚禮典禮,沒有親口听到新堂修說我願意。

「交代一些事給龍幫的人。」

「你已經是我的人,我不喜歡找不到人。」沒有火藥味,只是警告。

「知道了。」

「離單耘疾遠一點。」這是命令,口氣有新堂修少見的強硬。

「他不是永夜的人嗎?」不該有疑問的,她只是一個部屬,但是梵伶很疑惑,永夜不該是新堂修的朋友嗎?

新堂修笑了,賊賊的。「我討厭他抱住你。」無視眾多目光,他摟住梵伶的腰,一手牽起她的手。「更正,我討厭任何男人抱住你。」

梵伶在他注視的目光下,微微顫抖。

強烈的佔有欲,赤果的,那不是主子看部屬的眼,那是一個男人看女人的眼。

「你……」他怎麼可以,這里是他的婚禮晚宴,前面站著的是他的妻啊。

「我不在乎這段婚姻,我不愛尚倚雲。」他看著她眼中的驚慌,那張麗容在窘迫時泛起淺淺的紅暈,看得他不經思考便言語。

什麼意思?

梵伶不敢想,她不能想。

但是,此時此刻她居然感到期待、興奮,這樣的情緒是陌生的。

「時間到了。」新堂修別開眼,低頭看表。「我們開舞吧。」

再看著她,會讓他想丟下這些煩人的蒼蠅,不顧一切壓倒她。

挽著錯愕的梵伶,他輕巧地滑向舞池中央。

音樂正好由原本的抒情協奏曲悠揚地轉為圓舞曲,兩人在眾人無法反應的眼光下翩翩起舞。

「修……你怎麼可以……」尚倚雲氣得頻頻跺腳。開舞的人應該是她和修才是的!她才是女主角啊!

窗外遠處,燈光點點,霓虹閃爍。

SOGO超級版主

~10老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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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級版主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品味生活區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軍武十字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IQ180解題高手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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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昨天 10:50 |只看該作者


殺手集團永夜在箱根湯本溫泉有個渡假住所。

買下的目的是因為單耘疾認為,在東京工作壓力會過大,有個私人的溫泉度假處所,可以減少壓力、舒活筋骨。

寧槐並沒有反對,如果單耘疾不怕被人暗殺的話,就盡量去泡溫泉好了。

「當初買下這里還真是正確的選擇。」泡在高熱的溫泉中,單耘疾享受地直嘆氣。「可惜,寧槐那小子不懂得享受。」

這是一個搭在懸崖邊的露天溫泉,斜對面即可遙望玉簾瀑布。

炳哈,建在懸崖邊上的溫泉池,就算是有人想暗殺他,恐怕還沒殺到他,就已經跌到谷底了。

「要是他也貪圖享受,永夜大概就買不起這座溫泉了。」

說話的是,靠在另一塊大石頭上,閉著眼泡溫泉的新堂修,他露出結實的胸膛,被蒸氣燻過的臉,呈現出朦朧的俊逸。

單耘疾的眼角狠狠的抽搐,瞪著不遠處的新堂修。

看看,把他說的像只米蟲似的,雖然這是事實,也不要說的這麼露骨嘛!

「喂!」單耘疾不客氣的叫他。「你這個剛新婚的男人,不是應該正在和老婆度蜜月嗎?干麼賴在這里,破壞我泡溫泉的氣氛哪?」

「我是啊。」新堂修嗤笑出聲。

想到飛機已經把那個聒噪、膚淺的女人送到遙遠的歐洲去,他的心中真是無限的暢快。

因為飛機班次的關系,這趟蜜月他會一直到最後兩天才能和他新上任的妻子重聚,在這之前,他的人都會困在歐洲不同的機場轉機,絕對無法和尚倚雲見到面。

那真是太好了。

「尚倚雲長得很可愛呀,你干麼把人家看得像鬼一樣呢?」就算是演戲,也該及時行樂啊。「想想,浪漫古典的歐洲之旅,身旁再摟著小鳥依人的美人兒,啊,人生一大享受耶!」

說著說著,單耘疾已經開始認真考慮是不是該放個長假,他似乎听到米蘭的服裝展在呼喚他,威尼斯的拱橋在為他哭泣。

「想娶她?」新堂修一點也不遲疑,笑笑地攤開手。「機票在我皮夾里,隨時歡迎你去享受。」

「朋友妻不可戲,罷了罷了。」單耘疾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嚴肅的拒絕。

尚倚雲美則美矣,就是太驕縱了,他可沒興趣哄著人逛歐洲,多掃興呀。

「請你幫忙的事,進行得如何了?」聳聳眉,新堂修話鋒一轉,切入他今日來此的主要目的。

「我就知道你特地找我,準沒好事。」單耘疾低聲抱怨,暗自感嘆交友不慎。「您新堂少主吩咐的,小人敢不照辦嗎?」

「意思是?」

「OK嘍。」永夜辦事,還不放心嗎?!

「謝謝了。」

從一開始的利益交換,到結交成朋友,寧槐和單耘疾從沒讓他失望過。

他們是可靠的。

「幫你做這些是無所謂啦。」反正出事有寧槐來頂,怕什麼。盯著新堂修的臉,單耘疾肯定,但是卻又有所異議的問︰「可是,你確定你要這麼做?難道山口組會變成怎樣你都不在乎嗎?」

「鏟除月神會,是我活著唯一的目標。」新堂修緩緩睜開眼,望向遠方宛如白絹的玉簾瀑布。「一旦月神會的勢力消減,日本政商界將會產生大變化,屆時,就是我的時代了。」

「權勢利益真的有這麼重要嗎?」單耘疾不解,這可是玩命的游戲啊。「月神會是做了什麼?讓你這麼深惡痛絕。」

新堂修的眼神很縹緲,很遙遠,卻也很閃亮。

「這個孩子,將帶領眾人走向日本的巔峰。」他淺淺的笑了笑。「月神會的人是這麼預言我的,這句預言是為我而生的。」

「我從不知你是這麼迷信命運。」

「你誤會了。」否定了單耘疾的肯定句,他淺笑不止,嘲諷地道!「命運?」他的薄唇輕輕描繪這兩個字的形狀,「我的命運是我自己創造的,不是月神會能夠控制的,也不是山口組能夠賦予的,我將會違逆命運,不為山口組,只為我自己。」

在新堂修咒語般的言論中,單耘疾說不出任何話。

「我會摧毀月神會的帝國,建立屬于我的山口組的帝國。」他那口吻如此肯定,如此堅定不移,如此驕傲。「最後的力量已到齊,像是有股導引的力量,讓你們來到我的身邊,幫助我實現所有的願望。」

「修,我很擔心你。」單耘疾難得露出如此正經的表情。「你把自己繃得太緊了,如果……」

如果他失敗了,是嗎?

新堂修淡然一笑,「成王敗寇,不過如此。」

「那麼梵伶呢?」單耘疾的臉色難看了起來。「不要告訴我你沒踫她,我不會相信的。」

「梅……」她是這麼忠心耿耿,即使什麼都沒交代,丟下一個爛攤子給她,她卻也為他妥善處理。

「她是我最忠誠的助手,最忠誠的,最值得信任的。」

不知該如何說,新堂修發覺自己每次想到梵伶,心口就像是流過一道暖流,她晶亮的眼,傲雪般的神情,讓他心折。

「助手?你認為她是你的助手?」單耘疾怪叫著。

真是離譜啊。

他刻意涼涼的,以不大不小,新堂修可以听到的聲音說︰「是啊,一個能夠和你上床的助手。」

單耘疾知道新堂修處理政商事務能力一流,卻沒想到他對愛情的感悟能力是這麼的差!!

為了讓他早點發覺,看來,他又要討皮痛了。

新堂修的眼眯了起來,卻沒有因為單耘疾的話而動怒。

「我有潔癖,不喜歡和某人一樣到處拈花惹草。」他笑了笑,充滿威脅性的微笑。「每一任的梅,都是我固定的伴。難道你不知道嗎?天王。」

他喊他天王,叫得他心里毛毛的。

算了,還是別輕捻虎須,讓他自己去覺悟這其中的不同。

不過,單耘疾實在不贊同新堂修的人生觀。

他總是猛烈的像是非玉石俱焚不可,卻又對于自己的生死如此消極、漠視。

單耘疾知道新堂修有著不快樂的童年,他和寧槐有個共同點;他們的出生是不受祝福、不被期待、別有用心、企圖的。

寧槐選擇以冷漠作為與所有人保持距離的方法,新堂修則是以微笑拒絕了所有關心他的人,看似他們都是貼近他的,卻又彷佛距離萬般遙遠。

寧槐已經找到心的歸所,眼前這個笑看人事的男人,究竟何時才能真正卸下面具呢?

***

在山口組主屋的議事處,梵伶屈膝端跪在金針錦織的坐墊上,一臉肅然。

「……以上就是三月份關東地方的盈餘收支。」掌管關東地方的東長老次子冗長的報告結束,他抬頭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的女人。

梵伶,他們山口組新的總管。

梵伶闔上帳簿,目露精光。

「酒店和賭場的客人是多了,可是卻不見賺頭。」她沉吟一會,打量著東長老的次子,「這……不合理吧。」

不敢打馬虎眼,男人趕緊說明,一旁等著接下去報告的中部地方管事不禁捏了把冷汗。

「警視廳那里的人我都打點好了,照理說是不該有問題的。」她美麗的容顏出現慍色,不接受對方的解釋。

「我不要听藉口,如果是你手下的人在搞鬼爭功,自己去擺平,」她柔荑一揮,公事夾被扔到走廊上。

「听清楚了嗎?」她眉眼 挑,氣勢萬分。

「我知道了,梅總管。」男人挪過位子,彎腰磕頭。

「下去吧。」梵伶低頭接過下一本帳簿,不再理會。「請開始。」

中部地方西長老的人不敢耽擱,擠過東長老次子到梵伶身邊開始說明。

又是一個不知重點為何物,事事都報備的笨蛋。

她嘆了口氣,在一長段中部管事的獨白後,揮揮手打斷他。

「不用說了,剩下的我都清楚。」梵伶翻閱著明細賬,一邊說著。「愛知和靜岡最近都有一批大貨要出,盯著點。」

這批貨價值百萬美元,弄丟了,搞砸了,他這個管事的項上人頭就準備祭祖吧。

「這批貨有一部份要運去台灣、香港,另一半是馬來西亞、泰國,別搞混了。」

「知道了。」中部地方管事連忙點頭。

「對方的人都聯絡好了嗎?」接應出錯是最不可原諒的。「海巡處呢?打過招呼了嗎?」

生意的事,如果在出貨的節骨眼上出事,損失不談,破壞信譽就嚴重了。

「差不多了。」男人頻頻拭汗。

梵伶的眼眯了起來。「差不多?」咻,又一本帳本飛到走廊。「去弄清楚,再來跟我回話。」

「是,是,是。」男人磕個頭,轉身要出去。

梵伶像是想到了什麼,伸手抓住他的衣領。「親自來回話,別隨便找個人交差了事。」

出了事再推卸責任,找代罪羔羊,這種把戲她在龍幫見多了。

「知道了。」男人唯唯諾諾,撿了帳本趕緊滾蛋。

處理完四大家族的事,梵伶的太陽穴隱約的疼痛。

東、南、西、北四個長老的家族分別管轄關東地方、近畿地方、中部地方、東北地方,新堂本家則以東京為據點,發號司令。

長老們都不管事了,組內事務全由他們的後人在管理。

偏偏他們的後人一個比一個無能,她實在搞不懂新堂修干什麼要提拔這些人。

「幾點了?」她隨便問了身旁的人。

「下午三點。」

梵伶閉了閉眼,覺得肩膀酸痛,可是和室內還有幾個等著回話的人,她不能不管。

「下一個是誰,說吧。」

報告是依事情緩急輕重、先來後到來決定處理先後,排隊的人還不少呢。

等到所有的事都告一段落,已經一個小時過後,議事處只剩下她一人,她的腿跪得都軟麻掉了。

「梅總管,要用膳嗎?」女婢跪在走廊,隔著裝飾華麗的拉門詢問。

她根本沒胃口。「不用了。」

那堆在她眼前等著她過目批示的組內公文,讓她想尖叫。

她晚上還要和一個新起幫派的幫主吃飯,想到這里她就什麼都吃不下了。

這些都應該是新堂修該做的工作,可是那個男人卻在婚禮隔天,在山口組四大長老面前命她為總管,將鑰匙和印鑒交給她。

和尚倚雲度蜜月回來的他,也只是淡淡的對她點個頭。

沒有接回組務的舉動,也鮮少出現在主屋,雖說她是他的部屬,卻也不知他到底在忙什麼。

莫名的失落……

住進君子居後才發覺,其他三屋幾乎是空置著。竹是奇非,他去美國,這她是知道的,那麼剩下兩個呢?

和他們的主子一樣,神龍見首不見尾般神秘。

梵伶甩甩頭,起身想回梅居洗個澡換衣服,晚上,還有一場硬仗好打。

「很厲害嘛!」

一個年輕稚氣的聲音在拉門外響起,梵伶渾身一僵。

山口組本屋的防衛算是滴水不漏,議事處是不許閑雜人等隨意進出的,但是這個人的聲音她沒听過,而她也沒有傳召任何人。

「一星期熟悉組務,一個月收服下面辦事的人,兩個月完全進入狀況。」一陣響亮的掌聲。「真是不簡單,不簡單。」

拉門被打開了。

棒球帽反戴,橘色半邊吊帶褲搭白色棉T恤,一個十五、六歲的小男孩帶著可愛的笑容浮現,臉上有小小的酒窩。

「難怪老大對你贊許得不得了,我還以為我會看到一個老姑婆呢!」小男孩不客氣的坐下來,提起桌上的茶壺逕自倒茶喝。

小男孩突如其來的出現,梵伶松懈的精神立刻回復緊繃,她並不想高聲疾呼守衛進來,那只會打草驚蛇。

她想試探他。

看準正要舉杯就口的他,梵伶伸手欲要奪下小男孩手中的茶杯。

小男孩的反應很快,他反手將茶杯置於手背上。

「喂,你很不友善喔!」他嘟起嘴。

梵伶撲了空,卻不心急,她省去手臂的力,使用手腕的巧勁去撥弄茶杯。

小男孩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換另一手托著茶杯,試著轉移茶杯的位置,背後、肩上,但沒有用,眼看梵伶就要拿走他的茶杯。

為躲過梵伶凌厲的攻勢,他手掌向上讓茶杯騰起。

沒想到,梵倫比他技高一籌,她不去費力爭裝滿溫茶的瓷杯,反而,彈指點了下小男孩腕上的穴道。

那是個會讓手臂短暫失去知覺的穴道,小男孩也知道,可是卻專注於茶杯上而疏於防備。

沒有辦法準確接到落下的茶杯,杯倒水散盡,他的衣服褲子都濕了,一身狼狽。

「哇,你很凶耶,」小男孩呱呱叫,他站了起來,抖落身上的水滴,氣沖沖的指著梵伶。「你作弊!不算,我們再來一次!」

梵伶眉頭糾結。小男孩的模樣很討喜,也好似沒有惡意,但是他一身的不凡,讓她無法放下戒心。

「你是誰?」這是小男孩進門後,她說的第一句話。

小男孩突然睜大眼看著她,一臉恍然大悟。

「啊……我忘記自我介紹了!」他拉下帽子,抓抓頭發,很不好意思的樣子。「我是蘭,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

蘭?他是四君子之一?年紀這麼小的孩子是四君子中的蘭?

梵伶在龍幫見識過許多場面,可是讓這麼小的孩子當新堂修的貼身侍從,他到底在想什麼?

「別懷疑,他是蘭沒錯。」新堂修悠閑的從拉門後走出,一派安逸的微笑。

那陌生的情緒又浮現。同在一個屋檐下,卻多日不見他,梵伶的心中不知為何有股強烈的激動。

好似她是一直期待他的出現,卻又不敢奢望的壓抑。

「老大!」蘭撒嬌地蹭了過去,靠在新堂修身旁像只搖尾巴的博美狗。

蘭異常熱情的舉動讓梵伶有點羨慕,卻也感覺奇異。

難道,這個小男孩不知道他的主人是個喜怒無常、殺人不眨眼的人嗎?

新堂修模模蘭的頭,視線卻移到桌上的公文,和梵伶眼下淡淡的一抹黑。

「辛苦你了。」那眼神如此溫柔,溫柔的足以溺斃她。

梵伶別過頭。「這是我的職責。」

雖然笑容不變,可是她就是從新堂修的臉上看見疲倦與憔悴。

他……好像很累很累。

「你好,我是梅。」她微微揚起嘴角,生疏而有禮的對蘭說︰「請多多指教。」

「梅,好在有你。」蘭又露出他深深的酒窩,拉住梵伶的手,仰著小小的臉,崇拜地道。

「你真的很厲害,要不是有了你,恐怕計劃就不能這麼快實行了。」

什麼計劃?

她沒有問出口,只是疑惑的看著新堂修。

新堂修沒有解釋的意願,只是淡淡的說︰「以後你就知道了。」

心中的直覺告訴她這很重要,也許這就是為什麼他會這麼忙,會放下組務全權讓她處理的原因,她想追問,卻被蘭突如其來的舉動打斷。

蘭突然撲過去抱住她的腰。

就同齡的小孩來說,蘭算是高的,但還是矮梵伶一點。

「梅,你做我的姊姊好不好,以前的梅好凶好壞喔,我不喜歡她,我比較喜歡你。」蘭還沒轉音的童稚聲,軟軟的令人動容。

梵伶不擅與小孩相處,更別談踫到蘭這般孩子氣的舉動。

「蘭是個孤兒。」新堂修為他的舉動解釋,沒有加重語氣以示悲哀。

梵伶頓時涌起愛憐之心,她抱住蘭小小的身子,低頭看著他。

「你幾歲了?」缺乏被愛的小孩,她自己感同身受。

「他才十六歲,他是新加坡迅捷航空的現任總裁。」新堂修已經別有用意的代替他回答。

迅捷航空是亞洲近幾年一片不景氣中,唯一業務還能蒸蒸日上的航空公司。

事實上,迅捷的歷史十分悠久,但是卻曾經一度面臨倒閉,在那當頭有人買下它,並將公司徹底大換血,才造就了如今的迅捷。

「為什麼?」她問。

難道,新堂修是迅捷的幕後老板?

梵伶發現自己陷入一團迷霧中,她完全不懂新堂修是為了什麼。

「你總會知道的。」新堂修笑著,重復同樣的答案。

蘭看了看表,突然慌張大叫。

「姊姊,快去換衣服吧。」蘭推著梵伶,一邊扯著自己濕掉的衣服,「對喔,我也要換衣服才是。」

「為什麼要換衣服?」梵伶再問。

她發覺自已不停的在發問,因為新堂修什麼都不告訴她。

難道他還不信任她?

「我們要去見一個人。」新堂修看見梵伶眼中的不確定,在蘭說話之前主動說明。「一個十分重要的人,到時,你就會明白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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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伶終于知道新堂修想做什麼。

在銀座昂貴的法式餐廳內的晚餐,簡直是一場鴻門宴,讓她見識到新堂修真正的本領,也讓她對蘭的印象全然改觀。

深夜,送蘭上飛機回新加坡後,新堂修開車從新東京國際機場返回君子居。

「你有話想對我說嗎?」

一陣沉默後,新堂修打破寧靜的空氣。

「沒有。」梵伶機械化的回答。

「是嗎?」新堂修的臉色有些蒼白,比下午時更蒼白了些。「我以為你至少會向我提出 些忠告的。」

「有用嗎?」梵伶自嘲的扯扯嘴角,「你已經下定決心了,是不?」

新堂修也笑了,「你現在看起來好多了。」

「什麼?」

「我不習慣唯唯諾諾的你。」

在餐廳、在機場,她什麼都沒說,不再發表自己的意見,像是一尊接受指令運作的機器人。

「我是你的奴才,這是我該做的,就算我認為你的作為是螳臂擋車。」冷冷的說,梵伶不知道為何自己動怒了。

「你在擔心我嗎?」新堂修轉頭看了梵伶一眼,一抹了解的笑容無聲的揚起,「難道你不相信自己所選擇的主人。」

她的不悅是因為擔心他?!

梵伶發覺自己的心情,卻不願承認。

「月神會不是一般的組織。」梵伶的眼神黯了下來,「就算你聯合了自民黨內部分勢力,難道這就足以結束自民黨與月神會的政治地位嗎?」

新堂修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晚餐與他們見面的就是自由黨的主席,預定角逐下屆總理大臣的人選。

蘭和美國的菊,以商界人士身份秘密和自民黨部分議員達成協議,此次見面,目的就是聯合自由黨,推翻月神會所支持的自民黨長達三十年的政治地位。

這是個賭注,如果被月神會的人察覺,山口組就是叛會!

梵伶不懂,這簡直是自殺的舉動。

她蹙起眉,「為什麼要推翻月神會,山口組不能滿足你嗎?」

「是的。」新堂修不否認。

如果不是在開車,他還真想為她鼓掌喝采,這麼簡單的理由,卻沒有人替他說出來。

「我渴望更多的財富、更高的地位,我不該滿足于為山口組守成。」他輕柔的說著,一點也不激動,「我是月神賦予力量的人,我怎麼能讓她失望呢?」

梵伶不認為新堂修是這麼迷信、這麼崇拜權力的人,她凝眸端視他。

「你在說謊。」

一句話,擲地有聲。

新堂修突然把方向盤一轉,疾駛中的車身往路旁偏去,緊急煞車後停靠在路邊。

梵伶隨著車子突如其來的煞車往前傾,剛剛坐穩,新堂修已松下安全帶,俯身握住她的手,壓住她。

「老實說,我不應該原諒你無理的說詞。」他笑了笑,語氣強硬,笑容卻顯得有點無力,「但是,現在,我只想吻你,狠狠的吻你。」

語畢,他低頭吻住了她。

當她說他說謊時,他平靜無波的心竟然狂跳,彷佛她簡單的話就揭穿了他隱藏在面具下的真實。

有種被救活的感動……

睽別已久的吻,讓梵伶無力拒絕,她是渴望泉水的沙漠旅人,即使水中藏毒,她也無所謂了。

緊密地纏繞她的舌,交換著彼此的唾液,交換著彼此的氣息,新堂修握緊十指與梵伶交握的雙手,像是要壓碎她,要融化她般。

「我說謊嗎?」新堂修稍稍離開她的唇,「對權勢著迷,不是什麼太稀奇的事,我有說謊嗎?」

梵伶雙眼迷蒙,新堂修的臉就距離她不到三公分,讓她心中一緊。

「我不知道……」

兩個人貼得太近了,近到無法隱藏彼此激動的心跳聲。

曖昧的氣氛如氣泡般升起,催化了彼此模糊的感情。

上次,也是在車子里,也是在星空下……

無法制止自己,新堂修情難自禁的低下頭,又是狂野的一吻。

他的手已經松開,像自主的藤蔓,在梵伶完美的身體曲線來回摩挲穿梭,點燃的火苗。

梵伶忘情的十指陷在新堂修濃密的頭發中,解開發帶,散落的長發讓他看起來更邪魅、更狂肆。

「你是梅,我的梅,你是—— 喘息著,新堂修發覺自己的腦中竟呈現空白,一個吻讓他失去理智。

「特別的。」他只能將心中的激動坦承。

他強烈的佔有欲讓梵伶撼動、恍惚。看著他,她沒有深思的力量,她只想遵從心中的渴望。

「你想我嗎?」沖動地,新堂修深邃的雙眼凝視她,問︰「去度蜜月時,去美國、新加坡時,你看不見我的任何一刻,你,想我嗎?」

「我想你。」那股莫名的愁緒,那股無法填充的空虛,是思念,「很想你。」

華麗的形容詞不適合梵伶,她不會要求他的全部,她只是謙卑的在他身後等候他,這是她能為他做的。

新堂修的手緩緩的撫模她美麗的容顏,失去微笑的力量。「我很累,很累很累……」他在勒索她的感情,關於忠誠以外的。

可是,梵伶卻給的心甘情願。

「讓我安慰你吧。」她輕聲呢喃著,不再追問原因,不計較得失。

新堂修的表情藏著許多的不確定,許多的疑惑,但是,梵伶一點也不介意。

她主動伸手拉下他,環住他。

看著他,美麗晶亮的眼神聖地望著他,像是個奉獻的祭品。「不要擔心,我是你忠心的僕人,讓我安慰你吧。」

是的……

她是他的梅,忠誠的……

不用懷疑,也不要再深思,那股從未有的悸動是為了什麼。

新堂修彷佛要從梵伶身上汲取溫暖般,瘋狂而粗暴的吻住她、侵略她、佔有她。

深深深夜里。

除了偶爾狂嘯而過的車影,萬籟俱寂。

***

點點幽光,漆漆魅影。

長而狹窄成螺旋狀的階梯蜿蜒而下,除了水珠滴落的滴答聲別無聲響,杵著拐杖的腳步聲便格外顯得清晰。

石壁上,沿著樓梯點著微弱燭火,那燭光像是已燃燒千年般,散發出詭異的顏色,燭淚堆滿燭台,是記憶過往的證據。

樓梯的盡頭是一間寬大的地下室,中央有石桌、石椅,壁上滿是奇特的壁畫,從四面漫上天花板,一幅巨大的掛畫自石桌的主位後垂下,畫中是一個衣衫飄揚的古服女子,乘風逐月,樣貌清純中帶著妖艷。

在陰暗不通風的密室中,有股潮濕的氣息,讓人反胃作嘔。

「你來了。」主位上坐著身著金衣的老人,他干啞的聲音讓整室氣氛更加詭異。

青衣老人走下最後一個階梯,支著拐杖,微微一笑。

「是的,我來了。」他在金衣老人的對面落了坐。「真沒想到,我們還有見面的一天。」

「時序輪轉,我們是不該再見面的。」金衣老人嘆了口氣,「黑鷲已死,我們也不算是違反了祖先的規定。」

「一生只得見一面。」青衣老人滄桑的笑笑,細細品味自已說出口的這句話。「要不是當年山口組的要求,在這太平盛世,我們三人恐怕是終其一生也無法見面的。」

月神會的三位長老,代代相傳其神秘的先知力量,在創教之時,為避免因預知而擅自改變歷史導致天災人禍,三位長老便相約,在遭逢大事、或卜得異象時才得三人相會處理,因此,代代傳人一生頂多見一次面。

「你發現了吧!當年的卜卦,出現破凰之象。」金衣老人擔憂之情顯而易見。

「破凰的種子早在那年夜里種下,只是,我們都沒料到,費盡心思布下的局,這麼容易就破局了。」青衣老人有種人算不如天算的感覺,「蒼天捉弄啊!」

「原以為,讓山口組與龍幫結下仇怨,破凰之影便永得封印。」金衣老人握緊拳頭,不甘心地道︰「難道,天命真要亡我們嗎?」

為了鎖住破凰,他們三人在十多年前,特意制造了山口組與龍幫的仇怨,讓山口組放下狠話,只要是龍幫的人踏進日本一步,就要他有去無回。

卻還是阻止不了破凰。

「一切都是命。」青衣老人感嘆的站了起來。

他垂垂老矣的面容,雞皮鶴發的身形,華麗的衣裳下露出干枯的手指,指著牆上美麗的掛畫。

「月神如此指引,吾等也只能听從命運。」青衣老人像是認命般,不願再費心阻止。

金衣老人卻頑固的拍桌子,眼神熠熠。

「青麒,你錯了!」歲月無法磨滅他一雙炯炯有神的眼,只是助長了氣焰,「當年,我可以道破天機,不顧月神會存亡,為山口組選出王者,今日,我亦可以反制命運,不顧山口組興衰,為月神會延續香火。」

「金龍,你……要逆天而行嗎?」青麒老人眉頭緊蹙。

「我會有方法的。」金龍老人下定決心,一雙眼精銳的掃至青麒老人,「事關月神會,你也月兌不了責任。」

青麒老人苦笑著搖搖頭,「你的脾氣一點也沒變,還是這麼好強,難道非得玉石俱焚不可?」

「只要將破凰之象化解,鎖住命盤,我就不信新堂修真能顛覆天地!」金龍老人口氣強硬。

看來不管他再說什麼,也是改變不了金龍的決心。

青麒老人一甩衣袖,「說吧,你想怎麼做?」

「成也梵影,敗也梵影。」金龍老人眯起眼,詭異的笑了笑,「你說呢?」

***

清晨,梵伶躺在梅居日式的榻榻米上,她醒來很久了。

除了溫暖的棉被讓她不想起身,另外的原因就是布滿她全身的紅痕。

雙腿的酸麻讓她動都不想動。

新堂修已經離去,離去很久很久,她的身旁沒有留下一點溫度。

他走的時候,她仍是清醒的,卻閉上眼楮,縮著身子背對他,讓他以為她睡著了成為山口組的總管已經半年了,這半年的時間,讓她徹底了解新堂修的作息,雖然他依舊來去如風。

在人前,她只是他忠心的僕人。

在無數的夜里,他汲取她身上的溫暖,卻沒有承諾。

昨夜,他從山口組主屋開車到君子居,身上帶著尚倚雲刺鼻的香水味。

「一個禮拜不見。」吵醒睡夢中的她,他緩緩的笑著說,「你想我嗎?」

他總是這麼問,好像這樣才能確定,遠方還有一個人在等他。

「我想你。」她總是這麼答,不吝嗇付出屬於女性的柔軟。

「為什麼不問?」他褪去一身疲憊,塵世的枷鎖,赤果的擁抱她,「不問我去了哪里?不問我在主屋里,和我的妻做了什麼?」

「你希望我問嗎?」

新堂修沉默了。

她越來越不在乎,身陷迷霧,隨時可能下墜的恐懼。

她不想再問,如果他不想讓她知道,問有何用。

「要是有一夭,我背叛你……」她輕聲的在他耳邊呵氣。

耳鬢廝磨的時刻,他是容易親近的,他是很男性的,他不再是賞罰分明的主人。

「不會有那一天。」新堂修傲慢的笑著,「你是屬於我的,絕不會背叛我,除非我死。」

他說錯了。

就算他死了,她也不會背叛他。

她曾親眼看見他處罰菊。

菊是一個高瘦的男人,沉默寡言,臉上有一塊難看的傷疤。

菊的任務是在美國訓練竹,擴展迅翼的業務。

「同樣的話,不要讓我再重復第二次。」新堂修毫不留情,反手給了菊一巴掌。

只因為菊失手一件地皮招標案。

菊的口角破了,墨鏡被那一巴掌打得掉落在地。

「謝謝主子。」他跪下,淡淡的說。

新堂修憤怒至極的模樣,帶著笑,嗜血般。

她以為他又要殺人了。

「如果竹不如預期的達到目的,給我殺了他。」他低頭睥睨的看著菊,「袒護他的下場,你自已很清楚。」

菊領了命,一句話也不吭的回美國。

「你怕我嗎?」

午夜夢迥,他拉開紙門,站在她的床榻前,她尚未入睡。

「我不怕。」

他彎腰抱著她,如過去每一次一樣,帶給她激情和燃燒的快樂。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他必須殺了她,她也無怨。

讓她成為他的影子吧!

在山口組,為他盡心盡力,掩護他叛亂的形跡。

那股蠢蠢欲動的感情,她不需要了解,她只想為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

踏遍雨花石台階,轉身穿過一個小橋流水的中式花園,推開典雅雕花桃花木門,兩旁的守衛恭敬的低頭。

「梅總管,日安。」

「辛苦了。」梵伶淡淡的回禮。

桃花木門內是一棟歐式獨棟別墅,環繞著扶疏的花木,中間有一個露天泳池,入處還有一座可愛的噴泉。

華麗別墅內正傳來可怕的聲響,乒乒乓乓的物體摔碎在大理石地板的聲音。

一個女僕腳步慌張,身形不穩的從門口沖到梵伶面前。

「梅總管,您總算來了。」女僕松了口氣似的,緩口氣,她急忙的把屋內的情況陳述,「少夫人喝了好多酒,把客廳都砸了,這次比上次更嚴重,她居然要放火,燒光少主的藏書,這可怎麼好!」

梵伶眉頭皺了皺。「通知四大長老了沒?」光是她一個人,沒有權力阻止尚倚雲瘋狂的行為。

女僕的臉上透出為難的表情。「電話是打了,也派人去說了,一直沒人回話」

這種爛攤子,恐怕那四個老人已經收拾到害怕了。

「再派人去說,讓集賢堂的鈐木先生調人去,就說是我請他們來。」梵伶指示女僕過後,單獨一人走進別墅里。

新堂修和尚倚雲是一對標準貌合神離的夫妻。

結婚過後一個月,尚倚雲就不耐新堂修夜夜不歸,想找他吵架,連人影都不見,于是就拿屋內的家具出氣。

後來新堂修露面了,四兩撥千金的就安撫了尚倚雲的情緒,可是沒多久,新堂修又常常鬧失蹤,尚倚雲便又故態復萌。

刷爆信用卡,鬧悱聞,摔家具,四個長老被尚倚雲鬧得一個頭兩個大。

想當年,新堂修的父親比新堂修還風流,連小老婆都住在主屋內,怎麼這個龍幫千金這麼不識大體!

「滾出去!通通給我滾出去!听到沒有!」

尖銳的咆哮聲,梵伶一推開黃銅大門就听到了。

尚倚雲蓬頭亂發,穿著絲質睡衣,只搭了件白色外袍站在客廳,朝敞開的大門隨手丟出一個花瓶。

「夫人。」梵伶躲過花瓶碎片,淡漠的看著她。

尚倚雲見來者是梵伶,一副恨不得將她碎尸萬段的表情。

「你來做什麼?」她橫眉倒豎,冷冷的瞪著她,「來看我的笑話嗎?還是來看看我摔爛了山口組哪些值錢的東西?」

梵伶沉默不語。

「告訴你!」她像是失去理智般,尖聲吼著,「我是台灣黑道第一大派龍幫的千金,沒有人、沒有人可以耍我,沒有人可以不理我!」

知道她在宣泄對新堂修的不滿,梵伶保持冷漠。

「新堂修,你該死!你真是該死!」

砰的一聲,酒櫃中的陳年葡萄酒成了地上污水。

「你說,修在哪里?你是他的奴才,一定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尚倚雲蠻橫的向前叉著腰,指甲掐著梵伶的衣領。

「屬下不知。」

看著沒表情的梵伶,尚倚雲突然鎮定了下來,放開她,她高深莫測的盯著她瞧。

「你不知道?哼哼。」尚倚雲嘲諷的笑笑,轉身從狼籍的茶幾上,翻出香煙和打火機,點著火,徐緩的抽起煙。

「你知道的。你和他有一腿,是不!」尚倚雲媚眼斜睨著梵伶,滿是輕視,「你和你媽一樣,狐狸精一個!」

梵伶在她說中時,心中一驚。

沒有人知道她和新堂修有超越主僕的親密關系,但是這和她母親何關?她母親早就死了。

梵伶想,她是喝醉了,所以才會胡亂猜疑、胡亂發泄脾氣。

「你不過是個奴才而已。」尚倚雲瞧不起的哼了哼,表情一轉,笑得可燦爛,「就算是男人,也是用我用過的二手貨。」

梵伶依舊不語。

「小賤人,這就是你留在日本的目的,和我搶男人?」尚倚雲找了處還算干淨的地板,一坐下。

「別作夢了!」她吐出一口白煙,「怎麼說,我都是他老婆,你不過是個暖床的,我還以為你有多清高,不過如此嘛。」

「沒有人知道你的真面目,我尚倚雲可知道的很。」她粗魯的捻熄香煙,越說越激動,「你就是嫉妒我,嫉妒我有好的出身,嫉妒我嫁給這麼俊偉的男人!」

「我可憐你。」突如其來,梵伶淡淡的說。

「什麼?」

「我可憐你。」梵伶走近她身旁,眼神澄澈的看著她,「可憐你身為龍幫千金,必須學習各種你無法負荷的知識,可憐你嫁給一個不愛你的男人,可憐你為了顧全大局,只能用這麼狼狽的方式發泄。」

尚倚雲的臉色泛白,喉嚨緊縮。

梵伶伸手想扶起攤在地上的尚倚雲,卻被她推開。

「我不用你可憐,我不用你可憐!」尚倚雲突然大聲尖叫著,撞倒梵伶,沖出別墅。

梵伶心中一驚,深感不妙。

她趕忙站起,跑到敞開的大門口,喊住守衛,「攔住夫人,別讓她出去!」

來不及了。

尚倚雲已經駕駛她的紅色保時捷,沖出車庫鐵門,開出主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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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倚雲酒後駕車,失速撞上路旁的安全島,並沒有傷得很嚴重,皮肉傷而已。

上了藥,包扎過後即可出院,但是清醒後的尚倚雲卻又不停大吵大鬧,不得已,梵伶吩咐醫生給她注射鎮定劑,讓尚倚雲在醫院度過一夜。

「龍幫那兒就勞煩東長老了,打過招呼,龍幫幫主會體諒的。」梵伶在醫院走道,壓低聲音對東長老說。

「這個不是問題。」東長老點點頭,「少主不在,凡事就要偏勞你了,梅總管。」

「您言重了。」梵伶淡淡的說︰「發生這樣的事,我會盡快通知少主,我想大阪的談判應該也差不多了。」

梵伶對外說法是,新堂修到大阪去解決與另外一個幫派的地盤問題。

「山口組還好有你這個總管在。」西長老欣慰的拍拍梵伶的肩,「這件事你處理得很好,沒有驚動了媒體。」

平時就和警視廳打好關系,連刑責都免追究了,梵伶辦事的能力讓他們都感佩服。

「是啊,」南長老也開口了,「如果夫人也像梅總管這般明事理就好了,今天也就沒這件麻煩。」

梵伶只是笑了笑,沒多說。

四大長老以為她是龍幫派來的人,和他們守舊派是一伙的,既然是自己人,也就比較信任,比較友好。

事情也如他們所希望,結婚後,新堂修釋出大半的管理權給她,四大長老以為在她的管理下,許多事情就好講話了。

其實,梵伶用了巧妙的手腕,感覺好像他們得到許多的好處,事實上,他們一點便宜都沒佔到。

「長老們先回去吧,這里有我就夠了。」

半天的折騰,也真是夠了。

送走了四大長老,梵伶想起自己剛才說的話,不禁覺得好笑。

通知新堂修?!

她連他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好好守著,別偷懶。」

吩咐過守門的兄弟,她進到病房內探視尚倚雲。

看著尚倚雲蒼白的臉,受傷的手臂、額角,她百感產集。

沒想到,最了解她的竟是她看不起的人。

尚倚雲說對了一點,她是嫉妒她的。

嫉妒她從小受盡眾人的寵愛,而自己卻只不過是她的附庸,自己的父親極盡一切的訓練她,卻不曾說過一句鼓勵的話。

不能軟弱,不能任性,她只能武裝自己,讓自己堅強。

「無論如何,你還是幸福的。」梵伶輕撫著尚倚雲的臉,柔聲說,「你的存在是絕對的,而我,不過是個影子。」

新堂修是傷透了她的心,否則一向注重形象的尚倚雲不會用這麼激烈的手段抗議。

知道新堂修對她不屑一顧,梵伶竟有種欣喜的感覺。

可是,看見這麼可憐的尚倚雲,她卻又想為她找回新堂修,至少謊言欺騙,一時也可以不要讓她這麼難過。

真是矛盾哪……

盛夏,本州的傍晚是悶熱的,有種骯髒感。

出了醫院的梵伶離開東京,刻意不開車,從新宿搭乘小田急線地鐵,再轉搭巴士,到達一片汪洋大海。

或許是非假日,黃昏的海水浴場沒什麼人,梵伶眺望斜陽,內心有種輕松感。

她很久沒放假了,不管是在龍幫,還是在山口組,那些瑣碎煩人的事務總像沉重的負擔,壓榨她的精神、體力。

尚倚雲的事讓她內心一片混亂,她想靜一靜。

深深的吸了口氣。

「原來,你喜歡海。」

她差點嗆到。

回過頭,看到似笑非笑的新堂修。

「你……」

太多的驚訝,不知從何問起。

「你離開醫院後,我就一直跟著你,只是你沒發覺。」新堂修淺淺揚起笑容,沒有惡意的。

梵伶不再看著他,她來這里是要看海,看夕陽的。

那一片海天相連處,已被落日渲染成紅色漸層,映在瀾海波濤中,浪花更加淒楚。

「你有進去看她嗎?」她指的當然是受傷的尚倚雲。

「沒有。」他很乾脆的回答,彷佛事不關己的說︰「昨夜,我把一切都說清楚了,她尋死覓活,與我無關。」

真是無情。

「為什麼要娶她?山口組即使不和龍幫結盟,一樣可以發展的很好。」梵伶很沖的口氣,卻帶著淡淡的哀愁。

「為了你。」

梵伶倏然回頭,看見新堂修帶著某種深意的眼神。

「你應該沒忘的。」新堂修緩緩的開口,認真無比,「你就是我娶她的條件。」

事情,月兌序了。

她才是這場婚姻的條件,她才是附庸,為什麼,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不懂你的意思。」逃避他的眼神,梵伶慌亂的垂下頭,思緒中斷。

「我曾說過,我不愛她,我不在乎這段婚姻。」新堂修的笑容顯得殘忍,和他的溫柔一樣殘忍。

那麼他在乎的是什麼?

「你要的是龍幫能為你帶來的附加價值,龍幫是你應付四大長老的擋箭牌,你已經厭倦和他們玩游戲。」梵伶清晰的,一字一句反駁他的話。「你需要我在山口組做分身,這樣,你才有充足的時間擴展你私人的勢力,扳倒月神會。」

她很聰明呵。

「這只是其中之一,卻不是最重要。」新堂修笑看她,那微笑的模樣,放縱的眼神,好像他已經這麼看著她一百年了。

從沒有任何一個男人的微笑能帶給梵伶如此多變的感覺。

只是一個笑,卻隱藏著無限遐思。

「為什麼這麼看我?」梵伶無法阻止自己問出口。

「我一直是這樣看你的。」新堂修輕輕的說,伸手將她耳畔一綹隨風飄揚的發絲塞到耳後。「只是你沒發覺而已。」

倉卒的往後退了一步,梵伶幾乎可以听見自己狂跳的心音。

嚇到她了。

新堂修自嘲的撇撇嘴,彎腰解開運動鞋鞋帶,果足走近潮起潮落處。

他的心情好像很好,梵伶很少看到這麼放松的新堂修。

今天的他很休閑,沒有西裝革履的強硬,牛仔褲搭件條紋休閑衫,看起來年輕多了,不再充滿超乎年紀的老成。

梵伶也月兌下鞋子,赤腳踏在沙灘上。

兩人隔著一段距離,遙望海天,各有心情。

「台灣的沙,沒有像日本這麼乾淨。」也許是景色影響,突然地,她有和他主動談話的興致。「台灣的海,也沒有日本的澄澈。」

「可是你還是比較喜歡台灣。」新堂修側臉看她,揶揄的猜測著,「是嗎?」

「我哪里都不喜歡。」梵伶眼神淒然,虛弱的扯出一抹笑,「我就像阿拉丁筆事里的神燈,主人在哪,我便在哪。」

「你向往自由嗎?」他問的很小心。

「不……」她要的不是自由,「我要的是……」她說不出來。

她最想要的是什麼?

是不是得到越多,便會要求越多?

為什麼?她的心已經不再能像一開始那樣,一無所求呢?

新堂修看著深思迷惘的她,心中涌現復雜的感情,其中一樣是恐懼,站在風中的她,像是隨時會乘風遠去。

不知何時開始,這樣的感情一點一滴的累積,就算是一向以自制力自豪的他,也無法阻止……

***

在東京就算是近郊,一塊小小的地皮也是貴得嚇死人,更別提買下一塊山坡地,在短短半年內,蓋好歐式教堂和花園,目的只是為了籌辦一場獨一無二的婚禮。

但是有人就是這麼做了。

「你們看!」單耘疾拔尖一叫,手指高高比著白色小教堂。「這座尖塔式教堂,是融合了現代與古典大成的創作,設計師還是我飛到意大利去求才把設計圖畫給我的。」

沒人理他。

「你們再看!」單耘疾手指轉向白色教堂前的精致花園,聲音再度拔高如烏鴉叫,「那座花園的配色、種植,完全搭配四時節氣,就算是冬天來,一樣是可以看到美不勝收的景致。」

還是沒人理他。

單耘疾喪氣的垂下肩膀,歪歪斜斜的坐在花園內的石椅上。

新堂修笑容不改,毫無誠意的拍拍手。

轉頭瞪了新堂修一眼,單耘疾叉著腰,一臉不滿意,「滾開啦!!你這個幸災樂禍的家伙。」

「誰讓你綁了地神的新娘,還強迫人家一定要到這座教堂結婚,也難怪沒人敢理你了。」新堂修涼涼的說。

「唉!」深深嘆了一口氣,單耘疾感嘆,媒人難為啊!

白色小教堂內,一場莊嚴神聖的婚禮正舉行著,受邀觀禮的賓客不多,大多是永夜集團的人,雖說是亞洲第一殺手的婚禮,卻也低調,黑白兩道消息封鎖的緊。

悠揚的結婚進行曲旋律響起,梵伶捧著花籃走在新娘身後,方潔瑀一身潔白婚紗,將她靈透的美襯托得更為出色,她緩步前進,眉角和唇角微微上揚,有著說不出的喜悅與緊張。

新郎深邃的眼眸自始至終只停留在新娘身上,沒有溫度的表情讓人心驚卻步, 直到新娘走到他身旁,那冷酷的面容才露出溫暖的笑容。

在耶穌受難的十字架前,神父為兩人證婚,朗誦誓詞。

「我願意。」方潔瑀哽咽著,帶著淚意的聲音許下承諾。

她顫抖的手幾乎無法幫寧槐戴上戒指,寧槐溫柔的握住她的柔荑,這才讓兩人順利的交換了戒指。

拍手與口哨聲瞬時鼓噪整座教堂,五彩繽紛的拉炮在新人走過之處紛紛放出。

寧槐挽著方潔瑀的手緩緩走出教堂,來到花園主持婚宴。

「恭喜你。」梵伶對著方潔瑀的背影,由衷的說。

她沒有隨著眾人走到花園,靜靜的坐在最前排的椅子上,將臉埋在手掌中。

迷惘的情緒已經讓她煩了好幾天,這幾天,她 直躲著新堂修,試圖讓自已靜下來,卻還是理不清對他的感覺。

「伶,你還好嗎?」方潔瑀挽著白紗,坐在梵伶的身旁。

「你怎麼在這里!」梵伶抬起頭,驚訝的看著她,「外面那麼多客人,今天你是女主角,怎麼可以坐在這里呢?」

「再多的客人也比不上我的好朋友重要。」方潔瑀笑了笑,「我看得出你很困擾,想談談嗎?」

梵伶苦笑的搖搖頭。

方潔瑀凝視著她,緊握住她的手。「你留在日本的原因,我不會強迫你說。」方潔瑀很誠摯的看著她,「我只是希望你知道,無論如何,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

「謝謝你,潔瑀。」

潔瑀的友情讓她很窩心,在異鄉有什麼比這個更能讓她感動。

「有什麼困難,別瞞著我,好嗎?」

方潔瑀知道梵伶的個性,她一向獨立自主,有什麼苦也是打落牙齒和血吞,如果不逼她,她是絕不會說的。

梵伶點了點頭。「你變了,潔瑀。」她仔細的看著眼前這個美麗的新娘子,「你變得成熟多了,已經不再需要我的幫助和保護了。」

「以前的我很自私。」方潔瑀緬懷起過去的種種,覺得自己實在是太不懂事了,「一心一意只想著自己的事,忘了替朋友想想。」

她們是認識很久的朋友了,從國中遇到梵伶,她才明了什麼是可靠的朋友,在寧槐遭遇危險時,她第一個想到的也是梵伶。

梵伶二話不說的答應幫忙,即使她有隱瞞她,卻也是為她著想,自己卻不曾為梵伶付出。

「我很羨慕你,可以活得像自己,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梵伶淺淺一笑。

方潔瑀聞言失笑,她輕輕的搖搖頭。「自己以為是自已喜歡做的事,卻不一定是真正能讓自已開心的事。」實現自我,卻失去寧槐,她生活得一點也不快樂。

「難道保有自我是錯的嗎?」梵伶不解。

「太過保護自己,是任性。」方潔瑀深深體悟的說︰「我什麼都是自己第一優先,才會和寧槐分開了這麼多年,幸好,上天讓我們再次相遇。」

想到次次巧合卻又好似上天安排的相會,方潔瑀感到無限的感激。

「有時失去才能曉得擁有的美好,相遇太早,未必是好。」一直對寧槐抱有敵意的梵伶,直到這次到日本,才對寧槐徹底改觀。

若是,別墅大火之時,潔瑀沖回現場和寧槐一起,也許現在的他們不一定是一對幸幅的佳偶。

「真愛是禁得起時間考驗的。」方潔瑀不求梵伶能了解,她心中對寧槐至死不渝的感情,她只願她的喜悅能感染梵伶,「如果相愛的兩人都不放棄心中的情感,說不說出口,在不在一起,都不是重點。」

她是意有所指的。

從寧槐口中听到梵伶成為新堂修侍從的消息時,她幾乎不敢相信,對龍幫那麼死心塌地的梵伶怎麼會另投名主?!

但是,當他們兩人出現在禮堂時,方潔瑀什麼都懂了。

新堂修是一個領袖般的人物,他以自身的魅力成功奪得梵伶的忠心。

他改變了梵伶,他讓梵伶從未動搖的心起伏不定。

也許梵伶自己還不清楚,但是,從梵伶的眼中,她卻看到了一個陷入愛情而迷惘的女人才有的神采。

「我從不懂得愛是怎麼一回事。」梵伶苦笑,自嘲的說︰「在我的世界里,愛情的存在只會誤了事。」

「為什麼這麼說?」方潔瑀從沒想到梵伶是這樣看待愛情的。

「我的任務不容許我分心,如果我的心被其他人事分割……」梵伶頓了頓,突然想起近日自己的心不在焉,「我會把事情搞砸的。」

是啊,她居然反常的,讓許多事延誤最佳的處理時間。

因為,她的心中全是那日新堂修莫名的言語與動作。

他的溫柔比他們時他帶給她的激情還可怕,竟觸動了她內心最柔軟的禁地,觸動了,她總是逃避的感覺……

「面對愛情,勇于追求,勇於妥協的人不一定就會失去自我。」方潔瑀握緊梵伶的手,「相信我,伶,逃避只會讓自己受傷得更重。」

赫然一驚,梵伶松開方潔瑀的手指。

她的心情這麼明顯嗎?

「我不知道……」梵伶覺得此時的自己好脆弱,脆弱得不敢接受任何人關懷的試探。

教堂外頭響起一陣音樂聲,跳舞的時刻到了。

寧槐帥氣沉穩的身影出現在教堂口,遮住大半的陽光,形成一個大大的陰影。

「開舞了。」他低沉具磁性的聲音說著,腳步向前來到方潔瑀的身旁。

方潔瑀起身,很抱歉的看著他,「等我一下。」

「我已經等了半生,無所謂再等你這一分鐘。」他不引以為忤,緩緩一笑。

梵伶驚訝得無法反應。

冷靜冷漠得像冰塊的寧槐居然會說甜言蜜語?!

「伶。」

方潔瑀的聲音使她回神,她抬頭,看見方潔瑀擔憂的表情。

「愛情會使許多事情改變,但是,你不需要恐懼這樣的改變,只要坦承面對自己,你就會知道該怎麼做。」

她不放心她,她可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啊。

梵伶感動莫名,「我會的。」

她拉方潔瑀的手去握寧槐伸出的手。

「以後,她就交給你了。」看著寧槐,梵伶尋求他的保證。

寧槐握緊方潔瑀的手,柔柔的眼神投入她美好的倩影。

「我將窮盡我的一生守護她。」視線轉向梵伶,冰冷中透著些許溫暖,「我發誓。」

他是認真的,絕對不會辜負潔瑀。

看來,潔瑀並沒有看錯人。

「去開舞吧。」梵伶推著方潔瑀,催促她和寧槐跳舞。

寧槐輕輕一帶,方潔瑀的身子便陷入他的懷中,他擁著她往教堂外走去。

「伶,無論你踫到什麼困難,記得有我這個朋友,我永遠站在你這邊。」方潔瑀頻頻回首,對著梵伶呼喊。

梵伶給她一個放心的揮手。

教堂外,等候許久的賓客鼓起熱鬧的掌聲,在音樂的配合下,寧槐和方潔瑀跳出動人且幸福的舞步,陽光下,如此令人羨慕。

梵伶站在教堂門口,視線下出息識的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在刺眼的日射閃爍下,她遠遠的看見一個人,卻無法認清他的臉,直到陽光移位,他和她的目光餃接,才發現,他早已注視她許久。

溫柔而殘酷的眼眸……

SOGO超級版主

~10老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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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昨天 10:50 |只看該作者


私人俱樂部中,噪音似的音樂聲鑼鼓震天,只差沒把屋頂掀了似的囂張,狂亂舞動的身影瘋狂的像一張張被風吹落的紙,看似有形,卻失去自我控制。

煙霧彌漫,糜爛的空氣中混雜著麻醉人類神經知覺的成分,沒有人在乎那是什麼味道,酒精、快樂丸、搖頭丸、毒品、禁藥,什麼都好。

煙塵中,一張張呆滯的臉孔,臉孔的主人軟癱著身體,姿態不雅的靠在可以依靠的東西上,沒有人在乎那是什麼,軟骨頭上、沙發上、地毯上、任何一個人身上,什麼都好。

「來!跳舞。」男人拉著尚倚雲垂下的雙手,興奮的笑著。

「好,去跳舞。」尚倚雲斜臥在另一個男人的胸膛傻笑著,卻一點也沒有站起來的動作。

她唇上的口紅已經暈開,糊掉的妝像一層可怕的皮,要褪不褪的掛在臉上。

「我爬不起來,你抱我。」聲音似哀求,帶著勾人的申吟。

男人笑得邪氣。「我要抱你嘍!」

男人彎腰張開手臂撐起軟若無骨的尚倚雲,猥褻的魔掌靠在她豐滿的雙峰旁,大拇指頂在她的粗魯的摩擦。

「嗯……」尚倚雲舒服的呢喃。

酥麻的感覺在藥物的催情下,快速的蔓延至她四肢,毫無抗拒的意識,她整個人無力的貼在男人的身上。

男人更加膽大妄為,拉高尚倚雲黑色緊身上衣,露出她飽滿椒乳,受到刺激已然挺立的尖端引來男人的粗喘。

「想要嗎?!」男人吻咬著尚倚雲,齷齪的問著。

尚倚雲嬌笑似花,她根本不知道他在問什麼,「要,我什麼都要。」

男人拉下她的底褲,一片濕濡落在他手中,他嘿嘿一笑,性急的褪下自己的褲子,露出他蓄勢待發的男性, 鼓作氣頂進尚倚雲的下部。

「啊……」

的滿足讓兩人發出野蠻的叫聲,掩蓋在音樂下,沒有人覺得稀奇。

砰的一聲,突然地,俱樂部守衛森嚴的大門被撞開了。

一群黑衣人沖了進來,矯捷的身手像是一批訓練精良的戰士,在所有人還來不及反應時,他們已經拿起手槍掃射。

一陣驚人的子彈彈射聲,立體音響被破壞了,桌上的水晶酒杯、昂貴洋酒,牆上名貴的掛畫,櫃櫥里的華麗裝飾,都成了一片破碎。

「啊……」

女人的尖叫聲取代了音樂,所有人頓時清醒,雖然無人受傷,但是都嚇得想奪門而出,個個抱頭鼠竄。

「誰是尚倚雲?」其中一個黑衣人冷冷的開口。

男人從尚倚雲身上跌了下來,手軟腳軟的爬到一旁,才敢指著一臉驚恐的尚倚雲說︰「她就是,這個女人是尚倚雲。」

經過剛才那番子彈掃射,尚倚雲所有的神智都回來了,她急急拉平上衣,一雙眼害怕的看著黑衣人。

「你、你們是什麼人?敢跑到這里鬧事!」她喘著氣,想到下面要說的話,膽子也就壯了起來,「我可是山口組新堂少主的夫人,識相的,就趕快滾開!」

黑衣人冷冷的看了衣衫不整的尚倚雲一眼。「你就是尚倚雲?」那口氣絕對是鄙視的。

尚倚雲抬著尖尖的下巴,不可一世的說︰「我就是!」

「帶走!」語畢,黑衣人轉身就走。

其他的黑衣人大手大腳的用繩索捆綁起尖叫不已的尚倚雲,最後在她口中塞入毛巾,才讓大家耳根清淨。

這批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霎時已然失去蹤影。

***

龍幫幫主有一間豪宅在大溪有名的鴻禧山莊內,和台灣前總統是鄰居一向是尚義人引以為豪的事。

盛夏酷暑時節,尚義人和他的獨生子、龍幫的下任幫主尚倚風常常在這間豪宅避暑。

「爸!水很冰涼,快下來吧!」尚倚風浮在私人露天泳池內,對著在室內吹冷氣的尚義人喊叫。

一個翻身,他矯健的游起蝶式,身形十分優美。

尚義人贊許的看著他唯一的兒子,雖然處理事情的態度尚未成熟,體魄卻是鍛煉得很好,已經有接他班的態勢了。

「我馬上來!」尚義人笑笑回他。

尚義人轉身到房間換泳褲,室外隆隆水聲作響,想必尚倚風又在跳水了。

這小子!

想他年輕時也是這般勇,可惜歲月催人老啊……

砰!

可怕的槍響劃破豪宅內寧靜的空氣。

經驗使尚義人有不祥的預感,他打著赤膊急忙忙沖出房間。

泳池水面上已經看不到尚倚風的身影,站在泳池邊,尚義人驚愕得渾身戰栗,無法言語。

尚倚風的尸體隨著一絲血跡沾染綠水,沉在游泳池底緩緩浮起……

「風兒啊!」

尚義人悲痛的狂吼聲引來豪宅四周龍幫的警衛,但一切都為時已晚。

***

夜靜如水。

天很黑,雲很厚,沒有星星的夜里,空氣很悶,被榻上的人兒輾轉難眠。

激情過後的余味仍留在室內,一種曖昧的氣息縈繞著各自躺在一邊的兩個人,誰也不願先開口打破這份寧靜。

梵伶擁緊貼在胸前的薄被,蕩漾在胸口的心情卻不是自己可以抓得緊。

她愛上他了嗎?

這樣的感情可以名之為愛嗎?

靶受背後他炙熱的視線依舊盯著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鼓動著她想回頭凝望的沖動,方才那麼激烈、瘋狂的肢體交纏,彷佛到達夭堂般的快樂,燃燒般的無悔,一直到現在對他的依戀……

那是……愛……嗎?

那麼他呢?

那些溫柔的擁抱、呵護的舉止,那些不經意流露的情感、纏綿的視線,這就是他想要說的嗎?這就是他所謂最重要的嗎?

霎時的勇氣讓梵伶翻過身,黑暗中,卻準確的捕抓住新堂修一夜未闔上的眼眸。

「修。」她欲言又止。

只有在床上,在時,她才這樣喊他。

新堂修的雙瞳閃過一絲光芒,只因她動情的呼喚。

「我……」咬咬唇,她下定決心說出,「我——」

急促的鈐聲打斷她尚未說出口的話。

君子居是神秘的,除了永夜和少數幾個人知道聯絡方法,那急促的鈴聲是梵伶手機響起的聲音。

想說的話梗在喉口,梵伶涌起不安的感覺。她圍著棉被起身,從小幾上拿到手機,接起來電。

「我是梅,有什麼事嗎?」

一陣急促的喘息,「梅總管,呼呼,不、不好了!」

對方像是剛跑完百米般氣喘如牛。

「不要慌,什麼事慢慢說。」梵伶的手握緊手機,心中不安的預感漸漸加深。

「少主夫人被抓走了!」對方大聲嚷嚷著。

梵伶腦中一陣短暫的空白。

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了。」訓練有素的她馬上反應過來,「有人受傷嗎?」

「沒有。」

「所有人立刻回主屋集賢廳待命,我要立刻听取報告,證據及現場處理就交給你了。」簡潔有力的下命令,是梵伶本能的行為。

「遵命。」

手機掛斷了。

在這個夜里,在這個房間,那個剛剛和她擁抱纏綿的男人,是屬于另一個女人的,那個女人空虛而寂寞,只因為她的丈夫被她霸佔了。

在新堂修結婚後到現在,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她深深的感到內疚,深深的對于尚倚雲的身份感到介懷。

轉過身,她看不清新堂修臉上的表情,也看不到自己現在的表情。

「尚倚雲被綁架了。」一句話,一件事,開啟了另一個局面。

***

擄走尚倚雲的車子沒有掛車牌,但是從車子改裝的樣式,卻可輕易的判斷那是隸屬于哪一個集團的改裝車。

透過山口組密集的監視網,很快的就找出車子的停靠點。

擬訂計劃,第一時間,訓練精良的山口組人馬趕往救援尚倚雲。

「是永夜的人,你有什麼想法?」梵伶就事論事的問新堂修。

車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從在主屋集賢堂到現在,發號司令的是新堂修,梵伶只字未置喙。

「沒有。」新堂修了無笑意的笑著。

笑容是欺敵的冷酷。

為什麼永夜要這麼做?梵伶想不通。

車子停在一個預定開發區中的一間廢棄公寓前不遠處,四周一片荒涼。

「你留在車上。」新堂修沒有表情的說。

「為什麼?」

「我懷疑有詐。」這一切十分詭異,新堂修不排除永夜已經背叛他的可能。

對寧槐來說,不是朋友就是敵人,如果月神會拉攏了永夜攻擊他,並不是不無可能。

如果對手是永夜,那就棘手了。

「就是因為可能有詐我才更要去,」梵伶反對,新堂修的理由太看輕她,「我不會成為你的弱點。」

「我只怕你太努力保護我。」新堂修笑了笑,笑語中卻十分認真。

話中的曖昧讓梵伶一時無法反駁。

「這是我的職務,我應該做的。」她只能軟弱的逃避,末了,卻又像是要讓他放心的說︰「我還要命,我自己會小心。」

不敢听他接下來可能說出更曖昧的話,梵伶率先打開車門下車。

山口組的人已經部署好一切,只等新堂修一聲令下,準備偷襲攻堅。

〔確定里面的人數嗎?」新堂修開口問。

昂責統帥山口組精銳部隊的鈐木正一點點頭,「少主夫人在二樓,一樓有三個人守住上下樓梯,二樓有三個人,一個在窗口,另外兩個可能負責監視。」

「很好。」新堂修點點頭,心中有了底。「準備行動。」

「知道了。」鈴木正一恭敬的鞠躬。

鈴木正一轉過身,「對時。」他對前面一字排開的先鋒小組說,「現在時間凌晨三點,預定五分鐘內完成救援行動,五分鐘後若不成功,切勿戀戰,回到此地集合,听清楚了嗎?」

「是!」眾人齊說。

「行動!」

一聲令下,所有人動作矯健的往目的地前進。

確定手槍上了膛,梵伶跟隨新堂修的腳步在眾人的掩護下,走向廢棄公寓。

驚天動地的槍戰隨之展開,在一樓,山口組的人就陷入苦戰,他們的對手是十分擅長以寡敵眾的神槍手,開槍又狠又準。

看著敵人的反擊模式,新堂修心中有了某種覺悟。

永夜背叛了他。

「讓狙擊手到隔壁大樓去。」他立即對鈐木正一下令。

鈴木正一頓了頓,「是。」

「給我殺了二樓守窗的人,把一樓的人纏住,我們從二樓殺他個片甲不留。」

這就是永夜戰斗模式的缺點。永夜熟悉他,那又如何,他也熟悉永夜。

新堂修的笑容似修羅,令人不寒而栗。

「部份的人繼續和 樓的人纏斗,另一部份的人撤退,從隔壁樓層的二樓直接攀越到此棟公寓的二樓救人。」

五分鐘過去了。

「投降吧!」新堂修站在兩具尸體前,冷冷的說。

脅持尚倚雲的黑衣人只剩一人,並未蒙面,他是新堂修認識的人。

在寧槐和方潔瑀的婚禮上,梵伶也見過他。

莫追風笑嘻嘻的說︰「這點把戲果然騙不了你,新堂少主。」

莫追風是寧槐 手提拔的左右手,新堂修不用問也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放了人,我會留你一條命回去傳話。」新堂修的槍口正對著莫追風,只要他輕舉妄動,他會不留情的開槍。

「人嘛,我當然是會還給你的,至于命嘛,我自己會好好珍惜著,就不用您操心了。」

莫追風話還沒說完,左手快如旋風的射出一槍,正對新堂修而來。

那麼突然,首當其沖的新堂修根本防不勝防,然而從他身旁閃出的身影卻代他受了這一槍。

「梵伶!」新堂修驚叫。

他一手攬住因射中要害而倒下的梵伶,看著她蒼白的臉。

「該死!」將她抱在胸前,他心急如焚,「你到底在想什麼?!」

梵伶卻恍若未受傷般,看到新堂修無事,她安心的喘著氣說︰「好在,來得及。」閉了閉眼,痛楚讓她昏了過去。

心驚的望著面如死灰的梵伶,新堂修的胸口被刨了一個大洞般冰冷。

「醫護小組呢?還不快叫人來!快啊!」他對身後的鈐木正一狂吼,失去平日的優雅閑適,不再微笑,只有心亂如麻的沖動。

莫追風滿意的露齒一笑。「再見嘍,新堂少主。」

一只煙霧彈落地,再追擊,只能從窗口看見乘坐滑翔翼遠去的身影。

鈐木正一向前查探,看到被平放在沙發上的尚倚雲。

氣絕多時。

***

日正當中,醫院里充滿刺鼻的藥水味,手術中的燈已經暗了下來,被推出手術室的梵伶轉到了加護病房。

子彈射穿了她的左肺葉,加上大量出血,要不是急救做得好,早就回天乏術。

「這幾天是危險期,極有可能會引起並發癥。我們會小心照顧,請做好心理準備。」醫生對守在病房外的新堂修說。

他坐在醫院硬邦邦的椅子上,一夜未眠。

四大長老聞聲趕到醫院時,只看到一臉僵硬麻木的新堂修,一語不發,不管問什麼都不答。

「人都死了,傷心也沒用!」北長老說話最沖,他氣極的看著宛若化石的新堂修,「夫人的喪事還要你來處理,況且,山口組不能就此善罷甘休,我們一定要替夫人報仇!」

「是啊。」南長老也說話了,「龍幫那里我們也該給人家一個交代,少主,你要快點振作起來呀。」

四大長老吵過一陣後,又走了。

听若未聞,新堂修想笑,卻怎樣也笑不出來。

寧槐和單耘疾背叛了他、梵伶受傷生死未卜,這一連串像是預謀般的變動,肥皂劇似的情節,照理說他應該會忍不住的發笑,他應該大笑個三天以示可笑的。

受詛咒的人生啊!

他的友情、他的愛情,都是如此的遙不可及。

「少主。」鈐木正一匆匆忙忙的走過來行了禮,他眉頭緊擰的說︰「尚義人和梵泰準備搭下午的飛機到東京。」

新堂修沒有抬頭,只是冷冷說︰「誰讓消息走漏的?」

鈴木正一搖搖頭,左右觀察了一下,附耳對新堂修說︰「龍幫繼承人尚倚風昨天遭暗殺,死了。」

新堂修身體震了震。

尚義人只有一兒一女,為什麼兩個人卻在同時間遭人暗殺?如果這都是永夜做的,目的是什麼?

難不成……

「馬上派人去接機。」新堂修站了起來,倉卒的下令,「備車,我要回主屋。」

「是。」

這只是開始,陰謀的開始……

***

听聞女兒也遭人擄殺的消息,一向堅強的尚義人竟像剎那老了十幾歲般失去活力、生氣。

一對兒女同時死亡,頓失依靠的尚義人像個普通老人一樣,落下老淚,哀痛逾絕。

原本,他來日本的目的是希望龍幫能夠由尚倚雲繼承,將來兩人若生了兒子,再將其中一個過繼給龍幫,沒想到……

在醫院太平間看過尚倚雲的尸體,確定她死時未遭受太多痛苦,尚義人頹坐在梵伶的病房外。

「不怪你,是我命中沒這福份。」

尚義人看著俊挺的新堂修,心中感嘆,若是他兒子還活著,總有一天也能像眼前的這個青年一樣,獨當一面,意氣風發吧。

「唉,沒想到我尚義人活到這把年紀,還要受後繼無人之苦。」話中之苦,令人聞之鼻酸。

「節哀順變,爸。」新堂修口頭說著,全副精神卻像警犬般,寒毛豎起,警戒的像是在擔心什麼。

一直沉默不語,就算是听到女兒受槍傷也面無表情的梵泰卻在此時開口,「幫主,您並非後繼無人。」

「什麼意思?」尚義人不懂,他轉頭看著梵泰。

梵泰老謀深算的眼在此時格外陰險,他緩緩說︰「如果幫主不健忘,應該記得二十多年前,在龍幫大宅幫佣的一個女人,她叫林伶。」

尚義人的眼迷惑起來,那時,梵泰還不是龍幫的人啊。「你怎麼……」

「她是我死去多年的妻子,嫁給我時,已經懷有身孕。」藏在梵泰恭敬的舉止言語下的精銳目光越來越明顯,「這件事,已逝的幫主夫人知道,少爺、小姐也知道,但是他們要求我,不能讓您知道。」

剎然,尚義人的眼瞪大,嘴巴因驚訝而微微張著。

「林伶生下的孩子,就是梵伶。」底牌掀開,梵泰多年的苦心經營,眼看成果豐碩。

這是天大的沖擊,就像平空投下一個原子彈一般駭人。

久久,尚義人不能言語。

新堂修的眉頭打了好幾個摺,他眯起眼,銳利的看著梵泰,「梵軍師,你此時此刻說出這樣的話,是否會讓人誤會您別有所圖呢?」

梵泰只是揚起唇角,並不害怕新堂修威脅的言語。「這種事是無法作假的,如果幫主不信,可以檢驗DNA。」

梵泰的眼光太有自信了,尚義人心中最後的一絲存疑都消失了。

「她……我是說梵伶,她知道嗎?」尚義人不安的問。

「不,我沒告訴她。」梵泰說出一個讓尚義人心安的答案。

尚義人覺得愧疚,如果梵伶真是他女兒,那他就虧欠她太多太多了。

新堂修看著眼前的局勢,漸漸明白這一切是為了什麼,這是一個陷阱,天大的陷阱,然而,他已經來不及挽回。

梵伶是尚義人的女兒,這件事他在一開始就知道了,卻沒料到會演變成如今的場面。

他幾乎可以預料到,下一刻,尚義人會對他提出什麼要求。

「女婿,我有個不情之請。」在新堂修已然僵硬的面容下,尚義人很誠懇的拉下臉說︰「既然雲兒已死,梵伶又是我的女兒,我希望你能割愛,將她還給龍幫,她是我唯一的女兒了。」

這才是一切行動的目的,把梵伶從他身邊奪走。

新堂修終于懂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他將失去梵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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