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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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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雲芨] 仙子不想理你 (連載中)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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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4-8 09:59:4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回山門

  凌少宗主踏上回程的時候,關於鳳梧城的消息已經放在了無極宗宗主凌雲高的桌案上。

  最開始他收到的是陽向天的傳訊,簡略地說了一下這次少宗主被劫的經過,中間提到搶回來一個丹霞宮女弟子的事。

  陽向天不在意,凌雲高卻留心上了。

  這個侄兒是他看著長大的,什麼性子他清楚得很。按說十七八歲,已經是知道想女人的年紀,可他像是沒這根筋似的,整日裡瞎玩胡鬧。

  憑他少宗主的名頭,總有貪慕虛榮的意圖攀附,又或者不懷好意想壞他道基。但至今沒人成功過,女人在他眼裡還不如後山的鳥兒有趣。

  現在忽然搶回來一個小女修,還是從丹霞宮手裡搶過來了,這就耐人尋味了。

  於是他發了訊問出去,當天晚上,收到了游煙的傳書。

  原來如此,那小女修竟是淬玉之體,怪不得那小子忽然轉了性。

  他把陽向天叫過了,給他看游煙的傳書。

  陽向天意外之餘,接受良好:「既如此,就讓他收了吧。他體內靈魔二氣衝突,一旦發作也是難熬,能減輕些痛苦也好。」

  說完,又忍不住抱怨:「明明可以說清楚,非要與我頂嘴。這小子的脾氣,既不像凌師兄,又不像江師姐,真不知道像誰。」

  凌雲高溫言道:「他生來與旁人不同,我又沒空管教他,有些左性也能理解。你回頭跟花師伯說一聲,讓她把把關,免得那小女修有什麼不好,反倒把人帶壞了。」

  陽向天應了聲是,出去辦事了。

  另一邊,當日就出發的易明長老提前一天到了丹霞宮。

  他安頓好弟子,便去給長陵真人送信了,順便賠罪。

  聽他說完經過,長陵真人嘆息一聲:「短短幾日的路程,我還以為出不了差錯,沒想到……」

  易明長老致歉:「有負長陵師兄所托,我心中有愧。」

  長陵真人擺擺手:「又不是你的錯,師弟不必掛懷。說到底,還是她與丹霞宮欠缺一些緣分,才會錯失。」

  師兄弟倆說了幾句話,易明長老便告辭了。

  蹲在門外偷聽的岳雲俏衝進來,一臉焦急:「師父,白師妹怎麼了?」

  長陵真人將白夢今的信遞給她:「她沒事,只是不能來丹霞宮了。」

  白夢今寫了兩封信,一封給長陵真人,一封給岳雲俏,上面簡單地說了經過,然後向他們致歉。

  岳雲俏看完,聲音都帶了哭腔:「她怎麼能不來,我給她準備了好些東西呢!」

  跟在後頭進來的霍沖霄安撫:「師妹,這是她的好前程,我們作為朋友,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耽誤她。」

  岳雲俏懂這個道理,但她還是難過:「隔得這麼遠,以後好難見到了。」

  長陵真人摸了摸她的頭:「等你築了基,為師就送你去參加靈修大會,如果她也去,你就能見到了。」

  「真的嗎?」

  「當然。」長陵真人含笑,「所以你要好好修煉,築基只差一步了,這回一口氣衝上去。」

  岳雲俏握緊拳頭:「我一定努力!」

  ——

  兩天後,車隊抵達無極宗。

  白夢行下了車,卻見眼前煙波浩渺,奇怪地問:「我們不是去無極山嗎?怎麼看著是海啊?」

  「這不是海,是大澤。」白夢連趁機教訓他,「無極山的南面有一大澤,名為雲霧。你上學的時候要是認真一點,也不至於問出這種蠢話。既然來了無極宗,回頭你先背一遍宗門錄。」

  白夢行耷拉著耳朵:「哦……」

  雲霧澤十分熱鬧,碼頭停滿了船隻,周圍酒樓店鋪林立,仙門弟子來來往往,幾乎形成了一座城鎮。

  車隊一到,當即有人過來接應。一艘精緻華麗的大船緩緩靠岸,船工飛快地搭起木板。

  於是,凌少宗主連車都沒下,直接就上了船。

  大船駛離碼頭,凌步非終於開口:「要下去玩嗎?」

  埋首書堆的白夢今抬頭看了他一眼。喲,兩天了,凌少宗主終於生完氣,肯主動跟她說話了?

  那天晚上也不知怎麼得罪了他,後來邀她同乘,還是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

  白夢今沒有哄人的習慣,他不說話,那就做自己的事情。於是凌少宗主白白生了兩天的氣,終於把自己哄好了。

  「好啊!」既然他求和了,那她就遞個梯子吧。

  凌步非鬆了口氣,起身下車。

  陽光下的雲霧澤波光粼粼,美不勝收,映著遠處的無極山,彷彿天仙潑墨畫下的一筆妙手,看得人心胸都開闊起來了。

  白夢行哇哇大叫,指著遠處飛來飛去的小點問:「那是什麼?他們在捕魚嗎?」

  凌步非隨口道:「那是弟子在清理水獸,說捕魚也沒錯。」

  白夢行啊了一聲,低頭看下去:「下面有水獸?」

  「當然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們無極宗的伙食有一半是各種水產。」

  白夢行震驚:「我們以後不會也要捕魚吧?」

  凌步非點頭:「我沒記錯的話,執事殿會安排弟子輪流獵獸。」

  ……可怕!仙門弟子居然要兼職漁夫!白夢行想像中每天穿得仙仙的御劍飛來飛去的美夢破滅了。

  凌步非上下打量他一番,說:「入仙門的第一步,就是要磨去你的壞習慣,可不是讓你吃白食的。」

  話說得很對,只不過,由他這個滿身壞習慣的仙門紈絝說出來,是不是太諷刺了?

  白夢今笑著扭開頭。

  「笑什麼笑?」凌步非沒好氣,「我小時候也是雞鳴起三更睡的好不好?」

  白夢今好奇:「起這麼早,你每天都幹些什麼?」

  「聽課唄。」想起那段日子,凌步非生無可戀,「師伯祖說,我身為少宗主,即便修煉不了,也不能一無所知。所以別人要上的課,我都得上。」

  「師伯祖?」枯木尊者是師叔祖,這師伯祖又是誰?

  「師伯祖就是我外祖的師姐……」話還沒說完,無極山的方向來人了。

  兩排弟子騎著靈獸擺開陣形,齊呼:「恭迎少宗主回山。」

  架勢很足,排場很大,只是在白夢今驚奇的目光下,凌少宗主莫名覺得沒臉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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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4-8 09:59:5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學茶藝

  在弟子們列隊迎接下,凌少宗主風風光光地回山了。

  他就住在主峰旁邊的附屬小峰上,名喚驚鴻照影。上面曲水連廊,樓閣掩映,花木扶疏,既雅致又幽靜。

  白夢今站在廊橋上,抬頭去看周圍地形,不禁笑了。

  主峰是宗主居所,這裡略矮一些,等於就在他叔父眼皮子底下。另一側還有座高峰,應該就是太一殿所在,日常有修為最高的幾名長老值守。

  無極宗果然在好好保護著少宗主,瞧瞧盯得多緊啊!

  白夢連走過來,喚道:「二妹。」

  白夢今應聲回頭。

  白夢連說:「我想過了,我跟大弟還是去弟子學宮吧。我們倆修為太低,許多事都不懂,與新弟子一同入門比較好。」

  白夢今還沒表態,白夢行先叫了起來:「大姐!你在說什麼?不跟二妹一起,不就等於沒靠山嗎?」

  白夢連敲了他一腦瓜子,斥道:「我就知道你想走捷徑,那更要去學宮了!你這一身壞毛病,不磨掉只會拖我們後腿!」

  白夢今笑了:「好,聽大姐的。」

  於是白夢連揪著弟弟跟游煙走了。

  另一邊,凌步非在糾結住的問題。

  驚鴻照影很大,中間一座照月台,通往不同的方向分成幾個院落。他自己住的是中間最大的那個,其他幾個,要麼小了要麼遠了……

  還沒決定下來,一道傳訊符飛了過來。

  凌步非接過一看,冷笑:「這麼著急。」

  「怎麼了?」白夢今問。

  他揚了揚手裡的符:「我叔父,讓我現在就去主峰。」

  「那就去唄!要我一起去嗎?」

  凌步非毫不猶豫:「當然。」確定名分這種事,越早越好,拖久了鬼知道會出什麼岔子。

  白夢今揚起一個既溫順又燦爛的笑容。

  凌步非莫名打了個冷戰,好像下一刻她就會換一張臉,露出森森的白牙。

  一定是錯覺。

  他搖了搖頭,喚來開明獸,向她伸出手:「來。」

  兩人騎上去,開明獸仰頭長嘯一聲,展翅飛了起來。

  不多時,他們到了主峰紫霄殿前,外頭的守衛弟子迎上來:「少宗主,宗主有請。」

  凌步非點點頭,就要帶著白夢今入內。

  那守衛弟子攔了一下,禮貌地說:「這位姑娘請到松濤閣稍待。」

  凌步非的眉頭擰了起來,冷冷看著對方。

  這時,旁邊傳來一個女聲:「凌師弟。」

  凌步非轉過去,看到一名白衣女修緩步走過來。

  同樣身材高挑,她和游煙是不同的類型。游煙疏朗豪邁,她卻纖細窈窕,行走間裙擺搖動,仙氣飄飄。

  到了兩人面前,她微微一笑,語氣親近:「怎麼,見了師姐也不知道打招呼了?」

  凌步非不太情願地喚了一聲:「秋師姐。」

  白衣女修又看向白夢今:「不介紹一下?」

  凌步非飛快而敷衍:「這是我未婚妻,姓白名夢今。」然後回頭說,「我叔父的弟子,秋意濃秋師姐。」

  秋意濃,白夢今不記得這個名字,看來她要麼沒活到幾十年後,要麼平平無奇不值得玉魔大人記住。

  「秋師姐。」她低頭施禮。

  秋意濃含笑點頭,帶著幾分調侃說道:「這麼快就以未婚妻相稱,看來你是真喜歡這位姑娘。」

  隨後轉過來,親熱地對白夢今說:「白姑娘,你初來無極宗,想必許多事還不清楚,不如我陪你到松濤閣坐一會兒,說說話。」

  不等她回應,又勸凌步非:「凌師弟,除了宗主,太一殿幾位長老都在裡面,白姑娘初來乍到,你就這樣讓她跟進去,是不是太嚇人了?不如讓我跟她聊一會兒,弄清楚狀況,再進去拜見不遲。」

  凌步非並不覺得白夢今會被嚇到,但看這架勢,這會兒進去少不了要打一場口舌官司,讓她看著自己發脾氣是不太好,也就鬆了口。

  「你覺得呢?」

  白夢今十分聽話:「你說好就好。」

  凌步非緩了面色:「那就勞煩師姐了。」

  秋意濃抿嘴而笑,向旁邊伸了伸手:「白姑娘請。」

  松濤閣就在主殿旁邊,是座待客觀景的小樓。坐在窗邊看下去,下方松林起伏,有如波濤,名符其實。

  秋意濃領著人進來,請她在窗邊的茶桌坐下,親自點火煮茶。

  「白姑娘,不知你名諱中的夢今是哪兩個字?」

  白夢今輕聲回答:「南柯一夢的夢,古往今來的今。」

  秋意濃想了想:「一夢成古今,倒是個極詩意的名字。」

  白夢今羞澀低頭:「秋師姐的名字才是真詩意,我哪裡比得上。」

  秋意濃看她如此表現,心中暗暗稱奇。凌步非這小子居然喜歡這樣的姑娘?太稀奇了吧!

  她面上不動聲色,繼續閒聊:「白姑娘,不知你出身哪家仙門?仙鄉何處?我好像沒聽過姓白的世家。」

  「我們家在楚國青雲城。」白夢今毫無心機地回答,神情落寞下來,「不過,之前遇到變故,家人都去世了……」

  「抱歉。」秋意濃嘴角微勾,轉了話題,「凌師弟對白姑娘真是上心,之前想嫁給他的世家小姐不少,可是我師父太挑了,連棲鳳谷姬家大小姐都覺得身份太低,沒想到凌師弟出門一趟,竟把你帶回來了。」

  她搖了搖頭:「凌師弟就是這麼任性,我師父肯定又要訓他了。」說到這裡,她歉然一笑,「白姑娘,我不是說你不好。你這樣討人喜歡,我師父若見了,肯定會改觀的。」

  「嗯,謝謝秋師姐。」白夢今咬了咬唇,手指揪住了衣角。

  秋意濃柔婉一笑,專心煮茶。她動作輕柔優美,手指翻飛如舞,技藝高超叫人讚嘆。

  白夢今看得目不轉睛,直到一杯香茗被她推過來放在面前,驚醒一般抬起頭,由衷讚道:「秋師姐好厲害!」

  秋意濃微微頷首,看著她托起茶杯一口氣喝完,嘴邊笑意更濃,狀似不經意地說:「品茶先聞香,白姑娘,你可以這樣。」

  她托起茶杯,在鼻端輕輕聞了聞,才慢慢飲了。

  「我師父他老人家很喜歡品茶。想當初我剛入門的時候,費了好大一番功夫修習茶藝,這才讓宗主收我為徒。等會兒你進去拜見,說不定也要品茶。」

  「這樣啊……」白夢今眼神閃爍,過了一會兒,下定決心般懇求,「秋師姐,你可不可以教教我?雖然我……一時學不會,至少不會敗了宗主的興。」

  「自然可以!」秋意濃很好說話的樣子,「來,我們先從煮水開始,你看……」

  她演示了一遍,抬頭看去,白夢今一臉茫然。

  「秋師姐,我沒看明白,能再做一遍嗎?」

  秋意濃心裡生出一絲說不清的舒爽:「好啊!」

  第二遍做罷,白夢今好像懂了一點,又不太懂的樣子,繼續請求:「秋師姐,我還是不清楚,能再做一遍嗎?」

  秋意濃皺了皺眉,但還是應了。

  第三遍,第四遍……她說得口乾舌燥,抬起頭,卻見白夢今聽得非常認真,好像只是單純的愚笨。

  是她多想了嗎?怎麼感覺有點不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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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魔大人:來來來,看看誰更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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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爭名分

  松濤閣在品茶,紫霄殿也在品茶。

  凌雲高自認不是個嚴肅的宗主,所以他議事的時候,通常是以茶會的形式。

  長長的茶桌,擺著精緻的茶點,大家慢慢品著香茗,許多話說起來就容易了。

  凌步非進來,看到的就是一群宗門大佬悠閒品茶的情景,一派其樂融融。

  他調整了一下臉上的表情,上前行禮:「見過叔父,見過諸位長老。」

  凌少宗主不傻,鬧脾氣也得師出有名,在此之前,他自己必須禮數周全。

  眾人齊齊向他看來。

  凌家人樣貌相似,凌雲高和兄長尤其如此,與凌步非站在一起,多半會被認成父子。

  他此時的語氣也像父親詢問兒子:「回來了?這趟出門玩得開心嗎?」

  凌步非答道:「棲鳳谷一般般,不過路上挺好玩的。」

  凌雲高就笑了:「你倒是好玩了,可把長老們嚇得夠嗆。」

  他一邊說著,一邊指著末座。

  凌步非大喇喇坐了,向左右點了點頭:「讓長老們擔心了,我自罰一杯。」

  然後以茶代酒,豪邁地灌了一杯。

  長老們年紀大了,對上鮮活的少年人,難免帶著幾分喜歡,於是茶桌上笑了開來。

  「步非也長大了,下回該換成酒了。」

  「是呢,瞧他這身板,都比我們高了。」

  「聽說那胡二娘對你施了秘術,吃苦了吧?」

  凌步非一一回應,最後答那長老的問話:「還行,就是比魔氣發作的時候再疼一點吧。」

  這話引來幾位女長老的憐惜,又是安撫又是贈禮,凌少宗主平白又收了好多東西。

  眼看離題萬里,凌雲高清咳一聲,拉回來:「聽說你路上收了個姑娘,是怎麼回事啊?」

  此言一出,紫霄殿立時安靜下來,長老們紛紛將目光投過來,等著他的回答。

  凌步非神情自若:「哦,胡二娘抓人的時候,湊巧她也在,就一併落了難。當時我被施了秘術,疼痛欲死,還好有她照顧,為了回報這份恩情,我便許了婚事。」

  「聽游煙說,她是淬玉之體?」

  「是啊!不但是淬玉之體,還意外結了一顆魔心,她幫我梳理的時候,體內的魔氣很快就平順下來了。胡二娘說,我們很適合雙修。」

  凌雲高點點頭,輕描淡寫地道:「你也大了,多個房中人無妨。既然人已經帶回,那就留下吧。」

  凌步非眉毛挑起:「房中人?」

  凌雲高向他看過去:「怎麼,有問題?」

  「叔父沒聽清楚嗎?」凌步非不客氣地說,「我,為了報恩,許了婚事。哪有報恩讓人家當妾的道理?再說了,修士之間應當結緣雙修,納妾是凡間的陋習,豈能帶進來壞了仙家門風。」

  這番話說得義正辭嚴,幾位女長老頻頻點頭,又添一分好感。

  這小子胡鬧歸胡鬧,還是很有原則的。

  凌雲高勸道:「叔父不是這個意思,你的情況特殊,才有此例。你要覺得納妾不好,那就不納了,叔父收她為徒,權當報恩,如此可好?」

  「不好!」凌步非斷然道,「我身為少宗主,當言而有信。既允了她婚事,就要娶她為妻。當時她救人,我言之鑿鑿,過後帶回宗門,許諾的全不算數,這算什麼?欺負人嗎?」

  「你這孩子……」凌雲高面露無奈,只得把話說透,「你如此身份,將來須得有一位上得台面的妻子,這不僅僅是你一人的前程,更是宗門的前程,不能任性。」

  陽向天也接過話:「是啊,我聽說那姑娘柔弱不堪,委實小家子氣。你要真娶了她,讓別人笑話我們無極宗的少宗主夫人上不得台面嗎?」

  另一位長老也同意:「青雲白氏,我之前都沒聽說過,叫人打聽了才知道。他們族裡修為最高的也才金丹,還有入魔的醜事。我們少宗主夫人是這種出身,說出去能聽嗎?」

  他這麼一說,其他長老也遲疑了。

  「什麼入魔?悲風,你打聽到什麼了,快說來聽聽。」

  於是那位悲風長老將白家的事說了一遍:「……那姑娘的魔心就是這麼來的,看在她救了人的份上,長陵沒計較這事。不然,就憑她這顆魔心,已經不容於世了。」

  「居然有這樣的事,那確實不合適。我們少宗主夫人是個魔修,這如何使得?」

  「但她是淬玉之體,有魔心也無妨吧?不能簡單地與入魔等同啊!」

  「即便如此,終究有損宗門形象。」

  長老們意見不一,爭論起來。

  凌步非聽了一會兒,終於忍耐不住,喝道:「夠了!」

  他抬起頭,看著這些長老:「你們的問題,我一個一個回答。」

  他先看悲風:「師伯說的沒錯,她族中長輩確實入了魔,但你們也聽到了,她為什麼會有魔心?因為她捨己救人!當時她才煉氣修為,強行反吸魔氣,乃是抱著赴死的決心。為此,她救了白家剩下的人,救了青雲城一城的百姓。這算不算大功德?」

  這……好像有點道理。

  凌步非接著道:「為什麼長陵真人要帶她回丹霞宮?因為他講道理,他認同這份俠義之心。諸位長輩,難道我們無極宗不如丹霞宮嗎?」

  別的還好,不如丹霞宮這個話,諸位長老萬萬聽不得的。當即有人表態:「少宗主說的對,長陵能明白的道理,我們能不明白?」

  凌步非繼續講下去:「說她柔弱不堪,更是毫無來由。當時我們二人被化神修士劫了去,她要是個當不起事的人,能出手救我嗎?陽師叔,看人不能看表面,您比我多活了那麼多年,這道理不用我說吧?」

  「……」陽向天擰了擰眉頭,終究沒反駁。

  最後,他道:「還有,她出身一點也不低微。北溟顧氏大家都聽過吧?她母親是顧氏遺孤,所以她是北溟顧氏唯一的傳人。叔父,北溟顧氏,配得上我們凌家嗎?」

  「北溟顧氏?」一位長老驚呼,「是當年鎮守溟河的北溟顧氏嗎?他家竟還有傳人?」

  凌步非點點頭:「顧氏鎮族之寶陰陽傘就在她的手中,諸位長老不信的話,可以請她進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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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幹得好

  秋意濃搧著風,煮茶煮得渾身冒火。

  她已經演示幾遍了?可能五遍,可能六遍。茶藝注重的是意趣,即使她是金丹修士,也不能用法力催動,只能老老實實地搧風,一遍遍地點茶。

  「你看,這樣淋壺,再沖洗,水流不能斷……」

  白夢今聽得很專注,時不時還要提一兩個問題,弄得她都不能分心。

  好不容易點完茶,將杯子推過去,秋意濃趕緊給自己灌一杯茶水潤潤喉。

  對面的白夢今忽然眨著眼睛提醒:「秋師姐,你還沒聞香呢!」

  「啊,哦……」秋意濃被自己的話搧到,臉格外地疼。

  她有點恍惚,自己怎麼會這麼狼狽呢?計劃不是很順利嗎?這個小女修分明是個任人欺壓的性子……還是說,她弄錯了什麼?

  秋意濃定睛看過去,白夢今低下頭,認真地聞著香,然後露出遲疑的表情:「清爽自然?不對……師姐說有點甜?我怎麼聞不出來……哎呀茶冷了,味兒好像跑了。」

  說到這裡,她露出歉意:「對不起師姐,我又沒聞出來,能再泡一次嗎?」

  秋意濃眼睛發直,麻木地提起水壺。

  白夢今打斷她:「秋師姐,這個水已經三滾了,不好再泡茶了吧?」

  秋意濃閉了閉眼,感覺額頭青筋跳動了一下,快要忍不住把水壺扔出去了。

  要麼這蠢貨一點也沒領會到她的意思,完全感覺不到自卑,要麼她故意折騰自己,無論哪一種,都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可如果半途停止,自己這個師姐的形象就立不住了。此番她是為師父來探底的,如此可不好交差……

  這時,外頭弟子來報:「秋師姐,宗主有請白姑娘。」

  秋意濃驟然回神,發現自己險些入魘,嚇了好大一跳。

  她能入宗主門下,資質當然絕佳,自從結成金丹,心境也很平和,沒想到今日為了煮茶這麼件小事,差點控制不住脾氣。

  秋意濃慶幸不已,要是這弟子晚來一刻,她就破功了。

  她沒發現,對面的白夢今嘴角輕輕一勾,帶著些許遺憾。她還真想看看,這位秋師姐破功了是什麼樣子,鬧起來一定很有趣吧?

  秋意濃撫平心情,終於起身:「白姑娘,請隨我來。」

  「是。」

  白夢今收起眼神,跟著她去紫霄殿。

  兩人踏進紫霄殿的瞬間,殿中的目光全數投了過來。

  第一眼,這姑娘生得倒是不錯,少宗主別是見色起意吧?第二眼,淬玉之體果然難得,意外得來的修為竟如此穩固。第三眼,儀態、禮數都過得去,其他也沒什麼特別的。

  「晚輩白夢今,拜見凌宗主,諸位長老。」在秋意濃的指引下,白夢今低身行禮。

  「不必多禮。」凌雲高伸掌一托,她便被無形的氣流托起。

  「謝宗主。」白夢今站好,眼皮半垂,眼角的餘光卻在分辨茶桌旁的長老們。

  凌雲高她沒見過,前世她功法大成的時候,他已經被凌步非逼迫退位了。其他長老,有的聽過名號,有的打過照面,有的動過手……以前這些人,聽到白夢今三個字,哪個不色變,現在卻只有好奇,想想怪有趣的。

  「聽說你救了步非,我身為他的叔父,替他向你道謝。」凌雲高對她露出和氣的笑容。

  白夢今低眉垂首,中規中矩地回答:「我與少宗主一同落難,相扶相助本是應當,不敢當謝。」

  凌雲高輕輕點頭,話題一轉:「步非方才說,你們二人定了終身,不知白姑娘對這樁親事有何想法?」

  白夢今抬頭看了凌步非一眼,輕聲回道:「回凌宗主,當日我與少宗主共同患難,結下了情誼。少宗主問我去往何處,我說去丹霞宮。少宗主說,我的體質能幫他梳理真氣,能不能來無極宗,他願意給我更好的待遇。我說……」

  「你說什麼?」

  白夢今飛快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續道:「我說,長陵真人已經應允,將我推薦給岑掌門,他如此厚愛,我不好食言。」

  聽得此言,長老們暗暗吃驚。

  長陵為何要將這小女修推薦給岑慕梁?淬玉之體難得不假,但她已經修了魔功,便無法再修習岑慕梁的劍道。再者,岑慕梁門下有寧衍之這樣的天才弟子,何必再收一個徒兒?

  除非這姑娘有什麼特殊之處,能讓岑慕梁心動。

  陽向天開口:「你的意思是,長陵想讓岑慕梁收你為徒?」

  白夢今遲疑了一下:「這我不敢肯定,長陵真人只是說,會讓岑掌門看一看。」

  「他怎麼說的,你一五一十說來。」

  白夢今回想了一下,答道:「當日在青雲城,我一醒來,長陵真人就檢查了我的情況,說他來遲了,要是早上一步,我不必冒險反吸魔氣,就不會被迫變成魔修。現在這樣,可惜了我的淬玉之體。」

  「然後呢?」

  「然後他說了一些我聽不太懂的話,」白夢今蹙起眉頭,「什麼衍之的劍體還差一些……若是能再淬煉……」

  長老們聞言悚然!

  這小女修不懂,他們懂啊!怪不得長陵想把她帶回丹霞宮,原來想利用她的淬玉之體去淬煉寧衍之的劍體。

  同樣名列上三宗,無極宗哪一樣都不比丹霞宮差,唯有一件事,諸位長老十分遺憾。

  岑慕梁收了寧衍之這麼個天生劍骨的弟子,無極宗下一代竟無人可比。

  雖說這小女修已經結了魔心,可要真讓岑慕梁找到法子,拿去淬煉寧衍之的劍體呢?下一代豈不是丹霞宮一門獨大?

  少宗主幹得好!絕對不能放她去丹霞宮!

  「原來是這樣,」陽向天的語氣柔和下來,「你來無極宗是對的,少宗主既允了你親事,那以後你就是少宗主的未婚妻了,等時機成熟,便讓你們結緣雙修。這豈不是比你去丹霞宮好多了?宗主,你說是不是?」

  諸位長老紛紛點頭,那位悲風長老也讚同:「對對對,這門親事宗主會為你做主的。」

  被這麼多雙眼睛盯著,凌雲高沉默片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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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名分定

  諸位長老叫白夢今進來,原本是想看看陰陽傘的。少宗主堅持,這姑娘的出身也說得過去,這門親事勉強可以答應。

  沒想到,宗主這麼一問,問出件要事來,這門親事必須得答應了。

  能將顧家秘傳收入宗門固然是件好事,可怎麼比得上破壞丹霞宮的傳承大計來得重要?

  為宗門千年計,必須得應,馬上得應!

  凌雲高一點頭,長老們歡欣鼓舞,再看這門親事,越想越合適。

  少宗主性子野,這姑娘文文靜靜,說不準能拉住他。少宗主魔氣附體,有她在旁邊看顧,發作起來不用再折騰人。而且,她小小年紀就是金丹,若是將來修煉有成,下一代也能添個助力。

  總之,非常好,相當好。

  長老們十分滿意,連顧家的事也沒細問了,把關注點放在她自己身上。

  「他們二人還小,婚事不必著急。」一名長老說道。

  凌步非忙道:「她得隨身看顧我,沒有名分不好吧?」

  此言一出,長老們紛紛取笑。

  「瞧瞧,急了。」

  「真是長大了啊!」

  「這事好辦,不成親,先訂親嘛!選個日子,在你父母和外祖靈前,與白姑娘交換信物,就算立了盟約。」

  凌步非這才滿意。

  「你修的是什麼功法?到哪個層次了?」一名女長老關心地問白夢今。

  白夢今答道:「原本修的是丹霞宮的清靈經,結成魔心後,改修顧氏的輪轉訣了,目前只是剛剛入門。」

  這女長老點點頭:「顧氏長年鎮守溟河,功法結合了陰陽輪轉之道,確實適合你的情況。不過宗主,這孩子畢竟剛入門,是不是該給她找個師父?」

  提起這個,好幾位長老躍躍欲試。

  這小女修能在煉氣期反吸金丹期的魔修,是個可造之材,還有淬玉之體和魔心,教得好說不準門下又多了一名強力弟子。再加上她是預定的少宗主夫人,真上位的話也能給自己添一分助力。

  凌雲高沉吟:「她情況特殊,不如先讓花師伯看看吧。步非的功課一直是花師伯盯著,他們二人一體,日後如何雙修也得花師伯發話。所謂一事不煩二主,等花師伯看過再決定不遲。」

  那女長老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還是咽下了。

  花師伯早已不理世事,看顧少宗主也就是把他丟出去上課。白夢今的情況特殊,教她需要耗費大量時間,真交給花師伯只怕會被耽誤。

  但宗主說的也對,事關少宗主,花師伯那邊不點頭,找了也是白找。

  「行了,你們先回去吧。」凌雲高溫言說道,「行知,跟執事殿說一聲,將白姑娘錄入名冊,一切待遇與步非等同。」

  旁邊侍立的年輕弟子恭敬應聲:「是,宗主。」

  凌步非終於露出笑容,起身施禮:「那我們就先告退了,諸位長老,回見。」

  白夢今施過禮,跟著腳下生風的凌少宗主出了紫霄殿。

  凌少宗主心情好,看什麼都順眼起來,瞅見旁邊的秋意濃,關切地問了一句:「秋師姐,你的臉色怎麼不太好?發生什麼事了?」

  秋意濃扯著嘴角笑了笑,勉強道:「沒事,可能昨晚沒休息好。」

  「是嗎?剛才看你還紅光滿臉的。」他轉頭問白夢今,「你知道嗎?」

  白夢今一臉認真:「可能師姐累了吧?一直陪著我們呢。」

  凌步非點點頭,難得非常禮貌地表示:「辛苦師姐了。」

  秋意濃:「……」

  她不想跟這兩個人說話了,能趕緊走嗎?

  凌少宗主春風得意,帶著人騎著開明獸還在空中多飛了一圈,才回驚鴻照影。

  看叔父那個臉色,今天真是太痛快了!

  ——

  凌步非決定不下,最後還是把選擇權交給白夢今。

  「你想住哪?」

  白夢今反問:「你住哪?」

  凌步非指了指自己的房間。

  「那我住隔壁好了,那間空著嗎?還是有人住了?」她一邊說,一邊抬腳往那裡去。

  凌步非跟上去,有點難以置信,又有點不好意思:「沒人,那裡是我平日放東西的地方……這樣好嗎?」

  他若出門,百里序便寸步不離,即使如此,也是住在別的院子裡的。

  「你的魔氣不是會發作嗎?我離得近一點才方便。」

  「哦……」

  白夢今推開門。這是三間正房裡的一間,想是有人打掃,裡面很乾淨,只是桌上零散地放著一些玩物,比紙鳶之類。桌椅等家具齊全,只需要再添上床榻之類便夠了。

  「愣著幹什麼?叫人來收拾啊!」凌步非指使旁邊的童子。

  童子忙忙應了聲,轉身去叫人。

  不過,他才跑到半途,執事殿便派人來了。

  來的執事是個中年女修,向他們二人施過禮,稟道:「宗主有令,請白姑娘錄入名冊。」

  這是加入宗門必備的流程,白夢今前世經歷過。不同的是,當初她是自己去執事殿的,現在有人上門。

  少宗主夫人,到底待遇不同。

  中年女修請出祖師畫像,依例讓她拜過,然後取了心頭血。

  看著本命燈燃起,女修露出笑容:「恭喜白姑娘,日後就是自家師妹了。」她停頓了一下,又道歉,「不,您與少宗主同輩,我應該喚師叔才是。」

  凌步非看她這麼上道,叫人塞了個荷包過去:「辛苦你跑這一趟。」

  得了少宗主的賞,中年女修喜不自勝,連道不敢,又問:「白師叔可選好住處了?我這就叫人來安置。」

  這些雜務,本就是執事殿的職責。不用白夢今多費神,很快房間煥然一新,該有的東西一樣不缺。

  人走後,白夢今握著屬於自己的弟子令牌,心中感慨萬千。

  前世這塊玉牌上刻的是個丹霞二字,現在換成了無極宗的黑白太極。

  白夢今這三個字,不再是丹霞宮岑慕梁的弟子,也不再是寧衍之的師妹,她不會背師叛門,更不會墮入魔道。她是無極宗弟子,是少宗主凌步非的未婚妻,將來必會登臨巔峰,成為萬千修士景仰的榜樣。

  從這一刻起,她的命運和前世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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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花無聲

  晚霞漫天,雲霧澤籠罩在茫茫白霧之中。

  秋意濃出了山門,如同一隻輕靈的燕子飛入湖中。她身形裊娜衣帶飄飄,見到這一幕的弟子無不讚嘆。

  「秋師叔真是仙姿飄逸,絕世獨立。」

  「我若能學得一二就好了。」

  飛著飛著,秋意濃彷彿進了迷霧,忽然不見了。

  小弟子驚呼:「秋師叔呢?不會掉進水裡了吧?」

  然後被身邊的師姐拍了下腦袋:「胡說什麼呢!秋師叔定是去見花太師伯祖了,所以才看不到了。」

  這拗口的稱呼差點把小弟子的腦子給繞暈了。他茫然問:「什麼花太……什麼師伯祖?師姐你在說誰?」

  「你叫錯了,是花、太師伯祖。這位太師伯祖姓花,比掌門還高一個輩分,所以我們要叫太師伯祖。」

  「哦……」小弟子總算明白了,「太師伯祖住在水裡嗎?」

  「是島上。」那師姐糾正,「太師伯祖的洞府叫鏡花水月,就在這片雲霧裡,只有拿著通行令牌的人才能看到。」

  小弟子羨慕極了:「真厲害,什麼時候我也能有這樣的洞府,想藏起來就藏起來,叫師姐你抓不著我去做早課。」

  那師姐「撲哧」一笑,拍了下他的腦袋瓜:「瞧你這點出息,能化出這麼厲害的洞府,還怕早課?」

  弟子們一邊閒聊,一邊獵獸,很快將話題轉到別處去了。

  秋意濃此時已經進了鏡花水月。

  重重迷霧之後,忽然萬紫千紅撞進眼簾,紅的牡丹,白的山茶,黃的金桂,紫的藤蘿……不管季節溫差,也不管水土品種,各種花卉毫無道理地怒放著,生機勃勃中透著森森寒氣。

  秋意濃心中一沉。鏡、花、水、月,這四個字其實是分開讀的,代表著四種陣法,每次進師伯祖的洞府,都會隨機觸發一種,這次她遇到的是花。

  花陣所遇之花,皆為殺意,換句話說,要強行武力闖關。

  秋意濃真元一灌,肩上披帛揮了出去。

  前方攔路的牡丹被她一擊而潰,馬上藤蘿纏了上來。秋意濃立時甩向兩邊,接著月季替位……

  漫天都是被她擊散的花瓣,落下來鋪了整整一層,可眼前花卉一點也不見少,砍了又來,散了又聚……

  秋意濃焦躁起來。不對不對,上次分明是這樣的走位,怎麼這次錯了呢?生門在哪裡?

  她回到原地,發現陣眼已經變了,被她擊落的繁花交錯堆積,辨不清原來的樣子。

  ……

  當秋意濃被人從花陣中拎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汗濕了,法衣貼在身上,哪裡還有乘風飛去的仙子風範。

  拎著她的是個道姑,樣貌三四十歲,眉眼清正,透著凜然之氣。

  她把秋意濃往地上一甩,皺著眉道:「都來幾次了?連個花陣都破不開。都說你資質過人,我瞧也不過爾爾。」

  秋意濃定了定神,顧不上擦汗,先撐起身子施禮:「拜見師伯祖。」

  「起來吧!」道姑隨手一揮,她身上狼狽盡去,又恢復了飄然欲仙的模樣,「有事快說,說完就滾。」

  在這位師伯祖面前,秋意濃不敢有半點作妖,規規矩矩地道:「弟子奉師命而來,告知師伯祖,凌師弟回山了。」

  「回來就回來唄,還特地說一聲作甚?」她拿起擱在一旁的花剪,繼續剪枝。

  「此次不同以往,凌師弟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還帶回來一個姑娘,說要娶她為妻。」

  「哦?」道姑興致勃勃,「這小子開竅了?是什麼姑娘?」

  秋意濃面露難色。

  道姑不客氣地道:「要說快說,不要扭扭捏捏!」

  秋意濃忙道:「師伯祖見諒,這姑娘情況有些特殊,她……」

  她把白夢今的情況說了一遍,道姑一邊聽一邊點頭,末了道:「這不是很合適嗎?簡直就是上天送了個道侶給他。唉,這小子生來倒黴,有此運氣看來天道終究沒有拋棄他。」

  秋意濃回道:「師伯祖說的是,只是我師父琢磨著,凌師弟這等性子,如何一兩日就天雷勾動地火,非她不可?總歸有些不放心。凌師弟一身龐大修為,卻無護身之術,倘若身邊人不可信,就是禍事了。」

  道姑思量片刻:「這話也有道理。」

  秋意濃鬆了口氣,接著道:「所以,師父讓弟子前來告知,請師伯祖留心一二。此女品性如何,與凌師弟好不好雙修,還有她擇師一事,有勞師伯祖費心了。」

  「真是麻煩。」道姑嘀咕了一句,到底應了下,「行,等他們來見我吧。」

  「謝師伯祖。」秋意濃禮數行到一半,道姑一揮袖,眼前景物頓變,她已經懸空浮在水面,被送出鏡花水月了。

  秋意濃翹了翹嘴角,轉身回主峰。花師伯祖就是這樣的脾氣,除了凌師弟,她從來沒見別人得過好臉色,不知道那姓白的小女修受不受得住。

  ——

  天黑了下來。

  白夢今將自己的行李一一歸置好,準備休息了。

  執事殿的人走後,凌步非跟她說:「原本打算先去見師伯祖的,被叔父這麼一打岔,時間都晚了。我們先休息一晚,明日再去見師伯祖吧。」

  白夢今終於有空問他了:「你說的師伯祖是哪位長老?」

  「哦,師伯祖姓花,名無聲,是我外祖的師姐。宗門裡我最信任的兩個人,一個是枯木師叔祖,一個就是花師伯祖。他們是外祖的同門,從小看顧我長大,與自家長輩沒有區別。」

  他都沒提起凌家其他人,可見心中親疏。

  花無聲,白夢今慢慢點頭。果然是這位前輩,確實是個值得尊敬的人。

  她記得,這位花長老早年掃蕩人間,除魔功績赫赫。後來在溟河駐守了不短的時間,直到年紀大了,身上舊傷不適合再留在溟河,才回宗門養老。

  前世凌步非上位後,她還活了很久。

  看來,明天才是真正的考驗。她今天得到了想要的名分,但能不能得到這個名分代表的權力,還需要花師伯祖的認可。

  白夢今回到床上,準備睡個好覺,養足精神,明日好好打這一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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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不高興

  這一覺睡得出乎意料地安穩。

  白夢今醒過來,發現自己什麼夢也沒有做,就這樣平靜地接受了自己加入無極宗這件事。

  她無聲地笑了笑。到底經過千年的時光,再沉痛的傷害,都變成了陳舊的傷疤。

  她起床更衣。

  兩名女使聽得動靜,進來侍奉:「姑娘,我來幫您梳頭。」

  這是昨日執事殿送來的。

  白夢今本想自己梳,但看她們躍躍欲試的樣子,就丟開手:「好啊!」

  等她梳完頭,換上弟子服,凌步非身邊的童子過來相請了:「師叔,少宗主請您到照月台用膳。」

  驚鴻照影建在水上,照月台居於正中,可賞景可飲宴可演武。

  白夢今順著九曲橋走過去,看到凌步非也換上了弟子服,皺著眉頭在翻書。

  他換了身裝扮就跟換了個人似的,一下子從凡間的貴公子,變成了玄門仙君。

  「少宗主也會看書的嗎?」她在對面坐下來。

  「這不是臨時抱佛腳麼,萬一師伯祖考校我的功課……」後面的話消失在他嘴邊,凌步非看著眼前白夢今,眨了眨眼。

  「怎麼了?」白夢今接過侍者端來的清粥。

  「沒什麼。」他收回視線,裝得若無其事,「吃飯吧。」

  先前只知道她長得不錯,沒想到換了一身裝扮,有如脫胎換骨。這樣子走出去,誰不喚一聲仙子?什麼秋師姐,比起來都多了一分俗氣。

  當然,這些話凌少宗主只是在心裡想想,絕對不會說出口。

  兩人安靜地用過早飯,百里序來接人了。

  他也住驚鴻照影,只是在別的院落。凌步非有事,他隨叫隨到,沒事就埋頭修煉。

  上了飛舟,凌步非抓緊交待:「師伯祖性子爽利,很討厭別人裝模作樣,你不用做多餘的事,她問什麼答什麼就行。」

  白夢今點點頭。所以,之前對付各位長老的手段,在花無聲面前萬萬不能用。但她身上秘密太多,也不能真的什麼都答,得好好拿捏其中的分寸。

  過了會兒,飛舟落在水上,進入迷霧深處。

  百里序拿著令牌一揮,迷霧中隱隱現出一個小島的輪廓。

  飛舟靠岸,凌步非跳下去,向她伸出手:「來。」

  白夢今原以為就是搭個手,沒想到下了飛舟他也不鬆,輕聲說:「等會兒你跟緊我,師伯祖的陣法造詣極高,不太容易出去。」

  她笑笑:「好。」

  第一次這麼正兒八經地牽著手,凌少宗主有點不自在,臉上泛起薄紅,連頭也不敢回。

  前方迷霧還是那麼濃厚,百里序率先入內,一眨眼就不見了。白夢今這才明白凌步非為什麼不放手,不然就會跟百里序一樣,進去直接失散。

  這位花師伯祖果然有個性,洞府都這麼難進。

  兩人走了十幾步,前方豁然開朗。迷霧散去無蹤,出現在眼前的是個姹紫嫣紅的花園。

  「花陣。」凌步非鬆了口氣,對她道,「師伯祖的洞府叫鏡花水月,由四個陣守護。我最喜歡的就是花陣,只要走對了,很快就能出去。」

  白夢今點點頭,跟著他左挪右轉。

  秋意濃打得極辛苦的花陣,這會兒倒是一副祥和的樣子,各種花卉安靜地綻放,不見半點殺氣。

  只是走了許久,兩人還是被花草包圍著,根本看不到出口。

  凌步非停下來,感覺到不妙了。他一點點看過去,皺起眉頭:「我沒有走錯啊,這裡就是生門。」

  白夢今點點頭,他確實沒走錯,只不過陣法的主人並不想讓他們輕易出去,一走出來,又給挪回去了。

  「看來非動手不可了。」她化出陰陽傘,「你說,我打。」

  凌步非挺不好意思。他看到出來的是花陣,多少有種在她面前表現一下的意思,沒想到最後還是要動手,那自己又變成累贅了。

  白夢今側過頭來看他:「先打哪個?」

  凌步非定定神,念道:「大有。」

  陰陽傘轉動,一道黑氣擊出,落在大有位上,一叢菊花被擊飛。

  「臨位。」

  白夢今返身踏步,擊向左邊。

  「艮位。」

  右下一株桃樹,在黑氣之下迅速枯萎。

  「未濟。」

  然後是盛放的芍藥,直接被斬落。

  「井位。」凌步非剛念出來,忽然眉頭一皺,「不對,怎麼大有又出現了?」

  白夢今看過去,大有位上,那叢菊花開得正燦爛。

  凌步非思索道:「是師伯祖看到我們兩個人在一處,所以加大了難度嗎?」

  話剛說完,白夢今忽然把人一拉,陰陽傘飛擊而去,將他旁邊的那棵樹砍斷。

  凌步非臉色頓變:「居然主動攻擊了……」

  他抬頭喊道:「師伯祖,我第一回帶人來,您就這麼不給孫兒面子?哎……」

  話沒說完,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一根樹藤,將他攔腰一捲。

  白夢今伸手去抓,卻差了一點點,眼睜睜看著凌步非消失在迷霧裡。

  現在只剩她一個人了。

  這位花長老的意圖昭然若揭。

  她就是要針對自己,連凌步非在旁邊提醒都不讓,直接把人給弄走了。

  白夢今站在花叢之中,靜靜地思索。

  重生以來,她一直表現得很無害,把銳利的棱角藏起來,讓別人看到的都是柔軟單純的一面。

  為什麼這樣做?因為不想真心示人,也懶得與那些人糾纏。

  叔祖拿她當墊腳石,她不生氣,因為這是弱肉強食,誰贏誰就能通吃。那些宗門長老對她品頭論足,她也不生氣,因為說穿了這是一筆買賣,她拿自己當籌碼,爭取上桌的資格。

  但是現在,白夢今有點生氣了。

  她想起了在丹霞宮的日子。

  當初她拼搏、努力,以為自己憑實力贏得了地位和尊重,結果上位者一句話,她發現自己仍然只是一顆任人擺布的棋子。

  正常來說,她現在應該怎麼做?像之前在紫霄殿那樣,讓花長老看到一個弱小但努力的小修士,憑頑強、努力的優點得到她的認可?

  或許這樣是對的,但是她不高興。

  重生一回,她不想再站在被考驗、被選擇的位置上了。

  是她選擇了凌步非,是她決定走這條路,不是別人給的資格!

  白夢今緩緩打開傘,上白下黑的傘面飛快轉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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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有脾氣

  凌步非眼前一晃,人已經從花陣出來,站在一座青瓦小觀前。

  身姿板正、頭戴蓮花冠的道姑坐在涼亭裡,手握流珠默念經書。

  「師伯祖!」凌步非嚷道,「您怎麼把我拉出來了!陣還沒破呢!」

  花無聲瞥了他一眼,把這一段念完,才回道:「聽聽這語氣,才走了幾日啊,就為別人指責起師伯祖了?」

  「呃……」凌步非軟下來,「我不是指責師伯祖,就是覺得這樣不合適。她雖然有金丹修為,但那是奇遇得來的,您讓她獨自闖陣,是不是太過了?」

  花無聲不為所動:「不管是不是奇遇得來,金丹就是金丹。她想進鏡花水月,就得闖陣。」

  說完,眼前騰起一陣煙霧,百里序走了出來。

  花無聲揚了揚下巴:「你瞧瞧,阿序跟了你這麼久,還不是得自己闖。」

  百里序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先恭恭敬敬地施了禮:「見過師伯祖。」

  然後他發現少了一個,問道:「公子,你沒把白姑娘帶出來嗎?」

  凌步非拉著個臉:「我倒是想帶……」

  話說半句,他就自個兒生起氣來。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如同那日在山谷裡一般,抬掌便將一個元嬰修士按死,輕輕鬆鬆帶她出陣。只恨自己不爭氣,什麼法術都用不了。

  瞧他這樣,花無聲被逗笑了,心道,這小子還真的情竇初開了。

  「急什麼?難道我還真跟個小輩計較?只要她表現得差不離,我自會放她進來。」

  花無聲說罷,摘下一顆流珠彈出,化成一面水鏡,映出陣中情形。

  這一看,三個人都吃了一驚。

  「她在幹什麼?」百里序脫口而出。

  花陣中,白夢今手持陰陽傘,閉目靜立。

  無極宗的弟子服以白為主色,點綴些許黑色裝飾,偏巧陰陽傘也是黑白兩面,十分相襯。

  魔氣從她掌心流出,順著骨柄流進陰陽傘,催得傘面轉動起來。陣中的靈氣被帶動,向這邊湧過來。

  靈氣與魔氣在傘上交匯,很快形成一個旋渦,旋渦的中心點,正是白夢今。

  「呼……」風聲響動,從她的髮梢衣角拂過。

  隨著陰陽傘轉動越來越快,這股風也越刮越大,花草們被吹得發出簌簌之聲。

  「她想把花都吹走嗎?」百里序不解,「這不行吧?」

  這當然不行,陣中花草是靈氣所化,被吹走了還能再化出來,不打破正確的方位,是不可能出去的。

  但花無聲不覺得她的目的是這個。

  她看著陰陽傘上交匯的旋渦,看著那些靈氣湧入陽面,看著魔氣逸出陰面……好像看出點什麼,不由笑了。

  這法子有點意思。

  陣中狂風大作,幾乎把人吹飛。為了抵抗這股風,整個陣法都運轉起來。

  白夢今忽然睜眼,抬手點在自己的眉心,開了天眼。

  因為滲入了絲絲魔氣,陣內的氣息流動,立時顯現在她眼中。

  所謂陣法,就是用氣息的流動製造出各種奇詭之效,正向可聚靈、防護,反向可迷幻、殺戮。

  這氣息流動的走向,等同於人的血脈經絡,也就是陣法的玄機所在。

  百里序懂了:「她這法子也不錯,只要順著氣息走,就能出來了。可惜我們不能用,沒有她的魔氣,也沒有她的法寶。」

  花無聲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語。

  百里序遲疑:「師伯祖,我說錯了嗎?」

  回答他的是凌步非,他緊緊盯著陣中的白夢今,口中道:「我不覺得她費這麼大的事,只是為了走出來。」

  這姑娘,裝得乖乖弱弱的,實際上凶殘得很。一個元嬰修士,她直接就拍死了,不帶一點猶豫的。

  確定她有法子,凌步非放鬆下來,有心情跟花無聲說笑了:「師伯祖,她一個初入門的小弟子,您用這種手法去考驗她,本就不公平。要是她過了,您是不是該賞點什麼?」

  花無聲瞥過去:「喲,對她這麼有信心?師伯祖這個陣法,便是元嬰修士過來,都要費一番手腳的。」

  「您就說敢不敢打這個賭吧!」凌步非往欄桿上一靠,那叫一個胸有成竹,「我帶來的人,總不能白白被您為難一回,是不是?」

  花無聲笑了,帶著幾分縱容:「好,你都開口了,師伯祖還能拒絕嗎?她要做到了,我就給她三張靈符當見面禮。」

  無極宮的人都知道,花長老的靈符是保命用的,一張難求。這回出手就是三張,非常闊氣了。

  凌步非卻不滿意:「靈符我多得是,要來做甚?」

  「那你要什麼?」

  凌步非目光下移,看著她的左手笑了:「您這串流珠不錯。」

  花無聲把流珠往袖子裡一收,氣笑了:「你胃口可真大,這可是師伯祖的棺材本!」

  她手上這串流珠,是早年初入化神時煉製的法寶,總共一百零八顆,象徵周天星斗運轉之數。它與別的法寶不同的是,每一顆流珠裡存儲了一道術法,可以分開使用。這些年下來,還剩三十六顆。

  化神修士的術法,常人能得一兩顆就已經是壓箱底的寶貝了,哪個像他這樣,直接要整串?

  凌步非也不說話,就看著她。

  最後花無聲敗下陣來:「算你小子狠!這串流珠陪我多年,不可能給她,不過我還煉製了一串小珠,原本是給你的,那就送她吧!」

  「謝謝師伯祖,」凌步非喜笑顏開,沒臉沒皮地湊上去,「回頭也煉製一串給我唄!正好湊一對嘛!」

  花無聲嫌棄地推開他:「別高興得太早,她要破了陣才有東西拿。」

  兩人說話的功夫,花陣裡的魔氣完全鋪開了。這些魔氣混入靈氣之中,順著陣法的氣息而流動。

  然後,白夢今動了。她合掌一握,術法從骨柄穿過,在傘面驟然放大。

  「轟!」一株蘭花上的魔氣爆開。

  這彷彿是一個信號,魔氣勾連之下,旁邊的杜鵑緊接著枯萎。然後是睡蓮,接著梅花,萱草,文竹……

  陣外的凌步非輕輕念著:「坤位、復位、歸妹、無妄、小過……」

  到乾位的牡丹時,所有花草全被掃蕩而過,花瓣漫天飛舞,落下時化為靈氣,歸於無形。

  花無聲看著水鏡裡空蕩蕩的廢陣,露出無奈的笑。

  這麼多年,進花陣的弟子怎麼破陣的都有,就是沒哪個直接把她的陣廢了的。

  不就是考驗她一下麼,就下這麼狠的手,這小姑娘脾氣可真大——跟秋意濃說的完全不一樣。

  「哈哈!」凌步非高興地伸出手,「師伯祖,願賭服輸啊!」

  「行行行!」花無聲伸手進袖,東西還沒掏出來,忽然感覺到什麼,停住了。

  她轉頭看過去,只見水鏡裡那些魔氣絲絲縷縷,竟出現在小觀周圍。

  「轟……」沉悶的一聲,四周的迷霧一掃而空,露出雲霧澤的水面,四個角的陣旗靈光盡失,光禿禿地立著。

  花無聲臉色頓變,霍然站起。

  這姑娘,不但把花陣廢了,連鏡、水、月三個陣也一起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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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4-8 10:01:3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七章 轟出去

  一大清早,秋意濃便到執事殿領了差事,去雲霧澤看顧弟子獵獸了。

  憑她掌門弟子的身份,這差事多少有點匹配不上。分發任務的執事遲疑,秋意濃卻笑道:「我這個月還沒領差事,偏偏修煉又忙,所以想混一次,還請師侄通融一下。」

  她說話好聽,態度又親切,那執事便痛快給了令牌:「有勞師叔了,憑您的本事,這差事就是殺雞用牛刀,著實浪費了。」

  秋意濃聽了一堆恭維的話,很是受用,飄飄然去了山門。

  這差事不用幹什麼,只消找個地方坐著便可,倘若弟子們無事,那就閒坐一天。

  於是,秋意濃就這樣坐在小舟上,一邊翻看功法,一邊注意山門的動靜。

  朝陽升起,她看到百里序的飛舟出現了。然後進了迷霧深處。

  秋意濃放下書卷,盯著那處。

  以花師伯祖的性子,定會單獨考驗那小女修。鏡花水月,這四個陣沒一個好過,要不是怕得罪花師伯祖,她真想在島上貼個監視符,看那丫頭如何手忙腳亂。

  那天在松濤閣的事,秋意濃想來想去都覺得不對勁。往常等師父的時候,煮個十來遍的茶她都不會焦急,怎麼那天就那麼躁呢?

  她知道師父對凌師弟十分留心,所以就想抓一抓白夢今的疑點,倘若真有所獲,既出了氣,又在師父面前立了功,豈不兩全其美?

  秋意濃一邊盯人,一邊胡思亂想。

  眼看著太陽高高升起,她眼睛一花,感覺眼前迷霧散了一些。

  是盯太久了嗎?她抬手按了按眼睛,再睜開,驚得站了起來。

  「師叔!」她用力太猛,小舟猛地晃蕩起來,撐船的弟子嚇了一跳。

  秋意濃卻顧不上了,死死盯著那處,果然看到迷霧逐漸散去,露出島上小觀的飛簷。

  發生了什麼?花師伯祖撤陣了?難道陣裡出了事?該不會那小女修力有未逮,傷到了?

  秋意濃的呼吸急促起來。

  緊接著,她聽得花師伯祖一聲含怒的斷喝:「去!」

  然後就見三道影子從島上飛出來,準準地落在岸邊的飛舟上。

  凌步非的喊聲傳過來:「師伯祖!我們錯了!您不要生氣啊!」

  可小島毫不留情地升起迷霧,再一次消失了。

  秋意濃愣了一下,隨後狂喜。

  看樣子他們沒通過考驗,還得罪了花師伯祖。哈哈哈哈,她就說花師伯祖這邊沒那麼好過關。

  秋意濃收斂笑意,對撐船的弟子說:「不知道凌師弟那邊出了什麼事,我們去看看,說不定能幫上忙。」

  弟子應了聲,催著小舟往那邊駛去。

  被扔出來的三個人還不想離去,凌步非正在試圖用傳訊符求情。可他接連發了好幾張,都沒得到回應。

  正垂頭喪氣,秋意濃過來了,喊道:「凌師弟,你們怎麼了?惹師伯祖生氣了?要不要我去求個情?」

  三個人齊齊向她看過來,凌步非收起沒寫完的傳訊符,對她露出個假笑:「沒事,師伯祖怪我回來沒有立刻來看她,過兩天就好了。」

  「是嗎?」

  「當然了,我還能騙師姐你嗎?」凌步非淡定地吩咐,「阿序,我們先回去吧,明天再來向師伯祖道歉。」

  「是,公子。」百里序向她一抱拳,「我們先走了,秋師姐再會。」

  說完,不等秋意濃回應,飛舟升上空,一溜煙回驚鴻照影了。

  秋意濃「哎」了一聲,看著飛舟離去的背影,不由笑出聲來。

  凌步非這個小子,難得看到他吃癟,往常總仗著花師伯祖偏愛橫行霸道,現在輪到他被甩臉了吧?真是舒服!

  「我們也回吧!」秋意濃滿臉笑意,對撐船的弟子道。

  回到岸邊,她找了位師弟替她值完剩下的時間,自己回主峰,準備告訴師父去!

  誰知道剛到紫霄殿門口,就見飛舟接二連三,落在那邊的照月台上。

  咦?這些飛舟哪來的?送東西嗎?

  看到其中一艘飛舟落回地面,她略一思忖,跟著飛下去。

  「這位師侄,你們去驚鴻照影嗎?可是凌師弟有什麼吩咐?」她彷彿恰好遇見,隨口一問。

  那執事忙拱手回道:「回秋師叔,是花太師伯祖傳的令,讓我們送一些東西給白師叔。」

  「白……」秋意濃小心地問,「白師妹沒出什麼事吧?受傷了嗎?」

  若是那丫頭在陣中受了傷,花師伯祖看在凌師弟的面上,賞些丹藥也不奇怪。

  「沒有。」那執事不知她的心思,笑吟吟道,「聽花太師伯祖身邊的童子傳話,好像是白師叔連破四陣,花太師伯祖十分高興,所以賞了東西。」

  「賞……」秋意濃臉上的笑意凍結,難以置信。

  不是,她明明親眼看到花師伯祖生氣,把他們三個趕出來的啊!

  「秋師叔?」那執事疑惑地看著她。

  秋意濃馬上露出真誠的笑容:「原來是這樣,那我就放心了。你們好好辦差,我去跟師父說一聲。」

  「是。」

  秋意濃轉過身,臉上的笑容垮了下來。還好剛才沒去跟師父稟報,不然全說錯了。奇怪,花師伯祖的鏡花水月陣她都很難破,那丫頭意外得來的修為,怎麼可能連破四個?別是有什麼古怪吧?不行,得跟師父說一聲。

  此時的驚鴻照影,凌步非笑得可開心,對白夢今道:「我就說師伯祖不會這麼小氣,看看,對你夠意思吧?」

  剛才四陣一破,花無聲的臉色就沉了下來,不等凌步非接人,直接把他們三個轟了出來。

  凌步非摸出一串靈光飽滿的珠子,驚喜地哇了一聲:「你瞧,師伯祖不但把這串小流珠給了你,還加了一顆自己的。這麼多年,我也只得了一顆呢!」

  白夢今接過來,只見那串流珠潔白如玉,光華內斂,顯然是一件極難得的寶物。頂端還串了一顆大流珠,凝神看去,裡面彷彿星斗流轉,玄奧無比。

  她不由感嘆:「師伯祖真是大手筆。」

  這位花長老也挺有脾氣,你毀我的陣,惹我不高興了就轟你出去,但你幹得好,獎賞也要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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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4-8 10:01:4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章 心挺大

  花無聲氣了兩天,終於派人來召見了。

  鏡花水月四陣重新開啟,但白夢今似乎已經得了豁免,三個人入內,凌步非和百里序各自失去蹤跡,她卻直接出了迷霧,進入小觀。

  「看著斯斯文文的,怎麼這麼大脾氣?」

  納悶的女聲從身後傳來,白夢今轉過去,看到了亭子裡手抱拂塵審視著自己的道姑。

  「弟子白夢今,見過花師伯祖。」她低身行禮,一派柔順,和那天毀陣的彷彿不是一個人。

  「不必多禮。」花無聲指了指自己對面,「會煮茶嗎?」

  白夢今看到桌上的茶具,眉頭皺了皺。

  「怎麼?」花無聲問,「不會還是不願意?」

  白夢今坦白直言:「弟子上山那日,就被秋師姐請去喝茶了。說實話,有點陰影。」

  花無聲哈哈笑出聲,抬袖一拂,茶具便不見了,揚聲喚道:「松子,送壺茶來。」

  觀裡傳出清脆的應聲,接著便有童子出來奉茶。

  花無聲再次讓白夢今坐下,說道:「我就說凌老二不會教人,秋丫頭一個掌門弟子,被教成了什麼鬼樣子。不過,上樑不正下樑歪,也是免不了。」

  這話說得毫不客氣,白夢今想到仙氣飄飄的秋師姐在這位師伯祖的眼裡是鬼樣子,忍不住彎唇笑了笑。

  笑完了,又聽花無聲道:「你的破陣之法,我那日仔細琢磨了。以你的功法特點,能做到不稀奇,難得的是你對魔氣細微的控制能力,這與你的年紀實在不匹配。」

  白夢今低了低頭:「謝師伯祖誇獎。」

  瞧她坦然的樣子,花無聲都無語了,不禁問道:「你聽得出來我在試探你吧?」

  白夢今點點頭。

  「沒有要辯解的嗎?」

  白夢今答道:「弟子天賦異稟。」

  「……」花無聲撫了撫額頭,她自認是個很難搞的長輩,卻是第一回見到比她還難搞的晚輩。

  若是尋常弟子,被師伯祖這樣質問,就算自己什麼也沒做,心裡也要打鼓的吧?她這份自信,倒是跟凌步非一模一樣,怪不得兩個人能說到一處去。

  看花無聲這無奈的模樣,白夢今低頭一笑。對方是德高望重的師伯祖,她一個小弟子可以有自己的脾氣,但不能驕橫過了頭,那就有違師道了。

  於是她正經回道:「無極宗名列上三宗,少宗主又身份貴重,弟子有沒有問題,想必宗內已經查了很多遍。既然沒查出來,可見弟子身家清白,師伯祖還有什麼疑慮呢?」

  是啊,她見過那麼多化神長老,沒一個看出問題來,所以明面上不會有問題了。

  花無聲微微點頭,端起杯子灌了口茶。

  然後凌步非和百里序就從迷霧裡跌出來了。

  凌步非渾身濕透,吐出一口水,抱怨道:「我最討厭這個水陣了,每次都搞得濕淋淋的。」

  百里序倒是衣著整潔,只是看他鬆了口氣的樣子,應該也不輕鬆。

  花無聲伸指一彈,凌步非身上水氣盡去,恢復了乾爽。

  「你雖用不得法術,但修為不是假的,現在還不能從容進出,說明對靈氣的認知還不到火候。」

  凌步非不服氣:「我這個年紀,要是對化神境界的理解到了火候,那不成妖怪了?」

  這話說得很在理,花無聲笑笑,看向白夢今。

  這不就是個妖怪麼?

  凌步非已經蹭過來了,將桌上的茶點撿了幾樣放到碟子裡,推給白夢今:「這幾樣好吃,你嘗嘗。」

  白夢今聽話地嘗了幾個,點點頭:「嗯,不錯。」

  凌步非就看著她笑。

  直到花無聲咳了一聲。

  於是凌步非依樣畫葫蘆:「師伯祖,您也嘗嘗。」

  「呵呵。」花無聲陰陽怪氣,「少宗主什麼時候這麼謙讓了?往常哪一次不是自己吃完了還要打包的?」

  「……」凌步非小聲,「那都是師伯祖您自己給我的。」

  這個話題花無聲不想跟他討論下去了,嘆了口氣,說起了正題:「行了,說說你們倆的事吧。」

  凌步非忙坐回去,一副認真聽訓的樣子。

  花無聲心道,看來這小子是正經思考過的,並非一時興起。如此便好,對修士來說,結緣雙修是很嚴肅的事,將來因果糾纏,必將影響道途,馬虎不得。

  第一句話是對白夢今說的:「步非的情況,想必你已經了解。他體內的魔氣每隔一段時日就會發作起來,因他經脈斷絕之故,我們無法替他梳理,只能等待鎮魔鼎將它重新壓制回去。」

  白夢今頷首稱是。別看凌步非平日笑嘻嘻的,能長這麼大,也是吃了許多苦。

  「你是淬玉之體,又能控制魔氣,正好替他梳理,以後他再也不必吃那些苦頭了。」

  花無聲停頓了一下,向她看過去:「這些都是步非能獲得的好處,清清楚楚。那你呢?以後永遠都要背上這個責任,你想獲得什麼好處?」

  白夢今轉頭看了凌步非一眼,說:「我沒有那麼好的運氣,生來就是少宗主。但我很想試一試,集宗門之力供養的滋味。」

  花無聲不禁笑了:「小丫頭人不大,心倒挺大。」

  白夢今抿嘴而笑,彷彿被長輩說得有點不好意思。

  但花無聲已經不會被她的外表騙了,直截了當地道:「你若能做到夫妻一體,不離不棄,那麼步非所擁有的東西,都可以與你共享——這是我答應你的,你能做到嗎?」

  白夢今毫不猶豫地點頭。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她就已經想好了,玉魔白夢今從來一言九鼎。

  「好。」花無聲撫掌,「你的承諾我記下了,這樁婚事我也同意了。」

  凌步非小小歡呼一聲,起身施禮:「多謝師伯祖成全。」

  花無聲擺擺手:「我成全沒有用,還得看你們自己的表現。你們太年輕,也許還不明白道侶兩個字的分量,說不定走不到成婚那一天。」

  「一定不會的。」凌步非自信滿滿,「等我們成婚,就請師伯祖來證婚。」

  行吧,至少是個好的開始。

  花無聲想起另一件事,轉頭問白夢今:「對了,掌門還讓我給你找個師父。我看你功法自成一系,自己有什麼想法嗎?」

  白夢今搖頭:「多謝掌門好意,不過不用了,我有師父。」

  在場三個人都吃了一驚。修仙界可沒有帶藝投師這一說法,有師父的話就要跟著師父修行,她怎麼還到無極宗來?

  「是嗎?在哪?」

  白夢今化出陰陽傘,一縷化神的氣息逸了出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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