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刺北] 第九農學基地 (全文完)

我是分身

卷四　進化　第一百九十章　小趙奶奶

　　底下的異植失去束縛，幾乎瘋魔，瞬間交纏堆積在一起，淹沒之前分開的狹窄通道，試圖抓住佟同和正在升高的直升飛機。

　　「九點鐘方向！」

　　嚴流深大步走到機艙前面，一隻手扶著座椅，高聲提醒。

　　濃濃夜色當中，一根極粗的枝條劃破黑霧，突然出現在直升飛機前方，靈活得不像僵直的樹枝，反而像活物的觸手。

　　駕駛員咬著牙操控，整個直升飛機傾斜大轉彎，有經驗的異殺隊員在嚴流深開口時，便已經貼近艙壁，抓緊固定的東西。

　　嚴靜水一把扯住離得最近的危麗，她被薅過去的時候還一臉茫然。何月生抬手想要拉住還沒有坐下的趙離濃，但有人比他更快。

　　趙離濃離艙門最近，直升飛機側傾，正好艙門朝下，在她摔下去之前，葉長明抓住她手臂，用力一帶，按在自己懷中，他另一隻手牢牢抓住艙壁上的凸出扶手。

　　何月生垂眼，收回了自己那隻伸出去的手。

　　葉長明動作快且穩，等趙離濃緩過來後，直升飛機已經避開了前方異植的攻擊，她下巴抵在他肩上，嗅到青草藤木混合血液的氣味，還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水汽味道，兩人身上都被雨水弄得濕漉，也不知道是從誰身上散發出來的。

　　趙離濃不害怕自己有危險，或者說在葉長明出事前，她下意識認為自己是安全的，甚至還能去分析對面機艙窗戶堪堪擦過槳葉的那根粗壯枝條。

　　比起她以前見過的異變植物有很大不同。

　　褐灰色粗壯枝條上的樹葉沒有同樣異化，還是原來不到手掌大小的葉子，應該是為了更方便移動，攻擊捕捉獵物。

　　這是進化。

　　對人類而言，絕不是好消息，它們進化速度過快，人類跟不上，最後只剩下覆滅一個結局。

　　……

　　直升飛機再度恢復與地平行狀態，底架下纏著的藤蔓始終未鬆，佟同還分出了一根藤蔓纏住攻擊直升飛機的那根枝條，帶著它一起往下摔，她沒有急著上去，而是張開手掌，五指異化，藤蔓變粗瞬間扭曲結網，撐開擋住下方攻擊而來的異植。

　　她脖子上的皮膚被一層綠灰色覆蓋，又緩緩褪下去一點，循環往復，始終維持在下頜以下。隨著藤蔓網不斷擴大，她的眼白綠血絲跟著越來越嚴重，整個人透著陰鬱，渾身帶殺氣。

　　一層「網」擋住了大部分攻擊，讓直升飛機得了升高的機會。

　　「現在升上去！」

　　機艙內一群人穩住好身體，駕駛員也迅速將直升飛機拔高，底架下的佟同，沒有立刻上去，她手肘處有一簇不受控制的異化細藤蔓破體而出，暫時未收回去。

　　異化並不好受，尤其是不受控制的異化，此時的狀況，就像有無數把密密麻麻的小刀，自佟同體內刺破出來，痛苦不堪，也讓她眼神變得冷漠戾氣。

　　好在直升飛機很快升高到一定程度，只要不降落，大部分異植無法追上來。

　　佟同收回了異化的藤蔓，隨著手指逐漸復原，手肘處失控的那簇扭動的細蔓終於得到控制，被收回了體內。

　　她這才雙手扒上艙門底板，爬了上去。

　　艙門一直未關閉，佟同上來的輕而易舉，她一隻手上還拎著一個銀色箱子。

　　機艙內多數人扭頭看向站在艙門口的佟同，面色各異。

　　艙門側方的葉長明主動鬆開趙離濃，讓她退了出來。

　　「你的雞。」佟同將口袋裡僵硬的小黃雞丟給一旁的危麗，她還是沒有動一步。

　　危麗雙手伸出去捧住小黃雞，警惕盯著佟同打量了會，高聲喊道：「你到底想幹什麼？這裡這麼多人，我表哥也在，絕不會怕你的！」

　　顯然之前在研究院她和嚴靜水被抓住的事，她還記憶猶新。

　　佟同沒有搭理危麗，將手中的銀色箱子放在地上，站直身看向趙離濃，僵硬道：「乾媽說手稿你還沒看完，可以在途中看，也許有新收獲。」

　　趙離濃還在看外面，直升飛機已經飛得很高，從窗戶往下看去，即使還在夜晚當中，也能模糊見到下方遍布中央基地外圍的異變植物，它們擁簇著、扭動著，聚集在一起，像是海面上激起的一層又一層的海浪。

　　「一個親媽，一個乾媽。」趙離濃收回目光，轉頭掃過何月生和佟同，冷道，「你們真有意思。」

　　何月生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沉默下來，他曾經有心引導她發現真相，又不敢完全讓她知道，歸根結底還是欺騙。

　　但她還願意對他們說話，也算是個好消息。

　　佟同眼睛中的綠色血絲還沒有完全消退，心中不斷湧現出的戾氣讓她目光透著凶狠，她抬手不著痕跡碰了碰藏在腰上的東西，讓稀釋劑流進體內，這才慢慢壓制下去。

　　趙離濃還沒有去拿箱子，葉長明先一步蹲下將其打開，以防內有蹊蹺。

　　只有兩本手稿，將黑色防震海綿取出來，也沒有見到其他異物。

　　之前在醫院內，趙風禾一直抱著這個箱子放在腿上，趙離濃沒有看清裡面具體狀況，現在一眼瞥過去，就見到箱子內側上方貼著張熟悉的照片。

　　她彎腰扯下那張照片，轉過來對著佟同：「你奶奶留下的照片？」

　　佟同眼底的綠色血絲漸漸消退，她目光飄忽一瞬，下意識想要笑，卻又知道這種情況下不合適，造成臉上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不是，是箱子裡的。」

　　她見趙離濃還在看自己，只能繼續補充：「乾媽說你或許知道這照片的意義。」

　　趙風禾本身就是在一張照片背後發現了箱子的密碼，對箱內的照片自然重視，但這張照片背後並沒有寫東西，她一直反復研究照片中是否有玄機，卻始終未發現。

　　這就是一張普通的照片。

　　所以想借佟同之手，試探剛醒過來的趙離濃，是否知道這張照片。

　　趙離濃重新將照片轉回來，低頭打量，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為這不是她第一次見到這張照片，之前在佟同手裡見過。陌生則是因為在世界異變前，也就是她失去意識那天之前，她從未見過這張照片。

　　「藤彩虹，開得很好。」趙離濃眼睫落下，「這地方我不認識。」

　　「可能就是隨後塞進去的一張照片。」何月生靠在艙壁，努力恢復以前的樣子，臉上帶著熱情陽光的笑，「世界異變前的研究員似乎都對植物有種獨特的喜愛，就像江習一樣。」

　　「他是你長輩。」趙離濃沒有順著他的話談下去，反而提醒，「隔了一代。」

　　按年齡，趙風禾都得叫師兄叔叔。

　　何月生：「……」

　　他是知道江習和趙離濃是什麼關係的人。

　　一旦承認江習的身份，勢必就等同於知道趙離濃和江習是同輩，也是他長輩。

　　或許當初在列車上，看著沒有醒過來的趙離濃，他心中確實有條線，知道她是四十多年的人，中間還隔了一輩。

　　只是相處這麼長時間後，那條線越來越模糊，他和她早成了朋友。

　　躲在旁邊坐著，已經聽完左樺小聲提醒重點的危麗，頓時一拍大腿，震驚道：「那我們豈不是要喊小趙奶奶！」

　　這還不為過，危麗非常想知道她那冷面酷心的表哥聽到後是什麼樣子，於是高聲喊：「表哥，我們都得叫小趙奶奶！」

　　怕隔著距離太遠，頭頂槳葉轉動聲音太響，導致葉長明聽不見，危麗重新雙手做喇叭狀，又重復拼命喊了一句：「……小～趙～奶～奶～」

　　整個機艙內的人都聽見了。

　　葉長明始終沒有抬眼看過危麗，好像什麼也沒聽見。

　　但危麗突然摸了摸脖子後面，感覺一陣惡寒，她四處張望：「直升飛機漏風嗎？」

　　「艙門都沒關，肯定漏風。」旁邊的嚴靜水無語，「這也不用動腦子。」

　　危麗小聲嘀咕：「我懷疑窗戶破了。」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上了葉長明的黑名單。

　　機艙後方的葉長明朝趙離濃走了一步，他不經意間見到她手中的照片，剛準備移開視線，忽然想起什麼，對她道：「我看看。」

　　趙離濃聞言，側過身將手中的照片遞給他，兩人只有幾拳不到的距離，一齊望著照片中的內容。

　　她作為農學研究生，第一意識看得就是照片中的藤彩虹，至於月季花後面的背景，她沒見過，十分陌生。

　　而葉長明不同，他擅長記憶地形，對建築房屋十分敏感。

　　看了片刻，他抬手遮擋住照片一角，隨後又轉了轉照片，這麼看了半晌，最終才確定：「我見過這地方。」

　　趙離濃訝然：「在哪？」

　　「淵島。」葉長明望著手中照片，「不過，這地方已經成了廢墟。」

　　他根據照片四周地形和記憶中殘餘的建築狀況還原出來的，但當時只匆匆路過，並未注意是否有月季花存在。

　　即便有，葉長明也沒有太多印象。

　　淵島的異變植物太多了，正常的巨大化異植，各種混合動物形狀的異植……他那次登上淵島，對這些異植最深的記憶，是它們瘋狂攻擊的模樣。

　　「淵島……」趙離濃對淵島沒有印象，世界異變前，她沒有去過，後來身體被運過去，她也恢復意識，「這次登島，有機會就過去看看。」

　　「好。」葉長明答應下來。

　　趙離濃低頭看著照片片刻，最後將它放進了口袋，她去拿箱子中的手稿，坐下翻看。

　　直升飛機逐漸靠近在更高空中打轉的飛機，駕駛員聯繫上裡面的人，互相發送位置。

　　最終那架飛機盤旋回來，降低高度，打開了機艙尾部，讓直升飛機能停進來。

我是分身

卷四　進化　第一百九十一章　章魚木耳

　　機艙尾部延伸出長板，直升飛機一停下，底部就有金屬鎖將它扣住，隨著槳葉停止轉動，長板縮回，關閉後機艙門。

　　眾人從直升飛機上下來，看見紀老早在前方等待，趙離濃一下車，便快步跨來，問她情況。

　　「我沒事。」趙離濃一手扶住江習，看了看四周其他人，「他們身上有傷，需要處理。」

　　「這點傷不礙事，基因針的效果還在。」昆岳握拳捶了捶胸膛，毫不在意，大大咧咧道，「傷口癒合很快。」

　　「你們先去把身上的雨水擦乾，該處理的傷口處理乾淨，離淵島有一段距離。」江習接過一條乾毛巾，遞給趙離濃，「擦擦。」

　　這些人，尤其是零隊幾個人，身上濕得不能再濕，雨水從褲腳上不停滴落下來，光站在這一會，腳下就有一灘水。

　　趙離濃沒有那麼嚴重，但渾身上下也全濕了，她拿起毛巾擦了擦臉和頭髮，跟著師兄往前艙走。

　　「她怎麼過來了？」江習側頭，目光掃過最後面的佟同，低聲問趙離濃。

　　「送手稿過來。」趙離濃回道，「剛才我們順利出來，有她的幫忙。」

　　「那他呢？」江習記得何月生，知道他也是潛伏在趙離濃身邊的人。

　　趙離濃回頭看向何月生，沒有說話。

　　兩人的聲音在機艙內所有注射過基因針的人耳中分外清晰，何月生一手拉著艙壁拉環，另一隻手插在衣服口袋內，若無其事道：「當初小趙是我從淵島帶出來的，我對地形，尤其那個實驗室熟悉。」

　　連趙離濃也只知道是那位新晉將軍何昊曾帶隊去淵島，不知道何月生就在其中。

　　「還是我將你從冷凍艙內抱出來，扛著走出了淵島呢。」何月生面上還是過往熟悉的笑，爽朗中混著精明滑溜。

　　那時候，兩人只是陌生人，他望著冷凍艙內的趙離濃，想著原來這就是曾祖父最看重的學生，這麼年輕，看起來和自己年紀差不多。

　　何月生從未想過，有一天兩人會成為朋友。

　　他既想讓她知道真相，又不想完全破壞父母的計劃，好在如今趙風禾放棄了後續拿趙離濃做實驗的計劃。

　　不過，再度趕赴淵島，他們能否成功活著出來，還是個問號。

　　何月生挑眉，十分肯定道：「我們之間的關係是其他人無法比擬的。」

　　江習皺眉，想說什麼，最終還是罷了。

　　艙內人群後方的葉長明，面無表情掃過何月生。

　　異變植物再度肆虐，各地基站都受到影響，導致他們的信號時好時壞，軍部葉枕山那邊傳來消息，說高牆之外的異植少了大半。

　　「西南方向的植物異變程度最嚴重。」江習到了前艙，一坐下便點開自己的光腦。

　　他將光屏放大，畫面上是早前軍部獲取的俯瞰熱力圖，自西南方向開始，向中央基地蔓延，密密麻麻的紅色佔據了大半地圖。

　　尤其是西南方向的源頭，已經紅成黑紫顏色。

　　「西南那個方向只有丘城的側柏群。」趙離濃站在旁邊，盯著光屏，「還有同為S級的垂柳，佔據了第八基地。」

　　「雖然同為S級，但側柏比起垂柳明顯要更強盛。」江習回想之前軍部探測的報告，「第八基地被異變垂柳徹底佔據後，軍方和研究院廢盡手段，還能靠近外圍，甚至還有隊伍成功進去過。而丘城，我們的人連靠近外圍都有去無回。」

　　「這邊呢？」趙離濃指了沒有全部顯現出來的東面，也是第三基地的方向。

　　江習搖頭：「還算平靜，植物異變的機率有增長，但沒有暴增，且多靠近海域和第三基地。」

　　趙離濃聞言，心中好像也沒有太驚訝，她曾經在林中世界待過，接觸過那三棵異變樹，那個地方似乎不需要人類，自成一體。

　　「師兄，你給我講講以前的淵島。」片刻後，趙離濃道。

　　「淵島？」江習苦笑一聲，「好，我講。」

　　零隊和一隊則站在打開的熱風口處吹乾身上的衣服，何月生和佟同並沒有站在一起，一個挑了顯眼的位置靠著，另一個藏在角落，整張臉隱在暗處。

　　「你眼睛現在特別亮。」危麗扭頭看著盤腿坐著的嚴靜水，「像燈泡。」

　　「第一次打基因針，不太適應。」嚴靜水覺得渾身細胞都處於一種興奮當中，她不習慣。

　　整個艙內，這方小天地，難得的平靜，但所有人都知道不久，他們將迎來狂風驟雨，誰也不能確定在這場風暴中，是否能順利渡過。

　　五個小時後，第一輪的基因針失效，幾個失效的異殺隊員咬牙注入生長因子，開始修復，等待第二輪注射。

　　直到所有隊員相繼完成第二輪注射後，飛機終於接近淵島。

　　淵島比原來擴大了一倍，海面中間甚至還有異植沖天而生，但相比西南方向異植的擴張，還算克制。

　　「我們先搭乘直升飛機過去探路。」嚴流深道，「如果順利飛進淵島，以信號彈為提醒。」

　　「如果要想原路回去，進出淵島只有六個小時左右。」江習提醒眾人，「飛機燃料最長只夠十八個小時。」

　　天還未亮，下方霧氣濃重，飛機開始降低高度，好讓直升飛機出來。

　　一隊一前一後開了兩架直升飛機出去，剩下的人在機艙內只能見到直升飛機發出的兩道紅色光，從濃霧中穿透出來。

　　直升飛機上裝了模擬信號的芯片，時間得到提升，形狀也做了改變，沒有以前粗糙，不需要放入人體內，佩戴即可，現在只看能不能順利進入淵島。

　　先是外圍的異植，一隊順利通過，二十分鐘左右，第一架直升飛機率先飛過海面中央的異植，它們緩緩蠕動，似乎沒有攻擊的傾向，只是被槳葉發出的動靜吸引，還沒有做出任何攻擊。

　　飛機已經盤旋一小圈，下方是曾經駐守觀察點留下的小型機場跑道，早被各種高低等級的異植佔據。

　　那邊海面，第二架直升飛機也躍過中間異植，隨著他們即將抵達淵島，嚴流深望著前方安然無恙的直升飛機，走到艙門，拉開了一發信號彈。

　　隨著一道尖銳聲音，橙色亮光劃破厚霧夜空，幾乎照亮周圍一圈海面，信號彈升到最高空炸開，釋放出紅色煙，足夠讓後面的人看清。

　　艙內葉長明一抬手，所有人開始將一箱箱彈藥搬上直升飛機，同樣分成了兩架。

　　趙離濃主動和江習分開，這樣若一個人出事，還有另一個人可能有機會進入淵島。

　　長板已經伸了出去，直升飛機槳葉開始轉動起來。

　　此時，飛機已經側轉，他們扭頭便能見到海面飄來的濃霧，異植在其中若隱若現，它們如同盤踞聳立的海怪，陰森恐怖，令人心中滋生寒意，彷彿隨時能揮動龐大的身軀追來，將一切吞噬毀滅。

　　「降落傘背好。」葉長明幫趙離濃整理後肩帶，提醒她，「如果發生墜機，跳下去記得拉這條，我會去找你。」

　　「嗯。」趙離濃低頭看著他手裡的帶子，點頭。

　　他們在第三架直升飛機上，裡面除了趙離濃和葉長明，還有嚴靜水、危麗，以及佟同和何月生，再加一個左樺。

　　其他人都在後面一架直升飛機上，等待長板縮回，再起飛。

　　趙離濃同時若有所覺，倏地扭頭透過窗戶看去，下方整片海域大地似乎有什麼洪荒巨獸在甦醒，剛剛飛抵淵島的直升飛機甚至沒有反抗的機會，便遭受數根如鬼影般掠過的觸手襲擊。

　　最前面的一架直升飛機被擊中，槳葉艙體瞬間毀壞，冒出一股黑色濃煙，轟然墜落。

　　所有人始料未及，還未做出任何反應，長板的鎖扣咔噠鬆開，直升飛機照常緩緩起飛。

　　趙離濃趴在窗戶前，望著遠處濃霧中，心臟像被人捏住，只見兩個紅點一前一後，如流星在夜色中劃墜淵島，甚至沒有一道槍聲響起。

　　「哥！」嚴靜水難以置信在這麼短時間內，一隊就全軍覆沒，但她除了第一聲失態後，緊跟著便沉默下來，僅咬緊的牙關透露出端倪。

　　……她早知道外出任務會九死一生。

　　然而，這不是結束。

　　明明前一刻觸手還在攻擊淵島上方的兩架直升機，下一刻，海底深處遽然冒出巨物，浪起海嘯，整個海面似乎都被攪動，海水淹沒原先淵島到陸地中間的異植。

　　天、地彷彿都海水黏連在一起，整個世界陰鬱昏暗，透著絕望，滔天巨浪掀起了海風，吹散一層霧，露出龐大圓形怪物，下方連接著無數在海面上翻滾著觸手。

　　「章魚？」危麗眼睛用力眯起來，想要看得更清楚。

　　浪牆開始回落，一隻觸手卻從中破浪而出，直指還未來得及升高的飛機，駕駛員察覺到危險，試圖緊急拉高，飛機已經傾斜近九十度，沒有關閉的後艙不斷掉落各種物品，卻依舊快不過觸手。

　　粗壯觸手纏住機艙，就要往回縮。

　　葉長明唰地拉開艙門，架起迫擊炮，對準觸手發射。

　　轟隆一聲，擊中一段觸手，削去了那根觸手的一半肉。

　　駕駛員調整飛機，試圖從觸手的纏繞中衝出來，到最後衝了出來，機翼卻被損毀，直直朝向地面。

　　趙離濃心再度提了起來，師兄他們還在裡面！

　　飛機頭朝下，衝向跑道，機身還在試圖調整，最終長板伸了出來，第四架直升飛機在最後關頭起飛成功，艙門外還掛著一根繩子，吊著駕駛員。

　　飛機直直撞進跑道，瞬間爆炸，從機頭開始爆炸燃燒，大火彌漫，周圍異植被燒毀，片刻間卻又有新的異植生長出來，比原來還要狂化。

　　坐在駕駛座上的左樺回頭：「隊長，我們怎麼辦？」

　　「往前。」葉長明讓左樺繼續飛往淵島。

　　——他們沒有別的選擇了，只能前進。

　　遠方天際露出點魚肚白，一縷光自上而下破開灰白色厚霧，像一縷清除黑暗的希望。

　　只是，這縷光最終照在了海面那頭怪物身上，讓它猙獰面目暴露於眾人眼前。

　　龐然巨物的海怪章魚，無數根觸手帶著黏液在浪牆中扭曲翻滾，紫紅色皮的觸手上長著一簇一簇黑咖色、栩栩如生的耳朵，綠色的黏液不斷從耳中流出。

　　「那是……」危麗震驚喃喃道，「人的耳朵？」

　　趙離濃盯著海面上的怪物：「是木耳。」

　　即便這些東西長得像極了標準人耳形狀，但它們是木耳。

我是分身

卷四　進化　第一百九十二章　你們先走我留下

　　天際的金光穿透遍布海面的白茫茫濃霧，卻驅不散無聲滋生怖意，超乎常理的龐大海怪第一次清晰暴露在眾人面前，蠕動扭曲的觸手上一隻隻黑色耳朵豎起，流淌著未知綠色膿液，隨著它的起起伏伏混進海水當中。

　　「這異變章魚應該是當年從淵島逃出來的實驗品。」趙離濃耳機中傳來江習的聲音，「混合了異變植物的基因，所以身上遍布木耳。」

　　——是當年單錦的實驗。

　　淵島經歷過兩次大的實驗事故，第一次是趙騫明，雖控制了事態，但核心研究員死了大半，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單錦的實驗室洩露，造成整個淵島暴動，徹底淪陷。

　　異植本就難對付，異變海洋動物再與之結合，想也知道不會好對付。很快，直升飛機上的眾人就知道渾身長有木耳的異變章魚比尋常章魚厲害在哪。

　　那些耳朵並不是裝飾，它們對聲音極度敏感，所以即便模擬了生物的信號，他們也還是被異變木耳章魚捕捉，進入它們的狩獵範圍內。

　　之前一隊兩架直升飛機，不是生物模擬信號失效，多半就是因為槳葉轉動的聲音，而驚動了它。

　　同樣，高空中盤旋著的後兩架直升飛機，再度成為這頭巨型海怪的攻擊目標，它的觸手龐大卻靈活，柔軟至極又能爆發出極強的絞殺力。

　　直升飛機艙門分別站著零隊射擊水平最高的隊員，不斷朝著它揮來的觸手射去。

　　一槍又一槍，炮彈打中觸手，連續不斷的強大衝撞力甚至可以炸斷觸手，碎末血肉混著黑色木耳炸開，滾落進翻騰的海水中。

　　然而這頭異變章魚的觸手太多，一根斷了又有更多的觸手追來，縮回去的斷觸手在這間隙，斷口處流淌著綠色黏液，逐漸收縮蠕動，重新長出了新觸手。

　　「打它的心臟！」危麗沖葉長明喊道，「章魚頭部兩側有兩顆小的鰓心臟，提供血液運輸，頭部下方中間位置有顆大的體心臟，為身體提供血液，打這三個位置有用！」

　　危麗詳細描述了這三顆心臟的具體位置範圍。

　　「支明月、昆岳，你們聽到了？」槍聲中，葉長明朝耳麥問道。

　　對面直升飛機艙門邊的兩人立刻回復聽到。

　　「你掩護直升機。」葉長明對艙門另一邊的嚴靜水道，隨後調整槍口，對準異變木耳章魚的頭部右側的鰓心臟。

　　兩人槍法最準最穩定，即便直升飛機為躲避攻擊過來的觸手而劇烈晃動，葉長明和支明月手中的槍依舊沒有抖過一分一毫。

　　幾乎同時響起的數道槍聲，穿過揮動觸手的間隙，精準打中危麗描述的鰓心臟範圍，兩人最後一槍，不約而同射進了這頭異變章魚頭部下方的體心臟。

　　「中了！」危麗透過窗戶，看著明顯吃痛收縮觸手的異變章魚興奮喊道，她已經能預見這頭海怪死亡沉入海底的情狀！

　　可惜，這頭異變章魚並沒有如她所想死亡，甚至連觸手都只是收回瘋狂拍打海面片刻，像是被成功惹怒，鋪天蓋地的觸手挾裹著巨浪再度襲來。

　　危麗呆住：「……怎麼沒用？」

　　章魚三顆心臟的位置，她應該沒記錯。

　　耳機中傳來江習的聲音：「這頭異變章魚的基因和木耳結合了，心臟的傷害不一定有用。」

　　直升飛機為了避讓回來的觸手，已經盡力轉動方向，但太慢了，僅靠艙門兩邊的四人用炮彈，勉力擋住一時，再這麼耗下去，被擊中只是時間問題。

　　「你坐下，繫好安全帶！」

　　直升飛機又一次劇烈顛簸，何月生扶住差點跌倒的趙離濃，駕駛座上的左樺臉側流下冷汗，直升機剛剛差點被觸手擊中槳葉。

　　「你們先走，我留下。」

　　直升機艙內忽然響起一道聲音，不是從耳機中穿出來的聲音，在槳葉的掩蓋下，眾人聽得並不算清晰。

　　趙離濃卻驟然回頭，喊住走向艙門的那個人：「佟同！」

　　佟同扭頭，因為高濃度稀釋劑而短暫清醒的雙眼看向趙離濃，露出兩個酒窩：「我是怪物，死不了。」

　　何月生按住下意識起身的趙離濃，從口袋翻出一盒稀釋劑，從裡面取了兩支留下，其他全部扔給了佟同。

　　佟同伸手接住，眨眼間便從艙門跳了下去。

　　一道輕盈的身影自高空墜下，即將撞在海面時，藤蔓甩出，落在水面上。

　　佟同十指倏然異化，藤蔓伸長變粗，比不了異變章魚觸手的體積，卻強勁有力，不比它速度慢。

　　綠色藤蔓纏上觸手，不可避免碰到流著膿液的黑色木耳，藤蔓下意識縮回，像是被燙傷，但下一刻又重新纏了上去，甚至纏困得更加用力。

　　佟同彷彿感受不到痛苦，雙目逐漸殺意彌漫，巨型章魚掀起的海浪打過來，她渾身濕透，如巨浪中的一葉即將傾覆的小舟，身形卻始終不站立。

　　佟同緊盯著對面的異變章魚，讓自己的藤蔓拉住更多的觸手，脖子由於太過用力，而泛起數道青筋，但很快綠色粗糙的樹皮鱗狀浮上來，掩蓋了這些青筋。

　　她一出手，異變章魚很快被牽制大半，兩架直升飛機沒有拖延，趁著這個時機，在零隊子彈掩護下，穿過海面，終於順利往淵島飛去。

　　東方日出，金色的光線變淡變廣，濃霧緩緩散開，海面的一切變得清晰可見。

　　趙離濃轉過頭，透過窗戶，隱約見到巨型章魚面前站立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麼渺小，卻帶著強大力量，硬生生將海怪拖住。

　　避開海面中央的異變章魚，兩架直升飛機最終飛抵淵島上空。

　　自上往下望去，整個淵島被各種高大植被覆蓋，太過茂密，以至於無法立刻找到降落點。

　　但此刻，比起巨浪滔天的海面，淵島意外的平靜，好像只是一個普通的與陸地隔絕的島嶼。

　　最終，兩架直升飛機在淵島東面的懸崖處找到一處平台，降落下來。

　　這裡常年受海浪侵襲，植物不好扎根，加上海鹽腐蝕，植物比其他地方稀少許多。

　　直升機以最快的速度降落，隨後關閉槳葉，打開艙門，讓所有人下來。

　　趙離濃解開安全帶，起身往後面走去，危麗和何月生幾人已經先下去，葉長明就站在艙門口，見到她出來，自然而然伸出手扶住她，讓她平穩跳下來。

　　對面直升飛機上的江習也在零隊其他隊員的護送下走了出來，趙離濃腳踩在地面，低頭看了看黑灰色的懸崖峭石，相對粗礪，沒有靠近海浪的岩石光滑。

　　鹹濕的海風吹過，不久前的混亂似乎徹底消失，周圍風平浪靜。

　　「這裡還是淵島外圍。」江習望著周圍的零隊，嘆了口氣，「雖然你們注射了基因針，實力較以前有很大提升，但淵島也不是以前的淵島，這裡面有不輸丘城側柏的S級異變植物，大家萬事小心。」

　　「希望這裡的異植和第三基地的異植差不多。」左樺從直升飛機上跳下來，「不會主動攻擊人。」

　　「你這是白日做夢。」對面的杜半梅覺得他這種想法過於天真，「又不是沒來過淵島外圍，那時候這上面的異變植物就不好對付，更不用提現在進階了。」

　　「檢查裝備，帶好所有東西。」葉長明打斷他們繼續交談，「準備出發。」

　　除了必備的彈藥，零隊的董興專門拖了一個箱子下來，裡面裝了信號搭建材料，如果真能進去，他會試圖搭建和中央基地的聯絡通道。

　　箱子很重，但他直接抗在了肩上。

　　零隊將趙離濃和江習護在中間，逐漸往前走，危麗也在中間，她把小黃雞放在自己肩頭，這樣能更有安全感，而且自從它被佟同帶上直升飛機後，身體僵硬的毛病好了不少，估計是察覺佟同對它的殺意減弱。

　　「那是原來的A級異變蒙椴。」何月生比零隊的人要更懂植物，同樣也來過淵島，他指著遠處格外高大、清晰可見的喬木，「後來進階成了S級。」

　　「我記得那棵蒙椴。」江習拄著拐杖道，「就在實驗室大門口，最初還是一棵正常的樹，後來突然異變成了A級植物。」

　　趙離濃仰頭望向淵島中央的方向，那棵椴樹高大，樹冠撐開像一把巨型傘，遠遠看著還能見到淡灰色樹皮包裹著粗壯的樹幹，卵心形的葉子下是聚傘狀花序，將開未開，還是圓粒狀。

　　「你有沒有什麼感覺？」江習低聲問趙離濃，他手指輕點太陽穴示意。

　　趙離濃明白他指的是自己與異植之間的感應。

　　她搖頭：「沒有。」

　　自從注入稀釋劑後，她和那些異變植物的聯繫似乎被暫時切斷了。

　　隨著一行人深入，植被灌木逐漸變得多了起來，茂密地掩蓋住島上曾經所有的道路，在大自然和時間的聯手下，人類的痕跡被大肆抹滅。

　　葉長明和黃天走在前面，一人持刀，一人持軍棍，分開前進道路上的雜草亂枝，其他人緊緊跟在後面。

　　有時候，眾人還會聽見身後傳來微弱的窸窣聲，似乎有什麼在跟蹤他們。

　　再回頭看去，只有剛才經過道路旁的搖晃枝條。

　　所有人警惕心已經提到最高，快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

　　「提高速度。」葉長明抬手看了眼時間，「黃天、張亞立你們帶紀老走，杜半梅、布庸帶危麗。」

　　他頓了頓，直接瞬間移到趙離濃身邊，伸手攬住她的腰，便要繼續往前。

　　葉長明原本想讓其他人帶趙離濃，自己更熟悉淵島，應該走在最前面，但到底不放心，還是自己親自帶她。

　　「我來帶路。」旁邊的何月生搶先一步，攔住了葉長明，「淵島，我也進來過。」

　　他率先移到最前面，和昆岳並列同行，兩道殘影掠過，下一刻數道身影也緊跟其後。

　　他們注射基因針後，體能和速度異乎常人，所到之處只有風閃過。

　　一棵正常喬木上的松鼠，上肢還捧著果子，站在樹枝上左右搖頭，似乎在疑惑剛才過去了什麼。

　　最開始的路程還算平靜，因為他們通行速度快而輕巧，很多異變植物沒有反應，但隨著一行人往中心趕去，淵島的樹木灌叢開始動了起來。

　　從島外的波動快速傳向內島，一波接著一波，異變植物似乎得到了信號，明白有獵物靠近。

　　「停！」何月生抬手喊道，旁邊昆岳同一時間也停了下來，緊握著手中的槍。

　　落在最後的董興和嚴靜水還沒有完全追上，腳面下的地便劇烈晃動起來。

我是分身

卷四　進化　第一百九十三章　小趙你醒了

　　島上一直彌漫濕潤海風水汽混著青草泥腥的味道，談不上難聞，直到隨著最前方何月生的一道「停」，整個地面震動，緊跟著更濃鬱的泥腥味傳來，甚至還帶了點騷臭味。

　　葉長明攬著趙離濃往左邊一移，抬手用刀抵住上方，只聽得刀身傳來刺耳尖銳的抓撓刮擦聲。

　　零隊所有隊員反應迅速，率先離開原來站立的位置，避開攻擊，再仰頭看向頭頂狀況。

　　「是異變猴子！」危麗看清上面的東西喊道。

　　只見茂密樹枝上掛著數隻猴子，這些猴子身上毛髮是淺黃色，臉上卻是全綠，頭頂更是還豎著一個紡錘形的東西，鋒利尖端朝上，身形比成年男人還要高大。

　　這些異變猴在樹上的行動異常靈敏，尾巴緊纏著樹枝，盯著下方的眾人，亢奮地吱吱叫著，四肢上的指甲鋒利無比，指尖可以清晰看見被綠色毛髮包裹。

　　「它們頭頂應該是蘿藦的果實。」趙離濃抬頭觀察猴子頭頂的東西，快速道，「這是一種多年生草本藤科，這些猴子和異植結合了，有可能會出現異化藤蔓。」

　　就像佟同，但這只是趙離濃猜測動物和植物結合後的狀態。

　　她說話時，頭頂樹枝上的猴子已經再度開始攻擊他們。

　　這些異變猴子的尾巴纏繞在樹枝上，用力一蕩，便能躥到另外一棵樹上，在蕩過去的瞬間，前肢利爪猛抓向下方眾人腦袋。

　　支明月揚槍便打，一顆子彈先射中抓來的猴掌，下一顆子彈指向異變猴的腦袋。昆岳更為直接，抬手抓住攻擊過來的猴子一條手臂，就要往地上摔砸。

　　比起他們，葉長明更喜歡一擊斃命，他鬆開趙離濃，在頭頂異變猴再度蕩來襲擊時，腳步一躍，持刀橫拉，割斷靠近的異變猴脖子，濃黃色的血液瞬間噴濺出來！

　　他落地還未收刀，目光觸及趙離濃身後，倏變凌厲，用最快的速度抓過趙離濃，另一隻手腕轉動，刀繞過半圈，斬斷她背後伸過來的猴爪。

　　這隻異變猴斷了一隻手臂，瞬間發出尖叫，在林中格外刺耳，驚飛遠處一群鳥，烏泱泱地飛開。

　　趙離濃頭撞在葉長明側肩，疼得皺眉，卻沒有出聲干擾，安靜任由他拉著。

　　就在眾人以為這些異變猴不難對付時，異變突生！

　　昆岳抓摔的那隻異變猴前肢突然伸出數道藤蔓，藤蔓最頂端是僅比藤身粗一圈的心型卵狀葉片，尖口朝外。

　　這異變發生的突然，雖有趙離濃提醒在前，但昆岳和異變猴的距離太近，一時不察，頭只來得及偏開微弱角度，尖銳的葉片頂端頓時劃破他黑色面巾，帶出一抹血肉。

　　但緊跟其後的還有更多葉片藤蔓，分別刺向他頭部、胸口……即便逃脫死局，也避免不了重傷。

　　右邊支明月開了一槍，打中即將刺中昆岳太陽穴的藤蔓頂端，這顆子彈幾乎擦著他過去。

　　同一時間，側前方的何月生扔出一把回旋小刀，將昆岳胸前那幾根藤蔓打歪。

　　昆岳瞳孔微變，抓住機會，矮身一躲，就地滾了圈，避開所有攻擊過來的葉片尖端，竟只受了劃傷。

　　他一隻手撐在地上，另一支手拔槍朝著異變猴的腦袋打去。

　　一連串子彈射去，打中那隻異變猴腦子、心臟，強大的衝擊力將它的半邊猴腦炸碎，異變猴身形僵住，隨即倒地。

　　這些不過眨眼間的事，昆岳額頭上已經布滿冷汗，再也不敢掉以輕心。

　　另一邊何月生回旋小刀擊中目標，反彈回來，他微移腳步，伸手接住它，轉身繼續對付追來的異變猴。

　　「這些猴……」危麗杜半梅被帶著移動，她還試圖從這些長相突變的猴子中分辨它們原來的模樣，「數量太少了。」

　　大部分猴群的數量在二十到三百之間，也有超大猴群，但這裡最多只有八隻，如果這些異變猴是她猜的那幾種猴，恐怕數量多半會超過三百隻。

　　像是預言，地面忽然震動，甚至比之前劇烈許多，但這次頭頂沒有遭到攻擊。

　　一隻又一隻成年異變猴從遠處樹林蕩過來，跳下地面，發出咚咚的震動聲，將他們團團圍住，一行人下意識互相靠攏。

　　「越來越多了。」嚴靜水往四周掃了圈，發現還有源源不斷的異變猴趕來，它們的身影跳躍在叢林間。

　　比起最初出現的異變猴，這些趕來的猴子體形還要大上一圈，它們甚至不靠近他們，齜牙發出低低的威脅聲，隨後抬起前肢，隔空一抓，指尖中瞬間伸出細藤蔓。

　　何月生和左樺率先使用小刀和匕首割斷第一批攻擊過來的藤蔓，後面的支明月和昆岳及時舉槍，試圖打中那些趕來的異變猴。

　　然而，這些異變猴的速度比之前那幾隻異變猴要快不少，在林間移動快到只剩下殘影，連支明月也不能槍槍都能中。

　　「這些猴子比剛才的機靈。」被護在中間的江習道，「它們知道靠近你們更危險。」

　　一旦近身，藤蔓施展的範圍變小，碰上零隊這種頂尖水平的隊伍，會有更大的機會制住它們。

　　除非像之前對付昆岳一樣，靠出其不意，又或者經過訓練，像佟同就有專門對付近身的方法。

　　「它們的藤蔓也可以再生！」危麗雙手抓扯自己頭髮，臉上焦急，她算是明白動植物基因混合的後果，除非擊中要害，否則根本滅不完。

　　「這麼下去不行。」江習看向趙離濃，「我們彈藥有限，時間有限，不能在這裡一直拖下去，拖得越久，動靜越大，會引起島上其他異變動植物。」

　　雖然飛機毀了，沒有了六個小時的限制，但生物模擬信號的芯片同樣有限，一旦超過時間，S級異植所在區域的能量輻射足夠他們死無數遍。

　　趙離濃低頭看了一眼時間，他們進來已經快四十分鐘了。

　　前面的葉長明斬斷甩來的藤蔓，回道：「現在過去，一切順利，大概半個小時。」

　　這半個小時還要保證沒有其他棘手的異變動植物出現。

　　但現在後面還有源源不斷的異變猴在接近，早超過了三百隻，絕對是個大族群，這麼拖下去，別說半個小時，就是翻倍，一個小時也難徹底對付完它們。

　　「隊長。」支明月回頭，「我們留下來拖住這些異變猴，你們先進去。」

　　這些異變猴數量太多，還有引起其他異變植物的可能性。

　　葉長明掃過在場所有的人，最終點了支明月、昆岳和田齊笑等六人留下，其他人趁異變猴被分散注意力時突圍。

　　留下的人四散開，引著異變猴追殺自己，不多時有一處變得相對薄弱，葉長明當即讓其他人跟上，朝那裡衝去。

　　「老子在這裡！」昆岳還站在原處，雙手抱著突擊步槍瘋狂掃射，口中高喊，引起四周異變猴的注意。

　　他身後是田齊笑，操控著無人機穿梭在樹枝和藤蔓縫隙間攻擊。

　　在這種過於茂盛的樹林中，他精神必須保持高度集中，不至於讓無人機撞毀。

　　前面的何月生和左樺負責清理異變猴甩來的青色藤蔓，這些藤蔓和佟同的藤蔓不太一樣，除去頂端葉片尖銳如箭頭，藤本身青色光滑，無法多變。

　　「走！」

　　兩人從薄弱處突破成功，一左一右站立，攔在那，等著葉長明帶趙離濃幾人通過，落到最後才邊戰邊退，在田齊笑無人機的掩護下，終於也成功逃脫，轉身趕上前面的隊伍。

　　而留下的六人則被猴群樹林淹沒身影，只有槍聲還能傳出來，但隨著趙離濃他們越走越遠，槍聲也逐漸變弱，直至聽不見。

　　……

　　來時兩支異殺隊，還未進入淵島中心，便只剩下十一人繼續趕路。

　　後面的路比葉長明所想還要不順利，越往淵島中心，植物越茂密，密密麻麻擠在一起，幾乎沒有下腳之地。

　　最關鍵的是這些植物或許是為了爭奪領地和陽光，枝條上紛紛進化出了各種刺，不光抵禦附近其他植物生長佔據空間，也讓他們的行進速度不得不一慢再慢。

　　衝在最前面的布庸和張亞立，因為速度太快，來不及避開，身上的作戰服破了許多小口，裡面皮膚同樣被劃傷，鮮血濺開，但因為基因針的效果，傷口恢復的很快。

　　這麼過了十分鐘，葉長明將兩人叫了回來，讓他們留在中間護著趙離濃，他移到最前面，用刀為眾人開路。

　　一路枝葉雜草落了一地，林中新騰出的狹窄通道供他們通過，有時候走著，前方有倒塌的廢棄建築物攔路，只能繞開。又或者低頭可以見到泥土中混合著碎裂的柏油，依稀能猜到這裡曾經有條馬路。

　　「嗷！」

　　行進途中，危麗突然驚喊了一聲。

　　「怎麼了？」杜半梅原本帶著她奔跑，聽見聲音腳步一慢。

　　危麗擺手，不想耽誤行程：「沒事，就是被劃了一下。」

　　結果，她一抬手就被杜半梅見到她手臂被劃開一大道口子，血流不止。

　　杜半梅下意識停下來：「你的傷口需要立刻處理。」

　　前後所有人紛紛停了下來，杜半梅從身上摸出一把醫用剪刀，直接割開危麗的袖子，露出小臂上一道長細傷口，裡面還扎著幾根刺，只能見到小半截。

　　「怎麼回事？」葉長明轉身回來詢問。

　　杜半梅從包內翻出鑷子，從危麗傷口中拔出一根至少手指長的尖刺：「她被劃傷了。」

　　危麗不敢喊出來，只忍著嘶嘶抽氣。

　　葉長明皺眉，他走在最前面，對斬開的植物灌木範圍一清二楚，只要杜半梅沒有偏離位置，危麗不應該會被劃傷。

　　杜半梅已經從危麗手臂中拔出三根血淋淋的尖刺，她不像異殺隊穿了作戰服，衣服沒有任何防護能力，這傷不輕。

　　「噴上生長因子就行了。」危麗齜牙咧嘴道。

　　趙離濃低頭打量掉落在地上還帶著血的幾根尖刺，扭頭往後看了看，隔了一段距離，隱約見到一根突兀伸出來的枝條，前端滴下一滴血，砸在地面。

　　葉長明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我經過時，已經斬斷了那些枝條。」

　　趙離濃回頭，兩人目光對上，不約而同脫口而出：「異植。」

　　異植才會迅速重新生長出枝條。

　　「所有人，立刻走！」葉長明沉聲道。

　　這個地方不宜久留。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

　　——像是有什麼被驚動了。

　　周圍樹枝灌木忽然搖擺，無風自動，原本新開出的一條路，窸窣間便被圍了起來。

　　無數狹長橢圓形的對生綠色小葉冒了出來，小葉中脈兩面都長有生鉤狀的皮刺，莖、枝上更不用說，同樣密布著尖刺。

　　就是它們劃傷了危麗的手臂。

　　「這是芸香科的兩面針。」

　　距離一近，趙離濃得以看清，瞬間便將這種葉片正反面均長有尖刺的植物認了出來。

　　同芸香科的竹葉椒葉面也會長尖刺，但兩者很容易區分，兩面針沒有翼葉，但她很意外淵島會有兩面針。

　　淵島的地理環境緣故，應該少有兩面針。

　　「以前有研究員將兩面針帶上淵島種了下來。」旁邊江習似乎明白趙離濃心中的疑惑，解釋道，「我記得當時因為環境不適合，死了大半。」

　　顯然，這一棵是當年活下來的兩面針，並發生了不小的異變。

　　零隊這些人本能從其中感受到壓迫感。

　　「砰！」

　　左樺沒有忍住，開槍擊中一根兩面針的枝條。

　　他的彈藥可以讓A級異變植物死亡，而這些湧來的兩面針除了中彈枝條斷裂外，始終沒有停下。

　　這棵異變兩面針竟是S級！

　　或許是之前葉長明無意間斬斷了兩面針的枝條而驚醒了這棵異變植物，也或許是兩面針的枝條嘗到危麗的鮮血後甦醒，總之眾人再次被困。

　　整塊區域上空都有枝條窸窣折斷的聲音，兩面針的枝條不斷靠近，其他礙事的枝葉則被它們撞斷，綠色無絨光滑的葉面在陽光下反射著光澤，而葉中脈的尖刺更是閃著寒光。

　　它們不斷聚攏纏緊，片刻後出現兩面「針牆」，還在往中間擠壓。

　　眾人加快速度往前衝去，試圖先一步逃出針牆範圍。

　　只是A級以上的異變植物所佔據的範圍太廣，他們始終沒跑出兩面針的攻擊範圍，甚至兩邊結成的針牆還在繼續往前擴張，往中間收縮，快將路壓縮成只能通過一人的小徑，甚至還在收縮。

　　枝葉窸窣聲不絕於耳，危機感在每個人身邊徘徊。

　　眼看著再這麼下去，所有人都會被針牆刺壓成糜爛肉餅，葉長明腳步微緩，一刀斬開前方擠過來的針牆，一大簇兩面針被劈開，後面卻還有新的針牆。

　　誰也不知道這針牆有多厚，只知道無論砍掉多少，針牆好像永遠砍不穿，甚至還在逼近。

　　左樺甩出一根警用鐵棍，試圖撐在兩側擠來的針牆上，好撐出一點活動空間，可惜針牆的強度絲毫不比機關石牆弱，鐵棍受力不斷彎曲，隊長斬出來的通道站一個人都勉強。

　　「你過來。」

　　葉長明側身，瞳孔一縮，刀在手腕轉了一圈，削去側面針牆一大塊，伸手將後面的趙離濃拉了過來。

　　「針牆」到底不是僵硬死物，而是有生命的異變植物。

　　當他硬生生削掉針牆一大塊時，原本纏繞在一起的兩面針突然動了，一根帶葉枝條驟然從牆中伸出，朝著趙離濃狠狠擊去。

　　葉長明將人往身邊一帶，抬手護住趙離濃頭部，沒有遮擋的手臂被那密密麻麻的尖針刺中，鮮血直流。

　　這像是一個信號，「針牆」上的兩面針枝條紛紛突襲，猛地伸長攻擊眾人，誰都不知道哪裡會出現一根陡然襲來的兩面針，不出片刻，一行人身上便開始帶傷。

　　葉長明面無表情揮刀斬斷兩面針枝條，回頭問：「手榴彈還有多少？」

　　「大概還有二十顆。」背著裝備大包的黃天道。

　　「我身上也有五顆。」杜半梅喊道。

　　董興肩上的箱子早落在地上，一手持槍射擊靠近的兩面針枝條：「隊長，我有六顆。」

　　其餘的人身上都不超過五顆。

　　「黃天，扔給我十顆。」葉長明道。

　　黃天當即從背包中翻出一包裝滿手榴彈的盒子，試圖靠近前方，再將盒子丟給葉長明，期間被兩面針刺中胸肋骨，他也沒有停下，咬牙穩住手，將裝有手榴彈的盒子扔了過去。

　　葉長明接住盒子，打開從中拿出兩顆後，將盒子往趙離濃懷裡一塞：「幫我拿著。」

　　盒子不輕，趙離濃雙手接過來便覺一沉，隨後緊緊抱著盒子。

　　葉長明揮刀削開前方圍來的針牆，瞬間拉開環扣，將一顆手榴彈往裡扔去。

　　「轟！」

　　一道沉悶爆炸聲頓時從前方的「針牆」中傳來。

　　靠著手榴彈，前方硬生生被炸出了百米的距離。

　　「跟緊！」葉長明帶著趙離濃先一步往前，還未靠近針牆，便又扔了一顆手榴彈，造成缺口，好讓他們往前。

　　一顆又一顆，直到他轉身從趙離濃懷裡的箱子內拿出最後兩顆手榴彈。

　　「這樣下去，能炸開嗎？」趙離濃神色緊張問他。

　　兩面針組成的牆彷彿永遠炸不完，S級異變植物本就不好對付，靠著這點彈藥恐怕無法解決。

　　趙離濃很想自己可以像當初在林地世界一樣，佔據高等異變植物的意識，最後得以操控它們，讓異植停下攻擊。

　　偏偏，她到現在也毫無感覺。

　　那一針高濃度稀釋劑，不僅讓縈繞在趙離濃耳邊的聲音消失，也讓她徹底無法和異植產生移覺通感。

　　「這裡離你要去的地方不遠。」葉長明打算挪也要挪到淵島實驗中心，他要將趙離濃送去她想去的地方。

　　S級異變兩面針比第八基地的異變垂柳還要強，加之攻擊範圍不斷縮小，眾人活動空間狹窄，根本逃不開，只能硬撐著。

　　「轟！」

　　隨著又一聲爆炸聲響起，何月生透著飄落的塵土碎葉，終於興奮道：「小趙，淵島實驗室到了！就在前面！」

　　趙離濃眯著眼睛，試圖從灰煙中看清不遠處，果然隱隱約約見到白色建築物。

　　而此刻，數次手榴彈的攻擊，讓異變兩面針變得更加狂怒起來，針牆收縮得更快。

　　葉長明趁針牆還沒有完全復原擠壓過來時，再一次調整了隊伍的前後順序，嚴靜水、何月生和紀老，還有董興、危麗被推到了前面。

　　幾個人趁勢出了「針牆」的包圍圈，靠近白色建築。

　　積年累月下，淵島其他建築紛紛倒塌，化成泥土的一部分，但實驗中心因為建築材質特殊，竟然還能保存大半完整的建築下來。

　　杜半梅伸手抓住落在最後面的左樺，他一出針牆的包圍，所有人莫名感受到一種強大的壓迫森寒感。

　　——這棵S級異變兩面針，徹底憤怒了。

　　「入口在那！」何月生從倒塌一半的建築物群中找到了實驗中心入口的門。

　　「我可能無法陪你去找那面花牆。」葉長明目光落在趙離濃衣服右側口袋，揚刀擋住追來的兩面針枝條。

　　狹長橢圓形的綠葉中脈上的尖刺打在刀面上，發出「叮」的一聲，隨著葉長明移刀，鉤刺劃在刀面的刮擦聲令人刺耳。

　　葉長明雙目深深望著趙離濃片刻，翻開她手掌，在掌心粗略劃了幾筆：「花牆在這附近。」

　　他將當初經過時瞥見的大致地形標誌說給了她聽。

　　至於別的話，沒有再提。

　　葉長明只將她往前一推：「你先進去，何月生來過，他應該知道路線。」

　　這棵S級異變兩面針不會輕易罷休，他們得留在外面，擋住並吸引它的注意力。

　　「小趙！」何月生壓著門，讓其他人先進去，喊著後邊的趙離濃。

　　趙離濃回頭看向葉長明：「我拿了U盤就出來。」

　　「不用管我們。」葉長明忽然對她一笑，向來冷峻的臉上意外地溫柔，「做你想做的。」

　　趙離濃轉身朝何月生那邊跑去，風在耳邊倒退，她心慢慢澱定下來，只有一個目標，找到導師的U盤，找出製作血清的方法。

　　她有預感，或許真相就在其中。

　　……

　　「砰！」

　　隨著厚重的大門關上，進來的幾人眼前頓時陷入黑暗中。

　　「啪嗒。」

　　黑暗中一道打火機聲音響起，危麗的臉出現在火苗後面，她慶幸道：「我隨身帶了打火機。」

　　又一簇光亮的手電筒光打開，照得火苗完全不顯眼。

　　董興肩上扛著工具箱，一手握著手電筒：「我有這個。」

　　趙離濃打開光腦上的照明功能，不算特別亮，但照腳下的路足夠了。

　　「我記得這裡有應急能源設備，如果沒被破壞，還能用。」江習道，他拄著拐杖往旁邊的牆走去，摸到開關，按了幾下，發現沒有用。

　　「這半邊房子坍塌，設備估計失靈了。」何月生走在最前面，帶著他們往裡走，「放冷凍艙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我們得盡快過去。」

　　實驗中心範圍不小，他們先是經過一段完全黑暗的路，繞出了第一棟房子後，眼前才終於亮了起來。

　　「那邊是真正實驗室中心。」江習指著最大的一棟圓形建築，眼中閃過懷念，他太久沒來過了，以為記憶中的實驗中心早已經模糊，沒想到一來還是能立刻想起來。

　　趙離濃望著陌生的建築，她從來沒有淵島的記憶。

　　跟著何月生幾人繞過殘桓斷壁，往那棟最大的圓形建築走去時，她忍不住扭頭往後看去，還能清晰看見遠處高空中扭曲的異變兩面針，不知道葉隊長他們怎麼樣了。

　　「走吧。」嚴靜水提醒趙離濃道。

　　中途斷壁殘垣間長有各種苔蘚雜草，嚴靜水怕萬一會冒出異變植物來，格外謹慎。

　　實驗中心的門早已經被破壞，他們站在外面朝內看去，一片黑黢黢，裡面彷彿有無聲的怪物張大嘴，等待獵物自投羅網。

　　「噠、噠——」

　　何月生毫不猶豫走了進去，危麗見狀連忙跟上去，趙離濃一隻手扶著江習也踏進了這個陌生的實驗大樓。

　　江習再次按下牆壁上的開關，這一次，大廳、走廊的燈紛紛亮起，整棟大樓像是終於開始重新運轉起來。

　　「我就說這裡有應急能源，可以用很久。」江習滿頭白髮因為一路的奔波而凌亂散開，此刻臉上卻帶著懷念的笑。

　　何月生左右打量之後，指著下面道：「冷凍艙在地下實驗室。」

　　對於地下的實驗室，江習卻知之甚少。

　　當年淵島建立實驗中心時，按理並沒有建造地下的實驗室，因為這是座海島，據說下面地質不夠穩定。

　　所有研究員的印象中都是實驗室全在上面。

　　「我那次來的時候不知道密碼。」何月生帶著幾人往大廳最角落的電梯走去，「所以用了點非正常手段。」

　　危麗探頭往電梯內一看，整個底板消失不見了，只有黑乎乎的洞口。

　　「不破開電梯底板下不去。」何月生咳了一聲解釋，手稿中只說零號試驗體在地下實驗室，卻沒有寫電梯暗碼，他只能採取暴力手段。

　　當年，葉長明就在樓上的資料室，還好實驗室的門窗隔音都不錯，他才沒被發現。

　　「下去吧。」趙離濃道。

　　何月生聞言，抓著還探頭看著的危麗直接跳了下去，趙離濃被嚴靜水帶了下去，董興一隻手帶著江習也跳了下去。

　　幾人腳剛落地，往前走了幾步，燈光自動亮起，光芒強得亮眼。

　　除了有經驗的何月生提前眯起了眼睛，其他人皆下意識抬手擋住了眼睛。

　　和他們想像不同，地下的實驗室非常大，不是簡單一間，兩邊都有各種房間，門上依稀還有字，中間是一個向下的黃色金屬樓梯。

　　「從這下去，最裡側中間就是當年我找到你的地方。」何月生指著樓梯

　　危麗最按耐不住，衝過去就要下樓梯，臨下去前，她突然急停，緩緩後退。

　　「怎麼了？」何月生上前問道，往下一看，頓時低罵了一句。

　　只見下方原本空曠的地帶，此刻站了數十個人形怪物。

　　更確切地說，應該是被異變植物寄生的人形，纏住骨架的是各種異變植物的根鬚枝葉，甚至從腦子上方長出枝條，有的怪物彎腰蹲在地上，動作神態更像動物。

　　趙離濃抬頭：「上面也有。」

　　上方地基爬著幾個人形怪物，雖然手腳有異變植物冒出攀爬在天花板上，但形態更像壁虎。

　　「這些多半是被混合動物基因的植物佔據了身體。」江習猜測。

　　「我之前來的時候，這裡還沒有這些東西。」何月生咬牙道，好不容易到了這裡，竟然還有阻礙。

　　「因為電梯底板被破開。」嚴靜水往上指了指，「所以它們有了機會進來。」

　　董興從口袋翻出一根閃光條，用力朝下方一角丟去，想吸引它們的注意，結果那些人形怪物只是轉頭看了看，便失去了興趣，始終在最中間的那扇門前徘徊。

　　「它們會不會不攻擊人？」危麗抱著微弱希望道。

　　嚴靜水視線在那些人形怪物的鋒利牙齒間流淌的涎水轉了一圈：「你覺得可能嗎？」

　　「不太可能。」危麗搖頭，顯然也覺得自己過於樂觀。

　　何月生道：「那間實驗室的門還關著，裡面應該沒有別的東西。」

　　他報了一串數字，對趙離濃道：「這扇門的密碼和手稿箱的密碼一樣，不管發生什麼，你先進去。」

　　幾個人試探著從黃色樓梯上下去，一開始底下的怪物只是盯著他們看，直到下了樓梯，他們往中間那扇門靠近，這些怪物陡然發動攻擊。

　　「臥槽臥槽！」危麗看著這些不比嚴靜水和何月生速度慢的怪物，連忙從口袋掏出小黃雞，「小麗，咬住它們！」

　　董興用肩上的箱子砸開靠近的人形怪物：「紀老，小趙研究員你們過來！」

　　他在前面開路，何月生和嚴靜水一左一右擋住其他追來的人形怪物。

　　小麗漲大了一大圈，比人還要高，試圖啄咬怪物，但這些人形怪物比異變鼠靈活太多，甚至還有一個趴在天花板上的人形怪物掉下來，抓傷了它的背。

　　「嘰！」

　　小黃雞揮動翅膀將一個人形怪物搧倒，瘋狂抖動，試圖將背上的人形怪物抖下來，卻無濟於事。

　　危麗掏出槍，深呼吸數次，盯著跑動的小黃雞許久，終於開出一槍！

　　「砰！」

　　打中小黃雞背上的人形怪物手臂。

　　好消息是這個人形怪物不再傷害小黃雞。

　　壞消息是它朝危麗過來了。

　　危麗手心布滿冷汗，心中默默念著往日她媽教她開槍的口訣，對準人形怪物開槍。

　　可惜她太緊張，壓根沒看清衝過來的怪物身影。

　　子彈射了出去，偏了。

　　下一刻，怪物已然逼近，一爪將她的槍打掉，就往危麗脖子刺去。

　　「小心！」

　　嚴靜水趕了過來，一把將她拉到身後，同時將地上的槍往後一踢，另一支手持槍對準這個人形怪物腦袋就是一槍。

　　然而，人形怪物的腦袋早已被吸空，除了暫緩它的攻擊，根本無法致死。

　　那頭，董興帶著趙離濃和紀老靠近了中間房門。

　　趙離濃快速輸入密碼，門瞬間打開。

　　董興帶著紀老進去，趙離濃跟著進去，按著門對外面彎腰撿槍的危麗喊：「危麗，進來！」

　　危麗趕過去，看了看她，又回頭看著外面正在戰鬥的何月生、嚴靜水，還有努力搧開人形怪物的小黃雞，最終她將邁進去的一隻腳拿了出來，搖頭：「我留在這幫忙，子彈打完我再進去。」

　　「小趙。」

　　身後江習在喊趙離濃。

　　「好，你記得密碼。」趙離濃鬆開按著的門，看著危麗消失在門外。

　　「是這個冷凍艙？」江習拄著拐杖，看著最中間的一個破了的冷凍艙問。

　　這間實驗室大概有一百四十多平方，裡面擺滿了各種儀器，儀器上布滿厚厚的灰塵，最中間的冷凍艙灰塵薄一點，大概是之前何月生碰過的原因。

　　趙離濃快步繞著冷凍艙走了一圈，在右下角停下，果然見到底下墊著一個眼熟的墨綠色U盤，她伸手去拿，一時沒有抽出來。

　　董興將肩上的工具箱放下來，雙手抬起冷凍艙一頭，好讓她將U盤拿出來。

　　趙離濃成功將U盤拿出來，抬頭對董興道：「麻煩你看看能不能恢復這裡的信號，我將U盤裡面的東西發出去。」

　　即便拿到U盤，他們也不一定能活著出去，最後的辦法就是將裡面的內容發出去。

　　董興點頭：「我現在就開始。」

　　來之前，他已經對這裡做了大概的了解，知道淵島還有舊信號棧道，他要做的就是修復這個信號棧道，連上中央基地的舊信號基站。

　　董興打開工具箱，在四周掃視一圈，最後找到角落一處，開始重接搭建信號。

　　「這裡有台筆記本電腦。」江習走到一張桌子前，吹掉上面的灰塵，他打開電腦，發現還能亮，彎腰看向桌下插座，驚訝，「居然一直連著電？」

　　「導師的電腦？」趙離濃拿著U盤過來問。

　　「嗯。」江習輸入開機密碼，「還是導師原來的密碼。」

　　電腦界面上什麼也沒有，乾淨的像台新電腦。

　　「要看看裡面東西嗎？」江習轉頭指了指她手裡的U盤問。

　　趙離濃點頭，將U盤插在電腦上。

　　江習點開U盤，目錄下只有兩個子文件，一個是視頻，一個是文件包，都需要密碼。

　　他輸入了幾次全部錯誤。

　　江習眉心緊皺，他甚至試了剛才開門的密碼，也無濟於事。

　　「師兄，讓我試試。」趙離濃道，她試了兩次，最後想起什麼，輸入一串數字，竟然真的成功解開了子文檔。

　　「這是什麼密碼？」江習問她。

　　「我本科上導師第一堂大課的時間。」趙離濃回道。

　　以前導師總愛提他火眼金睛，從一干人中選中了趙離濃。

　　江習苦笑了聲：「不知道導師還記不記得我本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

　　「記得。」趙離濃道，「導師提過，他記憶力向來好。」

　　能在領域中做到頂尖的人，沒有一個記憶力差的。

　　說話間，趙離濃點開了子文件中的視頻。

　　畫面瞬間一變，露出一位儒雅的老者模樣，衣著簡單，髮絲全白，他原本目光十分銳利，但對上鏡頭又變得溫和：「小趙，你終於醒了？」

我是分身

卷四　進化　第一百九十四章　感應

　　趙離濃心中一驚，下意識點了暫停，扭頭看向旁邊的師兄。

　　「繼續往下看。」江習握住她小臂，神情嚴肅，「你該知道真相。」

　　趙離濃卻罕見有絲猶豫，無論是師兄還是趙風禾都確認她當年出了事，和死亡無異，如今導師留下的視頻第一句卻是說她終於醒了。

　　她一時不太願意顛覆自己心中導師的形象。

　　「看下去。」江習直接推開趙離濃放在鍵盤上的手，點了繼續播放。

　　畫面重新開始動了起來，視頻中的趙騫明比趙離濃印象中的要蒼老不少，卻依舊矍鑠，他明顯特地打理過了頭髮，趙離濃記憶中的導師，平時工作頭髮總是胡亂翹著，隨風自然飄動。

　　「今天是異變後第五年，六月十二號。」

　　「如果你能看到這個視頻，說明我不在了。也許你已經知道異變是什麼，也許還不知道。」趙騫明伸手調整了幾下鏡頭，畫面晃了晃，對準他身後的冷凍艙，笑道，「不過現在，你還躺在那裡。」

　　趙離濃跟著視頻中的老人笑了起來。

　　「導師在這先和你說聲對不起。」畫面中的趙騫明忽然道，「我一直都在思考當年將你強行留下來是不是正確的做法。」

　　趙離濃一怔，臉上的笑淡了下來，安靜望著她的導師。

　　「隨著人類急速擴張，高度工業化，無數動植物滅絕或者面臨滅絕。近些年人類或多或少開始覺醒，有意識修復這種肆意侵佔自然領域的行為。」趙騫明坐在鏡頭面前，無聲嘆了口氣，「可惜晚了，有人察覺到一些植物開始發生異常變化。」

　　「這種異常變化致命，可突然造成嚴重傷亡。」

　　「好在數量稀少，又出現在偏僻無人區，但很快我們意識到地球正在進化，變得更加適合植物生長，倘若繼續發展下去，未來將會發生一場戰爭。」

　　於是一個最高絕密的項目開始提前準備，幾大頂尖高校秘密計劃培養篩選出最優秀的農學專家，在將來可以先一步與異常變化植物共存。

　　趙騫明道：「你入學那一屆，該計劃已經開展十年，當時從我手裡成功畢業的有十三個博士生，這十三人經過多方考核，最後只有一人合格，可以進入項目。」

　　「剩下的就是你還沒畢業的師兄師姐，暫且不表。」

　　「這項計劃耗費大量資源，一切都要先為我們開路。」

　　「每一年會有專人從錄取合格的報考生中篩選符合我們需要的人，背景、智商和應急反應能力等綜合素質考核，在你們志願報完之後就已經在各地開始。經過數輪考核，最終合格的報考生中只有十位，一半人報的專業和農學院完全無關，你是其中之一。」

　　「因為你分高，我們只能調高你報的專業分數線，再將你調劑到農學院。」趙騫明道，「這期間，只要你們放棄錄取，招生辦將會打電話補錄你第一志願。有三個人寧願復讀，也不去農學專業，之後被重新補錄。」

　　但趙離濃沒選擇復讀，她選擇了報到入學。

　　趙離濃所在省份常年錄取的人少分高，這點手腳動起來，當時所有人都以為她運氣不好碰上了。

　　「堅持帶你，我後悔過兩次。」趙騫明道，誰也沒想到趙離濃之所以心甘情願進來，是因為還有轉專業的機會，但他們廢了這麼大的精力，不可能輕易放她離開，「你手差點斷的那次，我已經提前和上面提前打好招呼，同意你轉專業，但你沒走。」

　　「還有一次是你出事那天。」畫面中的老人苦笑一聲，「你說畢業要去工作，我知道是受你家裡父母生病的影響，不是真心不想繼續留下，所以先讓你延畢，已經安排人去接你父母過來，準備了最好的治療方案，卻沒想到你突然出事。」

　　江習轉頭看向趙離濃：「你父母生病了？」

　　他們從來沒聽說過這件事，當年見趙離濃父母身形乾瘦，臉色蒼白，還以為是喪女之痛，現在想來，幾天內也不可能瘦那麼多。

　　趙離濃垂下眼，當初她確實和誰都沒提起過，父母相繼生病後，硬撐著沒去檢查，等她發現端倪，帶著他們去檢查時，已經到了中晚期，家裡需要錢治療，她不能再當一個埋頭田地間的學生。

　　「去年底他們走了。」鏡頭中的趙騫明道，「走之前，我告訴他們，你可能有機會醒過來，他們很高興。」

　　「異變第二年三月，我無意發現你的冷凍艙被破壞，原本做好埋葬的準備，卻察覺你還有微弱心跳。檢查過後，竟然確認你還活著。」趙騫明笑道，「異變前你師姐還特地將你養的那支藤彩虹帶過來，讓它陪著你，當時我們都以為你會永遠留在冷凍艙中。」

　　「我們一開始不知道為什麼你突然活了過來，但很快發現你的血液多了些普通人沒有的物質。能刺激異變植物，既可能會加速它們死亡，也可能讓異變植物生長更快。」趙騫明指了指身後的冷凍艙，「在情況未明前，我們只能先將你重新封進冷凍艙。」

　　「但我從中窺見一絲希望，或許人類只有進化才能生存下去，而進化的線索在你身上。」

　　「那年，所有人都沒料到全球植物會突然異變爆發。」視頻中的趙騫明換了件衣服，顯然已經過了段時間，頭髮也沒有之前精心梳理的狀態，「我們事先有些準備計劃，勉強比其他國家情況好一點，但還是沒有料到碰到最嚴重的狀況。」

　　「世界崩塌，秩序混亂。」趙騫明抬手看著腕上新出現的光腦，「今天是異變第八年三月三號，好在我們已經尋到了突破。」

　　「這幾年我和你師姐從你血液中提取血清做各種實驗，卻始終沒有多少進展，總是少了點什麼，但現在我們找到了！知道為什麼你能重新活過來的原因。」趙騫明拿起一管血清，放在鏡頭前，「這是目前最好的一份血清，今晚我將會注射到一位志願軍人身上，進化即將開始。」

　　「還有一支血清，放在我手稿箱中，被小禾藏了起來。但那管血清純淨度不夠，是淘汰樣品，過幾天我會重新拿回來處理。」

　　「小趙，你是零號試驗體。」趙騫明目光像是能透過鏡頭看到另一端的趙離濃，「記住。」

　　U盤中只有兩份視頻，江習皺眉：「導師沒說血清怎麼製作。」

　　趙離濃：「……可能在另一個子文件中。」

　　江習立刻退出來，點開另一個子文件，頓時跳出來一連串的文件，是當年整個絕密項目所有的計劃，還有各種實驗匯總，果然也又有之前手稿上的內容。

　　他雙手快速在觸控板上移動，掃過文件目錄，點開一份又一份，卻始終沒有找到有關血清缺少的那一部分。

　　「怎麼會沒有？」江習臉色沉沉，「難道只寫在那本消失的手稿中？」

　　「這些內容發出去，對中央研究院也有很大幫助。」趙離濃看著屏幕上的文件，導師對異變的了解，顯然比現在的研究員更深，他一整套完善的理論和研究。

　　那邊董興還蹲在角落，修舊信號棧道。

　　「現在異變植物猖獗，我們等不到繼續研究，必須找到血清中缺少什麼。」江習道，「才有機會進化。」

　　趙離濃抬手捂了捂一隻耳朵，她小幅度甩了甩頭，另一隻手按在桌面上撐力，稀釋劑好像快失效了。

　　她想了想道：「師兄，你再點開第二個視頻。」

　　江習看了她一眼，重新點開第二個視頻。

　　趙離濃忍著耳邊隱約席卷重來的聲音，彎腰伸手按在觸控板上，指尖拖動進度條，將視頻拉到最後。

　　「小趙，你是零號試驗體。」趙騫明道，「記住。」

　　趙離濃：「導師這句話有點奇怪。」

　　為什麼要記住她是零號試驗體？

　　——「零號」。

　　導師重音放在這兩個字上。

　　趙離濃又指著最後的進度條上的光標：「師兄，上個視頻有這個嗎？」

　　「花？沒有。」

　　這個視頻最後進度條上顯示了一朵五彩的尖角月季花。

　　趙離濃想起什麼，從口袋拿出一張照片：「是藤彩虹。」

　　「哪來的照片？」江習眉心緊皺問道。

　　「是導師放在手稿箱子裡的照片。」

　　趙離濃重新點進第一個視頻，拖動進度條，果然發現這個視頻中，導師也提過藤彩虹。

　　「異變前師姐把我養的藤彩虹帶了進來。」趙離濃繼續往前拖動，最後停在了導師說的那句「冷凍艙被破壞」上。

　　「師兄。」趙離濃看向江習，「異變發生後，冷凍艙有可能被什麼破壞？」

　　江習下意識道：「異變植物。」

　　當初傳言就是趙離濃所在的冷凍實驗室被異變植物毀了。

　　趙離濃倏地直起身，轉頭在實驗室中打量一圈，目光突然停住：「在那。」

　　江習看著她朝一個實驗櫃走去，連忙起身跟了上去。

　　趙離濃抬手擦掉櫃門上厚厚的灰塵，上面露出一個用漢字寫的「零」，乍一看像是實驗櫃號。

　　「師兄，你讓讓。」趙離濃道。

　　等江習往旁邊挪了挪，她雙手用力推開實驗櫃，後面本該是一面牆壁，卻多出一道門，依舊有密碼。

　　趙離濃猶豫片刻，上前輸入一串數字。

　　門開了。

　　「這是什麼密碼？」江習看著她輸完，發現不是之前外面那道門的密碼。

　　「我從路上撿回藤彩虹的那天。」趙離濃回他，也是那天第一次見到小時候的趙風禾。

　　兩人正要進去，聽到動靜的董興抬頭：「小趙研究員，你們去哪？裡面可能不安全。」

　　這兩人都手無縛雞之力，他不放心。

　　趙離濃轉身，走回電腦面前，頓了頓，將兩個視頻刪除，再拔出U盤扔給董興：「信號修復好，麻煩你將裡面的資料傳回去。之後再進來找我們。」

　　「但……」董興望著牆壁多出來的一扇門，有點猶豫。

　　「我帶著槍。」趙離濃寬慰他，「葉隊長之前教過我。」

　　「時間緊迫，我們先進去。」江習先一步走進門內。

　　趙離濃連忙跟上去，董興只好加緊時間修信號棧道，爭取早點跟上去。

　　……

　　兩人走進去，隨著越走越遠，裡面逐漸沒有了任何裝修，只有兩側泥壁上閃著不穩定的燈光，照亮底下的路。

　　趙離濃低頭看著腳下沾滿泥巴的路，提高警惕，拿出了槍：「師兄，這裡可能不安全，容易藏異植。」

　　江習：「你沒發現這裡連苔蘚都沒有？」

　　這扇門背後像是有人臨時挖了一個地道，陰暗潮濕的環境容易滋生苔蘚，但這裡壓根沒有。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趙離濃數次抬手捂了捂耳朵，她能感覺稀釋劑的效果越來越弱，得抓緊時間了。

　　終於，他們繞過一條窄道，眼前豁然開朗，突然出現一個龐大洞穴，中間長著虯結纏繞在一起的巨大綠色藤蔓，這些藤蔓如同柱子般，上方連接頭頂穿出地面，下方深扎在洞穴地底。

　　粗壯的藤身處有根長出來的藤蔓，迎著上方不知何處隱約來的光，藤尖上還有一株綻放的藤彩虹，顏色格外純淨。

　　趙離濃抬手按了按心臟，這裡跳得極重。

　　「來了？」

　　兩人剛邁出窄道，踏入洞穴內，一道投影便出現藤蔓前。

　　「導師……」趙離濃仰頭望著那道身影。

　　「小趙。」

　　「進來的應該是你吧。」

　　「血清需要你的血，我暫時沒讓其他人知道你的存在，怕有人生出別的心思，參與實驗的只有你師姐。」

　　「人類進化不需要太多人，足夠抵禦異變植物攻擊讓人類存活下來就行。」

　　「小趙。」趙騫明的投影飄在藤蔓前，目光直視虛空處，「你血液中未知成分和這棵藤彩虹查不出的成分一樣。」

　　「我們混了藤彩虹花瓣提取物，終於製作出有效果的血清。」

　　「經過這幾年實驗發現，花瓣顏色越純，血清的純度越高，志願者畸變率也越低。」

　　「可惜，這株異變藤彩虹沒有開出過單色花，我們只能研究如何進一步提純。」

　　趙離濃和江習對視一眼，皆看向巨藤柱身那一根突出的藤蔓上的純色花瓣。

　　「異變植物有強弱，這株異變藤彩虹所蘊含的能量磁場是目前我們所發現的最強植物。」趙騫明身影逐漸變淡，「小趙，你是被它選中的最特殊的一個人。」

　　「你的血混合了它的能量，如果你醒過來，應該能有所感應。」趙騫明笑了笑，「可惜我不能見證了。」

　　窄道內突然傳來一道輕微腳步聲，董興匆匆趕來：「紀老，小趙研究員，舊信號棧道搭建好了，我已經傳…… 」

　　他忽然感到脖子有陣冷風吹過，低頭卻見到一根藤蔓刺穿自己的頸部。

　　「師兄？」

　　趙離濃難以置信望向江習，他握著拐杖的手抬起，一根和佟同極其相似的藤蔓自中空的拐杖穿過，瞬間將剛走進來的董興釘在泥壁之上。

　　「小趙，對不起。」江習抬起另一隻手，指尖驟然異化藤蔓，徑直刺中趙離濃心臟，他冷漠掃過快消淡的導師身影，回頭看她時還帶了幾分歉意，但在她眼中，只剩下了可怖的虛偽，「我很想知道你能感應什麼。」

　　趙離濃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正往江習刺進來的藤蔓流去，她緩緩扭頭望著董興，釘穿他的藤蔓一收，他便無法支撐，徹底滑倒在地。

我是分身

卷四　進化　第一百九十五章　師兄錯了

　　心臟處傳來尖銳痛感，她一時分不清是因為藤蔓帶來的疼痛，還是因為傷自己的人是師兄。

　　趙離濃僵硬望著對面的江習，臉色蒼白如紙，偏偏這時稀釋劑徹底失效，她耳邊瞬間灌入無數聲音，大腦中像是有一隻手在瘋狂攪動，伴隨著劇烈刺痛，眩暈噁心不止。

　　趙離濃下意識低頭看向自己心口，透過模糊的視線，卻發現並沒有多餘的血流出來，全部被插進來的藤蔓吸收。

　　又兩滴血接連落下，砸在之前那滴血上，瞬間暈染開。

　　趙離濃緩緩抬手抹了抹鼻子，雙眼盯著手上的血跡，後知後覺：……原來是鼻子流血。

　　之前用稀釋劑壓制下去和異植之間的聯繫，驟然爆發，身體無法承受高壓，導致她七竅流血。

　　相比之下，對面江習仰頭閉目，近乎享受這一刻，藤蔓吸取到趙離濃新鮮血液，讓他體內充斥著澎湃的新生力量，白髮紛紛脫落，髮囊中開始長出全新黑髮，面上皺紋溝壑逐漸光滑平復。

　　「師兄……」趙離濃緩緩抬頭，看向江習，像是第一次見到他，她一開口連喉嚨中都充斥著濃重的鐵鏽味，「其實鐵刀木下的那壇酒早變質了。」

　　當日在基因大樓，兩人相認，她喝了大半壇。

　　江習睜開眼，這種久未見的充沛力量讓他自信膨脹到了極致：「是嗎？我老了，很久嘗不出味道。」

　　見趙離濃沒有再開口，他又耐不住道：「你只說這個？」

　　他突然出手，藤蔓刺進她心臟，她應該有很多要問的話才對，而不是莫名提起一壇變質的酒。

　　誰也沒有注意，地上那幾滴洇透消失的血。

　　「我該問什麼？」趙離濃抬手用指尖緩緩抹去滑落在臉頰的血痕，問他。

　　體內重新湧動的力量讓江習高度興奮，他異化插進趙離濃心臟的藤蔓轉動幾圈，以至於她吃痛彎腰咳嗆出鮮血。

　　趙離濃扯了扯嘴角：「你不是想知道我能感應什麼？」

　　「小趙，別怪我。」江習面貌從七十多歲的老人逐漸恢復到五十多歲，身形開始變得挺拔，「當初師兄見到你是真高興，但我身體撐不下去了，這麼多年研究生長因子，只想要多活幾年，結果這東西對我沒用，反而便宜了他們。」

　　生長因子對衰老的細胞不起作用。

　　「有了你的血，我再去摘那朵花。」江習雙眼亮到詭異的程度，「以後提取出更完善的血清，促進人類進化。小趙，我會讓所有人記住，你做出的偉大貢獻。」

　　江習另外一隻手異化的藤蔓因為過於興奮，在空中不斷揮舞：「要怪只能怪趙風禾，是她一手將你推向死路。」

　　「沒有她，你知道我的存在，最後一樣會動手。」趙離濃熬過心臟傳來的絞痛，勉強直起身，自嘲，「是我不願意相信你變了。」

　　江習西裝革履，衣著精致，她想師兄不在乎這些，是專人打理的緣故。

　　江習十指乾淨，甲床無垢，她想他年紀大了，不便親自做實驗，接觸田地。

　　她只是不願意相信舊人有變而已。

　　畢竟這個世界唯一和她有聯繫的人，只剩江習一個。

　　趙離濃立在原地，身體支撐不了大量失血而大幅度晃了晃，眼前四周似乎都在轉動，耳邊喋喋不休的異植聲音，直入大腦。

　　沒了稀釋劑的阻礙，無數異變植物的信號似乎都湧入她腦海中，同時她也隱隱感受到什麼。

　　「小趙，當年師兄送你一程，今天就最後再送你一程。」江習另外一隻手揮來，五根扭曲藤蔓迫不及待朝趙離濃大腦、身體刺去。

　　就在藤蔓即將刺中她時，那些藤蔓陡然僵立在半空，彷彿凝固一般。

　　江習臉色一變，手繼續用力往趙離濃那邊推，藤蔓卻紋絲未動。

　　趙離濃掀起眼簾，雙眸被血染紅，目光變得冰冷無機質，一時間竟讓江習生出畏懼。

　　「你……」

　　「導師一共有兩支血清，一支被趙風禾注射給了佟同，另一支被你拿了？」趙離濃垂在腿側的手，像是突破什麼極限，皮膚皴裂，不斷沁出血，她抬手抓住插在心臟處的那根藤蔓，「師兄，導師的死和你有關嗎？」

　　自她握住那根藤蔓後，吸收血液的通道似乎被硬生生掐斷，江習的容貌面目剛恢復到四十多便停止下來，頭髮也只長了一半，他下意識想後退，卻發現完全不能動彈。

　　不僅如此，江習陡然發現體內新生的力量正在流失，重新流向了趙離濃。

　　而她心臟傷口正在飛快痊癒。

　　「放開！」

　　江習拼命想要抽回藤蔓，卻發現無濟於事，趙離濃一隻手握著那根藤蔓，其他藤蔓被定在半空之中，無法靠近她分毫。

　　「小趙，師兄錯了。」江習想要挽回，「這世上你只剩師兄一個人了。」

　　「師兄。」趙離濃抬起另一隻手輕輕指了指腦子，「我剛剛想明白移覺通感的新用法。」

　　江習莫名感到極深的恐懼，連忙順著她的話說下去：「是嗎，你告訴師兄，我們一起研究。」

　　趙離濃盯著他快扭曲的面目，最終閉上眼睛：「師兄，你可以親自感受。」

　　「什麼？」江習剛說完，便立刻感受到大腦正在被一股龐大意識強佔。

　　電光火石之間，他終於想起異植中的等級壓制，而趙離濃擁有更純粹的力量。

　　……

　　陌生的實驗室，來往陌生的研究員。

　　趙離濃視野中出現一張熟悉的臉，師姐！

　　她想要朝人群中的師姐走去，卻發現「自己」正快步走向另一個方向，一直到走廊盡頭一間房，直接推門而入。

　　門內一人正伏案寫字，她一眼便知道是誰。

　　——是導師。

　　聽見聲音，趙騫明在趙離濃「目光」下抬頭：「進來。」

　　「你作為我一手帶出來的學生，不是讓你在中心利用身份獲取便利優待。」趙騫明失望看著江習。

　　「導師。」江習連忙解釋，「他們送東西過來，我以為大家都有，才沒有拒絕。」

　　江習見他不語，急道：「您可以查，我私下從來沒有和外面的人來往過。」

　　「有些念頭不能起。」趙騫明揮了揮手，「你回去吧。」

　　趙離濃眼前畫面一轉，突然變得模糊，視野旋轉之後又變得清晰，這次終於見到了師姐。

　　「師姐，你和導師最近在忙什麼？」江習攔住了一位短髮女性，「總看不見人影。」

　　「還不是那些數不清的實驗數據。」師姐抱怨，「真想休息一天。」

　　江習便道：「師姐，我幫你。」

　　「不用。」師姐擺手拒絕。

　　「我手裡的事都做完了。」江習道，「幫師姐你分擔點。」

　　「真不用，你也不是不知道導師的脾氣，自己的事還得自己做。」

　　江習試探問：「導師還在生我的氣？」

　　「生你氣幹嘛？導師最近太忙了，是不是沒空理你，我和導師也說不上幾句話。」

　　「導師分給我的任務沒有以前多。」

　　「是你完成的太快了，別多想。」師姐拍了拍他肩膀，「前幾天導師還在考慮帶你做什麼項目呢。」

　　江習落在原地，看著師姐的背影消失，沉默良久。

　　……

　　趙離濃「看」著導師提出的進化實驗，已經有人不滿人體實驗，江習站出來第一個提出反對意見，認為導師過於激進。

　　因為這一舉動，私下江習有了一小批擁蠆者

　　隨後他又自請外出任務，雖遠離核心實驗室，但因為外出數次脫離險境，護樣本回來而名聲四起。

　　直到幾年後的一天晚上，江習從外地回來，主動去找導師，想要重新加入核心實驗室。

　　「你隨時可以回來。」趙騫明道，「核心實驗室內沒人會反對。」

　　「導師，您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江習望著對面的人，「我想跟著您。」

　　「你是我學生，跟我當然可以。」趙騫明依舊毫不猶豫道。

　　江習頓了頓，加重道：「我想像師姐一樣，加入您現在的項目。」

　　「現在的項目不缺人，我手下還有別的項目需要人，你……」

　　「導師！」江習突然爆發，「我做錯了什麼？就因為當年一件小事，您就開始防備我，這麼多年我在外面出生入死無數次，您看不見嗎？」

　　「我看得見。」趙騫明冷靜道，「是你多想了，以前你們師兄妹幾個，項目也都各有不同，為什麼現在非要擠一個？」

　　最終兩人不歡而散。

　　江習出來時，見到還沒有走的研究員用異樣的眼光看自己，顯然聽見了他們爭吵。

　　他面無表情走出去，直到在路上遇到師姐。

　　「師姐？」江習臉上重新帶了笑。

　　「你回來了？外面情況怎麼樣？」

　　「還是一樣糟。」江習轉口道，「不過導師讓我這次留下來，加入進化實驗項目。」

　　師姐不疑有他，驚喜道：「真的？後面有你幫忙，我們肯定會輕鬆點。也不知道之前導師為什麼只讓我參與，你向來比我聰明。」

　　「沒有，師姐比我厲害。」江習像是隨口道，「可能因為核心實驗室那些研究員太想看到成果，所以導師才讓我回來幫忙。師姐，血清的進展怎麼樣了？」

　　一聽「血清」兩個字，師姐徹底相信導師讓江習留下來幫忙，她道：「血清做好了，今晚就要做實驗，這次應該能成功，」

　　「如果不成功，試驗者是不是會死？」江習問道。

　　「不會，這支血清和細胞結合的很穩定，試驗者最多身體某部分發生異化，但會得到新的力量。我很期待這次實驗，也許是一次重大轉機！」

　　兩人往核心實驗室走去，江習跟著她一路通暢走了進去，到最後一道門時，他刷卡沒能通過。

　　「權限有延遲。」江習對看過來的師姐謊稱道。

　　「沒事，你跟著我進來。」

　　裡面人很少，有一個志願者安靜坐在中間椅子上休息。

　　「血清在這。」師姐輸入密碼，小心翼翼拿出一支血清，「目前只有這支最穩定，待會就可以實驗了。」

　　江習緊緊盯著她手中的血清：「師姐，能讓我看看嗎？」

　　「你小心點，別摔了。」師姐笑道，「雖然摔不爛。」

　　江習接過血清，心中起伏，他不明白為什麼導師不讓自己參與這項實驗。

　　怕他搶佔了榮譽？

　　如果不是自己無意間打聽出一點消息，將來實驗成功，是不是只有他一個人被排除在外？

　　或許也能留名，只不過他是那個率先反對的惡名。

　　「誰讓你進來的？！」趙騫明原本趕過來進行實驗，見到不屬於這裡的江習，頓時勃然大怒。

　　他不是不知道這幾年江習冒著生命危險在外取樣分析異變植物，但還是不讓江習參與這個項目。

　　所有有關這個實驗的項目都有意無意避開江習。

　　——江習的心野了。

　　「導師……」師姐下意識要去拿回血清，江習手躲了一下。

　　趙騫明將他這個動作看得清楚，當即便按下警報，整個核心實驗室瞬間響起紅色警告。

　　「把血清放下！」趙騫明警告道。

　　「導師，我只是想看看。」江習往四周看去，所有人都戒備盯著自己，額頭布滿冷汗，「我只是想看看這份血清。」

　　「你從哪知道的血清？」趙騫明失望透頂，「原先你在學校心思沒這麼重。」

　　知道血清的人極少，都是他信任且參與實驗的人。

　　趙騫明為了保留江習在其他人面前留下的印象，什麼也沒說，只讓他們不准對外提實驗。

　　但江習有心打探，這些人對他不設防，必定能知道些內容。

　　外面整齊的腳步聲正在接近，軍隊正往這邊趕。

　　江習臉色終於變了：「是您先排斥我，我不過意外收了點好處，就被打入萬丈深淵，無法翻身！」

　　趙騫明閉了閉眼：「你自己反對進行人體實驗，所以我才不讓你進來。」

　　除了考慮到江習心思不穩，最重要的原因還有怕他鬧出事情，暴露了趙離濃的存在。

　　在沒有完全的把握下，趙騫明不敢輕易暴露趙離濃的特殊。

　　江習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只覺得無路可走，額頭冷汗直流，混亂當中，下一刻竟將血清打入自己體內：「這樣，我能參加這個項目了嗎？」

　　「你瘋了！」趙騫明咬牙，待軍隊趕來，便讓他們按下江習。

　　注入血清後的江習滿臉通紅，被四五個軍人按在地上，無法動彈，師姐在旁邊欲言又止，被趙騫明喊了過去。

　　江習拼命仰頭，見到趙騫明問了什麼，師姐搖了搖頭，隨後趙騫明重重鬆了一口氣，彷彿慶幸有什麼他不知道的。

　　江習沒辦法再繼續觀察，他能感受到身體開始發生變化，痛苦萬分，渾身骨頭和細胞像是被打碎重組一般，但又充滿了奇怪的澎湃感。

　　漸漸地，他生出了一種異樣感。

　　那是一種俯視眾生的感覺，彷彿所有人都是螻蟻。

　　這種感覺前所未有，讓他逐漸沉迷其中。

　　很快江習發現周圍變得異常安靜，又爆發出混亂腳步聲音，抬頭見到所有人都用一種奇怪又恐懼的目光看過來。

　　他臉貼在地面上，艱難轉過頭，透過牆角的一面落地鏡，終於看清自己如今的樣子。

　　面目猙獰，脖子變成綠色，脊椎處冒出骨刺，漸漸伸長化成藤蔓，連十指也變成了藤蔓。

　　——他變成怪物了嗎？

　　這就是所謂的進化？

　　江習微微一動手指，身上壓著的力度便小了下來，有帶著溫熱的血淋在他臉上。

　　之後的事情，像一場夢。

　　他記得無數血雨淋在身上的美妙，越濃鬱，體內滋生的力量越澎湃。

　　等回過神後，整個核心實驗室成了一片血海。

　　江習望著倒下的導師和師姐，竟感受不到任何悲痛，甚至享受這一刻。

　　「導師，你說的不錯，人確實要進化。」江習雙手攤開，異化的藤蔓甩開上面的屍體，在半空中揮舞，對著地上吐血的趙騫明道，「你成功了，不高興嗎？」

　　趙騫明吃力撇開臉，視線落在地上掉落下來的相框，裡面是他另一個學生，直到最後閉上眼睛，他也沒有對江習說一句話。

　　……

　　「你殺了導師和師姐他們。」趙離濃睜開眼，盯著對面的江習。

　　她感受到江習一切的記憶和情緒，他分明……知道如何利用趙騫明最看重的學生身份，無聲謀利，享受著受人矚目的虛榮和好處。

　　被導師發現後，拒不承認，又覺得導師自此開始防備他，試圖重新證明自己。

　　後面想加入進化項目，也不過是私下打聽到實驗快成功，心有不甘，打算再回來。

　　趙離濃不知道為什麼原先在學校踏實向上的師兄，後來會變成這副模樣。

　　或許是在學校沒有接觸到權力中心。

　　「不是我。」江習下意識找藉口，「我被血清控制了。」

　　趙離濃耳膜鼓漲，那些聲音還在縈繞，不斷滋生的憤怒讓她雙眼越發血紅，說話卻冷靜異常：「師兄，我幫你拿出來。」

　　「什麼？」

　　趙離濃將心臟處的那根藤蔓徹底抽了出來，一隻手握著它，頭偏了偏，江習身體面部突然鼓凸又消失，最後匯聚到脖頸處，驟然往上。

　　「嘩啦——」

　　江習忽然張大嘴，嘔出一大灘綠色東西，隨著這些東西被吐出來，他的臉重新凹陷褶皺，脊背開始佝僂，每吐一次，人便衰老一分。

　　趙離濃終於鬆開藤蔓。

　　「不，不！」江習雙手恢復原樣，試圖捂住自己的嘴，不讓東西吐出來，但綠色的東西像是血一樣，最終從他指縫中溢出。

　　原先恢復到中年的男人，眨眼間衰老，失去拐杖，他甚至站不穩，渾身布滿皺紋，雙手枯瘦如雞爪，跌坐在地上。

　　「我不能死！不能老！」江習試圖往趙離濃那邊爬去，聲音嘶啞，「小趙，師兄錯了，你救救我！」

　　趙離濃未動，望著地上佝僂的人越爬越慢，直至最後一動不動，停了下來。

我是分身

卷四　進化　第一百九十六章　死亡

　　匍匐在地上的佝僂身影格外陌生，頭頂稀疏白髮，雙手布滿老人斑，無法自控地顫抖，直至最後一刻還試圖伸手去抓趙離濃褲腳。

　　嘶啞衰老的聲音從江習口中傳出來，他仰起一張蒼老的臉，渾黃雙眼還帶著淚，見到她後退的行為，原本哀求的神情徹底消失，轉而變得怨毒，爆發出最後一口氣，不甘道：「憑什麼？」

　　不過是走錯了一小步，憑什麼導師要防著自己。

　　憑什麼趙離濃可以無故得到進化的力量。

　　趙離濃望著地上面目猙獰的江習，心中那些難以置信、憤怒失望的情緒全部消失……到最後只剩下荒蕪。

　　原先那個在記憶中爽朗的師兄，擺脫厚重濾鏡，她才發現對方早已面目全非。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扭轉頭看向中央巨大藤柱，眼睛睜得極大，一隻手試圖抓向虛無的遠方。

　　當年趙騫明提取出來的血清並不完美，沒幾年江習便察覺到體內細胞正在異於常人的衰老，每一次異化後，都會給身體帶來成倍的細胞死亡，他怕被人看出異樣，才匆匆從中央農學基地退了下來。

　　隨著年齡增長，血清也逐漸失效，江習曾經掌握過絕對力量，更加無法忍受力量流失的感受，所以他重新開啟進化實驗，試圖復刻趙騫明的結果。

　　那些還在中央農學基地的初代研究員們，是他的合作人，只是他們一直不知道他在暗中推動而已。

　　不，這一切都是他暗中推波助瀾，讓那幾個初代研究員出手。

　　後來摧毀實驗室，不過是因為單家那位初代研究員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有意無意讓葉枕山和嚴勝變調查。

　　然而即便毀了實驗室，單家那位初代研究員還沒有放棄，江習便設計導致淵島實驗室洩露，單錦和藍嘉等人永遠留在了上面。

　　這件事之後，單家初代研究員大受打擊，徹底退出中央農學基地，單雲則被召回接管第八基地。

　　隨著其他初代研究員逐漸退下，高級研究員各有心思，江習不得不收斂，基因針和生長因子是他重新佔據中央農學基地的底。讓羅蓮雨公開生長因子的實驗資料和過程，不過是想要利用嚴勝變此類有天賦的研究員，早日研究出促進人體細胞新生的技術，好延緩他的衰老。

　　他一步一步算計，卻沒想到有一天會遇上活過來的趙離濃。

　　兩人相認那一天，江習是真的高興。

　　因為……比起嚴勝變，他更相信趙離濃會有所突破。

　　派最好的私衛，提供最好的環境，只要能做到的，江習都會提供給她。

　　本人復活、移覺通感……他聽到這些消息的時候，受到的衝擊無法用語言描述，拼命壓住內心翻滾的欲望，還在試圖扮演一個合格的師兄。

　　直到趙風禾帶著手稿出現，將一切徹底打破。

　　他跟了過來，好不容易發現血清的秘密，認為自己可以恢復原來的力量，重獲年輕。

　　……就差最後一步，他就能成功了。

　　江習雙眼僵硬睜著，一滴不知是悔恨還是生理性的淚水滑落，最終伸出去的手脫力垂下。

　　趙離濃站立在對面，沉默看著江習到最後也沒有閉上眼睛。

　　她大腦耳邊還有無數異植的聲音在喋喋不休，垂在腿側的雙手無意識在顫抖，本該修復的指尖，因為身體無法承受稀釋劑壓制後的反噬，一次次皴裂，血順著滴入地面，轉瞬間便消失，像是被什麼吸收了。

　　【我的養分！】

　　「聲音」越來越清晰，那些並不是準確的話語，而是一種直接傳入趙離濃腦中的意識信號。

　　此刻，她無比清晰明白，無數異植在渴望自己身體的血液，並往淵島接近。

　　但，與此同時，另一種意識也傳輸到她腦海中。

　　——單純的、友好的意識。

　　趙離濃察覺到什麼，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只見地下不知何時伸出一條根鬚，纏繞在她指尖上，隨即刺破傷口，鑽了一點進去。

　　沒有失血的感覺，甚至她隱隱覺得體內多了什麼，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破裂的耳膜重新修復，大腦中一大半異植的聲音被壓制散去。

　　這瞬間，如果有人在，會發現整個洞穴地面都亮起綠色脈絡，將趙離濃和中央巨大藤柱連接在一起。

　　趙離濃倏地抬眼，瞳孔深處若有若無的幽綠。

　　她「見」到了自己。

　　四十多年前還在村莊守實驗田的自己，「見」到她每天穿過村莊小道來往。有時候會停下來，在路邊看看摸摸野花野草，甚至會「見」到面對面的自己，她站在對面看了許久才離開。

　　等第二次路過出現時，從口袋摸出一大把肥料，四處打量，做賊一般，悄悄將肥料埋下，隨後戴上草帽離開。

　　這樣的行為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出現。

　　直到有一天，身體切割分離的痛苦傳來，視角變得支離破碎，她「見」到了仰視的天空，「見」到雜草叢變得高大，感受到無數雙腳從身上踏過。

　　最後一雙手將「她」撿了起來，重新養了起來，再次生根發芽抽條。

　　這是……藤彩虹的視角。

　　又過了一段時間，趙離濃再沒有出現，師姐出現，連盆帶土將「她」帶走，放進了一個空曠實驗室，裡面擺著各種放進冷凍艙的人。

　　「她」被留了下來，放在靠近她冷凍艙的地面。

　　師姐來過幾次，對著她說話，也對著藤彩虹說話。

　　再後來，趙離濃「看見」世界植物異變，因為藤彩虹的身體也在異變，四處生長。外面有異變植物鑽了進來，爭奪養分，刺破冷凍艙，吞食裡面的人體，再膨大試圖佔據這裡的領域。

　　藤彩虹搶贏了其他異變植物，它不斷在變化，但沒有異變植物進來佔領的時候，它就不動。直到趙離濃的冷凍艙被又一個異變植物破壞，徹底失去了供應。

　　她「見」到藤蔓纏住了自己手臂，刺破皮膚，有綠色光源能量正輸入進去，異變的藤彩虹越來越小，重新縮回角落，而冷凍艙的她呼吸逐漸平穩。

　　只有異變植物侵略進來時，藤彩虹才會恢復異變形態。

　　後來，導師進來帶走了趙離濃，再後來，不知過了多久，導師和短髮師姐重新進來。

　　這一次，帶走的是角落裡假裝沒有異變的藤彩虹。

　　趙離濃「看著」導師和師姐發現藤彩虹的特殊，它並不攻擊兩人，他們日夜研究，最後決定引導其去磁場能源高的地方，供它生長。

　　一切都在眼前高速閃過，那些趙離濃參與過的、沒有參與過的時光經歷都重新體驗了一遍。

　　這棵異變藤彩虹和其他異變植物最大的不同是可以控制自身大小，連根部都能縮小，師姐親自將它扔進幾個地下磁場能量爆發地，待能量逐漸平穩時，她一個人獨自前往深處，將它帶回淵島。

　　藤彩虹所獲能量越高，趙離濃身體狀況越平穩，可惜她遲遲不醒，最後趙騫明只能將它種在了這個地方。

　　那時，早已異變的藤彩虹依舊如初，頂上特意開出的洞口，灑下陽光，落在彷彿還是普通月季的藤彩虹身上。

　　……

　　指尖上的根鬚游走消失了，地面隱約可見的綠色脈絡也消失了。

　　趙離濃雙眸中的深綠卻沒有消失，她側臉看向不遠處倒在地上的董興，片刻後轉身緩緩走向他。

　　董興脖子上一個血窟窿，但身下流淌的血並不多，竟然還有微弱的呼吸。

　　江習太老，出手速度大不如從前，只是勝在突襲，最後一刻讓董興避開了最要緊的部位，同時基因針起效期間高強度修復功能起了決定性作用。

　　趙離濃從他身上摸出生長因子，在傷口處噴上，等了會，才扶著他起來，要往外走去。

　　這時，後面巨大藤柱上那條迎著光生長的藤蔓突然動了，游伸過來，那朵純色的花落在她臉頰側，隨後停住。

　　一股清新的花香撲鼻而來。帶花的藤蔓在她臉上輕輕碰了碰，友好的意識再度傳來。

　　趙離濃停住腳步，望著它許久，最終抬手將這朵純色的花摘了下來，她回頭看著藤蔓重新縮走，眼中終於帶了笑：「收回以前的話，你的花近看也不錯。」

　　藤蔓揮了揮，似乎很高興。

　　趙離濃攙扶著董興往外走，走過狹窄地道，她取走了U盤，走出實驗門，見到還在和那些怪物搏鬥的三人一雞。

　　他們身上到處沾滿了鮮血，狼狽不堪，地上滾落數瓶用空了的生長因子。

　　她開門時，小雞擋在危麗面前，雞身上的毛被扯得七零八落，何月生被數隻怪物逼到角落，只剩下一把匕首緊緊握在手上。

　　但也在她推門出來這一刻，所有怪物的攻擊停了下來，它們像是遇見什麼可怕的東西，突然後退四竄逃開。

　　三人先是驚詫，隨後何月生最先發現趙離濃出來了：「你……」

　　他快步走向趙離濃，卻吃痛捂住被怪物劃開的腹部。

　　「我還有半瓶。」嚴靜水從地上翻身而起，抹了一把臉上混在一起的血和汗，丟給何月生生長因子。

　　何月生接過來噴上：「謝了。」

　　「拿到了？」嚴靜水走向趙離濃問，她扶住董興，往後面看了看，「紀老……」

　　「小趙，你眼睛怎麼了？」危麗望著趙離濃瞳孔深處的綠色，震驚問道。

　　趙離濃只道：「先出去。」

　　三個人對視一眼，猜到裡面可能發生了什麼，但只以為是紀老出事了。

　　何月生噴完生長因子，從嚴靜水手中接過董興，他們走出核心實驗樓，越過雜草廢墟，往外繼續走。

　　「好安靜。」危麗重新把受傷變小的小麗揣回口袋，她四處張望，「那些異植好像全部靜了下來。」

　　趙離濃雙眼深處的綠光還在隱隱流轉：「淵島的異植不會再動手。」

　　她用稀釋劑屏蔽了所有異植的聯繫，所以淵島異植會攻擊像過往攻擊其他人一樣，但現在有了藤彩虹的壓制，他們所有人暫時安全了。

　　嚴靜水張口下意識想問為什麼，但對上趙離濃那雙眼睛，還是沒問出口。

　　反倒是趙離濃先開口：「嚴流深他們還活著。」

　　「我哥他們還活著？」嚴靜水瞬間睜大眼睛。

　　趙離濃點頭：「在西面，受傷不輕。」

　　整個淵島的意識似乎都在往她腦海湧，忽略另外一半雜亂充滿戾氣渴望的異植聲音，她能很清晰感受到淵島上的狀況。

　　……

　　「隊長？」

　　杜半梅捂著手臂，望著停下來的葉長明。

　　原本被吸引來的S級異變植物正瘋狂攻擊他們，現在卻突然窸窣離開。

　　葉長明指骨微張，放鬆因為持續高強度作戰導致隱顫的手，隨後重新握緊刀把，當機立斷轉身：「去核心試驗區。」

　　結果他一轉身，便見到從裡面出來的趙離濃幾人。

　　兩人目光驟然對視。

　　葉長明望向中間的趙離濃，視線掃過她臉上殘餘的血跡，落在她手上的一枝花上，大步走去，最後只問了一句：「好了？」

　　趙離濃點頭：「嗯，我們可以回……」

　　意外發生的極快。

　　地面陡然晃動，有一道無形的震波掃過整個淵島，所有人戴在手上的模擬生物芯片全部炸裂，瞬間整個島嶼上的所有人都被這股震波致暈。

　　除了一個人。

　　趙離濃耳邊尖銳的意識灌入腦海，讓她有瞬間懵在原地。

　　她只來得及看見對面葉長明瞳孔放大，便被他一把拉進懷中，轉身擋住後面的攻擊，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將趙離濃撲倒。

　　溫熱的血從葉長明口中吐出，染紅趙離濃肩膀，她低頭怔怔望著一根長滿側柏鱗針狀的藤蔓刺穿他胸膛，後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靠著數根藤蔓支撐，升在半空。

　　那道身影幾乎稱不上是人，渾身長滿側柏鱗針狀，像個人形刺蝟。

　　「師……」趙離濃盯著半空中的身影，「丘城側柏。」

　　她腦中充斥著一半極惡意識，它想要她和藤彩虹體內的能源，想要讓所有地方都長滿它的後代。

　　趙離濃一隻手緊緊抓住刺進葉長明胸膛中的藤蔓，上面帶著鱗針狀的側柏葉刺破她掌心。

　　她面無表情將它扯了出來，下一刻原本圍攻他們的異變兩面針冒了出來，組成一面針牆擋在了所有人面前。

　　趙離濃將葉長明推開，那雙帶著深綠的眼睛沉默注視著他心口片刻，地面微微動蕩，數根細綠藤蔓破土而出，纏住她五指。

　　這些帶著突刺的藤蔓刺破她指腹掌心，趙離濃抬手捂在了葉長明傷口處，血液混著藤彩虹的綠點一起灌入他體內。

　　針牆擋不住千里迢迢追來的異變側柏攻擊，很快便被抽斷。

　　趙離濃收回手，終於起身，面向半空中的那道身影。

　　「我……的……」

　　江習那具身體僵硬張開嘴，模糊的聲音從中傳出來，像是怪物在生硬模仿人類語言。

　　而趙離濃眼中流轉的綠光愈盛，地面再次劇烈震動，有什麼出來了。

　　只見核心實驗區一棵龐大的異變藤彩虹逐漸長出來，越來越高。

　　兩股意識碰撞，讓趙離濃腦海中充斥著撕裂感，她站在原地，仰頭望著那具身體逐漸被撐破，側柏落下扎根，想要爭奪藤彩虹的養分能量。

　　沿途吸收太多異變植物和動物的丘城側柏並不比藤彩虹弱多少。

　　整個淵島都在晃動，地面鼓動不斷，這是兩棵超常異植的鬥爭。

　　趙離濃緊盯著在不斷肆意變大擴張的側柏，和明顯受限避開島上人員的藤彩虹，像極了當初在丘城和異變松樹爭鬥的畫面。

　　她可以做些什麼？

　　趙離濃雙手緊握著，無數畫面從腦中閃過，最後一個詞閃現。

　　——樹維網。

　　如今趙離濃知道。

　　正因為藤彩虹救過她，趙離濃被連上了樹維網絡，才會聽得見無數異植的聲音，也能反過來影響其他異植。

　　丘城側柏正是通過樹維網才找到趙離濃，跟著她來到了淵島。

　　趙離濃緩緩閉上雙目，強迫自己沉下心，仔細聽著腦海中那些無數紛雜的異變植物聲音。

　　每一次試圖聽清那些聲音，都讓她大腦如同萬針扎過，尖銳的刺痛讓趙離濃幾欲嘔吐。

　　終於，腦海中綠色光點形成的網絡再一次出現！她透過連接光點的線感受那些異植，有貪婪、邪惡、有漠然和恐懼……各種情緒充斥其中。

　　直到她感應到熟悉的三個光點……不，還有一個稍弱的光點。

　　——異變龍爪槐、異變人面子、以及異變水石榕，還有當初在林地世界種下的那棵異變松樹。

　　這四個綠色光點對趙離濃有所回應。

　　許久之後，趙離濃睜開雙眼，她望著不遠處開始擠壓其他植物生長空間，並汲取異植養分能量的丘城側柏，緩緩彎腰屈膝，將手按在了地面之上。

　　這一刻，地下自第三基地那個方向，無數異變植物的根鬚開始互相伸長接觸，如同點亮綠色火光，一張龐大的樹維網正在飛快結成，向淵島蔓延。

　　海面上，望著木耳章魚沉入海底的佟同若有所覺，扭頭朝後方望去。

　　趙離濃還半跪在地上，她像是一個媒介，將無數異植連接起來，最終透過樹維網，從遠方傳來的養分傳送給藤彩虹。

　　丘城側柏同樣也有樹維網，只是它搶奪太多植物的養分，一路過來不乏有異變植物，趁此時機抵抗，拒絕輸送營養供應。

　　趙離濃吐出一大口血，汗順著臉頰流下，卻始終沒有移動過貼著地面的那隻手。

　　地下異變植物通過樹維網爭奪養分的鬥爭不斷，丘城側柏擴張速度開始減緩，藤彩虹開始佔據上風。

　　……

　　中央基地。

　　趙風禾站在高牆之上，她身邊還站著嚴勝變、單雲等人。

　　「都死了。」趙風禾望著高牆之外吹枯拉朽般枯萎下去的所有植物，喃喃道。

我是分身

卷四　進化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全面進化

　　島上原本焦躁的生物徹底沒了聲息，無數植物轉瞬間變得枯黃，地下有什麼正在奪取他們養分。

　　趙離濃一人半跪，雙目緊閉，帶著血跡的手重重按在地面上，似乎察覺不到周圍的變化，那麼多的意識湧入進來，幾乎將她身體撕裂。痛苦讓她渾身冷汗如雨，只能緊咬牙關，強撐著控制自己保持清醒。

　　地下龐大的樹維網中，異變植物們互相接觸，傳遞養分能量，她可以感受到這種自發的、本能的意識。

　　異變藤彩虹的藤蔓獲取大量能源抽條極快，地下的根莖也在膨大，但丘城側柏同樣在肆意汲取其他植物儲存的養分，甚至不留下一點殘餘，導致各種植物直接迅速死亡，一如當初丘城死亡的A級構樹。

　　只有集眾異植能量的藤彩虹才有機會擋住它，但隨著丘城側柏這麼肆無忌憚的汲取一切植物養分，恐怕到最後樹維網中傳送的能量都要被其佔據。

　　趙離濃緩緩睜開眼睛望著四周從各個角落和植物體內鑽出來，快速生長的側柏苗，它們正像癌細胞一樣在擴散。

　　這一次她沒有再抗拒意識中傳來的丘城側柏聲音，任由其侵佔自己的意識。

　　趙離濃甚至能感知到丘城側柏的意識，它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得到更多養分，想要無限繁殖生長擴張，佔據這個世界每一個角落。

　　她雙眸中綠芒變得更加濃鬱，裸露在外的脖子、手腕皆逐漸浮上褐綠色的鱗狀松針痕跡，彷彿即將從身體內部長出異變側柏。

　　連帶著她體內的能量都在往對面的異變側柏送去，再這麼下去，她不是衰老死亡，就是身體暴漲，異變側柏從內部破開，當最後一抹屬於自己的意識要被吞噬，趙離濃突然清醒過來。

　　剎那間，一人一樹，移絕通感，意識交換。

　　趙離濃視線迅速轉移，高高在上，龐大的地下世界無所不感，她……成為了「側柏」。

　　異變側柏沒有想到自己的意識會被反向侵佔，就在同時，趙離濃強行佔據側柏的身軀，致使它不再動彈，整棵丘城側柏像是突然從樹維網中掉線一般，無法再從透過其他植物根部汲取養分。

　　異變藤彩虹抓住機會，根部緊緊纏繞住底下側柏的根部，用最快的速度吸收它的營養。

　　丘城側柏怎麼也沒料到一個人類能將自己擠出樹維網中，失去了無數植物養分供給，它頓時落入下風。

　　它的意識變得狂躁無比，這是面臨死亡的本能掙扎。

　　丘城側柏不像第三基地中的那幾棵S級異變樹，會任由趙離濃佔據它的意識，一場漫長的拉鋸戰開始。

　　趙離濃勝出，丘城側柏的本體便被藤彩虹吸走大量養分，但等側柏意識佔據上風，趙離濃的身體就會刺出鱗狀側柏枝條，到最後連她臉上都生出可怖的側柏針葉。

　　一旦她的意識被徹底佔據，恐怕最後身體會成為側柏的養分。

　　好在，這不是藤彩虹第一次汲取地下異植的能量養分。

　　樹維網震動異常，無數能量進入到藤彩虹體內，原本正在瘋狂擴張的異變側柏被迫停了下來，甚至開始枯萎。

　　淵島外，從海面爬上岸的佟同望著周圍逐漸停止枯萎的植物，再望向淵島上才長出來的巨大側柏影子搖搖欲墜，隱約明白……快結束了。

　　風拂過，像是發出了什麼信號，嘎吱——嘎吱——

　　整棵才長成參天巨樹的丘城側柏，失去了所有養分，順著風的方向，枯黃的針葉從枝條上落下，還未落地時，再一陣風吹過，徹底化成了灰，輕飄飄覆蓋在地面。

　　趙離濃垂目跌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是一座生冷削瘦雕像，那些自皮膚表下凸出針葉消失，帶來的傷口卻還在，不停流著血。

　　直到地底下冒出數根細根鬚，纏住她的手，一股溫暖的能量自指尖傷口處流進體內各處，皮膚上的傷口快速修復。

　　許久之後，趙離濃才慢慢站起了身。

　　她仰頭望著比之前還要暴漲一圈的藤彩虹，看它柱身自下往上驟然綻開無數花朵，不消片刻，漫天的花瓣隨風散落，落在淵島每一處，飄進海面。

　　巨大的藤彩虹逐漸變小，到最後竟恢復成普通月季，只貼在一面還未倒下的牆體上。

　　「結束了。」趙離濃想，她耳邊腦中一切聲音都消失了。

　　淵島上一片枯萎植物窸窸窣窣重新從地面冒出新的植物，有異變植物，也有普通植物。

　　不止是這裡，綿延千里，原來突然枯萎的地帶，因為藤彩虹體內的養分重新回流，埋在土壤中一年半載的種子們得到生長條件，開始爭先恐後地破土而出。

　　葉長明意識回籠的瞬間，便去握自己的刀，卻被一隻微涼的手按住，他倏地睜開眼看去。

　　「你醒了？」趙離濃耗費心神太多，說話比平時要慢。

　　葉長明見到她，怔了怔，才低頭去看自己胸口的傷，除了衣物還破損，似乎從來沒受過傷。

　　他扭頭發現異變側柏不見了。

　　趙離濃臉上已經看不出異樣，連雙眼也恢復了正常，她道：「丘城側柏死了。」

　　四周的異樣清晰可見。

　　但葉長明沒問其他，只問她：「回去？」

　　他眉眼冷峻，又常在生死中廝殺，看人時總自帶壓迫，趙離濃對上他的視線，不由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在那個一切被設計好的環境中，只有葉隊長是個意外。

　　「謝謝。」趙離濃認真緩慢道。

　　葉長明沒回聲，只抬手用指腹拭去她臉側留下的血跡，他記得她不喜歡血腥味。

　　這動作有些親暱，趙離濃能感受到對方溫熱指腹停留的觸感，下意識想偏開臉，但也不知道是太疲倦，還是受他沉深目光影響，一時定住。

　　好在葉長明的手沒有停留太久，很快他便握著她起身，掃過其他還在昏迷的人：「等他們醒過來，我們離開。」

　　「不用。」趙離濃視線移向遠處牆面上的藤彩虹。

　　片刻後，地上這些昏迷的人和西面的一隊等人便被冒出來的藤蔓纏住，朝東面海崖移去。

　　半個小時後。

　　岸邊等待的佟同仰頭望著海面，兩架直升飛機正朝這邊飛來，她現在視力極好，甚至能透過機艙前窗玻璃看清駕駛座上的人。

　　一個是零隊的葉長明，另一架直升飛機駕駛座上的是……趙離濃。

　　他們穿過雲層，越過海面，從那座鮮有人歸的淵島中衝了出來。

　　不多時，一架直升飛機懸停在她上方，丟下軟梯。

　　佟同抓住軟梯爬了上去，剛走進艙門，便本能停住，她緊盯著前排趙離濃，竟不敢再動。

　　——威壓，她從她身上感到莫大的威壓。

　　出自生物的本能。

　　兩架直升飛機並沒有飛多遠，他們在駐扎點的停機場停了下來。

　　這裡應該還有車，直升飛機飛不回去，他們要開車回基地。

　　直升飛機在趙離濃手上停得很穩，她起身見到一直未動的佟同，遞過去一支純色花。

　　佟同低頭去看手中的花，她知道這是什麼花。

　　「你在第九農學基地那些虛構的話，我記得。」趙離濃道，「你送我的花，也記得。」

　　她走向艙門，兩人擦肩而過。

　　佟同喊住她：「植物異變會結束嗎？」

　　趙離濃走出艙門，下方站著早已等候的葉長明，她偏過臉：「不會，進化永遠不會停止。」

　　「但我們有了進化的機會。」

　　……

　　異變四十四年，趙佟注射新血清，被異化細胞吞噬的身軀恢復正常。期間中央基地數度政權交迭，趙風禾、何昊消失，羅蓮雨、姚知許等退出中央農學院。

　　同年，原先瘋狂增長異變的植物得到抑制，新基因針上線，強化時間增加，副作用減半，普通守衛軍可用，軍方守備力量大增。

　　第八基地異變垂柳受丘城側柏汲取養分影響，枯萎死亡，異殺隊前往清理數月，徹底回收基地。

　　第三基地受養分回流影響，S級異變樹還在，但無擴張跡象，經趙離濃研究員建議，中央徹底放棄該區域。

　　異變四十六年，高級研究員趙離濃、嚴靜水及危麗等人將實驗室搬去第九農學基地，大批研究員申請轉移，此後，第九農學基地進入高速發展期，中央農學基地逐漸名存實亡。

　　異變四十八年，第九農學基地培育出可食用異變動植物。

　　——全面進化徹底開始。

我是分身

番外一

　　冰冷慘白的實驗室中，佟同被綁在鋼製床上，睜著眼望頭頂的白燈，燈光晃目，盯得眼睛發酸脹痛，她也沒有移開。

　　直到一副眼罩突然被丟了過來，恰好擋住了她雙眼，視線頓時陷入黑暗中。

　　「拿開。」佟同冷冷道，言語中帶著藏不住的戾氣。

　　何月生靠在鋼製床邊，從口袋摸出顆糖，拆開塑料包裝，將糖塞進嘴裡含著，轉到右腮，微微凸出一點弧度：「確定要做這個實驗？改良後的稀釋劑可以讓你保持穩定。」

　　異化帶來的不光是身體變化，還有力量的提升。

　　佟同沉默許久，才終於出聲：「佟同這個名字是我自己取的。」

　　何月生扭頭看了她一眼，他知道佟同頂著趙離濃身份長大，這個名字是後來要進入第九農學基地時，她自己取的。

　　「為什麼取這個名字？」他順著她的話問下去。

　　佟同眼睛還睜著，但只能見到一片昏暗，她忽然笑了，兩個酒窩依舊，似乎還是當年單純的樣子：「我不喜歡趙這個字，又和我媽一樣不是正常人。」

　　所以取了一個佟為姓，「同」即同樣的意思。

　　「如果我成功了，再給她注射。」佟同轉過頭，虛蓋著的眼罩滑落，朝左後方豎立的冷凍艙看去，裡面趙佟身體依舊大半異化，只有半張臉能看得出人形，「如果失敗了……」

　　何月生打斷：「她既然說新的血清做出來，那一定會成功。」

　　佟同臉上的眼罩滑落大半，再一動頭，徹底滑了下來：「今天她來嗎？」

　　「不知道。」何月生將嘴裡的糖咬碎，心想可能買到假冒偽劣的糖了，不然為什麼泛著苦味，「我很久沒有進過研究院。」

　　實驗門突然從外被打開，有人走了進來。

　　佟同餘光瞥見何月生忽然站直了身體，門外腳步聲不疾不徐，朝這邊過來了，她睜著眼睛想會是誰進來。

　　一張清瘦乾淨的臉出現在佟同視野中，是趙離濃，她手中還拎著一個實驗箱，佟同不自在地轉回頭，繼續盯著頭頂燈光。

　　趙離濃掃過捆綁在佟同四肢的鋼鎖，伸手拿起她臉側滑落下來的眼罩，重新蓋了上去：「開始吧。」

　　佟同看不見，只聽見金屬鎖扣撞擊的聲音，猜趙離濃打開了實驗箱，隨後聽見戴手套的輕微窸窣聲，最後傳來玻璃瓶掰斷的聲音。

　　「直接注射？」這是何月生說的話。

　　「嗯。」趙離濃低低應了一聲，沒有多言。

　　很快，佟同察覺自己衣袖被掀起，帶著涼意的手套按在她皮膚上，在針頭即將插進來前，她忽然出聲提醒：「你應該帶人過來守著，如果實驗失敗，我沒辦法控制自己。」

　　她不知道失敗會讓自己變成什麼模樣。

　　尖銳的針頭避開異化的尖銳皮膚，直接扎進血管，趙離濃盯著針筒中的血清注射乾淨，利索拔出針頭，隨即扯下佟同臉上的眼罩，她對上她的眼睛，幾乎篤定道：「你在害怕。」

　　佟同別扭轉過臉，避開趙離濃的目光，但很快她察覺到體內開始發生變化，喉嚨異常乾渴，整個人像是被架在火上燒烤，身體無法自控扭動起來，被固定在鋼製床上的手腳撞在鎖具上，沒有幾下，鎖具就被撞開。

　　手指異化成的藤蔓瞬間伸長，朝最近的趙離濃襲擊而來。

　　何月生見狀，心中一驚，下意識拉開趙離濃，另一隻手拔出匕首，同時想要制住佟同。

　　「不用管。」趙離濃擋住何月生握著匕首的那隻手，讓他走開。

　　那幾根藤蔓即將刺中趙離濃時，像是碰見什麼天敵，倏地僵住，不敢再往前進一寸，隨後重新收了回去，又重新恢復手指模樣。

　　「她……」何月生看著實驗床上扭動的佟同，口中發苦，「會失敗嗎？」

　　趙離濃沒有說話，只是盯著佟同，觀察她身體上的變化。

　　不知過了多久，佟同掙扎的幅度終於小了，各處原先皮膚上無法變回去的綠褐色斑紋突起，開始逐漸退散，露出正常的皮膚。

　　何月生也發現了佟同身上的變化，面上難掩激動：「成功了？」

　　趙離濃答應了趙風禾，要救趙佟，清除她身上的異化細胞。但佟同想要讓自己先做實驗，確認結果，再給趙佟注射。

　　實驗床上已經濕透大半，除了佟同流下的汗，還有她皮膚上分泌出來黏膩綠色液體，混在一起，像是被扒了一層皮。

　　佟同掙扎著撐坐起來，她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面粗糙觸感消失不見，體內好像少了什麼。

　　「感覺怎麼樣？」何月生到底還是忍不住靠近佟同，問她。

　　佟同轉動手腕，試圖異化身體，卻發現手指沒有變化，這麼試了數次，體內還是沒有任何變化，她終於緩緩抬頭，臉上似笑又似哭：「我……不是怪物了？」

　　「這是另外一支血清。」趙離濃面上不動聲色，將實驗箱推了過來，箱內還有一支血清，她看向佟同，「你可以親自為你母親注射，不過她失控太久，恢復時間需要更長。」

　　佟同毫不猶豫起身，伸出手去抓對面實驗桌上的血清，結果雙腳剛落地便一軟，毫無防備朝前栽去，何月生快步跨去扶住她。

　　佟同努力站穩後，讓何月生放開自己，她拿起血清一步步朝冷凍艙內的趙佟走去，這一天她等了太久。

　　趙離濃垂眼看著腳下，導師研究的血清因為材料不夠純粹，才會導致人體發生異化，那些初代研究員少了大量研究資料支撐，單純結合異植細胞，更是讓人體發生畸變，無法收回。

　　這兩支血清中足夠純粹，可以清除她們體內的異常細胞，但後續變化未可知。

　　「從今天開始，你們是我的實驗對象。」趙離濃望著向冷凍艙輸入管中注射完血清的佟同，「軍方同意實驗對象受我管轄。」

　　其他人無權對她們做出任何處罰舉動。

　　佟同一隻手摸著冷凍艙，目光緊緊盯著裡面的趙佟，毫不猶豫答應下來：「好。」

　　「包括你。」趙離濃扭頭對旁邊何月生道。

　　「我？」何月生震驚，一時沒崩住，「小趙，我也是你的實驗對象？」

　　他明明沒異變，也沒注射血清！

　　「哦，我需要新的實驗對象。」趙離濃調出一張申請批准表，微微一笑，「第九農學基地正在擴建，我打算搬過去，軍方已經答應將一些人劃分給我處理。」

　　何月生匆匆掃過申請表，除了右上角一個大大的紅色批准樣章外，他眼尖發現下方一串名字中有他，甚至還有趙風禾、何昊。

　　「……我們都要成為你的實驗對象？」何月生內心一時復雜無比。

　　外邊異變植物大肆攻擊停了下來，各基地開始恢復生息，中央基地也開始處理追溯當初發生的那些事，他還以為會等來審判。

　　趙離濃收了申請表：「你父母答應了，血清有效，他們就跟我離開。」

　　趙風禾和何昊留在中央基地，是研究院所有人心中的一根釘子，但何昊手裡還有一支規模不小的守衛軍，真要鬧起來，中央基地勢必不會平靜。

　　剛從異變植物大規模攻擊存活下來的中央基地，並不想繼續陷入鬥爭中。

　　趙離濃出頭調停，無論是軍方還是研究院當然願意答應，只看趙風禾和何昊是否同意。

　　趙風禾自覺欠她，加上血清一事的藉口，最後答應了下來。

　　「那……」何月生握拳假意咳了幾聲，擋住下半張臉的表情，「我們什麼回第九農學基地。」

　　趙離濃瞥了他一眼：「過段時間，會有人押你們過去。」

　　何月生緊繃的肩膀不知道什麼時候鬆開了，他鬆散靠在實驗桌旁：「行。」

　　冷凍艙內的趙佟已經有了變化，佟同一眼不錯地盯著，直到裡面的人一點點褪去灰褐色似粗糙樹皮的狀態，她連呼吸都不敢重一秒。

　　外面的天從白到黑，趙佟終於徹底恢復人的模樣，露出一張蒼白削瘦的臉，一層薄皮緊緊貼著手腳，幾乎見骨。

　　「她昏睡太長，清醒需要時間。」趙離濃抬手看了看光腦，「一個小時後會有醫生過來為你們檢查身體，我先走了。」

　　話畢，趙離濃便轉身往外走去。

　　一直盯著冷凍艙的佟同終於有了反應，轉身喊趙離濃：「對不起。」

　　對不起當初欺騙她，她一直沒有道過歉。

　　趙離濃腳步微頓，側臉：「你們身體如果有什麼變化，隨時聯繫我。」

　　佟同看著她消失在實驗室內，許久後問何月生：「我們是不是沒機會再成為她朋友？」

　　何月生重新剝了一顆糖，這回味道對了，他抻了抻腰：「其實實驗對象也不錯。」

　　……

　　趙離濃出來時，正好碰上從研究院走出來的嚴勝變。

　　「血清怎麼樣了？」嚴勝變視線掃過已經被封的商場，猜到她剛從那個地下實驗室出來。

　　「暫時有效果，後續還要觀察。」趙離濃回復。

　　嚴勝變點了點頭，片刻後問她：「確定好了要回第九農學基地？」

　　「嗯。」趙離濃道，「那裡更適合我。」

　　「第九農學基地實驗器材不多。」嚴勝變深深看向她，「但擴建需要時間，這期間你有充足的時間準備。」

　　「有什麼需求及時申請。」

　　兩人在門口告別，嚴勝變坐車離開。

　　趙離濃沒走，還站在研究院大門，忽然她若有所感，仰頭望向夜空，攤開掌心，接住簌簌飄落的白色雪點，良久之後低聲道：「下雪了。」

　　沒人聽見她的聲音，滿捧的雪花也無人分享。

　　「趙離濃。」

　　她詫異轉向聲源處，一身黑色作戰服的葉長明站在路燈下，暖黃色燈光灑在他臉上，顯得格外俊朗，大概剛從基地外回來，作戰服還有些凌亂和幾道破口，對上她目光，他眉眼間露出笑意：「好久不見。」

　　他大步朝她走來，冷寒風息中挾裹著淡淡的血腥味。

　　「我們剛從第八基地回來。」葉長明問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飯？聽說附近有一家新開的餐館。」

　　趙離濃目光掃過他肩上堆著的薄雪，頓了頓道：「好。」

　　兩人並排往附近的餐館走去。

　　「你身上有血腥味。」趙離濃忽然道。

　　「抱歉，外套沾了血。」葉長明下意識想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

　　趙離濃拉住他小臂，攤開掌心，露出被攥緊了的雪團，遞給葉長明：「給你。」

　　葉長明一怔，想起了什麼，眼中帶笑，從她手中接過雪團，搓在外套上。

　　「還有沒有味道？」

　　「沒有了。」

　　……

　　路燈下，雪還在飄降，只有兩人並肩靠著的影子拉的極長。

我是分身

番外二

　　「哇！」危麗站在一棟新實驗樓前，和旁邊長大的小麗一起仰頭打量半天，忍不住感嘆，「以後我就在這裡工作？」

　　第九農學基地進行了兩年的擴建，新實驗樓共建七棟，因為轉來的研究員不多，目前只有兩棟開放，但每棟實驗樓規模都不小。

　　「我們是第一批搬來的研究員，可以選實驗室。」嚴靜水拖著行李，「聽說這裡的實驗室很不錯。」

　　兩人對視一眼，內心隱隱激動。


　　從中央農學研究院轉到第九農學基地，他們還是第一批，也算是領頭人，未來這裡發展狀況，還得看之後的成果。

　　「你們來了。」趙離濃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兩人回頭看去，便見到她衣袖疊高，露出小臂，雙手上還帶著水珠，應該是剛洗完手，腳上穿著一雙黑色雨靴，鞋底扒了厚厚一層黃泥。

　　「小趙，好幾個月沒見了！」危麗直接撲過去抱住趙離濃，蹭過去的臉被推開，也絲毫不在意，「我帶了風干雞肉，晚上一起吃！」

　　趙離濃聽見雞肉，沉默了下來。

　　旁邊嚴靜水根本沒眼看下去：「別磨蹭了，我們去選實驗室。」

　　「我換雙鞋。」趙離濃立刻轉移話題，在實驗大樓門口鞋櫃換了鞋子才進去。

　　嚴靜水等在旁邊，發了張清單給她：「我們這次過來，帶了幾樣實驗儀器，體積比較大，裝在貨運列車上，明天下午三點到。」

　　趙離濃點開一看，全是他們現在缺的實驗設備，她低頭笑了笑，很高興：「明天我讓人去對接，搬到實驗室。」

　　嚴靜水還帶來了一些別的消息：「羅家雖然出了事，但經調查羅翻雪沒有牽扯其中，所以她還留在中央研究院，身份不變。」

　　不過，高級研究員通道打開，這次她沒有升上去，後面只能靠自己再去爭取，一直在申請基地外工作。

　　……


　　實驗室選好後，嚴靜水和危麗也算徹底安定下來，以後的發展就在這邊。

　　危麗很快活，這裡面積廣，很適合她遛雞，不像在中央基地，她時刻都得照顧其他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但很快，她收到了第九農學基地不少學生的投訴，舉報危麗的雞四處偷吃他們的實驗作物。

　　「就是啃了幾口，沒全部吃！」危麗試圖辯解。

　　「啃一口也不行！這些都是學生將來的成績！」周千里十分惱火，「今天你的雞啃一口，明天別人的牛嚼一口，後天路過的豬踩一腳，他們還種不種地了？！我們畜牧專業的名聲就是被這種人禍害了！」

　　危麗自知理虧，埋頭道歉：「院長，對不起，我以後會好好約束小麗。」

　　「行了，你養的那些雞也別老放出去溜達，省得招罵。」周千里一副火上心頭的表情，揮了揮手，讓她趕緊離開。

　　危麗抱著變小的小黃雞，連忙離開，心想下次出去溜達得在小麗脖子上繫根繩子才行。

　　待她一走，周千里坐下來，打開光腦，看著自己收到的投訴信，悄悄抹了一把汗：羊圈還得加高，最近培養的一批羊跳高能力太強，逃出來啃了好幾塊學生的地。

　　危麗雙手插兜，肩上站著小黃雞，慢悠悠沿著路往田區走去。

　　如今第九農學基地巡邏的守衛軍增加了不少，路上的農學生也變得更多，三三兩兩走在一起，三輪車也多了，吭哧吭哧開在路上，有的後面擺滿了收割的作物，當年他們上學時那種緊張感少了很多。

　　危麗從兜裡摸出兩根雞肉條，自己吃一根，另一根分給小黃雞：「小趙最近在培養什麼可食用異變植物，我們過去看看。」

　　如今第九農學基地有一個專門的異變植物區，受守衛軍重點看護，參與項目的研究員才能進去。

　　前兩天趙離濃要她過去看看，於是危麗轉身開著自己的車往異變植物區去，但臨到大門口，因為沒有權限，被攔了下來。

　　她也不介意，把車停到邊上，準備下來溜達幾圈。

　　結果剛下車，危麗忽然見到附近停了一輛車牌號十分眼熟的越野車，她走過去上下打量，確定這就是她表哥的車。

　　「他怎麼有空來第九農學基地？」危麗詫異，這兩年異殺隊到處奔波，而且軍部那邊有調動，葉長明非常忙，她都很少見到表哥。

　　難道是有什麼重要的事？


　　危麗一邊往大門那邊走，一邊給趙離濃發消息，說自己過來了。

　　對方沒回，但幾分鐘後，趙離濃從異變植物區內走了出來，後面還跟著葉長明，兩人一前一後，危麗下意識盯著他們，總感覺兩人之間縈繞的氛圍和別人不太一樣。

　　怪怪的。


　　「表哥，你怎麼來了？」危麗直接問了出來，「是軍部那邊有事？」

　　如果研究院有事，她第一時間能從她媽那邊知道。

　　葉長明視線掠過危麗，重新落在側前方趙離濃身上：「零隊分配到第九農學基地，暫時接管異變植物區。」

　　危麗沒多想：「這裡確實有點危險。」

　　異變植物區集合了各種異變農作物，她一進去就見到異變水稻在攻擊人，一支守衛軍正利用繩索牽制它，下方還有幾個研究員，正在檢測土壤。

　　「除了異變植物，將來這裡還會往外擴建，放入異變動物進行觀察。」趙離濃伸手往外指了指道，「你可以先了解這裡。」

　　一味培養普通農作物，並不能讓農學進步，他們需要重新歸納總結，並觀察植物異變進展。

　　異變動物這方面將由周院長、危麗等專業研究員負責。

　　危麗認真聽著，跟趙離濃在裡面轉了一大圈，終於看完：「我回去想想，再和其他人商量後續計劃怎麼開始。」

　　「好。」趙離濃點頭，「有什麼問題再跟我說。」

　　危麗走了一半，忽然扭回頭向後看去，趙離濃站在一棵異變植物前，低頭正在筆記本上認真寫著東西，葉長明站在她身邊守著。

　　看似正常，又透著不對勁。

　　危麗想了半天，終於明白過來哪不對勁：她表哥離小趙太近了！肩膀都快貼上了！

　　不僅如此，表哥甚至抬手替小趙擋了擋上方過於強烈的陽光，好讓她順利寫字！

　　小趙很快察覺到他的動作，還側過臉對表哥笑了！

　　危麗震驚到忘記看路，兩腳打架，直接朝前撲了過去。

　　「小心看路。」

　　田齊笑從旁邊路過，順手一把扶住她。

　　「謝謝。」危麗一溜煙跑了，她得回去告訴其他人這個震驚的發現！

　　……

　　「我記得你們申請過來的時間是下週一。」趙離濃寫完最後一筆，合上本子，才問葉長明，「為什麼提前來了。」

　　葉長明沒有回這個問題，而是從口袋拿出一條項鏈，他按了按吊墜某處，瞬間彈出一把薄刀，不長，只有拇指大小，但鋒刃透著冷光，足見鋒利。

　　將重新將薄刃收了回去，他遞給趙離濃，低聲道：「禮物。」

　　項鏈方便攜帶，在外可以使用薄刃，隨時切割取樣。

　　趙離濃抬頭看向葉長明，下意識重復：「禮物？」

　　「生日快樂。」葉長明目光落在她臉上，認真道。

　　趙離濃愣住，才想起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不是趙風禾在資料上寫的出生日期，而是她原本的生日：「你怎麼……知道？」

　　葉長明猶豫片刻道：「去年在淵島找到一些關於你的資料。」

　　淵島上的異變植物似乎沉寂下去，在設置成禁地前，他重新回去看了一眼。

　　資料不多，薄薄一頁紙，簡單又仔細寫了趙離濃當初在學校七年的表現，還有趙騫明的一些評價，上面每一個字，他都刻在腦海深處，似乎這樣能離她以前更近一點。

　　葉長明甚至能從這一頁文字中，想像出她當初在學校的模樣，在專業上一如既往的出色、耐心，非常受導師的看重。只是他過於貪心，企圖找到一些關於她以往生活的痕跡，想要知道她日常時的狀態。

　　趙離濃低頭把玩了一會項鏈上彈出來的薄刃，很精緻，背面還刻了特殊編號，應該是他專門申請訂做的東西。

　　「下次別去淵島了。」她忽然道。

　　「抱歉。」葉長明以為她不願意自己去查過往的資料，匆匆概括資料上的內容，解釋道，「只有一頁，涉及隱私的只有你的出生年月日。」

　　那頁資料更像是對趙離濃專業能力的評估。

　　趙離濃抬頭，眼中卻沒有他想像中不悅，反而帶起淺淺的弧度：「關於我以前的事，你可以隨時問。」

　　日光正盛，不知道是不是光線太曬，葉長明竟察覺到臉上升起熱意，他喉結滾了滾：「可以嗎？」

　　「嗯。」趙離濃收下項鏈，「你想問什麼都可以。」

　　葉長明目光掃過周圍，九點鐘方向有一支巡邏的守衛軍隊，五點鐘方向有幾個研究員正在商討著什麼話，四處還有躁動的異變植物。

　　這個地方並不安靜。

　　按理他該找個正式的機會，在一個安全平靜的地方問出來，但葉長明一對上趙離濃帶著弧度的笑眼，便無法克制，問了出口。

　　「你以前有沒有喜歡的人？」

　　葉隊長緊盯著趙離濃的眼睛，在心中不道德地想，就算有，對方應該不是死了就是老了。

　　趙離濃臉上有瞬間茫然，顯然沒料到他會問這種問題，但很快回神搖頭：「沒有。」

　　那時候每天心思都撲在完成導師交代的任務上，根本沒機會想別的。

　　「不過……」

　　葉長明快揚起的笑頓時僵在唇角。

　　趙離濃抬眸看向他，認真道：「我現在好像有喜歡的人了。」

　　「你……」葉隊長心跳滯了半拍，隨即又劇烈跳動起來，他清了清嗓子，攤開掌心問，「我能知道是誰嗎？」

　　趙離濃拉過葉長明的手，指尖在他掌心劃動，一筆一畫，認真緩慢寫下他最熟悉的三個字。

　　砰！砰砰！

　　兩個人的心臟在這一刻似乎同拍跳動起來。

　　……

　　遠處

　　「欸，今天太熱了。」昆岳撞了撞旁邊的支明月，「你看，連隊長的臉都曬紅了。」

　　支明月點頭：「是有點。」

　　路過的董興幽幽道：「那是談戀愛談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