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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吉祥 -【燕子樓(美嬌娘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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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 - 燕子樓(美嬌娘之四)

多年前,她爹好心地將已成了孤兒的他帶回家扶養
他們倆可說是一塊長大的青梅竹馬
她雖是千金小姐,卻是生活在男人堆裡的鏢局老闆
只不過她生性膽小,都是靠鏢局裡的叔伯們替她撐著生意
向來沉默寡言的他則是體貼的待她,一同為鏢局努力
他也逐漸為她敞開封閉的心,接受她的關懷和感情
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們心有靈犀,一切盡在不言中
可是他總刻意與她保持距離,以防他人說閒話
當她爹知道她心繫於他,開口要他們立即成親
若他不願接受就必須離開,免得壞了她的名聲
這形同逼婚的安排讓他憤怒,答應得心不甘情不願
她沒有想到自己原該幸福的婚姻會是這樣的結果
也才知道他不曾愛過她,會待在她身旁是另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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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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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或許……她不應該愛他。

  一抹淡黃的身影靜靜地坐在小湖旁的石凳上,清瘦的背影顯得孤寂,還有令人心酸的淒涼。

  後方的迴廊,一早開始便鬧烘烘的,僕傭們忙進忙出,沒人注意到坐在湖邊的她。

  這不是詢問,而是知會。因為妳至今無出,所以我決定納妾來代替妳延續子嗣。迎娶當日,妳可以選擇留在府裡,或是回娘家。

  今日,是他迎娶妾室的好日子。

  笑意在唇邊綻放,清雅的容顏卻多了苦澀,一抹淚融進了笑紋裡。

  她終於明白,被強迫接受是怎樣的滋味兒了,那日他被她爹逼迫著娶她時,心裡也是這種感覺嗎?

  一滴清淚落下。

  不該愛得這麼深的……是了,她不該愛得這麼深,那麼今日她的心就不會傷痕累累,疼痛得快不能呼吸。

  她不該在爹將他帶回府邸時,便將心賠上。

  更不應該愛上他。

  她一直明白,他的心從來不在她身上……

  爹知道她愛他,便軟硬兼施地強迫他娶她,但她知道,他的心,她從來沒有進駐過,也從來不曾擁有過那一方柔軟的天地。

  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懷上孩子的,我想懷上你的孩子……

  是我不想讓妳懷有我的孩子。

  閉上了眼,長睫遮去那雙乾淨的眼瞳,卻阻止不了心痛的淚水。

  為什麼?我知道你不愛我,但你願意……我以為那代表我心裡能存有一絲希望。

  確實,我不否認妳的身子對我來說有極大的誘惑力,但也僅止於此。

  那時她才徹底明白,對她來說的溫柔,在他來說卻只是發洩,背後殘忍的真面目,血淋淋得教她痛不欲生。

  看著我心碎,就能消去你心中的不滿嗎?

  初識時的他雖然話不多,但對她溫柔,就像大哥哥一樣;但曾幾何時,他開始厭惡她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眼中出現了恨?

  所以你從不曾喜歡過我?

  或許以前有,但現在肯定沒有。

  她忍不住笑了,卻笑得淒楚且絕望。

  張開眼,看著水面上的倒影,被困在裡頭的人一臉哀愁,淚水像雨珠般不停滴落,模糊了倒影。

  她站起身,連日的傷心與未進食讓她頭暈目眩,她伸手想扶住身旁的任何支撐物,腳卻在這時一個沒站穩,就這麼跌進湖水裡。

  冰涼的湖水將她團團包圍,她想從水裡浮起,但虛弱的身子無力掙扎。冰水的寒涼滲透至她的肌膚裡,帶來劇烈的刺痛感,水不停從鼻端灌進身體中,慢慢地奪去她的呼吸。

  劃動的雙臂靜止了下來。

  仰身下沉的姿勢,讓她透過清澈的湖水睨望蒼穹。

  天是這麼的藍,飄著像冬日白雪般的浮雲,冰冷的湖水慢慢的讓她失去了感覺,她想就這麼把自己藏起來……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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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與君初相識,妾髮初覆額

  初春乍暖,上個月,京畿附近還是一片雪白,此時雪已融了,園裡的樹木,枝頭冒出了翠綠的嫩芽。

  雖然屋裡的暖爐燒著炭火,但從窗子往屋裡吹拂的風還是讓人冷得手腳冰麻。

  楚映冬擱下針線,搓了搓手。身旁雖擺了個小暖爐,但一向不耐寒的她仍覺得有股寒氣從腳底與十指竄進身子裡。

  爹與映夏上福州的柳家去了,映夏每回與爹出門回來,總會像說書先生那般把一路上見到的事說給大夥兒聽,算算日子,爹與映夏應該已在回程的路上,也快到家了吧?不曉得這回他們又能聽見什麼新奇的故事了?

  「小姐。」映冬的貼身丫鬟小翠走進房裡,「老爺與二小姐從福州回來了。」

  「真的?爹回來了?」映冬高興地站起來,匆忙往大廳走去。

  走在連接大廳的迴廊下,看見下人們忙著將大大小小的箱子從外頭抬進來,她停下步伐瞧著那些箱子。

  當初爹與映夏出門時好像沒有帶這麼多東西,大抵又是柳家的少爺送給映夏的夷邦珍稀吧。

  「娘,這回上福州真是太有趣了……」

  一道帶著興奮的嬌嫩嗓音,將映冬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她加快腳步,轉身踏進廳裡。

  楚老爺坐在中央的主位上,映冬馬上朝他飛奔而去,雙臂牢牢地抱住他的腰,緊緊地攀著他。

  「爹──」

  「冬丫頭,這麼想爹呀?」楚老爺愛憐地摸摸映冬那頭烏黑柔順的秀髮。

  「爹真壞,每回都把人家留在府裡,只帶映夏出遠門……不管、不管,下回冬兒也要跟著爹一同出門。」映冬將臉埋進父親懷裡,哽咽著嗔道。

  「傻丫頭……好好好,下回爹就帶妳出門。妳們都是爹心頭上的一塊肉,誰要是哪兒碰傷了,撞疼了,爹可都會心疼的。」

  映冬點點埋在父親懷裡的小頭顱,鼻音極重地嗯了聲。

  楚老爺抬起映冬的小臉,望著她眼眶裡的淚水,滿是疼惜。

  「妳這丫頭,這樣就哭了,莫怪從小被人笑妳是泥娃兒,輕輕一捏就能掐出水來。」

  「爹笑我。」她癟起嘴道。

  打從出娘胎開始,她就是姊妹裡最會哭也最愛哭的一個,嬰孩時一定要有娘陪在身邊,不然她會因為沒聞到娘身上的氣味而哭個沒完;大了些後,雖然已經學著堅強,她仍害怕孤獨。

  她一直努力想改變這軟弱的性子,或許是得到了太多的溫暖,才會讓她害怕孤單。

  「妳呀,還怨人笑妳呢。」楚老爺捏捏她紅通通且軟呼呼的臉頰。

  「映冬本來就是愛哭鬼,羞羞臉。」坐在一旁的楚映夏,手支著下巴,手指刮著臉頰涼涼地道。

  映冬轉頭睨著她,破涕為笑地啐道:「壞丫頭,得了便宜還賣乖。」

  「既然我是壞丫頭,那我就不告訴妳這回到福州又碰上了什麼有趣的事兒,也不讓妳瞧瞧君實哥哥給了我什麼寶貝。」

  「映夏是壞丫頭。」

  映冬氣呼呼地用力瞪人,但她臉頰上殘留的兩行淚痕,讓她看起來既狼狽又讓人心疼,一點狠勁也沒有。

  映夏本是想逗逗她的,這會兒卻成了被逗笑的那一個。

  「還是回家好,有映冬這個愛哭鬼在,永遠都不怕無聊。」

  這時,總跟隨楚老爺一同出遠門的燕子樓總鏢頭陳錫田走進大廳裡。

  「老爺,那孩子怎麼安置?」

  映冬皺起眉頭,不解陳總鏢頭所說的人是誰。

  「先教廚娘做些東西給他吃,別餓著他了,這幾天就先讓他和鏢局的夥計們住在一塊兒,都是男人他會比較自在些,過些日子我再決定如何安置他。」楚老爺摸摸下巴上的鬍鬚道。

  「明白了,老爺。」

  「陳叔不可以虐待他喔。」

  聽聞映夏出聲,好似他真會虧待人似的,讓陳錫田只能露出苦笑。

  「映夏小姐,我不會虐待他的。老爺,若沒其它事要交代,我與鏢師們先回燕子樓了。」

  「好,這一路上你們幾個也辛苦了,早點下去歇息吧……欸,等等。」

  「老爺?」

  楚老爺臉色有些凝重地交代,語氣裡多了些同情,「好生照顧他,他現在需要些溫暖。」

  「是,我明白。」

  陳錫田離去後,映冬好奇地問:「爹帶了誰回來嗎?」

  「這事說來話長,爹在回程的路上救了個男孩,見他的爹娘都已不在人世,爹便將他一同帶回府裡來了。」

  「真的嗎?他的爹娘都不在了?」映冬露出同情的表情。

  如果自己的爹娘都不在了,她會有多傷心啊,光想到這兒,她就快哭了。

  「是呀。」楚老爺輕撫著女兒的髮絲。

  「老爺打算如何安置他?」坐在楚老爺身畔的大夫人開口問。

  「若他願意,我打算將他留下。咱們府裡也不差多個人,多張嘴吃飯,我想夫人們應該會同意我這個決定吧?」

  「老爺做善事,咱們姊妹又怎會不答應呢,只是那孩子在這世上真的沒有其它親人了嗎?萬一他家裡還有兄弟姊妹,或是叔伯姨姑什麼的親人在,老爺就這麼將人帶回來,怕是會急壞了他們。」

  「嗯,夫人思慮得是,我會讓錫田派人去查訪一番,若他真還有其它親人,再將他送回去。」

  「不過,咱們府裡都是女人家,怕是不方便讓他在府裡住下。」

  「嗯,咱們的商行雖不少,但玉樓春與卷珠簾都不適合他一個舞勺之年的男孩居住,燕子樓與黃金樓倒是可以考慮。」楚老爺一想起當時的情況,心情沉重地嘆了口氣。「唉,那孩子呀……怕是親眼見著自個兒的爹娘嚥下最後一口氣。」

  他此話一出,教廳堂裡的人全愕然的噤聲。

  ※ ※ ※

  雖然爹說以後燕子樓就是她的了,而她也常往多是粗魯漢子的鏢局跑,大夥兒都將她當成女兒、妹妹般疼愛,她也從不需要避諱些什麼。

  但這是頭一回她為了一名素昧平生的男孩,踏進鏢局大門的門坎,心兒卜通卜通地狂跳,她幾乎能聽見從胸口傳來的怦跳聲。

  「冬丫頭,今兒個天冷,怎不在府裡待著呢?」陳錫田年過四旬,因為長年練武的關係,身子骨硬朗得像是年輕小夥子,發絲半白,由於曾是知名的捕頭,他仍和過去一樣,有著凌厲的雙目。

  「陳叔,早。」映冬露出甜甜的微笑,笑彎了一雙墨黑且靈氣十足的眸子。

  陳錫田彎下腰摸摸她的頭,嚴肅的五官因為她而多了慈愛的線條。「妳這孩子,甜得像蜜又柔得像水,妳呀,怎會生得這般靈巧秀緻呢?」

  「是陳叔太寵我、不嫌棄,才會老是這麼誇獎,要論起來,我一點也比不上映春、映夏、映秋她們。」

  陳錫田以拇指腹輕刮她柔嫩白皙的小臉,「妳們姊妹各有各的模樣與長處,比不得,但陳叔倒很想有個像妳一樣的女兒,總是體貼入懷,教人想揣進心坎兒裡好好呵疼。」

  映冬淡笑不語,打小除了家裡的人外,就數陳叔最疼她了,總是將她當成親生女兒般愛護。

  陳錫田只有一個兒子陳平,年紀比映冬小,算是老來得子,但他心裡卻很想要個女兒,說是女兒貼心。

  「對了,冬丫頭,妳一早便來鏢局是為了什麼事?」

  映冬環顧了下四周。

  這麼早,除了一向不畏風雨日日早起練功的陳叔外,其它人應該都還賴在被窩裡。護衛爹與映夏在京城與福州之間往返,昨兒個才風塵僕僕的歸來,大夥兒確實累壞了。

  那個男孩……是否也仍躺在被窩裡?是否像她思念爹一樣,怕讓人瞧見了淚水,而偷偷地將臉埋在被子裡哭?

  「陳叔,你們救回的人,我能見他嗎?」

  「妳想見他?」

  「嗯,我很想安慰他。」

  「妳這丫頭,就是這麼善良,不過我想他應該還在房裡吧,昨兒夜裡都已三更,我還瞧見他房裡亮著燭火,怕是思念爹娘一夜沒睡。」

  「真難以想像他的心情會是如何,一定難過得想跟隨爹娘一同去了吧。」她斂下眼睫,遮去了眸心裡的哀戚。

  昨晚,映夏的話深深地震撼著她。

  陳叔是在一輛翻倒的車裡找著他的,救出時已經陷入昏迷。陳叔說,倒在車廂口的婦人應該是他的娘親,怕是他娘在危急時將他塞進了車裡,用自己的肉身擋住了門。他們的車馬在我們到之前便已被掠劫,四周一片狼藉,根本沒有留活口……

  陳錫田拍拍映冬的肩膀鼓勵道:「去吧,試著同他說說話。我將他安排在北院的廂房裡,你們年紀相仿,說不定他能對妳敞開心房。」

  ※ ※ ※

  映冬走向北院。

  鏢局裡的一般夥計皆住在北院裡,鏢頭與鏢師們則住在南院,而緊臨南院的東院則是陳錫田一家的居處。

  當初楚老爺重金聘請退隱的名捕陳錫田擔任燕子樓的總鏢頭,因為東院與南院只有一牆之隔,一旦有事可以迅速召集鏢師,陳錫田一家子便落腳於此。

  北院的廣場上擺著夥計們閒暇時用來競技的鞠球,冷風一吹過,石板地上竹編的鞠球便微微晃動,幾個人們用雞毛隨意扎起的毽子就這麼被扔在階梯旁的角落。

  遠遠地,映冬看見有個人坐在石階上,低頭專注於手中的事。

  雖然他還只是個男孩,但他的體魄卻不遜於那些夥計們,只是在他沉默的身影裡,多了些令人心疼的悲傷。

  在他孤獨的背影裡,她瞧見了旁人所無法洞悉的深沉黑暗,胸口冒出的那股心酸讓她舉步維艱。

  察覺有人靠近,他的手停頓了下,抬頭看向她。

  他黑如墨卻又閃爍著夜星般光芒的眸子,彷彿會懾人心魂般地教人移不開眼。

  映冬愣然,有些失魂。他的眼神透露著憂鬱與哀戚,教人看了好感傷。

  他斂下眼睫,再度低下頭,慢慢地拿著刀在竹片上削刻。

  踏上石階,她在矮他一階的地方坐下,看他用刀子在竹片上削下薄薄的一層層竹皮,竹板兩端在他的細心巧手下削成了薄片,竹片開始有了雛型。

  「是蜻蜓嗎?」

  他沒有回應,似乎將她當成了沒有生命的物品,她感到一絲赧然,視線不由自主的移向他的臉。

  銳拔的雙眉,深邃的眼眸專注地盯著手裡的東西,抿緊的薄唇上方是挺拔的鼻梁……驀然察覺自己不該這麼直勾勾地看著他,她連忙移開視線。

  他以刀尖在竹片中央鑽了個小洞,拿起擱在一旁的細竹棒插進小洞裡。

  「能夠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握著竹蜻蜓的手停了下來,在映冬以為他願意開口之際,他卻將刀子豎起,以雕刻代替回答。

  映冬好生失望,低垂雙肩,斂下眼睫。

  她想安慰他,他卻沉默不語,讓她不知該怎麼讓他明白,縱使爹娘走了,在這世上仍會有人關心他,甚至希望他能永遠留下……

  她正視前方空曠的廣場,心思卻飄向孩童時遙遠的回憶。

  「記得還小時候,有一年冬天,下起了罕見的大雪,城裡路幾乎被掩沒,所以大夥兒都躲在家裡,連商家都不開門營生了。我記得最冷的那個晚上,映夏病了,而且挺嚴重的。」

  她想起映夏的壞習慣,總是讓身旁的人苦不堪言。

  「映夏是我的姊妹,她這個人最愛在大冷天裡將窗子打開,然後裹著厚被,抱著暖手爐吹冷風入睡,她身子又虛,老是因為這樣受風寒。那夜,她病得特別嚴重,不管大夥兒怎麼做,都無法緩解她的高燒,外頭又下著大雪,寸步難行,映夏更一度昏死過去。姊妹裡,我與她的感情最好,看見她奄奄一息地躺在那兒,自己卻什麼忙都幫不上,心底的難受很難形容,我哭了兩天兩夜,直到好不容易請來大夫替映夏診治,讓她喝下湯藥,沒多久,她燒退了,人也甦醒過來。」

  見他手中的動作沒有停過,映冬不清楚這些話是否傳進他耳裡,自己彷彿是在對著冰冷、沒有生命的物品道出那些難忘的回憶。

  「我了解那種痛,所以我明白你是不願開口說話,將自己封閉起來……但是,這世上還是有人關心你,想關心你,你不會是孤獨一個人。」

  驀然,他站起身,在她欣喜地以為他終於有反應時,他竟是轉身離去。

  望著他的背影,從小被呵護著成長的映冬頭一回嘗到被忽視的滋味,鼻端有些發酸,卻不是因為委屈,而是為了他身上流露出的無助與孤單。

  她失望地站起身,卻瞧見石階上擺著像他一樣形單影隻的竹蜻蜓。

  拾起竹蜻蜓擱在掌中,彷彿還能感受到上頭殘留著他的餘溫。

  忽然,她發現竹蜻蜓的翅膀上似乎刻了些什麼,仔細一瞧,是「司徒然」三個字。

  淺淺的微笑在唇畔泛開,彎起的星燦眸子,將她娟妍的容顏染上了甜美的氣息。

  原以為他是刻意忽視她,不想理會她,沒想到他雖不開口,卻悄悄地用另一種方式回應她的關心。

  油然而生的悸動鼓動了她的心房,讓她無法壓抑在唇角不斷蔓延的甜美笑意,胸口更是暖熱了起來。

  映冬緊緊將竹蜻蜓拽進懷裡,輕快地步下階梯,臉上那掩不住的笑彷彿告訴眾人,自個兒得到了什麼稀奇的寶貝。

  ※ ※ ※

  「四小姐怕你不習慣京城這兒的天氣,讓總鏢頭將你安排住到東院來,還特別吩咐一定要替你準備一間暖和點的廂房。」

  燕子樓裡的雜工小牛領著司徒然到東院的一間偏房來,將新的枕被放到床榻上,語露羨慕地替他換上。

  「你要知道,這兒只有總鏢頭一家子居住,若不是要緊事,咱們鏢局裡的人是不能隨意進出的,你真好命,有四小姐替你打點這些雜事,連這被子上的花鳥,也是四小姐繡的呢。」

  司徒然環顧房間,這兒雖小,但格局方正,床就放在門的對角,另一角放了一扇屏風,走到屏風後,裡頭擺著一個浴桶,不過,那浴桶小得讓他懷疑是否能夠將身子完全浸入……

  「全都安頓好了嗎?」映冬出現在房門口,臉上有著一抹淡淡的嫣紅,手裡捧著一疊衣物。

  「四小姐。」小牛伸手接過她手中的衣裳,放到圓桌上。「四小姐吩咐一聲,奴才或小翠就會去取來。」

  「房裡還需要再添些什麼嗎?」映冬環顧房裡,眼神與站在屏風旁的司徒然對上,他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這是他們初次正式面對面,也是她頭一回將他的臉看得如此清楚。

  他五官端正,充滿書卷氣,但一雙眼瞳卻是又沉冷又深幽,毫不閃避地注視著她。

  她瞧得出他眼裡的警戒與不信任。

  「四小姐,房裡的物品都齊備了,枕被也換上新的,今晚他能睡個好覺了。」小牛雙手扠腰,滿意地看看自己的傑作。「小姐,總鏢頭交代了事兒,奴才就先下去了。」

  小牛離開後,房裡只剩下他們兩人。

  「京城的冬天比別的地方冷些,這床被子的棉料十分保暖,夜裡應該很好入眠。」映冬藉著不停說話來減輕內心的侷促不安,她走到角落的暖爐那兒,側頭從爐口往裡頭看,「暖爐裡怎麼沒放炭火?晚些我讓小牛拿些炭火來,你若有什麼需要,可以直接和他說。」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她能感受到他所帶來的無形力量。

  他的身子遠比初見時還要來得挺拔精實,頭髮黑直又亮,他的身上隱約散發著男子的氣息,爹說,司徒然只比她大一歲,但她覺得他就像個成年人。

  見他不語,眼睛卻一瞬也不瞬地睨著她,好似打量著她般,一時之間她不禁慌了起來,急忙移開視線。

  「我去讓小翠弄點熱粥來……啊!」她轉身時,在過於慌忙下,腳被暖爐絆著,踉蹌著往後倒去,卻意外倒進了一堵暖牆上。

  司徒然抱住她的身子,感受到她的嬌弱,掌心下的柔軟身軀讓他的眉微微一擰。

  映冬抬頭看著他,兩人的視線交織在一塊兒,都打量著彼此,沒有人想先移開,直到窗外的院子裡傳來人們路過時交談的聲音,兩人才回神。

  讓她站穩後,他隨即放開她。

  「為什麼要對我好?」

  他的聲音沉穩中帶著些許沙啞,已經完全不是孩童的嗓音了,相當好聽。

  「我只是希望讓你在這兒能過得好些。」

  「我與妳非親非故。」

  映冬轉過身,眼神溫和地看著他。

  「我想做你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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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司徒然已沒有親人了。

  至少陳錫田在這幾年間四處打聽,並沒有打聽到任何消息,於是楚老爺便讓司徒然在燕子樓待下。

  有回,司徒然跟著鏢師們一塊兒走鏢,為了搬開倒在路中央的巨樹,不小心讓坡邊的落石砸傷,陳錫田在替他療傷時,意外發覺他骨骼奇異,是個練武之才,經詢問才知道司徒然的父親在他三、四歲時便已聘清過武師來教導他基本防身的武功,所以他是有底子的。

  這下子要教起武功招式就簡單多了。

  陳錫田逐步將自身所學傳授給司徒然,而他也學得極快,學會一套招式只需一般人一半的時間,很快的,他便成為燕子樓倚重的武師,也是陳錫田的得意門生。

  「小姐,莫總管有事求見。」小翠走進房裡道。

  「莫總管?讓他進來。」

  映冬有些訝異這個時候燕子樓的總管會來找她,通常鏢局的事都是莫總管與陳叔作主,是不是出了什麼麻煩事?

  她隨即將手中的繡針插在布的一角,起身走向偏廳,在圓桌旁坐下。

  「莫總管,請坐。」

  「四小姐。」莫總管剛赴了個約,一結束便急忙趕來。

  「莫總管這個時刻怎會來找我呢?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莫總管恭敬地在映冬的對面坐下。

  「小的剛從御史大人那兒回來,因為去年豐收,朝廷希望能提早將軍糧運至軍營,希望咱們能接下鏢單,幫忙運送至北方的邊陲,中秋節上旬再運一趟餉銀。」

  前年冬天因瑞雪頻降,使得去年糧作得到豐富的滋潤,生長得極好,各地豐收,行商增加的情況下,不止運糧行的生意好得不得了,託鏢也增加。

  「這可是運送朝廷的軍糧,若有個閃失,可不是賠錢了事就能解決,咱們行嗎?」她有些擔心。

  映冬雖然已接手燕子樓,但她對經營鏢局真的沒那個天分,要不是燕子樓裡幾名跟隨楚老爺十幾二十年的老夥計幫忙,還真不曉得該怎麼打理。

  「也不是不成,但總是有些風險,畢竟這是做朝廷的買賣,肯定有人覬覦,在運送上就得計劃周詳。況且,今年因為豐收的關係,鏢單比往年增加,運鏢的人手恐怕不足。」

  「所以莫總管的意思是……」

  「去年有兩名鏢師離開,鏢局裡正需要人手,想請示四小姐,是否將幾名武師升為鏢師以填空缺,還有,這鏢單是否該接。」

  「陳叔怎麼說?」

  「陳總鏢頭也同意這樣的安排。」

  「那麼就讓陳叔拿主意吧,武師們的能力他最清楚,補上的必定是信得過的人。」

  「總鏢頭的意思是……想讓司徒然成為鏢師。」

  映冬聞言一愣。

  她心裡對於讓司徒然成為鏢師感到恐懼,一思及每回出遠門,鏢師們都會先將家瑞安頓妥當,作好無法活著回家的準備,那寫著遺言的單薄信箋,總讓她覺得心情沉重,她不想讓他加入那樣命懸一線的走鏢行列。

  「總鏢頭每回同我談論到司徒然時,臉上總是帶著驕傲的笑容,說他終有一天能成就大事。其實小的本來就想,不知總鏢頭何時才會升司徒然為鏢師,這會兒朝廷屬意咱們鏢局保鏢,鏢師的位子又有空缺,恰好能讓他補上。」

  「我曉得陳叔一向對他疼愛有加,但讓他成為鏢師……」

  莫總管察覺出映冬的遲疑,「四小姐對總鏢頭的決定有所疑問?」

  「不,不是……」

  「那麼四小姐,要接下這鏢單嗎?」

  「朝廷的鏢單雖然有風險,但咱們也沒那權勢敢不接。」

  「是,明白了,小的會與總鏢頭商討相關的事宜,務必讓糧餉順利抵達邊關。」莫總管站起身。「那麼,小的就先回鏢局了。」

  「我與你一同回鏢局吧。」

  ※ ※ ※

  城東陳橋街上人潮熙來攘往,一輛載著酒桶的馬車行駛在石板路上,趕著將酒送到客棧或飯館去,與迎面而來的轎子錯身而過。

  轎子停在馬車剛駛過的一座屋宅前,大開的宅門左右各坐了尊石獅子,宅子裡不時傳來中氣十足的喝喊聲。

  足足有五名壯漢寬的大門上方嵌著一塊匾額,龍飛鳳舞的行書以金漆提著「燕子樓」三個字。

  見莫總管伸手掀起轎簾,大宅裡的下人連忙步下台階,迎了上來。

  「四小姐。」

  映冬走出轎子,微提起裙擺跨過門檻。

  「今日裡頭聽起來煞是熱鬧,大夥兒正在做什麼呢?」

  「爺們見今兒個天氣好,在南院競起竹鞠,正打得難分難解呢。」

  「是嗎?廚娘準備了些什麼吃的嗎?大家活動完筋骨肯定會喊餓。」

  「和過去一樣,大娘依四小姐的吩咐煮了甜湯,已經送到食堂裡了。」

  「那就好。」映冬對小翠交代了些話,然後便往南院走去。

  鏢局南院前方有一塊供鏢師與武師們練武的空地,平時這裡兩側放滿了一座座的兵器架,今兒個兵器都撤了,換上了兩座木門。

  「快點快點,把球踢過來!」

  十幾名男人在場上奔跑,腳下追著一個竹片編成的球,烈日當空,他們將衣衫褪至腰際,露出結實的肌肉,身上的汗水被烈日照耀得閃閃發亮。

  「小牛,把球給我!」金燈站在左側,朝離他僅數尺之遙的小牛大喊。

  小牛想將球踢傳給金燈,但大家都想搶奪他腳下的竹球,將他團團包圍,他毫無出腳的縫隙,只能不停將球控制在雙腳間。

  「大哥,我傳不過去!」

  這時,小牛右手肘處突然冒出一個人影,他還來不及反應,腳間的球已被一條腿橫掃劫走。

  司徒然踢著球,跑得飛快,敏捷地左閃右躲,眨眼間便將球控在腳下。

  金燈見狀,追了上來,緊貼他身側想辦法奪球,兩人奔跑的速度相當,金燈於是出拳往司徒然的左肩擊去。

  映冬剛走來,看著眼前混亂的景象,不禁微笑。

  競鞠已經是這群男人們在沒有托鏢的日子裡,用來消磨時間與練身的活動,每回比賽後,每個人身上總是帶著大大小小的淤傷,疼歸疼,卻覺得身心舒暢。

  她的視線很自然地追隨著司徒然的身影,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唇角的笑變得更溫柔。

  已成年的司徒然,小時便已瞧得出俊俏的樣貌,長大後更是充滿了魅力,雖因長年與一群男人們相處,當年失去雙親而封閉的心房逐漸開啟,但雙眉間仍有抹褪不去的愁。

  「快到了!」

  「快截住球,別讓他運到球門前!」

  兩方人馬互相叫囂、指揮,場面緊張得教人捏把冷汗。

  司徒然運起內力震向金燈,將他震離幾寸後,乘隙將球往反方向踢去。

  「陳平!」

  陳平聞聲,雙腳一蹬,一個後空翻,腳尖恰恰頂到球,順勢將球往球門踢,球旋轉了幾圈後正中球門,頓時,在場的人發出震耳欲聾的呼喊聲響,有興奮,有失望。

  「司徒大哥,我們贏了!贏了!」

  陳平樂不可支地朝司徒然奔來,一把抱住他。不僅是他,其餘同隊的人也將兩人團團抱住。

  司徒然笑而不語,眼神在空中與金燈交會,金燈回以佩服的微笑。

  「食堂裡有甜湯,大夥兒去吃些吧。」映冬走進廣場,對氣喘吁吁的眾人說。

  男人們一聽見有得吃,玩了一上午的踢鞠,早餓得前胸貼後背,奮不顧身地往食堂的方向衝。

  司徒然一邊整理衣裳,一邊笑看眾人那副餓死鬼投胎的饞樣兒,忍不住朝身側的映冬道:「你還真了解他們,知道鞠賽結束肯定也餓了,讓人準備了甜湯,難怪所有人都喜歡你。」

  映冬笑了。

  這幾年,他們的關係改善不少,他像個大哥哥一樣待她,雖然總會避嫌地不與她太過親近,仍是溫柔以對。

  「我知道你不愛甜湯愛喝茶,所以讓小翠準備了一盤糖棗糕與武夷茶,就擱在後院的石桌上。」

  司徒然正在繫腰帶的手停住,「你也很了解我。」

  看見他溫柔的笑容,映冬的心房不由自主地澎湃著熱潮。

  她愛看他的臉上出現柔和的線條,就像忘了一切悲傷的事,也似對她釋放愛意……

  ※ ※ ※

  春日的到來讓小徑兩旁的紼櫻開得燦爛,落下的片片紼紅鋪滿了小徑,當風兒輕輕吹拂,不僅卷起小巧的花瓣,也讓花香味兒飄散在空中,讓人忍不住笑逐顏開。

  映冬含笑嘆息。

  「什麼事讓你感到高興?」司徒然低下頭探問,步伐未停地往後院的石桌走去。

  「四季裡,我最愛春天,因為春天的花兒開得特別燦爛美麗,春風微暖,讓這些緋櫻生長得極美,而且香味撲鼻。」

  「確實。」他抬頭環顧四周的櫻樹,「但櫻花花季不長,不消多久使會凋謝。」

  「因為短暫,所以更加燦爛啊。」

  她抬頭給了他一記甜笑,煦和如朝陽,讓他呆愣了下,眼角亦隨著淺笑而彎起。

  兩人初識時,他便知道她善良,但也讓他在她身上看見養在深閨中的天真單純,從不先掂量人是好是壞,只知道一味地向對方表達善意。

  司徒然笑了。

  或許是這樣的特質,才讓他對她敞開心胸吧。

  映冬在石凳上坐下,拿起茶罩,替兩人倒了杯茶。

  現下雖已入春,但仍有些寒意,心思細膩的她怕茶冷了,便讓小翠用茶罩將壺蓋住,此刻倒在杯裡的茶才能還冒著騰騰熱氣。

  「這茶很好喝。」司徒然喝了口茶,道。

  「武夷岩茶是映夏的未婚夫婿送來的,屬大紅袍級,湯清茶香,沖泡多次餘味仍足。」映冬再替他斟滿熱茶。

  他品嘗著手中的武夷茶,腦海裡卻響起了熟悉的聲音,輕柔溫暖地說著故事。

  很久以前,有位皇太子為了得腸胃病而吃不下的皇太后到民間找秘方,騎馬出京城,來到一座雲霧繚繞的高山上。見一頭猛虎朝一位白髮老翁撲去,皇太子出手相救,老翁得救後,知道皇太子離開京城的事由,為了感謝太子的救命之恩,便告訴他山上有種樹葉能救皇太后的命……

  我知道!皇太子去的這座山一定叫武夷山!

  是的,澤兒,皇太子與老翁在險峻的崖邊找著一株散發茶香的古樹,皇太子脫下衣服裡面的大紅袍,將採下的綠葉包在裡頭,快馬趕回京城,將綠葉熬成茶讓皇太后喝下,後來,皇太后痊癒了,皇帝便下旨將那株茶樹所產的茶封為大紅袍……

  「司徒然?司徒然?」映冬瞧他直發愣,手裡的茶杯就著口,就這麼恍惚了起來,便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他愣了下,回過神,放下手中的杯子。

  「你怎麼在發愣?」映冬掩嘴笑問。好難得看到他這模樣,彷彿讓人更容易親近了。

  「你笑我?」司徒然揚起眉。

  「從沒見過你發愣,挺……挺……」

  「挺什麼?」

  映冬想了想,「讓人覺得和你不再有距離。」

  她的話出乎他意料,他有些愕然地看著她。

  見他直盯著她瞧,她羞怯地趕緊轉移話題。

  「皇太后六十壽誕快到了,城裡叫得出名字的商號為了恭賀皇太后,除了獻上壽禮外,還在城外的臥佛寺前辦熱熱鬧鬧的市集,讓城裡的人先替皇太后暖壽,玉樓春會提供壽桃讓大夥兒食用,聽聞還會有好多攤商在市集裡擺攤,」她深吸口氣,問:「你能陪我去走走嗎?」

  「若我沒陪你去,你就會打消湊熱鬧的念頭嗎?」司徒然微笑道。

  「不會。」她甜美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他忍不住抬手揉揉她的頭頂。

  「那就陪你去吧。」

  「現在臥佛寺前已有些攤子擺出來了,明兒個正好是十五齋日,寺裡舉行布薩食,我們也可以吃點布薩食祈福。」

  「好。」

  映冬高興極了。

  皇太后將過六十大壽,京城已許久沒這麼熱鬧了,可以與他相伴一塊兒逛市集,光是想著便讓她心跳加快。

  司徒然的眼神裡有著包容,笑臉更是和煦得讓映冬感到一陣心悸,一股衝動油然生起,她將手掌貼在石桌上,半撐起身子傾向他,在他的頰畔落下啄吻。

  當柔軟的唇瓣碰觸到冰涼平滑的臉時,她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羞人的蠢事,一臉慌亂地看著他。

  他一臉楞然。

  她羞愧得想找個洞將自己埋起來,匆匆起身想逃,手腕卻被握住,在她轉身之際,身子忽然旋轉了一圈,就這麼坐在他的大腿上。

  司徒然的薄唇印上了她的,輕柔地吮吻著。

  她甜美的滋味像天潺潺的山泉,讓人身心舒暢,能將所有的悲傷、怨懟洗滌一空。

  當懷裡嬌軟的身子散發出的馨香竄進鼻端,他才驚覺自己的衝動,卻又無法放開手,至今他仍未與任何人太過親近,以此來保護自已,但唯獨對她,她的溫柔與善良早已消彌了那段他曾經刻意維持的距離,因為,多年來的相處讓他明白了一件事,她對他的好是沒有任何企圖的。

  未曾與男人如此親暱,映冬羞怯極了,身子微顫,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被緊鎖在他懷裡,這是頭一回,她感受到在他孤冷的身上仍然存有的一絲熱情。

  片片櫻花飄落,幾乎掩去了林中的旖旎,然而不遠處的雲牆前,佇立著一道身影,睿智的黑眸牢牢地盯視前方糾纏的兩人。

  ※ ※ ※

  一大清早,映冬便急著喚小翠打水來讓她梳洗。

  昨晚她幾乎無法入眠,在床榻上翻來覆去地想著今日與司徒然一同逛市集的畫面,他們並肩走在一塊兒,那感覺就像情人般親密。

  光想著那個畫面,雙頰便不由得發燙,她將濕冷的絹布貼在臉頰上降溫,雀躍的心情卻在嘴角邊化開。

  「小姐?」小翠手裡拿著乾淨的絹布等著,卻見主子矇著臉好久,「小姐怎麼了?」

  「沒、沒事。」

  映冬將濕絹放回盆裡,接過小翠手上的乾絹,將臉上的水珠擦乾。

  「小姐昨夜就寢得晚,怎麼不多睡會兒呢?」小翠將絹布往盆邊擱著,然後替主子梳頭。

  「我和司徒然約好了,今日要到臥佛寺去逛市集……小翠,今天替我編個辮子,尾端繫上帶子就好。」

  「是。」小翠動手替主子編辮子,眼睛透過銅鏡瞧見映冬臉上的紅潮,「小姐的臉好紅,是不是因為想著要與然爺逛市集的關係?」

  映冬連忙捂住雙頰,瞪了小翠一眼。

  「壞丫頭,竟然敢笑我,我不買東西給你了。」

  一聽見有東西可拿,小翠撒嬌地扯著她的衣袖求饒。

  「小姐,是奴婢這張嘴多事,小姐可別跟奴婢計較呀。」

  「那你就別笑我。」

  「是,奴婢不敢了。」小翠吐吐舌頭。

  映冬站起身讓小翠替她更衣,一身鵝黃色的衣裳完全襯托出她恬靜的氣質,也讓她如雪般白皙無瑕的肌膚顯得更加透亮。

  「小翠,四小姐醒了嗎?」門外突然傳來林總管的聲音。

  小翠連忙走過去,打開房門。

  「總管有事找小姐嗎?」

  「老爺讓四小姐到書房去見他。」

  聞言,映冬從內室走出來。

  「爹找我?」平日爹很少特地教林總管來找她。「林總管,是鏢局的事嗎?」鏢局最近沒啥大事,托鏢也很順利,應該不會是跟鏢局有關吧?

  「小的不知道是什麼事,老爺只讓小的來請小姐去書房一趟。」

  「好吧,我這就過去。」希望別耽擱太久,因為她想早些到臥佛寺去等司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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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偷眼暗形相,不如從嫁與。

  映冬來到書房,楚老爺正從架上取下一本冊子,聽見開門聲便轉過身來。

  「爹找我?」

  楚老爺挑眉瞧了瞧映冬身上的裝扮。平時她都將一頭黑亮的秀髮披在肩後,今兒個卻扎了辮子垂放在身前,且一臉雀躍。

  楚老爺拉開椅子坐下。

  「你要出門?」

  「是呀,上鏢局去。」映冬撒了謊。

  楚老爺盯著她看,直到她心虛地移開視線。

  「冬丫頭,爹有個問題想問你,你答應爹,會如實回答。」

  「爹要問什麼,冬兒從來都是如實回答呀。」

  映冬總是愛用撒嬌的語氣與長輩說話,莫怪長輩們總是非常疼愛她,尤其她又特別乖巧,讓人無法對她說一句重話。

  楚老爺擱下手中的冊子,雙臂交握。

  「冬丫頭,你認為司徒然怎麼樣?」

  「什、什麼怎麼樣?」

  楚老爺嘆了口氣,伸手將女兒拉到身側。

  「爹雖早已不管商號的事,但這雙眼睛可還是銳利的,當初爹將司徒然帶回來,雖說是不能見死不救,但泰半還是為了私心。」

  「私心?」

  「爹想將你許配給司徒然。」

  「爹?」映冬驚訝地看著父親。

  楚老爺嘆息著拍拍女兒的手背。

  「冬丫頭,你喜歡那個小夥子是吧?從他出現開始,你便對他極好,當年他也只肯與你說話,你待在鏢局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其實那時爹便知道你應該是喜歡他了。」

  見女兒一臉驚訝,楚老爺倒是笑了。

  「你這丫頭,爹怎會不明白你喜歡人家呢?只是當年你年紀還小,爹本以為你只是將他當成哥哥般黏著人家,但你現在也年過及笄了,爹想,或許你是真的喜愛他,正巧前一陣子你陳叔與我談論過司徒然,說他資質聰穎且頗有經商天賦,武功也越見成熟,所以爹想,如果他願意娶你,爹便將鏢局交給他掌管。」

  「但是爹……」

  「難道你不喜歡他,是爹會錯意了嗎?」

  映冬止住原要說出口的話,沉默地看著父親。

  楚老爺摸摸女兒柔美的臉。

  他的四個女兒性子全然不同,他唯獨對映冬放不下心。

  她太柔弱、太善良,縱使受了委屈也總往肚裡吞,他這個做爹的擔心她成了親後被婆家欺負,所以無時無刻不仔細替她物色婆家。

  他明白映冬對司徒然一直有好感,這幾年她對司徒然的一舉一動,他全看在眼裡,昨日,他本只是因為陳錫田提及司徒然的一番話而打算仔細觀察那小子,卻意外在鏢局後院瞧見那一幕。

  楚老爺心底原還猶豫著,這件事使得他很快的作了決定。

  「傻丫頭,爹這麼疼你,怎會瞧不出你心裡的想法?」他牢牢地盯著女兒,「只要你點頭,爹就替你作主了。」

  縱使清楚自己的感情,但她並不明白司徒然是否也同她一樣,不過……

  兩團紅湖湧上臉頰,映冬嬌羞地點了下頭。

  「既然如此,其餘的事你就別管,安心等著當新嫁娘吧。」

  ※ ※ ※

  臥佛寺前的市集果然非常熱鬧,攤子一大早便陸續擺了出來,各式雜貨經由商隊運送到京城,原本京城裡的人潮便多,一下子又多了寺前熱鬧的市集,且打著替皇太后暖壽的名號,全國各地的商人、平民可說是一窩蜂地往京裡聚集。

  映冬與小翠兩人走在熙來攘往的街道上。映冬看見什麼東西都覺得新奇有趣,臉上一直帶著笑容,讓小翠忍不住猛盯著她瞧。

  「小翠,你瞧這嘉慶子紅透了還覆著糖霜,光用看的就讓人口水直流,咱們買一份來嘗嘗吧。」

  「是!」小翠眉開眼笑地拿出十文錢買了一小包蜜餞。

  京城附近有個地方叫嘉慶子,那兒產的李子味道甘美,當李子黃時摘下,以鹽醃過擠去汁液後再曬軟,把核去掉再曬一次後加上糖酒製成蜜餞,因為產於嘉慶坊,所以便取了個好聽的名兒叫嘉慶子。

  映冬吃了一個後,便將整包嘉慶子送給小翠。「又酸又甜,滋味真好。」

  抱著紙袋,小翠可是溫暖在心頭。

  小姐明明不愛吃這種酸酸甜甜的蜜餞,只愛吃在天冷時用存於瓶裡的蔗糖漿加上乳汁製成的乳糖,但因為知曉她喜愛,才故意讓她買來一包假裝品嘗,卻早打定主意要賞給她。

  映冬與小翠來到臥佛寺前,那兒早已滿是人潮,兩個姑娘家被人群擠來擠去,最後索性躲到一旁的黃桷樹下。

  「小姐,咱們待在這兒,會不會與然爺錯過?還是讓奴婢去找找,小姐在這兒等候。」

  「好,你去吧。」

  小翠再度擠入人群裡,映冬抽起手絹拍拍突出地面的樹根,坐了下來。

  想起稍早與爹的談話,她的心到現在仍舊卜通卜通地狂跳,怎麼樣也平靜不下來。

  當年她見著司徒然落寞孤獨的身影後,眼,心便離不開了,她不知道這樣是否就叫喜歡,但是她知道,在那時她便已作了決定,他失去的,她想替他找回來。

  他失去了親情,她可以當他的家人;他感到痛苦,她便用快樂洗去他的憂傷;他覺得孤單,她就伴在他身旁,陪他說話,陪他笑。

  當爹說要將她許配給司徒然時,有那麼一剎那,她真的嚇了一跳,但心裡卻沒有一絲抗拒。

  如果成為他的妻子,那他就不是孤單一個人了,她將是他的家人。

  她曾想過這麼一天,他們一塊兒生活的景象,兩人並肩在園子裡散步;天冷了,他會取來繡襦披在她肩上,擋去寒風,給她溫暖,而她則會替他沏一壺好茶,準備一盤小點;她也想替他打理一切,包括膳食和衣裳,讓他感到安心、溫暖。

  她想要和他過這樣的日子,爹的提議說中了她心中長久以來的渴望……

  另一頭。

  司徒然正往寺前走去,途經一攤繡線攤子,腳步就這麼停下,心裡想起映冬每回到鏢局來,總是躲在陳叔的院子裡和陳叔的妻子一塊兒做女紅。

  他在無意中發現自已身上衣裳的繡樣全是她一手包辦,而她,只替他一個人在衣服上繡樣式。

  她對他付出不求回報的心意,那種讓他的心熨燙得難受的溫暖,是他會對她卸下心防的主要原因。

  「爺,買繡線嗎?是要買給娘子的嗎?」老闆見司徒然相貌堂堂又是一身精緻的衣著,連忙放著其他客人不管,來到他面前招呼。

  「老闆,給我這卷繡線。」

  「爺真是好眼光,這繡線是以最上等的浙東蠶絲製成,繡出來的花樣肯定好看。」老闆趕忙將繡線包起來。

  就在等候老闆將東西包妥時,司徒然不由得往寺廟的方向望去。

  雖然有些距離,但他很快便瞧見坐在樹下的映冬。看見她臉上帶著一抹總能讓人心安又暖和的淺笑,他的嘴角不由得也跟著揚起。

  忽然,感覺到身旁有人靠近,他警戒地轉過頭,下一瞬間便一臉震驚。

  「少爺……奴才終於找到您了!」

  ※ ※ ※

  晚上的市集比白日更加熱鬧,城中綿延至寺前的屋簷下張燈結彩,街道兩旁還有長龍般的小攤子,有吃食攤、香藥攤、果子攤、各種雜貨攤,甚至還有些根本瞧不出究竟是賣些什麼玩意兒的攤子。

  但這麼熱鬧的景況,映冬卻已失了那份參與的心思。

  司徒然沒有來。

  她幾乎是漫無目的地走著,被身旁來來去去的人潮推擠。

  原以為他是讓事情耽擱了,所以她之前教小翠回鏢局探問是不是有了新鏢單,但小翠去而復返得來的消息卻是鏢局裡無事,大夥兒閒得發悶,正在競踢毽子呢。

  既然如此,那麼司徒然又跑哪兒去了?

  還是他們錯過了?

  昨日他還笑著說會陪她的,他不是個會失約的人。

  映冬失落地回家,遠遠地看到僅供夜裡出入的側門正要關上,林總管抬首道瞧見映冬,連忙迎了上來。

  「四小姐。」

  「林總管,今日有客人來嗎?」

  「喔,老爺有事召司徒然進府。」

  映冬睜大眼。「他現在還在府裡嗎?」

  「不,離開好一會兒了,小的只是想夜晚應該不會再有訪客,便來檢查一下門鎖是不是鎖妥當了……只是小的太失職了,竟然不曉得四小姐還沒有回府。」

  「不,林總管別這麼說。」

  映冬走進府裡,林總管將門關上後,恭敬地尾隨在後。

  「林總管,你知道爹找司徒然進府有什麼事嗎?」

  「這小的就不清楚了,小的將司徒然領進廳裡以後,老爺就叫小的退下,所以並不曉得老爺找他有什麼事。」

  映冬停下了腳步。

  難道……爹是為了那件事,所以將司徒然召進府裡?

  猜測著他會如何回答,讓她的心窩奮力地鼓動,又快又急,幾乎能聽見跳動的聲音。

  「爹他睡了嗎?」

  「老爺今晚在二夫人那兒就寢,四小姐有事要找老爺嗎?」

  「不,沒、沒事。」映冬感到雙頰一陣燥熱,知道自己此刻一定臉紅得像關公,根本不敢讓林總管瞧見,只能草草打發他,「林總管,你早些歇息吧。」

  「是,小的就先退下了。」

  待林總管一離開,小翠便迫不及待的開口。

  「小姐,然爺沒有赴約,應該是因為老爺找他來的關係吧。」

  「他在府裡待了一整日嗎?」

  「呃,聽林總管的說法,應該不可能那麼久,那麼,他是為什麼失約呢?」小翠搔著頭,百思不得其解,「小姐,還是讓奴婢再跑一趟鏢局……」

  「不用了。」映冬抬頭看著滿天星斗,寧願相信他真是被事情耽擱了,而不是刻意失約。

  ※ ※ ※

  因為昨夜太晚入睡的關係,映冬今早起得比較遲,梳洗一備後便上燕子樓去。

  雖然她不擅長掌理都是男人的鏢局,但每日還是會上燕子樓一趟,與莫總管商討一下托鏢的事,但多數都是莫總管替她拿主意,畢竟莫總管跟隨她爹多年,是個信得過的人。

  但今天映冬來燕子樓還有別的目的。

  踏進東院,她正巧看見司徒然與陳錫田坐在廳堂裡,正商討著什麼事,兩人亦立即察覺她前來。

  她發現,司徒然的表情好凝重,好冷淡,沒有熟悉的溫煦微笑。

  她的身子冷不防地震了下,腦海裡馬上掠過爹的提議,心情霎時忐忑不安。

  「冬丫頭,你怎麼到東院來了?」陳錫田話才落,馬上明白了什麼,接著露出了然於心的笑容,起身往外走,「你肯定是要找司徒然的,進來坐吧,我正好有事要到南院去找金燈。」

  「好的。」

  不一會兒,廳裡只剩映冬與司徒然兩人。沉默的氣氛蔓延著,凝重得讓人喘不過氣,映冬綻開淺笑,率先打破沉默。

  「昨日的市集好熱鬧,我還看見長得很奇怪的人,頭髮是金色的,肌膚像宣紙一樣白,一雙眼瞳竟然像天空一樣藍……」

  司徒然看著她,許久不語。

  映冬停了下來,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收起。

  她有種感覺,他好像回到了初識時那個對所有人封閉感情、不信任誰,甚至是敵視對方,那個心靈受傷的司徒然。

  「你不問我為何失約?」

  「你從不失約。」

  「但昨日我並未出現,不是嗎?」他揚起的嘴角有著嘲弄。

  「你、你一定是讓事情耽擱了,所以不算失約。」

  司徒然低頭冷笑一聲。「你果然善體人意,有妻如此,夫復何求呢?」

  聞言,她不由自主地捏緊手絹,有些怯懦地後退了一步。

  司徒然注意到她退卻的動作,眉心微微一擰,心頭湧起極為煩躁的情緒。

  他理不清究竟是為自己看走了眼而感到心緒紊亂,還是因為她想在兩人間隔出距離而煩悶。

  「你……」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瞅視著她,「昨日老爺將我召去,告訴我,希望我娶你。」他臉上無波,好似訴說著一件與他毫不相關的事。

  見映冬縮起小臉閃避,他笑了,伸出手抬高她的臉。

  「那麼你是知道了?老爺將燕子樓作為你的嫁妝,如果我娶了你,燕子樓便是我的,你覺得我該接受嗎?」他以為她對他的好都是出於真心,是不求回報的!

  「你……很生氣?」映冬不知道爹的提議會讓他如此不悅。

  究竟是娶她讓他感到不快,還是因為爹提出了條件,讓他感到心裡不舒坦,所以才這麼生氣?

  映冬心中原本的希望與快樂,像被水澆熄的燭火,只剩裊裊的白煙。

  在她臉上見到落寞,他的心一時之間竟感覺到讓人擰住般抽緊,但下一瞬間,他立即拋開這樣的感受,伸臂攬向她的腰際,將她帶進懷裡,讓她香軟的身子緊貼在他如石般堅硬的身軀上。

  映冬吃了一驚,將手撐在他的胸膛上掙扎著。

  「不願意?」司徒然直視她的雙眼,露出不能理解的表情,「但你心底卻希望我能答應老爺的要求……喔,不,昨日老爺並不是詢問,正確來說,那比較像是軟硬兼施地要我接受。你同意了你爹的提議,說明你早已喜愛上我,那麼此時又為何要掙扎?反正咱們早晚會成為夫妻不是嗎?」

  「我不知道爹的提議會讓你這麼不愉快,我、我會請爹收回……」

  「你真的替我想過嗎?」他氣怒地捏住她的下巴,卻又不由自主的放輕力道,生怕自己會傷著她,這樣的壓抑讓他不禁厭惡起自己!

  他更氣在這樣的情況下,竟還覺得懷中的她仍然是善良的、心思純正的!

  司徒然怒不可遏地將她的身子摟高,俯身粗魯地吻住她的唇。

  他狂野地吮吻,似想讓她感到疼痛般重重地吸吮,手掌撩起她的衣裳,探了進去,當指腹觸碰到如絲綢般光滑,卻又似炭火般熱燙的肌膚時,他已然無法控制自己的渴望。

  「唔!」映冬來不及反應,唇瓣便已承接了他的粗暴,她驚愕的喊了聲,撐著他的肩掙扎,手腕卻讓他一把抓住。

  她被眼前如盤石般堅不可摧的男性身軀壓制在門旁的粱柱上,他伸臂將一扇門板推開,房門便呈半掩的狀態。

  他粗魯地解開她衣上的盤扣,一顆顆的盤扣連串地迸開,裡頭的緋色抹胸將她的膚色襯得更加細嫩。

  「不,不要……」她被他的怒氣嚇得驚慌不已。

  昨日白天在赴約的路上碰上的事已經讓司徒然心慌,他幾乎無法平靜,只能往城外僻靜的山裡跑,努力想釐清所有問題,晚上,楚老爺的話更無疑是在他的心火上澆油,更添煩亂。

  怒極的司徒然完全聽不見映冬虛弱的抗拒,甚至忽略她的身子正微微顫抖,他一把扯開她抹胸的繫帶,露出雪白的渾圓,然後粗魯地攫住,唇再度封住她的,粗野地吮弄她的唇瓣,手掌放肆地捏握那柔軟滑膩的雪丘。

  映冬熟悉的馨香與誘人的胴體,引燃了他雙腿間最原始的慾火,他幾乎想將她揉進他的身體裡。

  她為什麼可以這麼無辜!

  她明明對他有所企圖,想成為他的女人,為什麼要擺出一副備受打擊的模樣來考驗他!

  她以為他會屈服嗎?以為抬出她爹,再加上這間鏢局,他就會接受?

  她真的以為他是那樣的人嗎?為了一間鏢局?

  映冬真的好害怕,她從未見過司徒然這麼憤怒。

  他一直待她極好啊!

  心房因為他的舉止與言語而震盪、疼痛,她難過得幾乎無法呼吸,一聲哽咽悄悄地從喉間發出,眸子裡湧出的淚水滑過臉頰,消失在兩人相貼的唇間。

  鹹鹹的淚水將司徒然從發狂的憤怒中震醒,倏地放開她。

  映冬急忙抓住衣裳,狼狽地縮起身子。

  垂放在身側的大手緊緊握拳,他克制住想抱住她的衝動,腦海裡只容許仇恨存在。

  或許……老爺和夫人的死與他有關……

  這句話纏繞了他一整夜,他不想相信,卻又揮不去當年娘親在自己面前嚥氣的那一幕。

  「我會娶你。」

  映冬眨著淚眸,不敢相信地望向他,卻在他臉上瞧見冰冷和平靜,彷彿沒有任何溫度,在他幽深的眸中,她甚至覺得自己看見了……恨。

  「收起你的眼淚,你無須在我面前裝無辜。」

  「如果要你娶我是這麼的令你不快,你、你可以不用這麼做。」

  「我會娶你。」司徒然冷笑一聲,「這不是你想要的嗎?這些年你待我好,為的不就是替自己找個如意郎君?」

  映冬不敢相信地看著他,「你以為我對你好……是有企圖的?」難道這些年來她的真心付出,只能換得這樣的評語?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被誤解的悲傷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我對你好是真心的,沒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司徒然輕哼一聲,「經過昨夜,你真以為我會相信?」

  「是幼時的事讓你對人性失去了信心嗎?難道你就不能相信真的有人只是不求回報的想付出溫暖?」

  「不准你提那件事!」他怒目相向,忍住想掐斷她頸子的衝動。

  這是第一次,她觸碰到了他的傷口,她無意喚起他悲痛的回憶,卻也因此發現幼時的傷痛在他心裡,並不是淡忘了,而是刻意掩埋。

  只要不提及,他可以假裝自己忘了,但她卻殘忍的將它們掀開。

  「永遠,不准你再提那件事。」司徒然咬著牙關警告。

  「我、我會拒絕爹,你不用擔心。」映冬拉緊身上的衣裳,剛才的一切讓她仍在發抖,手指冰涼得像冰棍。

  「我說了,我會娶你,因為老爺提的附帶條件太過誘人,你就好好等著當新嫁娘吧。」

  司徒然笑了,笑容卻冷得教人直打顫。

  當他轉身大步離去,映冬的身子緩緩地滑落,整個人跌坐在地上,抓著衣襟的手努力地想將衣裳穿好,但身上清晰地記得他手掌的溫度,她抬起顫抖的手指輕觸被吻腫的唇瓣,那裡還留有他的氣味……

  他真的這麼厭惡她嗎?

  一滴眼淚悄然滑落,渲染進羅裙裡。

  見他因為悲傷而如此憤怒,映冬比他還要難過,甚至想替他抹去所有的不愉快。

  她的心好像被捏碎了一樣疼,卻是為了他而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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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昔時橫波目,今作流淚泉。

  燕子樓接了朝廷的托鏢,將軍糧運至北方邊陲,正巧太原的金德銀號也托鏢,要他們運銀子至京城,因此行前鏢局的人便如臨大敵般商討了許多回,布局託運的事宜。

  今日,他們選擇在天未亮,街上沒什麼人的時候起程。

  大夥兒點齊兵器,整裝待發,陳錫田與幾名鏢師在議事廳裡作行前最後的確認。

  「此行虎城,途中會經過柴山,柴山是賊寇楊天霸的地盤,他極有可能搶奪這批軍糧,咱們得小心注意情況。」

  「虎城與龍城相距不遠,楊天霸受制於黑麒麟軍,應該沒那個膽子對這批軍糧感興趣,且他多次搶掠的都是外番使節進獻的貢禮,倒是回程的銀鏢恐怕會是他覬覦的目標。」陳平分析道。

  「咱們還是小心為上,回程至太原接鏢,總共五車白銀,一來一回都是風險極大的鏢單,個個都要打起精神,出不得半點差錯。」

  「是。」

  陳錫田看了下外頭,「時辰不早了,咱們早些動身吧。」

  所有人均起身往外走,司徒然跨出門檻時,看見站在廊下的映冬,她正一臉擔憂地望著他。

  他冷漠她收回視線,打算步下台階。

  「等一下!」她連忙喚住他。

  司徒然停下腳步,卻不願轉頭看她。

  映冬走到他身前,道:「這次運送軍糧到虎城,路途危險,回程又要押運白銀,覬覦的盜匪肯定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所以呢?」他冷冷地問。

  「我到寺裡去替你求了個平安符,讓你這一路能平平安安的。」她從袖袋裡拿出一個袋口繫了紅繩的紅色絹袋。

  「我不需要,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難道你忘了,你每回出遠門,我都會上寺廟替你求個平安符?」看見他打算離開,她急急地開口。

  司徒然停下步伐,沉默了片刻。

  「當然沒忘。」他轉身,冷笑看著她,「你的付出是需要回報的。」

  他冷言冷語的諷刺,讓她難受得心頭發酸。

  「不要扭曲我的好意,我從來沒想過要什麼回報。」她將平安符拿到他面前,「我知道自己應該拒絕爹的安排,爹那兒我會去說,可是能不能求你收下平安符,讓我安心?」

  她卑微的乞求一度動搖了司徒然,但覺得被算計的怒火還是很難熄滅。

  或許,更多時候他是氣自已,在爹娘被殺害之後,他應該對任何人都保持著猜忌,而不是輕易地便對她卸下心防!

  「事到如今,你認為我還會相信你的話嗎?」他冷笑一聲。

  映冬拿著平安符的手緩緩放下,平時的巧笑倩兮,自從那日與他談過之後便消失無蹤了。

  看見她低垂的雙肩和黯然失色的臉龐,他竟感到不捨……

  昨日在後院,我瞧見了你與冬丫頭超出男女之防的舉止,雖然除了我以外沒有其他人看見,但這對於女孩子家來說,仍是有損清白的事,正好冬丫頭喜歡你,我希望你能娶她,如果你同意,燕子樓便是你的;如果你不願意,為了不讓冬丫頭的心思一直放在你身上,我想,這麼多年來,也該是你替她著想的時候了……

  想起那日楚老爺語帶威脅的一番話,司徒然心裡對她的不捨頓時消失。

  「娶你,能得到鏢局,還能留下來;不娶你,我就得離開這兒……真是可悲。」他自嘲道。

  此時,陳平急匆匆地走來,對著這兒大喊:「在做什麼呢?要出發了!」

  大夥兒在門外久等不到司徒然,陳錫田只好教兒子進來找人。

  司徒然不再多看映冬一眼,快步走下台階,隨著陳平消失在門外。

  原來爹給了他兩條路選擇,吃定的便是他在這世上已無親人,也無處可去。

  自己以往對他的好,在他心中早已消失殆盡,此刻,他對她敞開的心房,恐怕也因為她的私心而關閉。

  ※ ※ ※

  燕子樓一行人順利將軍糧運抵虎城後,隨即前往太原接銀鏢。

  一箱箱的白銀裝載在板車上,以米袋掩護,走鏢至河間時,按例在一間破廟裡住下。

  江湖上走鏢規距多,為免遭遇凶險,行陸路時不住新開的旅店、不住易主之店、不住娼店,只在熟悉且能夠信任的地方住宿,且晝寢夜醒。

  只是,這回雖然已至京城附近,眼看著離京不到百里,卻依舊出了差錯,遇上劫匪。

  一夥人將傷者放置在板車上,連同僅剩的白銀,晝夜不停地趕回京城。

  「裡頭的人快出來幫忙!」陳平往宅子裡大吼。

  裡頭的人聞聲,馬上衝了出來。

  「怎麼回事……老天爺!」莫總管看見躺在板車上的司徒然,他的胸前是一大片觸目驚心的鮮紅,血順著木板一滴一滴地流住地上。「快!快抬進去,你快去請大夫來,要快!」

  眾人手忙腳亂地將傷者抬進屋裡去,有人立即去弄來乾淨的水與布。

  「總鏢頭,你也受傷了?」

  「這點小傷,我能自己走,你們快去看看司徒然,不用管我了!」陳錫田屏退屬下,不讓他們攙扶,挺直腰桿走進廳裡。

  莫總管趕緊將他的衣裳脫下,見他右胸接近肩膀的地方有一道不淺的刀傷,傷口還在流血,莫總管連忙教人拿來香灰止血。

  刀傷劍傷對於做危險生意的鏢局來說實在是再平常不過,他們會先以香灰止血後,再塗上以百種中藥熬製的金創藥治傷。

  香灰滲入傷口處帶來的劇痛讓陳錫田咬緊牙關,擱在桌上的手握緊了拳,神色卻故作如常。

  「陳平。」

  陳平排開眾人站了出來,「爹。」

  「快去通知四小姐,還有,記得上黃金樓去找金燈,要他快回鏢局一趟。」

  「是,我馬上去!」

  ※ ※ ※

  連下了幾天的雨,將園林洗滌得一塵不染。

  連接院落的長廊下有人踩著碎步急奔而來,焦急的小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雙眸被水氣阻斷了視線。

  「四小姐。」

  陳錫田按著胸前已經包紮好的傷處,一臉蒼白。雖然兩鬢斑白,但裸露在外頭的肌理卻仍結實、健壯,一代名捕的傲氣讓他就算傷得沒力氣站穩,也不願被人攙扶。

  「陳叔,他……他傷、傷得很重嗎?」從府裡急奔鏢局,映冬唇瓣微顫,身上的溫度在得知惡耗的當下便已盡失。

  她必須親眼瞧見司徒然的傷勢,她要確定他沒事,他不會有事!

  陳錫田臉色沉重,看著他的表情,映冬雙腿一軟,身子便往下滑。

  「小姐!」

  在場的人急忙扶住她,這些人都是看著她長大的叔伯、兄長,見她幾乎暈厥,均心疼不已。

  「我、我要看看他。」

  「大夫還在為他診治。」

  映冬望著緊閉的房門,暈紅的眼眶再也抵擋不住豆大的淚珠,一顆顆像珍珠般落下。

  「為、為什麼會傷得這麼重?怎麼會失鏢?」她望著陳錫田問。

  「回程在河間遇劫,混戰中小子挨了一刀,白銀只救回了幾車,其餘皆失,還死了兩名兄弟。」

  「這次是陳叔親自押鏢,怎麼還有人敢劫鏢?」映冬不敢相信憑著昔日名捕的名號,還有人膽敢劫鏢。

  「遇到伏擊……」

  一旁的鏢師才剛接話,房門忽然在此時打開,映冬再也顧不得聽取失鏢的細節,急著追問大夫情況。

  「大夫,他的情況怎麼樣?傷得很重嗎?他沒事的,對不對?」她抓著大夫的衣袖,問得急切又心慌。

  大夫輕輕按住她的手,溫熱的手掌與適中的力道足以安撫人心。

  「刀傷傷及胸前的筋脈,身上也有多處筋脈受創,傷得頗重,老夫會替他開些藥方。這幾日是關鍵,若這幾日人沒能清醒,恐怕……」

  大夫的話讓眾人心中沉重至極,沒有人開門說話,周遭只剩下連綿不絕的水珠從屋簷滴下的聲音。

  映冬一雙早已濕紅的眼僅剩呆滯、震驚,慢慢的,悲痛占據了所有知覺。

  「不會的,他會沒事的……」她轉身奔進房裡。

  雖然心裡已有準備,但真見到司徒然渾身裹著白絹,毫無血色地躺在那裡,她的淚水不禁落得更凶。

  「如果你帶著平安符,就不會出事了……」

  她跪坐在床邊,伸出顫抖的手緩緩移向他的臉,指尖下的冰涼讓她心中的恐懼不停地蔓延。

  「這小子身強體壯,不會有事的。」

  站在她身後的陳錫田鼻酸地開口安慰,見她毫無反應,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盯徒然,他也只能嘆口氣,轉身朝眾人示意,退到屋外去。

  床榻上的司徒然臉色蒼白,幾乎與緞白的被褥相同,壯實的胸脯被絹布層層繞住,布上殷紅的血跡讓人心驚。

  「不要死……」映冬撫摸著他的臉頰,如果不是他還有呼吸,她會以為他已死了。

  看見他現在命在旦夕,她想起兩人之前的不愉快,如果她一開始使拒絕爹的安排,他就不會拒絕她替他求來的平安符,不會賭氣的上路,此刻她便不會覺得心裡有愧,他們還能維持這份友誼。

  只是……他終究是要娶妻生子的,思及別的女人會成為他的家人,與他相扶持,給他活下去的理由,她心中竟然產生令人唾棄的私心。

  或許司徒然並沒有說錯,她不是不求回報,她想成為他的家人,所以在初識他後便慢慢地用盡一切方式想融化他封閉的心門。

  原來她在那時便已有了企圖,只是她一直自欺欺人罷了。

  映冬哀傷地撫摸他的面頰,「不要有事,快些好起來……我會讓爹收回成親的安排,就當什麼事都沒有……」

  她的小手倏地僵住,因為距她數寸的雙眼竟然張開來,牢牢地看著她。

  「你醒了,你……」

  司徒然有氣無力地拉下她的手,虛弱得連呼吸都很淺。

  「這是哪裡?」

  「你已經回到鏢局了。」

  「白銀……」

  「你安心養傷,什麼都別管。」見他清醒,映冬大大地鬆了口氣,由於倏然鬆懈,眼淚反而掉得更厲害。「我好怕你死掉,好怕你不再醒來。」

  司徒然看著她。

  剛才她在他耳邊哭喊的話,她語氣裡的在乎與掙扎,他全聽見了。

  「我說過會娶你。」

  「但是你不高興爹用威脅的方式逼迫你。」

  「我決定娶你了……因為……」他虛弱地閉上眼。

  因為,他還得利用她……

  司徒然再度陷入昏迷,映冬卻愣然。

  她聽得出他的語氣,那是屬於過往那個對她溫柔、呵護的司徒然所擁有的,他的聲音平靜得不像是妥協,反倒像是……由衷同意了。

  帶著淚珠的容顏微微地笑了,淚卻反而一顆顆地落了下來。

  他明白她的心了是嗎?

  ※ ※ ※

  映冬寸步不離地照顧司徒然。

  楚老爺曾親自來鏢局一趟,除了了解這次失鏢的損失有多大外,也來看過他。

  這段期間,因為受重傷的關係,司徒然曾在半夜渾身發燙,爾後又退燒,有時又發冷,大夫囑咐每隔兩個時辰便得餵一次湯藥,頭幾回餵進司徒然嘴裡時,都讓他吐了出來?試了幾回後,他才勉強嚥下。

  幾日過去,他始終處於昏睡狀態,害怕失去他的恐懼再度籠罩映冬的心,她的眼睛幾乎不敢合上,就怕他會在她偷憩時離她而去。

  「大夫,他的情況怎麼樣?」

  站在床旁看著大夫替司徒然診視,映冬急如熱鍋上的螞蟻,擔心、害怕是這幾日唯一的情緒。

  大夫將司徒然的手臂放回被子裡,轉向映冬。

  「傷口開始結痂,身子應該已經不再有惡寒的情形了吧?」

  「昨夜退了燒後,就不再發熱,也不再囈語。」

  「他年紀輕,身強體壯,很容易復元。」大夫走向桌案,拿起筆在紙上書寫,「老夫會換上新的藥方,一帖藥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敷料如舊,但切記讓傷口保持乾爽,傷會好得快些。」

  「那麼,大夫,他何時會醒來?」

  「傷口癒合得不錯,大抵今日就會清醒。」

  聞言,映冬總算放心,示意小翠將診金給大夫,命她隨大夫回藥鋪取藥。

  大夫前腳剛走,陳錫田後腳便走了進來。

  他在迴廊下碰見了大夫,也問了一下情況,知道司徒然的傷已無大礙,現在剩下的便是等他醒來與養傷了。

  「丫頭,你該休息了。」

  陳錫田走到映冬身旁,看了下躺在床上的司徒然。

  「等他醒了,我才能安心。」

  「瞧瞧你,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氣色比司徒然還差,要是不說,只怕外頭的人還以為你才是病人。」他拉著映冬在圓凳上坐下,替她倒了杯熱茶,語重心長地問:「這幾日你吃過東西嗎?」

  「我沒有胃口。」

  「這怎麼行!小牛——」陳錫田有些生氣地喚來小牛,要他吩咐廚娘準備一些肉粥送過來。「喝些肉粥,你什麼都不吃,身子怎麼撐得住,別小子醒了,你卻病倒了。」

  看著司徒然,映冬幽幽地道:「爹說,想將我許配給司徒然。」

  陳錫田輕嘆口氣,點了點頭。

  「這事兒老爺同我說過,司徒然也答應了,只是現在他受了傷,你倆的事恐怕得緩緩了。」

  「雖然他答應了,但卻是因為爹軟硬兼施威脅他,若他不願娶我,就得離開這兒。」她轉頭看向陳錫田,淚水直落。

  「丫頭,你喜歡他嗎?」陳錫田心疼地以拇指拭去她臉頰上的淚水。

  她看著陳錫田,好半晌不語。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就好好抓住他。陳叔不會看錯的,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司徒然都是那個會盡全力保護你的男人。」  陳錫田拍拍她的手背,「這些年來你對他的好,我們全瞧得一清二楚,他能對大夥兒敞開心胸也是因為你的關係,你能敲開他的心門,便有那個本事讓他喜歡你。」

  望著床上的人,映冬卻不如陳錫田這般有信心。

  她真的能讓司徒然喜歡上她嗎?

  能嗎?

  ※ ※ ※

  胸口上撕裂般的疼痛讓司徒然從昏睡中幽幽轉醒,睜開眼睛後看見的是模糊的景象,他必須眨眼數次才能讓視線清晰些。

  眼前床頂上的布幔好陌生。

  他記得,那時有人在他背後放箭,那是倏然出現的第三方人馬……

  受重傷後,他被安放在板車上頭,日夜兼程趕回京城,這期間,他身上的傷雖然先處理過了,但因為他傷得太重,又怕那些盜賊捨不得剩下的白銀而再度追來,半醒間他聽到陳錫田作出不追盜賊的決定,全力護送他回城。

  司徒然斂下雙眼,回想著白銀被劫的過程。

  他會受傷,可說是出乎意料,對方刀刀欲置他於死地,更是他始料未及,百萬兩的白銀,不知還剩下多少?

  他挪動躺了許久而發疼的身子,卻牽痛了胸前才癒合的傷口,他疼得輕咳了幾聲,左掌上軟熱的手引起了他的注意。

  映冬側著臉趴在床沿,小手握住他的大掌,緊密得像是不這麼握,他就會消失不見般。

  她坐在床邊的圓凳上,彎著腰以極不舒適的姿勢睡著,長睫下的眼窩處有一大塊陰影,原就白皙的臉蛋此刻更是白得像雪一般,連唇瓣都毫無血色。他微微抬起她的手,卻被她纖細得似乎一折就會斷的手腕嚇著。

  難道她一直照顧著他,沒有休息?

  「嗯……」

  司徒然的動作吵醒了打盹的映冬,她嚶嚀一聲,緩慢地坐起身,伸手揉揉眼睛,孩子氣的動作讓人怦然心動。

  她真的累壞了,竟坐在椅子上睡著……她起抬頭,視線望進一對深幽的眸子裡,驚喜不已。

  「你醒了!」

  「你一直在這兒?」他抽回被握住的手掌,淡淡地問。

  「嗯。大夫說你已無大礙,接下來只需要好好養傷,約半個月使會痊癒。你餓嗎?我讓廚娘準備一些好下嚥的湯粥讓你吃好嗎?」映冬關心地道,刻意避開他的詢問。

  他不語地打量著她,瞧得她心慌。

  「怎麼,是不是哪兒疼了?還是讓小牛再去請大夫過來替你診治……」

  「你為什麼願意下嫁一個什麼都沒有,甚至不愛你的男人?」

  映冬臉上的笑容僵凝住。

  「因為是父母之命不能拒絕,還是有別的原因?」司徒然再問,這回,他不讓她沉默,「回答我。」

  她直勾勾地望著他,「我想成為你的家人,我想讓你不再感到孤單。」

  「嗟,真偉大。」他冷笑一聲,「在這樣偉大的前提下,你能容忍到什麼樣的地步?將燕子樓交給我,從此不再過問?就算辭退了鏢局裡掌管帳目的莫總管也沒關係嗎?」

  「只要能讓你不再感覺到是寄人籬下,我都能接受,畢竟若成了親,燕子樓便是你的了,當家的是你,我不會置喙。」

  「你為何願意犧牲自己嫁給一個不愛你的男人?你這偉大的情操究竟是怎麼來的,讓你用一生的幸福來成全別人?」

  「我只知道我想對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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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羞赧嬌啼,情難自禁。

  映冬與司徒然成了親。

  楚老爺為了不讓司徒然有入贅的感覺,恰巧陳尚書年邁告老還鄉,便順勢買下城北雙溪橋附近的陳宅作為他們的新居,宅裡的下人們皆是新聘,只有小翠跟著映冬嫁過來。

  映冬擁著喜被坐在床榻上,環顧新房,空氣中還彌漫著新居的氣息。

  鋪著繡滿龍鳳桌巾的圓桌上,擺著滿滿的乾果與喜糖,地上還有依禮喝完交杯酒後擲地求吉利的酒杯,一仰一合是大吉大利之兆。

  司徒然與她喝完交杯酒之後,便讓賓客簇擁到前廳去。

  映冬一直等候著他,直到夜半三更,前方的歡鬧聲漸歇,小翠到前頭去察看,知道席已散。

  之後,她遣小翠去休息,自己一個人等候司徒然回房。

  將手按在胸口上,掌心下跳動的是她雀躍又不安的心。

  她是屬於司徒然的了。

  前些日子照顧他時,心中曾暗暗許下諾言,她會用盡一切讓他不再想起孩提時的悲傷。

  雙耳傾聽著房外的動靜,映冬羞怯地盯著貼上大紅「囍」字的門。

  許久過去,門始終緊合,漸漸地,她放鬆了身子,累了一天又坐在床沿不動直到三更;身子不禁疲乏地倒向一旁,倚著床柱打起盹來。

  新房外的迴廊傳來逐漸接近的腳步聲,不甚沉穩。

  接著,房門由外往裡推了開來,開門的聲響並沒有吵醒打著盹的人兒。

  她真是累壞了,鳳冠霞披,一身繡著金線的大紅嫁衣極為厚重,珠簾下的嬌容閉著眼,眼臉下因為照顧他太過疲累而產生的陰影此時已退去不少。

  司徒然忍不住伸手觸摸那片陰影,卻驚醒了映冬,她揉著眼睛,有些遲鈍地抬起頭。

  「司徒然……」

  他靜默不語,替她取下沉重的鳳冠。

  她的面容在燭火的照耀下更顯清晰。雙眉間貼著桃花狀的金箔,純淨的眸子今日多了羞怯的神彩,兩腮點上胭脂,芳唇嫣紅誘人。此刻的她與平日完全不同,羞澀中帶著嫵媚,和她的姐妹們同樣美麗。

  司徒然挑起她的下巴,拇指在唇下摩挲,他伸手扶住一旁的床柱,彎身吻住她的唇。

  他唇裡濃濃的酒味讓她有些暈眩,上身搖晃了下。

  他伸臂從後頭扶住她,將她從床上攬起,另一手覆在嫁衣下高聳的山丘,隨著熾熱的親吻而揉捏。

  映冬的身子因為他的舉動而微微發抖,小手不由自主的抓住他的衣袖,他越吻越猛烈的力道也讓她幾乎軟了雙膝。

  他放開她,審視她的小臉,她唇上的胭脂因為這一吻而暈開來,他的唇也沾染了胭脂的味道,於是以舌品嘗。

  「有淡淡的櫻花味。」

  他的身子搖晃了下,她趕緊伸手扶住他。

  「你喝醉了。」

  「醉?」司徒然揚起唇角冷笑,「醉了才好。」

  「我去叫小翠替你熱些醒酒茶……」

  他攔住她欲走的身子,大掌拉住她腰上的衣帶,粗野地拉址,抽掉帶子扔往地上。

  她身上的嫁衣鬆了開來,露出裡頭的大紅肚兜,將雪白的肌膚襯托得更加細緻,吹彈可破。

  他將她推倒在床上,大紅嫁衣褪至腰下,露出一片無瑕的背。

  映冬掙扎著轉過身,他的身子卻已壓了上來,雙臂撐在她身側,將她牢牢地困在中央。

  「今晚是洞房花燭夜,誰都不許再進這房裡一步。」

  「司徒然……」她的唇忽然被他點住。

  「嘖嘖,該稱呼一聲夫君了。」

  「夫……」她羞怯地低下頭,他卻抬起她的下巴,吻住她的唇瓣。

  他將手伸進肚兜裡,握住豐盈揉捏著,指腹觸及頂端小巧的圓蕊,柔軟的蓓蕾因為他的碰觸而慢慢像珍珠一樣硬實,他將肚兜推到丘峰上,白嫩的豐軟瞬間彈跳而出,頂端的粉嫩像極了雪地裡的花朵,誘人採擷。

  映冬羞怯地想遮住赤裸的身子,臂膀卻讓他壓了回來。

  下一瞬間,雪峰上傳來一陣濕熱,他竟低頭含住頂端,舌尖由下而上地勾起珠蕊,一陣陣的吮弄發出淫靡的吸吮聲,她不禁渾身顫抖,肌膚上更是冒起疙瘩。

  他翻開層層盛疊的羅裙,找尋她雙腿間的熾熱,當手指觸碰到柔軟的腿根時,有些訝異本該觸碰到的褻褲縫線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柔嫩的肌膚與因為悸動而吐出的熱氣。

  映冬難耐地挪動腰臀。身下的褻褲是專為洞房花燭夜所準備的,她剛穿上時真有些不適應,也覺得羞死人了,現下被他這麼直接觸碰到私密處,她哆嗦得更厲害。

  「真是方便呀。」司徒然露出邪佞的微笑,長指擠入了小穴裡,引來她的抽氣聲,她的身子更是慌亂地瑟縮了起來。「怕什麼,嘗過以後,你會喜愛這滋味兒的。」

  他粗魯地撕扯褻褲,尖銳的裂帛聲響起,一陣涼意直接竄進她體內。他將她的右腿架在臂上,另一手揚開長掛,解開褲子,讓因為酒氣與慾望催化的昂揚男性得到舒緩。

  「夫君……」看見昂揚的男性慾望,那直挺挺的模樣讓她心生害怕,俏臀怯怯地往後移了幾寸。

  「別逃。」

  看見她眼中的退縮,司徒然伸手攫住她纖細的腰,將她拉回他身下,臂膀撐在她耳旁,將羅裙推擠到腰間,露出密林。

  映冬想併攏雙腿,卻被他以蠻力扯開,腿間紅嫩的花蕊對著他綻放它的美麗。「不要這樣……」

  「瞧瞧你,這麼濕,分明是個淫蕩娃兒,小嘴裡還吵著什麼。」他的話語充滿嘲諷,氣的是自己竟如此想要她,男性的慾望在吻住她柔軟的唇瓣時便昂揚熾熱,甚至疼痛難當。

  被他無情的話語打擊,她眼眶一陣酸澀,濕潤了起來。他咬緊牙,將她翻轉過去,不願看見那對令人憐惜的明眸。

  放在腰間的健臂將她抬了起來,她此刻上身趴在凌亂的床褥上,下身羞恥地翹向他,露出潔白細嫩的臀。

  「不、不要!不要這樣!」

  映冬對這樣的姿勢感到慌亂,急急想掙扎,但腰上的大手卻如鐵箝般讓她無法動彈。

  男性的手掌滑向她雙腿間,越過密林,手指陷入了微微顫抖的兩辦間,壓揉著躲在裡頭的珠蕊。

  「求你……不要這樣……我……」她羞澀地想將腿併攏,他卻先一步跪進其中,讓她無法如願。

  「不要怎樣?」司徒然趴在她背上,貼著她的臉頰,在她耳邊吐出熱氣,「想當我的娘子,就要滿足我,這只是剛開始而已,你這裡就已經硬成這樣了,真是敏感呀。」

  體內一股熱流因為他的狎弄而快速地湧向下身,在腿間密林深處蓄積,當他的長指往肉瓣裡頭陷入時,濕意迅速地湧了出水。香甜的汁液沿著他的指滴下,更順著她的雙腿內側滑下,浸入了火紅的被褥裡。

  「嘖嘖嘖,真是淫蕩的丫頭。」他將沾著濕滑愛液的手伸到她面前,「瞧瞧,你的身子有多想要我。」

  「不要——」映冬扭開頭,他卻將她的頭扳回來,長指餵入紅唇中,併攏的雙指壓弄著柔軟的小舌,下身在她不察時昂挺而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埋入她體內,將她緊窄的甬徑完全填滿。

  她疼痛得幾乎暈厥,仰頭想痛呼,卻因為他的手指而無法完全發出聲音,淚水因為痛楚而流下。

  她難受的模樣占據了司徒然的眼,不可否認的,他的心在此時此刻竟像讓人狠狠捏握住般難受。

  她一直對他極好,他本不該這樣待她,但心中越是掙扎,想讓她痛苦的念頭就更加強烈!

  仗著幾分醉意,他要自己拋開任何憐憫之情,只宣洩心中滿滿的不快,還有那份好似被背叛的窒息感。

  映冬疼得將被褥抓在手裡,一陣陣的熱液從兩人交合的地方溢出。他將塞在她嘴裡的手指抽出來,抱著她的腰,不等她適應便開始律動。

  「疼……嗚……」她將臉埋進被褥中,貝齒咬著唇,身子隨著他的抽撤而擺動。

  司徒然將她的腿撐得極開,讓硬杵更深入幽徑中,每一次的律動都發出肉體撞擊的聲響。

  他突然加快動作,讓她承受不住地位吟,抓住被褥的手指緊掘得泛白。

  「撐住。」他將手朝前往下探,兩指觸碰到激烈收縮的花瓣,將嫩瓣撥得更開,指腹在瓣裡來回滑動,試圖激起她體內深處更多的激情,湧出更多愛液。

  「然……夫君……嗚……」映冬難受地哭泣,身子虛弱的一滑,但在幾乎倒向床榻之際讓他撈了回來。

  他換了個姿勢,讓她跨坐在他的腿上,腰桿仍然不停地律動。

  驚人的快感在她的體內亂竄,她想抗拒,卻又發現自己竟留戀著與他這般親暱的姿態,蓓蕾湧起酥麻感,讓她情不自禁地抬手羞怯地移向不停跳動的雙峰。

  司徒然瞧見她欲撫還怯的模樣,嘴角一揚,在她耳邊出聲催促。

  「摸摸自己,你一定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身子有多麼誘人,摸摸它……」

  她聽話地伸出食指輕觸粉嫩的蓓蕾,驚訝它竟硬如小石,嚇得連忙住手,他卻抓住她的手貼上其中一側。

  「把手張開,握住它。」他出聲教導。

  「不要……」她羞紅了臉。

  司徒然強硬地將她的手掌張開,覆在上頭,疊在白嫩指縫間的男性長指輕輕地勾弄底下的蓓蕾。

  一陣快感襲來,讓她忍不住呻吟出聲,背脊因而弓起,緊貼在他身上。新郎衣裳的冰涼感傳來,她的腹部一陣痙攣,更多的愛液從兩人交合處湧出。

  「喜歡這感覺嗎?」他教導她的手指如何狎玩自已敏感的蓓蕾。

  「喜……喜歡……」

  映冬是個好學生,慢慢地揉捏起豐滿的雪丘,如珍珠般的尖端就像是快感的開關,使她的身子更加敏感。

  司徒然抬高她的腿,讓她旋過身面向他。

  「環住我的頸子。」他張開雙腿,也順勢將她的腿拉開,「會騎馬嗎?」

  她搖搖頭,無辜的神情惹人心疼。

  「我教你。」他扶著她的腰,將她的臀抬起後,又讓她坐下,緩慢的起伏讓他咬緊牙關,「像這樣,會了嗎?」

  「這樣嗎?」她想像自己離開椅子後又坐下,卻引得他發出粗啞的低咒。

  「算了!改明兒個帶你去騎一次馬。」他無奈地開始律動腰臀。

  「嗯……太快……不——」映冬將臉埋進他的肩頸間,蓓蕾因此在他冰涼的衣裳上滑動,反而更讓她無法承受,酥麻的快感一下子湧現,激起幽徑一陣痙攣,包覆住他的嫩軟快速地收縮,湧出多濕意。

  司徒然頂弄的力道加重,快速拍擊,她的收縮將他的男性緊緊箝住,這樣的刺激讓他幾乎無法抵擋,他咬緊牙根忍著蓄勢待發的慾望熱流,將她推倒在被褥上。

  丘壑為他完全開敞。

  他急切地抖動腰臀要她,她無法消化這樣激烈的刺激,眼角流出過度歡愉的淚水,撐不住地泣吟。

  「不行……嗚嗚……」

  美麗的臉龐因為攀上慾望的峰頂而泛著誘人的色澤,她的髮早已因歡愛而凌亂,卻更增添嫵媚,她彷彿獲得重生般褪去了天真無邪,轉瞬間成為艷麗的女子。

  男性頂端蓄滿的熱氣再也止不住,一陣衝刺間,源源不絕的暖流恣意的噴灑,注滿了幽徑……

  她嘗到甜頭,小手抓著被子激烈地喘息。他的腰臀抖動了下,緩緩從她體內退出,白濁的熱液從仍不停收縮的男性中釋放,將她雙腿間因為過於激情而泛紅的肌膚染上淫靡的色彩。

  司徒然將褲子穿上,撫平身上的長掛,視線卻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映冬因為他的退離而縮起身子,她輕吟一聲,努力適應仍痙攣的腹部,感覺似有源源不絕的熱流從雙腿間溢出,她羞赧地側過身,伸手觸碰那陌生的感覺。

  他下床走到屏風後頭,片刻後,他手裡多了一條濡濕的布,回到床畔扶起她,輕輕地以手裡的布擦拭她的雙腿間。

  他的動作讓她忍不住低吟,「我、我自己來……」

  司徒然將布遞給她,看著她羞紅著臉擦拭身子,眸子變得更加深邃,劍眉微微攏聚,接蓿一語不發地離開新房。

  映冬愕然地看著他離去,難過得幾乎掉淚。

  他還是討厭她嗎?

  ※ ※ ※

  映冬抬起頭,從貼著大紅「囍」字的窗子往外看,窗外靛藍色的天空慢慢變淡,桌上的紅燭已燃盡,連燭火熄滅後的白煙也消散了。

  雙臂攏著被子將自己蓋緊,她感覺好冷,只是分不清究竟是因為清晨的寒意,還是因為司徒然的離去。

  她明白,這是他的抗議。

  或許,他們都再也回不去以往美好的日子了……

  「小姐?」小翠放輕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映冬恍然回神。

  「小翠?進來吧。」她將腳伸下床榻,一陣涼意衝向裸足,讓她不禁打了個哆嗦。

  「是。」小翠輕輕地打開門,朝門外的丫鬟揚揚手,要她們將一桶桶冒著白煙的熱水提到屏風後頭去。「姑爺到奴婢那兒吩咐,讓奴婢燒熱水讓小姐沐浴。」

  聞言,絲絲暖意在胸口泛開,映冬的唇角微微揚起。

  或許,他還是關心她的……

  當身子坐進浴桶,浸泡在冷熱適中的水裡,她發出了一聲嘆息。

  她的身子又酸又疼,這桶熱水像是及時雨,讓她舒服許多。

  小翠拿起白布替主子擦拭身子,不禁因小姐身上的點點嫣紅而紅了臉,害羞地不敢想像這些紅暈是怎麼來的,尤其她的房間又離小姐的新房沒有多遠,房裡的聲響雖然不大,但仍舊傳到她那兒去了。

  「姑爺呢?」映冬問道。

  「奴婢不知道,姑爺吩咐完便離開了,可能在書房裡吧,小姐沐浴後就早些歇息吧。」

  ※ ※ ※

  新婚之夜,司徒然走出新房後也離開了他們的新居,從那之後,他便再也沒有回來,夜晚更留宿在鏢局裡。

  映冬等了幾個日夜,始終不見他的蹤影,是讓小翠去打聽後才知曉的。

  他們總不能這樣過下去,已是夫妻了,這樣避不見面,又怎麼能稱得上是家人呢?

  今日,宅子裡飄著食物的香氣。宅裡的下人們雖是新聘,但因為有林總管的管教,沒有幾日便已上手。

  映冬讓廚子準備一盅燉湯,打算待會兒送到燕子樓去給司徒然。

  「小姐,莫總管求見。」小翠前來稟報道。

  「請他進來。」映冬擱下針線,起身相迎。見莫總管一臉愁容地走進廳堂,她不禁皺眉詢問:「莫總管這時來,是鏢局裡有事?」

  「這……」

  映冬領著莫總管走向偏廳。

  「莫總管請坐。」

  莫總管一坐下,小翠立即送上熱茶。

  映冬微笑著道:「莫總管,什麼急事讓你一早就過來?」

  「小姐……」莫總管滿面愁容,欲言又止。

  「莫總管,有什麼事儘管說。」

  「小姐,是我做事不夠利索,還是有什麼做錯的地方,所以小姐才會想將我遣退?」

  「莫總管此話怎說?」映冬訝異不已。

  「今兒個我上鏢局準備上工,卻在帳房桌上瞧見一封我的辭退信,還有銀票,雖說主子遺退夥計,夥計不能說什麼,但我跟隨老爺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再者,我那口子這些年病著,也需要銀兩請大夫,我這把年紀了,實在不能沒有工作啊。」

  莫總管雙膝一彎,立即跪下,嚇得映冬趕忙扶住他的雙肘。

  「莫總管你別這樣,快先起來。

  「求求小姐行行好,不管什麼活兒,我都願意做,就是別辭退了我。」莫總管老淚縱橫,勉強讓映冬扶回椅子上。

  「莫總管,這事兒你先別急,先讓我將事情弄明白好嗎?」

  「小姐……」

  「你別擔心,這些年鏢局的帳目你管得清清楚楚,我都明白,莫大娘的病我也聽陳叔提及過,我不會虧待你,今兒個你先回去吧。」

  「小姐……」莫總管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離開,他一顆心高懸著,生怕自己年老失去這份差事後沒法營生,如此一來,他的老伴又該怎麼辦?

  「放心,我答應你,不會辭退你的,但是先讓我去將事情弄個明白,再另外安排工作給你。」

  一聽見主子的承諾,莫總管立刻感激涕零地跪下。

  「謝謝小姐、謝謝小姐!」

  「莫總管別這樣,先回去吧。」映冬扶起莫總管,讓他先回去。

  待莫總管一離開,小翠再也忍不住了。

  「小姐,姑爺才接管鏢局沒幾天便開始辭退人,竟然連莫總管都辭退,把管帳的人辭了,以後鏢局裡的帳要讓誰來管呀?」

  映冬看著小翠,卻半句話也答不出來。

  她答應過的,燕子樓交給了他,她便不過問一切,他這麼迫不及待,是故意與她作對,還是刻意以此方式鞭撻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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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櫻花落盡階前月,象床愁倚薰籠。

  終日望夫夫不歸映冬來到燕子樓,才走在迴廊上,便有許多人來向她抱怨,有些人讓司徒然辭退了,有些人則一下子增加許多工作,大夥兒都喊著吃不消,她只能好聲安撫,然後加快腳步往議事廳走去。

  司徒然坐在廳裡,一旁還有陳錫田、幾名資深鏢師與一位從沒見過的老人家,眾人正商討著白銀的賠償問題,映冬的出現讓眾人頓住了聲音。

  司徒然似乎有些訝異看見她前來,臉色一沉。

  「你怎麼來了?」

  「我讓灶房燉了些湯品,你這些日子都待在鏢局裡,怕你吃不好,睡不暖,想讓你補補身子。」

  「鏢局裡的飯菜不錯,被子也暖,你如果沒事的話就別往這兒走了。陳叔,我們說到哪兒了?」司徒然轉向一旁的陳錫田。

  「我想還是讓你們小倆口相處一下,晚點兒咱們再過來。」

  「不用了,陳叔,賠償的事比較重要。」

  映冬示意小翠將湯品擱下,然後走到他身旁坐了下來。

  司徒然攏起眉頭望著她。「你做什麼?」

  「白銀被劫走後的賠償,我也想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事兒事關重大,還有,你辭退了莫總管是嗎?」

  司徒然冷笑一聲。「你忘了自己曾許下的承諾了嗎?」

  「我沒有忘。」

  他冷冰冰的態度好傷人,尤其他們已是夫妻,感覺卻如同陌生人,那夜他們激烈地歡愛,她幾乎被他揉進身子裡,事後他體貼地取來濕布替她擦拭,還喚醒小翠燒熱水讓她沐浴……

  難道,那些都是假的嗎?

  「那麼你就不該過問鏢局裡的事,爹既然將鏢局交到我手上,辭退誰,請了誰,一切便是由我作主。」

  一旁陳錫田與鏢師們聽見司徒然的話,只能面面相覦。

  確實是如此,以前他是鏢局裡的鏢師,但現在娶了楚府的千金,身份便和過去不同,已是主子了,就算是年紀最長的陳錫田也不能說什麼,他們是主僕,再親近也不得逾矩。

  「我等先退下好了。」陳錫田連忙起身,其他鏢師見狀,也跟著走出去。

  一會兒工夫,議事廳時只剩夫妻兩人與一位老人家。

  「莫總管一把年紀了,莫大娘還病著,離開了燕子樓,他難以維生,要怎麼替莫大娘請大夫看病?」

  「我已經給了他優渥的辭退金。」

  「那麼其他鏢師呢?朱大哥也跟隨鏢局多年,還有小林,雖然只是幹些雜事的小工,但他也需要養家活口,上頭還有八十幾歲的娘親要養,失去了這份差事,他又該怎麼辦?」

  「燕子樓是鏢局,不是善堂,我沒必要念舊情、念人情義理、念這兒念那兒的留著一堆不需要的人。這次白銀失鏢,該賠償的損失有多少你算過嗎?鏢局裡幹雜工的僕役過多,幾乎與鏢師、武師差不多人數,開銷有多少,我想你連帳本都沒有翻開過,好好地思量,滿腦子只想對人好,卻不懂得節流。」

  映冬抿緊唇瓣不發一語,小臉上滿是震驚與羞愧。

  她確實從沒好好瞧清楚燕子樓的帳目,每回莫總管帶來帳冊,她總是推三阻四,用盡各種理由推掉。

  見她神情落寞,他擱在方桌上的手緊緊握拳,忍住想上前安慰的衝動。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後,他朝一旁的老人家點點頭,老人家見狀,離座走到他身側。

  「這位是閔清,以後莫總管的工作由他接手,至於你要怎麼處理莫總管的事,你自己看著辦。」

  「夫人。」閔清朝映冬彎身行禮。

  映冬抬眼瞧著閔清。這位老人家身子骨看來瘦弱,但雙眼中流露出銳利的神采,臉上雖有笑容,卻深不及肌,看來是位頗精明的老人家,與莫總管是完全不同的人。

  她在莫總管身上看得到慈愛與良善,就像和藹的老爺爺,尤其他與陳叔一樣疼她,她總是在莫總管身上瞧見去世爺爺的身影。

  「那麼,其他被辭退的那些人……」

  「辭退那些人省下的工薪,都還不足以填補失鏢後賠給金德銀號的損失,過陣子我還會再辭退一些人,希望你到那時別再食言,忘了自己說過的話。」

  ※ ※ ※

  「爺,這樣好嗎?動作如此之大,恐怕會傳進楚德威的耳裡,他應該不會坐視不管。」

  映冬離去後,閔總管將門關上,轉身擔憂地漸問。

  「他不會過問。」司徒然望著緊閉的門扉,「他比誰都清楚燕子樓的情況,當初將楚府的商號分別交給四個女兒,應該就沒有想過要靠這些賺錢。對他來說,楚府家大業大,主要的財源也並不靠這四間商號,放手給女兒玩玩才是他真正的想法。」

  他望著閔總管錯愕的神情,扯扯嘴角發出冷笑。

  「當初他拿燕子樓當嫁妝時,我便發現他並不在意這間鏢局。」他輕笑一聲,「而這正好,咱們要積蓄實力還得靠這間鏢局。」

  閔總管微笑著搖頭,眼中流露出佩服與欣慰。

  「若老爺與夫人還在,不知道會多欣慰、多高興看見小少爺長大了,且走起老爺的路子。」

  「閔叔,我讓你查的事有什麼眉目了嗎?」

  「雖然當年楚德威的車隊同樣行經那裡,但不見得與他有關,可能性可說極其低微。」

  司徒然斂眸以對。「你作出如此大膽的推測,憑藉的是什麼蛛絲馬跡?」

  「當年老爺與夫人一出門,沒有幾日,二老爺也跟著出遠門,奴才後來暗地察訪,找著了老爺去世後沒多久因長約到期而離開府裡的小廝,他說,二老爺那時說有位遠地的朋友過世,他得去弔唁,後來大老爺遇劫的消息傳回來,府裡正要派人通知二老爺時,二老爺竟恰巧回府,彷彿早已知曉老爺與夫人遭遇不測,絲毫不見驚駭。」

  司徒然沉思許久。

  他一直不願證實自己的爹娘當時是被誰所殺害。

  若是楚德威下的毒手,那麼,他與映冬之間又該如何?

  他該恨她嗎?

  從跟著楚德威來到京城開始,他便暗地裡注意著楚府眾人的一舉一動,查探楚家的底子。

  楚府家大業大,官商關係良好,是正派的生意人,犯不若為了他爹手中區區的鹽引而起殺機。

  至於叔叔,雖然有可能為了家業、為了掌權而動邪念,但爹與叔叔是親兄弟呀,他不相信這種殘害手足的事,叔叔做得出來!

  「閔叔,去證實那件事,如今,我要知道爹娘是誰殺的。」司徒然一臉肅殺之氣,雙目泛著紅光,握拳的手背因為極力隱忍而浮出青筋。

  「是,奴才會讓人查清楚,不過爺,聽聞二老爺離開了山西,往京畿而來,您想,二老爺會是打聽到您還活著的消息了嗎?」

  「不。」司徒然搖首,「當年我才十二、三歲,與現在的模樣大不相同,再者,我已改名換姓那麼多年,叔叔不太可能認為我還活著。」

  「但是爺,奴才還是找著了您呀。」

  「閔叔,你是爹最倚賴的心腹,當年爹娘帶著我輸米至天津換取鹽引回山西的路上,你為了保護他們而身受重傷,若不是曾行走江湖,記得楚家商徽而循線找到京城來,恐怕你還是找不著我的。」

  「老爺與夫人……奴才最終還是沒能保全老爺與夫人的性命。」閔總管難過得老淚縱橫。

  「閔叔,別自責,這是誰都不願見到的結果,現在我只想查出當年置爹娘於死地的幕後主使者究竟是誰,你現在的任務便是將這件事查清楚,至於叔叔,那是另外一回事。」

  「是,奴才知曉,我會讓人將這條線摸透,盡早查出殺害老爺與夫人的凶手。」

  「你下去吧。」

  「是。」閔總管躬身退下。

  司徒然望著桌上的瓷盅,走了過去,伸手掀開盅盞,裡頭的補湯已經沒有了熱煙,盅身冷冰冰的。

  望著裡頭的湯,他似乎還能感受到它之前的熾熱,就如同映冬自始至終給予他的溫暖。

  如果他們不是在這樣的狀況下相識,或許他的心會為她的溫柔傾倒。

  他希望閔叔查出的事實與她的家人無關,若真如此,那麼他會用盡一生好好的呵護她,疼惜她。

  但如果是令人失望的結果,那麼……司徒然深幽的眼眸變得陰沉、嚴厲,擱在桌案上的手握緊了拳。

  他會做他該做的。

  ※ ※ ※

  該來的還是來了。

  雖然司徒然以為自己的樣貌已和過去不同,且也改名換姓,要認出他是當年的嚴澤,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倒是錯估了鹽商的情報網絡,能找著他,可見得叔叔並不認為他已死。

  打開一隻木製的小方盒,盒子的大小不及手掌長寬,裡頭鋪著朱色的絨布,絨布上躺著一個圓形的玉牌,玉牌上刻著交喙展翅的雙鷹。

  拇指滑過玉牌,司徒然專注地打量著它。

  這塊玉,是當年盜匪劫掠時他在地上撿著的,多年來,他一直找尋著與這玉牌相關的人。

  當年選擇在燕子樓待下,為的便是他們因托鏢行走江湖所累積的人脈與見識。

  他曾留意過楚家上下所有人,從沒見過誰身上帶著這樣的玉牌,連拐個彎問映冬,單純的她只覺得這塊玉好看。

  「爺。」閔總管見司徒然盯著木盒裡的東西,久久不語,便出聲叫喚。

  司徒然合上蓋子。

  「他約在哪裡?」

  「城西廣和茶樓。」

  廣和茶樓?司徒然微蹙起眉。

  他知道楚映秋曾在那兒遭人設計,當時的老闆劉福不是什麼正經的傢伙,當初因為風月樓老闆下藥迷昏楚映秋,劉福的茶樓曾與風月樓一樣讓朝廷下令抄了。

  但最近茶樓易主,買主是外地人,將茶樓改建,在一樓興建了一座戲台,讓人邊品茗邊看戲,生意不錯,是近來京畿知名的茶樓之一。

  那裡不像以往的茶樓是一間間廂房,因為闢了戲台,三面環以樓廊作為看台,危險性倒是降低許多。

  司徒然望著閔總管,眸底有著冷得教人發顫的寒光。

  「閔叔,叔叔的帖子既然能送到燕子樓來,看來咱們也該現身赴約了。」

  ※ ※ ※

  雖然司徒然以不回府來發洩被逼婚的不滿,但對於映冬,他仍然存有慾望。

  每回她到燕子樓來,他總會關上房門與她雲雨,只是那樣親密的交合非但無法使她覺得自己是受寵的,反而讓她有種被輕視的窒息感。

  陰暗的書庫裡傳來讓人臉紅心跳的聲音,輕聲嬌吟不由自主地隨著紅艷小嘴呼出的熱氣而飄出,書架雖然是釘死在牆上的,但仍撐不住激烈的晃動而發出嘎吱聲響。

  映冬站立在書架前,衣裳狼狽地滑落至手肘處,露出雪白的肩頭,頸上的肚兜繫帶早已鬆開,僅勉強地掛在頸上,早晨讓小翠梳理好的髮髻鬆了開來,如瀑般的烏黑髮絲披散而下。

  讓人難堪的是,此刻她的羅裙被他掀到腰上,褻褲褪至足踝,毫無遮掩的俏臀以羞死人的姿勢朝向他。

  身後的司徒然呼出粗喘的氣息,扶著她的柳腰,身子站得直挺,精壯的腰桿激烈的撞擊著,埋在花穴裡的亢挺摩擦著嫩軟的甬道。

  在書庫裡歡愛,還以這樣站立的方式與他糾纏,讓她深覺羞趣,身子反而變得更加敏感,顫慄一波波地從兩人的交合處襲來,她有些承受不住,雙膝一軟,幾乎跌坐在地上。

  「撐著。」司徒然將手臂伸到她腰前攬住,兩人的身軀更加貼合。

  「嗚……然……不行……」映冬無助地搖首低吟,雙腿間的快速抽撤幾乎搗壞了她,尤其她只能攀著書架而無法擁抱他,讓她倍覺空虛。

  「不想要我嗎?」

  他銳利的黑眸盯住她眉山微皺的小臉,見那嫣紅的小嘴兒讓皓白的貝齒咬住,他劍眉深擰,腰深深一頂,在她窄熱的幽徑裡撞擊。

  映冬忍不住仰起小臉痛吟一聲。

  司徒然將手伸向前方,尋找花瓣間敏感的花心,態意地揉弄,指腹不停地撥弄如玉珠般硬實的蕊心。他的動作無疑帶給她更多無法承受的快感,隨著律動而搖晃的蓓蕾早已染成了雞血石般的艷紅色澤。

  「求你……好難受……」

  他停住律動,將她翻轉過身,深埋在她溫暖花徑中的勃發男性因為這無法繼續得到滿足的短暫停頓而微微顫抖。

  托住她的臀,他伸手揮去一旁桌上的文房四寶,將她推向桌面躺平。他俯身在上,雙臂撐在她耳旁,望著因情慾而雙眼迷濛的嬌俏小臉,欣賞著白皙的容顏因為他的關係而染上了嫣紅。

  他的腰開始規律地衝刺了起來。

  門外因為剛才文房四寶落地的聲響而引來夥計敲門詢問。

  「是我。」司徒然沉聲回了句,打發了外頭的人。

  映冬慌亂的想起身,但他立即壓住她的雙腕,在她耳旁低語。

  「如果不想讓外頭的人知道這兒發生了什麼羞人的事,就別出聲。」他咧嘴邪佞的一笑,似是懲罰般快速地抽插。

  她必須狠狠咬住唇瓣,才能阻止自己發出呻吟。

  見她承受不住的可憐模樣,司徒然低咒一聲,捂住她的嘴。

  他該死的要不夠她!

  原以為洞房之後,他便可以不用再理會她,但那一夜的滋味太甜美,讓他一直無法忘懷,只要見著了她,他的慾望便會跟著甦醒,她的一舉一動對他來說都是誘人的折磨!

  他並不是沒有碰過女人,男人有需要時也會上秦樓楚館尋歡,但從沒一個女人如她一樣占據他的身心。

  「張開眼睛看著我。」

  黑長的眼睫沾著香汗,眨了幾下後緩緩睜開,映冬努力讓自己從暈眩的情慾中清醒。

  望著她被水氣洗滌得燦亮的眼眸,司徒然的心底掠過一絲掙扎,卻又硬生生地將它壓抑,攫在皓腕上的大掌緊緊地握著。

  兩人對望許久,喘息聲急切而紊亂。

  「我該拿你怎麼辦?」他低喃著,不願讓她聽見,動了下腰臀,再度讓埋在她體內的熱杵動了起來,狂野地抽撤,深埋在她體內的熱燙變得更加熾熱與脹痛。

  映冬咬住唇瓣低吟,雙腿情不自禁地環上他的腰,將他緊緊地箝住,胸脯隨著律動而彈跳,晃出一道道美麗的弧。

  充血的蓓蕾像兩個小紅果,他張口吮住雪峰頂端綻放的粉嫩,在唇間滾動,舌尖逗弄著敏感的尖端,酥麻的刺激感在她體內激起陣陣漣漪。

  她感覺腹部不停地痙攣,私密處流淌出動情的蜜液,順著大腿內側滑下。

  司徒然捧高她的臀,律動著身體,她的臀因為高高聳起而更能感受到他闖入的力道與深度。

  映冬不住喘息,吟出的聲普微微顫抖。

  如雪般的肌膚在昏黃的燭光下顯得迷人,小臉因情慾而微擰,貝齒咬緊唇瓣,阻止自己再發出羞人的吟哦。

  她無助地凝視司徒然的黑眸,看見了他的俊顏上因為慾望而有了溫度。

  每回歡愛時,她才能在他臉上看見以前溫柔的神情,那層接手鏢局後出現的薄冰,也只有在這時才會融化。

  她喜愛此時的他,哪怕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會對她好,給她溫柔……

  一滴清淚在未曾察覺時無聲無息地滑落。

  原來她愛他啊……映冬露出淒楚的淺笑,有些自嘲。

  她竟然到現在才發覺自己愛上了他,她想,或許早在他們初識,他將竹蜻蜒擱在石階上,送給了她,悄悄地對她敞開心房時,她的心便被他占據了。

  司徒然絲毫不給她喘息的時間,激烈地抽送著熱燙的慾望,讓她受不住地泣吟出聲。

  強健的身軀僵了下,他伸手想抹去她臉上的淚珠,卻在半空中頓住了,收緊拳隱忍,隨即握住她頭頂上方的桌沿,腰臀強力地抽送,將木桌搖晃得吱吱作響。

  「不……我不行……不——」

  腹部一陣激烈痙攣在她體內產生劇烈的熱潮,無法阻止的暖流以令人羞恥的速度泛濫,傾洩的情液將兩人濡濕,滑落在石板地上。

  映冬虛軟地躺在那兒,已無力回應他的律動,只能像個無生命的布娃娃,任由他繼續馳騁。

  司徒然的律動變得短促而急遽,暖嫩的幽徑將熾烈的熱杵緊緊吸吮住,每一次的抽撤都帶給彼此無盡的刺激。

  顫慄感竄向他腿間,驅使充實在她體內的火燙加快速度,疾馳抽送,直到腰臀一陣痙攣,火燙的慾望湧出熱液,將她窄緊的花穴完全填滿。

  他撐著身子看著她,她雪白的肌膚因為歡愛而透出粉紅的色澤,手掌在她的豐盈上意猶未盡地揉弄,撫摸頂端充血的蓓蕾。

  映冬側著臉急促地喘息,身子卻因為他持續的撫弄而哆嗦,平坦的腹部激烈地收縮,體內混著愛液和濁液緩緩地流出,只點著微弱燭光的書庫裡充滿了紙墨與歡愛的氣息。

  司徒然從她體內退去,一陣摩挲讓兩人都咬緊了牙隱忍那陣騷動。

  他撕下衣袍的一角,將她的大腿分開,探手輕輕為她擦拭。

  縱使他平日對她總是那麼冷淡,但每次歡愛之後,他總是會溫柔體貼地替她擦拭乾淨。

  映冬撐著身子,有些無力地從桌上坐起,司徒然見狀,伸手拉了她一把,替她將羅裙拉下,遮住雪白的雙腿。

  他將自己清理乾淨,穿妥衣物後;靜靜地看著她嬌羞地整理衣裳。見她雙頰上泛著暈紅,他不由得伸手握起她一繒烏黑的長髮,撫著那光滑細軟的髮絲。

  「近來越來越悶熱,鏢局裡也該添置夏衣了。」映冬微低著頭,有些害羞地看向他。兩人親密的交合已算是例行之事了,但她總還是無法在事後多瞧他一眼。

  「鏢局需要節省不必要的開銷,先前賠償金德銀號已幾乎花光了銀庫裡的積蓄,剩下的還得支付工薪,沒有多餘的銀兩替所有置衣。」

  「那麼也該替你添置……」

  「不需要。」司徒然往房門走去,打開門喚來小牛,「送些熱水到我房裡去,夫人要沐浴。」

  「是。」小牛的頭連抬都不敢抬一下,就怕瞧見了什麼不該瞧見的。兩位主子待在書庫裡這麼久,總不可能是在裡頭看書吧?

  司徒然轉身對她道:「你到我房裡去沐浴吧,沐浴完就回府去。」

  「等一下!」映冬喚住要踏出房門的他,「你今日會不會回府?」

  他沉默了半晌才開口:「不會。」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她的心隱隱作痛。

  雖然被他強健的體魄所擁抱,但她卻感受不到任何溫暖與安穩,身子雖熱,但心卻涼冷。

  究竟要到什麼時候,他才會正視她,才會願意像尋常夫妻般與她住在一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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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郎心如紙鳶,斷線隨風去

  他退一步,她總可以進一步吧。

  映冬天真的這麼想。

  成了妻子更能照應他的生活,或許過些日子他便會明自,她是真的對他好。

  有時想想,或許她是真的充滿私心。

  她不像其他姐妹,都遇到了與她們真心相愛的男人,她雖接手燕子樓,生意上的事仍是由莫總管或是陳叔出面,能遇上男人的機會自然少,更不用說她生得並不似其他姐妹們那般美麗。

  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是為人子女應盡的孝道,她該慶幸的是爹不是讓她嫁給一個她全然陌生的男人。

  「胡老闆,有沒有更涼爽些的料子?」

  房裡靠牆的地方擺了一張長桌,上頭堆滿了一匹匹的布料,映冬將手擱進布料裡,實際體會布料的舒適感。

  每年她總會到巧緞莊來替燕子樓的上上下下添衣裳,夏季選用透氣、舒爽的料子,冬日便選擇厚實點的。

  鏢局裡的男人個個粗手粗腳,衣裳總是這兒破那兒繃,在衣著上確實是不小的開銷,但楚家從不虧待下人,奴僕們很少願意離開楚府,因此,那日司徒然辭退了鏢局裡的一些人,才會引來那麼大的騷動。

  映冬倒是很訝異爹竟然不動聲色,似乎不打算插手這件事。

  今年,就算不替鏢局裡的人添衣,她仍想為夫君添置,因為這是她頭一回以妻子的身份替他打點衣裳。

  一旁打開的圓角櫥裡擺了滿滿的布料,胡老闆擱下從櫥櫃裡取出的布料,想了下。

  「前些日子從邕州運來一批苧布,重只數十錢,輕涼離汗。」

  「夠涼爽嗎?練武之人鎮日待在烈陽下,布料不夠涼爽很容易悶出病來。」

  「四小姐,你有所不知,古人曾云:『雪為緯,玉為經,一織三滌手,織成一片冰。』指的就是這料子的輕、涼、透氣,絕對適合。 這回苧布的織級有七升、十五升兩種,四小姐是要哪一種?」

  「兩種都取來讓我比較一下。」

  「我這就去庫房取樣布來。」胡老闆馬上到庫房去。這筆生意要是成了,可是不小的進帳。

  映冬走向窗旁的椅子坐下。稍早才下了場雨,如今雨已停,只剩舒爽的涼風伴著陣陣水氣撲面而來。

  小翠倒了杯茶擱在映冬手旁的方幾上,遲疑許久才怯怯地開口。

  「小姐,既然姑爺不愛你管他的事,為何還要替他打理夏衣?」每回小姐總是拿熱臉去貼姑爺的冷屁股,委屈得不得了,她在一旁看了都想替小姐打抱不平。

  「只要讓陳叔拿給他時說是娘準備的,他會收下的。」

  我還是認為不用對他好!小翠不高興地在心底回嘴。

  映冬望著窗外。巧緞莊後院裡的竹林颯颯響著,風吹了進來,拂上她的面頰,卻無法拂開她眉間的愁緒。

  她心甘情願打理他的衣食,不論是成親前還是成親後。

  憶起司徒然對待她的態度總冷得像是藏雪的冰窖,許多次都狠狠地傷了她的心。

  「輕容紗、暗花紗、春羅、花羅,對了,還有毫州輕紗,這些我都要……爹,都買給我吧?」女人柔軟嬌嫩的聲音從臨房傳來。

  對方撒嬌的語氣,將映冬從心碎的回憶中拉回來。

  「你這孩子,知道這些有多貴嗎?竟然還要毫州輕紗?」

  「嗯——爹——」女子嬌嗔著道,「你只有我這麼一個女兒,從小就疼,玉嬋想要什麼都會買給玉嬋的,買幾匹布做些夏衣,難道爹不想看我打扮得美麗動人嗎?」

  一牆之隔的映冬露出淺笑,想著許久前,她也曾像那個女孩般,無憂無慮地撒嬌,央求著爹娘替她縫製新衣,因為她想穿給司徒然看……

  「是、是,誰教我就你這麼一個女兒,不疼你疼誰呢。買買買,你想買什麼布,做什麼衣裳都成。」男人的聲音裡帶著寵溺。

  「爹最好了。」

  女子指示夥計將她要的布料與衣裳的樣式記下,隨即聽見門扉打開又關上的聲響,夥計離開後,女子嬌柔的嗓音再度響起。

  「爹,這塊緞料如何?夥計說很適合裁成嫁衣,我想趕緊找師傅縫製,好趕得上我與司徒然成親時穿。」

  映冬如遭雷劈,一度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玉嬋,我明白你在初見司徒然時便喜愛他,但你真的因為想與他在一起而甘願做妾?你要我如何向你娘交代?」

  女子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爹放心,司徒然並不愛楚映冬。」

  「就算你這個小傢伙想嫁,也還得司徒然願意娶你呀。」男人的聲音裡充滿了疼寵。

  「爹請放心,若玉嬋猜測得沒錯,司徒然怕是迷上我了,若我開口要他娶我,他不會拒絕的。」

  隔鄰傳來門扉再度開合的聲音,巧緞莊的夥計似是取來了紋飾樣紙讓女子挑選,話題再度回到衣裳上。

  窗外竹林颯颯,幾隻小雀兒無憂無慮地在竹枝間跳躍,好不快樂,但映冬卻久久無法動彈,雙眼直視前方。眼眨也不眨,像讓人定住了般,臉上完全沒有血色。

  站在一旁的小翠見狀擔憂不已,剛才隔鄰廂房的談話,她也聽見了。

  映冬揪緊衣襟,胸口沒來由的悶痛不已,她卻哭不出來。

  「小翠,我有聽錯嗎?」

  「小姐……」

  映冬蒼白的唇揚起一抹縹緲的笑,輕揚的聲音裡有著滿滿的悲傷。

  「小翠,我明白他不愛我,也知道他會答應與我成親,是因為爹的關係,這一切我早就知道了,心裡也都有底,為什麼這個事實還是能將我的心刺得好痛?」她望向小翠,眼神中透露著絕望,眸心又殘存著一絲希望。

  她究竟想從小翠那兒聽見什麼回答?

  所有人都早已用同情的眼神回答了她呀,只有她天真的以為總有一天他會愛上她,會明白她的好,知道她的心意。

  映冬痛苦地閉上眼,卻一滴淚也流不出來。

  一向愛哭的小翠終於忍不住掉淚。

  打從她進楚府成了小姐的貼身丫鬟至今,小姐與司徒然之間的事她最清楚,司徒然有時對小姐的態度,冷狠得好像小姐是他的殺父仇人,她有時真氣得想打他!

  「他真的……沒辦法愛我嗎?」映冬捂住臉,心碎地低語。

  ※ ※ ※

  早在一開始,映冬便知道這樁婚姻司徒然是迫於無奈,所以地她想盡一切方法彌補他,讓自己成為一個好妻予,希望他有一天能夠愛上她。

  她將燕子樓交給了他,他一掌權便將跟隨她爹多年的莫總鋒撤換,找來閔總管接手,雖然眾人對此皆不以為然,但她仍沒有再多說什麼,除了用順從他來彌補對他的虧欠,也是為了讓他在鏢局裡樹立起主子的威嚴。

  「咳咳!」那日從巧緞莊回來後,映冬的身子便不太舒服,吃也吃不下,鎮日懶洋洋的,連上鏢局的力氣都沒有,也就無法找他探問那日所聞之事。

  此時,小翠匆匆奔進房裡,說司徒然回府了。

  這是幾個月來他頭一回踏進宅子,映冬連忙從床榻上起身,披著繡襦往書房走去。

  踏上只有四級的石階,她來到書房外頭。

  房門半掩,她抬手想敲門,卻驀然想起他對她的厭惡,手就這麼僵在半空。

  司徒然與閔總管的對話,從半掩的門縫隱隱約約地傳了出來。

  「爺,北方邊地的屯田今年凶乾旱的關係,收成銳減,納倉後僅能換取十二引左右的引票,羌州的收穫也是如此,且邊境屯種商賈越來越多,往後換得的引票將會減少。」

  屯田?

  映冬疑惑地往門邊靠近,附耳傾聽。

  屋裡靜默了半晌才傳來司徒然沉穩的嗓音,隱約還有書頁被翻動的聲音。

  「那麼今年銷鹽的獲利就是這些嗎?」

  「是的。」

  銷鹽?映冬心裡的疑惑越來越大。

  燕子樓一向只接托鏢,從未經營過其他生意,何時有了屯田與鹽銷?

  司徒然拉開桌案後的椅子坐下,閒適地將手肘放在扶手上。

  「也就是說,投放在屯墾糧田的成本與換得引票售賣食鹽的利潤越拉越近了。既然近幾年糧田收成不佳,那麼明年就按朝廷開出的招商榜文進行收購軍需物,屯田暫以養田的方式耕種,待其他糧田不夠滋潤時咱們再開始播耕。」

  每年朝廷除了讓鹽商以糧食換取鹽引,再以鹽引到指定之處換取食鹽販售外,還會出示榜文招商,榜文裡會清楚寫著所需物資,只要將物資送到指定地區,就能進行報中、守支與市易。

  「邊境的土地本就不夠肥沃,近幾年在降霖減少的情況下,還繼續進行播種,土地裡的養分很快便會耗盡,種出來的糧質不佳,產量也會減少,再加上一些商人開始移往邊境種植,減少運糧換鹽的路程,若咱們的糧田這幾年休耕,以報中方式收購軍需物,雖然獲利沒有屯田多,但幾年之後邊境開始屯種,加上期間收購軍需物所累積的人脈,便能輕鬆獲取厚利。」

  此時,一陣暈眩讓映冬雙腳站不穩,碰到一旁的柱子。

  這細微的聲音驚擾了房裡的兩人,閔總管立即推開門,銳利的眼神在看見門外的映冬後瞬間收起。

  「夫人。」他必恭必敬地換上堆出來的笑意,「夫人有事找爺嗎?」

  「我……我是想,夫君既然回府了,想問問看要不要替他準備些熱食過來。」她尷尬地苦笑,「我是否打擾到你們了?」

  「不、不,夫人請進,奴才正要離開。」閔總管側身,示意她進入。「爺,是夫人。」

  「讓她回去。」

  映冬人才剛踏進屋裡面對司徒然,立即聽見他下逐客令,她的身子僵了下。

  「但是爺……」

  「我說了,讓她回去。」坐在桌後的司徒然,姿勢雖然閒適,卻面無表情,聲音冰冷。

  「沒關係,我……」

  「呃,爺,夫人的臉色不太好,先讓夫人在屋裡稍坐一會兒,我這就去喚小翠過來服侍。」閔總管轉身對映冬點了下頭,隨即不等主子答應便快步離開,順手將門帶上。

  映冬只能苦笑看著閔總管離去。

  她明白閔總管是一番好意,雖說他是司徒然的人,卻對她頗為友善。

  司徒然問道:「你來做什麼?」

  「我……」你想納妾是嗎?她想問,卻開不了口,害怕聽到他的答案。

  他擰了了下眉,隨即露出諷笑,起身向她走去,逼得她跌坐在椅子上。

  「想我了?」

  將手撐在椅子的扶手上,他俯身與她對視,另一手輕佻地解開她領口上的梅花扣。她羞紅了臉,按住他的手,但他輕易地將她的手揮開,繼續解笫二顆。

  「不要在這兒……」

  「在這兒有什麼不行?連書庫咱們都撒野過,這兒可比鏢局裡的書庫乾淨、舒適多了。」司徒然的手指隔著銀白肚兜按壓著雪丘的頂端,立即聽見她呼出的驚喘,「這麼敏感?」

  「不要這樣,我不是……我真的只是想來看看你……」映冬挪動俏臀,掙扎著閃躲他的侵襲,身子卻不爭氣地在他觸碰的那瞬間便有了反應,被他的手指隔著薄布揉轉的尖端馬上硬挺。

  「這張嘴不老實,但身體可是知道自己要什麼。」

  司徒然的手從肚兜底下伸進去,慢慢地往上攀爬,她的衣擺因為他的動作而向上翻卷。他一手握住柔軟的豐盈,食指惡意地上下撥弄頂端的蓓蕾。

  映冬連忙按住他的手,眼眶因為身體被他輕佻的撫摸而泛紅。

  「求你不要這麼對我。」

  「如何對你?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他冷哼一聲,捏握住手中光滑的軟嫩。

  「我知道逼你娶我是委屈了你,但是別這麼對我,好像……好像我是個……花娘。」

  她眼中哀愁的瑩光讓他的眉微擰了下,收起嘴角邊的輕笑,放開了她。

  「你想成為花娘,我還沒那興致娶這樣的女人。」

  見她咬著唇瓣可憐兮兮的模樣,他心底暗咒一聲,眉皺得更緊,看來像是極為生氣。

  司徒然離開她身旁,不再看向她,「回房去。」

  映冬拉整衣裳後站起身,雙腿卻因為他剛才的觸摸而微顫。

  「你一定要這麼厭惡我?難道不能試著了解我嗎?」她話還沒有說完,便腿軟地往下倒。

  他快一步接住她的身子,摟抱住她的腰,讓她坐在他的腿上。

  兩人靠得極近,近得能聽見對方的呼吸,鼻尖幾乎碰觸到彼此的。

  他一直清楚映冬不似她其他姐妹那般艷麗、嫵媚,但她五官清麗,身上有著令人無法忽視的雅致氣息,肌膚白皙如雪,不管冷暖天候,雙頰總是泛著桃花般的絳色。

  她的眸子黑而明亮,小巧的菱唇他品嘗過,是這麼的柔軟香甜,軟若無骨的身軀他肆意蹂躪過……她的輕喘、嬌吟,還有濕熱的幽徑……

  明明知道自己深受她吸引,他卻只能以避而不見來躲著她,至少不與她同床而眠,以此控制自己想擁抱她的衝動。

  「不要討厭我。」映冬哀求道,睜著盈淚的眼看著他。「我是你的妻子,求你不要厭惡我,將我推離得遠遠的,好嗎?」

  司徒然的唇在離她極近之處停了下來,驀然扶起她站穩。

  「回房去。」他走向桌案,坐回椅子裡,取來擱在左側的冊子翻閱。

  見他再度將她推得遠遠的,她的心微微抽痛,抓著手絹的指節揪得泛白。

  「若你要回鏢局去,記得別讓馬車跑得太快,以免危險。」

  見他沉默不語,映冬以為他會像往常一樣不回她話,轉身正要踏出房門時,他的聲音卻在身後幽沉地響起。

  「我今晚不回鏢局了。」司徒然抬起頭,看見她臉上毫不掩飾的欣喜,心房因此震了下,隨即壓下急促的心跳,迴避她的視線,冷硬地道:「我在書房裡過夜,別再來打擾我了。」

  「好。」

  她笑著回答,悄悄地退至門外,將房門關上。

  至少,他願意待在這座宅子裡,縱使仍分隔兩處,但終歸是進步,她該滿足了。

  ※ ※ ※

  映冬離去後,閔總管再度回到書房。

  「爺。」

  正望著窗外沉思的司徒然聞聲回過頭。「閔叔。」

  「爺,剛才奴才立即派人通知邊地屯田,讓他們準備進行休耕。」

  「記著,告訴農家們,休耕期間,還是會給予他們工薪,但不會給足,若願意的人便留下。」

  「是。」

  司徒然驀然發出冷笑。

  「不過,我倒是沒想到叔叔這麼快就開始變賣嚴家祖產,將北方邊地的屯田一塊塊地售出,這相隔還不到十年的光景呀。」

  「若是老爺還在,嚴家絕不是此刻的景況,依老爺的性子,就算資金短缺,必須賣物籌資,也絕不會動祖業一分一毫。嚴家在交到二老爺手上的頭一年便開始出現資金缺口,那時二老爺便將腦筋轉到屯田上,幸好這會兒讓咱們先下手為強,否則嚴家祖先攢下的家產就要拱手讓人了。」

  「幸好閔叔你及時找著我,我才曉得府裡的情況,來得及籌到足夠的銀兩趁叔叔急著拋售時以賤價買下。」

  閔總管一臉愧疚。「但總是對楚家過意不去,咱們腦筋可是動到他們身上,若不是金德銀號那批白銀,咱們還湊不足數呢,只是這無本生意還是讓奴才心中有些不安。」

  「會還的。」司徒然想起那次劫鏢,劍眉攏了起來,「那日出現的第三方人馬,查到是誰了嗎?」

  那日劫銀之事,是他與閔叔策劃,若不是聽聞嚴家家敗,祖產開始拋售,他也不會做出這種忘恩負義之事。

  只是,策劃周全的事怎會突然殺出程咬金,還意圖置他於死地?

  「是雙鷹幫。」

  「雙鷹幫?」他憶及那塊玉牌,上頭也是兩隻老鷹。難道會是同一夥人?

  「雙鷹幫出沒在呼和浩特一帶,專門劫掠商隊,只是奴才還沒有查清楚為何他們會千里迢迢跑到河間來搶劫燕子樓的車馬。」

  「白銀誰不愛?」

  「但呼和浩特一帶也常有做完生意後運有滿車銀兩的車馬,掠奪他們不是更容易些?」

  司徒然皺起眉頭。

  閔總管的話說中了他心裡的疑問,若是如此,那日突然出現的第三方人馬便是衝著他來的了?

  是誰想要他的命?

  楚德威是凶手的可能性早已被他排除,若楚德威真是當年殺害他爹娘的凶手,又為何要將他帶回楚家?直接一不做二不休地將他殺死便成,但楚德威不僅將他帶回府,更吩咐陳叔要盡力照顧他。

  這幾年的相處,他亦探清了楚德威的性子,楚德威樂天知命,最愛的便是與四位妻子到處遊山玩水,更不用說他還將女兒許配給他……

  這麼一來,一切都大白了。

  「閔叔,你認為,我死了對誰有好處?」

  「這……難道是……」閔總管愕然地看著司徒然.只見他露出一抹冷得比人覺得骨子裡發寒的淺笑。

  「是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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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錦字梭停掩夜機,白頭吟苦怨新知

  映冬坐在繡台旁,一針一線地在苧布上下針,精細的繡工,將綠竹繡得栩栩如生,像是在布料上找著了生命。

  映冬自小對女紅,尤其是刺繡擁有極高的天賦,楚家打她六歲起便聘請一名師承韓媛繡的師傅來教導她,而她天資聰穎,手指靈巧,繡出的圖樣生動好看,楚府上下都喜愛極了。

  將最後一針拉起,剪去線尾,苧布上的綠竹圖樣便繡妥,她滿意地瞧了瞧。

  自從前些天司徒然回到府裡後,他待在家中的時間越來越久,她甚至能與他同桌用膳。

  這對她來說是極大的好消息,因為他已經慢慢對她放下心防,遂漸知曉她的心,因此這幾日她的心情可說是十分雀躍。

  只是那日在巧緞莊似乎是著涼了,她的身子一直不太舒服,一股膩人的味兒老是從喉嚨往上冒。

  伸指從一旁的小木盒裡拿起一顆嘉慶子往嘴裡送,嘉慶子酸甜的味道正好能夠帶走嘴裡的膩味。

  「真是奇怪,我怎麼從沒發覺這蜜餞的味道這麼好?」她笑問一旁正走進來的小翠。

  「那是小姐你這陣子心情好,才會覺得這酸酸甜甜的蜜餞好吃。」小翠回以淺笑。

  姑爺這陣子都會回府過夜,顯見兩人的關係有所改善,小姐心情好,她也跟著感到開心。

  「是嗎?」映冬笑了,抱著衣裳站了起來。

  然而一陣暈眩讓她不禁搖晃了下,小翠及時扶住她。

  「小姐,你這陣子飯越吃越少,身子會撐不住的。」

  「沒事,可能是前些日子在巧緞莊著涼了吧。」

  「奴婢馬上去請大夫來替小姐瞧瞧。」

  「不礙事啦,晚些替我準備點熱粥吧,喝點暖心的東西就好了。」映冬越過繡台,「小翠,姑爺呢?」

  「在前廳,好似有客到。」

  「有客?托鏢的客人嗎?」

  小翠搖搖頭,「不,是一男一女,看那樣子不像商號派來托鏢的管事。」

  「是嗎?咱們去瞧瞧。」映冬的心裡忽然有一股不好的感覺,窒悶得讓她難以呼吸。

  ※ ※ ※

  映冬人在廊下,遠遠地看見兩位客人從廳裡走出來。

  男人兩鬢蒼白,似已屆知命之年,身形仍然挺拔,而他身旁的妙齡女子,看來溫柔婉約,模樣清麗。

  女子驀然回首,眼若流螢,發若飛瀑,瞧見了她,欠身行了個禮,露出淺笑。

  多麼姿容艷麗的女子呀。

  映冬對她回以微笑。

  「好美麗的女子。」她走到廳門外時,還忍不住多看了女子離去的背影幾眼,才轉身踏進廳裡。

  廳裡,司徒然坐在主位上,閔總管站在一旁,兩人眉頭深鎖,似是正談論著什麼,瞧見了她,連忙止住嘴邊的話。

  「夫人。」閔總管欠身道。

  「閔總管,剛才那位是……」

  「是城西廣和茶樓的老爺。」

  「是嗎?」那他身旁的女子呢?她其實想問,但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你倆都下去吧。」司徒然遣退閔總管與小翠。

  兩人聽命地退下。

  「夫君,雖然你說過不需要置衣,但我仍私自作了主,上巧緞莊添了些布做成幾件夏衣。」映冬將摺疊好的衣裳擺在他面前,像個孩子獻寶似的等著聽他稱讚她繡的綠竹有多好看。

  司徙然卸沉默了半晌才收下衣裳,擱到一旁的方桌上。

  「你生氣了?」映冬急忙解釋,「夏日天熱,你總在烈日下奔波,胡老闆說這些苧布是從邕州運來的,輕涼離汗,最適合鎮日待在烈陽下的人,你摸摸,這布很涼爽的。」

  她想抓著他的手觸摸新衣,卻讓他甩開了。

  「你真的生氣了?那、那我下回聽話,不再自作主張了嘛,你別生氣了。」

  「我有話對你說。」

  「你……想說什麼?」她怯怯地問。

  司徒然抬眼看她,眼眸裡一絲溫暖也沒有,見狀,她心中那股不好的感覺又翻湧而起。

  牢牢地,他望進她的眼底,薄唇輕抿一下後開口。

  「我要納妾。」

  「你……你說什麼?」映冬的身子有些搖晃,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見了什麼。「你說你要……」

  「納妾。」

  「納妾?」她扯開小嘴,不由自主地笑了,揚高的嘴角充滿了不敢置信,「你是說笑的吧?咱們成親才半年,你現在卻說,你要納妾?為什麼?告訴我理由!」

  看見她的眼眶裡含著淚珠,那模樣脆弱而悲傷,司徒然擱在腿上的手握起了拳頭。

  「我不是詢問你,而是知會你。」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對著她。

  笑意在映冬唇邊綻放,清雅的容顏卻多了苦澀,一抹淚融進笑痕裡。

  「為什麼你會這麼恨我,我常想著這個問題,卻總是思考不出個結果來。」她發出悲涼的笑聲,「我只能想,是因為逼婚的關素,讓你陷入了難以抉擇的處境,明明不愛我,卻被逼迫得娶我,可是,我這麼努力地討好你,想給你一切……為什麼你還要這麼傷害我?」淚水滑落她的臉頰。

  「因為你至今無出,所以我決定納妾來代替你延續子嗣。迎娶當日,你可以選擇留在府裡,或是回娘家。」

  「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懷上孩子的,我想懷上你的孩子……只要給我機會……」

  映冬突然住口。

  他一直給她機會。

  這段日子,縱使再厭惡她,他的求歡從不曾減少過,日日夜夜,總是見著時機便與她翻雲覆雨。

  他不是沒給過她機會,是她自己的身子不爭氣。

  「是我不想讓你懷有我的孩子。」司徒然轉過身面對她,背光的身子掩去了他臉上的表情,讓她瞧不清他此刻俊逸的臉龐上是什麼神情。

  「但你總是……」總是將溫熱的種子留在我體內呀!「為什麼?我知道你不愛我,但你願意……我以為那代表我心裡能存有一絲希望。」心痛得幾乎裂開是什麼樣的滋味,她現在懂了,也嘗到了。

  豆大的淚珠不爭氣地滑下她的臉頰,落在灰黑的石板地上。

  「確實,我不否認你的身子對我來說有極大的誘惑力,但也僅止於此。」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無情?」映冬抬起眼,被淚水迷濛的明眸透著傷心的指控,「看著我心碎,就能消去你心中的不快嗎?」

  忽地,她眼前一陣白,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下。

  司徒然見狀,急著伸手想扶住她,手伸到一半卻縮了回來,眼睜睜看著她狼狽地扶住一旁的椅子扶手。

  她苦笑著。

  他是真的恨她,看她站也站不穩,他竟一絲憐憫之心都沒有。

  「所以你從不曾喜歡過我?」她的心為了接下來將聽見的答案而緊縮,彷彿懸在高梁上。

  司徒然的唇角突然揚起詭譎的淺紋,粗啞冷涼的嗓音緩慢地吐出令人心碎的話語。

  「或許以前有,但現在肯定沒有。」

  「我不該愛上你的。」

  「你說什麼?」他一臉慌亂地問。

  「呵。」她笑了,燦爛的笑靨卻如同花朵凋零前最後的綻放,「你想娶的,是剛才那位姑娘嗎?」

  「是。」司徒然咬牙,冷冷地回道。

  映冬睨著他許久,眸心裡有著毫不掩飾的控訴,像是以血書寫成的指責,那麼充滿絕望與憤恨。

  「休了我吧。」她眼前一暗,身子再也撐不住地虛軟。

  「映冬!」他及時接住她的身子,將她摟在懷裡。

  虛弱地看了他一眼,她嘴裡喃喃低語。

  「休了我……」說著,她便暈厥過去。

  ※ ※ ※

  「小姐這陣子胃口不佳,吃得極少,恐怕是上巧緞莊替姑爺置新衣時受了風寒。」小翠含著淚,以溫熱的布巾替映冬擦拭臉龐,「奴婢想過要替小姐請大夫的,但卻被小姐拒絕了,她總說喝碗熱湯,驅驅身子裡的寒氣就好了,不需要花銀兩請大夫,小姐的吩咐,奴婢也不敢忤逆。」

  站在床邊的司徒然只能沉默地看著躺在床上的人兒。映冬一臉慘白,像病入膏肓,他卻半句話都說不出口。

  她病了好一陣子,他卻沒有察覺。

  看著她在眼前昏過去,他才驚覺自己有多麼忽視她。

  休了我……

  她失去意識前是這麼說的,以近乎絕望的語氣這麼要求他。

  司徒然咬緊牙關,垂在身側的手握起了拳頭。

  「去請大夫。」

  「是。」

  ※ ※ ※

  大夫坐在床邊替映冬把脈。

  映冬緩緩甦醒了過來,順著手腕上的手指往上望去,這才意識到是大夫正在替她把脈。

  「大夫。」她撐著身子想坐起來,小翠連忙伸手將她扶起,在她身後墊了個方枕。

  「夫人現在覺得如何?」

  「還好。」她的視線在房裡梭巡,尋找司徒然的身影,卻失望地發現房裡只有小翠與大夫。

  大夫替她把完脈,將她的手放回被子裡,臉上露出笑容。

  「恭喜夫人,你有喜了。」

  映冬有些愣然,不敢相信地看著大夫,好似他正說著她聽不懂的番語。

  倒是小翠一聽,激動得差點跳起來。

  「真的嗎?大夫,我家小姐真的有喜了?」

  「千真萬確。」

  「難怪小姐這陣子沒啥胃口,以前不愛吃的嘉慶子,最近老是想吃,還說嘴裡有股怪味兒,膩得她難受,原來是懷了小少爺了!」

  小翠急著想跑出去,卻被映冬喚住。

  「你要去哪兒?」

  「當然是去告訴姑爺這個好消息呀!」

  「不許去。」

  「啊?」小翠不明白,「小姐,你一暈過去,姑爺不曉得有多緊張,擔心得臉色蒼白,還要我趕緊去請大夫來,現在小姐懷了小少爺,姑爺知曉後肯定會很高興的!」

  映冬沒有說什麼,只是要小翠取來銀兩交給大夫。

  「夫人,這診金太多了。」

  「大夫還請收下,映冬有個要求,請你不要把我懷有身孕的事告訴任何人,若有人問起,便說我只是受了風寒,休息幾天便能痊癒。」

  「但是……」

  「請大夫能幫映冬這個忙。」

  「這……好吧。」大夫點點頭,免不了地勸了她幾句,「夫人懷的是頭胎,調理身子可馬虎不得,尤其夫人現在身子虛弱,該好好補一下,如果可以,請告知你的夫君,讓他能多照顧你。我會開些補身的藥方,若可以就找個下人隨老夫回藥鋪取藥。」

  「映冬明白,謝謝大夫。」

  之後,小翠送大夫離開,房裡只剩映冬一個人。

  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撫向平坦的腹部,試圖感受著裡頭的胎兒,卻絲毫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

  她懷了孩子,是真的嗎?

  映冬揚起一抹笑,卻又霎時斂下。

  他不要她的孩子。

  他需要的,是一個他喜歡的姑娘替他傳宗接代,而這個人不會是她。

  肚子裡的孩子是她自己一個人的,依他此刻的想法,說不定會要她拿掉這個孩子,她不能冒這個險!

  她要好好保護這得來不易的小娃兒,哪怕她得獨自一人……

  「你醒了。」

  司徒然不知何時走進了房裡,映冬一聞聲,慌亂地抬首望去,不由自主的拉高被子將身子裹住。

  她的舉動讓他的心一陣刺痛,但他硬是忍著。

  「你還想說什麼?」她垂著頭不看他。

  「大夫說你患了風寒?」

  「是。」

  「之前為何不請大夫來診治,非得將病擱得這麼嚴重,徒增他人的困擾。」

  他人的困擾……鼻子一酸,映冬壓下眼眶裡的濕潤,笑了。

  「不嚴重,只需調理身體,喝些驅寒的湯藥即可康復。」

  「我會交代灶房燉些滋補的湯……」

  「我喝不下。」

  司徒然揚起眉,「你這是對我使性子嗎?」

  「我只是不需要你的關心。」

  「你再說一次。」他咬牙道。

  映冬抬頭看著他,眸子裡一直存在的溫暖已然消失。

  她這樣的轉變讓他有些驚慌,卻硬是讓自己平靜地面對。

  「我,不需要你的關心。」她再度斂下眼睫,小臉仍舊蒼白,「我有愛我、疼我的家人關心,這樣就足夠了,既然不曾得到過你的關懷,此刻自然也不需要……還是,我這樣的回答傷了你?」

  司徒然雙掌握拳,一聲不吭便甩頭離去。

  房門重重合上的聲音震落了她強忍在眼眶中的淚水,一滴一滴地落在被子裡。

  他們這段情緣,該如何善了?

  ※ ※ ※

  司徒然走進書房,奮力將房門甩上。

  她明明是有孕了,卻不想告訴他!

  閔總管跟在他後頭,悄悄地開門走進來。

  他從沒見過主子生這麼大的氣,就連查知老爺與夫人確實死於何人之手時,也沒見過他如此發火。

  「爺。」

  司徒然深呼吸,試圖緩和胸口裡的怒火。

  「問過大夫了?」

  「是。」

  「然後呢?」

  「夫人確實是有了身孕。」

  「該死!」他忿忿地捶桌,桌上的筆架因此搖晃,發出聲響。

  「爺,既然夫人已有身孕,那這事還要如此進行嗎?」閔總管有些擔心地問。「這是險招呀。」

  「我知道是險招!」司徒然氣得再度重捶桌面。

  這孩子來得太不是時候,雖然不想造成傷害,可是一旦讓王玉嬋進門,他怕映冬會撐不住,到那時怕是會保不住孩子……

  「該死!」

  司徒然轉身看著閔總管。

  「依計進行,不將王玉嬋控制在掌心裡當人質,我怕叔叔不會就範,而且別忘了,他現在只剩那間廣和茶樓,奪下它是必定要走的路,我要讓他一無所有後再橫死山林!」

  ※ ※ ※

  這段日子,小翠總是將映冬當成患了重病的病人,寸步不離,還老是拿來燉補的湯品,映冬一聞到那股氣味就想反胃。

  這是姑爺要灶房特別準備的,都是些滋補的藥材,小姐不喝嗎?

  映冬走在花園的小徑裡,耳邊還迴盪著小翠稍早的話語。

  不,她不喝!她怕喝了,肚子裡的娃兒可能也沒了……他說,不讓她懷有身孕的。

  她將手覆在肚子上。

  現在,她身旁只剩下這娃兒了。

  映冬順著小石子路往橋邊走去。這幾天,屋裡全是湯藥的味道,聞了難受,於是便出來走走。

  只是她忘了,今日她不該走出房門的。

  一抹淡黃的身影靜靜地坐在小湖旁的石凳上,清瘦的背影顯得孤寂,還有令人心酸的淒涼。

  後方的迴廊,一早開始便鬧烘烘的,傭僕忙進忙出,沒人注意到坐在湖邊的她。

  這不是詢問,而是知會。因為你至今無出,所以我決定納妾來代替你延續子嗣。迎娶當日,你可以選擇留在府裡,或是回娘家。

  今日,是他迎娶妾室的好日予。

  笑意在唇邊綻放,清雅的容顏卻多了苦澀,一抹淚融進了笑紋裡。

  她終於明白,被強迫接受是怎樣的滋味兒了,那日他被她爹逼迫著娶她時,心裡也是這種感覺嗎?

  一滴清淚落下。

  不該愛得這麼深的……是了,她不該愛得這麼深,那麼今日她的心就不會傷痕累累,疼痛得快不能呼吸。

  她不該在爹將他帶回府邸時,便將心賠上。

  更不應該愛上他。

  她一直明白,他的心從來不在她身上……

  爹知道她愛他,使軟硬兼施地強迫他娶她,但她知道,他的心,她從來沒有進駐過,也從來不曾擁有過那一方柔軟的天地。

  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懷上孩子的,我想懷上你的孩子……

  是我不想讓你懷有我的孩子。

  閉上眼,長睫遮去那雙乾淨的眼瞳,卻阻止不了心痛的淚水。

  為什麼?我知道你不愛我,但你願意……我以為那代表我心裡能存有一絲希望。

  確實,我不否認你的身子對我來說有極大的誘惑力,但也僅止於此。

  那時她才徹底明白,對她來說的溫柔,在他來說卻只是發洩,背後殘忍的真面目,血淋淋得教她痛不欲生。

  看著我心碎,就能消去你心中的不滿嗎?

  初識時的他雖然話不多,但對她溫柔,就像大哥哥一樣;但曾幾何時,他開始厭惡她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眼中出現了恨?

  所以你從不曾喜歡過我?

  或許以前有,但現在肯定沒有。

  她忍不住笑了,卻笑得淒楚且絕望。

  張開眼,看著水面上的倒影,被困在裡頭的人一臉哀愁,淚水像雨珠般不停滴落,模糊了倒影。

  她站起身,連日的傷心與未進食讓她頭暈目眩,她伸手想扶住身旁的任何支撐物,腳卻在這時一個沒站穩,就這麼跌進湖水裡。

  冰涼的湖水將她團團包圍,她想從水裡浮起,但虛弱的身子無力掙扎。冰水的寒涼滲透至她的肌膚裡,帶來劇烈的刺痛感,水不停從鼻端灌進身體中,慢慢地奪去她的呼吸。

  劃動的雙臂靜止了下來。

  仰身下沉的姿勢,讓她透過清澈的湖水睨望蒼穹。

  天是這麼的藍,飄著像冬日白雪般的浮雲,冰冷的湖水慢慢的讓她失去了感覺,她想就這麼把自己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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