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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過午,付懷秋從睡夢中清醒,甫睜眼,便瞧見莊敬那張憨厚中帶著一絲倔強的臉龐。
他真的不算英俊,但不知怎地,她這樣看著他,便覺得心裡平靜。
昨日那些挫折與痛苦恍然已成夢,今天,在他懷裡的她重獲了新生。
她忍不住又朝他胸膛偎近了幾分,鼻間竄進他雄厚的男性氣息,臉龐微微發燙。
芳心跳得越來越快,偏偏目光還離不開他的臉,彷彿只要瞧著他,人生中再多的困難也能迎刃而解。
然後,她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問題?
他的模樣從小到大就沒啥改變啊,虎頭虎腦的,既不俊俏也不斯文,為什麼……現在會覺得他變好看了?而且愈瞧,她心裡越發歡喜。
突然,她有股衝動,若能在這懷裡待上一輩子,該是件多麼美好的事?
當然,那是不可能的,她又不是神,要吃飯、要上茅廁、要做很多事,哪能如此相依相偎,永不分離?
除非他們活膩了,想坐在這椅子上活活餓死。
不過,能和他這樣親密久一點,她心裡也覺得滿足。
所以她假裝自己沒醒,繼續賴著他,汲取他身上的溫暖。
她不知道,其實莊敬早醒了,只是抱著她的感受太舒服,因此也學她裝睡,希望能夠將這份幸福延長得更久、更久一點。
因此她對他的依戀、她凝視他的溫柔目光、她輕擁著他的腰,像只可愛的小貓在他懷裡磨蹭……她做的每一件事他都知道。
那一刻,他覺得她好可愛,甜美得令他陶醉。如果她知道自己對她的念頭,一定會生氣,但他確實心動了,差一點就要失控地吻上她的頰、親上她的唇,肆意品嚐她的滋味。
但想起她方經歷過破家之禍,倘使他趁此機會輕薄她,指不准她要恨他一輩子,因此他在腦子快被慾火燒糊塗的時候,狠狠咬了一下舌頭,巨痛像盆冰水,霎時間把什麼情慾都凍結了。
可是……他眉頭一皺一皺的,這咬舌頭還真他媽痛死了。
不明白世上怎有人能咬舌自盡?這麼痛,幹得出這種事的人,八成都喜歡吃苦受虐。
他胡思亂想著,藉此忘卻舌上的疼痛,同時警惕自己,不要再對她妄起不軌念頭。
如果他真喜歡她——是如果嗎?他心裡對她的憐惜只是假設,而非事實?
一思及此,他心跳如擂鼓。
恐怕不是吧?他對她那種從小就親近,拿她當朋友、知己,比手足更讓他樂於交往,較爹娘更能令他敞開心扉的感受,他對她只怕早早就有了友情之外的其他情愫。
倘使他爹沒替他訂下袁紫娟這門親事,讓他認知到自己已經有了一個該對她負責任的姑娘,放任他與付懷秋繼續糾纏下去,如今他們會是什麼樣子?
他想像著那些可能,心頭居然滿是歡喜。他和她,莊敬與付懷秋,光想到兩人的名字並列在一起,他便激動得身子微微發顫。
原來真正喜歡一個人是這種滋味啊,難怪徐青在得知袁紫娟主動跟他解除婚約時,要恭喜他了。
如果袁紫娟沒取消婚約,他們照約定成親、結為夫婦,她八成要為他的『不求上進』而怨嘆一輩子;至於他,他會永遠對她負責,但除了責任之外,他和紫娟的生活大概只剩下兩件事——她罵人、然後他挨罵。
那種感受絶對不會像此時擁著付懷秋這般的甜蜜與歡喜。
徐青那小子,他真沒白讀那幾千本書,哪怕他尚未娶妻生子,對於感情一事,他依舊有其獨特的見解。
改天他要好好謝一謝徐青,至於現在……就算手很麻、全身筋骨僵得發硬,他還是要繼續擁著她,一直一直擁著,直到——
咕嚕、咕嚕,一陣腹鳴聲響起,莊敬呆愣,這是誰的肚子餓了在叫?呃,好像是他的……
完蛋,會不會吵醒她?她若醒來,他該如何跟她解釋這尷尬的場面?假使她生氣,那他……他的頭脹得快有十顆那麼大了。
然後——
咕嚕、咕嚕,又是一陣腹鳴聲響。
莊敬愣愣地眨眼,這一次……彷彿、似乎、好像……不是他的肚子在叫耶!莫非……
他緩緩低下頭,正準備看懷裡的人兒是醒是睡,怱爾,她像只靈貓般從他的臂彎裡竄出來,一邊揉眼、一邊打哈欠,一副剛睡醒的模樣。
「唉呀,不小心睡過頭了,這太陽都快落山了,那個……我去把這一身裝扮換掉。」她跑得好快,咻一下就不見人影了。
莊敬忍不住懷疑,她該不會學過輕功吧?
他回味著她剛才那番自說自話,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呵呵呵……」知道她剛強、知道她冷靜、知道她聰明,卻從不曉得她也有如此可愛的一面,讓他好生歡喜。
這一瞬,他只覺能得付懷秋為妻,絶對是他今生最美好的一件事。
也許她至今難以完全認知彼此身份的轉變,不過,他告訴自己,無論多麼辛苦,他也要贏得她的心,與她做一對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好夫妻。
想到就做!他快手快腳收拾乾淨大廳,然後進廚房,準備給她燒一頓美味的晚餐。
不是有句話說,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嗎?這套用在女人身上應該也行得通吧?
不管,先做再說,如果她不喜歡他的手藝,那就再想其他辦法哄她開心。
這幾年在丁字號館讀書,他學問或許沒有長進很多,但認識了五湖四海的朋友,各式各樣的本事、手法卻是學了很多,總有一樣對她是管用的。
他就一招一招使在她身上,包管短時間內便能得到她的歡喜,然後蠶食她,讓她一點一滴、從身體到心,徹底地愛上他。
想到這美妙的結果,他開心地吹起口哨,樂得走路都飄飄的,彷彿踏在雲端。
*****
付懷秋逃回新房的途中,遠遠地聽見他的笑聲,窘得面如火燒。
「該死,這次臉丟大了!」想到被他發現自己故意裝睡,只想在他懷中多賴一點時間,她就尷尬得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
「我是白痴、傻瓜、笨蛋……」她怎麼會在他懷中沉迷到連時間都忘了,讓自己肚子餓得大叫呢?
老天,她怎麼還有臉見他?
她跑進新房裡,將自己埋進大紅鴛鴦被中,不想見人了。
黑漆漆又靜謐的被窩裡,她劇烈的心跳越發清晰起來。
那撲通、撲通聲響傳入耳裡,每一下都讓她越發臉紅心跳。
自己為何如此依戀他?因為他救了她?因為他們打小就投契,最能理解自己那些無法對人說道的憂慮心思?因為他們不只是朋友、還是知己?因為……
如果他們在朋友和知己的關係之上,更進一層的話,算是什麼?
思及此,她的心忽地一停,然後再以奔雷般的速度狂跳了起來。
比朋友更好的關係是什麼?情人……見鬼了,他們都已經是夫妻了,還談什麼情人?
可在此之前,她對他的印象有這麼好嗎?
難道就因為他救了她,她便如此簡單地喜歡上他?這也太荒唐了吧?
但若不喜歡他,她對他的依戀是什麼?現在的臉紅心跳又是什麼?
可要說她喜歡他……他們認識十幾年,以前也沒見她對他起什麼怪心思,卻在今日……不對,她好像忘記了一件事。
那是好久、好久以前……對了,就是他跟袁紫娟訂親的消息傳遍京城,傳入她耳朵的時候,不知怎地,她心頭覺得很不舒服。接下來的時間,他再來找她玩,她都不理他,一次不見他、兩次不見、三次不見,然後,不知從何時起,他便沒再來尋她了。
為何那時候自己會做出那樣幼稚的行為?一句解釋都沒有,就這樣不理他了,這一點都不像她。
可當時她確實很生氣啊,問題是,她為何生氣?那親事也不是他主動要求訂的,以他當年不足十歲之齡,也沒有拒絶的能力,從頭到尾那門親事都跟他無關,偏偏一向不懂遷怒的她,硬是將脾氣發在他身上了。
如今想想自己真蠢,之所以惱怒他訂親,不就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喜愛的東西被搶了嗎?
在那還不懂什麼叫感情的歲月,那迷迷糊糊、只覺得和他在一起玩很開心的年紀裡,她已經不知不覺把一縷名為『好感』的情絲繫在他身上。
所以她氣惱他和別人訂親,所以當他說出皇上恩賜他倆完婚時,她毫不覺得他是乘人之危,反而自然地跟他拜了堂,接受成為他的妻這項事實。
然後,一夜的同哭、同笑、鬥氣、拌嘴,她心裡對他那份好感逐漸轉為依戀,再變成喜歡。
她……她想,她是有一點愛上他了。
老天,這糾葛了十幾年、錯綜複雜的情緒,她居然到此刻才釐清,她的聰明機敏莫非全被狗吃了?
不,她在其他事情上還是很敏鋭的,否則她怎能準確預知皇上準備對付家下手,而事先請人打造出那柄自殺用的小刀。
獨獨對他,只要是有關他的事情,她就變得遲鈍了。
她好不習慣這種事情,覺得好挫敗。
老天是故意玩她嗎?讓她盡在他面前出大糗、做錯事,他或許會念在童年情誼而對她多方包容,但要喜歡她……她不知道有沒有這個可能。
她把自己換到他的立場來思量,若有個人什麼話都沒說就突然不理朋友了,朋友會不會生氣?
接著,有一天,這朋友不計前嫌地救了自己,於是,她對他起了愛意,同時也希望他能喜歡自己……這……能行嗎?
她反覆思量再思量,都認為這種行為好蠢。
如果她是莊敬,一定覺得她腦子有問題。
那麼,別說要他喜歡她了,恐怕躲避她都來不及。
「該死的,當年我怎會做出那般幼稚的行為?」她氣死自己了。
所以,現下怎麼辦呢?她要如何做才能讓他喜歡上自己?
她努力想著男人喜歡的姑娘模樣。
容貌美麗,這一點她應該是符合了。
賢良淑德,思她可不可用聰明過人來替代?
出得廳堂、入得廚房,這個……她不會做菜,也不會裁衣製鞋,不過簡單的縫補還可以,他是否能將就一下?
三從四德,算了,女訓、女誡她從小就沒興趣讀,三從是哪三從她都不知道,更別提做到了……
完蛋,她想了半天,怎麼想都想不出自己能得他歡喜的理由,她……她好想哭……
*****
莊敬做好飯,就到新房準備喊付懷秋出來吃飯。
誰知到了新房門口,卻見房門沒關。那個謹小慎微的付懷秋居然會忘記關門,他簡直不敢相信。
該不會是因為昨天的事情而受到太大打擊:心神不寧,又鑽進牛角尖裡了吧?
他緊張地衝進新房,卻見床上隆起一座人形小山——她居然把自己整個埋進被窩裡了。
他猶豫著要不要叫她起來。萬一她在哭呢?以她要強的個性,想必是不樂意讓人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而且昨天事發的時候,她大哥又哭又鬧,她卻面無表情,活似個木頭人,分明不正常。
那麼,讓她哭一下,發洩心頭鬱悶,應該是比較好的選擇。
他決定不打擾她,靜靜站在床邊,等待她心情平復。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反正他在床邊站得有點腳酸了,床上那座枕頭山依舊動也不動。
她會不會哭得太久了點?而且長時間悶在被子裡,也不好受吧……啊,她該不會已經哭暈過去了吧?
他心一急,就要伸手去掀開錦被。
可還沒等他碰到被子,那被子卻突然飛了起來,蓋了他一頭一臉。
「可惡!我到底該怎麼辦?」接著,付懷秋的吶喊響徹雲霄。
莊敬傻住。現在是什麼情況?她不是在哭嗎?怎麼聽她的聲音,精神如此之好?
付懷秋也呆住了。眼前這讓錦被蓋得頭臉皆不見的人是誰?該不會……是莊敬吧?
老天要不要這麼玩她?怎地她如許機靈的一個人,碰到他,就怎麼難堪怎麼來。
她好想再把被子抽回來,重新將自己包住,再不見人了。
可是……這樣更是尷尬吧?嗚,她想哭。
心不甘、情不願,她下了床,正準備替他掀去被子,誰知他悶悶的聲音突然從被裡傳來。
「那個……小秋,你是不是很不舒服……好像不太對,應該說悲傷痛苦嗎?我也不會說,總之,若你覺得不爽快,不想讓我看見現在的你,那……我可以把眼睛蒙起來……所以,你儘管把心情放開,我相信你;定可以走出陰霾,重見光明。」
聞言,她心底一陣激動。這人跟小時候一樣,這麼直率、這麼天真、這麼……傻。
但他這份打心裡發出的體貼卻比什麼甜言蜜語、珍珠寶貝更能哄得人心窩暖暖。
真不知袁紫娟為何如此討厭他?逢人便說自己倒霉,配了這樣一個無能夫婿,只怕一生幸福化為泡影。
在書院裡,她每回聽到袁紫娟的抱怨、一次比一次更難聽的辱罵,就更氣莊敬。他好歹是個大男人,人品、樣貌、性情也算是一流,為何要忍受袁紫娟的糟蹋?
莫非他就這麼喜愛袁紫娟,愛到願意為她忍受一切的不平事?
那他未免太沒眼光了,袁紫娟有什麼好,值得他如此犧牲?袁紫娟根本不瞭解他、不珍惜他、更不愛他……
她一直以為總有一天他能認清,他和袁紫娟不合適,進而提出婚約解除的要求。
結果,這傢伙確是愛慘了袁紫娟,從頭到尾任打任罵,一句惡語也不出。
最後還是袁紫娟受不了,主動和他退了親事,否則他已經和袁紫娟拜堂成親,然後,生兒育女、攜手白頭……
想到這裡,她既惱他的愚直,又憐他一片真心被人放在地上踩,同時也稍稍慶幸,還好袁紫娟退了親,否則哪有她成為他娘子的一天?
看著這讓被子蒙頭蓋臉的傻男人,再想想自己的彆扭,一時間,她心裡真是百味雜陳。
「你……」她本想問,他悔不悔娶她?想不想和袁紫娟再續前緣?但細細思量後,又覺他倆既已拜堂成親,再追問過去的事,又有什麼意思?
即便他現在心裡仍有袁紫娟,了不起她多費些力氣,想辦法讓他愛上自己就是了,至於那些無聊過往……且隨風而去吧!
「傻瓜,我是那種沉溺於悲傷之中,無法自拔的人嗎?」她輕輕替他拉開了頭上的錦被,溫柔的眼眸凝視他,唇邊彎起的笑充滿了柔情。「放心吧!我沒事的,我一定會儘快重新振作,讓自己活得比以前更精采、更快樂。」這一點,她非常有自信,因為這回她不是孤單一人,她身邊有莊敬,有他陪著她,她作夢都會笑醒。
「可是……」他還是不太放心。「方才你為什麼縮在被子裡,還大叫……」
「我作惡夢而已,不是什麼大事。」那麼丟臉的事,她才不要再提,趕快轉移話題。「對了,你幾時進房的,幹麼不叫我?是有什麼麻煩嗎?」
「不是啦!我只是來叫你去吃飯,見你在哭——在睡覺,就先站著等一會兒。」他轉得好硬。
但沒辦法,她愛面子嘛,那他就順她的意,反正只要能哄得她開心,叫他說幾句違心之論,也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
「吃飯?好啊——」她的頭點到一半,突然睜大雙眼看著他。「你……做好飯了?」不是吧?他如此能幹,教她這做娘子的情何以堪?
「是啊,一起去嘗嘗,看台不合你胃口,若不喜歡,你再告訴我你喜歡吃什麼,我明天做給你吃。」他伸手去拉她的手。
她呆呆地被他牽著走出新房,腦子一片空白。
老天,他這麼『賢慧』,那她……她要用什麼東西吸引他?
凡是姑娘家應該會的,她都不擅長,她唯一出挑的大概只能算是容貌了,難道就靠這張臉吸引他一輩子?
可自古以來,以色侍人者,色衰則愛竭,萬一哪天她年華老去……喔,這絶對是世上最悲哀的一件事。
不行,她一定要找出一件她極擅長、他卻很弱的事情來做,並且這件事要對他、對這個家很有幫助,讓他知道她的優點,進而死心塌地愛上她。
她努力思索自己能做什麼,讓他對她刮目相看。
不知不覺地,她被拉進了大廳。莊敬臨時找的這間房子卻是極小的,只有一間廳堂,廚房、臥房——如今充當新房,再無其他。
因此他們吃飯、宴客只能在大廳,但屋子大或小,莊敬也不在意,橫豎這只是個臨時落腳處,只等付家的風波小一點,他便會帶她離開京城。至於這間屋子,能賣就賣,否則放著供應那些上京趕考的舉子暫住也不錯。
多跟這些可能是未來國家棟樑的人打交道,留下一線人情也是有好處的,興許哪一天,輪到他倒霉,這些人情可能救他一命呢!
人哪,若無遠憂,必有近慮,因此廣結善緣是很重要的。
莊敬讓付懷秋坐在椅上,幫她盛好飯,又是挾菜、又是剔魚刺地忙了大半天,也不見她舉筷,不覺疑惑在心。
「小秋,你……不想吃嗎?」應該不會吧?他記得不久前還聽她的肚子餓到咕嚕叫的。
「啥?」她恍然回神,看他幫自己把飯菜都弄好了,就差沒喂她吃,慚愧到想鑽地洞。
她絶不是個懶惰的姑娘,真的,或許她有時候脾氣差了點、性情孤傲一些,但基本上她還是個不錯的姑娘。
只是……見鬼了,她越想在莊敬面前有些好表現,就越是丟臉出醜,難道她最近犯太歲,諸事不順。
「沒有,我……很想吃……」她端起碗,吃了一口飯菜,隨即心裡開始哀號了。
有沒有天理?莊敬明明是個八尺以上的大丈夫,偏偏燒飯做菜、縫衣繡花、琴棋詩畫樣樣都行。更離譜的是,他還有一身刀劍難傷的好功夫,堪稱文武雙全。
所以他是男人的活兒也會、女人的事也精通,老天爺,這傢伙是生來傷她自信的嗎?
一時間,付懷秋被打擊得說不出話,只能悶悶地扒飯、吃菜。
然後,莊敬更體貼地替她舀上一碗魚湯。
熬燉的雪白湯汁上撒著幾點綠蔥花,不必喝,光聞這香氣、看這賣相,也知味道肯定一流。
她端起碗,輕嘗一口魚湯,被美味震撼到理智盡皆消散。
她現在只知道一件事——她完蛋了,嫁給莊敬這等偉丈夫,她除了變成一隻豬,讓他養著、哄著、寵著,等哪一天他厭了,將她丟棄之外,她已經沒有什麼別的事可以做了。
付懷秋不曉得,莊敬一直在偷看她的表情,見她一邊吃飯,眸底一邊流露苦大仇深的光芒,一顆心嚇得直哆嗦。
現在是怎麼回事?就算他做的菜再難吃,也不至於讓她吃得如此痛苦吧?可偏偏她好像快吐了,讓他看得好心疼。
「那個……小秋,如果這些菜真的不合你胃口,你別勉強吃了,看你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
「什麼?」她遲疑了下,才真正理解他的話。「你想哪兒去了?這些菜很好吃……」就是太好吃了,才大大打擊了她身為女人的自信。
「可你一直皺著眉頭,好像吃得很痛苦。」
「我……不是……」她努力轉著腦子,該怎麼把這尷尬的場面圓過去?「我只是想到……對了,因為我們的事,伯父——啊,現在要叫公公了。不知道公公什麼時候才會消氣,讓我們回家?」
「你說我爹啊?」他愣了下,大笑。「想我爹消氣,這輩子都不可能了。我爹帶兵習慣了,在軍中,士兵們立功、犯錯都有專人記錄,以備日後賞罰之用,我爹把那一套也搬回家裡用,我的功勞簿嘛,據說到現在只有錯、沒有功,這樣他就算想原諒我,也沒可能啊!」
「啥?」真想不到她公公是個如此奇葩,她算是長見識了。「所以說,我們永遠無法回家了?」
「我只能說……很難。」
她眸底閃過一抹若有似無的喜色。如此一來,她算是找到一件自己很在行,並且對這個家極有貢獻、對他又很有好處的事了。
「既然回不去,我們就要另尋謀生之道,否則坐吃山空,不幾日,恐怕我們就要上街乞討了。」
「不會啦!我身上還有些錢——」
「有錢也要存著,須知我們現在毫無外援,手頭沒點銀兩,萬一碰到什麼意外、疾病的,怎麼辦?」她揮手打斷他的話。
「可是……」
「這事你不用操心,以前在家的時候,全家的生計就是我在操持,這回皇上雖把付家抄沒了,但我私底下置辦的幾座田莊卻無人知曉,待我想辦法聯絡上大管事,取了銀兩,再看有沒有什麼生意好做,包管讓這個家……」
她看看如今身處的破落戶,想必買下這問屋子,已花去莊敬大部分銀兩了,如今他手頭應該很困難。
因此她要儘快賺錢,讓他過上好日子……嗯?一般賺錢養家的好像都是男人,女人則在家裡洗衣燒飯吧,她與他,似乎顛倒過來了。
不過管他的,他倆過得快樂最重要,是男人做女人的事,或女人做男人的事,又有什麼關係?
「總之,莊敬,你放心,我一定會儘快賺到錢,以便改善我們的日子。」她看看這間低矮、可能風大一點就會散架的屋子,這裡確實不是久待之所啊!「等我賺了錢,第一件事就是換間大屋。」
他想說,別看這屋子又小又破又不起眼,它建蓋的時候也是費了大功夫,光是樑柱用的就是號稱百年不朽的鐵木,是真正的敗絮其外、金玉其中,若非他和凌端交情非比一般,那小氣鬼也不會把這房子便宜出讓,奈何卻被她誤會了。
但是……好難得又見她喜笑顏開的模樣,他也不解釋了,順便把自己其實也和凌端合夥做生意,並且賺了不少錢,如今身家頗豐的事一併吞入腹。
不管她想做什麼,他必定支持她,只求她快樂、幸福,那就夠了。
「也好,那我就等你賺錢買新屋,然後,咱們一起做一對平凡的富家翁。」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對了,你想做生意,可以試著找凌端合作,那傢伙在買賣上還挺有一手的。」
「第一信商的公子豈有不會做生意的?我知道了,若有好門路,我會和他商量。」
她信心滿滿,一定要他過上好日子,要他永遠快樂、幸福。
他們的夢想,原來完全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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