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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官敏兒 -【相思圖騰】《全文完》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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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敏兒 - 相思圖騰

只要混進牧場工作就可以抵掉一半債務?!
這麼好康的事她當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只是,這裡也太大了吧!
她東走西繞的找不到面試地點就算了,
還白目的闖進老闆的禁地;奇特的是,
她不但沒被責怪,還幸運的被錄取了!
這外表冷漠的男人令她芳心陷落,
只因他為她腳踝胎記取名「相思圖騰」,
還為補償她的失物送上珍貴寶石腳鏈,
小木屋中,他們天雷勾動地火,
她卻在他書桌上發現古書記載的傳說──
一名將軍為心愛婢女割腕殉情,
並在她腳踝處留下記號,誓言生世相尋!
她翻開他的手腕,竟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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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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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哥的前世今生 
 官敏兒

  不知道怎麼回事,要動筆寫這篇序的時候有一種「闊別已久」的陌生感。

  呵呵,實在沒道理呢,對不對?

  其實敏兒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打開Word寫東西了。

  通常在這個時候,新的稿子已經進行得如火如茶,頭髮就算沒有扯光至少也抓下一大半了,但是這一回我卻沒有呢!

  因為我很任性的向徐姊要到了一個月的假期嘛。

  也就是說,這本《相思圖騰》出版之後,要到下下個月敏兒才會再有小說和大家見面,希望屆時大家還沒忘了我。

  休假的事情先放在一旁,想跟大家聊一下這本稿子的緣起。

  當初接到這本主題書構想的時候苦惱了很久,甚至想要跟宜純推掉不寫。倒不是自不量力的想要「耍大牌」還是什麼的,而是敏兒自己當時的狀況不太好,整個思緒亂七八糟的,就連情緒也是,真的挺糟的呢!

  活了這麼多年,我還沒遇過這種情況,這回嘗到了……坦白說不太喜歡這種自己無法掌控的感覺-_-。

  所以說這本稿子從一開始就有點難產,就連男女主角的設定我都一直搞不定,當時真的很想一邊抓頭髮一邊哭……

  直到後來,有一次在和小葵聊天的時候,我們提到了共同的話題--金城武,也聊到好幾年前我曾經在電視節目上看過有一位「命理大師」談到金城帥哥的前世今生。呵呵,這回也趁著這個機會把大家抓過來分享一下,才不管妳們有沒有興趣聽呢,我就是要講啦!

  大家聽好啊,敏兒講古時間正武開始--

  大師說金城武的前世是個威名顯赫的大將軍,功勳彪炳、英勇剽悍。只是呢,很遺憾的他前世的感情並不順遂,那位大師說金城帥哥這一世的眉宇間之所以總是帶著一絲幽幽的愁慮,正是因為前世愛情的不圓滿所帶給他的憾恨。

  不過老實說,我個人倒是認為是因為武帥哥的眉毛太濃了,當然還有他那一雙深邃的眼睛,所以才會讓人覺得他好像隨時隨地都挺憂愁似的……

  又據說,大將軍摯愛的女子並沒能和他廝守一生,因為那女子被迫離開他的身邊讓皇帝送去和番了,就這樣老天硬生生的拆散了這一對有情人。

  沒了,講完了^_^。先說好哦,這可是某位「命理大師」說的,可不是敏兒我自己瞎掰的,不負責對錯哦!

  因為和小葵聊到了這事,我想或者能把這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故事拉到《相思圖騰》來加以發揮吧?於是,這本難產的稿子才終於有了一些眉目、露出了些許曙光。

  不過總的來說,它還是近期讓敏兒「很難生」的一本稿子!

  當然,除了先前提到的自己寫作狀況不好之外,還有就是它是我首次嘗試撰寫古代和現代交錯的情節。光是要搞定兩個時序就已經讓我頭大,尤其古代和現代一起來,老天,那等於是兩個故事需要構思發展……真的,除非是大家看過之後的反應還不錯,不然我可不要再做這種類似自虐的事情啦!

  但是還滿慶幸的,稿子生出來了,自己也挺喜歡的呢!

  呵呵,我想有部分原因是因為金城帥哥的緣故吧?坦白說,我一直希望有個機會能夠把這個大將軍的前世今生寫下來。雖然想一想也覺得自己滿蠢的,只因為聽到了這樣一個故事就把它化為十萬個字的小說呈現出來……搞不好根本沒這回事呢?也許是那個命理大師隨口唬爛的也不一定,結果只有我這麼認真的謹記在心!

  但不管怎麼說,這本稿子的出版也算是圓了我的一個心願吧!^_^

  所以這本稿子的成形等於是拜金城帥哥和小葵之賜,本來希望葵寶寶能在序裡面講幾句話的,也算是我送給她的一份就學禮物,但是因為她這段時間實在太忙了只好作罷。

  由衷希望大家會喜歡這本小說……喂,這一次我「生」得要死不活的,總算老天保佑讓我「順利生產」,妳們好歹也發揮一下同情心給我拍拍手、鼓鼓掌吧!

  至於下一次的套書,敏兒暫時要缺席一回了。

  希望大家別忘了我!^_^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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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他從來都不知道。

  原來,要成全自己的愛竟會是這麼的難!

  這實在沒道理,他是大漢王朝威名顯赫的驃征將軍,塞外各小國樓蘭、大宛、於闐……有誰不知道他杜馳雲的名號?漢帝英明,皇恩浩蕩,想他杜馳雲有幸獲得皇上的賞識手握大漢兵權,與丞相何重威成為朝綱中的兩大文武棟樑,怎會情路走來如此坎坷?

  他本以為自己會死在沙場上。

  畢竟這是身為武將最好的歸宿,馬革裹屍多麼豪氣,為了弘揚大漢威名而灑盡自己最後一滴鮮血,以自己的生命與軀體來回報聖上的重用。

  然而他卻萬萬沒想到,原來自己的死,是為了追隨心愛的女人,紅豆。

  紅豆,他生生世世永不棄守的摯愛呵!

  紅豆死了,他活著何用?人世間沒了紅豆,這世上又豈有能夠留住他戀戀深情的女人?

  名震西域的驃征將軍抱著小女婢紅豆的屍首縱身躍入斷崖絕壁中,是生命的結束,卻也是緣分的起始!

  呵,他才不管什麼親痛仇快,也不理會史記後世如何評價他的深情、他的愚癡。

  杜馳雲求死,因為冀求與摯愛的女人再續情緣!

  他要輪迴,一遍又一遍。孟婆湯,一次又一次地灌下,直到在茫茫人海中追尋到紅豆的身影。

  是的,他會認出她的,因為紅豆的身上有他許下永生不滅的相思圖騰!

  相信,愛情持續在蔓延。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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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坐啊,我有事要跟妳說。」

  梁紅豆遲疑了一秒鐘,點點頭走過半個客廳,坐在昂貴的真皮沙發上,輕輕地將公文包放在腳邊,她清麗中略帶稚氣的臉龐上看不出一絲侷促,雖然她此刻真的滿忐忑不安的。

  她不喜歡這裡。老實說,這幢豪宅、這個金碧輝煌的空間,讓她覺得快要喘不過氣。

  三年前梁紅豆曾來過這裡,和父親一起前來,那時她父親急需上流名媛李雍雅的金錢援助。父女倆帶著他們的懇求踏入這幢華宅,錢是借到了,挽救了她父親即將倒閉的公司,但是兩人的自尊也跟著被狠狠地踐踏了。

  梁紅豆說服自己,這是必然的。妳有求於人、向人伸手尋求援助,被人家冷嘲熱諷、刺激譏諷,那也是難免的。

  誰教妳有求於人呢?

  「李小姐,不知道妳今天叫我過來有什麼事嗎?」梁紅豆微笑著接下女傭送來的咖啡,想盡快結束談話離開。

  沙發上風情萬種的李雍雅一邊慵懶地用小銼刀修飾自己的指甲形狀,一邊睨眼瞟她。「妳急什麼?」

  「我是暫時向總編輯請假外出的,等一下還要趕回出版社--」

  「把工作辭了。」李雍雅突然冒出這句。

  聞言,梁紅豆怔住了。

  李雍雅睇了她一眼,閒懶地轉換坐姿。「沒聽清楚我說的話嗎?我說,叫妳把編輯的工作辭了,我有事要妳幫忙。」

  她知道李雍雅一向嬌生慣養、任性而為慣了,但是沒想到所謂上流名媛的嬌貴氣焰竟會是如此的張狂。「什麼事?」

  「妳明天到一家牧場去應徵,我會給妳地址。如果妳真的順利被牧場老闆錄用的話,妳爸爸欠我的錢可以少還一半……阿莉,妳泡的這是什麼咖啡?能喝嗎?妳想毒死我啊!重新再去泡一杯過來!」

  梁紅豆飛快望了女傭一眼,悄悄對她表露一抹鼓舞的微笑,接著再望回李雍雅身上。

  「那個牧場對妳很重要嗎?」

  清脆嬌柔的嗓音在客廳裡響起,淡淡地透露著梁紅豆的不解。只要她能夠順利進入那家牧場工作,李雍雅就願意免除她父親一半的欠債?老天,那可是幾千萬的數目啊!

  「我懶得跟妳說這麼多,總之妳明天去那個牧場應徵,順利錄取了就讓妳家債務少還一半。當然,我讓妳進去那裡是有其它的目的,如果屆時妳能完成我的要求,妳父親所欠下的所有債務就當作是給妳的酬勞!」李雍雅放下小銼刀瞟睨對面的梁紅豆,慵懶挑眉,「如何?我開的這個條件,夠優渥了吧?」

  「的確很優渥。」只是她不甚明白。

  「哼,那當然。」李雍雅撇撇小菱嘴,毫不掩飾她的高傲與不屑。貧窮老百姓就是沒見過世面,大錢狠狠砸下來,自個兒姓啥名誰都給忘了!「阿莉妳是死人啊?咖啡這麼燙,妳感覺不出來是不是?要是燙傷我的嘴,我馬上撕爛妳的皮!去幫我倒一杯果汁過來啦!」

  梁紅豆斂下靈動雙眸,靜瞅腳邊的公文包。她覺得頭好痛,好想離開這裡、離開這個人的身邊……

  「喏,這是牧場的地址,拿去。」

  她再度揚起眉睫,伸手接過李雍雅遞來的紙條。驃征牧場?怎麼會有人取這麼陽剛剽悍的名字?觀光牧場一般給人的感覺不都是輕鬆休閒的嗎?這個牧場的老闆好奇怪呵!

  「我希望妳別搞砸了,這間牧場六、七年來第一次對外徵求僱員,機會難得。當然,我不可能把所有希望擺在妳身上,明天我另外還找了不少人去應徵,至於誰能順利出線就看妳們自己的本事了。咱們先把話說清楚,梁紅豆,如果妳沒有被錄用的話,妳父親欠下的九千五百萬還是得還我,而且一分利息都不能少!」

  「我知道。」將地址收進公文包裡,梁紅豆站起身,「如果沒事我先走了。」

  李雍雅擺擺手,悠閒地啜飲鮮橙汁,掀動眼瞼瞅睇梁紅豆離去的背影,她的眼神寫滿不屑。

  哼,她討厭這個女人!不知道為什麼,完全沒有道理可言地討厭她。只要看到梁紅豆纖細窈窕的身影,她就莫名地生氣;那女人的身家背景分明窮迫困窘,眉宇間卻未流露一絲低下猥瑣,她瞧了更氣!

  什麼嘛,窮人就要有窮人的模樣,裝什麼不屈傲氣?簡直做作噁心!她以為這樣就叫做骨氣嗎?呿!

  而且,她那一雙眼睛尤其討厭!李雍雅不禁回想起男友上官陸的描述--

  「梁紅豆的眼神很美,既清澈又圓亮,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充滿了秀致的靈氣。」

  呸!連自己男友都這麼稱讚梁紅豆,讓她更加討厭她!哼,要不是明天牧場的應徵工作對她而言實在太重要,簡直到了誓在必得的地步,否則李雍雅說什麼也不會跟她打交道。

  欠債就該還錢,而且一分利息絕對不跟她少算!

  蜷窩在沙發上,李雍雅轉換另一個更舒服的姿勢。算了,反正就讓梁紅豆去試試看唄,多點人多些機會嘛,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找人混進驃征牧場去!依她看啊年輕貌美又夠騷夠媚的唐欣欣被錄用的機會最大。只要明天牧場派出來負責面試的主考官是個男的,絕對會喜歡唐欣欣那種調調的。

  至於梁紅豆啊就得碰碰運氣了。

  「阿莉?阿莉,妳死到哪裡去了?!」

  聽到叫喚,女傭趕緊手忙腳亂地跑出來。

  李雍雅瞪著她手上精緻的書卡,「那是什麼東西?」

  「剛剛梁小姐給我的。她知道我很喜歡,所以特地從出版社拿來送給我……」

  「哼,低三下四的東西。」不值一毛錢!「去幫我弄一份生菜沙拉過來,還有我要一杯檸檬汁……快去啊!」

  李雍雅不耐煩地翻翻白眼,按下電視遙控器。受不了,這阿莉笨手笨腳的,真討厭!

            ※        ※        ※        ※        ※        ※

  漢朝皇宮御花園

  「紅豆?妳要去哪裡啊?」

  原本走在御花園蜿蜒迴廊上的宮女紅豆聽到叫喚停下了腳步,回過頭看著同是宮女身份的姊妹淘青青跑向自己。

  青青望了望她手中沉重的紫檀盒,同情地看著好姊妹。「雍雅公主又替妳找了什麼苦差事?」

  紅豆苦笑了下,和青青一起漫步往前走。「公主突然心血來潮,說要向各宮娘娘商借她們最喜愛的花鈿髮簪回去看一下,她想要找出自己喜歡的樣式請匠手也替她打造一份。」

  「什麼嘛!我看啊,打造花鈿事小,公主真正的本意是想要向眾人炫耀她受寵的程度吧?」青青憐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妳去向娘娘們拿髮簪,肯定吃了不少苦頭吧?那些人動不了雍雅公主,因為她是皇上寵愛的女兒,所以一定會把氣出在妳身上的。」

  紅豆不語,只是淡淡地喟了口氣,抿抿唇。

  受了委屈又如何?難道自己有表露情緒的資格嗎?不,她不覺得。

  宮女是沒有嘴巴、沒有表情的。雍雅公主常常指著她們的鼻子如此罵著,「在宮裡,妳們就是狗,一群會說話的狗!最大的功用就是服侍主子,做得好的我就賞妳們飯吃,做得不如我的意,我就馬上讓妳們這群狗從世界上消失!」

  紅豆當然知道自己不是狗,她是人,只是,是個身份低下卑賤的人。

  最明顯的就是,她沒有姓氏,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她只有名字,叫紅豆。有這個名字還是因為要方便皇上、公主們以及娘娘們喊她,在使喚她做事的時候不至於要喊一聲「喂」。

  這樣很奇怪嗎?不會的,因為整個皇宮的宮女們、太監們都是這樣的。

  所以她並不特別啊!

  只是紅豆不懂,為什麼他會覺得她特別呢?他明明是那麼威武、那麼俊美顯赫的人……

  「欸,紅豆,我要往這邊走。」青青指了指右邊那一條通往玄天殿的廊道,「妳自己保重哦!」

  朝姊妹淘點點頭,紅豆走向左邊。

  沿路越來越冷清,過往的宮女與公公們變少了,因為這裡是通往冷宮的方向。有時候紅豆真的不明白自己的主子雍雅公主到底在想些什麼?被打入冷宮的娘娘們過著清貧而寂寞的生活,手邊哪兒還會有什麼花鈿首飾可供她參考呢?也許正如青青所說的,公主她只是純粹想要讓所有人知道自己深得皇上的寵愛吧?

  就在她低頭臆思的當口,一隻大手驀地伸了出來摟著她的纖腰將她往一旁的樹叢拖去--

  「啊!」

  紅豆驚叫一聲,手中捧著的紫檀盒差點兒摔在地上。她幾乎嚇呆了,剎那間只想到自己要是把裡頭裝滿的首飾簪頭給摔壞了……老天!

  就在貴重的紫檀盒即將摔落地面之際,一隻大掌輕鬆地及時在它墜地之前撈住它,平穩地托住了盒底繼而將它輕輕放下。

  「瞧妳,臉色都發白了。」一抹高峻頎長的身形緩緩站直,俊颯地回身笑睨她。

  紅豆甫回神,立刻斂裙行禮。「奴婢向杜將軍請安。」

  杜馳雲皺了皺眉,走上前伸手攬住她的腰際,將纖細的可人兒擁進懷中不再讓她行禮。俊臉微微地俯低,濕熱的氣息親暱地吹拂在紅豆粉嫩的臉頰上,她羞極了,臉龐更加緋紅……

  「將軍,別這樣,萬一有人經過--」

  「我以為我上一次已經跟妳說定了,只有咱們兩人的時候不准妳喊我什麼將軍。」

  低沉濃醇的嗓音彷彿帶著醺人意識的魔力,被那一雙精壯的臂彎緊緊擁抱著,紅豆儘管羞澀卻不願意逃開。

  怎麼捨得逃開呢?她為什麼要逃?

  自己的心裡明明深深地愛著這個顯赫偉岸的男人,雖然她始終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如此的幸運能夠得到他的垂憐與寵愛?

  悄悄地在杜馳雲的懷抱裡閉上雙眼,紅豆忍不住竊竊地汲取他身上獨特的男性氣息……有一種皮革的味道,又像揉合了淡淡的麝香。她好喜歡呵!

  「紅豆。」

  聽見了杜馳雲溫柔的輕喚,她想自他懷裡仰起螓首,卻又被他給壓回自己的臂彎中。

  「我剛剛去謁見過聖上了。」在沙場上戰功無數、剽悍難擋的驃征將軍杜馳雲,此刻在心愛的女子面前,卻也是如此的沉靜溫柔。「我請皇上答應我和妳的婚事。」

  她震驚極了,連忙推開他,又急又慌。「你真的去說了?」

  「我說了。」杜馳雲又將她攬回懷中,俯低俊臉輕吻她的髮絲,安撫她惶恐的情緒。「我和皇上商量許久,最後終於找到一個不會受人非議的辦法。」

  是的,當然是非議。一個功勳彪炳的大將軍竟然要娶一個低下卑賤的宮女為妻,這當然會引起喧天的震撼和非議。人言可畏呀,一個弄不好,不僅大漢失去了一名驍勇戰將,杜馳雲也將失去他所有的榮華富貴。

  「你真的去說了?」紅豆瞅著眼前這張俊臉,淚光盈盈。

  說不感動……怎麼可能?不管將來自己是否能嫁給杜馳雲,從此伴隨在他的身邊服侍他,但是至少她明白眼前這個男人對自己的感情不是空口說說而已……

  「紅豆妳聽好,皇上要妳跟隨雍雅公主一起嫁到塞外去。」

  她震驚極了,「公主要嫁給蠻人嗎?」

  「沒錯,約莫這兩天聖上的詔書就會下來了。」

  紅豆輕咬唇,恍然間有些明白為什麼這幾日皇上對於雍雅公主特別寵愛,原來是想要給予一些彌補啊。

  「紅豆,妳專心聽我說。」

  杜馳雲捏了捏她纖細的臂膀,靈敏地聽見有人朝這裡走來,他領著她半旋身更加躲進高大的樹叢裡掩蔽他們兩人相擁的身形。

  「表面上妳是跟隨公主陪嫁到塞外的婢女,我會領軍一路護送妳們安然前往。等到公主的婚事辦妥之後,妳便以塞外小邦國公主的身份和我一同返回大漢,屆時聖上會下詔欽點我和番邦公主聯姻成親,如此一來我就能光明正大地娶妳為妻、將妳迎進我杜家的大門了。」

  「我們……真的可以嗎?」老天,她真不敢相信會有這麼一天!這會不會是一場夢呢?一場好不切實際的夢境……

  突然,紅豆像是想起了什麼,顰起眉頭難掩憂慮地仰頭瞅著他,「皇上難道沒有生氣嗎?」

  杜馳雲瞧了她焦慮的臉龐一眼,將她擁入懷中。

  皇上當然生氣,而且簡直是勃然大怒!

  但是那又如何?他表明得很清楚,自己絕對不迎娶十三公主為妻。替大漢搏命,開疆闢土、征戰沙場,他戮力而為,但是自己該娶誰、該和哪個女人結髮一世,他有自己的選擇。

  幸運的是,經過溝通後,皇上終究明白、諒解了,才會有這一場偽裝聯姻的戲碼出現。

  「紅豆,妳什麼都不要想,只要想著我、相信我。」他發誓一定會盡力捍衛他的愛、懸念他一生摯愛的紅豆!

  「可是……」

  杜馳雲不再讓她開口,伸出食指扣住她的下顎,俯首印下一記纏綿火熱的親吻。

  紅豆輕輕嚶嚀一聲,小手輕揪著他的衣裳仰首承接杜馳雲強勢卻不失溫柔的熱吻。濕熱的舌尖在她的唇腔裡撩撥著、吸吮著,紅豆生澀地給予響應,贏得他更加牢緊的擁抱與熱烈的親吻。

  他該如何讓紅豆知道?自己對她的愛幾乎超乎了她的想像。

  身份懸殊又如何?他就是愛上了!

  當這女人察覺到他的愛意時,她驚慌地想躲,但他怎容得她躲避呢?尤其當他也發覺紅豆戀慕著他的時候。

  但是這女人實在膽小,世俗的壓力、身份的差距讓她時而離他很近、卻又彷彿距離他很遙遠。當紅豆提出請他考慮迎娶某某公主為妻的時候,他怒不可遏!而盛怒的結果,是他自請軍符領兵打下大漢西南方自立為王的某個小國。

  從此之後,她不再提了,或許是怕他再仗著怒氣出兵玩命。只是這女人居然改為要求他收她為妾就好。

  於是又有個不幸的小國淪為驃征將軍發洩怒氣的犧牲品。

  直到她再也不敢拿這種事來引燃他勃然的怒意,鄰近大漢的各個小邦國才得以獲得一些喘息和生存的空間。

  「杜……將軍……」紅豆嬌喘著,感受到圈摟在自己腰際的臂彎驀地僵硬收緊,她斂了斂盈盈美眸改變稱呼,「馳雲……」

  他這才滿意地輕吻她馨香的發。「怎麼了?」

  「我不能再逗留了,萬一拖延了公主交辦的事情……」

  「她又為難妳了嗎?那個任性的女人!」該死的,竟然欺負他的女人!

  紅豆連忙伸手摀住他的嘴,「別這樣。」萬一讓人發現驃征將軍居然出現在深宮內院,還對公主出言不遜……

  杜馳雲捏握她的手,乘機吻了吻。

  紅豆嬌羞地瞋了他一眼,收回自己被握住的小手。「我真的得走了。」彎身捧起置於地上的紫檀盒,她又眷戀地望望他,這才邁開腳步準備走出樹叢,卻又被他從身後攔腰抱住。

  感覺男性炙熱的氣息吹吐在她的粉頰邊,她又羞又欣喜,輕輕咬了咬唇,「你離開的時候記得小心一點,別被人發現了。」

  精壯的臂彎猛地收了收,「妳擔心我?」他的嗓音飽合磁性。

  小巧的頭顱朝他的俊臉靠了靠,悄悄洩漏她的依依不捨。「是,我很擔心你,幾乎無時無刻不擔心你。我不希望你有事。」

  杜馳雲悄聲喟歎。他想,這大概是紅豆最大膽的一次言論,幾乎等同於示愛。「真想現在就把妳帶回將軍府。」

  可是他不行,他還得繼續等!

  而他堅信和紅豆幸福的日子就在不遠處,他們會白頭偕老的,一定會!

            ※        ※        ※        ※        ※        ※

  台北市近郊有一家名為驃征牧場的高級度假牧場悄悄地開張,這家牧場非常神秘,初期只招待政商名流,提供名人超級豪華的度假享受。

  不過在半年前,牧場老闆改變主意開始對外開放,但是每半個月才接受一組預約,依舊充滿神秘色彩,而牧場老闆據說是個叫杜狂夜的男人。

  「杜狂夜……感覺是個狂傲不羈的男人才會擁有的名字。」梁紅豆拿著手中的紙條走在驃征牧場裡,歎口氣,她停下腳步想搞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她沒想到原來驃征牧場佔地竟是如此的遼闊,一望無際的茵茵綠地教人看來心曠神怡,要不是為了急著尋找應徵面試的地點,她還真希望能夠找個樹蔭坐下來吹吹風,感受一下青草輕紮著腳底的感覺,又或者靠坐在樹幹旁閉眼假寐,聽著鳥鳴聲沉澱一下自己的思緒……

  該怎麼說呢?她好喜歡好喜歡這個地方啊!莫名其妙地喜歡。

  這裡不知為何,讓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深深眷戀感。

  突然間又覺得,如果有個人,一個對她很重要的人此刻能夠陪在她身邊,和她一起望著這綠茵遼闊的景致,那一定是種幸福滿溢的感覺吧!

  「啊,糟糕,面試時間快結束了!」

  瞟見表上的時針,容不得心裡再有那些夢幻卻不合實際的浪漫幻想,梁紅豆開始焦急地尋找面試的地點。西面A幢的相思咖啡廳……老天,到底在哪裡啊?

  腳下的高跟鞋突然被泥土絆了一下,險些跌倒的她趕緊在膝蓋直接跪地之前伸手撐住草地穩住自己踉蹌的身形。

  忍不住再歎口氣,梁紅豆覺得今天的自己實在很不走運!

  右腳的高跟鞋根斷了,有沒有搞錯?草地上又沒石頭又沒坑洞的,怎麼能把她的高跟鞋給毀了呢?真是一件怪事!好了,這下該怎麼辦呢?她不是灰姑娘,不會有王子拿著玻璃鞋來解救她此刻的窘狀……

  唉,現在可不是她天馬行空的時候,今天的面試對她而言真的很重要,關係著幾千萬的債款啊!

  將折斷的鞋跟抓在手上,梁紅豆一跛一跛地繼續尋找著相思咖啡廳。它到底在哪裡啊?

  驀然地,她聽見身後有一陣規律的馬蹄聲噠噠地朝自己的方向而來,她困惑地回過頭,頭頂上燦爛的陽光將她的眼前照得一片晶燦光亮,教她一時間無法將對方看得清晰。緩緩舉起手遮掩在額頭上,梁紅豆瞇起了眼……

  自己看見一尊驍勇善戰的戰神?

  世界彷彿瞬間靜空了。

  梁紅豆聽不見風聲、聽不見樹梢間的鳥鳴聲,夏風拂起了她的裙襬她卻渾然未覺。遮擋陽光的小手緩緩放了下來,初秋燥熱的空氣突然間不再困擾她,隨著馬背上的男子逐漸地靠近,她的背脊驀地劃過一陣冷涼……

  高大的馬匹在陽光下顯得益發的神氣,男子顯然對於駕馭馬匹有著極端出色的能力,他甚至沒有出聲,只是微微收攏韁繩、雙腿一收,駿馬立刻矗立在梁紅豆的面前--

  不偏不倚的,正是他想要牠停住的地方,能夠讓他一眼將她看仔細的地方。

  「你……」梁紅豆依舊處於震撼狀態,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這裡是牧場,有人騎著馬出現不是什麼出人意料的事情。但是,為什麼這個背對著陽光、渾身彷彿撒著淡淡金粉的男人會讓她如此震撼?像有人在剎那間掌控了她的呼吸、她的聲音,教她胸口窒悶地發疼卻依舊喊不了聲……

  「妳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乍然聽見男子低沉磁性的嗓音,她忍不住悄悄一顫。冰冷的音調、不帶情緒波紋的口吻,好冷啊,這個男人!

  「我……」梁紅豆嚥了嚥口水,強迫自己乾啞的喉嚨擠出聲音,「我來應徵工作。」

  「相思咖啡廳不在這裡。」他言簡意賅。

  「我知道,我迷路了。」她揚起螓首顯露一抹急切,「你是這裡的工作人員嗎?可不可以告訴我咖啡廳的位置在哪裡?」

  「妳已經來不及了。」

  冰冷的語調像凍人心肺的冷涼冰水朝她頭頂上澆灌下來,梁紅豆輕咬著下唇、垂下螓首,不得不老實承認--

  自己怕這個男人。

  怕他的冷漠,更莫名地驚懼男子那彷彿推拒整個世界的孤傲氣質。

  「我看……不麻煩你了,我自己去找就可以了。」

  梁紅豆吸口氣,僵硬地挺直肩膀轉過身往回走。她幾乎能夠感覺到男子凌厲的視線依舊沒有從自己的身上抽離,而這又讓她莫名地感到一陣戰慄……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自己會對這個陌生的男人反應如此敏銳?

  他的視線、他冷調的嗓音,對她都具有強烈的影響力!還是離他遠一點吧,這個極具危險氣息的男人。

  馬背上的杜狂夜冷漠地看著那抹纖細窈窕的身形一跛一跛地緩緩踏離自己,視線依舊冷峻不帶一絲情緒,直到他注意到了她右腳腳踝在陽光折射下的閃閃光亮……

  他瞇起凌眼,想看清楚她腳踝上戴著的是什麼?

  腳鏈?

  不,除了腳鏈之外好像還有另一種異於肌膚顏色的紋路。不是刺青,卻像是一種圖騰,比膚色還要深的圖騰!

  不假思索地,杜狂夜驀地驅策馬匹往前奔馳。

  聽見噠噠馬蹄聲的梁紅豆才回過頭,一口氣當場梗在喉嚨。老天,他想要騎馬撞死她嗎?!因為她誤闖了牧場綠地?

  筆直朝她奔來的高大駿馬完全沒有停住的意思,馬背上的杜狂夜側身一撈輕而易舉地將嚇得花容失色的梁紅豆撈上馬背。輕盈有如柳絮的嬌軀翩然落在他的懷裡與他共騎,感覺到她身軀止不住的戰慄,杜狂夜反而抿唇笑了……

  「妳害怕?」

  他的口吻透著淡淡的譏誚,梁紅豆當然聽出來了,忍不住著惱道:「難道我不應該嗎?」瞧他,簡直把她當成一捆稻草似的粗魯對待!就算這男人突然善心大發願意搭載她一程,至少也該開口說一聲吧?

  不怕他了?杜狂夜敏銳地感覺到懷中女郎剎那間的情緒轉變,瞟了她一眼。「妳右腳腳踝上面有什麼?」

  「就……銀色腳鏈啊。」

  「還有。」

  梁紅豆困惑地想回頭看他,卻不敢。馬匹奔馳的速度沒有減緩,她好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墜下馬背……肯定會跌斷頸子的!只是這個怪人,怎麼會莫名其妙地問她這麼奇怪的問題?她腳踝上有什麼,關他啥事?

  「妳戴了那條銀色腳鏈,主要是為了要遮掩什麼?」

  他知道?!

  這一回,她真的驚訝地回頭看他……此時馬匹突然停了下來,更甚的是,他跟著跳下馬背獨留她一人驚惶失措地坐在上頭。

  「喂!你不是要丟下我吧?我不會騎馬啊……你、你抓著我的腳幹麼?」

  杜狂夜扣起她纖細的右腳腳踝細細盯瞧,梁紅豆想掙脫卻怎麼也敵不過他強而有力的箝握。感覺粗長的指尖撩開了銀鏈直接在她的肌膚上來回挲畫,她掄緊小拳努力想要忽視心頭莫名升起的悸動……

  老天!現在不是什麼心動悸動的時候吧?她不會騎馬呀!萬一要是這匹馬兒突然癲狂起來橫衝直撞,那她豈不是連交代遺言的機會都沒有?!

  「喂,你先放我下去好不好?」

  杜狂夜不理她,依舊凝神細看她右腳踝上的圖騰。

  那有點像是天生的胎記,顏色比她雪白的肌膚還要再深一點,猛一看有點像是乾涸的鮮血顏色。更奇特的是,這個胎記還在她的腳踝上繞了整整一圈,很像是某人用鮮血一滴一滴地滴在她的腳上,血跡繞了足踝一圈所留下的痕跡……

  杜狂夜冷漠的眼神突然閃了閃,大手下意識地捏緊掌心中纖細羸弱的足踝,惹來梁紅豆一聲吃疼的輕喊。

  「喂!」

  他仰起冷傲俊臉迎視她嬌嫩細緻的臉龐。

  驀然間撞上那一雙深邃有如冷潭的眼睛,梁紅豆的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重擊了一下!

  「妳戴腳鏈是為了掩飾這個記號吧?」

  在他灼熱的視線下,她不由得點點頭。

  「妳知道這個叫什麼嗎?」

  「胎記。」她一直這麼認為。

  「不,它叫相思圖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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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這個世界會不會太莫名其妙了?

  她迷路錯過了面試的時間與機會,然後被一個神情冰冷的男人揪著腳踝看了老半天,結果她就擁有那份工作了。

  杜狂夜,驃征牧場的神秘老闆,原來就是他!

  這人的確夠資格叫這個名字,因為他的氣質、他的氣勢好像壓根不將這個世界放在眼裡。

  感覺上,這男人彷彿只活在他冰冷的世界裡。

  「老大,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我都已經告訴對方她錄取了,你現在才來跟我講叫我換人?」

  梁紅豆瞄了正在說話的粗獷男子一眼。她並不清楚他的職稱,但是眼前這個名叫岳宗象的男人似乎具有重要地位,就連這一次的面試工作也是由他來主持的。

  然而站在咖啡吧檯後面的杜狂夜僅僅只是睇了他一眼,岳宗象立刻摸摸鼻子扁嘴,不敢再有異議。

  「好啦,我知道你瞪我的意思了。」岳宗象妥協道。老大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開玩笑,搞不好他連幽默感這三個字都不會寫呢!

  梁紅豆困惑地看著杜狂夜轉身走到吧檯的右邊,伸手拿下一罐裝了一半的……紅色相思豆?然後打開玻璃蓋,將手中捏握的那顆相思紅豆放進玻璃罐裡,蓋上蓋子之後再擺回原位。

  他在做什麼?這麼做對他而言有什麼特別的含意嗎?

  她以好奇又驚異的目光打量吧檯後面那一片牆壁,深褐色的高級木板隔成一排一排空間,橘黃色的投射燈打下,形成一種美麗而神秘的感覺。

  梁紅豆以為那一罐罐裝滿相思紅豆、排列整齊的玻璃罐只是一種單純的裝飾,不過以杜狂夜慎重的態度看來,它們顯然對他意義重大。

  「妳和大哥是在東側的綠地上遇見的?」

  一名美麗冷艷的女郎走到梁紅豆的身邊,主動遞了一杯冰咖啡給她。

  她轉頭凝視對方,點點頭。「嗯,有什麼不對嗎?」

  女郎睇了她一眼,輕啜自己的冰奶茶。「那裡是大哥的禁地。」

  梁紅豆驚訝極了!

  聽女郎的口氣和她的表情,感覺上誤闖禁地的自己好像應該遭受嚴厲的懲罰,然而……眼眸忍不住又往那抹高峻冷漠的身形瞟去,為什麼她有自信他絕對不會殘忍地對待自己呢?

  或許就因為他那一句話吧,他說她右腳踝上的明顯胎記叫做「相思圖騰」。

  梁紅豆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害自己從小被眾人恥笑到大的深刻印記也可以有個美麗的名稱--相思圖騰。

  她忽然覺得,其實杜狂夜是個浪漫的男人。

  「欸,妳們在說什麼?」岳宗象好奇地湊了過來。

  女郎並不理他,只哼了一聲。

  他也不以為意,笑咧了嘴朝梁紅豆伸出手,「我叫岳宗象,算是這裡的總管大臣,老大吩咐下來的事都是由我作主。而她叫倪申恩,跟我共同分擔牧場管理的工作,所以也算是妳的上司。至於老闆,妳應該知道啦,就是那邊那個正在泡咖啡的超級冷酷男。」

  她被他大剌剌的個性逗笑了,伸出小手回握岳宗象,心頭悄悄縈繞的惶恐不安當場消弭不少。「你們好,我是梁紅豆。」

  他驚喜地睇瞪大了眼,拍拍一旁的倪申恩,「喂,妳看紅豆笑起來的時候有兩個可愛的酒窩耶!」

  「滾開,別碰我。」倪申恩厭惡似的皺起了眉頭,躲開他。

  岳宗象立刻湊了過去,「幹麼啦,小氣巴啦的女人,妳還在氣我錄取那個唐欣欣啊?是啦,我是看上人家年輕貌美又風騷愛秀嘛!我心想反正都是要找工作夥伴啊,如果能夠來一個熱情如火的丫頭有事沒事就在我身邊繞啊繞的,肯定比妳這個又冷又酷的女人更具吸引力嘛!這叫人之常情。」

  鬼扯。「根本就是你男人的賤性在作祟。」倪申恩冷漠地捧著咖啡走開。

  岳宗象涎著笑臉又跟了過去,留下獨自坐在吧檯的梁紅豆。

  她流轉的視線忍不住又往那抹頑俊的身形望去。他為什麼會錄用她呢?其實她真的很困惑。

  像是有所感應似的,杜狂夜也在剎那間抬起俊臉凝睇她。

  頓時她像是被人當場抓包,漲紅了俏臉轉開視線,然後又情不自禁地悄悄瞄望過去……看見他薄抿的性感嘴角似是揚起若有似無的微笑,對她昂了昂下顎叫她過去……

  梁紅豆卻像是中邪似的,雙腳有了自己的意識,跳下高腳椅緩緩走向吧檯的角落來到杜狂夜的面前。

  天,自己好像對這個男人沒有半點抵抗能力啊!

  「坐。」

  她點點頭坐下,然後悲哀地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好像一條訓練有素的狗兒。默默看著杜狂夜熟練地烹煮咖啡,梁紅豆的視線越過了他寬闊的肩膀睇向那一列列排列整齊的玻璃罐。「那些相思豆……」

  他揚起眉睫睨了她一眼。

  梁紅豆咬了咬下唇,「你很喜歡相思豆嗎?」

  她等待了好久,直到以為杜狂夜根本不會回答自己這個問題,冷傲沉默的他卻突然開口了--

  「小時候我第一眼看到它,就莫名狂熱的喜歡。從那時候開始,每天撿一顆相思豆放進罐子裡,這是我的習慣。」

  「可是相思豆代表著一種相思啊,你是不是藉由它來思念某個人啊?」

  炯亮雙眼緩緩抬起,盯住她秀逸美麗的臉龐,瞧得她心慌意亂。

  「我說錯了嗎?」

  「沒錯,我的確是。」

  「喔。」

  不知怎地氣氛忽然冷淡了下來。

  杜狂夜專心烹煮咖啡,梁紅豆則垂下小臉默默把玩起自己的手指,心頭有些懊惱卻又忍不住悵然。

  懊惱的是,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今天和杜狂夜才第一次見面,而且他還是自己的老闆呢!為什麼當自己聽見他深深地思念著某個人的時候,她會不由自主地惆悵起來呢?

  是因為喜歡吧?

  可是她沒有喜歡他啊。沒有,真的沒有啊!

  「想什麼?」磁性的聲音響起。

  她掀動羽睫迎視他,看見杜狂夜倒了一杯剛煮好的濃醇咖啡遞到自己面前。看著那厚實粗繭的蒲扇大手,梁紅豆從沒想過原來咖啡杯是這麼的小巧。

  「我的手有什麼?」

  「沒有啊。」

  迅速接下咖啡杯盤,她為了掩飾自己方纔的失神拿起咖啡杯就往嘴邊湊近,卻立刻皺緊了眉頭。「好、好苦!咳、咳,怎麼是黑咖啡……」

  杜狂夜倚坐在後頭的矮櫃上,慢條斯理地欣賞她皺苦了臉蛋、擠眉難受的可愛模樣。他舉起咖啡杯就唇啜了啜,讓梁紅豆皺緊眉頭的濃醇黑咖啡對他而言卻是一種流轉在唇齒間的享受。

  她委屈地瞄了他一眼,小手摸索著想要找糖罐和奶精。

  「妳相信前世今生嗎?」

  「電視劇?」啊,糖罐找到了,可是奶精呢?「還是小說題材?」

  「現實生活裡。」

  梁紅豆頓了一下,凝視眼前認真專注而冷淡俊美的臉龐。

  「妳信不信某些人會因為前世的執念太強烈,所以到了今生還在苦苦尋覓輪迴前所錯失的那個人?」

  她小嘴微張像是要說些什麼,然後又閉上,咬咬下唇輕輕開口,「我果然沒猜錯,你是個外表冷酷,但卻生性浪漫深情的男人。」

  杜狂夜緩緩放下咖啡杯。

  不,他要的答案不是這一個。炯亮視線落在梁紅豆白皙清麗的臉龐上,不肯錯失她的每一個表情反應,「也就是說妳不相信?」

  「對。因為我相信命運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輕輕攪拌加了糖和奶精的咖啡,梁紅豆的嗓音輕輕柔柔的,卻帶著堅定而深信的口吻。「就算我曾經擁有前世,但是如今我也已經墜入輪迴、喝下了孟婆湯,所以這一世的我,是全新的我!」

  舉起咖啡杯,她抿起美唇微笑向他致意,那神情、那模樣好似在跟杜狂夜說--

  幸會,不管我前世是誰,這一世我叫梁紅豆,全新的紅豆。

            ※        ※        ※        ※        ※        ※

  漢朝

  「馳雲?」

  清脆的聲音在噠噠的馬蹄聲中響起,伴隨著清晨冷冽的空氣,紅豆嫣紅的小嘴不斷呼出一團團迷濛白霧。

  「怎麼了?」

  矯健駕馭跨下座騎的驃征將軍一如往常的英氣勃發,只是今天的他舉措間多了一分謹慎與柔情。持握韁繩的雙臂小心翼翼地護著懷中的可人兒,就怕路面的顛簸讓摯愛的女郎受了傷。

  「大清早的,你要帶我去哪裡啊?」

  「正是因為大清早,趁著眾人還沒醒的時候我想帶妳去一個地方。」

  駿馬所走的路越來越偏僻,最後還得勞駕杜馳雲伸手替她撥開樹木枝啞,免得它們劃傷了紅豆嫩白的臉龐。馬匹越往山裡走,空氣逐漸冷冽起來,她忍不住挲了挲雙臂更往杜馳雲的懷裡靠去。

  感覺到紅豆的貼近,他俯首揚笑低問:「怕嗎?」

  「不怕。」有他在身邊,淒苦煉獄也不寂寞。

  「就快到了,再忍忍!」

  她柔順地點點頭,默默傾靠在杜馳雲寬闊的胸膛上,紅豆閉上了雙眼想要感受多一點所謂「馳騁在馬背上的快感」。

  其實她沒有讀什麼書,懂得的也不多,只曉得如何伺候人。

  但是馳雲不一樣,他學富五車、精通兵法騎射,就連天文地理之街他也懂得。因為馳雲曾經說過,要帶兵遣將不只是要會打仗,還要觀天象、識地理,這麼一來才能增加大漢軍隊獲勝的機會。

  他是不是能打贏、能不能加官晉爵,這並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那些把命交付在他手上的士兵將領們,他們的家鄉有妻小在等著!

  她一直沒讓他知道,其實打從他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她的心就已經偷偷地、緊緊地繫在他身上。

  那是在一次太子殿下宴請眾武將餐敘的場合上,她被公主使喚去向太子妃商借一點東西的時候湊巧經過聽到的。

  那是身為小小宮女的她第一次聽見威名鼎鼎的驃征將軍的聲音。

  低沉而堅定,濃醇中帶著魄力。

  那時,她因為這句話、這個聲音而陷入夢幻似的迷戀,只是紅豆從來沒想過,不久之後自己竟然有了親眼見到他的機會,而且還被他給救了……

  「紅豆,到了。」

  從過往回憶中醒來的她緩緩睜開雙眼,立即驚異地挺直了腰桿。

  「這片景色,無論如何我都想讓妳看一看。」

  看著眼前的景致,她簡直說不出話!

  雲霧就在他們的腳底下洶湧翻騰著,她沒看過浪濤,但是這一刻,卻懂得了什麼叫做波濤洶湧,只是在她眼前翻湧的不是海水而是迷濛層疊的雲霧。

  「可惜我們錯過了太陽升起的那一刻。」

  杜馳雲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她的耳畔親暱響起,口吻中有一絲遺憾,卻掩不了他此刻擁著佳人看雲霧的滿足。

  紅豆雙手搗住小嘴頻頻搖頭。「不,已經很足夠了,真的。我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夠離開皇宮,和你共乘一匹馬攀上山頂看這美麗的奇景……」

  聽出她的哽咽,杜馳雲朗聲大笑地擁緊她。「傻丫頭,妳哭什麼?」

  「我真的沒想過自己能夠……」

  「能夠怎麼樣?」

  像現在這麼幸福。

  坐在馬背上的紅豆緩緩轉身仰頭看他,那一張俊美颯氣的容顏噙起邪魅笑意,俯低臉龐細細凝視她。他伸出手指揩去她粉頰上的盈盈淚珠,情不自禁俯下俊臉攫吻她的唇。

  紅豆螓首微仰地柔順承接他落下的親吻,在她嘴裡挑撩翻覆的唇舌時而激烈狂妄、時而溫柔繾綣。紅豆悄悄搏住杜馳雲的衣角,嬌弱地嚶嚀輕吟……

  他喟了喟,緩緩退開她的唇。該死,時間不對、地點不對……

  「馳雲。」

  「嗯?」

  感覺到輕喘的她將蠔首柔順棲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杜馳雲只覺得自己不再是那個名震西域、驍勇剽悍的大將軍,只是因紅豆而成繞指柔的普通男子。

  「謝謝你,我想你之前一定來過這裡、看過這片景色了對不對?」

  、「是。」杜馳雲恬淡一笑,抱緊她。「我見過了,但是我心想若是能夠和妳再看一次,這景色定會更美!」

  聞言,紅豆幸福而羞澀地朝他露出美燦一笑,瞧得杜馳雲心旌情動,忍不住再度俯首偷得一吻。

  「這座山是他們當地的聖山,有個名字叫做博格達。」

  「博格達?」

  聽出她語氣中的虔敬,杜馳雲寵溺一笑,「咱們剛剛上山的時候妳也親身體會到了,這座山陡峭險峻非一般人所能上來的--」

  「那麼你還來這兒不只一次?」紅豆忍不住回身看他,靈動的眼眸藏著一抹擔心。

  「傻丫頭,妳還不懂我嗎?別人口中不容易辦到的事,更是能夠引起我的興趣!」言語間透露著他的狂妄與朗颯。「妳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正因為確定不會有事,我才放心帶妳一同前來啊!」

  她瞋了杜馳雲一眼。瞧他,這是當地人口中所說的聖山,無比神聖呀,他卻當是自家後院似的反覆前來、如入無人之境。

  坐在馬背上的她任這英勇剽悍的男人將自己維護在雙臂之間,棲枕在他壯闊的胸膛上,紅豆抿著甜美微笑瞅看眼前的雲霧翻騰洶湧,須臾,原本壯闊湧動的層層疊雲竟在清晨的朝陽中漸漸散去縹緲無蹤……

  望著這一幕,她心頭沒來由的升起一股惶恐與悵然。

  擁著她的杜馳雲察覺到懷中可人兒的緊繃,低下頭問:「怎麼了?」

  紅豆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她也知道自己這麼想很傻氣,但是--

  「別怕,散去的是雲霧,不是我們。」

  柔軟嬌軀猛地一震!他怎麼會知道……

  杜馳雲笑著將她擁得更緊,「紅豆,妳的擔心、妳的顧慮,我都懂。不過我曾經說過,要妳相信我、要妳只看著我!妳是我杜馳雲所要的女人,妳要信我,我有捍衛妳的能力跟決心!」

  「我……我信你。」眼眶盈滿了淚水,她咬著下唇努力不讓淚落下。

  憐愛地啜了啜她的頸邊,杜馳雲牽動韁繩號令駿馬反身下山。「該走了,再不回去怕要被人發現了。」

  下山終究是比上山時來的輕鬆迅速,在即將返回軍營之際,杜馳雲停下馬匹享受最後的兩人獨處時光。

  「妳還有沒有話要對我說?」粗長食指輕刮著她粉嫩的臉龐,滑動的指尖透露的是他未言的深情與寵愛。

  紅豆仰起螓首瞅望他,半晌,咬著下唇搖搖頭。

  「那咱們回去吧!」

  嚏嚏的馬蹄聲再度響起,宣告著兩人世界的結束。

  紅豆垂下了小臉,默然不語。

  應該沒有說出來的必要吧?

  她心裡一直擺著一件事。總覺得主子雍雅公主和這一次跟隨護送軍隊同行的一品大臣上官馭兩人的關係似乎頗為密切,但她實在不知自己該不該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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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聽說妳順利被杜狂夜錄取了?」

  手機另一頭傳來李雍雅慵懶的嗓音,梁紅豆原本正在宿捨房問裡整理剛搬來的行李,接了電話後她停下動作緩緩坐在床鋪上。

  「是的。」

  「看不出妳還有點本事。」她嘲諷地說。

  梁紅豆靜默了幾秒鐘,「謝謝誇獎。」

  除了這四個字,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應答?說實話,她真的不曉得該如何和李雍雅相處。她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她就是對李雍雅提不起一絲好感。

  「妳已經順利混進驃征牧場了,所以我會履行我們當初說好的條件,回去跟妳爸爸說,他欠下的債務可以少還一半。」

  「那麼接下來呢?妳要我做什麼?」她等著她指派的任務。

  手機那一頭靜默了半響。

  在等待的同時,梁紅豆不自覺地捏緊了手機,莫名地緊張起來。

  腦海迅速閃過杜狂夜倚坐著矮櫃慵懶啜飲黑咖啡的倜儻模樣,接著是愛笑豪爽的岳宗象、然後是冷若冰霜的倪申恩……腦中的畫面又回到杜狂夜的身上,梁紅豆想起自己在乍見他時的震撼與驚異--

  一片茵茵綠地,驅策駿馬朝她奔來的偉岸男子……

  她緩緩閉上雙眼,一個情景相似卻又無比模糊的影像在剎那間躍現她的腦海中。

  那是什麼地方?自己展臂迎接的、馬背上的那個男人……他是誰?

  「妳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梁紅豆睜開眼眸,如夢初醒道:「對不起,剛才好像有一點噪聲。」

  話機另一頭傳來李雍雅不耐煩的嘖哼聲,「我要妳按兵不動,先把驃征牧場的地理位置通通摸熟了,包括哪一幢樓在哪裡、裡頭有什麼設施,妳都要搞清楚。而更重要的是,妳要盡量取得杜狂夜他們的信任。過一段時間我會再跟妳聯絡,就這樣了。」

  梁紅豆還沒來得及應答,只聽聞話機傳來嘟嘟聲,她無奈地按下切話鍵,只覺得未來的一切她無法掌握……

            ※        ※        ※        ※        ※        ※

  啪喳掛斷電話,沙發上慵懶橫躺的李雍雅啐了一聲,俏臉不悅。

  下一秒,一杯凝著沁涼水珠的鮮橙汁出現在她面前,這才換得了她欣喜的嫣然笑臉。

  「什麼時候來的?阿莉是死了是不是?你來了她也不會來跟我說一聲!」

  上官陸坐在李雍雅的身旁,擁抱她傾靠過來的柔軟嬌軀。「是我叫她別跟妳說的,我想給妳一個驚喜嘛。」

  「討厭!」她捶了男友一記,主動湊近噘唇索吻。

  熱情狂放的親吻迅速點燃他們兩人之間的熱度,上官陸的大手開始在她窈窕的身軀上愛撫撥尋,她嚶嚀一聲,伸出雙手攀抱他的頸脖,更加拉近彼此的距離。兩人枕躺在長沙發上,上官陸覆壓在女友的身上,伸手輕撩她頰邊的髮絲。

  李雍雅抱擁他,露出幸福甜笑。「你最近在做什麼呀?」

  他聳聳肩,「還不是老樣子,炒炒股票、玩玩期貨。」

  「賺了還是賠啊?需不需要資金周轉?」

  「不需要。」上官陸捏了捏女友的鼻尖,「我不是說了我不用妳的錢。」

  「可是--」

  「聽話!」

  嬌嬌女的她在男友面前也成了乖順小貓。「好啦!但是你如果有需要,記得一定要跟我說哦!」

  上官陸俯下臉吻了吻她,這才拉著她一起坐起身。「剛剛和誰在講電話?」

  「梁紅豆啊。」李雍雅睇了他一眼,似是非常關注上官陸的反應。

  「怎麼了?看我看得那麼仔細。」

  「我在看你聽到梁紅豆名字的時候,是不是有欣喜好奇的表情。」

  上官陸無奈地仰頭,「雍雅……」

  「不可否認的,你的確喜歡她吧!」她直接說破。

  「我是『不討厭』她。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自己看到梁紅豆就有一種……」

  「一種什麼?」李雍雅緊緊追問。

  上官陸笑了笑,搖搖頭。說出來著實可笑得緊,雍雅一定不會相信的。每次他見到梁紅豆,觸及到她那一雙眼神,心頭就會升起一種莫名的愧疚感……「雍雅,妳別多想了行不行?我只是把梁紅豆當妹妹。這句話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妳再質疑我,我要生氣了!」

  李雍雅嘟囔了幾句,這才屈服地偎進男友的懷抱裡。

  她對誰都能跋扈都敢囂張,唯獨對上官陸這個讓她一見鍾情、再見傾心的男人沒轍。

  唉,只能說,誰教她愛上了嘛!

            ※        ※        ※        ※        ※        ※

  「老大,狄佛洛委託的那件事情你預備要怎麼處理啊?」

  開口說話的岳宗象悠閒自在地將腳跨放在桌面上,一副海狗曬太陽的慵懶模樣。

  而相較於他的懶散,坐在各種觸控鍵盤前頭,雙手迅速起落下達運作指令的倪申恩就顯得忙碌而嚴肅。

  在一間滿是高科技儀器的辦公室裡,精密的計算機牆正在將衛星偵測系統所傳輸回來的數據加以運算歸納,巨型的高分辨率屏幕上同步顯示出此刻的運算程序,繁雜的數字就像跑馬燈似的迅速略過屏幕,最後停留在一個點上。

  倪申恩在鍵盤上流暢滑動的指尖倏地停止了下來。「大哥,找到了。」

  雙手環胸、始終站在落地窗邊眺望遠處的杜狂夜聞言緩緩轉回了視線,炯亮宛如銳利星芒的黑瞳落在她身上。「Show出來。」

  「是。」

  倪申恩指尖一個敲擊,屏幕立刻秀出一張意大利小鎮的地圖,精密之程度著實教人咋舌。在彎繞的街道圖上,有一個閃爍不止的紅色光點格外引人注目。

  岳宗象看見了,忍不住笑出來。「搞什麼啊?虧傑森還曾經是國際販毒組織的一代梟雄呢,怎麼原來他的腦袋這麼簡單?那傢伙該不會以為躲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裡頭就能掩人耳目了吧?」

  神色冰冷的倪申恩也微微抿唇,「他會這麼天真的確讓人意外。」

  「唉,這任務太簡單了!既然傑森的位置都已經找出來了,要殺他簡直跟拔蘿蔔一樣簡單。我看我等一下就去跟狄佛洛通個電話,叫他把支票給我準備好!」

  倪申恩睇了岳宗像一眼,像是在譴責他那張毫無遮攔的嘴。「大哥,這一次的暗殺任務你預備叫誰去執行?」

  杜狂夜又將視線轉向窗外,眺望著。

  岳宗象和倪申恩對望一眼,他朝她聳聳肩,兩人於是靜默地等候著杜狂夜幾時高興了再開口。

  這時,一抹纖細的身形突然躍入了杜狂夜的視線裡。

  神情冷峻的他緩緩地、幾乎沒有讓人察覺地移動了身體的重心,悄悄傾靠在窗口上,好將下頭游移的那個人影看得更仔細。

  坦白說,他不想讓這兩個情同家人的忠心部屬看穿自己對梁紅豆那莫名的感覺。

  連他自己都厘不清楚了,更遑論要把這種毫無因由的、深刻濃烈而似曾相識的感覺告訴他們。不,還不是時候,等他把思緒中的混亂釐清晰了再說。

  杜狂夜順長的身形輕靠落地窗,邃墨的眼神緊緊地跟著底下那個身影而移動。

  她在閒晃嗎?那女人為什麼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在牧場裡晃來蕩去?

  不自覺地,杜狂夜的眼神精準地鎖在梁紅豆的右腳腳踝上,足踝上的銀鏈在燦爛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閉上眼,他彷彿還能聽見銀鏈上的綴飾隨著她款擺的步履而輕輕敲擊出清脆的聲響……

  像一首歌,單調卻清脆的足音。

  恍惚間,一個身著宮裝的女郎略過杜狂夜的腦海。腳踝擺動著,綴鏈旋起一泓圓舞,那是誰?是誰在夜半時分揚起細微的輕音,帶著甜美的柔軟與幸福的馨香走進他的懷抱裡?

  他深吸一口氣,自迷濛澡霧般的意境中緩緩睜開雙眼……

  杜狂夜倏地瞇起了凌眸,冷峻審視底下梁紅豆四處探索的身影。

  她想要找什麼?

  那模樣不像在悠閒晃蕩,反倒像是在打探些什麼。

  說起來,自己錄用她似乎毫無道理。那時候,他甚至不知道這個女人叫什麼名字,也不曉得她的背景、不清楚她前來應徵的動機,完全沒有用理智去思考卻直覺地想要把她留在身邊……

  凝視著那一抹遊走的纖細身影,杜狂夜忍不住升起一股著惱。

  他向來不是一個憑直覺行動的人啊!

  身為國際暗殺組織的首領,敏銳的直覺或許能夠在生死瞬間幫助他逃脫死神的召喚,但絕不是所有行事手段的準則。

  「老大,你到底在看什麼啊?窗外真的這麼好看嗎?」

  等得不耐煩的岳宗象跳下椅子走到窗邊往外望,安靜了幾秒鐘,他轉頭望向計算機牆前的倪申恩。

  倪申恩感到困惑,也跟著起身來到窗邊。「大哥,我能問你,你對梁紅豆有什麼看法嗎?」

  杜狂夜的視線倏地自窗外抽離,走到長桌旁掏出一根香煙點燃。

  打火機燃起的一簇詭譎焰光在昏暗的辦公室裡顯得格外醒目,與計算機屏幕上的刺眼亮點截然不同,而是一種帶著淡淡的、神秘的光亮。

  就像梁紅豆的出現一樣,在他冷峻的生命裡點燃了一簇淡然神秘的光芒。

  只是杜狂夜無法確定,這一簇光亮……是他要的嗎?

  岳宗象跟了過來,「老大,我一直想問你當初究竟是在什麼樣的心態下突然決定要錄用梁紅豆--」

  杜狂夜淡淡截斷他,「這一次的任務就叫神矢去吧。」

  「老大,殺傑森的任務太簡單了,隨便一隻小貓小狗都能搞定,我想要知道的是你對梁紅豆……」

  一隻柔荑突然扣了過來按住岳宗象的手肘,他抬眼一看,對上倪申恩的視線。見她對自己搖搖頭,他提了口氣又緩緩吐出。

  「妳的意思是還沒到追問的時候嗎?」

  「我相信大哥想說的時候,自然就會告訴我們了。」

  杜狂夜淡然一笑,挲了挲倪申恩的髮絲。「還是妳這丫頭瞭解我。」

  冰冷的臉龐顯露淡淡的欣喜。「大哥……」

  捻熄煙頭轉了個身,頑長的身形沒有絲毫的停頓,杜狂夜頭也不回地邁步往門外跨去。「宗象,去跟梁紅豆說明她的職務,別再讓我看見她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在牧場裡亂晃。」

  辦公室裡剩下倪申恩和岳宗象,她凝望門口一眼正欲轉身走回計算機牆,卻被身旁的他給拉住……

  「做什麼?」她揚起冷眸瞅睇那張粗獷的臉。

  他粗嘎的嗓音又低沉了幾分,「妳還是那麼喜歡老大嗎?」

  她掙開他,「不關你的事吧。」

  「妳--」

  見倪申恩坐回位置俐落地敲擊鍵盤,重新對計算機下達新的指令,岳宗象靜了下來凝視她漠然的背影一眼,而後轉身開門離去。

  聽見門扉開啟又閉闔的聲音,原本在計算機鍵盤上流暢滑動的手指突然一頓,只見倪申恩以一種莫名輕快的絕妙好心情,把公事拋在一旁,將高科技的計算機牆用來玩線上射擊的遊戲。

            ※        ※        ※        ※        ※        ※

  「女人,總而言之妳主要的工作就是跑腿,負責聯絡大夥兒以確定彼此能夠互相配合。這樣妳懂了沒?」

  梁紅豆困惑極了,感覺上岳宗像有講跟沒講好像差不多。

  只是當他下午來跟她談工作內容的時候,她就算不甚瞭解卻也不敢多問,因為岳宗象的心情看來似乎很糟,直覺告訴她--千萬別去招惹一頭隨時可能發飆的野熊。

  「我跟申恩都很忙,沒太多時間去管理牧場裡頭大大小小瑣碎的事情,老大就更不用說了。我警告妳別拿那種狗屁倒灶的事情去煩他,否則後果自負!沒了,我要說的就是這些,妳到底懂了沒有?」

  說真的,那一刻她深深覺得,如果自己的反應不是點頭稱是的話,那頭心情不佳的大野熊可能會一拳揮出把她打去黏在牆壁上?

  歎口氣,梁紅豆關掉電視、紮起馬尾開門走出自己的小木屋。

  說起來,在驃征牧場工作挺不錯的。一幢幢獨立的小木屋被當成員工宿捨,每個職員都擁有自己私密獨立的空間,奢侈而自由的感覺就像在牧場度假一樣……

  想不到杜狂夜對於自己的職員這般慷慨大方,雖然驃征牧場的員工比起外頭那些牧場動輒上百人的規模著實少得可憐,但是福利很好而且條件優渥,難怪職員的流動性並不高。

  挺直腰桿吸了口氣,初秋的晚風多了一絲涼意。

  梁紅豆仰起螓首望了望夜空,忽地抿起迷濛笑意。

  台北的夜晚難得看見星星,可是在這裡卻不一樣,閃爍著銀亮光芒的星子像是讓人隨手撒出似的態意羅布在天空中。

  閉上眼,沙沙的葉動聲和淡淡的青草香都是一種清新的感受,驀然間梁紅豆感覺自己好像錯置了時空,來到了一個陌生卻安適的地方……

  「那是什麼聲音?」好像是水流動的聲音?

  忍不住好奇地尋著聲響走了過去,她忽然遲疑了一下……

  「還有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岳宗象粗獷的聲音再度在梁紅豆的腦海裡迴盪著,「別說我沒提醒妳,東側那邊的綠地是老大的禁地,妳之前已經誤闖過一次了,是老大心胸寬大不跟妳計較,不過這不代表妳可以再犯第二次!總而言之,妳別到處亂跑、更別像只蒼蠅似的四處晃給老大看。要是老大再拿妳的事情來罵我,我肯定回來狠狠削爆妳的頭!」

  岳大哥叫她別亂跑,或者自己應該轉身回到小木屋去?

  可是……轉頭再望向水聲傳來的方向,梁紅豆遲疑的腳步還是往那裡跨了過去。自己真的很好奇啊,隱約間好像有什麼在召喚她過去似的……

  「啊,原來這裡有一座湖啊?」

  梁紅豆忍不住驚異於驃征牧場的幅員遼闊。老天,想不到杜狂夜竟是這般富有,居然能夠在台北市近郊擁有如此廣闊的土地!

  漫步踅到湖岸上的木樁碼頭,感覺到一陣迎面拂來的涼意,她下意識地伸手挲了挲自己的臂膀緩緩坐了下來。

  「在這裡坐一會兒應該沒關係吧?」

  梁紅豆喃喃自語,面對四周的靜謐幽暗神奇地竟然不感到恐懼。腳下隨意而輕巧地撩撥著沁涼的湖水,她凝視著淡顯波紋的湖面,微微歪起了蠔首陷入思索。自己是不是曾經在哪裡見過類似的情景?

  綠地、湖水,她坐在木樁築成的小碼頭上……閉上眼,她努力思索著,好像有誰突然從湖裡冒了出來,伸手抓住她的腳踝--

  「啊!」

  心頭才想著,真的有隻手從水裡竄了出來緊緊扣住她的右腳腳踝!

  梁紅豆嚇死了,當場驚聲尖叫。

  自由的左腳慌張地在水面上踢打著,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她的衣裳、她的臉,那隻手依舊將她扣得死緊,梁紅豆驚慌得都快哭出來了……

  「別怕,是我。」

  她一怔,淚花翻飛的雙眸傻傻地看著杜狂夜冷颯的俊臉自湖面浮了出來……

  「妳在這裡做什麼?」

  就算看見他、就算知道自己並不是被什麼水怪給抓住,她乾啞的喉嚨卻還是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沒有人告訴妳這裡是我專屬的領域嗎?」

  「你嚇到我了。」驚魂未定的她嚥了嚥口水,瘖啞低語。

  杜狂夜睇了她一眼,甩動短髮甩去滴落的水珠。

  伸手撐住梁紅豆身旁的木板,他手臂一個使力,頑長的身形立刻矯健地躍出湖面,一氣呵成的俐落動作看起來瀟灑又颯氣,而坐在碼頭上的她只能傻愣愣地仰頭看他宛如一尊神祇似的矗立在自己的面前……

  「說,是誰允許妳出現在這裡的?」

  不,他不是神祇。在梁紅豆的眼裡,此刻的杜狂夜上身裸裎、體魄驚人,更像一個邪魅的撒旦!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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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說話,我在問妳。」

  低沉而冰冷的聲音當頭澆灌了下來,梁紅豆瞥了瞥杜狂夜結實精壯的胸膛,忽然沒有勇氣再看他一眼。

  「我又闖進你的禁地了嗎?」她忍不住垮下肩,複雜的情緒說下出是不是沮喪?「如果我說這是巧合,你信不信?整晚關在小木屋裡頭,我覺得無聊所以決定出來走一走,好像聽見這裡有水聲,於是走過來看看……」

  鼓起勇氣仰起俏臉,梁紅豆在幽暗的湖畔碼頭上迎視那一雙宛如黑狼般精銳熠閃的懾人眼神。

  「我不知道這裡不能進來,抱歉。」

  杜狂夜睇了她一眼,轉開身走向木樁碼頭的另一端。

  她微微揚高嗓音,「我很喜歡這裡……能不能讓我在這兒坐一會兒?」

  他沒有響應,冷漠無視的態度彷彿她根本不存在。

  看樣子人家是非常不歡迎。梁紅豆失望地歎口氣,雙手撐住木板站起身準備離開。才走了幾步卻突然聽見身後傳來噗通一聲,她急忙回頭,只看見湖面上水花高濺……老天,杜狂夜掉下去了?!

  碼頭立刻響起她咚咚的跑步聲。「老闆?老闆你還好吧?你是不是掉到湖裡去了?你別嚇我啊,我不會游泳啊……老闆?」

  眼見湖面平靜無波,她心想,慘了,杜狂夜該不會沉到湖底了吧?可是他應該會泅水啊……但是為什麼水面沒有咕嚕冒出的呼吸氣泡呢?

  梁紅豆倏地慌了起來,對著湖水扯喉大喊,「老闆,你再撐著點,我馬上去找岳大哥他們來救你!」

  她慌慌張張地想要跑開,那張倜儻俊臉卻又突然浮出水面……

  「妳想要讓多少人踏進我的禁地妳才會高興?」

  梁紅豆一怔,氣紅了小臉。「我才想問你,你到底要嚇我幾次才甘心?!」第一次是騎馬讓她以為他想要撞死她,第二次是讓她以為水怪抓住了她,而第三次……「杜狂夜,你可以再惡劣一點沒關係!」她實在是氣到了,才不管自己到底有沒有資格吼他。

  悠閒仰躺著態意漂浮在湖面上,幽夜中的杜狂夜宛如一尊神秘俊颯的神祇。「這會兒不叫我老闆了?」

  她忍不住狠瞪他一眼,轉開俏臉。

  「過來這裡。」

  僵硬緊繃的嬌軀依舊杵在原地動也不動。

  「過來。」

  益顯低沉的嗓音明顯透露著一股威嚴。事實上杜狂夜從不抬高嗓音,他向來喜歡壓低聲音。

  而這已經足夠教人神經緊張了!

  「幹什麼啦?」實在惱怒自己的不爭氣,走上前的梁紅豆臉色、口氣都算不上和顏悅色。

  「坐下。」

  「我喜歡站著!」又把她當狗使喚啊?她偏不要!

  邃眸睇了她一眼,「我不想看妳的裙底風光。」

  忽然驚覺自己穿著裙子的梁紅豆馬上臊紅了俏臉,不自然地夾緊雙腿,她尷尬又笨拙地緩緩坐了下來。

  穠纖合度的小腿在湖面上輕晃著,小巧的足尖有一搭沒一搭地輕點著,水面被她撩撥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他們兩人都沒有說話,感覺卻是那麼的自然,彷彿長久以來他們相處的模武就是他泅水,而她柔順地在一旁戲水觀看。

  竊竊揚起眉睫想要瞅看他,卻發現杜狂夜也正凝視著自己,梁紅豆忍不住羞怯地笑了笑,趕緊轉開視線。

  他精銳的黑眸從她嫣紅的臉蛋緩緩而下,然後落在她右腳踝上那一條散發著淡淡銀光的腳鏈,以及足踝那一圈暗紅色的胎記--

  相思圖騰。

  細微的水流聲響起,梁紅豆抬眼一看,發覺杜狂夜不知何時已經游到她的面前,芳心忍不住猛地一顫。哇,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吧?被那雙凌眼凝視得心慌意亂,喉嚨瞬間乾啞的她依舊努力擠出聲音,「泡在水裡這麼久了,你不冷嗎?」

  水底下的蒲扇大掌伸了出來撩起一泓水流,厚實的掌心緩緩握住她的小腳。

  梁紅豆嚥了嚥口水,剎那間只聽見自己震耳欲聾的怦然心跳聲!

  修長的指尖溫柔而反覆地在她纖細的足踝上摩挲著,粗繭來回摩擦著她細緻的肌膚,梁紅豆不覺得疼,反倒有一種酥麻的感覺……

  「噢,你別--」她驀地住口,懊惱呻吟。自己是怎麼了?才被他扣住腳踝摸了幾下而已,卻發出這般曖昧的聲音……

  「說,妳為什麼來牧場應徵?」

  她的呼吸乍然停止!

  幽暗中,凌眼鎖住梁紅豆迷離的眼瞳,瞇起的視線像是要射穿她的瞳孔、望進她的靈魂深處……

  梁紅豆直覺地轉頭迴避。因為她心裡還有秘密、更因為她還背負著李雍雅所要交辦的任務,所以心虛地不敢再看杜狂夜的眼。「我需要工作,剛好知道牧場在找員工--」

  「妳先前有工作,在出版社。事實上在妳過來應徵的前一天,妳都還在那裡上班。」

  她心跳漏了一拍,他連這個也知道?

  梁紅豆僵硬的反應杜狂夜看在眼裡,就算他遲鈍地毫無察覺,她被自己握在手中、倏然緊繃的小腳也洩漏了她此刻的不安。

  這女人果然有秘密?

  凌眼閃過一抹陰駑,杜狂夜的大掌不自覺地握緊,當下捏疼了她的腳。梁紅豆輕呼一聲直覺地想要抽離,意外地,足踝上的那條銀鏈掛鉤驀地被扯斷……

  「啊!」

  他們看著它墜入湖面,像一道短暫的銀光優雅而飄然地沉進湖裡。

  梁紅豆難掩悵然,「那是我奶奶送我的禮物……」

  杜狂夜俊臉冷淡,「叫她再送一條。」大手撐住木板,他矯捷地躍出水面結束今夜例行的泅泳。

  「可是奶奶已經去世了……」

  修長頤俊的身形頓了一下,下一秒他像是沒反應似的彎身撿起碼頭上的毛巾逕自步開。

  留下梁紅豆在原地頻頻徘徊著,咬唇思索該怎麼找回那條失落的銀鏈?

            ※        ※        ※        ※        ※        ※

  隔天早上。

  「喂,紅豆,妳昨晚去偷雞摸狗啦?看妳一直打呵欠。」岳宗象揶揄她。

  梁紅豆朝他無奈地苦笑。

  怎麼能說她昨晚又闖進杜狂夜的禁地,然後整夜拿著打撈湖面落葉的魚網在那裡反覆撈啊撈的。

  結果還是徒勞無功!

  嗚嗚,奶奶送她的銀製腳鏈啊……

  「欸,老大,難得哦!你也過來吃早餐啦?」岳宗象開心地與甫進來的杜狂夜打招呼。

  梁紅豆聽見了,卻氣惱地不想抬頭看他。弄丟她腳鏈的混蛋,討厭!

  「申恩,給我一杯黑咖啡。」杜狂夜對著倪申恩說道。

  「好的,大哥。」

  低頭啃咬上司的梁紅豆眼角瞥見杜狂夜走向自己,卻倔強地不肯理會。

  「有件事要妳去辦。」

  低沉的嗓音自她頭頂緩緩飄落,她僵硬地努力保持姿勢佯裝無動於衷。

  倒是岳宗象看不下去,「喂,紅豆,老大在跟妳說話!」

  「聽到了啦。」懾於惡勢力,她不得不咕噥響應。

  「有個東西放在湖邊的碼頭上,妳去拿過來。」

  岳宗象和倪申恩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老大,那座湖不是你的禁地嗎?要拿東西啊,我去幫你拿啦!」岳宗像一臉熱心。

  「不用,我另外有事要你們辦。申恩,等一下把咖啡端到辦公室,有工作要你們去處理。」說完,杜狂夜頭也不回地走出相思咖啡廳。

  聆聽著他離去的腳步聲,梁紅豆恨恨地咬著上司。又是湖邊的碼頭,她再也不想去那個爛地方了啦!

  不過雖然她嘴上說得很有骨氣,雙腳還是不爭氣地走向碼頭。老闆交辦的任務呀,如果還想繼續混人家的飯吃的話她最好還是聽話一點。瞧,杜先生使喚她往東呢,她敢往西嗎?哈!

  「到底要人家拿什麼啊?他又沒明說!」

  要人啊?懲罰她昨晚擅自闖入他的私人領域嗎?佇立在靜謐美麗的湖畔,梁紅豆在樹梢鳥鳴問左顧右盼,終於看見碼頭上的……毛巾?

  杜狂夜叫她特地過來,就為了替他拿毛巾?!

  「自大自私的臭男人!討厭鬼,他到底把人家當什麼?使喚的小妹嗎?」梁紅豆嘀嘀咕咕地定上前,彎身正想撈起那條白色毛巾的時候,目光突然被那上頭安靜枕躺的鏈子給吸引了注意。

  她緩緩蹲了下去,輕輕撩起造型古樸的鏈子湊近凝視。

  不同於奶奶生前送給她的銀鏈,這條樸拙而美麗的短鏈是由皮繩製成的,上頭還綴飾著各種不同形狀的水晶寶石?紫水晶、紅玉髓、藍寶石和石榴石,看起來琳琅滿目,不同於先前那一條銀鏈給人的時髦現代感,此刻枕躺在她掌心中的這條鏈子有一種古樸而典雅的感覺。

  「妳剛剛嘴裡喃喃自語什麼?」

  低沉的嗓音突然冒了出來,梁紅豆驚訝地抬起頭,看見雙手環胸的杜狂夜就站在碼頭的不遠處昂起下顎審視她。

  她慢慢站了起來。

  「身為一個員工,妳倒是挺勤奮地在罵妳的老闆。」

  梁紅豆低垂螓首,掩去自己嘴角流露的一抹笑。「誰教你老是使喚人家做事,一點道理也沒有!」

  他挑了挑颯眉,「我以為老闆使喚下屬做事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瞋了他一眼,反正這傢伙就是要說贏她就對了?「這條鏈子是怎麼回事?」

  青蔥般的指尖捻起掛鉤的一端,綴飾著各種美麗寶石的皮繩在半空中輕輕地擺盪,在陽光折射下閃耀著點點晶瑩的光芒。

  杜狂夜睇了她一眼,轉身。「算是賠償。」

  果然。她就猜到應該是這麼一回事……「謝謝,我很喜歡!」

  他沒有回頭更沒反應,緩緩踱開。

  梁紅豆往前追了幾步後停住,在他身後揚高了清脆嗓音,「昨晚那條銀鏈是小時候奶奶送給我的,因為我常常跟她哭訴大家都嘲笑我腳踝上頭的胎記!」

  「戴不戴隨便妳,反正我確定以後不會再有人嘲笑妳。」

  「為什麼?」兩人的距離越拉越遠,說到後來,她幾乎是扯著嗓音喊問。

  因為我不允許。他在心裡說。

  瞅視著杜狂夜頑俊的身形緩緩消失在茵綠草地的另一端,梁紅豆開心極了,走回碼頭坐了下來,愉快地一邊用腳尖輕點著沁涼的湖面,一邊將鏈子舉在眼前輕輕搖晃。

  叮叮噹噹、叮叮噹噹,沒想到水晶寶石敲擊的聲音竟是如此清脆透亮。嘴角抿著喜不自勝的歡喜微笑,她小心翼翼地將它戴在自己的右腳腳踝上……

  他說過,她足踝上這一圈宛如乾涸鮮血的胎記叫做相思圖騰。

  她喜歡,因為這麼想不僅浪漫,而且還暗示著她的生命裡還存在著一個深情相待的男人。

  梁紅豆也知道自己這種想法很癡傻,但是如果可能,她偷偷地希望著,希望那個男人……就是他,杜狂夜!

            ※        ※        ※        ※        ※        ※

  漢朝

  營帳裡闃靜無聲,只有燭火偶爾燃燒所發出的啪嗤輕響。

  大部分的士兵們都已入睡,只留下巡邏守夜的兵卒們規律踏過將軍營帳外的整齊腳步聲。

  「呵--」一記呵欠聲響起,驃征將軍麾下第一副手岳秀抱著擦拭一半的鍾甲頻頻點頭打瞌睡。

  案牘前的杜馳雲睇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兵冊。「岳秀,累了就回自己的營帳睡。」

  岳秀眨了眨眼睛努力挺直胸膛。「不行啦,我要等大哥你睡了才回去。」

  「你甭保護我了。西域這一帶儘是我大漢王朝的領土,再說其它小國也已經臣服於我朝之下,放心,不會有什麼突發狀況發生的。」

  「可是……」

  「回去休息!」他命令道。

  「這……好吧。」岳秀放下將軍鎧甲,臨去前還不放心地回頭叮嚀一聲,「大哥,有什麼事情你馬上叫我啊!」

  「對了,岳秀,回營帳之前順道幫我辦件事。」再度拿起兵冊翻了一頁,杜馳雲口吻平淡,「找個宮女替我送一份夜消來。」

  「宮、宮女?」岳秀傻眼,「大哥啊,現在都什麼時辰了,大夥兒早睡啦!這樣吧,我去幫你--」

  「一定會有人醒著的,快去幫我交辦這件事。」

  看著忠心副手掀帳離去,杜馳雲這才放下書冊露出微笑。總算遺走了這傢伙,否則他一整晚守在這兒,自己該如何和紅豆見面相會?

  沒多久,帳外果然傳來聲音--

  「這麼晚了妳來大將軍的營帳做什麼?」盡職的士兵粗聲詢問。

  清脆柔軟的嗓音接著傳來,「方纔岳先鋒有交代,要奴婢替將軍大人送夜消來。」

  「是嗎?行了,我幫妳端進去--」

  「讓她進來。」杜馳雲出了聲。

  「是,將軍。」士兵朝帳內揖了揖。

  帷帳掀起,雙手捧著托盤的紅豆點頭謝過帳外士兵緩緩走了進來。對著佇立在不遠處的杜馳雲羞怯地笑了笑,她端著碗湯水來到案牘前輕輕放下……

  托盤才觸及桌面,一具寬闊溫熱的身軀已經自動貼擁了上來,自身後緊緊擁抱她。

  紅豆羞澀地垂下雙眼、輕咬下唇。「別這樣,我馬上就得走了。要是待得太久,外頭那些人會覺得奇怪的。」

  「妳怕他們猜測咱倆的關係?」

  低沉磁性的嗓音才飄下,炙熱的雙唇立刻跟著落在她粉嫩的頸脖上。紅豆輕吸口氣低吟一聲,側過螓首讓杜馳雲火熱的唇更貼近自己。原來自己竟是如此想念他的氣息,已經有三天了,她都見不到他……

  紅豆知道,自己愛上的男人不是尋常的人物。馳雲是大將軍,統領著千萬兵馬的驃征將軍。這一次的主要任務雖然是護送雍雅公主前往塞外和親,但是畢竟要他處理決策的事情仍然繁重,怎麼可能說見就見呢?

  只是理智雖然這麼懂得、理解著,可心啊,還是止不住思念的蔓延呀!

  杜馳雲扣住她的纖腰將她轉了過來面對自己,微弱的燭光依舊遮掩不住他炯亮灼熱的視線。

  她在他深邃的凝視下羞澀不已,纖細的身軀往他壯闊的胸膛緩緩貼近。

  擁著懷中馨香柔軟的嬌軀,杜馳雲滿足地喟出一聲輕歎。「就快到鄯善了,過了鄯善之後便是岐涼,也就是說這一趟的和親任務即將結束。紅豆,再忍耐一段時間,屆時妳以岐涼公主的身份和我一起返回大漢,接下來迎接的就是咱們兩人的婚禮了!」

  紅豆在杜馳雲的懷裡蠕了蠕,溫柔討憐。

  他說的一切都好美,教她忍不住心生期待。只是她還是不安啊,這麼美的遠景可能實現嗎?她和馳雲可能得到幸福嗎?

  杜馳雲默然,他當然能感受到懷中可人兒的不安。但他不願再說了,言語的表達已經沒有用,他要直接做給紅豆看--

  讓她親眼看見,他們兩人絕對會幸福!

  驀地將她打橫抱起,杜馳雲抱著她走到軟榻前。

  「你要做什麼?!」她驚呼出聲。

  「輕聲些,妳不怕被外頭的士兵聽見嗎?」

  被他頎俊堅毅的身形覆壓在下,紅豆羞得俏臉通紅。「你才是,你難道不怕那些士兵會怎麼非議你嗎?」

  他爽颯朗笑,「我怕什麼呢?頂多說我這個驃征將軍私德不檢,竟然對著深夜服侍的宮女強自縱慾!」

  青蔥小手羞怯地輕撫著他俊美颯氣的臉龐。此刻這般近距離地瞅視他,紅豆才發覺原來自己對他的思念比想像中的還要深、還要濃!「你不在乎嗎?因為我,你的聲譽可能會受到損害……」

  「妳不陪在我身邊,我才會受到嚴重的傷害!」

  火熱的雙唇驀地落下精準攫吻她的唇,紅豆嚶嚀一聲毫無抵抗能力地承受杜馳雲在她體內掀起的狂猛情潮。

  挾著闊別三日的濃烈思念,他悍然吮盡紅豆唇裡的每一分津澤甜美,燃火的大掌帶著焚人心神的熱情性感,一一愛撫過她窈窕的嬌軀。

  宮裝被褪了下來,她在杜馳雲的溫柔撫弄下忍不住輕喘嬌吟,陌生的濃烈情慾迅速在紅豆纖細的身軀內點燃。緩緩睜開迷濛眼眸,她媚眼瞅看眼前這張俊美偉岸的容顏……

  杜馳雲粗嘎低吟,情難自己地俯首封吻她的唇。

  純真中揉合著一縷嬌媚,晶瑩的瞳眸卻又閃爍著令他銷魂沉迷的款款深情……紅豆,他生生世世矢言摯愛的紅豆!

  炙熱大掌眷戀地愛撫身下的嬌軀,火熱的雙唇緊隨而至在她細嫩的肌膚上留下一道濕痕。伴隨著紅豆的嬌喘輕吟,杜馳雲粗嘎的嗓音更顯性感磁性。「老天,妳這麼贏弱……我得花更多心思把妳養胖才行。紅豆,我要妳替我生養很多孩子,我們的孩子,男孩、女孩,然後我要教他們讀書識字、射箭騎馬。」

  「馳雲……」

  迷濛間,紅豆下意識地偎向他。

  他勾勒出的未來是很美,但是……「啊,馳雲!」

  感覺到他厚實的大掌撫上了她敏感的大腿內側,微啟的檀口情不自禁吟哦出靈魂深處那無法抵受的悸動難耐。

  喉間逸出粗嘎低沉的輕笑聲,杜馳雲眷寵地俯首吻她,繼而含吮她珠潤的耳垂性感低語,「別怕,紅豆。」

  低醇的嗓音在耳畔迴響著,伴隨著他火熱的氣息懾迷紅豆的心神。

  枕躺在杜馳雲的身下,被他精壯偉岸的身軀緊密覆壓著,她凌亂地忍不住囈出一抹輕泣。

  杜馳雲憐寵極了,驀然俯首封吻她的唇、咽去她所有的嬌喘哭泣。當紅豆漸漸被他的熱吻所懾服,杜馳雲腰身猛地一沉進入她……紅豆纖細的嬌軀震撼弓起,在他的唇中吟吐出最深刻的悸動。

  良久過後。

  疲憊昏沉的紅豆彷彿感覺到身旁溫暖熱源的移動,她緩緩睜開倦累的雙眼……

  「把妳吵醒了?」

  她抿起疲倦但甜美依舊的微笑,溫馴地任由杜馳雲的大掌憐愛而深情地撫摸自己的粉頰。「你要去哪裡?」

  「我去把燭火捻熄。」

  捻熄燭火?紅豆驚訝地撐起身,老天,她都忘了這裡是將軍的營帳了!

  「妳怎麼了?」見她慌忙抓起肚兜想穿上,杜馳雲伸手扣住她的肩膀,「留在這裡休息。」

  「不行啊!」

  「紅豆。」

  儘管他驀然低啞的嗓音透著明顯的不悅,她著衣的動作還是沒有停歇。「我不能在這兒過夜,否則明天天明只怕整個軍營都在非議我們兩人的事情了!」

  「我不怕。」杜馳雲沉聲堅持。

  明天如何他不管,他只知道此刻的紅豆被他折騰得又倦又累,她需要休息。

  「可是我怕啊!」紅豆輕輕偎進他精實裸裎的胸膛,嗓音淺倦、柔情似水。「馳雲,我不要你受他人的非議,更不能忍受你是為了我而受到別人的詆毀質疑。」

  她知道自己力量薄弱,事實上她幾乎一點用處也沒有,只會服侍人而已……

  但是,她竭盡心力想要保護他的這份心……他能懂嗎?

  是的,他能懂的。馳雲一定能懂得!

  果然,杜馳雲不再堅持,歎口氣,他伸手接過紅豆攢在手中的宮裝。「我幫妳著衣。」

  「不用了。」紅豆不敢想這麼威風尊貴的男人竟然會紆尊降貴地為她做出這等服侍舉動。

  他輕喝,溫柔地拉敞衣裳笨拙地替她穿上。溫熱的嘴唇先是滑過紅豆敏感的頸脖,接著來到她性感的鎖骨舔舌兜轉一圈,感覺到唇下她的戰慄與悸動,杜馳雲輕喟一聲,似是遺憾可人兒的堅持離去。昂首吻了吻那一泓馨香的發,他緩緩為紅豆繫上衣帶穿整衣裝。

  「紅豆,相信我,再過不久我一定能光明正大地擁著妳徹夜枕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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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沁涼的湖水在初秋的夜裡已經顯得有些涼意,但是顯然並未造成杜狂夜的困擾,他仍舊維持著每晚到湖裡泅泳的習慣。

  夜色中,只見他精壯的手臂規律地撥動著湖水,臂膀的肌理時而緊繃僨起、時而放鬆靜止,他並不是體型壯碩魁梧的男人,卻讓人看見他隨時蓄滿的力道和氣勢。

  身為國際暗殺組織的首領,杜狂夜已經鮮少親自出任務了,除非在他窮極無聊或是對方難得能引起他嗜血念頭的時候。大部分時間他都待在驃征牧場,這個能讓他棲身的寧靜地方。牧場之所以對外營業,貪的不是那點錢,而是因為不想讓岳宗象和倪申恩太無聊。總得給那兩個閒人找點事做,否則那兩個傢伙纏也纏死他!

  泅泳的雙臂停緩了下來,杜狂夜在水中翻身浮仰在湖面上,視線不知不覺地落在不遠處的木樁碼頭上。

  她今晚沒來。

  為什麼?是因為梁紅豆突然意識到這裡是他的禁地,忽然明白了這兒不是她能來的地方嗎?哼,她會這麼乖巧柔順那還真是稀奇了!

  杜狂夜不承認自己在等待她的到來。

  今晚異於往常的多游了幾趟是因為他想消耗一些體力以便晚上好眠,可不是在等候梁紅豆的出現。又翻了個身整個人沉進水面下,幾分鐘後杜狂夜猛一抬頭在靜謐的湖水中揚起一陣水花,打破了如魔鏡般光潔沉靜的湖面。

  該回去了。

  上了碼頭、撈起毛巾,杜狂夜信步走回自己專屬的小木屋。當他的身形轉入樹林之際,他聽見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停住了步履,他側轉身,看見梁紅豆纖細窈窕的身形正朝碼頭的方向輕盈走去。

  剎那間的一瞥,他望見月光下她那寫著淡淡愉悅的美麗容顏彷彿閃耀著一種神秘的美……轉過身,杜狂夜神情繼續冷漠地走回自己獨有的私人領域。

  沐浴過後的他枕躺在黑暗中準備就寢,閉上了眼卻怎麼也無法入睡。

  自從梁紅豆踏進驃征牧場、闖入他的生活之後,失眠與沉默似乎更熱切而頻繁地來拜訪他了。

  杜狂夜向來不是一個會自欺欺人的男人,他其實知道自己這些日子的心情起伏究竟所為何來。

  推開薄被起身下床,他在黑暗中走到矮櫃前拉開第一個抽屜,拿出一本年代久遠的陳舊古畫冊輕輕翻閱,即使不開燈他也能將每一頁畫冊上的圖畫看得分明。

  不,應該說他早已將所有畫面刻劃在腦海裡。

  世界這麼大,他卻已經徹頭徹尾地將它繞了一圈。反正他是個孤兒,四處遊走無牽無掛。以前是哪裡有飯吃,他就拖著同是孤兒的岳宗象和倪申恩往哪兒鑽,後來在因緣際會下成了殺手,吃飯溫飽不成問題,他卻為了出任務而走遍了全世界。

  所以當他在敦煌,古代俗稱的西域地帶看到這本幾乎散爛的古畫冊並且買下它時,連杜狂夜自己都感到震驚。

  殺手不需要讀書,他們只要會開槍殺人就好。

  可是這本年代久遠的畫冊卻深深地觸動了他!

  書裡敘述一個將軍在一座聖山殉情的傳說,簡單樸實的畫風沒有誇張的色彩渲染,斑駁泛黃的書頁顯示著它的久遠。當他看見它時,它正被丟在一簍即將被舊書商拿去當紙皮回收的籃子裡。

  他也很驚訝自己居然會注意到它,尤其當他剛結束了一個任務倦累至極之際,他需要的不是書,而是一張床和幾罐啤酒。

  可是,他卻遇見了這本畫冊。或者應該說,他遇見了這一個曾經流傳在古代西域的傳說。

  闃靜中大掌緩緩闔上了書冊,杜狂夜往後靠倚在椅背上,閉上眼歎息。

  在他腦海裡有如跑馬燈般流逝的畫面,穿著鎧甲、威風剽悍的男子,跪在地上悲慟嘶吼的背影和他抱著愛侶屍首一躍而下、寧願粉身碎骨的決心……杜狂夜已經分不清楚,腦海中的影像究竟是自己的幻想還是幾世前殘存的記憶?

  黑暗中,他睜開了雙眼,凝視窗外湖濱的方向。

  都是因為梁紅豆,是她的出現惹得他無法入眠!

  不可諱言的,當初是她腳踝上的那一圈胎記吸引了他的注意。漸漸地,他開始困惑了,因為自己對她的強烈感受讓他既陌生又迷侗。其實當時他將她留在牧場裡,不是為了要和她發展出什麼感情關係,他是想向自己證明,眼前這個女人並沒有值得他特別關注的地方。

  可是……

  最後被迷惑的,卻是他!

  梁紅豆什麼都不知道,她什麼都沒做,只是偶爾對他傻笑、偶爾不知死活地跟他耍耍脾氣,結果他卻為她困惑、被她吸引了。

  這種莫名其妙湧來的感情,該如何形容?

  一時糊塗,還是命中注定?

            ※        ※        ※        ※        ※        ※

  杜狂夜推開相思咖啡廳的大門走了進去,裡頭除了負責咖啡廳營運的小林之外沒有其它人。

  他俊臉冷沉地走進吧檯後頭,取下玻璃罐放進一顆相思豆。

  這時,岳宗象突然拍開了大門興匆匆地跨了進來。「大哥,原來你在這裡!」

  杜狂夜抬頭睇了他一眼,「找我什麼事?」

  「是紅豆啦!」

  聽到這個人名,他倏地揚起颯氣眉宇。

  岳宗象撇撇嘴角,「差別待遇。剛剛對我不聞不問的,現在聽到紅豆的名字馬上全神貫注。」

  杜狂夜冷眼睇向他,「廢話說夠了沒有?」

  耶,心情不太好哦?「老大你知道嗎?竟然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原來咱們牧場這一次接待的客人,其中有一個叫董立的男人是紅豆的初戀學長耶!」

  杜狂夜神情冷淡,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

  「老大,你不好奇嗎?不想出去看看那個董立長什麼樣?」

  「我看他幹什麼?」

  岳宗象搔搔頭,杜狂夜意料之外的淡漠反應反倒讓他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我以為你會有興趣嘛,其實我剛剛已經先去偷看過了,原來紅豆的初戀學長是科技公司的高級主管耶!哇塞,那種人不都是年薪百萬嗎?而且更難得的是啊,那個董立還長得挺人模人樣的,條件不差啊!」

  杜狂夜俊臉冷漠地替自己倒了杯黑咖啡。「年薪百萬很多嗎?」

  「對哦。」這點錢對老大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

  將手中喝了一半的咖啡放了下來,杜狂夜走出吧檯越過岳宗象打算離開相思咖啡廳。

  岳宗象竊喜的肩膀一抖一抖的。「老大,你還是決定要去看一下吧?」

  響應他的是一塊迎面而來的抹布。

  岳宗象連忙將它從自己臉上抓了下來。「呸呸呸!」

  「剛剛抓在手裡忘了放下的。」杜狂夜嘴角微噙,半回身慵懶睇看他狼狽的模樣。「拿去擰一擰。」

  俊臉上的淡淡笑容只維持到咖啡廳門外,冷峻的眼神瞟了瞟不遠處的營地,聽見那一陣陣似嘻笑又似喧鬧的嘈雜聲,不知道為什麼,杜狂夜的心情沒來由地煩躁起來。他快步往反方向走去,人還沒走到馬廄前已經聽見他的專屬駿馬「馳征」開始躁動起來。

  呵,這個機靈的傢伙呵!

  矯健地跨上了馳征的馬背,不需要杜狂夜下令牠已經有如一道疾射而出的閃電似的自個兒奔馳了起來。

  這畜生和他一樣呵,關不住、靜不得。

  駕馭著馳征在他私人的領域中縱情狂奔,放肆享受與風爭速的快感,杜狂夜刻意不去想梁紅豆,不去理會她此刻和董立在一起,不去想他們兩人現在在做些什麼。身為牧場招待的她,這會兒多的是機會和她的初戀學長回憶舊情吧?

  不,他一點都不在意!瞧,他甚至沒有去想這些事。

  由此證明,梁紅豆根本不在他心裡!

  「再跑快一點!」他大喝,胯下駿馬立刻嚏嚏加速、英姿勃發。

  再快,還要更快!快到讓他無暇去想梁紅豆、教他把腦海裡所有屬於她的影像通通拋出去……

  「馳征……停一停。」

  急速奔馳中,杜狂夜的大掌輕拍馬兒的頸脖,原本撒腿直奔的牠立刻放緩速度在原地踱步。

  寬闊的草地上只有馬匹嘶嘶的噴氣聲,烈日在頭頂上放肆它的光熱,鳥兒躲在四周的樹梢間抱怨著初秋的悶熱,馳征不再踱步了,無聊到閒咬著腳邊的青草打發時間。

  整個世界好像只有他一個人。杜狂夜莫名躁鬱著、不耐煩著!

  「馳征。」

  馬兒揚起長長的臉作為響應。

  「你知道我現在想去哪兒嗎?」

  馳征看看他,又低下頭繼續嚼草。

  「馳征,我們去營區。」

  牠彷彿聽得懂他的話,又以可能會讓人跌斷脖子的驚人速度,像個頑皮的孩子飛快疾跑起來。

            ※        ※        ※        ※        ※        ※

  「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妳。」

  董立離開愉快喧鬧的同事們,緩緩朝梁紅豆的方向走來,原本低頭正在確認營區烤肉用品的她抬起頭望了他一眼,抿唇笑了一下。「很驚訝嗎?」

  「是啊。我原本聽說妳在出版社上班,那份工作感覺起來比較符合妳溫文安靜的氣質。」

  「的確,有不少人都這麼跟我說,可是我現在發覺原來在這裡工作也挺有意思的。」說話的當口,她在確認的表格上打下最後一個勾勾,然後簽署上自己的名字以示負責。輕輕將活頁夾闔了起來,梁紅豆這才仰起螓首專心地和久違的學長閒聊敘舊。

  已經幾年不見了呢?這個第一次讓她覺得自己被人寵愛著的男人。不,在當年他還是個大男孩呢!分別之後幾年不見,時間已經將他歷練成一個大男人了。呵,她也是啊,不再是那一個任性的小女孩嘍!

  「我覺得在這裡很自由,被一大片的綠色圍繞著,沒有人事上的鉤心鬥角,更不像都市叢林那麼的擁擠灰暗。突然之間覺得我很幸運,找到了一個讓我想要永遠停留的地方。」當然啦,不可諱言,杜狂夜是她想留在這裡最大的原因……

  忍不住心底湧起的羞澀,梁紅豆驀地流露一抹動人的美燦微笑,剎那間竟讓董立看得失神……

  「學長?」

  他眨眨眼,猛然回神。「哦,抱歉,我剛剛突然想到別的事情--」

  「啊,學長!」梁紅豆驚呼一聲,「你手中的紙杯被你捏扁了啦!糟糕,果汁都流出來了,你等等,我去幫你找面紙過來……」

  她才說著,一張紙巾已經遞到他們眼前。

  梁紅豆與董立不約而同地望了過去,看見幾個年輕的女郎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們的身旁,為首的那名長髮及肩、發尾捲翹的美麗女子溫柔地將面紙放在董立的掌心裡,打量的眼神則好奇而不顯冒失地落在梁紅豆的臉上。

  有某種不知名的直覺閃過腦海,梁紅豆微笑著朝女郎點頭招呼,「妳好。」

  「妳好。」女郎頷首響應,嘴角微抿的她顯得更加柔媚動人,連同樣身為女人的梁紅豆都不免驚歎。

  「紅豆,來,我幫妳介紹一下。她叫做黎若,是我們部門的大美人。旁邊這幾位也都是各部門一等一的美女哦,有活潑開朗的、溫柔嫻靜的、精明能幹的。妳都不知道,這幾年我們公司之所以成為求職者最嚮往的天堂,說起來全拜這些美女們所賜。」

  幾名女郎被他稱讚得臉蛋微紅,羞澀之餘卻也笑臉盈盈。

  梁紅豆忍不住仰頭笑睨他。「這麼說來你豈不是很幸運?整天被眾家美女圍繞著。」

  「不,我想我還不夠幸運。」董立的嗓音驀地轉為輕柔,居高臨下地凝視她。「因為我的身邊沒有像妳這樣的女孩。」

  他的大手忽然撫上梁紅豆的頭頂,像是寵溺似的挲了挲,接著又順勢滑下來到她粉致的臉頰。

  那突如其來的溫柔多情讓梁紅豆怔了一下,馬上感覺到四周女郎投射過來的敵意視線。她直覺地想退開,卻突然感應到兩道比敵意更犀利、更強烈的注視--

  她轉頭尋找,意外地對上杜狂夜的冷峻厲眼。

  凝視著那冰冷淡漠的俊臉,梁紅豆忍不住悄悄地喟口氣。

  終於見到他了!

  昨晚自己去湖濱找他,他不在。早上故意在相思咖啡廳磨蹭了半天、捧著一杯咖啡盯著門口好半晌,結果他也沒來,然後她就開始忙著接待這些人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想見他卻總是失望,所以讓她不由得懷疑起來……

  杜狂夜在躲她嗎?會嗎?

  這麼孤冷高傲的男人也會有躲藏的時候?不可能吧……

  這時,營區裡的眾人被突然騎著駿馬出現的杜狂夜嚇著了。

  馬背上的他腰桿直挺、雄糾昂揚,騎術精湛甚至下用鞍座,腳上的馬靴使他看來既狂放又豪氣。熱鬧喧嘩的營區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出色的馳征已經夠讓人矚

目,然而牠背上的主子更是耀眼出眾。

  杜狂夜沒有說話只是動了動韁繩,胯下的馳征立刻領會嚏嚏漫步地走上前。

  人群立刻為牠讓開一條路,這匹愛炫耀的馬昂起了長頸更是得意揚揚。

  在距離梁紅豆不遠的地方,他示意座騎停了下來。冷厲凌眼瞟了她身旁的董立一眼,孤傲的視線接著落在她的身上。

  「我有事找妳。」

  梁紅豆朝他走近幾步。「什麼事?」

  相較於杜狂夜低沉威嚴的嗓音,她的口吻輕輕柔柔的,盈盈靈動的美眸深深瞅著他,像是悄悄蘊含了滿滿的欣喜與期待。

  「我的東西呢?」

  她柳眉微蹙,「什麼東西?」

  「就是東西。」

  她急了。「到底是什麼東西嘛!」

  這一刻,梁紅豆實在吐不出溫柔婉約的聲音。

  氣都被他氣死了!還以為杜狂夜可能如宗象哥先前說得那樣,因為吃醋、不希望讓她和學長相處所以才騎馬過來這兒的,可是他卻裝神秘……

  感受到旁人關注的眼光和杜狂夜冷峻的視線,梁紅豆悄悄垮下肩,決定掃去自己心頭偷偷存有的遐想與期待。

  太蠢了!

  從頭到尾,好像就只有她一個人傻傻竊喜地一頭熱、在一旁暈暈轉。因為想見他,所以昨晚在湖濱待到凌晨,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也不肯定,寧可挲著手臂在原地跳啊跳地驅逐冷意。

  結果他呢?根本沒有出現!

  現在好不容易見到杜狂夜了,結果他卻坐在馬背上像個高貴的主人似的冷著臉跟她要東西,真的把她當女傭嗎?該死的男人……

  「妳拿走了我的東西,我當然來找妳要。」

  她感到很無力。「究竟是什麼東西?」

  狂傲颯氣的杜狂夜居高臨下地睇睨她頹喪的俏臉。視線不自覺地又射向站在她身旁的董立,一股莫名的衝動怒氣倏然陡升!

  胯下的馳征像是感應到主人的怒意似的驀地仰頭嘶鳴,嚇著了四周圍觀的人!

  梁紅豆驚了一下,卻沒有恐慌。因為不管杜狂夜是否對她有意、是否會響應她悄然的愛慕,她就是有把握--

  他不會傷害她的。

  「我要我的東西!」再開口,低沉磁性的嗓音更多了一分嚴厲。

  「是什麼東西你要告訴我啊!」再這樣摸不著邊際地扯下去,她要開始頭痛了。

  「跟我走,我要妳馬上還給我!」

  杜狂夜只是拍了下馳征的頸脖,牠便撒腿急奔起來,全然不顧兩旁圍觀的人群。

  而眾人只見馬背上的杜狂夜健臂一伸、彎身撈起梁紅豆,馬背上共騎的身影在短短的幾秒鐘內就消失在眼前!

  他沒變,還是跟第一次見面時那樣把她當成一捆稻草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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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喂,你……別放手啊。」

  「哼。」

  梁紅豆忍不住側身瞪了身後的杜狂夜一眼。

  這個「哼」是什麼意思?意思是說,放心,我一定不會放手,還是說,哼,不放手的是呆瓜?

  感覺到風兒毫不留情地刮過自己的臉頰,她懊惱地呻吟。兩頰好痛,這會兒是不是連乳液都挽救不了她這顆可憐的風乾橘子皮了?梁紅豆從沒想過自己會騎馬奔馳,而她,痛恨這種感覺!

  沒事跑那麼快幹麼?想撞牆嗎?而且還不用馬鞍呢,疼死她了!忍不住心中的氣惱,她偷偷打了下馳征的頸側……

  結果,這頭高大的畜生回報她的竟是跑得更快!

  「妳惹惱牠了。」

  低沉中帶著笑意的嗓音驀地在她耳畔響起,醇厚的音律比以往的冷漠平淡多了一絲愉悅的情緒。那聲音好近,近得像是在她耳朵邊輕輕吹吐進去似的……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粉頰緋紅起來!

  「你要帶我去哪裡啊?」她忙問。

  「我說了,去拿回我的東西。」

  噢……「到底是什麼?」

  杜狂夜不再開口,只是摟在她腰際的左手驀地收攏,讓她毫無抵抗能力地更往他的胸膛裡靠去。

  他不說話,她也就安靜了下來。

  微微低垂著小臉,她輕咬下唇羞澀地瞥了瞥杜狂夜扣在自己腰間的大手。他的手掌好大呵,就像蒲扇一樣,一隻手掌就幾乎佔據了她腰身的一半,還有他的拇指……他到底知不知道?他伸直的大拇指正不偏不倚地抵在她雙峰的下方啊!討厭,好彆扭……

  「別動。」

  原本不安扭動的梁紅豆馬上恢復正襟危坐,直到馳征停在她的宿捨--小木屋前。

  「你帶我回來這兒幹麼?」

  杜狂夜率先下馬接著不太溫柔地將她半撐半扯地拖下馬背,此時馳征突然故意嘶鳴一聲嚇了她一跳,差點由跳下馬變成滾下馬。

  梁紅豆忍不住瞪了牠一眼。什麼嘛!囂張狂妄的畜生,跟牠的主人一樣高傲無禮。

  馳征神氣地在她面前甩甩長臉,這才噠噠悠閒地踱到一旁。

  「把它還給我。」

  她低頭看了看他伸出的手,揚起蠔首困惑地蹙眉。「到底是什麼?」

  「毛巾。」

  「啥?!」她張大了嘴。

  「那天早上我放在碼頭上頭的毛巾,妳拿走了放在上面的鏈子,可是毛巾沒還給我。」

  這沒水準的小氣男,竟然為了一條毛巾把她搞得快發瘋?!那條毛巾有這麼重要嗎?梁紅豆還以為杜狂夜在耍她,可是看他冷峻專注的眼神又不像,而且他伸出的手還沒收回去呢……

  她沒好氣地撇撇嘴,轉身開門。「請問老闆大人,那條毛巾該不會是你什麼初戀情人留下來的難得紀念吧?」這麼重視?有沒有搞錯!

  梁紅豆嘀嘀咕咕地走進小木屋裡,沒有看見杜狂夜性感薄唇噙起的淺笑。

  幾分鐘後纖細倩影走了出來,臉色不太佳。「喏,拿去!」

  她把它拍到杜狂夜懷裡,他卻任由它掉到地面上。

  「這不是我的。」

  「你那一條毛巾被我拿去用了嘛……」

  因為當初自己怎麼也沒想過這個有錢的男人竟然會為了區區一條幾十塊錢的毛巾跟她伸手索回啊!所以她就把它拿來用了。而且她發覺毛巾上頭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很像是他身上的味道呢!

  那條毛巾如今被她放在枕頭旁,每天晚上陪著她入睡。

  「這一條米白色的也是新的啦,我還沒用過。行不行啊?」

  梁紅豆撿起地上的毛巾拍了拍,遞給他。

  杜狂夜仍然沒有接下,只是一徑盯著她。

  她撇撇嘴,怎麼也不願交出原本屬於他的東西,因為有它,自己才能夠聞著他的香味入睡,她說什麼也不願歸還。「那好吧,我賠你錢。賠雙倍夠不夠?」

  梁紅豆低頭想掏出錢包,誰知杜狂夜竟然一個箭步跨了過來,猛地伸手把起她的下顎。她驚訝地看見一道黑影驀地籠罩而下,微冷的薄唇瞬間封吻她的唇!

  梁紅豆錯愕極了,眨眨眼後緩緩閉上,悄悄放任自己沉醉在這個突如其來的甜蜜親吻。

  啊,是他的氣息呵!

  她在杜狂夜的唇舌輾轉吸吮下輕歎嚶嚀,有一種酥軟的感覺開始蔓延全身,隨著他加深的吻她渾身一軟,雙腿幾乎支撐不住自己,反倒是他將她緊緊擁在懷中,強勢的大手扣起她的下顎索求更親密的貼近。

  在他的熱吻下迷迷糊糊的梁紅豆只能下意識地揪緊他的衣裳,傻傻地想要留住那個熨貼在自己掌心下的炙熱體溫。

  杜狂夜,這個僅僅以四個字「相思圖騰」就攫去她心扉的孤傲男人呵!

  下一秒,性感的薄唇緩緩退開她……「別鬧了。」

  她眨眨眼,沉醉的俏臉還一臉迷糊。

  「我說別鬧了!」杜狂夜的粗聲低斥狠狠地將她從熱吻迷霧中拖了出來。

  瞅睇著眼前這一張僵冷的俊臉,梁紅豆的心當場涼了一截。「你……是你先吻我的啊!」

  她臉色刷白往後退了一步,為他嚴厲語氣中的譴責意味而備覺受傷。退後的力道太大讓她後腦勺不小心撞上了木屋的牆,她吃痛地伸手撫上自己的痛處,當場又羞又窘又狼狽。

  凌眼鎖上她淚光閃動的眸子。「妳這麼激動做什麼?」

  「我、激動的是你耶……」

  梁紅豆突然驚訝地住了嘴,怔怔地瞪著杜狂夜的背後,只見好長的一張馬臉近距離地黏在他的身後。

  是馳征!閒晃完了,馬大爺開始覺得無趣,於是用長臉在杜狂夜的背上頂啊頂的,馬鼻涕、馬口水什麼都黏在他身上,甚至還有剛剛牠嚼了一半還掛在嘴角邊的青草。

  杜狂夜不耐煩地回頭瞪牠。「再鬧,我抓你去關禁閉!」雖然這傢伙頂撞的力道不是很大,但是撞久了也會不舒服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媽的,這混帳打擾到他的好事了!

  被威脅的馳征看起來很不服氣,牠仰頭嘶鳴了幾聲抗議,見主子還是冷著臉瞪牠,牠突然耍起脾氣。

  只見牠噠噠地跑到木屋的牆角,突然間站立了起來……

  「馳征不行!」

  杜狂夜大喊一聲,卻為時已晚。

  梁紅豆的香閨當場被踹破了一個洞!

  嗯,初秋嘛,通風啊……感謝馬大爺體貼入微。

            ※        ※        ※        ※        ※        ※

  漢朝

  微弱的燭光在營帳中隱約亮著,和紅豆同寢的其它宮女們已經入睡,只剩她一人還在那兒窸窣忙碌著。

  「紅豆,妳怎麼還不睡吶?」青青翻了個身,聲音睏倦。「聽士兵們說,咱們明天越過鄯善的邊界就會抵達岐涼了,屆時與岐涼王子率領的迎親隊伍會合之後還有很多事要忙呢,妳快過來睡覺吧!」

  「再等一會兒,這一套衣裳是明天公主要穿著與岐涼王見面的,我得拿過去公主那兒,免得明兒個一早太倉卒了。妳先睡吧!」

  青青拉高了被子。「輕聲一點,要是吵醒公主妳就有得受了。」

  「我知道。」

  捧著美麗的華服,紅豆掀開帳幕走向不遠處的大型營帳。畢竟是出門在外,即便雍雅公主的營帳已經盡量弄得舒適,但終究比不上住在皇宮那般的舒服方便。

  低聲朝外頭巡守的士兵報告一聲,她掀開帷幕走了進去將衣裳放妥。突然,她似乎聽見一些微弱的聲音傳來……

  是屏風後頭發出來的聲響?難道公主還沒睡嗎?

  「公主?」

  紅豆輕輕地喚了一聲,好像聽見有聲音響應她,她放輕腳步繞過區隔的屏風。也許公主是在夢囈也下一定,她先別太大聲才好,否則要是擾醒了公主只怕自己有得好受的了。

  只是紅豆越走近:心頭越狐疑。

  她確定了雍雅公主還沒睡,但是……為什麼會有另一個男人的聲音?這怎麼可能呢,這裡可是公主的閨房,男人不得擅進啊!

  「哦,雍雅……」

  「啊……馭,抱緊我……你抱緊我!」

  聽來教人臉紅曖昧的妖嬈呻吟聲與男人粗嘎的壓抑低吼聲近在咫尺,紅豆當然知道薄帳裡頭的兩人在幹些什麼,只見她臉色當場驚白、渾身發抖--

  因為她竟然發現了不該發現的事情!

  顫抖的雙腳幾乎撐不住她驚惶的嬌軀,紅豆發抖著想要退出屏風外,卻不小心絆倒了一旁的水盅……

   啷一聲不僅嚇著了紅豆,更驚擾了薄帳裡歡愛的男女!

  「什麼人?!」

  雍雅公主臉色慘白地裹著被子掀開紗帳,在她身旁臉色驚懼、頭髮散亂的一品大臣上官馭模樣也沒好到哪裡去。

  紅豆馬上跪了下來,身軀明顯發抖。「奴婢、奴婢該死……」

  「深夜裡妳來本宮的營帳做什麼?!」雍雅公主怒道。

  「奴婢將您明日要穿的衣裳拿來,因為聽見聲音以為您有事要奴婢服侍所以才……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求公主饒奴婢一命!奴婢發誓什麼都不會說出去的,求公主饒命!」不知所措的紅豆嚇哭了,跪在地上猛磕頭,驚惶之情溢於言表。

  「雍雅,這……」看著磕頭不止的紅豆,上官馭一臉為難。

  他知道為了確保自己和雍雅的性命與名譽,殺了眼前這個撞破他倆私情的女婢才是最好的辦法!但是……一條人命呢,若是輕易說殺就殺,那麼豈不是和他平日唱高調,主張寬厚待人的原則兩相牴觸?或者,他應該想個辦法讓這奴婢自然消失……

  然而他身旁的雍雅公主可就沒這麼假仁假義了。

  明日就要以大漢公主的身份嫁子岐涼國的王子,今晚卻被宮女撞見她和朝中一品大臣私相通姦。別說消息傳回她父皇那兒會引起何等軒然大波,光是岐涼王那一關她就決計過不了!

  蠻人蠻性呢,可不管她是否貴為公主,一旦這件事被戳破,岐涼王肯定不會讓她好過……老天,說不準還會一刀殺了她呢!

  所以無論如何,這個賤婢若是不死,屆時死的人可就是她自己了!

  「紅豆,我要妳死!」

  「公主不要……」

  才不管跪在地上的紅豆又哭又求的,雍雅公主衝了出來,抄起手邊的簪頭就要往她的眉心刺下去--

  「雍雅不要衝動!」披頭散髮的上官馭及時扣住她的手腕、攔住簪頭刺下的力道。

  「你阻止我?馭,你可知道這賤婢若是不死,屆時我們倆都會--」

  他伸指點住她的唇,睇了睇跪在地上顫抖不已的紅豆,他將她拉到一旁。「妳不是說希望與我私奔嗎?」

  「但是你沒有擔當,你不敢帶我走啊!」

  雍雅公主又怨又恨地瞅著他。愛上了他卻無法嫁予他,因為在父皇的眼中上官馭雖然優秀卻還不成氣候。這男人到底愛她不愛?雍雅公主自己都沒有把握。若是愛她,他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到番邦和親!這一路上她曾不只一次放下身段懇求他帶她走,可是這個沒有勇氣擔當的男人呵……

  愛他,又恨他。氣他,卻又放不下他!

  「雍雅妳聽我說。」上官馭湊近她的耳畔細細低語,刻意不讓紅豆聽見。「既然事已至此,我們只好……」

  雍雅公主一邊聽著一邊望向紅豆。「真的可行嗎?」

  「一定可行!」

            ※        ※        ※        ※        ※        ※

  第二天。

  此次領軍護送的任務到今天即將劃上句點,杜馳雲幾乎難掩心中的欣喜。將公主交到岐涼王子手中之後,依照當初與岐涼王私下的約定,漢軍在停留片刻之後便能迎接他們的公主--由紅豆扮演的公主返回大漢。

  紅豆,他即將迎娶的愛妻。

  日後,當她光明正大地以驃征將軍之妻的身份陪伴他的身旁、與他一起共享榮辱時,相信紅豆一定能夠瞭解--

  他們兩人是有未來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絕對不是癡心妄想!

  「將軍,公主請您進去。」

  宮女的聲音喚回了杜馳雲遠揚的思緒,他點點頭掀開帳幕走了進去。站在屏風前,他單膝跪下、支手點地隔著屏風向雍雅公主行禮。

  「公主,今日我軍就能順利與岐涼王子率領的迎親隊伍會合,不知道在此之前您是否還有什麼事情需要末將為您去辦的?」他盡職地道。若不是看在聖上的面子,他不會去理這個總是欺負逼壓紅豆的刁蠻女人。

  馳雲救我!

  屏風後頭,雙手被捆綁、嘴巴被塞了布條的紅豆努力掙扎著,眼眸中打轉的淚水幾乎奪眶而出。她被迫穿上了雍雅公主的美麗華服,梳理的髮式、簪頭花鈿皆屬公主應有,而站在她身旁的雍雅公主卻是一身的宮女裝束……

  調換身份。

  這便是上官馭所想出的辦法,他要紅豆偽裝成公主的打扮掩人耳目,而真正的雍雅公主則和他變裝乘機私奔逃跑。他們確定自己不會那麼容易被抓住,因為到時候紅豆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

  「公主?」

  宮女裝束的雍雅公主努力維持音調的平穩,就怕緊張之下被這個精明的杜馳雲瞧出了什麼端倪。要知道,在父皇眼中驃征將軍可是大漢王朝的兩大文武棟樑之一,杜馳雲絕對有他傲人的本事,她得小心應付才是!

  「本宮沒有什麼事要你去辦的……咳,只是今日本宮有些心煩意亂,杜將軍記得別讓太多人來煩擾我就是了。」

  「是,末將知道了。那麼公主,末將出去了。」

  聽見杜馳雲轉身離去,行動被控制的紅豆眼眶中的淚水當場迸射出來。

  馳雲不要走!求你,馳雲……發現我,我在這裡啊,馳雲……

  紅豆原本努力掙扎的身子像是突然被抽光了所有力氣似的癱軟下來,頹垮的瘦削雙肩彷彿在剎那間失去了生存的力量與勇氣。

  她甚至連見他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有……老天,為什麼要對她這麼殘忍?

  為什麼?!

  是因為她太卑賤了,所以沒有愛他的資格嗎?那麼她不愛了,不再愛馳雲了啊!只求上天不要把她從他身邊帶走……留她一條命吧,留著她的賤命讓她能夠服侍馳雲一輩子!

  老天啊,我答應你,從今爾後我不會再癡心妄想嫁予馳雲了!

  他倆的身份如同雲與泥,是的,她懂了、確切地懂了。她能夠忍著心痛與心傷看著心愛的男人在她面前娶妻生子,她發誓自己可以做到的!以一個奴婢的身份守在馳雲的身旁,只要能夠伺候他,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啊!

  但是為什麼……

  這樣的心願還是太奢求了嗎?她甚至連守在馳雲身邊服侍他都不夠資格嗎?因為上天要懲罰她曾經的癡心妄想與不自量力嗎?

  紅豆幾乎沒了任何表情,哀慟的、惶恐的、驚慌的,都不再存在了。

  她像個死去的人偶,蒼白的臉龐上奔流的滾燙淚水是她唯一活著的證明。

  紅豆從來沒想到,原來在她臨死之前杜馳雲與她道別的--

  是他離去時,身上鍾甲輕微的撞擊聲。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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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1 小時前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妳把驃征牧場摸熟了沒有?」

  手機接通時,梁紅豆乍然聽見這句話,她愣了一下。

  「喂,聽見我說話沒啊?!」手機那頭的人不耐地催促。

  眨眨眼,她趕緊回神。「聽見了。」

  也許有些心虛,梁紅豆下意識地想掩飾不安,即便她此刻站在湖濱的碼頭上,四周闃靜無人,她依舊半回身刻意壓低了聲音。

  「妳最近是怎麼回事?我沒有主動找妳,難道妳就不會跟我聯絡嗎?」李雍雅嬌脆的嗓音透露著明顯的不悅。

  「抱歉。」

  梁紅豆不願和她多交談,只以最簡短的對話和她溝通。最近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她真的很下希望和李雍雅再有接觸。

  雖然她高傲且目中無人的千金小姐脾氣真的讓她有些受不了,但是這並不是她無法忍受的關鍵。

  讓她忍不住想要離李雍雅遠遠的是一種說下清楚的原因,她就是下想和她有所瓜葛。

  梁紅豆知道自己這種心態很奇怪,畢竟從小到大李雍雅除了在言語上譏諷她之外,並沒有做出什麼實質傷害她的事情。

  說起來她和李雍雅的淵源幾乎是出生就開始了,李家一直很有錢,而她父母是從年輕時就開始在李家工作的員工。後來李雍雅的雙親因為一場空難去世了,遺留下一筆豐厚的賠償金,而她父親也在那時離開了李家試圖自己創業。所以當他們梁家因為公司資金周轉不靈而回頭請求李雍雅幫忙的時候,那個大小姐可是把譏諷嘲弄的話都給說盡了!

  或許,就是因為這種羞辱讓她更加不願意再和李雍雅有所接觸吧?

  否則她實在想不出自己何以那麼抗拒李雍雅的理由,除非是……

  前世的恩怨糾葛?

  這念頭自她腦海一閃而過,梁紅豆嘴角一抿嘲笑起自己的想像力豐富。荒謬!她一定是受了杜狂夜的影響。

  吸口氣,梁紅豆不卑不亢地開口,努力維持聲調的平穩。「李小姐,妳讓我進來牧場做事到底有什麼目的,請妳乾脆說清楚好嗎?這樣我才知道妳到底要我做什麼。」

  梁紅豆一再地說服自己、給自己心理建設,在李雍雅面前她不需要懼怕什麼,更沒必要表現出卑躬屈膝或是低聲下氣的模樣,她並沒有矮人一截,她不是李雍雅的奴婢!

  「唷,」李雍雅譏誚似的嬌脆嗓音在手機另一頭響起,「怎麼才一陣子沒聯絡,妳跟我說話的口氣就變得不一樣了?」

  梁紅豆沒有開口響應,只是忍不住緊張地悄俏捏緊了手機。

  「那好吧,有話我就直說了!」

  湖濱旁一陣輕風吹來,拂動了平靜的湖面掀起一陣波紋,那該是靜謐而欣悅的畫面,然而此刻的梁紅豆卻無心欣賞,反而情緒益發地繃緊,渾身僵直得像一張拉緊的弓。

  不管李雍雅要她做什麼,都會讓她有即將背叛杜狂夜的罪惡感。

  「梁紅豆,妳知道驃征牧場裡頭有一座樹林嗎?」

  她愣了一下,沒想到李雍雅問的是這個問題。

  這和她要自己做的事情有任何關係嗎?梁紅豆握著手機轉頭望了週遭一圈,「知道。」事實上她正站在樹林裡。

  「我想買下那片樹林!」李雍雅霸道的口氣中有一絲難掩的興奮,「聽見我的話沒有?梁紅豆,無論妳用什麼方法,我要妳去說服杜狂夜讓他同意將那片樹林賣給我,不管他出多少價錢我都願意付!」

  「這片樹林……有什麼特別之處嗎?」她忍不住又環顧四周。

  這兒是很美,但是值得李雍雅這麼大費周章地安排人混進牧場,熟悉環境之後再出高價買下嗎?

  不,一定沒有這麼簡單!

  雖然她對李雍雅的認識不深,但是卻知道這個女人絕對不會平白無故做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情。

  電話那一頭的李雍雅對她的問題多多感到不悅與不耐,再開口,嗓門揚高了不少。「難道我做任何事情還要跟妳報告用意嗎?梁紅豆,搞清楚,以妳的身份憑什麼跟我討論我做事的動機?總之我要妳辦的事情就是這一件!妳記住,事情若是辦成了,妳爸欠我的那幾千萬就能全部一筆勾消,否則你們就得繼續按月還錢給我,聽懂了沒有?」

  電話斷訊的嘟嘟聲在耳邊響著,梁紅豆緩緩拿開手機,小手垂擺了下來。

  李雍雅說要買下這裡?

  她該怎麼跟杜狂夜開口呢?自己……要用什麼身份?

  吸了口氣,不知怎的梁紅豆竟然覺得一陣冷,雙臂環抱著胸前卻還是忍不住渾身的戰慄。

  景色沒有變、靜謐的氣氛沒有變,但她卻突然覺得心慌、忽然感到害怕--

  因為想到了假使杜狂夜知道她進入驃征牧場的真正目的……他會如何反應?

  這一段剛萌芽的感情,她心頭對他滿滿的愛戀是否從此無以為繼?

            ※        ※        ※        ※        ※        ※

  奇怪,怎麼好像有點雜音?

  幽暗的辦公室裡,只見椅子上的倪申恩蹙起了眉頭,挺直腰伸手在監聽系統的控制鈕調整了一下。

  嗯,果然應該是接收鍵觸控不良的問題,這會兒梁紅豆和那個李雍雅的交談聲清楚多了!

  「……妳記住,事情若是辦成了,妳爸欠我的那幾千萬就能全部一筆勾消,否則你們就得繼續按月還錢給我,聽懂了沒有?」

  監聽的耳機裡傳來她們對話結束的斷訊聲,倪申恩吐了口氣正想取下耳機,誰知有人比她更快地扯掉她的耳機,粗魯的動作還弄亂了她的發。

  倪申恩轉頭怒瞪對方,發覺是岳宗象,她臉色倏地轉冷撇開頭不看他。

  「妳這麼做,老大會生氣的。」

  她假裝整理東西,對他視若無睹。

  岳宗象生氣了,猛地伸手攫拙倪申恩纖細的手腕,將她拉到自己面前。「就算那個梁紅豆再怎麼詭異,那也是老大的事,妳應該知道我們是沒有資格去插手的。」

  「放開我!」

  「妳難道不知道老大要是發現妳監聽梁紅豆的電話,他會有多生氣嗎?咱們都見識過老大發怒的時候是什麼模樣,為什麼妳還要擅自做這種事?」

  「我做什麼你管不著!」她倔強地道。

  「妳……」

  「放手!」倪申恩硬是揮開他的箝制,低頭看了看自己腫痛的手腕。這個該死的男人!「哼,捨得離開營區了?那些等著你烤肉給她們吃的嬌嬌女若是沒了你,她們豈不是食不知味?」

  「妳吃醋我很高興,但是--」

  她火辣辣地轉身瞪他,「要我吃醋你還不配!」

  岳宗象臉色一僵,冷得駭人。「對,我不配!因為妳心裡面只有老大一個人,對不對?!就因為妳到現在還沒有辦法放掉對老大的感情,所以妳擅自去監聽梁紅豆的通話是不是?因為妳也察覺到了老大對她存有很深的感情,妳嫉妒、妳害怕,對不對?!」

  一個巴掌揮了過去,啪的一聲,岳宗象頭一撇,只覺得熱辣的疼痛感深深地留在臉頰上。

  倪申恩氣憤得胸口劇烈起伏,恨恨地瞪著他。他怎麼可以這麼說?這個死男人,他難道不知道其實她早就將對杜狂夜的感情轉移成單純的兄妹之情,其實她早在幾年前就開始對他……

  為什麼連大哥都察覺出來了,他卻沒有?這一頭……鈍得跟豬一樣的爛男人!趕在淚水奪出眼眶之前,倪申恩推開岳宗象衝了出去。

  留下痛苦又懊惱的他雙手搗臉,逸出沉痛的低吟。

  而遠處的某個角落,在所有人都沒察覺的角落,一隻蒲扇大手緩緩解下了耳邊的竊聽器。

  世界彷彿在剎那間靜止了。驀地,沙沙的葉動聲中突然揚起一聲暸亮的口哨,嚏嚏的馬蹄聲迅速奔了過來,沒多久只見馳征載了一抹高大的身影,飛快地從一片幽靜樹林中奔了出來……

            ※        ※        ※        ※        ※        ※

  咖啡廳裡,小林默默地擦拭著光潔如鏡的桌面。右手不小心撞倒了一旁的花瓶發出一陣聲響,他趕緊抓住瓶身制止所有干擾的聲音。

  氣氛太詭異,保持此刻的靜悄似乎是最好的選擇。

  梁紅豆捧著一杯冰奶茶坐在角落裡,顰起的柳眉似乎打了好幾個結,怎麼也解不開。只見她一會兒歎氣一會兒咬唇,憂悵愁慮的眉宇問像是寫著滿滿的為難。漂浮在奶茶上的冰塊已經融化了,在玻璃杯外凝結成沁涼的水珠沾抹在她的掌心裡,一手的冰濕她卻渾然不覺。

  而坐在另一頭角落的倪申恩則是雙手交握成拳,擺在她面前的熱咖啡她一口也沒啜飲過,若有所思的眼眸不時往梁紅豆的方向瞟去。

  幾乎與這兩人形成了鐵三角,岳宗象則猛灌著手邊的啤酒,精銳的眸子直盯著倪申恩美麗但冰冷的側臉。

  小林將三人的怪異行徑再瞧了一遍,低下頭更加認真地擦拭桌面。不能怪他沒膽識,實在是這樣的情況……太詭異了吧?

  而緊接著的,將這種詭譎氣氛推到最高點的人出現了--

  闐靜無聲的咖啡廳大門突然被人拍開,門口懸掛著的風鈴聲霎時響起一陣凌亂而清脆的聲響。

  雜沓的鈴響聲止住梁紅豆心頭的紛亂,她飛快揚眸瞅睇有如神祇一般矗立在門口的杜狂夜,當她觸及他深邃如寒潭般的眼眸,她的心跳驀地漏了一拍,趕緊低頭迴避他的視線。

  那眼神好銳利,像是要把她看穿……或者已經把她看穿了呢?

  心頭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慌,梁紅豆捏緊手中的杯子想要喝一口奶茶掩飾自己的心慌,沒想到喝得太猛卻嗆了一下,整個人咳得難受。

  杜狂夜只是淡淡睇了她一眼,卻沒任何反應。

  咖啡廳裡氣氛更形詭譎,只有她努力想壓抑的咳嗽聲。

  鷹隼般的眸子掃視眾人一眼,杜狂夜往前跨了一步沉聲宣佈,「我要出去。」

  岳宗象和倪申恩聽見這句話馬上推開椅子站了起來,就連原本擦著桌子裝忙碌的小林也放下抹布一副準備要跟出門的模樣。

  悄悄咳嗽著的梁紅豆看見這情況怔了一下。奇怪,杜狂夜要出門很重要嗎?怎麼只有她一個人沒反應……

  頑俊的身形緩緩走到她身邊,「妳跟我出去就可以了。」

  梁紅豆仰超螓首呆呆看了他一眼,旋即被其它三人那種震驚又不可思議的模樣給弄糊塗了。

  情況好像真的很奇怪呀!她忍不住狐疑了起來。這些人到底在搞什麼鬼?好像杜狂夜出個門,大家就得跟著保護他似的?他的身份很了不得嗎?不就是個牧場的老闆嗎?

  「發什麼呆?快走!」

  「哦,好。」她倏地站起來,匆忙間差點弄翻杯子灑出了不少奶茶。歉意地同頭朝小林笑了笑,梁紅豆急忙推開門跟隨杜狂夜而去。

  坐在休旅車的副駕駛座上,因為心虛也因為身旁杜狂夜冷峻的臉色實在不怎麼好看,所以她只好假裝對窗外飛逝的景色很有興趣。

  額頭輕靠著車窗,青蔥小手在玻璃上圈啊畫的,心頭卻煩亂得很。

  這是個好機會啊,她應該乘機試探一下杜狂夜的口氣,看他有沒有意思出賣那片樹林?快呀,開口問他啊!否則一旦回到了牧場,也許就沒什麼獨處的機會能問他了。

  只要能夠說服杜狂夜將湖濱那片樹林賣給李雍雅,那麼她父親欠下的債務就能一筆勾消。如此一來,壓在她爸媽身上的經濟重擔就能夠解除了,大家也就不需要再省吃儉用。

  爸爸的車該換了,十幾年了,煞車系統都有點問題了。還有媽媽,她一定很想要去何阿姨那裡把外婆留給她的翡翠項鏈贖回來吧?公司不用再負債,任何一筆結餘都能夠直接轉為資產,而不是到了月底就要匯出去還給李雍雅。這麼優渥的條件要去哪兒找呢?

  所以,快問他。快啊!

  「杜狂夜……」

  如蚊蚋般的低語聲在車廂中響起,梁紅豆低垂的小臉都快貼在胸口上了,糾結絞動的十指關節幾乎泛白,與她身上的深藍色長裙形成強烈對比。

  杜狂夜神情冷然地睇了她一眼,瞧著身旁她似煎熬又似掙扎的模樣,原本攬緊的眉心突然悄悄地鬆動了一下……

  驀地,她像是鼓足勇氣側頭看他,「杜狂夜。」

  朗颯的眉宇又蹙了起來。

  準備跟他開口了嗎?她終究還是選擇為了錢而--

  「杜狂夜,我們到底要去哪裡啊?」

  他緊瞅著她。

  梁紅豆小手輕揚,指向前方。「已經綠燈了哦,你沒聽見後面的車子在按喇叭了嗎?」

  他突然把方向盤一轉,不預警地將休旅車停在路旁。

  「怎麼了?是不是車子壞了?」

  梁紅豆揚起翦水美眸困惑地望著他,誰知杜狂夜頑俊的身形竟忽然欺了過來,性感薄唇直接封吻她微張的小嘴。

  這個吻來得又狂又急,杜狂夜不知道在宣洩什麼?又或者他想要藉由這個吻來發洩什麼?

  梁紅豆混沌的腦袋瓜根本分不清楚了,早已被他炙熱的唇、撩動的舌給吻得天旋地轉。

  屬於杜狂夜的狂妄氣息滿滿地充塞在她的胸口,意亂情迷間她情不自禁地伸出雙手攀抱他的頸脖,纖細的嬌軀也忍不住往他懷裡傾靠了去,開始生澀而熱情地響應他的吻。

  她不願再去想了!

  自從接到李雍雅的電話之後,她的心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攫住似的,掐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好沉、好痛、好悶啊!為什麼要她做這種事呢?做這種近似背叛杜狂夜的事……

  如果是先前、如果是在她還沒愛上他之前,那麼可以的,她開得了口,可以毫不猶豫地就向杜狂夜提出要求,請他同意李雍雅的提議。反正驃征牧場這麼遼闊,只是出售一部份樹林而已,無所謂吧?

  但是,在她愛上了杜狂夜的現在,她不想背叛他……

  「吻我,狂夜……吻我。」

  悄悄嚥下喉間的哽咽,在他性感唇邊沙啞輕喃的她,益發攀緊杜狂夜的頸脖主動地吻的更深、更濃、更縉蜷。

  梁紅豆知道自己苦苦掙扎的原因是什麼。

  不管杜狂夜是否同意出售土地,只要她問出口了,那就表示這段時間她待在他身邊唯一的用意就是為了錢!

  但是她不希望事情變成這樣啊……

  不論杜狂夜是否知曉這件事,梁紅豆都不希望這段感情罩上「愛情」以外的因素。因為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份感情的起始、她對杜狂夜之所以產生情愫,絕不是因為錢。

  而,她想堅持的就是這一點!

  她努力地想要維持這份感情的澄淨。只是……為什麼她還是覺得很難過?一種矛盾的兩難讓她好難過好難過……

  杜狂夜緩緩退開了她嫣紅的唇,慢慢睜開凌眸,他修長的眼睫沾上了她的淚。

  結實精壯的臂膀撐抵在玻璃窗和椅背上,成功地將纖細的可人兒囚困在臂彎間的一方小天地裡。杜狂夜邃墨的瞳眸深深凝視她,看著她眉睫間盈盈閃動的淚光、貝齒緊咬的下唇和那微微顫抖的瘦削肩膀……

  壓抵在窗上的大手悄悄握成了拳頭,他閉上眼喟了口氣。

  他原本是想要懲罰她的。

  原本,他想要讓她受苦、想要她為欺瞞他而付出代價!

  這世上誰能再欺他?

  任何人都不許!

  身為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從小誰不欺負他?所以當他有了保護自己的能力,懂得以何種方式去「招待」那些企圖傷害他的人,他就發誓自己絕不心慈手軟!

  但是唯獨對她,唯獨眼前這個女人……

  梁紅豆能有什麼力量?她這麼嬌小、這麼瘦弱,她有哪一點能夠和他匹敵、能夠對抗他的怒氣?

  根本就沒有!

  可他卻敗下陣來了。

  雖然落淚的是她、傷心的是她,但是歎氣的卻是他、屈服的更是他!

  老天!杜狂夜忍不住懊惱低吟。這女人實在……折煞人!

  「抬頭看我。」

  低沉的嗓音自她的頭頂緩緩飄落,彷彿帶著一絲懊惱的命令讓梁紅豆下意識的選擇服從。她掀起含淚羽睫,眸光盈盈地瞅看眼前這張颯氣俊臉。

  「妳哭什麼?」

  只要她說,只要梁紅豆親口跟他說出所有的事情……他能夠不計較,什麼都不計較!

  事實上杜狂夜也不認為自己能去計較什麼。

  他能拿她怎麼樣?就算他報復的手段冷血,還有一副鐵石心腸,但是自己根本無法傷她!

  他捨不得傷她一絲一毫。

  粗長的手指捏扣她的下顎,強迫她看著他,「告訴我,妳哭什麼?」

  只要她托出一切,那片樹林、那一座湖泊,都是她的!

  凝眸深瞅這張俊臉,梁紅豆試探似的伸出小手輕觸他蹙起的眉宇,撫平他緊皺的眉頭。「我哭,因為氣你不再吻我了。」

  他閉上眼懊惱地低吟一聲,再睜開,墨邃瞳眸迅速閃過一抹複雜光芒。「妳說謊。」

  這三個字才狠狠釘入梁紅豆慌亂的心頭,杜狂夜旋即再度俯首攫吻她的唇。

  再吻她,這一回,杜狂夜吻中多了一抹無可奈何的憐惜……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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