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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竹君 -【煞星情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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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君 - 煞星情郎

見鬼的善有善報!真是天大的謊言!
瞧瞧她,救人一命卻惹來數不清的麻煩!
好心救了一個遭人追殺的陌生男人後
她單純的生活就起了天翻地覆的巨變
先是在三更半夜被一群黑衣人擄走
莫名其妙成了太子身邊眾多的女人之一
接著連問一聲也沒的把她硬塞給什麼侯爺
表面上是去伺候他,實則是要她當“報馬仔”
哇哩咧!她是人,又不是皮球任人踢來踢去
亂七八糟的政爭關她這無足輕重的小女子何事?
整件事唯一的好處是和當初為她所救的男人重逢
當她發覺自己已漸漸對他付出真情時
才發現那個未曾謀面的冷酷侯爺竟然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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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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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雨來得又快又急,人煙稀少的山麓放眼望去沒有半戶人家。

  李若兒撐著把油紙傘,避過地上的水窪,獨自一人走在滂沱的大雨中。

  她是山上花農的女兒,下午去收完花錢回來,就遇著了這陣大雨。

  這會兒才過傍晚,但天色因為厚厚的雲層而迅速變得昏暗,若兒依著記憶,快步的走在林間。她比平常遲了些回家,怕年邁的雙親擔心,因此想抄捷徑回到位於山腰的家中。

  突然,她腳下一個顛簸,像是踢到什麼,手上的油紙傘掉了,人也跌入前方的水窪,弄得一身濕。

  「是什麼東西?」

  她眨眨眼,努力的想從極大的雨勢中看出究竟是什麼絆倒了她,結果發現那是一個人,一個受了傷的男人。

  她一驚,趕緊靠過去,用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發現他還活著,並且因為她的翻動而發出低沉痛苦的呻吟聲。

  「公子,你……你怎麼了?啊--」她想縮回手,離他遠一點,但突然被他伸出的手握住。

  「妳是誰?是趙玉派來的嗎?」男子厲聲問道,帶著冷冽的殺氣,猶如一隻受傷的困獸隨時準備作最後一搏。

  「不……不是,我不認識什麼趙玉,我只是一個過路人。」她嚇白了瞼。

  「那就滾,別多管閒事。」他放開她的手,粗啞的命令,掙扎著想起身。

  雨夜裏,她看不清他的臉,只是從他艱困的動作中看得出他傷得很重,爬起身子走了幾步,又跌進泥地裏。

  若兒撿起地上的油紙傘,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該不該不顧他的死活逕自離去。

  走了一步,她又回頭,看見男子再次趴臥在地上,急促的喘息聲顯示著他極為痛苦。

  此時,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瞬間的光亮讓若兒看到那個男子肩上不但有好長一道傷口,他倒臥的地上更是形成血泊,瞧來憂目驚心。

  若兒再也無法坐視不理,走過去拉起他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費力的想將他撐起。「公子,你忍著點,我們先找個地方避雨,再找大夫來替你醫治。」

  「妳不……不用管……啊……」他忍不住痛呼出聲。

  「不,書裏的師父說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不能眼睜睜的看你死掉,所以我一定要救你。」她使盡力氣扶著他站起來,艱鉅的在滿是泥濘的地上行走。

  男子也憑著堅強的意志力,仗著她的支撐一步一步的移動,兩人在雨中跌跌撞撞的尋找一個可以避雨的地方。

  終於,他們發現了一個山洞。

  「我們過去那兒。」若兒興奮的喊道,已經分不清楚淌在臉上的是雨水還是汗水了。

  她感覺到肩上的負荷越來越沉重,真怕這位公子會昏過去,到時她一個纖纖弱女子可扛不動他。

  幾乎花盡了全身的氣力,好不容易才將他扶到山洞內,看似不遠的路程,她卻覺得走了好久好久。

  她將人放下後,也無力的癱在石壁旁。

  「別……出聲……」

  好不容易才得以喘息,他突然神色嚴肅的開口,駭得她也一陣緊張,趕緊坐起身爬向洞口。

  就著閃電的光亮,若兒清楚的看到剛才他們經過的山道上出現了幾個身穿黑斗篷,以黑巾蒙面的男人,他們手持長劍,正不斷的在林間、樹叢裏搜尋。

  「他們是在找你嗎?」若兒低聲詢問。

  要不是雨水沖走了他沿路留下的血跡,那些人一定很快就會發現他們的藏身處。

  一想起她跟這個男人可能會有的危險,若兒不禁瑟縮身子,倉皇的退回洞中。

  「你……你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

  沉默片刻後,耶律天昊嘲諷地一哼。「妳後悔了?早在救我之前,妳就該想好這個問題。」

  若兒愣了一下,他說得確實沒錯,在救他之前,她就應該先想到這個問題才對,不該等救了人之後才來問這個蠢問題。

  「對不起。」她低頭道歉,又移向洞口探看外面的情形。

  希望這場雨別那麼快停,別讓那些人抬起頭來,發現這個小小的山洞。

  當若兒一心祈禱著兩人的形蹤不要暴露時,耶律天昊已經從懷中拿出一瓶金創藥,困難的解開衣裳準備上藥。

  回頭瞥見他忍痛上藥的舉動,蹲在洞口的若兒立即移了過去。

  「我來幫你。」她拿過他手中的藥瓶,小心翼翼的為他上藥。「會有一點痛,你忍著點。」

  「做妳該做的事,別廢話。」他不耐煩地低吼著,接著又是一聲忍痛的悶哼。

  她好心救他,沒想到還挨駡。若兒有些委屈的噘起小嘴。

  當她專心的為他上藥時,洞外一道閃電亮起,耶律天昊在這一閃而逝的光亮中,看見了這個救他一命的女子面貌。

  她長得非常絕麗動人,不是俗豔的美,而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美,予人一種清靈純潔的感覺,尤其當他看見她那雙黑白分明的雙眸,一種從未有過的悸動竟讓他震懾住,無法移開視線。

  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他已經將她的形影深烙在腦海中。

  若兒感覺到他不尋常的沉靜,好奇的想抬起頭來看他時,卻只來得及瞧見他剛毅的下巴,眼前又恢復黑暗。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她只能憑感覺替他上藥,然後撕下自己的裙襬,為他包紮傷口。

  「晤……」

  包紮時,她不小心碰著他的傷處,引來他一聲抽氣。

  她停頓了下,沒有聽見他再開口罵人,她才放心的籲口氣,繼續為他包紮。

  處理好他的傷口,兩人在黑暗中默默坐著,等待雨停。因為他坐在山洞內側,她坐的地方靠近洞口,所以即使洞外閃電不斷,她還是沒有辦法看清楚這個受傷男子的面貌。

  可是,她感覺到黑暗中有一雙灼熱的眼睛一直盯著她,彷彿能夠清楚看見她的一舉一動似的。

  就這樣,也不知道兩人在山洞中坐了多久,她只感覺眼皮越來越沉重,疲憊的想合上,身子也漸漸放鬆,之後便沉沉的睡去。

  耶律天昊動也不動的看著若兒沉睡的嬌容,見她單純而無防備,像一隻不知外界險惡的小白兔,渾然不知自己身處的危險。

  不知過了多久,雨停了,耶律天昊的隨從很快的找來。

  「少主,你在裏面嗎?」

  「那些刺客都解決了?」

  「是,全部解決了,只有一人負傷跌入山澗,屬下正派人尋找。」一個年近三十的男子走入洞內,看到睡在一旁的若兒,繫在腰間的劍立即出鞘。

  「不許傷害她。」耶律天昊喝道。

  喬木聞言,便將劍收回鞘中。「但是大王吩咐,任何知道您行蹤的人都不能留下活口。」

  「她不會知道什麼。」耶律天昊冷凜的說,扶著石壁緩緩站起來。「走吧,我們必須趕在天亮前回去。」

  一隻生活在山裏的小白兔是不需要知道外面的險惡,他倆註定無緣。

  在喬木的攙扶下,耶律天昊在若兒沉睡時離開了山洞,宛如這場急驟的雨,迅速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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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耶律天昊回到質侯府的問天居,剛把身上的傷處清理乾淨並包紮好,就聽到外頭傳來一陣雜遝的腳步聲。

  「太子殿下請留步,我家少主還沒有起床,請您先到前廳坐一會兒,容奴才去請少主出來拜見。」喬木快步想攔住闖入的一行人,阻止他們靠近問天居。

  「我又不是外人,不拘這些小節,直接到他房裏教他起床就行了。」趙玉的雙眸浮現一抹戲譫的神采,微笑著道。「我倒要看看他昨夜幹了什麼好事,為何到現在還起不了床。」

  他命左右架開喬木,繼續向前走去,來到房外後也不敲門,直接抬腳一踹,便把緊閉的門扉踢開。

  已經換好衣服的耶律天昊站在房裏等他。「殿下大清早來訪,真是在下的榮幸。」說著便朝他單膝一跪,行臣下之禮。

  看到耶律天昊好端端的待在房內,趙玉愣了一下,但馬上恢復自若的笑容,走過去扶起他。「早告訴過你,咱們是兄弟,沒人時就別行這種煩人的禮儀,你這木頭腦袋老是記不住。」

  「殿下是大宋未來的國主,我則是遼國押在這裏的質子,身分低微,理應向您行禮才是。」耶律天昊神情平淡地回道,跟趙玉的熱絡形成明顯的對比。

  「什麼身分低微,你自幼來京,咱倆可以說是從小玩到大的夥伴,跟親兄弟沒兩樣,何必分彼此呢?太見外、太見外了。」趙玉責備的指指耶律天昊的鼻尖,然後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藉以作為試探。

  耶律天昊忍住劇痛,不動聲色,只是微微一笑的拉過他的手,一起走到桌旁坐下。

  「殿下抬愛,天昊永遠不會忘記,只是你今天來,不會只是想跟我敘敍舊這 麼簡單吧?」兩人的情誼早在他被冊立為太子時就消失無存,橫在他們之間的,只剩下國仇家恨。

  「當然不是。父皇怕你無聊,所以命我送來兩名美豔的舞伎,供你取樂。」趙玉舉起手一拍,命站在門外等候的兩名女子進來。「我都準備立妃了,也不能冷落你這個朋友,不是嗎?」

  他一直含著笑意,看似無害的溫和眼眸,在旁人沒察覺時閃動著精明的光芒,顯得陰森詭異。

  耶律天昊看著那兩名嬌媚的舞伎,瞭解到這是大宋皇帝安排在他身邊的眼線,於是冷漠的拒絕,「多謝你跟皇上的美意,身為質子,我當謹守分寸,不該縱情聲色,還是請你跟皇上收回成命。」

  「這是父皇關懷你的一點心意,你要是拒絕,恐怕他老人家不高興,你不會是想扛下這抗旨的大罪吧?」趙玉臉上的笑容依然爽朗,說出的話卻十分尖銳。

  耶律天昊倏然挑起眉,火花在黑瞳中躍動,放在腿邊的拳頭縮了又放,數次之後,他才淡淡地道:「那麼,就請殿下代我謝謝皇上的好意。」

  「這就對了。」趙玉哂然一笑,曖昧地眨眨眼,拍拍他的胸脯道:「今天你就好好享受一下這兩個美人,改天我再來找你出城打獵。」說完後便站起來,朝房外走去。

  耶律天昊望著他離開,再回頭看看房內的兩名女子,漠然地向喬木吩咐道:「將她們安置在恨天居,派兩名伶俐點的丫鬟伺候她們。」

  喬木意會的點頭,「是。」之後迅速帶著兩人離去。

  所有人都走後,一直強撐著的耶律天昊關上房門,人也隨即虛弱的坐倒,解開衣襟一看,剛包紮好的傷口果然又裂開了,鮮血正不斷的流出。

  看來對方這次下手之重,意在奪他性命,城外山麓上的小廟,不再是與遼國密使相會的安全之地,得趁早換個地方才行。

  他在京城裏的日子將充滿危機,必須小心為上。

  另一方面,趙玉離開質侯府後,一直掛在臉上的笑也斂起,眸光變得深沉。

  「確定他昨晚真的出城了?」

  「是,殿下。」有道人影從一棵大樹後走出來,正是昨晚負傷跳入山澗逃走的黑衣刺客。「屬下親眼看到他在廟內與遼國密使相見,當他一離開後就動手刺殺,可惜沒有成功。」

  「十五名刺客只剩你一人?」

  「屬下該死。」黑衣刺客驚慌的跪地。

  「你是該死。」趙玉哼了聲。

  話才說完,他身後的人立即拔劍,將那名負傷的黑衣人刺死在當下。

  「將人抬去埋了。此事別讓皇上知道,他老人家日日為國事操心,質侯的事情沒必要再煩他,另外派人盯著就行了。」

  「是。」侍衛統領陳慶低首領命。

  巳時剛過,耶律天昊已經坐在茶樓上一處靠窗又不引人注意的雅座內,專注的望著窗下人來人往的大街。

  自從上次在街上再次與她不期而遇,知道她每隔三日就會與老父一塊下山送花之後,他就忍不住來此守候,看一眼她溫婉清麗的嬌顏。

  她像是謫凡的仙女,誤降在這紛擾的凡塵,那纖柔的身影,不施脂粉的玉容,還有晶亮的雙眸,每見一次,都能讓他心底的陰影淡化一分。

  雖然每次只是短暫的一瞥,但已經足夠了,足以讓他卸下冷漠的面具,瞬間揚起笑容,那是他從不敢輕易流露的情感,現在卻為她悄悄展露。

  守在樓下的喬木遠遠的看到趙玉微服出現,便急著奔上樓向耶律天昊稟報。「少主,太子殿下往這邊來了。」

  喬木顯得有些憂心忡忡。自從兩個月前的那件刺殺事件發生後,朝廷對少主的戒心越來越明顯,少主每次出府都有人在暗處跟蹤,因此少主實在不應該再為了一個女人輕率出府。

  耶律天昊冷著臉往樓下的大街上一看,果然看到趙玉穿著一身青色的衣裳,領著侍衛們朝這個方向走來。他們與推著花車而行的若兒擦肩而過,似乎沒有注意到她,這令耶律天昊暗暗的鬆了口氣。

  他不希望趙玉注意到若兒,不想讓他發現自己與若兒之間的微妙情愫,所以他強忍著不接近心中所愛,將這個秘密深藏在心底,而這也是唯一能保護她不受他連累的方法。

  「天昊,你也在這裏,真巧啊。」

  唇角一揚,手搖摺扇的趙玉已經拾級而上,來到桌旁,逕自拉開椅子在耶律天昊對面坐下,吩咐小二再添一個茶杯。

  「是啊,你也真巧,每次我一出府,你就會出現。」耶律天昊皮笑肉不笑地說,拿起茶壺在兩人的杯裏斟滿茶。

  「這就叫有緣,誰教我們是好兄弟呢,再說我現在除了等著繼承帝位之外,閑著沒事做,當然要四處走走消磨時光了。」趙玉毫無架子的大笑,拿起茶杯就灌了一大口茶。「這些日子送給你的侍妾如何?還滿意嗎?」

  「滿意,只是皇上與殿下對天昊如此關心,天昊實在過意不去。」耶律天昊淡淡地一笑,眼角不經意的瞥向正往茶樓走來的若兒。

  她已經送完附近店家要的花,正把最後的幾盆搬往茶樓的方向。

  耶律天昊垂目品茗,可以聽見她拿著花盆上樓的腳步聲。換作平日,他會把握難得的機會多看她幾眼,只是此刻,他必須壓下心中澎湃的思念,裝作視而不見的專注喝茶。

  「你太客氣了,真要過意不去的話,也送幾名遼國美女進宮如何?」趙玉開玩笑的說,也是刺探著他與遼國往來的情況。

  「待今年父王派使臣前來進貢時,我會向他提議。」耶律天昊也戲譴地回道,四兩撥千斤的暗喻自己並非自由之身,無法與祖國互通往來。

  趙玉也不點破,只是拍掌哈哈大笑,直歎可惜,「那豈不是還要等上一陣子?唉!太慢了、太慢了。」

  在兩人一來一往的舌戰中,若兒的身影已經出現在眼前,今天的她仍是一身素衣布裙,淡雅得脫俗動人。

  「大膽,不知道誰在這裏喝茶嗎?妳這低下的賤民也敢上來!」守在樓梯口的侍衛粗魯的將她攔住。

  侍衛兇惡的神情把她嚇得臉色煞白,身子抖若柳絮,耶律天昊見了心中一緊,只想拔身而起,將這個膽敢冒犯她的侍衛立斃於當下。

  但一思及自己的處境以及她日後的安危,耶律天昊忍下了。他千萬不能因為一時的衝動而害了她!

  倒是一旁的喬木瞧出主子的心思,身子一移就朝樓梯口走去。

  「姑娘,我們主人已經包下這裏,妳這花就由我代放,妳可以走了。」他雙臂一伸,從她手中接過花盆,走到固定的地方,將舊有的花盆換下,交給她帶走。

  這看似不經意的舉動落入趙玉眼裏,心中湧起大大的疑問,只是他臉上並不動聲色。

  饒是如此,耶律天昊也察覺出情況不妙,劍眉微微一蹙。

  「我們今天在這兒喝茶真有意思,改天一定還要過來嘗嘗。」趙玉含笑站起身。

  「殿下改天想來,天昊必定奉陪。」耶律天昊有禮的起身相送。

  「只怕改天來的只剩本太子一人,耶律兄是不會再出現了。」趙玉頗富深意地說完,隨即轉身離去。

  耶律天昊佇立在原地,眉頭深鎖,思索了一會兒後,心中有了決定。

  若兒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誰,半夜竟然被兩個破窗而入的黑衣人綁走。

  未及發出尖叫,她的嘴裏就被塞進布塊,手腳也被捆綁,其中一個頎長的男子將她扛上肩膀之後,便拔足狂奔而去。

  她嚇得不停顫抖,不知道這兩個男人是誰,要帶她到哪里去,心中無比驚懼。

  「站住,我們太子要的人,誰也不許帶走。」

  倏地,漆黑的林子裏竄出許多黑衣人,個個手持刀劍,面露凶光的將他們三人團團圍住。

  「滾!誰敢攔我,誰就得死。」將若兒扛在肩上的黑衣男子森冷的警告著,一把泛著冷光的軟劍也倏地從他腰間抽出。

  劍身散發出的森寒殺氣將那群黑衣人駭住,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太子殿下有令,只要李若兒,不傷其他人半分。」其中為首的一名男子開口道。

  「不傷其他人半分?」莫非趙玉猜到他會來帶走她嗎?他的掩飾果然逃不出趙玉的雙眼。「不過,只要有我在,誰都帶不走若兒。」

  接著,他手上的長劍一揮,站在他身側的高壯男子立即揮舞雙斧開出一條血路,供他與若兒離開。

  被扛著的若兒,眼看著那個男子以一夫當關之勢擋下所有的追兵,然後沒入黑夜中。

  她驚得瞠大眼,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這些人為什麼要搶奪她?她完全不認識他們啊!

  她從沒得罪過誰,不知道什麼人是太子,更不知道這個男人為何要捉走她。

  她嚇呆了,血色已從她的臉上消失,手腳也變得冰冷麻木。

  今夜對她來說宛如一場惡夢,一場不曉得要如何醒來的惡夢。

  這時,一旁又冒出一群黑衣人,將他們倆圍住。

  「讓開!」

  這次,那些人連話都不多說,直接拿著刀劍便砍過來。

  「嗚……」若兒想尖叫,卻發不出聲音,看到扛著她的男子陷入血戰,耳邊的殺戮聲不斷響起,雨滴般的殷紅水珠不斷的飛濺在她的臉頰和衣裳上,分不清是身下這個男人的還是其他人的血。

  放開我……我會成為你的累贅啊!

  眼看殺來的人越來越多,若兒也激烈的掙扎起來。

  雖然不知道抓她的這個男人是誰,但她感覺得出他一直保護著她,小心翼翼的不讓對方的刀劍傷害到她。

  不過,因為他的動作讓對方看出了破綻,竟然將攻擊的目標轉向她,讓極欲保護她的男子疲於應付,因而傷痕累累。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不是也想抓我嗎?為何要救我?若兒口不能言,只能不住的搖頭。

  「別動,不然妳會更拖累我。」他低啞地道。

  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但她知道他已經筋疲力竭了。

  而且,這低啞的嗓音,一如數月前山洞中那名重傷男子的聲音。

  莫非……他們是同一人?

  這麼一想,若兒掙扎得更厲害,終於從他的肩上滾下來。

  她看到他的眼睛了,那是一雙充滿焦慮及關心的眼眸。

  「若兒?」

  耶律天昊著急的向她奔去,但一對大刀硬生生的將他格開,緊接著數把利劍又淩厲的朝他刺來,將他逼退。

  另一方面,若兒被幾個黑衣人架起,飛奔離去。

  「嗚……嗚嗚嗚……」她驚恐的睜大眼,雖不斷掙扎,還是無法掙脫。

  「若兒!」耶律天昊只能揮舞著長劍,不住的殺退身邊的圍攻者,無奈若兒已被帶走,身影越來越遠,最後沒入夜色之中。

  「成功了,退!」看見夥伴達成任務,為首的黑衣人也不戀戰,手一揮,眾人即如來時一般迅速消失在林間。

  那些人一退,負傷的喬木即刻趕來。

  「少主。」

  耶律天昊見他跟自己一樣,雖傷痕累累,但都未傷及要害,看來對方旨在奪人,並沒有要取他們性命的意思。

  「李姑娘被抓走了,這下該怎麼辦?」喬木擔心的問。

  「我想趙玉應該還不會傷害她才對。」耶律天昊知道,趙玉這麼做無非是想脅迫他,因此若兒並不會有立即的危險。

  唉!都怪他太大意,在趙玉的面前偽裝得不夠徹底。

  現在,他只能靜待趙玉出招了。

  他會以什麼籌碼來要求他換回若兒呢?

  高聳的圍牆,華麗的樓閣,精雕細琢的蟠龍柱以及巧奪天工的庭園造景,太子府的輝煌壯偉是若兒從來沒有見過的。

  從小到大,她與爹娘一直身居山中,除了每隔三日下山送花之外,她鮮少與人接觸,更別說有認識高官富紳的機會。

  那夜將她抓來的黑衣人,把她交給一位滿臉笑意,風度翩翩的貴公子之後,就不見蹤影。

  令她訝異的是,那位貴公子竟然是太子殿下。

  太子待人和氣,除了不許她離開之外,對她倒是非常照顧,不但派人到她家裏去向她的家人報平安,還安排她住在精緻華美的屋中,派遺奴婢伺候,每隔兩日就送來奇珍異寶和各式珠翠首飾,並為她裁制許多綢緞衣裳,簡直把她當皇室千金般細心照料。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所有的疑問像一團糾纏的結,纏繞在她心中,她很想問,卻無從問起,因為太子從那夜與她見面後,即不再出現。

  她像是享盡人間富貴,又被遺忘的雀兒,獨自生活在這金碧輝煌的牢籠之中。

  「小姐,太子殿下派人來吩咐,今晚要為妳盛裝打扮,有一位貴客會來見妳。」如梅帶著幾名侍婢,捧著數盒首飾及新制的衣裳進來。

  「貴客?是什麼貴客呢?」她並不認識什麼人呀?

  「奴婢不知道,只是殿下鄭重吩咐,務必為您細心打扮,不得有一絲疏忽,否則重重懲罰。」

  這一個月來,若兒知道府裏規矩甚嚴,伺候她的奴婢要是多話,或者有一絲怠惰,馬上就會受到處罰,所以她不再多問,怕自己的好奇會造成她們的困擾。

  「那就換吧。」她輕蹙著眉,走到梳粧檯前坐下。

  婢女們感謝的向她屈膝行禮。

  比起各宮各殿的妃子、侍妾或者是妾身不明的姑娘們,若兒小姐算是最好伺候的主子了,她總是沒有脾氣,不刁難人、不撒潑,說話輕聲細語,對待她們就像是一般朋友,絲毫沒有貶低看輕的意思,所以她們伺候起來也特別的盡心盡力。

  雖然還沒有見過太子殿下召若兒小姐侍寢,但光看殿下對小姐的重視,賞賜關心不斷,就知道總有一日小姐的前途必定非凡,一定可以得到殿下的獨寵。

  婢女們開心的為她梳妝打扮,想盡辦法要在這難得的機會裏讓若兒在太子殿下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小姐,妳看這支玉釵如何?配上這支金步搖,是不是很好看呢?」

  「還有,這條珍珠項鏈是殿下特地派人送來的,很珍貴,妳一定要戴上。」

  她們為她梳完妝後,接著替她換衣服。

  若兒白皙細緻的肌膚,比起初來時更水嫩光滑,猶如初生嬰兒般柔軟,這都要歸功於太子賞賜的貢品,玉肌露。

  她聽如梅說過,這種稀有的貢品只有皇后一人能享有,連皇上後宮最得寵的貴妃都沒得用,太子殿下竟然賞賜給她。

  是不是太浪費了呢?

  經過一番細心打扮之後,若兒站在眾婢女面前,娉婷如仙女下凡。

  她們滿心歡喜的發出讚歎,接著開開心心地簇擁著她走向前殿,期待她能吸引太子殿下的目光。

  前殿的宴客廳裏,正在上演著一出爾虞我詐的鬥智之戰,兩個表面上看似平靜談笑的男子,實際上卻暗濤洶湧。

  一旁的下人們則忙碌的送上美酒佳餚。

  「天昊,你太久沒有到我府裏玩了,記得小時候我倆一起住在日葵宮裏,吃在一塊,玩在一塊,連晚上也睡在一塊呢!」趙玉輕搖著摺扇,半躺靠在軟榻上說。

  「我記得那時候,宮女深夜來替我們蓋被子,常常找不到人,還驚動宮裏所有人到處找我們。」耶律天昊回憶起過往,嘴角一彎,接著不由得慨歎道:「只不過現在咱們倆都長大了,各有各的立場。」

  「但我可沒忘記昔時的情誼,願將已有的一切與兒時舊友分享。」

  「包括權勢、富貴和……自由?」耶律天昊修長的手指撫摸著翠綠的玉杯,自嘲著搖搖頭,「不,你該知道你跟我都沒有自由。」沒有選擇彼此是朋友還是敵人的自由。

  「可是我們依然可以保有友情。朋友,我不希望你有事,不想你……死。」趙玉帶笑的眼眸緩緩一黯,聲音中透著一絲無奈。「如果我們兩人都繼承帝位的話,不應該兵戈相向。」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心思縝密的耶律天昊聽出他話中的弦外之音。「什麼叫我們倆都繼承帝位?難道遼宮出事了?」

  「原來你也有消息不靈通的時候。」趙玉眉一揚,再度恢復談笑風生的模樣。               「聽說你在遼國的皇兄天雲太子不久前突然暴斃,你極有可能成為遼王的繼位人選喔!這不是可喜可賀的事嗎?」

  「皇兄死了?你是打哪兒聽來的?」耶律天昊的臉繃得死緊,劍眉糾成一團。

  難怪探子這麼久沒有消息,原來是遼國出大事了!

  皇兄死了,那父王怎麼辦?

  父王只有他們兩個兒子,如今皇兄一死,他又遠在宋國為質,父王老邁,遼國後繼無人,江山岌岌可危,必為宋國所吞。

  這就是宋皇和趙玉打的主意?

  耶律天昊的臉色倏地變得難看。

  「我說過,只要你肯留在這裏,我願把所有的一切與你分享,包括女人。」說著,趙玉放下手中的摺扇,舉起雙手一拍。

  宴客廳後方的簾幕被拉開來,幾名婢女簇擁著一位秀麗的美人走出來。

  看到粉雕玉琢的若兒,耶律天昊不由自主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安心她的完好,同時也憂心她將被賦予的角色。

  「美嗎?她是我一個月前剛帶進府裏的姑娘。」趙玉也從軟榻上坐起身,含笑一招手,命婢女把若兒帶到他身邊,坐在他腿上。

  若兒呆住了,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

  「你想幹什麼?」耶律天昊瞋目一瞪,隱忍住勃發的怒氣。

  趙玉溫和地望著友人,臉上平淡無波的問:「你覺得,我需不需要再多添她這個侍妾?」

  耶律天昊手中的玉杯倏地被握碎,「你敢動她?」

  「君子不奪人所愛,或者你肯開口跟我要她呢?」趙玉雲淡風清的問,手卻故意輕薄的刷過若兒白皙的頸子。

  「住手!」耶律天昊激動的喊道,長臂一伸便將若兒自趙玉身前拉走,擁入懷中。「有什麼條件,你說吧。」

  趙玉的薄唇輕輕一勾。「要你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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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下車吧。」

  一輛豪華的馬車緩緩停在質侯府前。

  鑲藍色的雙鞍馬車內坐的是剛從太子府被帶出來的若兒,以及沉默不語的耶律天昊。

  他從開始到現在都一直面無表情,既不說話,也不看她,彷彿當她不存在似的專心望著窗外,可是這會兒,他的語氣卻平和得沒有一絲慍怒,彷彿怕嚇著她似的,教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我……可以不進去嗎?我叫李若兒,住在城外不遠的山上,我爹娘是種花為生的花農,我們的生活一向很平靜……如果你能送我回去的話,我會一輩子感激你。」若兒咬著唇,鼓起勇氣開口請求。

  耶律天昊望向她,薄唇微微彎起。「我會送妳回去,不過不是現在。太子府的人還跟在後面監視著,等過了一段時間,太子的眼線不再看得那麼緊,我就設法送妳回去。」

  令人意外的,他並沒有生氣,也沒有拒絕,而是認真的允諾。

  這讓她對他有種莫名的好感,雖然他不若太子談笑風生,溫文有禮,卻給人一種可以信任的感覺。

  也許是見識到他在太子府時憤怒的模樣,她一直以為他必定是張狂、跋扈的男子,豈料他竟如此好說話。

  「謝謝侯爺。」她走下馬車,跟在他身後進入質侯府。

  她有種感覺,自從被莫名其妙的擄走,軟禁在太子府後,她的命運似乎就由不得自己作主了,只能任憑人擺佈。

  質侯府的僕役比起太子府來並不算多,但二十幾個人在眼前排開,而且個個臉色陰沉,實在有些可怕,令人備感壓迫。

  尤其是他們一看到她,皆像暴凸了眼珠子,狠狠地瞪著,眼裏帶著強烈的敵意和鄙視的意味。

  為什麼呢?她沒有得罪過什麼人呀!

  她驚懼的加快腳步,拉住耶律天昊的衣袖,尋求保護。

  耶律天昊感覺到自己忽然被拉住,訝然的停住腳步看著她,見她顫抖著緊緊抱住他的手臂,他心中不禁升起一種莫名的情愫。

  「少主,太子又賞賜女人給你了嗎?要不要像以往那些一樣,照常處理?」一個滿臉落腮鬍,眼露凶光的男子站出來,作勢要抓她。

  若兒駭得臉色一白,往耶律天昊的懷裏鑽去。

  那信賴跟尋求庇護的動作撼動他的心,令他情不自禁的伸手環住她,將她護在羽翼之下。

  「不,我對她另有安排。」

  「少主,她是太子那兒的人。」忠心的侍從們不依的勸諫。

  太子派女人來臥底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少主應該知道這是太子的陰謀,把這樣的女人留在身邊,無異是增加自身的危險。

  「我知道。」他何嘗不知道趙玉的心思,趙玉就是想看他痛苦,要他屈服。

  可是,他不願為了自己的尊嚴委屈若兒,她跟那些居心叵測的女人不同,不應該和她們一樣被幽禁。

  「我決定暫時把她安頓在暢天居,不許任何人來打擾。」他堅決的下令。

  「少主……」眾人一陣抗議,紛紛想勸阻。

  耶律天昊舉起手,阻止他們說下去。「我會派喬木專司看管,如此大家不會再有異議了吧?」

  他炯炯有神的眼銳利的梭巡著眾人,讓他們把異議硬生生的吞回去,然後擁著若兒離開,並命令喬木跟上來。

  即使瞧不見那些人了,若兒依然能感受到那些滿是不悅的視線追逐著她。

  「我……我做錯什麼了嗎?」她顫巍巍地問,無法理解那些人的敵意從何而來。

  而且,他們剛剛說「要不要像以往那些一樣,照常處理」,又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太子經常送耶律天昊女人,而那些女人都被殺掉了?

  一思及此,她就害怕的直打冷顫。

  「妳怎麼了?冷嗎?」耶律天昊問道,感到納悶。

  「不,沒……沒有。」發現自己還讓他擁著,她忙不迭的從他懷中掙開,與他保持兩步遠的距離。「你真的會送我回去嗎?」

  耶律天昊莞爾一笑,「怎麼突然又這麼問?是不是不相信我?」

  笑容中,他眼中的戾氣盡去,又恢復先前面對她時的溫和神色。

  這樣的轉變令她不解,一雙美眸狐疑地望著他的臉,分不清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不是,我只是想確定一下,你真的會把我送回家嗎?是真正山上的家。」她趕緊補上一句。

  野台戲裏的奸賊要殺人時,都會說「送你回家」,所以「回家」也意味著死亡,她必須明確的問清楚。

  耶律天昊低低的笑出聲,從她的小臉上,他猜到她想的是什麼了。

  「放心,我不會傷害妳,到時一定把妳平平安安的送回山上的家,與妳爹娘團聚。」

  「不可以食言喔。」她天真的伸出手指,要求他打勾勾。

  望著那白皙的玉指,耶律天昊愣了一下,有些不自在的伸出手指與她的相勾,看著她柔軟的拇指在自己的拇指上按下指印。

  「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她笑盈盈地問。

  「知道。」他點點頭,聲音有些沙啞,「這代表承諾,答應了就不可以後侮。」

  「沒錯,所以你一定要送我回家喔!」彷彿這個勾手指的動作令她心安似的,她籲了口氣,緊繃的神情放鬆許多。

  「我耶律天昊從不食言。」輕諾必寡信,所以他向來不隨便允諾,一旦允諾,就是拚了命也一定會實現諾言。

  他帶著若兒來到暢天居,這是質侯府裏唯一傍湖而築的小樓,十分雅靜,是他煩心時獨自靜思之處。

  「這裏雖然沒有太子府大,也還算寬敞,妳若無事千萬別亂跑,以免出事。真想要四處走走,就讓喬木陪著。」

  「是,少主。」一直在他們身後保持一段距離的喬木一聽到耶律天昊的話,立刻三步並作兩步的上前。

  他人雖離得遠,還是專注的瞧著若兒的一舉一動,戒慎恐懼的保護著主人,就怕這看似柔弱的小女子一旦有所不軌,可以立即反應。

  他高大的身軀往若兒身邊一站,立刻將她纖細的身子遮住。

  契丹人的身形本就比漢人壯碩些,而喬木的身高又比一般契丹人高出半個頭不止,由他來守護若兒,自是再適合不過。

  「從今天開始,你就留在暢天居,不許任何人來騷擾若兒。」耶律天昊吩咐道。

  「是。」喬木沒有拒絕,因為只有他瞭解若兒小姐在少主心目中的地位和重要性。

  只是這麼一來,少主的生命安全要由誰來保護呢?

  自少主八歲入宋以來,他便一直形影不離的保護著,甚至為了能夠跟著進宮,不借自殘身軀成為太監,隨侍在少主身邊。

  現在少主將這個任務交派給他,無異是將最重視的珍寶交付在他手上,他理當盡心維護,可是,少主的安危成了他最擔心的事。

  「放心吧,宋皇跟趙玉剛毒害了我皇兄,應該不敢再輕舉妄動,以免成為他國的話柄,所以我暫時不會有危險。」

  多年來亦主僕亦摯友的默契,毋需開口,他就知道這大個兒擔心著什麼了。

  憨厚的喬木臉一紅,別了開去,就怕被人看到他臉上的靦腆。

  放心的將若兒交付給喬木之後,耶律天昊便轉身離開。

  當他踏出暢天居時,臉上和煦的笑容已經斂去,換上一貫的沉冷神情。

  他又恢復了那個隨時記著自己是身處危險中的異邦質子,必須與人鬥智,提防他人陷害的耶律天昊。

  晨曦透過窗子照射在耶律天昊身上,他坐在窗邊,看著自己彎起的尾指和拇指,嘴角輕揚。

  他八歲奉命到宋境當質子,一直待在宮中與眾皇子一塊生活,直到十六歲成年,才得以遵行成年皇子不得留居宮中的規定,與皇子們一樣被宋皇賜予府邸,搬出宮外。

  不論是在遼宮還是在宋境,他都沒有辦法像平民百姓的孩子享受自由與歡樂,一出生就註定了必須肩負超重責大任。

  在世人眼中,宋皇對他或許還算寬厚,不但讓他與眾皇子一起生活,還讓他與他們一同讀書,學習騎射,但是,又有誰知道他這個質子所受到的奚落和排擠呢?

  若不是有趙玉在眾皇子間維護他,成為他唯一可以談心的朋友,他早已無法存活至今。

  但即使如此,那樣的情況也造就了耶律天昊冷峻孤僻的個性。

  之後,趙玉被冊封為太子,隨著兩國關係越來越緊張,他們之間的友情也開始轉變,昔日的知已,已成為彼此勾心鬥角的敵人。

  他們都想找到擊敗對方的方法,也無端牽連了許多不相干的人,包括若兒。

  生長在山中,純淨如青蓮的她,不該被捲入這場紛爭,他必須在趙玉傷害若兒之前想辦法將她送走。

  飄遠的神思拉了回來,望著手指的眼眸也變得深邃,他忘不了她勾住這只手指時的感覺,還有她含羞帶怯,巧笑倩兮的模樣。

  這時,房門上傳來輕叩聲。「少主。」

  「桑梓,什麼事?」耶律天昊放下手指問道。

  「太子派人送嫁妝和侍婢過來,說是慶賀您和若兒姑娘大婚。」

  耶律天昊的劍眉深深蹙起。他沒有把若兒送進恨天居的事,趙玉這麼快就知道了?他立刻起身走出門外。

  「人在哪里?」

  「在大廳裏,沒有少主的命令,小的不敢將物品收下。」

  以前那些女人進質侯府後,太子都沒有送什麼嫁妝,可是李若兒一到,太子第二天立即差人送來幾大箱金銀珠寶和綾羅綢緞,還有十多名丫鬟,簡直跟嫁公主沒兩樣。

  足見那個李若兒在太子身前一定是個得寵的紅人,是太子專門訓練派來監視少主的沒錯。

  桑梓這麼一想,對若兒的厭惡又加深了幾分。

  耶律天昊與桑梓來到大廳,原本樸素的大廳被一箱箱珠寶的光彩照射得金碧輝煌,堆積如山的嫁妝幾乎將大廳淹沒。

  而若兒則一臉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角,身邊站滿了隨著嫁妝而來的丫鬟。

  「這是怎麼回事?」耶律天昊冷聲問道。

  負責送嫁妝前來的侍衛統領躬身回話。「回侯爺,這是太子殿下對若兒姑娘的一番心意,祝賀兩位成其好事。」

  太子殿下吩咐,送嫁儀式一定要隆重且招搖,沿路敲鑼打鼓,喜樂聲不斷,務必將此事喧鬧得滿城皆知才行。

  「誰說我要娶李若兒?我只不過是收了一名侍婢,不需要勞煩太子送禮。」耶律天昊沉下臉道。

  他硬是要自己別回頭看站在身後的若兒,也當作沒有聽到她的抽氣聲,他知道這句話必定傷害到她了,但卻沒有辦法不這麼說。

  「侯爺此言差矣,殿下一向視若兒姑娘如妹,侯爺既然將她由太子府中帶出,又讓她留在暢天居一夜,就是有意取她為妻,事關聲譽,侯爺不該魯莽。再說,下官此次送來的,都是若兒姑娘在太子府時殿下所賞賜之物,以及伺候慣了的丫鬟,侯爺不該拒絕。」

  「本侯府雖然沒有太子府富麗堂皇,但丫鬟、僕役半個不缺,若兒要想留在這裏,就得適應這裏的下人,否則就請太子將她帶回去。桑梓,送客。」耶律天昊長袖一揮,便命令左右將太子府的人趕出去。

  原本站在一旁的人們一聽到主子的吩咐,立即興致勃勃的沖上前,七手八腳的把太子府的人推出府外,緊接著,一箱箱價值連城的金銀珠寶都被抬起扔出去,散落一地。

  如梅一看到這個情況,急得朝若兒跪下,不住哀求道:「小姐,求求妳行行好,替我們說說情,請侯爺讓我們留下吧,不然被送回去,我們只有死路一條!太子殿下說過,要是小姐不收下我們,他就會將我們處死啊!小姐,看在奴婢盡心盡力伺候過妳的份上,求求妳救救我們吧!」

  她一跪,其他的丫鬟們也跟著跪下,一下子十多個人跪在若兒面前不住的叩頭,哭聲震天。

  若兒被她們哭得手足無措,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祈求的望向耶律天昊。

  「回去是死,留在這裏也是死,妳們是要死在這裏呢,還是死在太子府?」

  耶律天昊手持長劍,冷酷無情的走過來,森冷的劍一揮,靠若兒最近的如梅忽然慘叫一聲倒下,血光四濺。

  頓時,那些丫鬟們嚇得尖叫,紛紛飛也似的逃離質侯府。

  若兒無力的跪坐在血泊中,身上濺滿了如梅的鮮血,因為驚惶過度而雙眸無神。

  他殺了人,她看到他拿劍殺人了!

  「若兒?」耶律天昊蹲下來喚著她,見她沒有絲毫反應,於是伸手想搖晃她的肩頭。

  「不要碰我!」她像看到毒蛇猛獸般的大叫出聲,將他的手揮開,瑟縮著向後退去。「你是殺人兇手,你殺了如梅,你殺了她……」

  若兒悲傷的哭喊著,無法相信一個活生生人會在她面前倒下,這個男人是魔鬼,竟毫無所懼的殺人!

  「你不怕天譴,不怕報應嗎?」她淚如雨下的哭著問。

  那不斷落下的淚水讓他心疼不已,他冷凝的俊眸充滿難言的哀傷。

  「對不起……」

  他這輩子從未向誰道過歉,此刻是真的對她深感歉意,但是,他有非這麼做不可的理由啊。耶律天昊伸手擁抱住她,希望能讓她平靜些。

  「我恨你,我討厭你……討厭你……」若兒因為驚嚇過度,哭得身子一軟,暈厥在他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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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雜遝的腳步聲伴隨著交談聲,取代了每日早晨的鳥鳴,沉睡的若兒被這些聲音吵醒,眨了眨雙眼,從床上坐起來。

  陌生的房間,還有眼前這一群不認識的女人是怎麼一回事?

  「醒了、醒了,她醒了。」

  二十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十分豔麗的女人一擁而上,擠到她的床前。

  「我瞧瞧,醒著確實比睡著時要漂亮,可比起我來還差上一截,憑什麼侯爺會看上這個女人呢?」一個身穿藍衫紅裙的女子這麼問。

  「也不能只憑外貌呀,也許她有過人的伺候本事也說不定呢。」站在床頭的女人眼波流轉地笑道,手一伸就向若兒的胸前探去,倏地扯開她的衣襟,露出雪白的酥胸。

  「啊!不要這樣。」若兒驚叫一聲,慌得連忙拉好衣襟。「妳們這是幹什麼?我不認識妳們呀!」

  她沒得罪過人,她們為何要如此欺侮她?

  「妳是不認識我們,但我們卻知道妳,曉得妳辦了我們不能辦到的大事。」

  一個身穿粉色衣裳的女人將若兒推往床的內側,之後便大刺刺的一屁股坐在床上。

  「其實我們也沒有惡意,只是想知道太子殿下這次派了什麼貨色來,為何一進府就能擄獲耶律天昊的心,讓那吃素的豺狼開了葷,結果也只有那麼一晚,還不同我們一樣被丟進恨天居。」她幽怨地歎道。

  頓時,所有女人也像洩氣了似的,逕自在附近找位子坐下,不再如同剛才那般嬉鬧。

  「恨天居?好奇怪的名字,這是什麼樣的地方?」若兒不解地問。

  她漸漸感覺到這群女人沒有什麼惡意,剛才純粹只是與她玩笑而已。

  然而不問還好,她這麼一問,她們之中忽然有人抽抽噎噎的低泣起來。

  「恨天居,就是侯爺將丟棄的女人關在一起,任其老死之所。我們跟妳一樣,都是太子送來的女人,目的是想取悅侯爺,監視質侯府的一舉一動,回報太子,可是侯爺也不是省油的燈,早已洞悉太子的意圖,所以我們一入府,就都被關起來了。直到妳出現,我們還以為有了轉機,誰知……」

  眾女又是一陣輕歎。

  若兒圓睜雙眼,越聽越迷糊。「可是我不是太子派來的人啊!他沒有交代我什麼任務。」

  「不管是真是假,都沒有人會相信,因為妳是從太子府來的,就代表了妳的身分。」粉衣女子翻了個白眼。

  自家人還說謊話,這丫頭還真不坦率。

  不過,或許也是因為善於偽裝,才換得侯爺一夜之恩吧,這就比她們這些女人強多了。

  若兒越聽越心驚,難怪昨天進府時,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會充滿敵意,原來是誤解了她的身分。

  可是,那些人不清楚,耶律天昊還會不明白嗎?他明明知道她來這裏並非出於自願,不該把她關起來啊!

  倏地,先前血腥的一幕回到她腦海中。

  莫非他是因為她反抗了他,才憤而將她關入這裏?

  她必須跟這些女人一樣,在這裏孤獨終老嗎?

  「不,不行,我要去找他說清楚。」若兒急急的下床,走向門口。

  她若是關在這裏,爹娘怎麼辦?他們會擔心她一輩子的呀!

  意外的,喬木就站在廊外,一見她出來,立即攔住她。

  「若兒姑娘,妳不能出去。」

  一見到熟識的面孔,若兒宛如溺水的人攀住浮木般,緊緊拉住他的手臂。「喬木大爺,求求你讓我見侯爺,我有話跟他說。」

  喬木為難的皺了下眉頭。「對不起,姑娘,少主有不能見妳的苦衷。」

  只是對她寬容一夜,就引起這麼大的風波,若是再讓太子察覺少主對若兒姑娘的感情,怕不以此為要脅,成為控制少主的籌碼。

  為了她,為了遼國,少主不得不忍痛將心愛的人囚禁在這兒,以瞞過敵人的耳目。

  「相信我,妳留在這裏的時間不會太久的,少主一定會想辦法救妳出去。」他吶吶的安慰著,言語間透露出少主的無奈。

  為了保護她,少主甚至以監督這些女子為名,命令他留守在恨天居,為的就是怕她發生危險或遭人欺侮。

  所幸這群女人同是落難之人,有著同病相憐之歎,所以倒也沒有為難若兒的意思。

  喬木半強迫的將若兒請回屋裏之後,再度將門合上。

  「喬木大爺……喬木大爺……」若兒猶不死心的呼喚著,想說服他帶她去找耶律天昊。

  可是他就像是聾了、啞了似的,充耳不聞,魁梧的身子直挺挺的站在廊下,像尊守護的門神。

  「別叫了,剛來時誰都跟妳一樣,叫痛了嗓子,哭啞了喉嚨,還不是一樣出不去,跟著大夥兒留在這裏。」粉衣女子走過來,扶著她到椅子上坐下。

  「可是我是冤枉的。」

  「被關到這兒來的姊妹,誰不是冤枉的?左邊那位還是浙江知府的千金哩!咱們都是以出眾的姿色或是獨具才華被帶進太子府,以為就此飛上枝頭成鳳凰了,那曉得是被訓練為眼線,被送進質侯府後從此禁錮一生,試問誰不比妳冤枉?」

  聽說若兒可是在大廳裏當眾反抗侯爺,使他難堪的女子,被關進這裏才是最不冤枉的一個。

  「所以勸妳還是別白費力氣了,好好思索一下怎麼度過這漫漫歲月才好。」

  要說魯莽,若兒可是世間第一人,平白錯失了得寵的機會,要是她們,絕對不會輕易得罪侯爺,一定順他的意,緊緊的抓住他的心。

  唉!真是傻丫頭一個。眾女對她既同情,又覺得惋惜,心中五味雜陳。

  今晚的夜特別漆黑,上弦月躲在厚厚的雲層裏,恨天居內更是一片黑濛濛,教人什麼都看不清楚。

  一陣夜鷹的叫聲響起,站在院中的喬木仰頭一望,看見一道黑色的人影從大樹遮蔽的牆外翻了進來。

  「少主。」他上前一揖。

  黑衣人微微頷首。「她呢?」

  「屬下依照您的吩咐,將她安排在右廂最偏遠的房間內。方才的宵夜裏添了些迷藥,這時她已經睡沉了。」

  「她……一定很恨我吧?」蒙面的黑布下只露出一雙黑瞳,此刻黯然的瞇起。

  喬木頓了一下,才有些笨拙的回答,「是哭了半天,晚飯也吃得不多,只有宵夜吃了半碗蓮子粥,不過看來並無大礙。」

  其實心裏最苦的應該是侯爺,肩上背負的責任實在太重,讓他無法顧及兒女私情。

  耶律天昊沉默的走向長廊,進入若兒的房間。

  喬木想點亮燭火,但被他搖頭制止。

  「不用了,你出去吧。」

  房裏若乍然明亮,有可能引來趙玉那些探子的注意,察覺他的行蹤,與其讓若兒再度落入危險,他寧願在黑暗中靜靜的看著她。

  喬木沒說什麼,立即退下。

  雖然屋裏那麼漆黑,她的身影是那麼朦朧,但她的嬌容已如同燦爛的朝陽,深烙在他的腦中,既使看不見,卻依然清晰。

  他坐在床沿,撫摸著她細緻的五官,感覺到上面的濕濡,知道她一定是哭著睡去,令他的心禁不住一揪,深深的歎息。

  「誰?你是誰?你想幹什麼?」若兒聽到歎息聲,馬上驚醒,嚇得差點尖叫,嘴卻倏地被一個大掌緊緊捂住。

  「該死。」他低咒出聲。宵夜裏的迷藥為何沒有迷昏她?

  聽到這聲低咒,若兒杏眼圓睜,激動的落下淚水,撲進他的懷裏緊緊的抱住他。

  「是你,你是山洞裏的那個人,是那天夜裏來家裏綁我、又死命救我的人對不對?你是來帶我走的嗎?」她沒看過他的長相,但認得這道低咒聲。

  「妳認得我?」耶律天昊的驚訝不在她之下,虎目瞪得圓大。

  若兒直點頭,忙不迭地道:「我認得、我認得!我認得你的聲音,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你一定早知道太子的計謀,不想我捲入紛爭,那天才來救我的吧?你原本想回報我的救命之恩對不對?可惜寡不敵眾,被太子的人打傷了。你傷得重嗎?還痛不痛?不要緊吧?」接著她趕緊放開他,怕自己的動作弄疼了他的傷口。

  自從那夜之後,她一直擔心他的傷勢,但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該向誰問起,現在見到他無恙,真是太好了。

  「妳關心我嗎?」黑暗中,他看到她臉上閃爍著一道亮光,知道她又哭了,不由得伸出手指為她擦拭。「妳真是愛哭。」

  「不,若兒才不愛哭,都是那個壞蛋欺負我,我才哭的。」她勉強收拾起淚顏。

  「那個壞蛋?」他一時反應不過來,不知道她說的是誰。

  「就是質侯耶律天昊,他好霸道又殘忍,是個嗜血又言而無信的大壞人。」

  「是嗎?原來他給妳這麼差勁的觀感。」耶律天昊苦澀的一笑。

  「可不是?他在大家面前殺人,又把許多無辜的女人關在這裏,你說他是不是很壞?」她從來沒有這麼討厭過一個人,耶律天昊是有生以來的第一個。

  枉費他長得人模人樣,一表人才,原來也只不過是披著人皮的禽獸。

  耶律天昊沉鬱著臉,緩緩的點頭,「是很壞。只是,這裏的人都睡沉了,為何妳沒睡?」她應該吃下了迷藥,睡得不省人事才對。

  若兒搖搖頭。「我不知道,我今天哭了一個下午,沒有心思吃晚飯,宵夜也只吃了一口,怕那些姊妹發現來嘮叨我,所以就騙她們吃了半碗蓮子粥,其實剩下的那些全沉到後面的水塘裏喂魚了,也許是因為肚子空空的,才特別容易醒來吧。」

  也幸好是醒過來了,才見得到他,要不然豈不是錯失見他的機會?

  「公子,你是太子殿下埋伏在這裏的眼線嗎?你會救我出去是不是?」

  她這句話問得耶律天昊啞口無言,他是想讓她離開,可惜不能。

  「過幾天好嗎?現在府裏守衛嚴密,我一個人要進出都有困難。」

  「喔!」若兒失望的垂下限眸,沒半晌又抬起頭來看著他。「那……你能幫我個忙嗎?幫我去看看如梅怎麼樣了,大壞蛋是不是將她的屍首拋棄荒野,沒有好好埋葬?如果是這樣的話,能不能請你幫幫忙,代我安葬她?我會好好謝謝你的大恩大德的。」說完,她立刻跪下,朝他叩首一拜。

  耶律天昊蹙著眉,伸手扶起她。「我試試看。」

  他在她心目中真的如此惡劣嗎?是一個毫無人性,兇殘不仁的人,連具屍體都不放過?

  若是她知道他其實並未殺死如梅,只是演戲似的砍傷她好嚇走太子府那些人,不知作何感想?

  「那……你明天還會來看我嗎?」她聲若蚊鳴的問,期待的仰著臉注視他。

  「妳想再見到我?」

  若兒毫不思索的點頭。「可以嗎?」

  「只要妳想見,我就會來。」

  此後,每到深夜,耶律天昊便以黑衣人的身分造訪恨天居,而居住在裏面的女人們也變得異常好睡,夜夜一覺到天亮,有些人甚至睡到日上三竿還沒醒來。

  雖然時日一久,有些警覺性高的人不免覺得奇怪,但大夥兒閒聊時只推說是時近涼秋,自然好睡,因此也就沒有人在意了。

  只有若兒知道這應該是黑衣公子所為,所以只是閉口含笑,密而不宣。

  每夜二更,已成為她一天中最期待的時刻。

  推門聲響起,躺在床上佯睡的若兒幾乎立即張開眼睛坐起身。

  「公子,是你嗎?」

  「若兒真是越來越聰明了,一聽聲音就知道。」耶律天昊微笑道,走入屋內,同樣坐在床前,伸手握住她在黑暗中遞來的手。

  不過,今夜她的手中多了一件物品,摸起來像是一隻荷包。

  「這是什麼?」

  「雙鯉荷包,是若兒白日時閑來無事所繡的,繡工粗劣,請公子不要見笑。」她含羞帶怯地道,雙頰嫣紅,幸好在黑夜中他看不見。

  因為不想驚動任何人,所以他們每次相會都不點燈,只是摸黑相對,促膝而談。

  只是她並不知道,今晚月色明亮,耶律天昊又是習武之人,耳聰目明,她的一舉一動皆清楚的落入他的眼底。

  「既是妳的心意,我就收下了,當是妳托我辦事的謝禮。」

  「謝禮?」一時無法意會,若兒納悶的想了一下。「啊,是關於如梅的事嗎?」事隔多日,還以為他人微言輕,查不到,所以也不好再問。

  「嗯,如梅並沒有死,只是受了些傷,被侯爺所救,現在已經無礙,不久就可以痊癒了。」

  「怎麼會這樣?那天我明明……」

  「那只是障眼法,太子城府極深,妳不能冀望侯爺為妳留下太多人,增加質侯府的危險。」

  他這是在為耶律天昊說話嗎?若兒狐疑的望著他,「公子認為侯爺是好人?」

  耶律天昊搖搖頭。「不,我只是可憐他。」

  「可憐?」若兒更不懂了,貴為侯爺,享受無人可比的榮華富貴,並且可決定他人的生死,有何可憐之處?

  「雖名為侯爺,實際上時時面臨生命危險,怎麼不可憐呢?」

  兩國交好時,他這個質子當然可以無憂無慮的生活,但一旦兩國情勢緊張,最先被逮捕下獄的便是他。

  所以,他絲毫不敢放縱自己享樂,更不敢怠惰,時時提醒自己凡事以國家社稷為重,別落人口實。

  「可是他那麼殘忍……」若兒對於發生在大廳的那一幕始終無法忘懷,常常自惡夢中驚醒。「不知道如梅這次回到太子府後,會不會受到責罰?」

  記得那些丫鬟們說過,侯爺若是無法留下她們,她們回太子府必定賜死,不知如梅這次大難不死後,是否能避過一劫?

  「不,她不能回到太子府。」耶律天昊道。

  要是讓趙玉知道他非但沒有殺如梅,反而救了她,必定引起他的猜疑,唯一的方法就是把如梅藏進恨天居,因為唯有這裏守備最森嚴,但也最不為趙玉所重視。

  住在這裏的女人,全都是任務失敗的廢物,對趙玉來說早失去了利用價值,當然也就沒有在意的必要。

  「是不能送回去。」若兒不知耶律天昊所想,只是幽幽地道:「那應該送她到哪兒呢去?」哪里對如梅來說才是最安全的?

  「恨天居。」

  「恨天居?公子是說將如梅藏到這裏來?可是侯爺會答應嗎?」

  「我相信他會。」他堅定的點點頭。

  「你在他面前說得上話?」看來她要對黑衣公子另眼相看了。

  「還說得上幾句。」他淡淡的答道,不想洩漏太多。「只是如梅對妳忠心嗎?她會不會將這裏的情形洩漏出去?」

  「不會的,如梅是個熱心的好女孩,絕對不會出賣任何人的。」她對如梅有信心。

  「好吧,我相信妳。」為了若兒,他願意冒險一試。

  隔了幾日,如梅真的在若兒的望眼欲穿中被送進了恨天居。

  兩人一見面,便淚眼婆娑的互道別後心情,聊了許久,直到用晚膳時,若兒便為她介紹恨天居裏的其他姊妹們。

  其中有不少人在太子府時讓如梅伺候過,所以一見面大家很快的就打成一片,頓時將恨天居裏的晦暗氣氛掃除不少。

  大家七嘴八舌的問了不少太子府的事情,直到喬木帶著下人送來宵夜,大夥兒吃完宵夜才各自回房睡覺。

  「喬木大爺,可不可以讓如梅睡在若兒小姐隔壁的空房?」如梅在喬木要離開時提出要求。

  喬木微皺一皺眉,看了一下若兒,想知道她的意思。

  若兒原本也猶豫著,怕黑衣公子每日來看她的事情被如梅知道,但一細想,又覺得沒有關係,因為黑衣公子應該也會像對待其他姑娘一樣,在如梅的宵夜裏下藥。

  喬木看出若兒的想法,於是點了點頭。

  「太好了,這樣我就可以就近照顧小姐,跟她作伴了。」

  如梅開心的跳起來,緊緊拉住若兒的手,而後又突然發覺太過失禮,於是趕緊退下,站到若兒身後一步遠的地方。

  「沒關係的,如梅,在這裏沒有主僕之分,大家都是落難的姊妹。」若兒笑著道。

  如梅高興的點點頭,走向前拉起若兒的手,無比親昵的握著。

  喬木即使覺得這麼做有些不妥,終究還是沒有說些什麼,只是默默的帶著下人退出去。

  之後,她們繼續在院子裏敍舊,直到深夜才各自回房。

  那一晚,若兒沒有等到耶律天昊到來就累得睡著了。

  望著她安穩的睡容,耶律天昊溫柔的笑了,解下臉上的蒙面布,雙唇輕輕貼上她的,柔軟潤滑的觸感令他滿意的一喟,悄俏躺上床,讓她輕靠在他懷裏。

  今晚,他捨不得將心上人吵醒,只是靜靜的輕擁著她,品嘗著這初秋夜晚的寧靜與安詳。

  太子府的花園中。

  「已經混進去了嗎?」趙玉坐在涼亭裏,邊啜飲著茶邊問道。

  只有趙玉一人的花園內,傳出另一道聲音。

  「是,已經混進去了,殿下的心血總算沒有白費。據屬下調查,侯爺時常放出信鴿,與遼邦互通消息,而且,最近他每夜都會換上夜行衣出去。」

  「知道他上哪去嗎?」

  「不知所蹤,每夜二更出府,直到四更時分才回來。」

  趙玉的神色冷凝了下,放下手中的茶杯道:「通知埋伏在質侯府外的人嚴加監視,有任何一舉一動都要回報,不許有任何閃失,知道嗎?」

  「是,小的知道了。」

  「還有,派幾名神射手埋伏在質侯府附近,只要有飛禽掠空而過,一律給我射下來,若因而截獲遼邦資訊著,重重有賞。」

  接著,趙玉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出涼亭,眺望著晴朗的天空,道:「還有,潛入的計畫只能勉強算是成功一半,接下來要製造他們兩人相處的機會,看耶律天昊因愛而痛苦,他愛得越深,我以後控制他的機會就越大。」

  「殿下的意思是……」

  「傷他的人,不如傷他的心,我要他親手傷害自己最心愛的女人。」

  趙玉冷酷的話語,令隱身在園內的人暗中倒抽一口氣,但還是訓練有素的聽令。

  「是,小的知道了。」說話聲伴隨著樹葉的颯颯聲,消失在花園外。

  重新坐回涼亭裏品茗的趙玉,眼神變得沉鬱,自言自語道:「天昊,希望你能明白我的用心,我真的不願與你為敵,回到我的身邊來吧,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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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今日,如梅一早就做了兩個風箏,拉著若兒來到園子裏較空曠的地方,打算兩人一塊玩。

  「小姐,來嘛!我們來放風箏。」

  「不了,妳還是同幾位姊姊們玩吧。」

  若兒是山上花農的女兒,平日沒什麼時間遊戲,又沒有玩伴,所以根本不會放風箏。

  「她們幾位都是官家的千金小姐,一定玩膩了這個,倒是小姐妳一向住在深山,那兒樹多,地又不平,一定沒有玩過,還是學著來放放看。」如梅機靈地道,既不放棄讓若兒學著放風箏,也不得罪他人。

  「是啊,若兒,難得如梅有心,妳就陪她玩玩吧。」浙江知府的千金雪娘走過來說。

  「妳要是真的不會,我們再幫著如梅來教妳,一定很快就可以玩出興趣來。」恨天居裏的大姊淳意也走過來笑道。

  大夥都出聲了,若兒心想自己再拒絕豈非不識好歹,只好接過如梅手中的細線,學著放起風箏。

  可是也不曉得是她太笨拙還是手中的線太細,沒一會兒線便被風吹斷了,飄走的風箏卡在牆外的樹枝上。

  若兒和如梅趕緊奔至樹下,抬頭仰望。

  「啊,那可是我花了一上午才做好的,真是可惜。」如梅歎道。

  言下之意並沒有責怪若兒的意思,但若兒依然深感歉意。

  「沒關係,我爬上去取下來。」

  這種高度,若是喬木在的話,只需伸手一躍就拿得到,可是以她嬌小的身子來說,就需要人幫忙了。

  偏偏不曉得喬木今天為何有事走開,恨天居外只有一些護衛看守著。

  平常沒有喬木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可以進入只有女眷的地方,所以就算她們呼喊,也沒有人肯進來幫忙,

  「也罷,那我趴在地上,由小姐踩著我的背爬上去如何?」如梅也不嫌髒,一說完便跪趴在牆邊。

  「若兒妹妹,小心點。」雪娘和淳意扶著若兒踩上如梅的背。

  如梅順著牆緩緩的站直身子,讓若兒可以爬到圍牆上。

  若兒搖搖欲墜的攀向樹枝,準備取下風箏。

  剛好從遠處經過的耶律天昊抬眸看到這一幕,嚇得肝膽俱裂,毫不思索的便撇下隨行的侍從,飛也似奔向前,大喝道:「妳在幹什麼?快下來!」

  突來的怒吼把若兒嚇了一跳,身子一顫,腳一扭,從一人高的樹上摔下來,幸好不偏不倚的跌進耶律天昊的懷裏。

  「是誰允許妳這麼做?是誰讓妳如此魯莽的?喬木呢?守衛呢?全部給我滾出來!」

  耶律天昊的怒吼聲嚇得附近的守衛們全都跑過來,跪在地上。

  原本離此處甚遠的喬木也立即趕來,跪下認罪。

  「少主,是小的失職,讓若兒小姐受驚了。」

  「不,不關喬木大爺的事,是我自己要拿風箏的,你如果要處罰人才開心的話,就處罰我吧!別怪任何人。」見識過耶律天昊的殘忍,若兒不希望有人再為她受罪,於是慌張的道。

  「妳以為我愛處罰人嗎?」她的話令耶律天昊氣結,神色冷峻得可怕。

  「我……」若兒不敢看他的臉,只能低下頭,咬著唇道:「你要罰就罰我吧。」

  耶律天昊瞪著她,瞳裏的寒冷幾乎將她凍冰,半晌之後才收回怒瞪的目光,將她抱進恨天居。

  「喬木,到醫房拿跌打酒來。」

  看到耶律天昊出現,恨天居裏的女人們都驚得睜大了眼,尖聲一叫紛紛沖回房裏,各自重新精心打扮一番,才又像粉蝶似的飛出來,只是這會兒哪有耶律天昊的影子,他早抱著若兒走回她房間,為她察看傷勢去了。

  「你……你不需要這樣。」見他抬起她的小腿為她脫鞋褪襪,若兒的俏臉一陣火紅,說不出的滾燙。

  看著自己的腳一寸寸的在他面前展現,她更羞得無地自容,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長這麼大,除了父母外,她還沒讓人這麼近的看過她的裸足,尤其對方還是個男人。

  「腳踝腫得這麼嚴重,不推拿一下,會疼上好幾天不能走路。」耶律天昊冷著俊容道。

  「不會這麼嚴重的。」以前在山上,她扭傷腳是常有的事,也沒見他說的那 麼嚴重,反倒是他,剛剛她從樹上摔下來,不曉得把他撞傷了沒有。「你……不要緊吧?」再怎麼說都是他救了她,她關心一下也是應該。

  「妳擔心我嗎?」他的眸光變得深邃。

  若兒被他認真的眼神看得一愣,不禁羞赧的低下頭。「沒事就好,我……很重的。」

  為何他的眼神會這麼熟悉,好像在哪兒見過?

  那鷥猛又孤獨的眼神,看得她一陣心痛,彷彿能感受到那裏頭隱藏的痛苦和滄桑。

  「不,我還嫌妳太輕了,以後要多吃一點東西,知道嗎?」他關心的命令道。

  這陣子都是在夜裏與她見面,也謹守禮教,沒有抱過她,現在抱了才知道她竟然變得如此的贏瘦,真應該好好的滋補一下。

  「我一向胃口小,吃了飯後就再也吃不下什麼東西。」奇怪,他幹嘛管起她的食欲來?把她關著還不夠嗎?連她吃什麼都要管。

  「明天起,我會派人送些滋補的湯藥來,妳只管吃就行了。」不顧她的拒絕,耶律天昊逕自下令。

  「我真的吃不下……」她還想抗議。

  「不要違背我,否則,恨天居裏的女人和那些守衛以及喬木,都要因為今天的事受到嚴厲的責罰。」他以此作為恫暍。

  若兒嚇得連忙閉嘴,不敢再多說什麼。

  她想,他若是真的送補品來,頂多她和以前一樣,把那些東西倒進屋後的池子裏喂魚就好。

  「我會派人盯著妳吃完那些補品,不會讓妳再有機會倒掉。」

  啊!他怎麼會知道?把東西倒掉的事情,她只告訴過黑衣公子啊!

  若兒訝異的望著他。

  可是耶律天昊不再說話,只是專心的為她揉著傷處,絲毫沒有察覺她看著他的眼神悄悄的改變了。

  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縈繞於胸中,她越看越覺得他跟那位黑衣公子很像,尤其是那雙深邃且帶著憂鬱的眼眸……實在太像了。

  他們會不會是同一個人呢?若兒忍不住這麼想。

  自從那日耶律天昊對若兒流露出關心後,若兒在恨天居裏受到的對待就改變了,原本與她友好的姊妹們全都對她言語刻薄,多方刁難。

  以往同病相憐的朋友變成了敵人,且隨著耶律天昊每日派人送來的補品越多,大家對她的恨意也越深。

  那些女人都想著,同樣是從太子府來到這兒的女人,憑什麼李若兒能得侯爺的關愛,自己卻連他一個正眼都得不到?

  一想到她有朝一日就能飛上枝頭成鳳凰,自己卻必須老死在這座宅院裏,眾女就不由得妒火中燒,總是忿恨的瞪著若兒的住處。

  「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除非若兒小姐死了,否則妳們誰也取代不了她的地位。」如梅端著若兒用完的補盅走出來,看見眾人嫉妒的臉色便這麼道。

  死?如梅是說她們與李若兒爭寵的可能性嗎?

  十幾個女人妳看我,我看妳,眼中都顯露出希望的光彩。

  可不是嗎?吃素的豺狼都開葷了,一定也想嘗嘗其他女人的滋味吧!只要李若兒一死,那些寵愛就有可能落在自己身上,屆時還怕出不了這個該死的鬼地方?

  如梅一句無心之語,頓時改變了這群女人認命的念頭,開始思忖這種事的可能性。

  也從那一天起,恨天居裏忽然意外不斷,先是有人在若兒的床鋪上藏了把鋒利的剪刀,再來是繡花鞋裏面無端多了根生銹的針,還有,當她走在花園裏時,不知怎地會突然有粗大的樹枝從上頭掉下來。

  這些意外差點讓若兒受傷,幸好如梅機警,若兒幾次都有驚無險的避過,沒有造成傷害,不過即使如此,也夠若兒累的,必須時時保持警覺,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有禍事發生。

  這樣的情況也引起了喬木的注意,除非若兒回房,否則他都亦步亦趨的保護著她。

  由此可看出若兒在耶律天昊心中的分量,更加深了眾女對她的排斥。

  饒是如此,在耶律天昊面前,若兒沒有一句怨言,也沒有托喬木將自己的處境告訴耶律天昊,反而希望他三緘其口,不要製造爭端。

  但忠心的喬木怎可能坐視不管,早將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一五一十的稟報耶律天昊,希望主人儘快化解若兒的困境。

  「少主,再這樣下去,若兒姑娘只怕會被那群女人整死。」喬木的神情十分焦急,不悅的蹙著眉頭。

  他已摩拳擦掌,只等少主一聲吩咐,就把那群欺侮若兒姑娘的女人關到地牢裏去。

  已經換上夜行衣,正蒙上面巾的耶律天昊聞言,只是淡淡地道:「現在正值重要時刻,不宜多生事端。」

  他一切都安排妥當,只等遼國消息一到,便立刻改裝潛逃出宋境,到時他會帶著若兒一塊走,不再讓她受半點委屈。

  「大王有消息了嗎?」一聽到軍國大事,喬木的臉色立即變得肅穆,壓低聲音詢問。

  「沒有,所有的聯繫都中斷了,不知道遼宮是否生變。」面巾上的銳眸佈滿憂慮,他擔心宋皇會趁他不在時對父王下手,到時遼國無人可繼承王位,可能會自亂陣腳,被宋軍一舉攻破。

  「要不要派人潛回遼國探個究竟?」

  「我已經命桑梓易裝回去,相信很快便有消息傳回。」耶律天昊走向房門,拉開門看了下四周。

  可能是趙玉發現他以信鴿與遼國傳訊息,派人將信鴿都射殺了。

  若是如此,遼宮的機密消息極有可能已經落入趙玉之手,他的處境岌岌可危。

  「喬木,你必須時時提高警覺,作好準備,只要我一聲令下,不管任何時刻,你都必須從恨天居裏把若兒帶出來,直奔遼境,懂嗎?」他已經作好最壞的打算。

  「少主要帶若兒姑娘走?可是她肯嗎?」喬木愕然,懷疑的開口。

  「由不得她。」耶律天昊眸子一沉,縱身躍上屋簷,消失在黑暗中。

  隨著他離開出質侯府,繞了一圈後再竄入後門進入恨天居內,另一道人影也跟著消失在夜幕中。

  「公子,你來了。」若兒沒有睡,一直坐在床沿等待著。

  不同以往的是,今晚房裏多了桌酒菜,這是她入夜之後趁四下無人悄悄進廚房烹煮的,專為款待他而準備。

  「今天是什麼日子?」耶律天昊壓低聲音問。

  每次以黑衣人的身分出現,他都會刻意改變聲音,以掩飾真正的身分。

  若兒摸黑走向桌子,就著微弱的月光在椅子上坐下。

  「今天是若兒的十八歲生辰,以往都是娘親自下廚做幾樣我愛吃的小菜為我慶生,今年只有公子陪若兒一起過了。」

  酒宴就設在窗邊,月光雖不如燭火光亮,不過可以在微弱的光線下看到對方的身形輪廓。

  她覺得黑衣公子的身材真的和耶律天昊很像,連舉止也無二致,還有那雙總帶著一抹憂鬱的深邃眼睛……幾乎一模一樣。

  「對不起。」耶律天昊在對面的位子坐下來,歉然地開口。

  「什麼?」她正在斟酒的手停了一下,疑惑的望著他。「公子為何跟我道歉?」是因為他把她關起來,害她不能與家人團聚,共度生辰的關係嗎?

  「喔,我是說不知道今天是妳的生辰,沒有為妳準備禮物。」他輕笑著掩飾道,小心的不洩漏身分。

  「是這樣呀!」若兒微微一笑,繼續為他斟滿酒。「公子上次因為救我受的傷,都完全痊癒了嗎?可不可以讓若兒看一下傷處?」

  雖然已經確定這個黑衣人就是耶律天昊,但細心的她還是想求證一下,確認他真的就是山洞裏的那個男子。

  這千萬別是耶律天昊一時興起所玩的把戲,她不希望自己再被愚弄、欺騙了。

  「妳想看?」耶律天昊微訝的蹙了下眉。孤男寡女相處一室已是喻炬,若是再寬衣以對,實在有違常禮,況且屋內沒有點燈,黑暗之中,她又豈能看得見?「還是算了。」

  「沒有關係,雖然看不清楚,但若兒可以用摸的,感覺傷口痊癒的程度。」她堅持道。

  耶律天昊無奈,只好站起身,在月光的映照下,褪下身上的夜行衣,然後再慢慢的轉過身去。

  看到他身上的刀傷已經結痂,形成一條條醜陋的疤痕,若兒禁不住的驚呼出聲。

  她知道他受了傷,可是不曉得他傷得如此重。在那交錯縱橫的刀傷下,他是如何從生死關頭撐過來的?

  那些下手的人太狠了。

  一串串的淚滴如斷線的珍珠般滑落,她伸出纖手摸著那一道道的傷口,哭倒在他的背上。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為了我……」她竟然還懷疑他不是真心的,只是他一時興起與她玩的遊戲。

  原來真的是他,那些是為了救她而受的傷。

  「已經無礙了。」耶律天昊挺直背脊,深歎一口氣。

  他能感覺到她的柔軟與溫柔,感受到她滴落在他背上的淚像灼熱的水珠,一滴滴熨燙著他的心。

  二十四年來,他從未對任何一名女子動情,唯有她,令他一見傾心,再也不能自拔。

  「不,傷痕還在,你對我的恩情也還在。」她羞澀的將細碎的吻印在他的傷疤上,由背後吻向胸前,一個一個烙印著。

  耶律天昊握緊雙拳,身體也僵直緊繃。

  他多想伸手擁住她,用力的將她揉進懷裏,熱情的回應她的溫柔,可是他不能,他的理智告訴自己,在沒有安全之前,不能給她任何保障和承諾的情況下,他不能奪走她的清白。

  如果他死了,他要她還有機會追尋她的幸福。

  這個想法讓他心中一悸,一閃而過的念頭說明了若兒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竟然已經遠遠的超過自己的生命。

  是的,為了若兒,他可以不顧生死。

  「我的若兒。」耶律天昊情難自禁的捧起她的雙頰,掀起面巾的一角,將滾燙的吻貼上她的唇,將滿腔愛意傳達給她。

  他愛她,願意以自己的生命愛她。

  他一定會好好保護這一生的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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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知道黑衣男子與耶律天昊是同一人後,若兒的心情十分愉悅,臉上也總是帶著甜蜜蜜的笑意。

  這樣的歡容看在其他的女人眼裏,自然不是滋味,對她也更加尖酸刻薄。

  「喲,咱們未來的侯爺夫人,用完補品,願意紆尊降貴出來陪我們這些姊妹了嗎?」

  「提什麼姊妹呢?我們這些棄婦哪配跟人家稱姊道妹啊,往後說不定我們還要像奴婢似的聽候人家的差遣呢!」

  「說到差遺,妳們覺不覺得如梅比我們有先見之明,懂得先巴結人家?」

  「也或許她伺候男人的技巧比我們好,懂得怎麼賣弄風情,諂媚獻身吧!」

  十幾個女人坐在院子裏,蹺著腿,妳三句我一語的不停諷刺。

  若兒讓如梅攙扶著,本想到院子裏透透氣,聽到這些話後便站在廊下,沒法走出去,於是她黯然的回頭,想跟如梅一起躲回房內。

  偏偏就是有人欺負她好脾氣,一名女子端著熱茶就朝她走來,將燙手的茶淋得她一身濕。

  「哎呀!侯爺夫人,真是對不住,于易手滑,濺濕了妳的貴體,理當責罰。」說完,她煞有其事的朝若兒斂身一禮,舉起雙手就在臉頰上輕輕的拍打,引得其他女子大笑。

  若兒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甚是難堪。

  如梅忍不住挺身為她說話,一副忿忿不平的樣子,「妳們這些人太過分了,這樣捉弄小姐,也不怕侯爺怪罪妳們。」

  她不說還好,一抬出耶律天昊,這些女子更是怒火中燒。

  「怪罪又怎麼樣?我們好歹也是太子送來的人,難不成他敢殺我們嗎?」

  「可不是,他雖然不喜歡我們,可是也不敢得罪我們,不然幹嘛把我們關在這裏,像供祖宗似的伺候著?」

  若兒原本打算回房,這些話忽然讓她停下步伐。她好奇的走回頭,頗有興趣的來到她們面前問:「聽各位姊姊這麼說,似乎並不恨侯爺?」

  「當然不恨,我們恨的是這座恨天居,它雖然是質侯府裏最華麗的一座樓院,卻像個黃金鳥籬似的困著大家,飛也飛不出去,討厭死了。」于易這麼道。

  「要說討厭,嘴邊時常掛著笑,卻城府極深的太子才討厭,表面上待我們客客氣氣的,內心永遠不曉得在想什麼,不像耶律侯爺,光明磊落的拒絕,絲毫不掩飾喜惡,一點也不虛偽。」

  要嫁夫君,當然得選這種男人,所以這裏的姊妹們沒有一個想回太子府,大夥兒都巴望著耶律天昊能卸下戒心,真心接納她們。

  一群女人一聊起共同的話題,就忘了剛剛的敵我陣仗,圍在一起聒噪的談論起來。

  雪娘道:「侯爺是遼國的二皇子,我在入府前還聽太子殿下說,只要大皇子一死,他就是遼國繼任的大王了。」

  「大王?那我們豈不是有機會成為遼國王妃?」有人興奮的叫了起來。

  「不錯,到時我們向他討個大妃、二妃、三妃來做做,也過過國母的癮。」

  「怎麼,侯爺是遼國人嗎?」若兒眨眨眼,頗覺意外的問。

  她這麼一問,立即教所有女人噤聲,像瞧怪物似的瞪著她。

  「妳沒聽太子殿下說過嗎?耶律侯爺是遼國送來的人質,為維繫兩國和平而犧牲的皇子。」

  「犧牲?」若兒一臉茫然的搖搖頭,還是聽不懂。「既然是為維繫兩國和平而來,為何會犧牲呢?難道兩國並無誠意交好?」她一介山野村姑,對國家大事的瞭解實在有限。

  「這是自然,兩國雖相交,但各有野心,尤其是遼國,地處荒涼,哪及我們大宋物產豐饒,所以一直以來都有入侵中原的打算,誰也不是真心向對方臣服。」身為官宦之女,雪娘懂得比任何人都多。

  「身為質子,不但在敵國沒有地位,生命更是隨時不保,所以不能擁有任何心愛的東西,以免成為敵人的把柄,讓自己和祖國落入險境。」淳意是這裏的大姊,又是青樓出身,所以見多識廣,頗能瞭解耶律天昊的苦處。

  也因為有她這麼善解人意的大姊在這兒,恨天居裏的女人們才能相安無事,對耶律天昊少有怨言,否則,光是他把青春美貌的諸女關在這裏,虛擲光陰,就足夠她們恨了。

  若兒俏然無語的回房,心底湧起一股酸楚,為他兇險的處境與無奈感到難過。

  她終於明白他為何要將她關在這裏,既為保護她,也是為了保護他的祖國和臣民。

  背負在他身上的枷鎖實在太重了。

  若兒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如此期盼夜晚的到來。

  她在屋內不停的踱步,一聽見耶律天昊走進房裏的聲音,就不由自主的撲進他的懷裏。

  「你終於來了。」她哽咽著道。

  白天在院子裏聽到的那些話一直盤旋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

  她實在為他感到心疼、心傷。

  「妳怎麼了?」耶律天昊攏緊劍眉問。「有人欺侮妳?」是那些女人又刁難她,做出傷害她的事嗎?

  「不,沒有。」靠在他胸前的頭搖了搖,她仰起臉望著他。「只是想見你,想得坐立難安。」

  想起他的苦、他的痛,她好怨,怨上天對他的不公。

  「傻瓜,我這不就來了嗎?」他低低的笑著,憐惜的揉揉她的秀髮,牽起她的手一塊走到窗邊坐下。

  月光下的她纖柔又美麗,白皙的臉龐因嬌羞而有些紅潤,烏黑的秀髮也在微光的映照下泛著波光,非常動人,誘得他忍不住掀起面巾一角親吻她的唇,再次汲取她的芬芳。

  若兒也不抗拒,輕啟檀口感受他溫柔的愛意,這個熱情的吻說明了他對她的心意及感情。

  「我愛你……」她忍不住溢出嬌吟,喃喃地說。

  聽到她這麼說,他如遭雷擊似的放開她,離開她身邊,黑眸中佈滿驚愕和困惑。「不,不行。」

  「為什麼不行?我會成為你的負擔嗎?」她著急的逼近他。

  耶律天昊有些惶然的退後。「我只是太子派來的眼線,沒有身分,沒有地位,妳忘了嗎?」

  「我沒有忘,我不在乎你的身分,你的地位,我只要你對我的心和感情,這就足夠了。」

  「我不能給妳幸福。」

  「我不要幸福,我只要你。」不知打哪來的勇氣,若兒大聲的說出自己的心聲。

  耶律天昊錯愕的愣在原地,感動得無以復加,好一會兒後才痛苦的搖搖頭,側過身去不再看她。「不,不可能的,妳甚至沒有看過我的長相。」

  她若是知道他就是傷害她的耶律天昊,不知會作何反應。

  「那就摘下面巾,讓我看個仔細,讓我知道我未來的相公長得什麼模樣。」她柔聲道,蓮步輕移,緩緩走向他。

  她將柔荑覆在他的大掌上,小小的雙手包住他的,晶璨的美眸中閃爍著真誠。

  「咳咳!」

  窗外突然傳來喬木的聲音,把耶律天昊自沉醉中驚醒,用力的甩開她的雙手。

  天啊,他差一點就衝動的拿下面巾面對她了。

  「也許我不應該再到這裏來。」他粗啞的低喝,身子一轉,迅速的離開。

  「別走,拜託你別走!」

  若兒連忙追出去,卻只見到那道熟悉的黑影躍上高牆,消失在恨天居外。

  沒一會兒,喬木便跟上耶律天昊的腳步。

  「少主,桑梓回來了。」

  「帶回我父王的消息了嗎?」耶律天昊邊走邊問。

  「是的。」喬木的回答有些遲疑。

  「如何?」耶律天昊察覺出他的異狀,於是停下腳步看著他。「發生什麼事了嗎?」

  喬木點點頭,深吸一口氣道:「他受傷了,而且傷得很重。」

  幾乎在桑梓負傷而回的同一時間,太子趙玉也前來質侯府造訪,說是想見見許久不見的好友,實則意欲追緝逃掉的桑梓。

  「太子殿下,好久不見了,深夜造訪所為何事呢?」耶律天昊坐在太師椅上,待下人送上香茗後,便開口問道。

  「還能有什麼事?最近京城盜匪猖獗,不得不加強巡邏,順道來關心一下府上是否安寧罷了。」趙玉依然是一臉和善的笑容,手上的那把玉扇也不斷優雅的揚著,看來並無異狀。

  但相交十數年,深知彼此個性的耶律天昊卻瞧得出他非常緊張,而且還很惱火,因為原本已經到手成擒的桑梓竟然負傷拚了命的逃走,失去了可以問罪於他的證據。

  「多謝殿下關心,質侯府一向平靜,沒有半個盜賊敢前來。倒是您,貴為當朝太子,何須為了一個小小毛賊親自出馬搜尋呢?」耶律天昊語帶雙關的譏諷道。

  趙玉哈哈一笑,手上的玉扇揚得更勤。「這就是身為太子的苦命之處,手底下的人沒用,一點小事也辦不好,自己只好勞心勞力囉。若是天昊你肯幫忙,為我分擔一些,我就能輕鬆不少。」

  「殿下何出此言?天昊何德何能,可以為殿下分憂解勞?」

  「有何不可?只要你能帶著我那些無用的兵士在城裏挨家挨戶的搜賊,相信以你的能耐,不到半夜就能把那惡賊揪出來了吧!」他笑嘻嘻的說,眼色一使,站在大廳外的數十名兵士立即魚貫而入,朝耶律天昊跪下。

  耶律天昊見了,不禁蹙起雙眉。「殿下的意思,是要由我這質侯府先搜起吧?」

  「既是為了捉賊,就連我那座太子府都要查了,更遑論你這座質侯府呢?何況書中說得好,將帥欲得軍心,就該以身作則,天昊你與我一起熟讀兵書,不會連這一點道理都不懂吧?」

  耶律天昊知道,趙玉又貶又譏,無非是要他親手把人交出來,只可惜桑梓是他的心腹,又是遼國的一員大將,對他更是忠心耿耿,要想他這個主子出賣他,除非日出西山。

  「身為主子,如果連自宅都管不好,也別提調兵遺將了,太子這麼問,豈非質疑天昊的能力?」

  一句話便將趙玉堵了回去,教他啞口無言。

  「既然你無意幫我,我也不能勉強,但讓我見見昔日嫁來的妹子,總不過分吧?」趙玉忽然這麼道。

  公事不行換談私事,耶律天昊再不識趣,也不能拒絕他見若兒。當日他可是親手將若兒交付給他,可不同於那些以賞賜為名而送進質侯府的女人。

  耶律天昊的俊容僵了一下,握住椅把的指節也用力得泛白。「她很好,跟其他人一起住在恨天居裏。」

  「恨天居?那不是你專供愛妾住的地方?你將本太子所認的妹子送進那裏,豈不是侮辱本太子?」

  趙玉臉一沉,原本跪在地上的數十名兵士立即拔刀與耶律天昊相向,緊張的情況一觸即發。

  明白趙玉是想藉此生事,耶律天昊的臉色也一樣難看。「天昊絕對沒有侮辱殿下的意思,只是若兒還未正名,所以暫時屈就在恨天居裏。」

  「怎麼說還未正名?我在若兒進府的次日便派人送嫁妝過來,不就挑明瞭她的身分與其他女人不同嗎?天昊,你此舉太過分了,我要你立即給若兒一個公道,與她正式完婚。」

  「辦不到。」耶律天昊冷冷地拒絕,因為他知道這是趙玉意欲逼他承認自己對若兒的感情。

  「好,不辦也行,我立即命人將她帶走。若是父皇同意,我願娶她做太子妃。」

  「什麼?」耶律天昊倏地瞪大眼。

  兩人怒目而視,劍拔弩張的對峙著。

  「我只給你兩天的時間,兩天之內你若是不娶若兒,就交出那名負傷的毛賊,否則我便稟明父皇,抄了質侯府,到時宋遼二國是否仍能維持和平,就看你的決定了。」

  他話已挑明,人情也做盡,耶律天昊要是真的聰明,就應該知道如何做。

  接著趙玉手一揚,帶著所有人離開。

  耶律天昊依然端坐在太師椅上,神情無比沉重。

  趙玉剛回到太子府,就聽到房外樹葉搖動的聲音,於是他把剛脫到一半的外衫又穿了回去,將門呀的一聲拉開。

  「說吧,有什麼事情?」

  「稟殿下,您交代屬下查的事,屬下已經查清楚了。耶律天昊確實每夜進出質侯府,但不是到別的地方去,而是掩人耳目的在外頭一晃,便伺機進入恨天居內。而據潛伏在恨天居裏的眼線回報,耶律天昊是到李若兒的房中與其相會。」

  「原來如此。」趙玉一聽,臉上疲憊的神情一掃而空。「呵,我還以為他無心無情,原來他用情比誰都深。這傢伙還真能裝,真能忍,連我都差點被他瞞過去。」

  事情過了這麼久還沒有消息,他以為是自己估計錯了,又白白浪費了一個女人,沒想道終於碰著耶律天昊的痛處。

  「另外,李若兒的父母前天夜裏被附近山上的盜賊殺了,為的是太子殿下贈予的那百兩黃金。」

  趙玉對此一點也不意外,依然笑著。「我早猜到會如此,把這消息傳到李若兒的耳裏,我要看看耶律天昊能為她破例到何種程度。」

  「是。」接著,樹葉一陣搖動,又倏地停止,屋外再度恢復沉寂。

  趙玉走後,耶律天昊便回到問天居。

  他房內建有一座秘室,重傷的桑梓就藏在那裏。

  雖然趙玉迅速被他打發回去,不過這樣的情況已令他心驚,為何自己的行動會頻頻洩漏?莫非趙玉的眼線已經深入質侯府內?

  若真如此,他行事必須更加謹慎,並得儘快揪出此人才行。

  桑梓待喬木替他上完藥,就急得從床上爬起來,道:「少主,大王說半個月後檎木將軍會帶大軍在邊境接應,要我們無論如何必須排除萬難,依時趕到,否則四十萬大軍一發,我們的處境將很危險。」

  「四十萬大軍?兩國要開戰了嗎?是誰領兵?」耶律天昊並不樂見兩國交戰,因為到時生靈塗炭,受苦的是百姓。

  「是大皇子。他當日中了宋國奸細的毒,並沒有立即身亡,只是將計就計的隱居到另一處,暗中訓練兵馬,以期進軍中原。如今時機成熟,也到了我們該離開的時候。」

  離開嗎?這是他多少年來午夜夢回時的夢想,可是,真到了這一刻,他竟然有種依依難捨之感。

  是因為若兒嗎?

  此去邊境,途中不知將經歷多少兇險,他該帶著她嗎?

  耶律天昊默然無言的望向天際,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耶律天昊原本決心不再見若兒,不想連累她,如今在桑梓和喬木的勸說下,再度來到恨天居。

  為了能夠順利逃走,離開宋境到邊關與遼軍會合,他不得不答應趙玉的要求,迎娶若兒。

  然而當他走入恨天居,卻沒有看見任何人,直來到若兒住的住處外,才看到一群女人擠在她的房門口。

  「小姐,妳振作一點,人死不能複生,妳要節哀順變啊!」

  是如梅的哭聲,難道若兒出事了嗎?

  耶律天昊一個箭步上前,迅速的推開擋在門外的眾女,進入房中。

  如梅正抱著昏倒在地上的若兒哭喊著,不住搖晃著她,意圖將她喚醒。

  「發生什麼事了?」他大吼一聲,伸手搶過如梅手中的若兒,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裏。

  「都怪這裏的下人們多嘴,不知道從哪里傳來的消息,說小姐的爹娘被盜賊殺死了。小姐悲傷過度,哭昏了好幾次,還不許我們派人通知侯爺。」

  「花農夫婦死了?」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他怎麼不知道?

  若兒一向與爹娘相依為命,如今兩老驟逝,這樣的打擊教她如何承受得了?

  他一面將若兒抱到床上,一面吩咐站在門外的喬木去請大夫過來。

  「若兒,妳醒醒。」

  他輕拍她的臉頰,又按了按她的人中,才讓她蘇醒過來。

  「我要去找我爹娘……」若兒一醒來,又悲傷的哭喊著,拚了命的下床要朝門外跑去。

  「若兒,妳聽我說,人已經死了,妳再哀傷也於事無補,現在最要緊的是照顧好妳自己的身子,不要讓死去的父母擔心,知道嗎?」耶律天昊立刻抱住她,任由她掙扎的雙手在他身上槌打。

  他能體會她的哀傷和悲痛,因為父母是她在世上僅有的家人,忽然間離她而去,她必定難以接受。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見我爹娘……」她哭得聲嘶力歇,再度軟倒在他身上。

  「若兒……若兒……」耶律天昊心疼的喚著,無比憐惜的將她摟在懷裏。

  他不放開她了,再也不放開。

  他會陪著她悲傷,陪著她難過,直到她心中的傷口癒合,不再感到傷痛。

  管他什麼國家大事,管他生靈塗炭,他只要若兒,只要她快樂無事就好。

  質侯府內張燈結綵,質侯府外幾裏的街道鋪上了大紅軟毯,自太子府送出的大批嫁妝,在鑼鼓聲及十二名童男童女所散放的花辦下,形成一列長長的隊伍,在夾道百姓們的注視中,緩緩送進質侯府。

  恨天居內,桑梓和喬木憂心的等在門外。

  賀客們都已經來到府內了,身為主角的新郎和新娘卻仍待在房內不出來,真是急煞一幫人。

  耶律天昊抱著依然昏睡的若兒,沒有一絲將她吵醒的意思,他將她的頭小心翼翼的枕在胸前,不讓她有些微不舒服。

  「少主……」桑梓在外面忍不住喚了聲。

  「走開,」回答他的是一道冷冽的命令。

  這聲低斥聲讓若兒從昏睡中幽幽蘇醒,她睜開剪水雙眸眨了眨,一時之間還搞不清楚情況,直到看清楚抱著自己的人是誰後,才淺淺的溢出一抹笑容。

  「是你……」

  「是我。」他放柔了眸子回以一笑。

  「我睡了很久嗎?」感覺好像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

  「不久,只過了一天一夜。」他疼寵的說著,將她自腿上放下來,坐在他的旁邊。

  「一天一夜?你一直這樣抱著我?」她詫異的望著他。

  耶律天昊微笑著點點頭。如果可以,他寧可拋開一切,這麼抱著她過一輩子。

  「妳心情平靜些了嗎?」

  若兒愣了一下,而後想起雙親已經過世,雙眼不自覺的又濕了。「好多了,謝謝你。我可不可以向你提出一個請求,求你讓我出去一天,回山上祭拜我爹娘,好嗎?」

  「我不知道可不可以。」他坦言道,望向門外,看到桑梓和喬木在那兒像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走動著。「外頭正在張羅我們的成親大事。」

  「成親?誰?你跟我嗎?」她難以相信的搖搖頭。「是因為同情我嗎?」

  「不,是因為皇上和太子的命令。」他直言道,忍痛給她兩種選擇,「妳可以拒絕,回太子府去,相信太子會好好的安排妳。」

  一旦她答應與他成親,就必須跟她一起亡命天涯,逃往遼國。

  遠離了生長的故鄉,她會感到寂寞,更可能無法適應大漠的嚴寒生活,所以他給她抉擇的機會。

  「我跟你成親。」若兒沒有半點猶豫的點頭答應。

  對她來說,爹娘已去世,這裏已經沒有她可眷戀的親人了,與其孤零零的留在這個地方,她寧願選擇跟他在一起,跟在一個為了救她,願意付出生命的男子身邊。

  耶律天昊茫然的看著她,不解她何以沒有一絲考慮就這麼決定,對她而言,他該是一個可怕的男人才對,他甚至在她面前傷害過人,不是嗎?

  「我要嫁給你。」以為他沒有聽清楚,若兒又說了一遍,聲音雖小,卻充滿堅決。

  「真的?不後悔?」他再一次問。

  她也再一次給予肯定的回答,「絕不後侮。」

  耶律天昊開心的笑了,張開雙臂用力的環抱住她,之後抱著嬌小的她走出房間,走向眾人為他們精心佈置的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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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當耶律天昊和若兒的婚禮正熱鬧的進行著,皇宮內的禦書房裏卻傳出驚天動地的消息。

  一名探子風塵僕僕的前來,跪在階前,向宋皇和太子稟報道:「啟稟皇上,屬下探出遼國正集結兵力,居心叵測,懇請皇上早作準備。」

  「集結兵力?莫非他們想開戰?」宋皇龍顏大怒。

  「有多少人?」趙玉緊蹙雙層,俊容冷厲的問。

  「約有四十萬人左右,由大皇子耶律天雲領軍,已經慢慢朝邊關逼近。」

  宋皇聽得大駭,惱怒的轉向趙玉責問,「耶律天雲?你不是說他已經中毒身亡了嗎?怎麼會突然復活,還集結這麼多兵力?」

  趙玉立即下跪,坦誠疏失。「是兒臣魯莽,一時疏忽,沒有查證清楚,才會受敵人矇騙,兒臣罪該萬死!」

  「罷了,遼人狡猾多端,也不是你輕易防範得了,當務之急是趕緊調兵遺將,打贏這場仗。我們大宋一定要派出比他們多兩倍的兵力,將其徹底殲滅。」

  「只怕不易。」趙玉從地上站起來,實事求是地道:「遼人這次傾巢而出,意在奪取中原,以雪當年戰敗之恥。他們因為不滿年年對我朝稱臣,所以早思謀反,這次大舉進軍,相信已經做好一切準備,我軍倉卒應戰,必然遠遠不及他們勇猛,唯今之計,是如何拖延開戰的時間,讓將帥們好好的部署。」

  「嗯,太子所言甚是,朕現在就令你立刻逮捕耶律天昊下獄,以他作為要脅,拖延遼兵開戰的時間,待我軍起兵之日,朕要以他的人頭祭旗。」

  雖然無奈,趙玉仍不得不領旨。

  唉!努力了這麼久,終於還是走到這一步,他與耶律天昊之間的友誼,註定無法留存。

  質侯府的婚禮在眾多賓客的觀禮下完成,只是滿堂的賓客誰都沒有想到,這場婚禮會成為耶律天昊和李若兒脫出牢籠,重獲自由的煙霧。

  他們倆拜完天地,一回到新房,便由等候在裏面的丫鬟和心腹伺候變裝,改扮成下人,之後趁亂悄悄地潛逃出府,與隨後分批離開質侯府的桑梓和喬木以及數名親信在城外碰頭。

  在這緊張的時刻,耶律天昊依然不顧生命危險,帶若兒上山走了一趟,親自向她已過世的爹娘告別。

  看著那兩座並在一塊的新墳,若兒激動落淚,跪倒在墓前呼喚著雙親,耶律天昊也以女婿之禮向兩老下拜。

  任何人都看得出他的誠意,若兒看在眼裏,感動在心裏,更是暗暗下定此生不離不棄的決心。

  待若兒祭拜過雙親之後,眾人立即騎馬離開,十個人九匹馬,毫不停歇的奔往邊境。

  所以,當趙玉帶著御林軍包圍質侯府時,洞房內早已人去樓空,遺下的只有滿臉驚慌不解的賓客,還有那吃了一半的諷刺喜筵。

  「找,無論如何都要把他們給我找出來!」趙玉的臉上第一次出現怒容,接著瞪著人群中的某個人道:「尤其是妳,竟然把人看丟了,立刻去把人給我找回來,否則我誅妳九族,鞭妳祖宗八代的屍!」

  人群中的那個身影嚇得直抖顫,跪在地上迭聲稱是後,迅速的消失。

  耶律天昊一行人為了逃命,在偏僻的山道中趕了一天一夜的路,眾人都極為疲憊,尤其是若兒,早累倒在耶律天昊的懷裏,半昏半醒。

  一路上都是崎嶇不平的山路,但若兒沒有埋怨,甚至沒有擰一下秀眉,她只是靜靜地坐在馬背上,乖巧的靠著耶律天昊的胸口。

  哪怕這期間她因為受不了顛簸之苦,數度在大夥兒停下來稍事休息時偷偷奔到草叢裏嘔吐,吐出胃裏所有的酸水,更白了臉色,但回到眾人面前時,依然溫柔的含笑,靜靜坐在耶律天昊的身邊,勉強的吃著喬木遞過來的熱粥。

  即使將粥吞下肚後又會馬上吐出來,她還是懂事的硬是咽下。

  因為她知道大家都累了,她不想增添大夥的負擔,而且在這生死關頭,也由不得她撒嬌。

  只是她越是如此,越是讓耶律天昊心疼,看著她的眼神也更加柔和,那明顯的愛意,再傻的人都看得出來。

  桑梓對此十分不以為然,認為少主早晚有一天會被這個太子送來的女人害死,因此他看著若兒的眼神充滿敵意。

  滂沱大雨中,耶律天昊一邊拉起身上的斗篷護住懷裏的若兒,一邊對眾人道:「我們在前面的山洞裏休息吧!」

  「可是少主,時間緊迫,敵人就在後面追趕,我們不能在此停留。」桑梓不滿的說。

  哼!少主一定是為了那個女人打算延誤行程,他該建議少主把這個女人丟下才是。

  不,不能丟下,為免洩漏他們的行蹤,最好是將她殺掉。

  「大雨下後的泥地上會留下我們的足跡,所以不能再前進,立即到山洞裏落腳,聽到沒有?」耶律天昊板起臉下令。

  桑梓無奈,只好帶領著眾人朝山洞走去。

  「天昊,你別這樣,桑大哥也很辛苦。」若兒被這陣爭執聲吵醒,從斗篷中探出疲倦的容顏。「我知道你是怕我身子弱,禁不住這場雨。」

  「不,不只是為了妳,也是為了大家,我身為他們的主子,必須為他們的生命安危負責。」他憐惜的拉攏斗篷,細心的為她遮住大雨,一面扯動韁繩加快馬兒的步伐,朝山洞奔去。

  山洞裏幽暗潮濕,為了怕被敵人發現,他們不敢生火,只能依臂而坐,靜待這場雨過去。

  「我去為大家找吃的。」桑梓不願和若兒同在一個山洞裏,尤其是見到耶律天昊對她細心呵護的樣子,他更加忿忿不平,倏地站起來朝洞外走去。

  幾個跟他同出一氣的人也主動跟去。

  心思細膩的若兒當然感覺到自己不受歡迎,因此低首歉然的坐在一旁,不敢出聲。

  這場雨很大,也持續很久,完全沒有停止的跡象,當眾人想著是否要不顧雨勢繼續趕路的時候,突然聽到桑梓大聲斥喝的聲音傳來。

  「妳是什麼人?在這裏幹什麼?」

  山洞裏的人們被這道聲音駭住,馬上彈起身,紛紛手持刀劍奔出洞外。

  「我……我是如梅,是侯爺夫人身邊的丫鬟,在太子抄府時逃了出來,想回鄉下老家,路過這裏時正巧看見桑梓大爺,以為可以找到夫人,所以才走過來的。」如梅淚水盈眶的解釋。

  她驚惶的眼在眾人兇惡的臉上梭巡著,當她看到站在最後面的若兒時,立即開心的大叫一聲,越過那些人奔進若兒的懷裏。

  「夫人……夫人……真的是妳,如梅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妳了,沒想到……沒想到……」如梅激動得泣不成聲。

  若兒見到如梅,也是又驚又喜,眼眶跟著濕濡,但一思及自己現在的情況跟處境,還是搖搖頭。

  「如梅,辛苦妳了,可是妳還是回鄉下的老家去吧,我現在不方便帶著妳。」若兒慨歎著道。

  「不,夫人,請讓如梅跟著夫人吧!如梅人微命賤,不在乎吃苦的,而且我鄉下家中的爹娘早已過世,只剩下視我如眼中釘的刻薄兄嫂,我若是回去,一定會飽受欺陵。夫人,求求妳可憐如梅,讓如梅留下來伺候妳吧!」說完馬上跪倒在地,不斷的磕頭哭求。

  心軟的若兒對此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望向耶律天昊,但又怕他像上次一樣拔刀殺人,因此緊張的護在如梅身前。

  耶律天昊冷瞳如炬地瞪視著如梅。對他來說,多一個人無疑是多一分危險,可是他也看得出若兒與如梅主僕情誼深厚,要是將人趕走,若兒必定很傷心。

  喬木見氣氛極僵,怕再如此會拖延時間,讓後頭的追兵追上,於是走向桑梓,拍拍他的肩膀故意大聲道:「好了、好了,老天爺給我們送個丫鬟來,以後我們不用再粗手粗腳的做飯了,可以吃點好味的。」

  如梅也聰明,知道喬木是在幫她,所以趕緊站起來,向每個人恭身行禮,嘴甜的道:「侯爺以及各位大哥請放心,如梅別的活兒或許不精,但是做菜燒飯,為各位撾背捏腿消除疲勞這些活兒還做得不錯,請侯爺和各位大哥收留。」

  她盈盈下拜的模樣,確實不好再教人拒絕,桑梓只好尷尬的清清喉嚨,「隨便吧!反正夫人也需要婢女伺候。」算是同意如梅留下。

  他一點頭,其他人也紛紛同意,只有耶律天昊依然作默不聲。

  「天昊……」若兒一臉希冀地望著他,輕輕的拉了拉他的衣角。

  耶律天昊冷硬的表情這才緩和了些,「別讓她離開妳的視線。」

  若兒一聽,開心地笑了,高興的直點頭,「嗯,我知道,謝謝你!」

  她雀躍地在他臉上一吻,便帶著如梅走進山洞裏。

  兩個女人吱吱喳喳,不停地說著別後的一切。

  從如梅的口中,眾人才知道太子前去抄了質侯府,恨天居裏所有的女人都被遣走,而且朝廷已經貼出皇榜,諭令各地州官知府全力緝拿耶律天昊等人。

  耶律天昊不禁眉頭深鎖。看來宋皇已經知道遼軍要犯境的消息,他們的處境將更加危險,前進之路也必定更為艱困。

  聽了如梅帶來的消息之後,眾人更加不敢懈怠,夜以繼日的趕路,想早一點趕赴邊關,得到安全。

  可惜天不從人願,不知道是趙玉神通廣大,還是他們的行蹤不夠小心,之後的路上,他們不斷遭到狙擊,最後到達邊關時,只剩下耶律天昊、若兒、如梅、喬木以及桑梓五人,其他人都在浴血奮戰中為了保護耶律天昊而壯烈犧牲了。

  看到同袍好友一一在眼前倒下,桑梓悲憤之情難以言喻,對若兒的恨意更深,好幾次眼見若兒有危險卻不搭救,幸好耶律天昊和喬木發現得早,及時出手,才保住若兒的小命。

  饒是如此,也夠讓耶律天昊心驚的,他之後便一直緊緊的環住若兒,再也不允許她離開身邊一步,他與桑梓間的芥蒂也漸深。

  當他們五人拖著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的身子來到邊關,眼前卻是趙玉親率的大軍,如同一道人牆似的擋在城門前。

  只差一步就是關外了,但要越過這堵人牆打開後頭的城門走出去,卻是極大的考驗。

  他們能渡過這個難關嗎?五人的心中都升起了這個疑問。

  「天昊,棄械投降吧!這是我念在我們多年友誼的份上,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趙玉高坐在馬背上大聲道。

  耶律天昊揚聲回應,「謝太子殿下的好意,可是兩軍一旦開戰,天昊也是一死,與其死在宋國,我寧願死在故鄉的草原上。」

  回遼國是他十幾年來的夢想,已經在眼前的希望,他死也不會放棄。

  「你不為自己想,難道也不為心上人想嗎?你要無辜的李若兒陪著你入黃泉嗎?」

  明知耶律天昊不可能回頭,趙玉還是盡力想避免這場衝突。

  耶律天昊沉默了,無言的望著身前的若兒。

  「天昊,如果有個萬一,你不要管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若兒握住耶律天昊的手,注視著他道。

  耶律天昊也回握住她的手,堅決而肯定地告訴她,「別放開我的手,我絕對不允許妳離開我身邊一步,知道嗎?不然我不會原諒妳,入天界、下地獄也一定要找到妳,懂嗎?」

  「懂。」

  若兒因為耶律天昊的話感動得哭了,視線變得模糊,因此看不清千軍萬馬殺來的那一幕,只是跟隨著他,相信著他。

  「緊緊跟著我。」喬木也護住如梅,沖入敵陣中。

  三個男人殺向蜂擁而來的敵軍。

  宋兵前仆後繼的殺來,毫不停歇,耶律天昊奮勇殺敵,身上濺滿了鮮血,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他人的。

  離城門短短數十尺的距離,走來卻有如千里遠,他們根本寸步難行,只能為了保命不住的抵抗,不住的砍殺。

  耶律天昊握著若兒的手變得濕滑,是沿著他的肩膀流下來的血沾濕了兩人的手。

  「夠了,天昊,放開我……放開我……」

  他受傷了,肩上、胸前滿是傷,再這樣下去她會拖累他,會害死他的!

  「放開我,天昊,快放開我,你聽到了嗎?」若兒哭喊著,不住的掙扎,企圖掙開他的手。

  「不,不許放開,我命令妳不許放開,妳聽到了沒有?」耶律天昊嘶吼著,仍揮舞著手中的刀。

  哪怕那把刀已經變得如有千斤重,他還是要舉起來,因為唯有他能夠保護若兒。

  「少主,求求你放開她,快放開她!」桑梓急得大叫。

  有不少敵兵已經發現耶律天昊為了保護若兒,以自身作為肉盾,所以紛紛將矛頭指向手無縛雞之力的她,也因為如此,耶律天昊身上的傷也不斷的增加,鮮血不停的從一道道傷處噴出。

  「求求你,天昊,快放開我!」

  若兒掙扎得更厲害,桑梓也奔過來意圖拉開兩人的手,可是耶律天昊還是緊抓住她不放。

  「若兒,如果妳想聽到『我愛妳』的話,就給我好好的握著,聽到沒有?」他在廝殺聲中大喊著。

  這一刻,若兒知道了,他不會放開她的,至死也不會放開。

  於是她向桑梓喊道:「砍下我的手,快!」

  「什麼?」正奮力殺敵的桑梓一驚,不敢相信的回過頭。「妳說真的嗎?」

  「你要救天昊的話,就殺了我,或砍掉我的手。」她的眼神堅決無比。

  柔弱的她從未表現出此刻如此堅毅的一面,一時之間,桑梓佩服不已。

  「好,如果妳此次不死的話,我桑梓永遠聽命於妳。」說完,他舉起大刀倏地一揮而下。

  黑暗中,若兒聽到雜遝的腳步聲在耳邊來來去去。

  「她的傷勢如何?」是耶律天昊焦急的聲音。

  他怎麼會在這裏?難道他也死了嗎?

  傻瓜……

  「回二皇子的話,二王妃的傷口已經縫合,應該無大礙。」一道陌生的蒼老聲音響起。

  他是誰?閻羅王嗎?為什麼對天昊必恭必敬的樣子?

  她想睜開眼睛看看閻羅王的模樣,可是眼皮好重,手臂好痛,也喊不出聲音來,沒多久,黑暗再度籠罩住她。

  「天昊,你不要緊張,大夫說她沒事,就一定不會有事。你傷勢嚴重,也該好好的休息。」耶律天雲勸道。

  「皇兄,我很好,不需要休息,倒是若兒她受這麼重的傷,一定很難受,我要在這裏陪她。」耶律天昊坐在床前,執起若兒冷冰的手,貼在臉頰上。

  「大夫不是說過了嗎?她沒事,只是這些日子疲勞過度,又受了驚嚇,才會昏睡不醒,過兩天就沒事了。」

  耶律天雲真不知道該說這個弟弟癡情,還是該罵他傻,為了一個女人竟然把自己弄成這樣。

  當時,桑梓拿著大刀要砍向若兒,他這個傻弟弟卻不顧敵人圍攻的危險,竟然衝動的以身相護,朝桑梓狠狠的撞去,兩個人一起倒在地上。

  而那把原本要砍下若兒手臂的刀則劃過她的肌膚,留下一道長長的血口子,並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倒是她因為受驚過度而昏厥。

  要不是他來得快,趕在敵兵把他們砍成肉醬之前命弓箭手放箭,他們三人早成為一團血肉了。

  唉,真是一群衝動的笨蛋。

  「我不管,我要留在這裏看著她,不再讓她有一絲一毫的損傷。」耶律天昊固執地說。

  耶律天雲覺得氣餒,他這話可真傷人啊!在自家的營帳裏,還有誰會傷害他的妻子?有的話,也只有跪在帳外的那個笨蛋。

  「桑梓也是救主心切,一片忠心,該教他起來了吧?」

  「大哥作主吧。」天昊頭也不抬地道。若兒一天不醒,他就一天不想見到此人,無法想像桑梓竟然狠心的打算砍斷若兒的手。

  「那我出去了。」耶律天雲搖搖頭,轉身走出營帳。

  桑梓仍直挺挺的跪在帳外,臉上有歉意,卻沒有悔意,他不認為自己護主有錯,只是為了傷害若兒感到歉疚。

  「桑梓,方才那些話你都聽到了,起來吧。」耶律天雲對他道。

  「不,二王妃一天不醒,桑梓就一直在帳外跪著。」因為沒有好好休息,他身上多處的傷口不斷滲出血水,但他還是對此視而不見。

  「你也是個怪人。怎麼天昊的身邊都是一些怪人呢?」耶律天雲無奈,只好搖頭離開。

  「天昊……天昊……」若兒從睡夢中驚轉,雙手在空中亂抓,口中焦急的呼喚著。

  坐在一旁守著她的耶律天昊一聽見她的叫喚,立即欣喜若狂的握住她的雙手。

  「若兒別怕,我在這裏,就在妳的身邊。」他親吻著那雙柔嫩的手,感覺到它們不再冰冷,已慢慢的恢復溫暖,心中滿是欣慰。

  「天昊,不要放開我……不要放開我……」她坐起來,用力的撲進他的懷裏,將他緊緊的抱住。「我夢到你跟我一樣死了,一起到陰曹地府,見到了閻羅王。」她好怕、好怕!

  耶律天昊低聲笑了,輕輕的拉開她,抬起她的下巴,要她望著他。「妳見過這麼俊的死人嗎?」

  若兒注視著他,眨了眨眼,然後伸出手碰了碰他臉上的鬍碴,蹙眉搖頭道:「是沒有看過鬍子會紮人的鬼。」

  耶律天昊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恍然大悟,原來是他守著她幾天幾夜,一直沒能梳洗,才沒發覺自己已是滿臉鬍碴。

  他站起來走出去,向守在帳外的衛兵借了一把刀後,來到水盆邊刮鬍子。

  沒一會兒,一位俊逸瀟灑的翩翩美男子回到她的面前,拉著她的手重新摸向他的臉,道:「怎麼樣,不像邁遢鬼了吧?」

  他玩笑的語氣把若兒逗笑了。

  她嫣然的笑容讓他心中一蕩,再一次緊緊的將她抱住。「下次再也不許妳做傻事,聽到了沒有?」

  若兒濕了眼眶,笑著點點頭。「聽到了,不然你就是追到天上、地獄,也要把我抓回來是嗎?我就是讓你從地府給罵回來的。」

  「妳聽到我罵妳了?」

  「嗯。」她羞赧的點頭,囁嚅著道:「我聽到你一直罵我傻若兒、笨若兒,還不許我死,不然你就是追到地獄去也不放過我。」

  「是啊,妳竟然想拋下我一個人去死,還不傻嗎?」他輕輕的捏著她的俏鼻,警告道:「下次不許再這樣。」

  「知道了。」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虛心受教。這時,她的肚子突然咕嚕叫,她趕緊捂著肚子,紅著臉問:「我究竟睡了幾天?」

  耶律天昊莞爾,伸出三根手指頭。「不多,三天。要吃飯嗎?」他也餓了三天,不過這沒必要告訴她。

  若兒輕輕的點了下頭。「這是哪里?」

  「我皇兄的軍營。他在千鈞一髮之際趕到,救了我們。現在我就吩咐跪在外面的人去準備吃的東西,算是讓他將功折罪,」說完,耶律天昊便起身向外走去。

  「有人跪在帳外?」若兒好奇的下床,跟過去看看。

  結果帳門一掀,她看到桑梓跪在地上,也是一臉鬍碴。

  「你……」

  「二王妃,桑梓一時魯莽,請妳原諒。」他重重的朝她叩了幾個響頭。

  一個鐵錚錚的漢子對她這個無用的女子下跪,教她慌然失措。

  「桑大哥言重了,當時是情勢所逼,你千萬別這樣。」

  她著急的走過去想扶起桑梓,卻因為他太壯碩,結果扯動了傷口,兩個人差點一起跌在地上,幸好一旁的耶律天昊出手扶住她,才讓她得以站穩。

  「咦!我的手……我的手沒斷,還在!」她又驚又喜地喊。

  「妳到現在才發現嗎?」耶律天昊白眼一翻,被她打敗了。

  桑梓則忍俊不住的低下頭。

  她竟然現在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是斷的還是好的?可見她是真的一心只在乎少主的安危,根本沒有想到她自己。

  少主的確找到一個值得終身守護的好妻子。

  「屬下這就去吩咐下人為兩位準備飯菜。」桑梓已聽見耶律天昊方才的話,於是領命而去。

  見他走後,耶律天昊便扶著若兒回到帳內。

  「喬木和如梅也得救了嗎?他們在哪?」若兒忽然想起他們倆,趕緊問道。

  「如梅也受了些傷,在另一個營帳裏休息,我讓喬木守著她。」不知為何,他對如梅總不放心,她的出現有太多的巧合。

  「那就好,我一直很擔心她。」若兒鬆了口氣道。

  「妳放心,她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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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耶律天昊雖然再三保證如梅和喬木沒有大礙,但若兒還是想親自到如梅的營帳走一趟,看看她的傷勢。

  拗不過若兒的苦苦哀求,耶律天昊只好讓她裹上一件羽毛大氅,陪著她一起去。

  走出帳外,寒冷的風吹得她一顫,更偎近他一些。

  「好冷。」她微蹙了一下眉頭。

  「就告訴過妳外面風大,不要出來了。」他將她身上的羽毛大氅更拉攏些,猶豫著是不是要把她帶回帳內。

  看出他所想,若兒緊張的直搖頭,在冷颼颼的寒風中勉強露出笑靨道:「瞧!我沒事的。」她逞強的將受傷的手臂一舉,頓時痛得齜牙咧嘴,俏臉白了一半。

  「看吧!就告訴過妳別逞強了,妳的傷勢如何,我還會不知道嗎?」耶律天昊輕輕一歎,握住她沒受傷的那只手,帶著她往前走。

  若是不讓她看到那兩人平安無事,善良的她怕是不會安心的好好養傷。

  走了一段路,耶律天昊帶著她來到一座小帳前。

  「如梅!」

  若兒毫無停歇的掀開帳門跑進去,結果卻看到如梅拉著喬木的手。

  「對、對不起。」察覺到自己打擾了什麼,她尷尬的連忙轉身打算跑出去,卻與隨後進來的耶律天昊撞在一塊,差點跌倒、幸好被他眼明手快的扶住。

  「二王妃,我們沒有做什麼,妳別誤會。」喬木甩開如梅的手,急忙稟告,生怕兩位主子誤會。

  他這麼一說,讓立在床邊的如梅倏地神情僵硬。

  耶律天昊銳利的黑眸掃了下兩人,似乎瞧出一些端倪,於是他微一揚眉,示意喬木出去。

  喬木如獲大赦,輕鬆的籲了一口氣,快步掀開帳門走出去,耶律天昊也跟著離開。

  只有後知後覺的若兒沒有發現眾人間怪異的氣氛,逕自走過去,拉起如梅的手關心的詢問。

  「如梅,聽說妳也受傷了,傷得怎樣?要緊嗎?」

  「奴婢沒事,倒是夫人,妳的傷勢嚴重嗎?還疼不疼?」如梅的神情已經恢復正常,心急的直問著。

  若兒搖了搖頭。「我還好,有天昊保護著,能有什麼危險?倒是妳,沒人捨命相護,讓我一直很擔心。」

  她拉著如梅轉一圈,仔仔細細的檢查她哪兒受傷,結果發現她除了腿上有些小擦傷外,並無大礙。

  「妳……」

  「是喬木救了我,以他那高大的個兒拚死的保護我。」提到喬木,如梅臉上浮現紅暈,低著頭,有抹小女兒的嬌態。

  若兒聽了一愣,「是他救了妳?」

  如梅俏臉酡紅的點點頭。

  「那時大家各自分散,太子的目標在侯爺身上,所以攔著我們的人不多,於是喬木護著我最先沖出重圍殺向城門,企圖打開城門讓遼軍進來。這時,太子發現了我們的行蹤,下令放箭。喬木為了保護我,拚命舞著雙斧打落飛箭,以一夫之勇擋萬箭之鈞。

  「可是太子的箭陣實在太厲害了,喬木再神勇也還是個人,總有力竭的時候。當時我就勸他丟下我自個兒逃走,但他不肯,還以血肉之軀護住我,讓那些利箭射在他身上,這才保住了我的性命。

  「當時若不是遼國的大皇子來得快,真不知道喬木會是什麼下場,我想來就害怕。」說到最後,如梅環抱住自己的雙臂,不住顫抖。

  若兒望著她,終於明白她臉上那抹嫣紅從何而來了,難怪她剛剛進來時會看見那一幕,原來是如梅因為感激而對救命恩人生情。

  「喬大哥是個面惡心善的好人,這妳我在恨天居時就看得出來,妳願將終身託付給他,是嗎?」好友找到終身伴侶,若兒當然為她高興。

  然而如梅面有難色的歎口氣,垂下臉無語。

  「怎麼了?是不是不好意思開口讓他知道?不如我去替妳說如何?」若兒喜孜孜的道,說著便要轉身走出帳外。

  如梅急忙拉住她。「夫人別去,他……他對我無意……」說完這句話,她又難過的低下頭去。

  若兒一時之間聽不懂如梅的話,呆了好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

  「他拒絕妳?」

  如梅點點頭,那委屈的模樣讓若兒忍不住抱怨起來。

  「這怎麼可能?喬木不可能拒絕妳,除非他沒有眼光。」

  喬木的長相並不出色,不但比一般人高大,皮膚也黝黑得嚇人,照理說沒有半個姑娘會喜歡,現在有如梅這個可人兒看上他,該是謝天謝地,焉有拒絕的道理?

  「難不成他心裏另有所屬?」這是唯一的解釋。

  「是嗎?」如梅的神情失望至極。

  若兒安慰道:「妳先別灰心,我去找天昊問個清楚,要是喬木沒有心上人,我一定想辦法撮合你們。」

  她拍胸脯保證,逗得如梅開心的一笑。

  「真是這樣就好了,如梅先謝謝夫人。」

  當若兒回到大帳,見耶律天昊正坐在火盆邊飲酒,便立刻把喬木和如梅的事告訴他,沒想到他卻一臉冷漠的搖頭。

  「不行。喬木沒有什麼心上人,也不會與任何女子成親。」

  「為什麼?」若兒坐到他身旁,不解的望著他。「他是你的下屬,也是生死與共的朋友,他有了物件,你不替他高興嗎?」

  「我不覺得有什麼好高興的。」他斷然地道,反應十分冷淡。「與其擔心他們,不如想想我們。」他的眼倏地一瞇,勾起她的下巴。

  「想我們什麼?」她天真的問,納悶的蹙了一下眉,直到看見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詭譎的笑,透露出一絲危險的訊息時,她想逃已經來不及了。

  耶律天昊長臂一伸,將她摟入懷中。「我們成親好一段時間了,妳不覺得該是行洞房之禮的時候了嗎?」

  若兒的臉瞬間浮起紅霞,又羞又嗔地啐道:「我……我覺得我們不應該在這個地方、這個時候談這種事。」

  這裏是軍營,又是在陣前,如何能談兒女私情,行洞房之事呢?要是讓旁人聽了去,豈不羞人?

  「那該在什麼時候談呢?」耶律天昊促狹地問。

  他先伸手探了一下她臂上的傷處,確定她應該無大礙後,才將她的身子抱起,走向鋪著毛氅的大床。

  「妳是我的娘子,行周公之禮是理所當然的。」他不覺得有何不妥,而且這一刻他已經期待了好久。

  耶律天昊望著她,眸光深邃,聲音也變得嘶啞,似哄似騙的輕柔細語拂過她耳邊。

  「我一直想要妳,想讓妳真正成為我的人。」

  她的嬌軀微微一顫,別開頭去,羞怯不已。

  「可……可我們現在談的不是這件事,是如梅和喬大哥的事啊!」她可沒忘記自己答應過人家什麼。

  「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苦衷,喬木也不例外。」耶律天昊這麼道,算是為這個話題作結束。

  「可……可是……」若兒還想再說些什麼,他已經霸道的堵住她的口,不再讓她說下去。

  他想以親吻讓她拋開矜持,偏偏若兒硬是放不開,僵硬著身子無法放鬆。

  「妳還顧慮些什麼?」她已是他的妻子了,不是嗎?

  若兒困難的咽了下口水,低垂著螓首。「我……我還沒有正式見過大皇子,沒有見過你的家人。」她囁嚅著說出心中的擔憂。

  他們雖然已在大宋成親,可是她在遼國依然妾身不明,萬一遼國太子不喜歡她,不贊成他們兩人的婚事怎麼辦?

  「妳是在擔心這個?」耶律天昊低低的笑了起來,輕點一下她的鼻尖道:「放心,大哥與我雖然分開十多年,但兄弟的情分依然在,我喜歡的人他也會喜歡,我明天就帶妳去見他。」

  「他會願意見我嗎?」她可是漢人啊!

  「當然,妳受傷時他還來瞧過妳,你們一定能好好相處的。」耶律天昊信誓旦旦的說。

  他肯定的語氣終於化解了若兒心中的不安,她想,希望她真的能和天昊在遼國好好的生活。

  第二天,耶律天昊便帶她去拜見兄長。

  乍見耶律天雲,讓她十分驚訝兩兄弟的相似,他們的面貌有七、八分像,若不仔細看,還會以為兩人是孿生子呢!

  「若兒,就是妳讓天昊這個冷僻孤傲的老虎變成小貓,還讓他冷靜精明的腦子變傻嗎?」一見面,耶律天雲就沉下臉責備道,嚇得跪在地上的若兒不知該如何是好。

  「皇兄,別嚇她,若兒膽小,禁不起你的玩笑。」耶律天昊瞪了兄長一記,走上前將若兒扶起。

  「哎哎哎!十幾年不見的兄弟,果然比不上一個女人,才嚇唬她兩句,你就心疼的變臉,要是我真的打算不給你們時間好好相處,你連我這個皇兄也不看在眼裏了。」耶律天雲雖是半開玩笑,也是告知他遼宋兩國現下的情況。

  耶律天昊的表情變得認真。「皇兄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耶律天雲點點頭。「宋國雖然腐敗,可是還是有幾位負得起大任的將帥,他們行軍作戰不在我軍之下,所以我軍在城下久攻不破,要是再如此拖下去,我軍恐怕糧草不繼,戰力必定減弱。」

  「皇兄的意思是要我領軍攻城?」

  「不錯。我知道皇弟傷勢未愈,可是眼下軍情危急,所以沒有太多的時間讓你繼續休養,我預計三日後由你領軍攻城。」接著,耶律天雲饒富興味的目光突然轉向若兒,瞇眼一笑道:「我知道你們一成親就日夜趕路,至今還沒有洞房,所以我已經命人為你們佈置了新房,讓你們完成心願。這三天不會有人去打擾你們,否則以軍紀懲處,你們可以放心。」

  「謝皇兄。」耶律天昊喜得眉開眼笑。

  若兒羞得無地自容。大皇子怎麼還頒令不許他人接近打擾,這不是擺明瞭告訴眾人他們在營帳裏做什麼嗎?

  她羞紅了臉,尷尬的奔出大帳,耶律天昊則笑著追出去。

  今晚是兩人成親以來第一次擁有靜謐的夜晚,以往總有許多人和太多的殺戮圍繞在他們身邊,讓他們無法獨處。

  但是,此刻雖夜深人靜,卻令若兒感到無比緊張。

  「我……我去看看如梅。」她雙頰徘紅,找理由想逃避。

  當她起身往外走,耶律天昊忽地伸手拉住她,她身子一旋,便坐到他的腿上。

  「白天才去看過,知道她沒事,不用再看了。」

  今晚的他,眼神不像平常那樣深情款款,而是以一種教人不解的灼熱眼神看著她,教她臉紅心跳,心慌意亂。

  「可是我……還是不放心……」她幾乎咬著自己的舌頭。

  唉,沒想到她連說個小謊也不流利。

  「妳該不放心的是我。」他低啞地道,置於她腰間的手輕輕的解開她的衣帶,灼人的熱吻也落在她雪白的頸項上。

  若兒彷彿被雷擊中一般,身子僵硬,趕緊拉住他的手。

  「你的傷還未痊癒,讓我來吧!」她離開他的懷裏,要他在床沿坐下,然後伸手想解開他的腰帶。

  可是她顫抖的手就是不聽話,拉了半天也解不開,急得她俏臉更紅。

  「別緊張,妳應該知道我不會傷害妳。」

  耶律天昊低低的笑著,拉著她的手要她在身邊坐下,挑逗的吻同時印上她的唇,然後一點一點的移向她的鼻尖,她的額,她的眼睫,之後再回到她的雙唇上。

  「若兒,妳現在哪兒也不能去。妳是我的新娘子,今晚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妳必須陪著我。」

  經歷過這麼多風風雨雨,他已確定她是他一生的摯愛,也是唯一的伴侶。

  「我要妳像我們在城下的那一天一樣相信我,好嗎?」像怕嚇著她似的,他眸中滿是真誠,緩緩執起她的玉手,親吻著一根根纖指。

  他的吻像帶著無比的魔力,迷眩了她的神智,讓她不由自主的點頭。

  他輕輕一笑,站起身褪下衣衫。

  當他露出精壯的身軀時,若兒驚呼一聲,手緊緊的掩住檀口。

  他身上的傷痕增加了,原本淺白交錯的刀傷上多了好幾道新傷口,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她,他傷得這麼重,還日日夜夜陪著她,照料她的傷勢,其實真正需要照顧的人是他呀!

  「怎麼了?嚇著妳了嗎?」以為她害怕見到他身上醜陋的傷痕,耶律天昊雙臂一提,就想把脫下的衣服穿上。

  「不,不用。」她上前阻止,用手指輕輕觸碰那些傷口。「你比從我家帶走我那一夜傷得更多、更重……這樣的傷,這樣的痛,你還要經歷多久?」

  三天後他就要上戰場了,到時帶回來的傷一定更多。

  不,她不要這樣,不要他再受傷。

  這樣殘酷的戰爭,為何還要繼續?

  撫著他背上的傷處,若兒的淚水無法停止,最後哭得跪倒在地上。

  耶律天昊轉過身,蹲在她面前問:「妳知道那是我?妳早知道每夜去恨天居看妳的黑衣人是我了,對不對?」

  她淚眼迷蒙,輕輕的點頭。「我知道,一直都知道,所以,當你向我求親時,我沒有一絲考慮就答應了。」

  「傻瓜。」他憐惜的抱住她,將她擁進懷中。「那妳也一定知道,嫁給我是危險的,必須跟我一起逃亡?」

  但是她沒有拒絕,甚至二話不說的就跟他走,教他怎麼不感動?

  「因為我相信你不會放下我不管,對不對?」她拭去淚水,抬眼望著他。

  「可是妳卻想丟下我,獨自一人去死。」想起那日城下令人驚悚的一幕,他又不禁埋怨。

  「因為我不想拖累你。」

  「妳一輩子都不會拖累我,妳是我最甜蜜的負擔。」

  接著,耶律天昊抱起地上的她,走向寬敞的大床。

  「今夜過後,我們就是真正的夫妻了,誰也不許輕言分離。」他警告著。

  若兒眸中含笑,伸出藕臂環住他的脖子。「知道了,相公。」

  帳內滿是春意,帳外寂靜無聲,高掛天空的明月似乎帶著微笑,給予他們福。

  漫漫長夜是屬於有情人的。

  北方秋日的早晨已有些寒意,樹枝上還殘留著昨夜的寒霜,但對得到三天閒暇的耶律天昊來說,什麼都不能改變他一心想帶心上人游賞邊城風光的決定。

  所以他起了個大早,騎馬帶著若兒出營,賓士在遼闊的草原上。

  迎著風,他將午夜夢回中懷念不已的關外景致盡收眼底,把蘊藏在心中的思鄉之情藉由吶喊抒發出來。

  他要讓若兒見見關外最美的一面,要把草原的好全數讓若兒知道,他要若兒跟他一樣享受涼風拂面的快感,嗅著清新的草香。

  他的快樂,若兒感受到了,這是兩人相識以來,第一次看見他真正發自內心的笑容,可見他對自由和故鄉有多麼渴望。

  不過,馬兒飛快的奔騰還是令她緊張的提著一顆心,頻頻驚呼,「天昊,慢一點……慢一點!」

  但耶律天昊實在太開心了,依然策馬在這片草原上賓士。

  兩人穿過山下綿延的大草原,不知道騎著馬跑了多久,待太陽已高高升起,溫暖的陽光照射著大地,他們來到一處茂密的森林。

  這是一片沒有經過戰火茶毒的幸運之地,林木蒼鬱,有如世外桃源一般。一道河流自林中蜿蜒而過,在崖邊形成一座瀑布,陽光下照射下,一道絢麗的彩虹與水面的粼粼波光相互輝映,煞是好看。

  「這裏好美,你放我下去吧?」經過方才快速的賓士,若兒早已嬌容紅潤,額角沁出香汗。

  「好。」耶律天昊寵溺的道,躍下馬背,然後將若兒抱下來。

  他也為這意外的美景所吸引,原以為外頭的大草原已經夠美,沒想到這片似乎無人知曉的茂林更加動人。

  若兒走到河邊,蹲下身以手掬水洗淨臉上的塵垢,之後,她抬頭望了下四周,發現耶律天昊不知何時已經卷起衣褲脫靴下水,正舉起一根削尖的樹枝打算捉水中的魚來吃。

  「等一下。」若兒不假思索的阻止,拉起裙襬奔過去,把她的衣裳都濺濕了。「難得這裏這麼平靜,這裏的動物們都未受戰禍波及,我們這兩個闖入者不應該傷害牠們才對。」說著,她伸出纖纖素手,笑盈盈的取走那根樹枝。

  「嗯,妳說得有道理,難得牠們可以無憂無慮的生活在這裏,這是牠們的福氣,我們不應該讓暴戾之氣破壞這裏的祥和,但是,妳也不必把自己的衣裳弄濕啊。」耶律天昊微笑著道。

  他的視線被眼前絕美的景致所勾住,久久不能移開。

  沾濕的衣裳貼在她的肌膚上,顯現出她曼妙的身姿,美得如水中仙子,出塵脫俗,那白皙的膚色在周遭美景的襯托下,越顯細緻動人,幾乎奪去他的呼吸。

  若兒被他熱切的目光看得嬌羞不已,不安地動了一下,然後以手掬水潑他,逼他移開視線。

  耶律天昊被她頑皮的舉動逗笑了,也不客氣的掬起水潑過去,頓時潑得她尖叫連連,急急的逃開。

  兩人就這樣如孩童般在河邊追逐嬉戲,玩得不亦樂乎。

  「我輸了……相公,請你饒了我吧……」若兒跑得氣喘吁吁,開口求饒。

  「那妳下次還敢不敢對本二皇子不敬?」耶律天昊故意板起臉這麼問。

  「不敢了、不敢了!」她咯咯笑著,偎進他的懷裏,仰首望著他帶笑的俊顏。

  兩人坐在岸邊,欣賞著眼前的景致。

  「天昊,如果我們能夠拋開世間的一切,隱居在這裏,該有多好?」她有感而發地道。

  「妳想住在這裏?」

  「可以嗎?」她帶笑這麼問,從他倏地黯下的眼瞳中知道這個願望是不可能實現的,於是歎道:「這裏是夾藏在宋遼兩國邊境的隱密之地,如果住在這裏,應該不被兩國的恩怨所煩擾吧!」

  「妳是擔心我出兵的事嗎?」望著她微帶哀傷的眼眸,從她平淡的輕語中聽出她的憂懼,他咧嘴一笑,摟住她安慰道:「妳該相信自己的相公,我不會有事的。」

  若兒蹙了一下眉,「我知道該相信你,你不是個會食言的人,只是,我不相信的是上天,是命運,祂總是奪走我最愛的人。」

  爹娘是如此,她怕天昊也會如此。

  「不會的,命運掌握在我手中,我想要什麼,誰也奪不走。」耶律天昊自信地笑道,讓她的頭窩在他胸前,一起凝望著美麗的彩虹。「何況妳剛剛還勸我放過這裏的魚不是嗎?我們的善心會得到上天的回報。」

  「真的嗎?」她心中燃起希望,抬臉看著他的俊容,又看看河裏優遊的魚兒。

  如果善心真有善報的話,她祈求上天讓天昊平安,哪怕要用她的命來換都可以。

  「我答應妳,戰事結束後,在我們回遼宮之前,我會再帶妳來看一次這道彩虹,它將見證我們的幸福。」

  「所以你一定會平安回來,是不是?」她眨著明眸問。

  「是,我會凱旋而歸,平安無事的回到妳身邊。」他對她許下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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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歡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一轉眼,三天的時間過去了,耶律天昊領軍出征,留在原地等候消息的只剩四分之一的兵力,以及耶律天雲、若兒、如梅和傷勢太重被留下養傷的喬木等人。

  若兒不想終日無所事事的等待,怕自己會因為太過思念而忍不住跑到前線去見耶律天昊,增加他的麻煩,所以她向耶律天雲表示自願前去照顧營中留下的傷兵。

  她和如梅每天忙碌的穿梭在各醫帳間,為傷兵們裹傷換藥,清洗衣物,每天累得一回大帳就倒下,讓自己連想耶律天昊的時間都沒有。

  這樣忙碌的日子容易度過,轉眼間,半個月過去,前線開始傳來戰勝的捷報。

  正在曬被子的若兒遠遠的就聽到如梅高興的呼喚聲。

  「二王妃,好消息、好消息,二皇子打贏了!」

  若兒回過頭,就見她一手揚著信,一手提著裙襬開心的跑來。

  「這是二皇子寫給妳的信,妳快看看。」如梅氣喘吁吁的將信塞進她的手裏。

  若兒既驚且喜,迫不及待將信拆開來看。

  這是耶律天昊出征至今第一次寫信給她,親筆告訴她打了勝仗,算是送給她的禮物。

  看著信,若兒感動得熱淚盈眶,半個月來的等待,總算盼到了他平安無事的消息。

  「太好了、太好了……」她多希望他現在就站在面前,伸出雙臂將她擁在懷中。「他是不是就快回來了呢?」她欣喜的問。

  一回眸,她發現帳邊已經圍滿了人,那些傷兵們歡欣鼓舞的向她祝賀,令她又驚又喜。

  「二王妃,恭喜妳!」

  這些人上一刻還因為她是宋人而排斥她,不管她付出多少努力、心血跟照顧,總是得不到一聲感謝,現在,他們因為天昊的勝利,對她的態度有了極大的改變,若兒既感動又驕傲,這都是天昊對她的愛帶給她的榮耀。

  在前線奮勇作戰的他,心裏一定很清楚她的處境,所以體貼的傾力攻下一座大城,將勝利的榮耀獻給她,讓她受到大家的尊敬。

  謝謝你,天昊。她無聲的向他道謝。

  遙望天空中的白雲,若兒彷彿看到他正對她微笑。

  這次耶律天雲派出主要兵力攻城,就是冀望以耶律天昊對宋人的瞭解,取得勝利,振奮低迷已久的士氣。

  而耶律天昊也沒有讓遼軍失望,他以長年習得的戰技加上對宋人習性的熟悉,僅僅兩個月就攻下宋國三座城池,大軍勢如破竹,繼續揮兵南下。

  消息傳回大營,眾人歡騰慶祝,大家紛紛讚美二皇子聰明,用兵如神,稱讚耶律天雲有這樣能幹的兄弟。

  「他是我們大遼最值得驕傲的皇子。」其中一位將軍酒後失言道。

  雖然他身邊的人警覺的捂住他的嘴巴,但已經來不及了,他的話清楚的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裏,包括耶律天雲在內。

  可是耶律天雲臉上的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依然大口大口的喝著酒,這才讓那位失言的將軍以及堂上每一個人鬆了口氣,繼續喝酒,恢復之前的歡樂氣氛。

  「若兒,妳也要多吃一點,不然天昊回來,會以為我這個皇兄沒有照顧好他的妻子。」耶律天雲談笑風生地說,笑容和藹。

  「謝謝大皇子。」若兒禮貌的應道,沒敢告訴任何人,最近早晨起來時很不舒服,總想吐,有時一整天都食不下嚥。

  她知道這是懷孕的徵兆,她已經懷了天昊的孩子。

  但是她不想在此時增添大家的困擾跟麻煩,並不打算說出來,而且,她要讓天昊第一個知道這個消息,讓他好好品嘗即將為人父的喜悅。

  所以,她打算寫封信,派人到陣前走一趟,把這個喜訊傳給他。

  只是該找誰去呢?她不知道能找誰幫忙。

  「請問二王妃,怎麼沒有見到如梅?」喬木走近她身邊,躬身低聲詢問。

  對於那個愛上他的女人,喬木總有幾分歉意,所以也特別在意她的形蹤。

  「她說這種場合不適合她,所以留在帳裏休息。」若兒回道。

  她能瞭解如梅的不自在,她們倆畢竟是宋人,身處遼軍之中,難免遭人側目。

  雖然耶律天雲待她如上賓,也下令不許任何人對她們不敬,否則以軍令嚴懲,但那終究是勉強來的,不是出於眾人自願,所以在耶律天雲視線不及之處,還是有許多鄙夷的目光敵視著她們,當她們無人陪伴,單獨走過人群時,甚至有不知打哪兒投來石子打在兩人身上。

  因為常發生這樣的事,耶律天雲便命喬木寸步不離的跟著她們。

  現在若兒身在帥帳中,在耶律天雲的保護下是安全的,可是如梅呢?她一個人待在帳裏,會不會發生危險?

  「你去吧,我在這裏不會有事的。」看出喬木的焦慮,若兒含笑輕點了下頭,讓他離去。

  喬木向她行禮後,轉身快步離開帥帳。

  如梅正單獨一人待在若兒居住的大帳裏縫著衣服,這時,一道輕微的腳步聲傳來。

  「誰?」她手中的縫衣針倏地射出。

  來人側身一閃,輕易的躲過,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塊金牌,道:「妳還認得這樣東西嗎?」

  如梅立即放下手中的衣服,應聲跪地,朝那個身著遼國兵裝的男子道:「如梅叩見大人,請問太子殿下是否有事吩咐?」

  男子挑眉,笑得詭異。「很好,妳總算沒忘記自己來到李若兒身邊的任務。那日破城逃走後,太子殿下以為妳已經死了,甚感惋惜,最近得知妳還活著,便派我過來,重新聯絡妳,助殿下實現退遼大計。」

  如梅不解的問道:「太子殿下並未回京城嗎?」

  「原本已起程,但一聽說耶律天昊帶兵奪城的消息之後,已向皇上請纓出兵,正在趕來的路上。殿下要妳竊取遼國的軍情交給宋軍,助他打贏這場仗。」

  「可是……」如梅猶豫著道。「耶律天昊人在前線,我在遼軍後方,根本無從探知軍情,殿下此舉豈非強如梅所難?」

  「那是妳的事,殿下只交代要妳排除萬難完成任務。別忘了,妳家族的性命掌握在太子殿下手中,如果妳不想被誅九族的話,最好想想該怎麼做。」男子說完,冷哼一聲便離開大帳。

  正往此處走來的喬木,與那男子擦身而過。

  遼營精兵數十萬,喬木不可能每個都認識,所以當他看到這名士兵走過時,並未察覺什麼異狀。

  「如梅。」他站在帳門外喚了聲,但帳內毫無反應,讓他甚為擔心,遲疑了一下之後,還是不顧禮儀的掀開帳門走進去。

  如梅趴在桌上無聲的啜泣著,一見他進來,立刻二話不說的撲過去,揮動雙拳槌打著他。

  喬木一臉愣然,不明白如梅為什麼哭,又為何要打他,但是,如果這樣能讓她不哭,讓她氣消的話,他願意讓她打,直到她不生氣為止。

  所以,他就這麼直挺挺的呆站著,不躲也不閃,任憑她的拳頭落在他身上。

  若兒想找人送信給耶律天昊,而別有用心的如梅便自告奮勇的接下這份工作。

  她告訴若兒的理由是,她不想留在這裏,不想再見到喬木。

  若兒也是女人,當然知道姑娘家被男人拒絕的痛苦,且還必須天天見面,更是讓人尷尬,所以欣然應允,並且帶著她一起去見耶律天雲,請求他派一支騎兵護送如梅到耶律天昊那裏去。

  只是說也奇怪,自從如梅走後,原本氣勢如虹的遼軍,忽然開始傳來打敗仗的消息。

  幾場主要的戰役都輸了,敵人彷彿事先知道遼軍的佈局似的,均事先埋伏,給予遼軍痛擊,最後連送來的糧草都被劫,耶律天昊帶著殘兵敗走,受困在山谷中,進退無路。

  若兒正在醫帳旁熬藥,當她聽到路過的遼兵談論起此事,立即把手邊的工作交給其他人,心急如焚的奔往帥帳。

  她要確定這件消息是不是真的,耶律天昊有沒有受傷,會不會有危險,而耶律天雲肯不肯派兵去救他?

  她跑得又急又慌,幾次跌倒後又馬上爬起來,忍著痛奔向帥帳。

  可是當她來到帥帳,正打算掀開帳門進去時,忽然聽到裏面傳出劇烈的爭吵聲,並且有人提到她,於是伸出的手停住了,怔忡的僵立在原地。

  「大皇子,我覺得這件事疑點重重,必須找二王妃來問個清楚才行。」

  「對,金將軍說得不錯,我早就懷疑二王妃跟她身邊的丫鬟有問題,現在證實如梅是奸細,那二王妃一定也脫不了關係。我軍這次軍機外泄,丟失了三座城池事小,可是損失了數位將軍和好幾萬兵馬事大,經過這次重創,我們已經無力再攻打宋國,這一切都是二王妃的錯。」

  眾人紛紛將矛頭指向若兒,把戰敗的過錯歸咎於她。

  「不……不是我……」乍聽到這些話,若兒嚇得花容慘白,怎麼也想不到如梅竟是宋人派在她身邊的奸細。

  她不知道這件事,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啊!

  她的低呼聲引起帳裏眾人的注意,一個魁梧的副將倏地掀開帳門將她拉進去,動作之粗魯,使得她跌倒在地上。

  但是沒有人前去扶她,只是冷冷的看著這一幕。

  「二王妃,妳在這兒幹什麼?又來竊聽什麼軍情好通報宋國嗎?」金將軍冷嘲熱諷的奚落。

  若兒不住的搖頭,臉上血色盡失,蒼白如紙,趕緊辯駁道:「不……我不明白你們在說什麼,我沒有出賣遼國,沒有傷害大家。」

  她無端成了出賣遼國的大罪人,天昊會怎麼想?會不會像他們一樣誤會她?

  而如梅又是怎麼回事?她真的是宋國安排在這裏的密探嗎?抑或跟她一樣,無端被冤枉?

  她看向耶律天雲,跪在他的面前懇求道:「求大皇子派兵去救救天昊,幫助他回來好嗎?」她只想要自己的相公安然無事!

  「又派兵?好讓你們宋人繼續殘殺我們遼兵是不是?」眾人同仇敵愾的怒駡著。

  「大皇子,你千萬不能聽這女人的話,不能再上她們主僕倆的當。」

  「我們必須保存實力,以求日後東山再起。」

  「對,大皇子,不能聽她的。」

  眾將士的怒吼讓原本已有所決定的耶律天雲開始猶豫,他舉起一手示意大家安靜,然後若有所思的凝視著若兒,劍眉也攏起。

  「帥帳不是妳該來的地方,妳還是回妳的營帳去吧,若沒有重要的事情,不要再踏出帳門一步。」

  這道命令無疑宣告了欲將她軟禁,若兒聽了,無肋的頹坐在地上。

  「不,你不能囚禁我,你不能這麼做。」她沒有做錯事情,為何不相信她?

  耶律天雲這麼做,等於接受了這些人硬為她冠上的罪名,這教她往後如何面對天昊,如何向他解釋?

  不,她不能接受這樣的決定,不能承受這樣的冤枉,她要去找天昊,要當面跟他解釋清楚。

  若兒馬上站起身,衝動的往帳外跑去,往離營的方向逃。她要離開這個不講情理的地方!

  眾人因她這舉動愣住,沒想到一向柔弱的她會有逃走的念頭,一時無法反應,只是看著她跑出帳外。

  但沒有多久,眾人便回過神來,暴怒的朝她追去。

  他們在離帥帳不遠的地方圍住了她,幾個大男人合力制伏手無縛雞之力的女於,粗魯的將她押在地上。

  「放開二王妃!」遠處走來的喬木看到這一幕,驚得駭住,馬上舉起雙斧不假思索的沖過來,與那些人打成一團。

  雙方激戰的情況彷彿又回到當日逃離宋境時一樣,恐怖的畫面再度呈現在若兒眼前。

  「不--不要,住手--住手啊!」

  夜幕低垂,被困在山谷中的耶律天昊疲累的靠在岩石上。

  半夢半醒的他,突然驚得站起身。

  「若兒?若兒?」佈滿血漬與塵士的鐘甲隨著他倏然站起的動作發出聲響,驚動了在不遠處巡邏守夜的桑梓。

  「少主,發生什麼事了?」他趕緊過來詢問。

  耶律天昊搖了搖頭,「沒事,是我太累了,作了個惡夢。」他方才彷彿聽見若兒淒厲的叫聲。

  若兒留在後方,有皇兄照顧,應該不會有事,一定是他這幾天太過勞累,才會胡思亂想。

  「少主是不是又想起如梅的事?」桑梓試探的問。

  如梅是奸細的事,少主早有猜疑,只是沒有想到,潛伏在遼軍裏的奸細不只有她一個,還有另一名被收買的副將與幾名偽裝的士兵。

  所以當少主發現布兵圖被竊,第一個找上的人當然是她,卻不料中了她的調虎離山之計,布兵圖早讓她交給他人,送進宋營。

  一直整裝以待,伺機而動的宋軍,一得到布兵圖,便馬上發動奇襲,將遼軍殺得措手不及,兵敗如山倒,他們只好棄城而逃,被逼入這個山谷中。

  「一切都是我太過大意。」耶律天昊懊悔不已。

  若不是他的輕忽,不會連累這麼多弟兄慘死。他愧對父王、皇兄,以及全國臣民。

  他早該在開始懷疑如梅時就一刀將她砍死才對。

  耶律天昊的懊惱,桑梓十分明白,他一定將所有的過錯歸咎在自己身上了。

  桑梓心中一歎。「少主相信這件事情與二王妃無關嗎?」

  二王妃對少主的深情眾人皆知,她應該不至於做出傷害少主的事情才對。

  耶律天昊的眼神顯得晦暗,沉默半晌後搖搖頭。

  他相信若兒的為人,也相信她的愛,所不知道的是兩人的命運,未來該如何走下去。

  經過這次的事件後,遼國已經再無她容身之處,所有的遼人都不會原諒她,包括父王和皇兄在內。

  他多想立刻插翅回到她身邊安慰她,但此刻最重要的事情是突圍,只有活著,他才有機會再見到若兒,也才能保護她。

  「桑梓,現在宋軍的情況怎麼樣?」

  桑梓睨了一眼穀口,答道:「還是守在口上,看來他們是吃了幾次虧,學乖了,不敢再貿然進攻,打算把我們困在這裏,餓死我們。」

  「就算這樣,我們也撐不了多久。」耶律天昊蹙緊眉心看了下穀內,這裏能吃的東西都已經消耗得差不多,飛禽根本少有經過,再這樣下去,不用等宋兵攻進來,他們也會餓死在這裏。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一鼓作氣殺出去,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趁著現在天還沒亮,小聲把大家叫起來吧。將剩餘的口糧全部發給他們,待第一道曙光升起時,我們一起沖出去。是生是死,就看這一戰了。」耶律天昊凜然的眼中透露著破釜沉舟的決心。

  「是,屬下立刻去辦。」桑梓沒有半點質疑的點頭,轉身離開。

  因為他知道耶律天昊的決定不會有錯,兩軍在山谷裏對峙了好幾天,都很疲累,一向有鐵將軍之稱的少主都會累得睡倒,對方當然也不例外。

  趁著黎明時眾人好夢未醒的時候殺他個措手不及,對方沒有防備,他們遼軍的勝算必定極大。

  孤寂、黑暗籠罩著大帳。

  若兒蜷縮在帳內一角,沒有出聲,也沒有沮喪的啜泣,只是眼神空洞,靜靜的等待未知的命運降臨。

  那天她逃走不成後就被關入帳裏,在窗邊,她親眼看見負傷的喬木被人抓住,然後綁上木架鞭笞。

  他們之所以會選在靠她的帳棚最近的地方設置刑台,是因為想讓她看到一個背叛者會有的悲慘下場。

  他們毫不留情的鞭笞著已身受重傷的喬木,可怕的鞭子劃過空氣,落在喬木裸露的背上,劃破他黝黑的肌膚,留下一道道血痕,直至皮開肉綻。

  那一下又一下的鞭打聲,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她看到了喬木痛苦的神情,以及堅強忍住不叫出聲的慘狀。他咬得嘴唇都出血了,就是不肯叫出聲,最後昏倒在架上。

  這是多麼殘酷的可怕刑罰啊!

  若兒嚇得渾身發抖,無力的滑倒在地上,手掩著口,不讓自己懦弱的哭出來。

  她不知道喬木是不是死了,因為她聽到他們命令人將他從木架上解下,然後感覺到他被人拖走。

  她會像喬木一樣受到鞭笞嗎?能不能活著等天昊回來?

  她多希望能等到他回來,親口向他解釋自己的無辜,可是,被人背叛的他,還會再相信人嗎?

  她會相信她跟如梅不一樣,並沒有出賣他嗎?

  若兒好彷徨,好無助,抱著雙膝的手縮得更緊了。

  這樣的日子究竟還得等多久呢?

  日升日落,送來的飯菜放了又收走,她雖然害喜得嚴重,幾乎沒有胃口,不過為了肚子裏的孩子,她還是不得不勉強自己多吃些。

  儘管那些飯吞下後又馬上嘔了出來,她還是痛苦的吃著。

  就算如此,她的身子依然越來越瘦,應該微微隆起的腹部,現在還是看不到任何異狀。

  耶律天雲雖將她囚禁在帳內,生活上卻沒有半點刻薄她,飲食以及起居的用物一應俱全,畢竟在名義上她還是遼國的二王妃,唯一不自由之處是有人看守,不許她見任何人。

  幸好在遼營之中她也沒什麼人想見,如此一來,她反倒不用面對那些人滿是敵意的目光。

  她沒有點燈,黑暗中,她反而十分平靜,腦海裏不時回想著耶律天昊的點點滴滴,感覺他就站在面前,聽到他溫柔的呼喚著她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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