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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無罪] 劍王朝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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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你敢嗎

  沒有任何的約定,然而很有默契,當縐家的禮物送達之後,南泉諸鎮其餘門閥的拜禮也幾乎同時送達。

  這些門閥送來的禮物都很罕見和貴重,而且都和縐家送來的白龍脂一樣,是丁寧現在很急需的東西。

  除了夏家。

  夏家送來的禮物是一盒茶。

  這盒茶葉是產自楚地北境的『天青冰香』,這種茶葉只在楚地北境的天青三峰的雪線下才有生長,一年也唯有數兩出產,用上等泉水沖泡時,不只是有種沁人心脾的清香,而且即便是在夏日裡也有一種冰潤清爽的回甘。

  這一盒茶足有三兩,分成兩包,分別是今年的新茶和往年的陳茶,兩者之間會有不同的口感。

  所以其實夏家送來的這盒茶也很罕見和名貴,純粹用於商品買賣上,價值甚至超過其餘大多數門閥送來的禮物。

  然而這種茶對於喜歡享受的權貴有意義,對於絕大多數修行者而言沒有意義,尤其對丁寧現在沒有什麼用處。

  這樣的一件禮物,足以表明夏家此時的微妙的態度。

  然而丁寧看到夏家送來的禮物之後,卻並沒有任何的表示,依舊先去縐莊。

  公羊家以山為堡,而縐家以水為牢。

  三層水網和一些街巷、店鋪,很自然的組成三道易守難攻的防線,往日裡即便是生活在這些街巷和店鋪裡的人們都很難察覺,然而今日裡當一些連通的石橋上的閘門落下,當一些河流的水位升高,而隱匿在河流之中的一些機關佈置又顯露出來時,即便是一些很愚鈍的居民都發現縐家莊園外就像是多了三條護城河,而一些平日不起眼的建築物,都在這些街巷之中變成了陣眼和堡壘。

  堅守有時候也意味著自牢,此時的縐家便是如此。

  大量的修行者和縐家的私軍守著無數重要的符器,切斷了縐莊和外界的聯繫,將縐莊團團圍住。

  縐家門閥的家主縐沉雲,此時卻在這三層包圍圈之外,隱匿在一輛尋常的馬車內,面色極為蒼白,心情緊張到極點。

  丁寧如此公然到來,和當年巴山劍場宗主率眾親至一個地方已經沒有什麼區別。

  雖然到來的消息被牢牢封鎖著,不至於迅速傳至縐莊深處那幾座蟒鱗山中,而且丁寧一到便馬上給出了他和其餘門閥想要看到的態度,直接來縐家面對這名供奉。然而縐家如此的調度,內裡的那名供奉不可能沒有任何的感覺…若是這名供奉離開蟒鱗山衝殺出來,只可能做一件事情,那就是盡可能的殺縐家人報復。

  如果這名供奉有選擇的餘地,那只要發現他的存在,第一個要殺的自然是他。

  所以當公羊家的人領著丁寧的馬車到來,當開始進入縐家這防衛森嚴的外三層時,他都依舊躲藏在馬車裡,依舊沒有敢出現。

  他見過那名供奉的可怕,他生怕那名供奉乘著這個時候衝出來。

  ……

  所有縐家的修行者以及軍士也都緊張到了極點。

  他們的緊張來源於兩方面。

  一是他們知道了內裡有一名可怕的,而且被他們縐家背叛的神秘供奉存在,另外一點則在於他們親眼見到了傳說中的九死蠶。

  看著馬車停下來,看著平靜走出的丁寧。

  看著沐浴在陽光裡年輕到極點的身影,他們每個人在心中響起的聲音都是,這樣的一個年輕人,難道真的是當年天下無敵的王驚夢?

  那個幾乎殺光了所有進入長陵阻攔他的七朝宗師,讓那些宗師的屍體堆積如山的王驚夢?

  他們看著丁寧的面目,如此清晰卻覺得虛幻,不敢相信,不敢想像。

  丁寧所在的車隊是直直的行向縐家的正門。

  當所有的暗閥和機關佈置發動之後,要從外三層到縐家內院的正門,需要經過三座大橋。

  當車隊在第一座橋前停下,除了丁寧之外,丁寧所在的這三輛馬車裡,沒有任何人有動作,甚至丁寧也只是從車廂中走出,站在車頭,卻沒有下車。

  在數個呼吸的時間裡,無數的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做出了無數的猜測。

  然而丁寧依舊沒有下車。

  他的手中有金屬光芒一閃。

  所有或在明處,或在暗處注視著他的人都是瞳孔劇烈的一縮。

  丁寧的手中出現了兩片天下劍首令。

  然後所有人看到他持著其中一片天下劍首令,在另外一片天下劍首令的劍身上刻了幾道符文,寫了一些注釋。

  接著他很自然的將這片天下劍首令遞給了離他最近的一名縐家修行者,道:「送給李皎月,讓她出來見我。」

  直至此時,一片沉重的呼吸聲才如潮水一般從四方響起。

  天下劍首令原本消失多年,只存在於修行者典籍的記載裡。

  然而現在所有在場的人看到了天下劍首令的生成。

  原來天下劍首令,是這樣製作出來的。

  而此時這名縐家的修行者手裡的,是一片完全新鮮出爐的天下劍首令。

  接著天下劍首令的這名縐家修行者只覺得手中的這片劍令無比燙手,燙得連他的識海裡都似乎湧起了火焰,那李皎月三個字不只是對他,對此間所有的修行者而言都極為陌生,然而他很清楚丁寧的意思。

  這李皎月只可能是蟒鱗山中的那名神秘供奉。

  任何一名縐家人此時出現在那名供奉面前都應該有可能被怒火燃成灰燼,而且為何這天下劍首令的主人根本不進縐莊去?

  然而在丁寧平靜的目光注視下,在此時的氣氛之下,這名縐家的修行者只有麻木,卻連絲毫恐懼都沒有生出。

  他連任何反抗的情緒都沒有,大腦近乎一片空白的轉過身去,托著這片天下劍首令,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朝著縐莊內裡掠去。

  丁寧平靜的站立車頭,正對著縐莊正門的方向。

  那名縐家修行者的身影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他和周圍所有人的視線裡。

  過了十數息的時光,橋下的河水突然顫動起來,所有人都覺得周圍的空氣都開始晃動起來。

  在下一剎那,縐莊的深處,那些蟒鱗山裡,傳出了一聲淒厲的尖叫聲。

  這尖叫聲無比的刺耳,就好像有無數的女鬼在地底尖叫,令人寒毛都要忍不住炸起。

  轟的一聲。

  只在尖叫傳入所有人耳廓的下一剎那,縐莊的大門炸成粉碎。

  一股蘊含著可怕力量的氣浪,將碎屑都吹上天去。

  一道女子的身影便出現在這氣浪裡,停在丁寧身前的第三座大橋上。

  「真的是你?」

  「真的是你嗎?」

  「既然是你,為何不來,讓這樣的一個來我給送劍令,你不怕我隨手殺了他嗎?」

  女子的聲音在氣浪裡不斷炸開,尖利瘋狂的聲音伴隨著爆炸的轟鳴聲,一波波傳入人的耳廓,讓許多人都難受得有些嘔吐的感覺。

  「那你殺了他沒有?」

  丁寧的神容沒有變化,只是嘴角微微挑起,有些戲謔的神色:「你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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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5 02:27: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儀式

  丁寧的聲音並不響亮,然而當他的聲音響起,所有的轟鳴聲和尖厲刺耳的聲音全部消失。

  和他隔著一座轎站立著的女子五官都有些抽搐起來,卻是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回應。

  「你不敢。」

  丁寧慢慢的抬起了頭。

  他站在車頭,本身就顯得比這名女子高大,尤其當他這樣抬頭,所有的人都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威嚴莊重從他的身上散發了出來。

  「不然你不會見到劍首令就這樣失態,然後就這樣見我。」

  丁寧看著這名女子的雙瞳,緩慢而平靜的接著說道:「師姐,你還是這樣膽小,從來都沒有變過。只是你還有資格讓我稱你為師姐嗎?」

  當他這樣的聲音傳播開來,四周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響起。

  這種震驚依舊源自於丁寧的身份。

  他若真是當年的王驚夢,那隱匿在縐家的這名神秘供奉,竟然是王驚夢的師姐?

  所有人都知道當年的王驚夢在進入七境之後,便已經成為了巴山劍場實際上的領袖,然而王驚夢的具體師承,卻幾乎沒有任何記載。

  外界很少有人知道,他最初開始修行時是拜在巴山劍場哪一名名師門下,或者他是得了昔日幽王朝的一些傳承,進入巴山劍場時已經是擁有了可怕的功法和見知。

  「真的是你。」

  女子有一瞬間的失神,她的雙瞳收縮擴張如花開花謝,又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丁寧的頭抬得更高了些。

  他的目光落向天空。

  末花殘劍一直在他腰間掛著,然後他握住了這柄劍,朝著天空施了一劍。

  天空裡出現了一道劍氣,就像是一道青色的火焰。

  這道青色的火焰就像是擁有生命的生靈,在天空裡伸縮不定。

  然後丁寧再出一劍。

  天空更高處多了一輪潔白的皎月。

  皎月慢慢的缺角,有一種玄奧的劍意卻開始縈繞在這天地間,似乎有殺意隨時會降臨到每一個人的身上。

  接著丁寧再出第三劍。

  許多道遊絲般的劍光圍繞著丁寧飛舞,彙聚成形,就如一塊磨盤。

  只有此時這李皎月才徹底明白丁寧這三劍所表達的意思。

  第一劍是「碧落荒火」,是她和王驚夢師尊的絕學。她無法領悟,而王驚夢會。

  第二劍是「陰晴圓缺」,是她自己最難施展的劍式之一。

  第三劍是「磨石劍」,是王驚夢獨有的劍式。

  世上再沒有什麼比這更有力的證明了。

  她再也不敢懷疑對面這人的身份,即便外貌身形徹底改變,但她確定丁寧就是那人。

  然而就在此時,丁寧收了劍。

  他的手指微動,沒有真正出劍,但是擬出了兩道淡渺的劍意。

  這兩道劍意徹底擊潰了她的心理防線,讓她身上的力氣都似乎開始流失。

  這兩道劍意是她和王驚夢最後交手時雙方所用的劍招,尤其其中一道劍意,更是在她的身體裡留下了無比惡毒的傷勢,讓她必須依靠蟒鱗山的元氣才能維持生機。

  這一劍成囚,將她囚禁在這楚地很多年。

  就算這世上還有人能夠學會她和王驚夢的劍意,但卻不可能有任何人能夠如此精妙的僅用劍意就模擬出當時兩人最後交手的情景。

  所以她明白這是真的。

  那個已經死了的人,「活」了過來,換了副面目無比真實的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渾身發抖了起來。

  「你就是太過膽小,所以當年一受威脅便站在了鄭袖一邊,背叛了整個巴山劍場,出賣了很多人的秘密。」

  「按劍跪下,你不再是我師姐,但我可以寬恕你。」

  丁寧低下頭來,聲音也冷漠了一些,「你應該明白,這是巴山劍場的規矩。」

  按劍跪下,在巴山劍場,便表示臣服,表示這柄劍和這名修行者的名便屬於他臣服的物件,今後不再平等,而且會接受禁制,變成無法背叛的忠實僕人。

  當丁寧這樣冷漠的聲音響起,李皎月的雙膝已經發軟,她知道當年巴山劍場的規矩,但是當年的巴山劍場,真的幾乎沒有人能接受這樣的屈辱。

  「按照巴山劍場的規矩,接受寬恕,我可以消去你劍創的隱疾。因為我得了岷山劍宗的續天神訣。」丁寧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接著說了這一句。

  噗通一聲。

  李皎月跪了下來。

  一蓬煙塵從她的雙膝和地面接觸的地方炸了開來。

  接下來接觸地面的是她的身體。

  她幾乎匍匐在了地上,額頭摩擦著地面,誰也不知道她此時到底是何等複雜的情緒,但看得出她甚至哭了出來。

  沒有人覺得荒謬,也沒有多少人覺得鄙夷可笑。

  看著站在陽光裡的丁寧的身影,看著這名跪在他身前的強大修行者,所以人都開始明白,丁寧之所以要這麼做,是因為這是一個神聖的儀式。

  帶回來巴山劍場的規矩。

  這是對著整個天下宣告他和巴山劍場回來了的儀式。

  從今以後不會再有人懷疑他的身份。

  這就是他不殺這李皎月,而讓這名背叛了巴山劍場的強大修行者跪拜在他面前,接受他寬恕的真正原因。

  四周徹底的安靜了下來。

  很多修行者看著丁寧的身影,知道這並非是他最強大、風光和令人震撼的時刻,然而就算如此,很多人的心中已經生出了修行者當如是的念頭。

  如此的氣度和做派…怪不得當年有那麼多的修行者不顧一切的追隨。

  陰暗的馬車裡,縐沉雲的呼吸平順了起來,他不再像先前那樣緊張,但是渾身的衣衫卻被汗水濕透。

  他終於明白為何公羊家在一開始就表明了屈服的態度。

  對方的級數和自己這些門閥相差實在太遠,根本不在一個層面。

  有一輛馬車在李皎月起身前便快速離開。

  很多人都心照不宣,那是夏家的馬車。

  縐家的反對力量已經如此兵不血刃的解決,那唯一剩下的夏家,那背後的反對者又是誰?此刻又會是什麼樣的態度?

  丁寧並不心急。

  他在縐莊裡停留了下來,等待夏家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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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5 02:27: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依舊是前塵

  「他這麼喜歡寬恕嗎?」

  夏家的庭院深處,有一片荷花池。荷花池前,站著一名青衫男子。

  這名青衫男子很顯然已經久居這南泉諸鎮,連說話都帶了些南泉諸鎮的口音,然而他的衣著打扮卻是和長陵人沒有什麼區別。

  確切的說,他身上的衣衫,帶著的一些配飾,包括紮頭髮的布帶,都是長陵十幾年前的款式。

  他的面容也有著長陵人的顯著特徵,面孔有些方正,身姿如劍般挺拔,肩膀很寬,膚色也有些偏黃,不像楚地中部的人那番俊秀精緻。

  然而他身上的氣息卻和尋常的長陵修行者截然不同。

  當他微冷的開口說話間,他身前生機盎然的幾株荷花悄然枯萎,一些鮮活的氣息變成淡淡的青色氣流,最終又變成淡黑色的陰冷元氣,匯入他的掌心。

  這種悄然吞噬生靈元氣的功法,即便是在大齊王朝,也被很多修行者認為是邪法。

  修行這種功法,影響最大的便是壽元。

  換句最簡單的話而言,強行掠奪太過駁雜的元氣入體,便很容易死的比別人早。

  「既然他用這種方式帶著巴山劍場重回世間,既然他這麼喜歡公開,那我便公開見他。」

  這名好像將自己固鎖在十幾年前的時光裡的青衫男子慢慢轉過身來,看著早已承受不住壓力的數名夏家門閥的人,淡淡的說道:「送我去見他。」

  這句話對於夏家的人而言便是一種解脫。

  一輛馬車很快的到了這名青衫男子的面前。

  馬車內裡很精緻華美,但是外表卻很寒酸。

  青衫男子知道夏家的人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丁寧坐著很普通的馬車到了這南泉諸鎮,現在當他的身份再無異議,那既然和他相見,夏家就連馬車都不敢顯得比丁寧的馬車張揚。

  夏家其實早就已屈服,早就承受不住壓力。

  青衫男子並沒有在意,只是在馬車裡微微閉上眼睛之時,嘴角露出了一些微諷的意味。

  兜兜轉轉,陷於糾葛的,似乎依舊是當年的那批人。

  歸根究底,當年那些人的戰鬥,還在繼續。

  下一刻,他的面容出現了一絲悲戚和憤怒,但隨即迅速的消失,變為漠然。

  馬車車輪碾壓過的道路上,青色的草叢迅速枯黃,那些先變成青色,又變成黑色的元氣紛紛纏繞在馬車的車輪上。

  馬車的車輪上的黑意初始並不起眼,慢慢變得如同有無數黑色藤蔓在不斷生長。

  道路兩側的陰溝裡,不斷有氣泡泛出來。

  不管馬車中這名青衫男子的面容如何冷漠平靜,但這些元氣的自然反應,卻是無法掩飾他內心的無比紛亂的情緒。

  看著這些驚人的表像,所有聚集於南泉諸鎮的修行者們足以確定馬車中修行者的強大,但卻根本無法猜測這人的身份。

  這難道是一名大齊王朝的修行者?

  這樣的修行者又怎麼會隱匿在夏家,又為何要堅定的站在巴山劍場的對面?

  最為關鍵在於,他流露出的這些氣息,似乎根本沒有屈服於丁寧的意思。

  「怨氣凝形。比我想像中的要難辦,因為我欠他的。你們不用出來了。」

  當看清楚這輛從夏家而來的馬車,丁寧的面色變得十分沉重,他一個人出了縐莊,走到最外的一座大橋,迎向這輛馬車。

  夏家駕車的修行者看到丁寧身影出現在橋上的瞬間,便很自然的勒馬,想要將馬車遠遠的停住。

  然而在他的雙手剛剛用力的瞬間,他就已經毫無抗拒的被一股陰寒的力量從馬車上震飛了出去,落在馬車的後方。

  一片急促的呼吸聲響起。

  馬車沒有減速,一直衝到橋下,甚至在很多人認為這輛馬車就要朝著橋上的丁寧撞上去的剎那,馬車停了下來。

  丁寧的面色沒有改變,他很莊重的微躬身,對著還未露面的馬車中人先行了一禮。

  四周看到這樣畫面的人們都無聲的震駭起來。

  是什麼樣的人物,當得起他首先行禮?

  「看來你已經猜出我是誰。」

  青衫男子的聲音響了起來,他出現在了車頭,然而也沒有下車,如之前丁寧看著李皎月一樣,居高臨下的看著丁寧。

  他說話的聲音很平和,但是當這樣的聲音響起,纏繞在馬車車輪上的那些黑氣卻如同無數受驚的蝙蝠一樣,朝著四周天空激飛出去。

  「您應該是商大人的大弟子,汶關月。」丁寧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回答。

  青衫男子沒有否認,他看著丁寧接著說道:「你可以寬恕別人,但誰來寬恕你?你還活著,但我老師已經死了,他沒有辦法來寬恕你。」

  頓了頓之後,他一字一頓的接著說道:「我也不寬恕你。就算你今日殺得了我,但是殺人是要理由的,如果你覺得有理由,你就殺了我。」

  這名男子的聲音猶如雷霆在四周所有人的腦海之中不斷的炸響。

  昔日巴山劍場推動變法,最先依賴的便是商家。

  然而為了權衡,商家卻成為了犧牲品,對於長陵的修行者而言,他們或許還知道商家還保住了一個孤女,對於外界的修行者而言,商家便是被滅滿門,什麼人都沒有留下。

  「你能活著,很好。」

  丁寧看著汶關月的眼睛,安靜的說道:「我以為你死了,沒想到你還能逃出來。我得知消息太晚,等我趕回來,只來得及救出她一個人。」

  「就算是只剩下了她一個人,你還保住了一個人,但你還以為都是你的功勞嗎?若不是我師妹假扮她引開很多追殺的修行者,若不是我的那麼多朋友捨生戰死,你能有時間和機會保住她嗎?」

  汶關月大聲的笑了起來,「你不要忘記,是你親自去請我老師幫你,可是你完成了對我老師的承諾嗎?我不欠你和你們巴山劍場,只有你和巴山劍場欠我們商家。所以我不會寬恕你。」

  「不要和我說你已經盡力了這樣的話,現在最終的結果是我老師和我那些朋友因你而死,然而你還活著。」

  「不要和我說敵人是元武和鄭袖這樣的蠢話,若是沒有你…元武和鄭袖根本不可能坐上那樣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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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6 02:10: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目的

  「不用擔心什麼,就算要死,死的也是我而不是你們夏家。」

  當返回馬車,汶關月冷冷的對著馬車旁數名夏家的人說道:「這是我和巴山劍場的事情,和你們無關。」

  「明白。」

  夏家的主事人很簡單的回應了兩個字。

  他知道現在的夏家,對於汶關月而言只是一個住所。

  現在橫亙在丁寧和巴山劍場之前的,已經不是南泉諸鎮的私軍,更不是他夏家擁有的那一部分力量,而是需要正名。

  師出須有名。

  這已經不只是解決趙香妃和向焰所率的殘軍能否從南泉諸鎮通過的問題。

  而是有些事情沒法交代,丁寧和巴山劍場是否有資格成為反對元武和鄭袖的力量的統領者的問題。

  ……

  「沒有人能獨善其身。」

  月夜裡,一名女子對著她身後的老人輕聲說道。

  「師兄有他的意見,但是商家還有人,他不能完全代表我們商家。」

  這名女子身穿著紅衫,說話始終是一種溫溫柔柔的姿態,輕柔的聲音裡含著悲苦和無奈。

  她在一條小舟上。

  小舟停泊在一處小商船聚集的野渡口,此時這些小商船上,大多乘著的都是在戰火中逃離楚都的一些富商家眷。

  九死蠶重生,那人和巴山劍場公然出現在南泉諸鎮的動靜太大,消息傳播得極快,以至於這種野渡口都很快得知了南泉諸鎮發生的事情。

  此時談論的是商家,她自稱「我們商家」,自然便是昔日一直隱匿在魚市里的商家大小姐。

  聽著她此刻所說的這兩句話,她身後的老僕輕嘆了一聲,搖起了船。

  小船在一片漆黑的水面上快速的滑行,在還未日出之時,便到了距離夏家很近的一個碼頭。

  南泉諸鎮比任何時候都要多事,這樣的一條小船到來自然不可能逃脫夏家的注意。

  感知著黎明前的黑暗裡,碼頭周圍一些若有若無的修行者氣息,商家大小姐微垂著頭,依舊用很溫柔而低的聲音說道:「汶關月是我的師兄,我姓商,我要見他。」

  黑暗裡響起數聲急促的吸氣聲,接著便是一片飛掠產生的破空聲。

  只是數十息的時間,一名夏家管事隨著一輛馬車到了碼頭,言語極為恭順的請她上車。

  商家大小姐抱起了一直放在身邊的琴,和老僕一起上了馬車。

  馬車很快進入了夏家的宅院深處,停到開滿荷花的寂靜小湖畔。

  湖畔的亭邊凝立著一名青衫男子。

  「大小姐。」

  他微躬身行禮,面容依舊平和,但一躬身時,滿湖的荷花卻都被風拂動,花瓣和葉片沙沙作響。

  「師兄。」商家大小姐盈盈回禮,「我不知道你還活著。」

  「我身不在長陵,卻偶爾能聽到你的消息,只聽你似乎去了海外,卻未曾想到你會在這裡,而且來的這麼快。」汶關月負手而立,語氣裡充滿說不出的感慨。

  商家大小姐依舊不急不緩,道:「如此之世,要想置身事外,尋一處清淨也是不可得。我離了魚市,沿江河入海,原本便是想徹底離開這紛爭,然而卻恰好發覺有幽浮大艦的蹤跡,覺得不對,跟到楚境內卻已經提醒不及,終究來不及示警,楚都便破了。」

  「居然脫身海外都恰好發現幽浮艦隊的痕跡,不過也難怪,老師是昔日長陵唯一精通陰神鬼物手段的修行者,師妹你得了他的真傳,偶得幽浮艦隊的蹤跡,倒是也不算什麼。」汶關月點了點頭。

  商家大小姐看著他在黑夜裡閃光的雙瞳,想了想,慢慢的輕聲說道:「每個人都應該有改正錯誤的機會,更何況有些錯誤只是因為他錯信了人。」

  「終於說到了正題。」汶關月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她,道:「所以這就是你來和我見面的目的?」

  「我們商家的事情,導致了他和元武、鄭袖的決裂。而且我能夠在長陵活下來,能夠久居在長陵,自然不可能是鄭袖的仁慈,必定是他和長陵的一些老人之間的約定。他欠我商家一個交代,但我也欠他一條命。」商家大小姐點了點頭,道:「你可以不寬恕他,但是我不想你在這個時候攔他。」

  「這是你的目的,但我的目的卻是不攔他。」汶關月突然笑了起來。

  他笑得發自由心,然而笑意卻分外令人覺得寒冷。

  商家大小姐眉頭微蹙,她身旁的那名老僕心中頓時生出不好的預感。

  「我的目的是你,師妹。」

  汶關月深深的看著她,真切的微笑著,感慨的輕聲說道:「其實你說的很多話都不錯。包括你在長陵能夠活下來,的確是因為他和長陵一些人之間的約定。甚至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的生死,是最後逼他一定要入長陵的籌碼之一。」

  「然而留著你,本身便是留著你這個籌碼,留著萬一今後九死蠶再現…現在九死蠶真的再現了,而且竟是他的重生。這樣師妹你就有了更為重要的意義。當年對付他的籌碼之一,現在不知道還能起到什麼樣的作用?」

  汶關月的聲音也越來越柔和,「你還是太過單純,你沒有想過,商家所有人都死了,我為什麼能夠活下來?」

  「你…」

  商家大小姐身旁的老僕一聲厲喝。

  他想要出口的話便是「你是鄭袖的人」,然而只是說出一個字,他就感知到了一股陰寒得令他都有種血液瞬間凍結感覺的氣息。

  他霍然轉身。

  一名黑袍男子從黑暗裡走出,他黑色的長袍上,掛著多如繁星的白骨掛飾。

  「齊斯人」

  商家大小姐喝出了這名修行者的名字,心卻瞬間沉了下去。

  「小姐,快走。」

  數十枝黑竹便在這一刻從她和老僕的身周生長出來,瞬間成林,而且不斷拔高,有沖天之勢。

  「既然來了,還能走得了麼?」

  然而那名黑袍男子只是微諷的搖了搖頭,扯下了腰間的一截白骨,丟在了地上。

  噗的一聲輕響。

  這截小小如指骨的白骨上生出無數條裂紋,這些裂紋中湧出蒼白色的氣焰,朝著四周天地間無聲的蔓延。

  黑竹林上的黑氣迅速的扭曲,一縷縷被抽離而出,被那些蒼白色的氣焰吞噬。

  老僕和商家大小姐的身影顯露出來,老僕的唇齒間溢出一絲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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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鎮魂釘

  「真的不留迴旋餘地嗎?」

  商家大小姐的聲音幽幽的響起。

  她看著汶關月和齊斯人,身前空氣裡突然出現了一支黑色的線香。

  這支黑色線香不需要任何火焰點燃便往上飄出一絲青煙,散發著一種香甜的味道,竟是讓齊斯人和汶秋月兩人的精神同時有些恍惚。

  借著這贏得的剎那時光,商家大小姐雙手撫琴,沒有琴聲響起,卻是湧出無數的黑焰。她和老僕的身體被這些黑焰包裹,就像是要直接消失在這黑焰裡。

  一聲厲喝聲響起,汶關月恢復了清醒,他的身上如流瀑般飛灑黑色陰氣,手中赫然出現一柄黑色短劍,劍光起處,切斷了那支黑色的線香,劍光繼續前行,卻是刺入了商家大小姐手中的琴身裡。

  琴身裡響起無數聲古怪的迴響,一片黑色的琴木從琴身上脫落,卻是燃起煙氣,瞬間化為一個黑色的面目,往汶關月臉面上一罩。

  汶關月的面容沒有任何的改變,就像是被一團炊煙撲面一般,連髮絲都沒有散亂,然而卻是整個身體一震,一身沉重的悶哼之間,口鼻之中都沁出血絲。

  也就在這一剎那,她身後老僕張口往上方噴出一口血箭。

  嗤的一聲裂響,這道氣血沖上天幕,天空裡驟然生出無數黑竹,根須擴張,反而要吞噬那些蒼白色氣焰。

  「好手段,若是單獨一人,倒不是你們敵手。」

  齊斯人感慨的聲音響起,在他的聲音響起之前,他的身體裡已經透出一片金黃的色澤,一種和他本身元氣截然不同的陽烈氣息從他的氣海深處湧了出來。

  黑暗裡亮起神聖而熾烈的金黃色光線。

  就像是有一頭金色的鳳凰從他的身體裡飛了出來,撲向彌漫在空中的那些黑色煙氣。

  「竟然是…」

  商家大小姐的眼眸深處湧起不可置信的意味。

  世上有兩種功法天生是陰神鬼物訣法的剋星,最為相克的便是趙劍爐的百煉火,其次便是元武的破凰功法。

  這種神聖而熾烈的金黃色光線,便來自元武。

  沒有任何的猶豫,當她反應過來的瞬間,她體內的氣海深處便響起了啵的一聲輕響。

  就像是一顆細小而尖銳的石子擊碎了冰面,然後整個冰面開始崩裂。

  她外表柔弱,連說話都始終是溫溫柔柔的語氣,然而性情卻其實極為剛硬,此時明白已經不可能脫身,便瞬間震碎自己氣海玉宮求死。即便死也絕不能為人利用。

  要生擒一名七境宗師遠比殺死數名七境宗師要困難得多,尤其在她這種體內元氣並未損耗太過劇烈之時便求死,按理而言絕非齊斯人這樣的修為所能阻止。

  然而也就在這一剎那,齊斯人的手裡拍出了一件東西。

  這件東西就像是一顆很大的釘子,沒有金石的光澤,給人第一時間的感觀就像是一顆很大的木釘,然而表面沾染了很多斑駁的顏色,尤其很多顏色都是深沉的暗紅,就像是乾涸了很多年的血跡。

  齊斯人的手中沒有任何的力量注入,他體內的元氣全部都用於逼出那些神聖而熾烈的金黃色光線,然而只是憑藉這件東西的本身力量,這件東西便輕易的刺透了商家大小姐手中的黑琴,然後刺在她的氣海處,刺入了她的血肉。

  商家大小姐體內的一切衍化全部停止。

  這一件東西直接鎮住了她的氣海,鎮住了她體內一切元氣的流動,而且過程極為溫和,甚至都沒有激起她體內任何元氣的反抗。

  一切就像是理所當然。

  能夠如此克制一名七境宗師的元氣,自然是一件難以想像的聖物。

  「鎮魂釘」

  商家大小姐看著刺入自己身體的這件東西,難言的苦笑,「元武和鄭袖到底給了齊帝什麼樣的好處,連鎮國至寶都竟然拿了出來?」

  她身後的老僕眼睛裡有無盡的幽火,然而當她被制住,他也不再有任何動作。

  齊斯人咳嗽了數聲,壓制著體內那種灼燒般的痛楚,感慨的輕聲道:「你們商家所修功法源自於齊,那你應該知曉,只有一樣東西,比這可以克制絕大多數陰元功法的鎮魂釘更為重要。」

  商家大小姐微微一怔,她瞬間想明白了,幽幽嘆息了一聲,「十二巫神首。」

  「鎮魂釘是鎮守王室之物,可以震懾齊境內所有宗門,然而畢竟只是克制的符器,又如何比得上萬法之祖的十二巫神首?」齊斯人也是嘆息了一聲,道:「商大小姐你想明白就好。這終究是一樁交易,商家和我大齊終究有些淵源,我倒也不想大小姐就此送命。」

  「是麼?」

  商家大小姐不見有怒意,話語間語氣依舊是和聲細語,「只是先前看你對我修為有些驚訝,你懷著鎮魂釘到了此處,原先真的是準備對付我的嗎?」

  齊斯人微微蹙眉,卻不掩飾,道:「倒是瞞不過商大小姐,這鎮魂釘原本是準備對付晏嬰弟子所用。」

  「你們的皇帝一直稱晏嬰為師,為了鹿山會盟,晏嬰都戰死在了哪裡,結果臨到頭來,為了十二巫神首,你們皇帝卻是和敵人聯手,生怕晏嬰的弟子是後患,還想要斬草除根。」商家大小姐淡漠的搖了搖頭,輕聲道:「昔日我父親和我常說,一宗門或是一朝之強盛,最重要的便是精氣神,現在在你們皇帝和你眼裡,十二巫神首這樣的死物卻比精氣神還要重要,我也不知你們是怎麼想的。」

  這一剎那齊斯人有一些恍惚。

  然而在下一瞬間,他的面容便堅毅了起來。

  「這已是舉國傾朝之舉,又豈是我等的想法所能左右。更何況巴山劍場和元武再爭,爭到後來,也只是秦人的天下,而不是我大齊的天下。」

  說完這句,他伸手取過了商家大小姐墜落在地的黑琴,望向遠方的天空,面上露出一些極為複雜的神情。

  他承認商大小姐的有些話很有道理。

  但是一個王朝的命運,就如同現在這夜空,誰能看得清楚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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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賜長生

  沒有人喜歡太過遙遠和未知的事情,那意味著難以掌握,所以絕大多數人始終會選擇眼前既得的利益。

  黑夜裡,夏家宅院的周圍響起很多的聲音,最終又回歸靜寂。

  一湖荷花全部都已枯萎,而且不是秋冬那種枯敗,而是所有莖葉和花朵都如同變成了漆黑色的雕塑,使得整片湖面都呈現出詭異的氣氛。

  齊斯人、汶關月和商家大小姐以及老僕之間的戰鬥雖然短促,然而卻牽扯到定鼎一朝的聖物,四名宗師之間的戰鬥實是兇險萬分。

  此時齊斯人和商 家大小姐及老僕的身影已經消失,然而汶關月卻並未離開,只是對著漆黑一片的湖面,安靜的等待著。

  「你來晚了一些。」

  一直等到清晰的腳步聲出現在他的身後不遠處,他才慢慢轉過了身來,淡淡的說道。

  丁寧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湖邊道上。

  他看著汶關月,還沒有說話,汶關月就已經接著說了下去,「我知道這樣的戰鬥不可能瞞過外面,但是你還是太過托大,或者說你還是和以往一樣,信錯了人。」

  「骨牢山的味道,是齊斯人。」一道聲音從丁寧的身後響起,千墓有些瘦小的身體站在丁寧的影子裡,再加上他身上的黑袍和這黑衣融為一體,甚至讓遠處的人很難看到他的存在。

  他的聲音卻迅速的變得憤怒起來,「鎮魂釘!這是齊帝震懾各宗的聖物,齊祖廟裡的東西。」

  丁寧點了點頭。

  黑暗裡看不出他的面色,只是他的聲音依舊很平靜,他看著汶關月,聲音不高不低的問道:「什麼時候信任變成了不好的東西?如果這世上沒有信任,那會變成什麼樣…而且我信任你,是因為敬重。我怎麼會想到像你這樣大義凜然的斥責我的人,根本都不配稱人?」

  「不是每個人都那麼高尚,我們的命只有一條,不想浪費在不可捉摸的將來。不管你如何說我,至少我師父都沒有活著看到你描繪的將來。」汶關月沒有憤怒,他的聲音也很平和,甚至連站立的動作都沒有絲毫的改變,「你曾是天下最強的宗師,所以你可以決定很多人的生死,而我們不能。如果換了我是你,或許我也會做不同的選擇。」

  「你再次提醒我,我今後必須更加小心,而且我會做出改變。」

  丁寧點了點頭,看著汶關月,說道:「你有時間逃離,卻是停在這裡等我,只是你要代表某人和我談條件?」

  汶關月的身體莫名有些寒冷,他微微蹙眉,頷首不語。

  「我知道了。」

  丁寧淡淡的說了這一句,然後直接轉身離開。

  汶關月不可置信的看著丁寧的背影,他根本未料到丁寧竟是這樣的反應,連什麼條件都不聽,竟然只是一句淡淡的「我知道了」就直接離開?

  「商家小姐的命不是你所能決定,你倒是要小心你自己。」就在這時,丁寧的聲音又響起在這湖畔的風裡,「你的主子們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我背信棄義,我來見了你,你若是不小心死了,或許到時有不少人說我白天在眾人面前一副面目,暗中卻是另外一副面目,這黑鍋卻是又栽在我頭上。」

  聽著這夏日風裡傳來的聲音,汶關月的身體卻變得更為寒冷起來。

  他突然有些恐懼。

  因為他想到丁寧所說的這些並非絕無可能。

  ……

  「在天亮以後,我不想再聽到夏家有什麼不同的意見。」

  在坐上馬車之前,丁寧對著幾名夏家的人說了這一句。

  「你準備怎麼做?」

  千墓在他的身側坐下,然後看著他,認真的問道。

  他不屬於巴山劍場,甚至不是秦人,齊帝的所為已經讓他失望和痛恨至極,他不希望丁寧也做出讓他失望的選擇。

  「我當然不可能無視商家小姐的生死。」

  丁寧沒有回避他的目光,認真的輕聲道:「如果你願意,我想讓你帶一件東西給元武。」

  千墓愣了愣:「讓我帶一件東西給元武?」

  「或者嚴格意義而言,是一半。」

  丁寧慢慢的點了點頭,然後伸出了右手。

  隨著他的伸手,車廂裡響起了細密至極的蠶聲。

  一股蒼白色的束流從他的掌指尖流淌而出,慢慢形成一顆小球。

  小球的中央,卻是有一點異樣的光芒。

  隨著目光的閃動,蒼白色小球的表面生成許多不規則的凸起,內裡那點異樣的光芒沁出了一些。

  在下一剎那,在有所感知的瞬間,千墓的身體不斷的戰慄起來。

  這是一種本能的戰慄,千墓的身體和尋常修行者有著太多的不同,然而即便是他,都有種自己的元氣和身體都會被這蒼白色小球包裹的元氣吞噬的感覺。

  在初見丁寧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丁寧體內有一種恐怖的味道,當時丁寧便告知他那是來自烏氏祖山內的長生不死藥。而此時這種味道十分熟悉,但缺了九死蠶的克制,這種氣息卻是強烈了百倍不止。

  他看著丁寧,呼吸不由得急促了起來。

  他思緒有些混亂,雖然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但不明白丁寧到底想要怎麼做。

  「其實有個傳聞是真的,元武一直想要長生不死。長生不死藥一直是他夢寐以求的東西。」

  丁寧平靜的看著失色的千墓,緩緩的說道:「他要,我就給他。」

  「你要用這個,來換商家大小姐?」

  千墓連呼吸都艱難了起來,他有些不敢相信。

  「我瞭解他。」丁寧慢慢的點了點頭,「像他這樣的人,很難拒絕這種誘惑,哪怕一時沒有勇氣動用,也會想要得到。」

  千墓呆了呆:「可是…」

  他有些說不清楚,但是下意識覺得,即便如此,這長生不死藥…依舊是很驚人,很有用的東西,而且落入元武的手中,誰知道又會引起什麼樣的結果。

  「利用商家小姐來和我談條件,這事關鄭袖和元武兩個人的利益。但是我只和元武談條件。」

  丁寧看了他一眼,說道:「我想試一試,在他們兩人之間,這會帶來什麼樣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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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殘忍

  黑夜裡,馬車並未駛出夏家,而是到了夏家宅院裡最為雅致的幾棟小樓前,其餘人已經到了這裡。

  丁寧將方才發生的事情,包括和千墓說的那些話都簡單陳述了一遍,然後說道:「汶關月停留在此不會是未卜先知特意等著商家小姐,而是元武和鄭袖早就做出的安排。南泉諸鎮門閥和趙香妃不和,元武和鄭袖會在這裡佈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因為汶關月的身份,所以我有些疏忽,並未朝著那一方面去想。」

  「萬物都在轉化,沒有什麼東西會永恆不滅,烏氏祖山的長生不死藥按照你先前所說,可能會磨滅一個人本來的神智,十分危險。但落在元武手裡,不知道產生什麼樣的結果。」澹台觀劍凝重的看著丁寧,「如果想要取消我們心中的所有疑慮,我們必須知道你的信心來自於何處。」

  「我的信心來自於我的修為。」

  丁寧看著澹台觀劍,說道:「不管鄭袖和元武如何進步,我得了大刑劍為本命,等我到了八境,或者接近八境,他們之中任何一人都不會是我的對手。但若是鄭袖也破了八境,元武又在八境的道路上走得更遠了一些,兩人聯手,我未必是他們的對手。」

  「所以只是時間問題。」

  頓了頓之後,丁寧接著說道:「即便元武捨棄長生不死藥不用,或者被他僥倖得到克制長生不死藥迷失神智的方法,這些事情,依舊能夠耗費他的心力,拖住他繼續往前修行的腳步。只要他在八境走不太遠,那麼鄭袖就算入了八境,真當遭遇他們兩個聯手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戰勝的可能。更何況我想當一方對一方造成威脅的時候,他們兩個人不會再和以往一樣。」

  澹台觀劍微蹙的眉頭悄然鬆開。在他看來,任何人都有可能犯錯,尤其一個人因為天性的問題,很有可能犯同樣的錯誤。但丁寧這樣的話語不會有任何的異議。在長陵那一戰之後,天下所有的修行者對他的戰力就不會有任何的異議。即便是在鹿山會盟元武一劍平山之後,在各朝的很多修行者看來,若是換了當年的王驚夢去迎戰那些宗師,恐怕會勝得比已經進入八境的元武還要輕鬆。

  而且從丁寧的這些話語裡,澹台觀劍也敏銳的嗅到了一些其它的氣息。

  「你不會耗費太長的時間就能正式踏過七境,甚至接近當年的巔峰修為?」他看著丁寧,忍不住問道:「而且你說過一些有關八境的問題你也想明白了,你甚至有可能直上八境?」

  丁寧緩慢的點了點頭,他的臉上沒有任何驕傲的情緒。

  當他在岷山劍會之後得到續天神訣的時候開始,超越昔日巔峰便都是時間問題。

  然而差的便是時間。

  元武和鄭袖的確強大了很多,一遍遍的讓他提醒自己要更加小心。

  「按照林煮酒現在的佈局,我想他是要拿下膠東郡。」

  他看著澹台觀劍等所有人,接著說道:「只要能拿下膠東郡,就應該能再給我贏得一些時間。」

  「丁寧,我不管你是誰…但我先前始終當你是朋友,你就算不曾將我當做朋友,當著我的面說如何對付我父母,你覺得這樣算是君子嗎?」一聲憤怒的聲音打破了此時的沉重和安靜。

  這憤怒的聲音來自於扶蘇。

  扶蘇看著平靜看向自己的丁寧,因為極度的憤怒,胸口劇烈的起伏著,「你要麼殺了我,要麼放了我。你先前只是因為想要保命所以挾持我,現在你難道還需要我保命嗎?」

  「你太過年輕,所以有些事情你想得太過簡單。」丁寧平靜的看著扶蘇,說道:「我之所以讓你聽這些,是因為你會成為交換的一部分,我會讓千墓帶一半長生不死藥給元武,另一半放在你身上。兩者加起來,才有足夠讓元武改變的藥力。」

  「你…」扶蘇氣憤得渾身冰冷,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需要看清有些事情,任何事情你都要有獨立判斷的理智。」丁寧轉過頭去,不再看他,只是說了這樣一句話。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看著憤怒出門的扶蘇和馬上追上去的千墓的背影,長孫淺雪有些不解的輕聲問道:「我都並不討厭扶蘇,你自然也不可能因為元武和鄭袖而牽恨於他。」

  「他是一個誘餌。」丁寧微微蹙起了眉頭,回應道:「鄭袖先前便做出了選擇,所以我覺得,若是她想阻擾元武獲取長生不死藥,對於她而言,最乾脆簡單的方法,就是殺死扶蘇,直接毀滅這另外一半長生不死藥。」

  長孫淺雪微微一怔,有些心寒,但隱約覺得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她現在可用的人不多,但是楚域已經亂了,我們還有齊這樣的對手,我們可用的人也不多。能再除去她身邊的一些人,我們這邊的人會更安全。」

  丁寧的嘴角現出了少有的一絲冷笑,「誰都知道她冷酷,但扶蘇的確是她的兒子,她連扶蘇都可以放棄,而且若是她主動要令人殺死扶蘇。元武便會懷疑扶蘇到底是不是她和他的兒子,是不是她急於在毀滅什麼。」

  「如果真是那樣,對於扶蘇而言還是太過殘忍。」長孫淺雪搖了搖頭,忍不住說道。

  丁寧自嘲般笑了笑,「這件事其實很簡單,只是將長生不死藥和扶蘇都交還給他們,若是他們不像我所說的那般殘忍,就不會有任何殘忍的事情發生。」

  「我在說扶蘇的時候,其實也在說自己。」

  丁寧最後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長孫淺雪說道:「在經歷過很多殘忍的事以前,我也把任何事情都看得很簡單。可是我沒想到有些人會那麼殘忍。自己做出那麼殘忍的決定時,自己會覺得開心麼,還是也會痛苦?」

  沒有人能夠回答他最後的這個問題。

  沒有人可以推測這些年,在長陵皇宮裡最高位置上的那兩個人,到底是痛苦還是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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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6 02:11: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孤山秘

  一場大雨驟然而下,未能完全消磨著南泉諸鎮的暑意,然而對於南泉諸鎮的人們而言,空氣裡自然有著一種涼沁沁的味道。

  當年巴山劍場和王驚夢的事情在長陵和整個大秦王朝被從史書上抹去,所以反倒是在楚燕齊有著廣泛的流傳,尤其各朝很多被看成神明一般的修行者都是死在了長陵那一戰裡,死在了王驚夢的劍下。

  所以在外朝很多民間的傳說裡,王驚夢都是屬於魔神一流的人物。

  現在這魔神先到了縐家,又到了夏家休憩,至於他到底是憑藉九死蠶的何種神通重生,南泉諸鎮的這些人們也無法想像,和他們切身關係最為密切的是****,當夏家都再無異議,那意味著大楚王朝的從陽山郡退來的大軍很快就會到來,那如狼似虎的秦軍也會隨即到來。

  大楚王朝已經強盛了很多年,這一帶的民眾,很多都沒有經歷過戰爭。

  誰都不知道已經疲憊的秦軍的追擊會不會在這裡止步,然而對於戰爭的準備卻是必然的。

  在丁寧等人入駐夏家的那個夜晚,南泉諸鎮門閥的主事人在公羊戟的召集下又進行了一次秘會,接著各家便開始組織遷徙和佈防。

  在原先態勢未明朗的情況下,南泉諸鎮就像是有些海納百川的流放之城,隨意接納各方的密探和修行者,然而從這個時候開始,各家便開始一遍遍的清洗,將這些人全部驅逐出去,或者直接捕殺。

  南泉諸鎮門閥在這一帶經營許久,而且本身這一帶不屬於重要都城以及對外戰爭的要塞之地,人員相對而言並不複雜,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此時的南泉諸鎮和一個宗門的山門也不會有太大的區別。

  暴雨如注的某處河港裡,突然出現了兩道陌生的身影。

  許多道警惕的低叱聲瞬間響起,隨之響起的還有一些符器開始激發時的元氣轟鳴聲。

  「帶我去見丁寧,難道你們還看不出我是誰嗎?」

  其中一人說了這一句。

  這是女子的聲音,然而這聲音桀驁不馴,而且引起了墜落的雨珠的共鳴,每一顆雨珠中都好像有人在附和,使得這聲音迅速形成了一片狂潮,充斥整個天地。

  這處河港裡所有的修行者頓時明白了這名女子的身份。

  白山水到了。

  「我實在是沒有想到。」

  當白山水在夏家深院裡出現在丁寧面前時,她首先說了這樣一句。

  丁寧看著她:「是我的身份,還是那些幽浮大艦?」

  白山水自嘲般笑了笑,「都一樣。」

  丁寧安靜的看著她和李雲睿,沒有回應,等著她說話。

  「你現在身邊的人很多。」白山水看了一眼丁寧身旁的澹台觀劍,很直接的說道:「如果喊上趙劍爐的人,再加上你們巴山劍場的人,直接殺入長陵皇宮,你覺得我們有幾分成功的把握?」

  澹台觀劍愣了愣。

  丁寧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白山水說的很隨意,說的就像是小孩子過家家一樣,但也只有像她這樣有氣魄的人,才能隨意的說出這樣的話語。

  「我知道你怕麻煩,如果能這樣一了百了自然很好,只是沒有這麼簡單。」

  丁寧收斂了笑意,搖了搖頭:「他們所受的傷都很重,沒有幾個人能出手,最為關鍵的是,這種方式去硬拼,我們就算獲勝,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即便我們慢慢來,最終也要死人。」

  丁寧的面容更加嚴肅了些,認真的說道:「但我比你更瞭解元武和鄭袖,當他們確定生命遭受威脅的時候,他們會很乾脆的捨棄一些東西。他們一定會留下可以逃跑的後路。所以要殺死他們,我一直認為只有兩種方法,一種就是奪取他們的所有,一種就是在某種他們無法逃跑,一定要面對的時刻。」

  白山水點了點頭。

  她接受丁寧的這種說法。

  「你應該聽說過十二巫神首?」她這才說道。

  丁寧頓時蹙起了眉頭,他一瞬間便明白了,「這就是齊帝和鄭袖聯手的原因?」

  白山水微眯著眼睛笑了笑,「你在白羊洞的舊識蘇秦,便是和齊帝聯手,執行她意志的傀儡。」

  丁寧微微一怔,旋即道:「他的確比驪陵君要優秀得多。」

  白山水道:「他以幫我們奪得十二巫神首為代價,要換取人王玉璧。」

  丁寧想了想,道:「關鍵在於,給了他人王玉璧…是什麼東西讓他有信心,得了人王玉璧就一定會助他入七境?」

  白山水沉默了下來,她隱約覺得這裡面的確有問題。

  「有一種可能,人王玉璧從蘇秦之手到了鄭袖手裡,而我們奪取了十二巫神首。接下來引發的便是我們和大齊王朝之間的征戰。」

  丁寧看著她,說道:「我們和大齊王朝拼得兩敗俱傷,而十二巫神首反應也未留在大齊王朝,大齊王朝也撈不到實際的好處,而鄭袖卻得到了人王玉璧。」

  白山水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你說的有道理。」

  「但這總是個好消息,這裡面總有我們可以經營的地方。」丁寧慢慢的說道,「人王玉璧可以給,十二巫神首我們一定會取,這裡面如何經營,我們需要慢慢想一想。」

  「今時不同往日。」白山水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既然是你,不可能看不出孤山劍藏的秘密,孤山劍藏到底是什麼?」

  丁寧苦笑了一下,但還是沒有隱瞞,說道:「孤山劍藏,其實是一個巨大的佈陣法。而且是必須要利用長陵那幾處地面的佈陣法。當年那孤山劍宗,的確應該坐落於長陵一帶,而且這應該就算是他們的護山法陣。而且要布成這樣的大陣,就需要很多像長陵箭樓那樣的大型建築樞紐,引導地氣。」

  白山水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然後她無比感慨的嘆了口氣,「所以這件東西反而對於鄭袖是有用的?」

  為了這孤山劍藏,她付出了無數代價,甚至堵上了她自己的生死,然而孤山劍藏居然只是這樣的一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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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鎮國

  燕,中術郡,現在名為鎮國郡,是燕帝賜給張儀的封地。 [

  張儀剛剛抵達中術郡,便是大吃了一驚。

  因為中術郡的城很大,而且十分繁華,甚至有燕都的幾分氣象。

  這樣一個大城,竟然就這樣賜給了自己作為封地?

  而當抵達了先前的中術侯府,現在的鎮國侯府之後,張儀就更是吃驚的說不出話來。

  並非是因為宅院占地特別驚人,也並非是因為侯府的門客和修行者數量眾多,事實上中術侯作為反叛燕帝的領,侯府裡的門客和私軍早就已經被剿滅。

  令他吃驚的說不出話來的,是因為美眷如雲。

  在侯府第一進迎客的堂間,恭迎他的美麗少女和美婦,足有數十位之多,甚至還不包括那些站立在外的侍女。

  這些美麗少婦和少女,都是中術侯的妻妾,各有特色,有些甚至是關外的異族女子。

  張儀怎麼都沒有想到中術侯竟然會留給自己這樣一筆「財富」,當聽著負責交割的官員異常認真按照名冊,逐一清點這些「妻妾」交予自己的時候,張儀手足無措的差點暈了過去。

  跟著他的樂毅和慕容小意也是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一齣戲,尤其看著有些美豔少女和少婦的出格裝束,兩個人的面色甚至比張儀還要紅。

  「怎麼,這麼多如花美眷,鎮國侯不喜歡嗎?」

  當張儀不自覺的開始擺手想要推辭這筆「財富」時,一聲爽朗的笑聲在這大廳裡響起。

  一名年輕男子背負著雙手從大廳內裡走出,出現在他們的視線裡。

  當看清這名年輕男子俊秀的面容的瞬間,慕容小意頓時面容一肅,認真的躬身行禮,道:「參見太子。」

  張儀呆了呆,接著反應過來,馬上行禮。

  這名笑聲爽朗的俊秀男子,原來竟是大燕王朝的太子姬丹。

  姬丹在大燕王朝素有賢名,尤其自幼便跟隨邊軍歷練,和許多將領都有深交,慕容小意便見過他許多次,所以此時一眼就認了出來。

  「不知太子在此,倒是讓太子見笑了。」張儀行過禮後,只覺得臉上還是燙得厲害。

  「有些神情掩飾不來,這麼多如花美眷,見者心動,然我方才在後面看你,你雖羞澀難言,眼中卻是沒有任何貪戀之意,反而是真的要拒受。所以和傳言中一樣,鎮國侯您真是謙謙君子。」姬丹又笑了笑,道:「只是我想認真的問您一句,您接受我朝的封賞,他日若是我朝和秦交戰,您或許便成秦人唾棄的物件,您到底是為什麼?」

  這些也正是張儀想過的事情,他有些難過起來,不自覺的微垂下頭,「我想幫我師弟。」

  「所以您的確是真正的君子。」姬丹收斂了笑容,看著張儀,然後認真道:「讓您成為鎮國侯,其實是我一力主張。或者說是出於我的安排。」

  張儀抬起了頭,看著一臉肅容的姬丹,他有些不知道如何回應。

  「中術侯不知是真的喜歡美色,還是要讓外面覺得他沉迷女色,這些年來一直都在收刮絕色女子。」姬丹的目光卻是轉到了充斥廳堂的那些美豔女子上去,淡淡的說道:「這些都是千金姬,不只是有美貌而已,都各有所長,若是你不喜歡,都可以放到外面去賣了,可以換取一大筆錢財。只是這些人顛沛流離,將來落於誰手卻不知曉,有些人的命運可能會變得很悲慘。現在任你處置,您會選擇賣了她們嗎?」

  聽到這裡,張儀才明白姬丹竟是在問他,他怔了怔,猶豫了一下,然後道:「若是真的任我處置,我會讓她們自己選擇一戶好人家,我會尊重她們的意願。」

  這廳堂內所有女子看著張儀的目光大多都是恭順、討好、敬畏,甚至看見張儀年輕而英俊,有些暗喜,然而此時聽到張儀的這句話,這廳堂裡大多數女子的眼睛裡出現了真正的感激和尊敬。

  「我明白您的意思,您會像嫁女兒一樣把她們嫁出去。這就是你和別人的不同之處。」姬丹深深的看著張儀,「所以您做事都不是純粹為了利益出。」

  張儀依舊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但是他眼睛的餘光裡看到了那些女子的神色變化,他心中便是想著,若是由自己做主,那便真的這麼做好了。

  「燕秦之間必有一戰,我其實也在秦地呆過很久,事實上自巴山劍場開始,許多年的潛移默化下來,現在所有的秦人都很自然的接受了天下一統的想法。但這個最終的結果,可以是秦滅燕,也可以是燕滅秦。對於我而言,當然希望最後這個天下一統的王朝是大燕王朝。」

  姬丹安靜了片刻,然後慢慢的說道:「所幸巴山劍場也不容於長陵,這樣我們便有了和巴山劍場站在一起的可能,巴山劍場想要一個天下一統,不再有征戰的王朝,最終的結果不管是燕勝或是秦勝,最終都是合在了一起。我之所以要您成為真正的鎮國侯而不是空有其名,是因為事隔這麼多年之後,我並不瞭解巴山劍場那些前輩,然而我看得出您是真正的君子,只要我能夠表現出我的決心和真正的好意,您不會負我。」

  「當然您能夠成為鎮國侯,也和您自身所擁有的東西有關。」

  姬丹唐了頓,看了一眼張儀身旁的樂毅和慕容道:「您和樂毅分別代表仙符宗的兩脈真傳,現在您和樂毅成為生死之交,便代表了整個仙符宗。您和慕容小意的關係也非同一般,同樣可獲得軍方的接納。」

  張儀聽得額頭上都是沁出了些汗珠,他有些茫然,道:「我沒有想這麼多,我只是想幫我師弟。」

  「您會對他有很大的幫助。」姬丹無比認真的看著張儀,說道:「您會真正的擁有整個鎮國郡,我會讓整個慕容家輔佐您,您很快就會擁有強大的軍隊,擁有不少修行者。」

  「先前的中術侯也不是一無是處,這些妻妾裡面,有些是聯姻的結果。她們之所以在這裡,是因為她們所在的家族或是部落也需要一名真正的大燕王侯的支持。所以即便您給她們自由,她們也是出不去的。但您和先前的中術侯不同,您真心對待她們,她們也一定會真誠的對待您,同樣會給您很大的幫助。」

  在遣散這些美姬讓她們先行各自回房休憩之前,姬丹又補充了這些話語。

  等到這些美姬全部離開,偌大的廳堂變得空曠幽靜,只剩餘他和張儀、樂毅和慕容小意在場之後,他的面容又變得更加嚴肅起來。

  「其實我讓您迅成為鎮國侯,還有一個最為關鍵的問題,我父皇的身體有很大的問題。」

  「什麼?」對於這句話,反應最為敏銳的是慕容小意,她一下子陷入了極度的震驚。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我父親在修行上面並沒有什麼天賦,他的修為和戰力,現在甚至不如我。」姬丹深吸了一口氣,盡可能平靜的說道:「但事實只是很多年前,他的修煉出了問題,身體遺留了很重大的隱疾,實際上到鹿山會盟之時,他的身體狀況已經很糟糕,只是用藥物強行掩飾了過去。最近他的身體在急的變差,不會有很多時間了。所以事實上,朝政已經由我接手。」

  「所以我需要您真正擁有強大的力量,我需要您真正的鎮國。」姬丹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對著張儀躬身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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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6 02:11: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夜亂

  「真正的鎮國侯,而不是徒有虛名的擺設麼?」在楚都的某座官邸,蘇秦放下手中的密箋,端起身旁案上的一杯美酒,淡淡的笑了笑。

  替他斟酒的女子身穿鵝黃色宮裝,膚色勝雪,美豔不可方物。這名女子姓甄,是昔日楚都甄氏門閥次女,是楚都最出名的數名美女之一。

  對於真正擁有權勢的男人而言,這樣的女子的身份比自身的美貌更加吸引人。

  昔日無數權貴子弟夢寐以求,然而卻大多連見一面都不可得的美女現在只是他可隨意獵取的侍女,蘇秦此時的眼眸裡卻沒有自得,反而有著濃厚的自嘲之意。

  他有些厭倦般轉過頭去,看向窗外的天空。

  此時天色漸暗,還未真正入夜,但是天空裡卻是已經有星辰在亮起。

  「這算是宿命嗎?我剛剛在楚掌握大權,你便要成為燕太子的左臂右膀。」

  蘇秦看著最先出現在天幕上的那兩顆星辰,在心中緩緩的說道。

  「大人。」

  一聲低沉但有力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聽著這名修行者的聲音,蘇秦的眼睛也像星辰一樣明亮了起來。

  在得到他的允許之後,一個看似普通的木盒呈到了他的面前。

  當這件靜室重新安靜下來,室內又只剩下他和這名美豔女子時,他緩緩的打開了這個盒子。

  盒子裡面有一塊玉璧,散發著柔和而玄妙的光彩。

  「我喜歡素色衣,還有,發剪短一些。」蘇秦先合上盒子,然後抬起了頭來,看了一眼身旁的這名女子,說道。

  這名絕色女子先是受寵若驚,然而聽到他的後半句,卻是嘴唇微顫,面色也異樣的蒼白起來。

  她黑色長髮如瀑似錦,便是楚都那些和她齊名的女子也極為羨慕,她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心思在這上面,然而現在對方卻是要她剪去。

  「奴家知曉了。」她不敢違抗,低垂下頭,輕聲應允。

  蘇秦將木盒納於袖中,站起身來時,嘴角泛出一絲嘲弄的神情。

  他其實並不喜歡短髮。

  然而他喜歡這征服的感覺。

  當長陵也被月色籠罩之時,一名灰袍男子從一間尋常人家的後院走出。

  他的膚色有種異樣的白,在月光的照耀下,肌膚都顯得有些透明,甚至可以隱約看到一些細小血脈的顏色。

  他身上的灰袍似乎有種奇怪的魔力,讓他的身周出現淡淡的灰霧,讓他很快的和長陵的黑夜融為一體。

  當他在這處街巷消失數個時辰之後,這間尋常人家的後院裡,突然響起了哭喊聲。

  這哭喊聲無比的刺耳,就和月前長陵清洗時響起的很多哭喊聲一樣。

  一陣陣劇烈的破空聲響起。

  修行者飛掠而來,在空中留下影跡。

  「是二皇子…」

  很快,有抑制不住的驚呼聲響起,一道道明亮的劍光直沖天空,而院中的哭喊聲瞬間變得尤為巨大。

  那名灰袍男子已經在城外的一處河畔。

  他遠遠的看見了這樣的亮光,嘴角也泛出和蘇秦一樣的嘲弄神情。

  和他料想的一樣,黑夜裡的長陵雖然看起來和先前一樣雄偉,然而當經歷春伐楚和岷山劍宗之亂之後,整個長陵對於像他這樣擅長隱匿在黑暗裡的修行者的掌控已經大為減弱。

  現在的長陵,宗師還剩下幾個?

  ……

  在夜色裡,元武緩緩的抬起頭來。

  他在歸途。

  和往常一樣,營帳裡的一切陳設都很簡陋,甚至連茶湯都只是用最尋常的粗茶煮出。

  他的手中有一封密箋。

  這封密箋來自於楚地的公羊家,公羊家這種豪門只要想著與秦軍接觸,便自然能夠將密箋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他的手裡。

  早在很多年前,秦軍用於傳遞消息的一些飛行異獸的速度已經超過了世間的修行者。

  南泉諸鎮門閥的態度,對於秦楚交戰的局勢自然十分重要,然而這份被當成最重要軍情送至他手中的密箋,拆開之後卻並非是公羊家的手筆。

  因為連字跡,他都很熟悉。

  所以他的猜測沒有任何的問題,雖然是他最不願意相信的結果,然而丁寧的確不是那人的傳人,而是那人的重生。

  「你要派人和我談談,談什麼?」

  「既然這樣,我便慢一點,等著你看你要和我談什麼。」

  元武的嘴角也同樣泛出嘲弄的神色。

  他的情緒沒有什麼波動,眼眸深處也沒有什麼畏懼。

  雖然很多年前,那人很多時候都讓他感覺到畏懼,然而現在已經過了畏懼的時候。

  ……

  幾乎相同的時刻,長陵一片死寂的皇宮深處,那名也同樣在審閱著從天下各處而來的密箋的女主人,卻是面容變得越來越蒼白。

  她的身體變得越來越為寒冷。

  此時她並不知道丁寧和元武的接觸,她心中的寒意來自林煮酒和其餘巴山劍場的人。

  無論是從陰山一帶,還是陽山郡,還是楚境內而來的情報,都可以清晰的讓她斷定,那些巴山劍場的人並沒有在這些戰鬥中出力。

  那他們去了哪裡?

  那便只有一種可能。

  他們去了膠東郡。

  她甚至可以失去扶蘇,但是不能失去膠東郡。

  然而這還在她的控制之內嗎?

  她的心境不可避免的出現了劇烈的波動。

  除了極少數修行者所能溝通的虛空裡,一些星辰的光線隨之出現了劇烈的震盪。

  在遙遠的楚燕邊境上,一名身穿男裝的女子猛然抬起了頭。

  她身上的元氣瞬間如火爐般熾烈外放,連地面上的灰塵都似乎燃燒了起來。

  她是趙四。

  就在鄭袖罕有的心境波動的這一剎那,她再次感知到了原本就屬於她的那柄本命劍。

  這是一種血肉相連的感覺,然而就在一咬牙之間,她強行遏制住了自己想要奪回那柄劍的衝動。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只是悄然的捕捉著那柄劍的軌跡,而不與之真正觸碰。

  寂寒的虛空裡。

  她那柄用劍爐最旺盛的真火和最熱誠的劍意孕育出的本命劍,慢慢的沁入著最寂寒冷漠的星火,已經產生了一種奇異的變化,劍身不再是火紅,而是變成了星辰的那種顏色,銀白而晶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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