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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無罪] 劍王朝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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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6 02:11: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聖變

  這一柄小劍靜靜的懸浮在寂寒的空間裡,與之相伴的唯有一些星辰和隕石的碎屑,偶爾有一絲異樣的閃光,從內裡往外溢出,使得這柄小劍更像是一顆完整的星辰。

  當異樣的閃光在劍身外累積到一定程度,劍身上便有透明的結晶如冰霜般結出。然而因為劍身的表面太過光滑,這些冰晶無法粘附,又從劍身上剝落下來,朝著下方墜落。

  這些冰晶在虛空裡帶出長長的光線,迅速的擴大,變得疏鬆,很快就像是有一朵朵冰花在虛空裡綻放。

  這是一種很玄奧和美麗的畫面。然而在這種寂寒空間裡的演變卻無人可以知曉。

  這些冰花在和絕大多數修行者所能感知的天地元氣接觸之前,便已經徹底消失,然後變成許多絲看不見的元氣,流入天地之間的元氣裡。

  日月星辰的變化,來自域外空間的元氣波動,以及原本不能達到人世間的一些星辰元氣,都會成為阻礙修行者修行的障礙。

  這些經過鄭袖演變的星辰元氣更是如此,能夠輕易的融入這個世界原本的許多元氣流通的軌跡之中,從而悄無聲息的改變一些修行者原本熟悉的天地元氣。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這意味著滅絕。

  意味著很多既有的修行功法,那些前輩傳下來的經驗,教導後來修行者如何去感知那些天地元氣流通軌跡的手段徹底的失效。

  若是這柄小劍變得更為強大,她變得更為強大,她便更加可以悄無聲息的「腐蝕」和改變那些天地元氣的既定元氣,悄無聲息的滅絕修行者的世界。

  便是在現在,她控制著的這柄小劍上溢出的這些冰晶,那些冰花墜落之地的許多修行者,他們的修行便有可能遭受很大的影響。

  尤其是一些修行者的某一個破境契機被阻礙,那影響的時間,或許便是十數年,或許便是一生。

  ……

  有一朵冰花墜落在東胡邊境的苦寒之地。

  這朵冰花早已經悄然的消失,化為無數絲的元氣流淌在風裡。

  那柄小劍自然懸浮在寂滅的空間裡,和那些星塵和隕石碎屑一樣只是遵循著某種自然的運行軌跡,從劍內析出的這些元氣也是不受鄭袖控制,而是隨意的飄灑在人間各處,根本無人知曉。

  然而當這一朵冰花所融入的風流吹過一座高山,這座覆蓋著冰川,似乎永恆不變的寒山上卻驟然湧出了很多股磅礡的精氣。

  這座山便是東胡苦修士心中的聖山。

  所有的苦行僧侶和許多想要破境的東胡修行者都會選擇在這裡苦修。

  很多人認為這只是信仰問題,然而今日裡發生的事情,卻讓這山中苦修的人都明白這不只是信仰問題,而是護佑問題。

  這些磅礡的精氣來自於半山之上最難以到達的一些洞窟。

  這些洞窟因為太過高寒,連運送食物和飲水的修行者都很難經常到達,所以只有對生活所需低到無法想像的苦修僧才能很長時間的停留。

  許多苦行僧為了更好的感悟和思索,甚至早已忘記了時間的流逝,而且從不開口說話。

  很多苦行僧在這些洞窟裡已經停留了數十年,那些流動變化的元氣,在他們的感知裡甚至變成了永恆不變,他們唯一需要突破的只是自己的肉體和精神的界限。

  然而就在此時,他們感知到了這種變化。

  這一朵冰花的墜落,對於他們的感知世界,就是來自天外的邪物。

  隨著許多股磅礡精氣的沖出,這座聖上上空似乎陡然多了一股無形的屏障。

  那些流動的風被這些洞窟裡的力量強行的禁錮起來。

  啵的一聲輕響。

  那朵已經化為絲絲元氣的冰花竟然被壓得在空中重新現出,然而在下一瞬間,就被這些力量徹底磨滅,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種較量只是短短的一瞬,然而因為牽動了整座聖上,所以在內裡修行的所有修行者都有所感知。

  厲西星修行的那個洞窟本身屬於那名追隨丁寧而去的老僧,原本就處在高處,此時胡京京正在洞口的一處避風處煮茶。

  她剛剛將一塊可以抵禦高山寒冷的酥油放入茶水之中,還未動用真元提高些茶水的熱力,她就看到了高空之中那朵冰花消失時產生的一道奇異虹光,接著她感知到了這座聖山由峰頂傳下的些微震動。接著便是那山上許多冰川因為震動而產生的炸裂聲,由低微變得宏大。

  她感到吃驚,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但她下意識的轉身看向洞窟最裡的厲西星。

  厲西星盤坐在老僧的榻上,身前那一道晶黃色的光華還在不斷的變幻著各種的劍形。

  自從烏氏祖山來到這裡之後,他已經停留在這裡苦修了很久,然而卻始終未有特殊的突破。

  胡京京也停留在東胡境內修行,並經常照顧厲西星的飲食起居。

  山風將她的臉都吹成了紫黑色,然而她沒有喪失耐心,她只是擔心厲西星失去了耐心,錯失了重要的突破契機。

  當她轉身回望厲西星的時候,如雕塑般不動的厲西星睜開了雙目。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先和胡京京說些什麼,而是深吸了一口氣,看向自己的身下。

  他身下的被褥已經看不出原本色澤,因為油垢和風塵也變成了紫黑色,然而就在此時這山元氣波動之時,內裡卻有一道道金光在透出來。

  這些金光並不濃烈,然而卻一直照耀上來,甚至映在了他頭頂上方的窟頂上,形成了很多像獨特文字一樣的線條。

  胡京京震驚的差點叫出聲來。

  她下意識的捂住了嘴,生怕打擾到厲西星。因為她雖然不能理解這些線條,只是反映過來這可能是那老僧修行時留下的痕跡,因為對抗那天外墜落之物,所以自然激發了出來,但是她從厲西星此時的神氣感覺到,似乎這些線條成為了他重要的契機,似乎對他的身體起了某種獨特的感應。

  厲西星的臉色從震驚、欣喜和茫然變為木然。

  啵的一聲輕響。

  他體內的鮮血和真元似乎燃燒了起來,那些金光緩緩消失時,他體內有金光溢出,似乎他體內的所有血肉和骨骼全部被燃燒成了金色的岩漿,溢出他的肌膚,將他的身體包裹為一個金人。

  他身前那柄始終沒有成形的劍,也開始劇烈的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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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6 02:11: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月思

  氣血燃燒成金色的溶液,令厲西星感到自己的身體每一處細微的地方都在產生劇烈的改變。

  那些自被褥和岩石間流淌而出的金色線路,原本就是那名東胡老僧留下的修行之法,記載的便是這些苦行僧之中的肉身成聖的至高功法。

  這便是衣缽傳承。

  同樣也是厲西星進階的契機。

  厲西星很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身體在迅速的變得強大,這種全方面的強大再加上他在這座山上靜修了很久,以至於許多原本觸摸不到的天地元氣的流動,在他的意識世界也********變成了很清晰的線條。

  只要堅持完成這轉變的過程,那他就能正式踏過那扇門,成為長陵這一代修行者之中最早踏入七境的人之一。

  然而他並非長期修行苦修士功法的東胡修行者,無論是自身身體的本身,還是身外那柄和他氣血相連的晶劍,都讓他可以自覺無法支持完成這個進階的過程。

  自他體內溢出的金色岩漿般溶液覆蓋滿他的面目,他體內的氣血也即將被燃燒殆盡,如同真正的窒息。

  然而也就在此時,整座山裡發出了許多道獨特的吟詠聲。

  這山底部的許多苦修者走出了洞窟,震撼難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山巔許多的洞窟裡,隨著這種宏大的吟詠,湧出了許多道淡薄的金色光線,帶著強大而磅礡的生命氣息,湧入厲西星所在的洞窟。

  那名跟隨丁寧而走的老僧原本就是這些苦修者之中的佼佼者,是他們這一脈的領袖和希望。在這極為關鍵的時刻,他們也清晰的感知到了厲西星獲得了老僧的傳承。

  他們之中的許多人因為所修同樣功法的問題,和那名老僧之間本身有獨特的氣機感應,知道了此時老僧的生命就如同風中的殘燭隨時有可能熄滅,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厲西星便是這座聖山的天選,同樣也是他們今後的希望。

  這些修行者毫不猶豫的貢獻出了自己的精氣,那些經過數十年甚至百年凝練的極為精純的元氣。

  這些元氣帶著慈悲和祝福的力量,衝入了厲西星的體內,迅速完成了這個進階的過程。

  轟的一聲。

  厲西星所在的這個洞窟被金色的光芒所充斥,那些覆蓋在他身上的金色焰光變成無數細碎的光點,在往外飛舞的同時,那柄不斷形變的晶劍也徹底變成了金黃色,然後悄無聲息的分解為無數細微的顆粒。

  在接下來的一瞬間,這座山上空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巨量的天地元氣隨著這些金光顆粒全部匯入厲西星的身體。

  厲西星睜開了雙目。

  當他睜開雙目時,所有的異相開始消散。

  天空裡猶有巨山移動般的轟鳴聲。

  那些上方洞窟裡依舊傳出吟詠聲,但是變得低微而平和,如同真誠的祝福。

  厲西星明白發生了什麼。

  他看著難掩激動的胡京京,用力的咬著嘴唇讓自己平靜一些,然後他走出了洞窟,對著上方那些給予了他至關重要幫助的修行者們深深行了一禮。

  山上冰川的崩裂的還在繼續。

  有數片極為尖銳的冰屑墜落了下來。

  其中一片狹長如刀,墜落到他身體上方時,速度和真正的飛劍已經沒有多少差別。

  然而在這個行禮過程裡,他並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這片冰刃落在他的臉頰上,只是淡淡的金光一閃,他的肌膚上連一道痕跡都沒有留下,這片冰刃便徹底粉碎。

  ……

  在遙遠的大楚境內,夏家的一間靜室裡,一直盤坐死寂,氣息微弱的東胡老僧突然緩緩的抬起頭來。

  他黯淡昏黃的眼瞳深處也燃起了一絲金色的光焰,就如同體內點燃了一顆火種。

  「發生了什麼?」

  丁寧很快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這些時日他停留在南泉諸鎮,最主要的目的已經是借助南泉諸鎮門閥的力量,對東胡老僧等人進行醫治,然而在過往的那些時日裡,即便他和青曜吟用盡了一切手段,似乎都無法逆轉這老僧的衰老病死。

  然而就在現在,他感知到了老僧的身體裡出現了一絲轉機。

  「衣缽傳承。」

  老僧有些感慨的輕聲道:「沒有錯看那個年輕人,他已破境。」

  丁寧微微一怔,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很清楚這些東胡苦行者的功法有著很獨特之處,只是厲西星破境之時,獨特的氣機感應也能夠讓天地元氣對這老僧的生機有所壯大,這卻是他未曾預料。

  「我知道你有些欣賞他,卻沒有想到你會將衣缽傳承給他。」丁寧看著老僧,認真的說道。

  「這些都講機緣。我將洞窟留給他,便是留下了他可以修行到我功法的可能,只是能否領悟和能否發現,卻是天意。」老僧微笑了起來,「他能得到,便是他的。」

  「先前你的傷勢已經重到無法長時間跋涉,我又不放心將你隨意留在一處,現在帶著你趕路應該沒有多少問題。林煮酒他們已經傳來消息,他們已經確定了膠東郡秘藏的位置,我需要帶你們去膠東郡,只要能夠得到膠東郡的庫藏,應該對你們的傷勢會有很大幫助。」丁寧探詢般的看著老僧,想要得到確切的答案。

  像老僧這樣的修行者,只有他自己才能最為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

  老僧沒有多言,只是點了點頭。

  丁寧告退走出。

  此時月光正明,他抬頭看著柔和的月光,心中也充滿著一種奇異的情緒。

  攻佔膠東郡,這是很值得欣喜的事情。

  然而很多年前,誰會預料到,他和那名來自膠東郡的女子,竟然會走到這樣的一步?

  ……

  明月令人思故鄉。

  因為在世上所有地方的明月都是一樣,有陰晴圓缺。

  王太虛有些感慨,他也從未想到,自己竟然會在遠離長陵的燕上都獲得難得的安穩。

  在昔日中術侯那場叛亂裡,他獲得了大燕王朝軍方的支持,再加上張儀的封侯,燕太子的刻意關照,他在整個上都已經不只是一個江湖龍王那麼簡單。

  若非燕太子有變,否則誰都已經無法動搖他的安穩。

  今日裡他有客人。

  一名遠道而來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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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6 02:12:1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全面反擊

  出現在他視線裡的是一名頭戴竹笠的年輕人,身穿著素色粗布衣衫。這名年輕人的身上有很多戰鬥的痕跡,尤其衣衫內裡即便做了包紮,但還有沁出的血跡。

  很顯然這名年輕人經過了長途的跋涉,即便未現出任何的疲憊,但那種風塵僕僕的意味,卻是瞞不過王太虛的感知。

  「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見到你。」

  年輕人摘下竹笠,認真的對著他行了一禮。

  「你很擅長隱藏,但是你擅長的都是對付修行者的手段,很多時候卻忽略了普通人的目光。」王太虛微微的笑了笑,道:「很多細節方面的習慣無法更改,有些人可以輕易的判斷出來你是秦人。」

  「葉幀楠,你是丁寧身邊的人,當然值得我的信任。」

  頓了頓之後,王太虛的面色嚴肅起來,「你來我這裡,應該是出自他的安排,他想要我幫忙做什麼?」

  葉幀楠有些敬佩的看著這名從長陵走出的江湖梟雄,平心而論,他自知在和丁寧有關的那些人之中,應該是屬於很容易被忽視的存在。

  別說是和淨琉璃和厲西星等人相比,就算是南宮采菽和胡京京等人,都會因為家世或者師門的原因而更加引人注意。

  然而當剛剛到達這燕上都的第二天,他就遭遇到了王太虛的人,而且對方很準確的判斷出了他的真正身份,把他帶來了這裡。

  這名江湖人物能夠在燕上都成為這樣的巨擘,絕對不是偶然,也絕對不是燕太子的青睞。

  他尊敬的點了點頭,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從貼身的一個皮囊裡小心翼翼的取出了幾片竹簡,接著又從腿肚上的劍囊裡抽出了一柄小劍,撥開劍柄上的一個尋常人難以覺的機括,將劍柄旋了下來。

  劍柄內裡是空的,他抽出了幾張牛皮圖紙。

  然後他將這幾張牛皮圖紙展開,拼接起來,又將幾片竹簡放在了牛皮圖紙上。

  王太虛一直在凝神注視著他的每一個動作,所以當這些程度完成時,王太虛的眉頭已經深深的皺了起來。

  他已經看得出這應該是某種符器的制作圖錄。

  「這是什麼?」

  他深深的皺著眉頭,凝重的問道。他很清楚丁寧提早做出的安排,讓葉幀楠這樣的身邊人送到他這裡的這份圖錄絕對不會尋常。

  「元符金人。」

  葉幀楠異常簡單和快的回答道:「大幽王朝時期的符器製造圖錄。」

  王太虛深皺著的眉頭沒有鬆開,他沉默的看著葉幀楠,想要直到更多的訊息。

  「可以克制幽浮巨艦的強大符器。」

  葉幀楠很清楚他此時心中的想法,所以沒有猶豫的接著說了下去,而且說的更加簡單和乾脆,「幽浮巨艦一旦完成,不需要那些大齊王朝的修行者,都應該是此時這世上最強大的符器。當年鄭袖得知了一些大幽王朝的符器的製造方法,幽浮巨艦便是融合了大幽王朝符器製造方法和大齊王朝的陰神鬼物之道製造出來的東西。但是這元符金人卻是出她所知符器等級的東西。」

  王太虛點了點頭表示明白,然後低頭開始極為仔細的看起拼接起來的圖譜。

  拋開他是秦人的感情因素,從戰略層面而言,大秦王朝此時的幽浮艦隊的確是最具震懾性力量的武器。

  沒有一個城池可以阻擋得住驟然出現的幽浮艦隊,而絕大多數大城都是逐水而建,而且按照楚大軍殘部的動向以及丁寧在南泉諸鎮的舉動,很明顯巴山劍場是想搶佔膠東郡。

  膠東郡周圍環繞水域,主要城邦更是水域豐富,幽浮艦隊很自然是最為巨大的威脅。

  「要找到足以制器的匠師並不難,只要從大楚王朝內去找,但是這麼多黑金砂,不可能找得到,就算是我都無能無力。」王太虛看了足有小半個時辰,然後抬起頭看著葉幀楠,更為詳細的解釋道:「其餘的一些主材,或許不是問題,但是黑金砂是出產自大秦王朝黃龍山的一種獨特陶土,我雖說可以安插回去一些人手,但是黑金砂產量極少,本身是製作一些強大符器的原料,用以糅合一些元氣衝突的精金,價格極為高昂,這黑金砂一項,已經出了我的能力。」

  「黑金砂和辰晶,會有人從秦境內運來。」

  葉幀楠有些意外,但他的意外卻只在於王太虛的能力已經出了他的預計,竟然只提出這一項。

  王太虛聽著他的這句回應,卻是震驚起來,「有人能夠從秦境內運來黑金砂和辰晶?」

  「是的,連辰晶都會有人從秦境運來,不需要你花力氣去尋覓。」葉幀楠看著他點了點頭,道:「你只需要備齊其餘材料和尋找到合適的匠師。」

  王太虛沉吟不語,數息過後,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眼前的圖錄上。

  在外界看來,此時的丁寧似乎除了公開身份之外,還什麼都沒有做,然而光是由送到自己手裡的這份東西,他就知道丁寧對於鄭袖和元武的反擊已經徹底開始,而且是在很多層面都開始反擊。

  他雖然並非是高明的匠師,但即便是以他的眼光,也足以看出這「元符金人」是很恐怖的符器,並非只能對付幽浮大艦,而是能夠壓倒這世間絕大多數的符器。

  若是黑金砂和辰晶這種極其昂貴而且產地極為單一的材料能夠運來,那這份圖錄上所列的其餘東西他應該能夠收集完成。

  「還有一件事情是他想請你幫我。」葉幀楠轉入了另外一個話題,輕聲道:「他想讓你幫我找大燕王朝一個名為雅庵的修行地。」

  「雅庵?」王太虛愣了愣,他的印象裡沒有聽到過這樣的宗門名字。

  「這個修行地原先在大燕虛山內,只是一個小宗門,但是他想讓你幫忙,看能否幫我得到他們的一本修行典籍『頌雅』。」葉幀楠迅的解釋道:「我雖然也不知道那本典籍記載著的是什麼,但是應該對我有大用。」

  說完這些之後,葉幀楠又從衣袖之中拿出了一冊薄薄的冊子,遞到王太虛的面前。

  王太虛忍不住道:「這又是什麼?」

  「這是他給你的東西,說對你的修行有用。」葉幀楠認真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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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7 00:00: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不再少年

  「我不明白你是怎麼想的。」

  南泉諸鎮有一座梨山,山上有很多梨樹,山頂有一方平臺連接著建在懸崖一側的院落,這是南泉三大門閥之一的縐家的產業,無論從平臺還是院落的窗畔,都可以清晰的看到南泉諸鎮幾個重要港口的一切動靜。

  此時一間專門用於飲茶的茶室裡,窗戶敞開著,一襲紫衣的縐家家主縐沉雲面色陰鬱,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公羊戟,便是滾燙的茶水都有些沖不去他語氣裡的微寒,「屈於巴山劍場是大勢使然,只是你即便一心奉承,也似乎太過了一些。現在他要走,只是留下澹台觀劍接應趙妖妃,秦軍追擊之勢未有絲毫放緩,到了這裡,戰事如何還不好說,但你卻將公羊初心送到他身邊…誰不知道公羊初心是你最看重的孫子?你們公羊家在公羊初心的身上花了多少的心血,這就是主動將公羊初心送到他手裡做人質。即便你們公羊家本身就鐵心和巴山劍場綁在一處,但又何必如此?」

  公羊戟正在飲茶,聽到縐沉雲這些話語,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縐沉雲垂下眼瞼,沉聲道:「這是你自家的選擇,別家的確插不得手,然你這樣的做派,卻讓各家都有顧慮,連自己最疼愛的孫子都可以作為人質送到對方身邊,那等戰事起時,恐怕你調度各家力量時更不會在意折損。」

  「人質?那真的只是想法不同。」公羊戟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你有沒有想過巴山劍場的起身?」

  縐沉雲皺了皺眉頭,他有些不明白公羊戟這句話的意思。

  公羊戟放下茶盞,收斂了笑意,平和的說道:「自然巴山劍場是昔日大秦王朝數大宗門之一,且底蘊比其餘任何一家要深得多,劍藏豐富,修行典籍也是浩如煙海,然而那些都是死物,若是沒有人能夠動用,那些死物堆積在那裡,也只是蒙塵,和垃圾沒有什麼區別。巴山劍場能夠一飛沖天,便在於突然出現了王驚夢這樣的絕世天才。王驚夢過目不忘,片刻成悟,在加入巴山劍場之前,便有奇遇從大幽王朝的一些遺跡得了不少修行典籍,進入巴山劍場之後,更是通讀經藏,後來到了長陵,再到韓趙魏三朝征戰之時,更是通曉了當時大多數宗門的修行功法。這樣的人物,他的腦海便是一個巨大的經藏,修行者的世界裡之前沒有過,今後恐怕也不會有。巴山劍場後來的許多強大的修行者,都是受了他的點撥,挑選了合適的功法和劍經,這才驟然突飛猛進。」

  頓了頓之後,公羊戟看著眼神明顯已經起了變化的縐沉雲,接著說道:「說昔日巴山劍場是他造就的也不為過,在我看來,他既然能夠造就一個巴山劍場,哪怕今時不同往日,巴山劍場山門破滅,失卻了很多助力,但再造半個巴山劍場也不是問題。所以這哪裡是什麼人質的問題?這是公羊初心前程的問題。」

  「我們這些老朽,這些可憐的家業,和這些後輩的將來相比,有多少值得珍惜的?」

  當公羊戟這句感慨響起,縐沉雲的背心出了些汗珠。

  位置再高的人也容易一葉障目,當換了一個視角去看的時候,事情便真的徹底不同。

  「我將縐溪送去,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縐沉雲急切起來。

  縐溪是他的第三子,同樣也是縐家年輕一代修行者中最有希望有大成就者。

  公羊戟笑了笑。

  來不來得及和他也沒有什麼關係了,現在反正公羊初心已經跟隨在丁寧的左右。

  他現在所奇怪的是,從南泉諸鎮離開去膠東郡,按理最快的依舊是水路,只是丁寧等人卻似乎沒有任何走水路的打算,那他們到底要如何走?

  一聲沉悶的雷聲在雲端響起。

  遠處的水澤裡驟然升起許多團烏雲。

  烏雲裡蘊含著大量的水汽,似乎有一場暴雨毫無徵兆的要降臨,然而在下一剎那,有數條巨大的影跡從水澤深處飛騰而起,就像數條城牆在空中滑行。

  烏雲飛快的移動,雷聲更隆,偶爾有巨大的指爪從雲端的下沿穿出,帶著劇烈的元氣波動。

  「騰蛇?」

  公羊戟怔住,過了數息的時間之後,他忍不住搖了搖頭,苦笑起來。

  御龍在天,這的確比任何的快馬或者快舟更快,只是這些蛟龍本身屬於膠東郡,此時竟然反而成了巴山劍場之物,也實在讓人意想不到。

  「這鞍座做的很用心。」

  烏雲風雨之中,丁寧看著身側的一名年輕修行者說道。

  這名年輕修行者標準的楚人相貌,膚白,瓜子臉,雖是男子卻有些女相,不像關中秦人一般粗獷。

  這名年輕修行者自然便是公羊戟寄予厚望的公羊初心,公羊家年輕一代修行者之中的佼佼者。

  此時蛟龍之上的鞍座的確很靜致,不只是用某種獨特軟木做成如巨大的馬車車廂,而且外鑲獨特晶石符文,連風雨之聲都被獨特的元氣隔絕在外,而且鞍座之間都用特製藤具和軟鋼緩衝,甚至沒有多少顛簸之感。

  如此一來,傷者也不會有多少不舒適的感受。

  「只是匠師用心,倒不是我的功勞。」聽著丁寧的讚賞,公羊初心卻只是說了這一句。

  看著這名謙遜的年輕人,丁寧頷首致謝,接下來卻並未多說什麼。

  「在想什麼?」他的神情很平靜,然而長孫淺雪和他接觸日久,卻是自然感應到他此時的情緒和平時有些不同,在他身側輕聲問道。

  「我也從沒有到過膠東郡。」

  丁寧轉過頭去,看著她美麗的雙眸,微微搖了搖頭,輕聲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這是很多神怪異志的書裡對於虛無縹緲的仙人世界和人世間時間流逝的描述,不過最早起源便來自於這種天上飛行的異獸和地上尋常人行走的差別。這種騰蛇一天飛過的路程,很多普通人翻山越嶺,恐怕真是需要一年的時間才能達到。所以即便在我的概念裡,膠東郡都是很遙遠的地方。現在在這蛟龍之上,膠東郡卻好像瞬時近了,就像是只隔著一座城池的州郡。」

  長孫淺雪感同身受,這有關夢想和遠方。最早王驚夢和那些巴山劍場的人進入長陵時,也彷彿就還在昨日,很多事很多地方似乎還很遙遠,然而似乎就在一轉眸之間,已經物是人非,一切都已變化。

  夢想和現實的相隔,往往是欺騙和背叛,痛苦過後,人便不再少年。

  那時想著娶她之後,或許會一起去膠東郡看海,誰又曾想到會在很多年後,這樣去看那因為太遠而似乎有些夢幻的膠東郡。

  丁寧深吸了一口氣,抬起了頭。

  他在烏雲的縫隙裡往外看去,看著遠方的山。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座山上,然後他微微皺眉,恍惚記起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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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一封舊信

  「我們要去那裡看一看。」

  丁寧想了片刻,然後對著身旁騰蛇鞍座內裡的青曜吟出聲說道。

  順著丁寧手指所點的方向,青曜吟愣了愣。

  「齊雲山附近?」他有些不確定的出聲問丁寧。

  那處地方不在楚境也不在秦境內,甚至不在他們前往膠東郡的路線裡,而是在大齊王朝的境內。

  雖然此時目力能及,但隔著很遠的距離,從那處地方折向膠東郡,不只是浪費一點時間,而且因為大齊王朝和鄭袖聯手的原因,很有可能出現一些難以預料的意外。

  「那裡有什麼?」長孫淺雪看著神情有些古怪的丁寧問道。

  「有一個宗門,用的是一種符石法。擅長用一些火石和雷石的粉末制符,引動雷火,但是真元功法一般,太過依賴外物,對敵起來很是尋常,再加上這些符籙對陰氣鬼物有些天然剋制,所以在齊境內便本身受歧視排擠。久而久之,這個宗門的門下弟子在很多齊人眼裡甚至和那些假託能夠捉鬼驅邪的江湖道人沒有多大差別。」

  丁寧看著她解釋道:「那時我研究各朝修行之法,卻是恰好接觸過這個宗門的幾張雷符,那時就覺得這個宗門的雷符其實極有威力,若是有一門厲害真元功法為引,他們製成的雷火符籙威力會提升數十倍甚至百倍不止。後來我真花了些時間參悟,還讓我找到了一篇合適的功法。」

  聽到這裡,別說是長孫淺雪和青曜吟,就連之前對他並無多少瞭解的公羊初心都是心中一動,反應了過來。

  想來當年雖是發現了有合適那個宗門的功法,然而卻還未來得及有什麼舉動,王驚夢就已遭遇長陵之變,隕落在長陵。

  「雷液真火引,趙地火神宮的鎮派秘法。這大齊的這個宗門的手段很奇特,真元功法必須雷火兼修,真元能在雷火之中完美轉化的功法才合適。我花了不少力氣才得到了火神宮的這篇功法,略加改動之後應該極其適合這齊地宗門,只是尚未來得及和這宗門接觸,便遭遇大變。」

  丁寧也不掩飾,這慢慢講述之中,他的心境也徹底平靜下來,「十幾年的時間很長,尤其有段時間什麼都不能做,我最為擔心的就是害怕一些至關重要的事情,所以我時刻提醒自己的除了一些修行的經驗之外,還有以往修行之中犯過的錯誤,這樣我在重新修行的過程中,我的境界提升會變得更加完美。除此之外,我要記住的還有曾經看過的一些重要修行功法,包括我那些對手的功法和對敵手段。」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以為林煮酒他們都已經死了。這樣如果我想報仇,那能夠依仗的便只有我的這些修行經驗和那些強大的劍經。」

  「先前我想著只要重回七境,天下便難有人能殺得死我,至少我不敵也能逃脫,只要我能記住這些東西,我擇人施教,重建一個巴山劍場也有可能。」

  丁寧自嘲般淡淡笑道:「只是元武破了八境,再見夜梟的殺陣,現在想來卻沒有那麼簡單。」

  公羊初心雙手微顫。

  他雖然是公羊門閥之中年輕一代之中最為傑出者,才智見識自然都是不凡,只是丁寧身份所在,每說的一句話都宛如超出這修行者的世界,但又那麼理所當然。

  現在他自然明白有著林煮酒等人相助,丁寧如攜帶巴山劍場和許多修行地的秘藏,要傳經授道已經相對簡單,只是丁寧平靜話語裡蘊含著的那種驚天波瀾,卻依舊讓他心神震動不已。

  現在的丁寧面容樣貌其實看起來也和他年紀相差無幾,然而和丁寧接觸的時間越長,他的心中便越是自然忽略這些,心中對於丁寧的敬仰便越加深一分。

  ……

  山中有道觀。

  道觀很小,有些殘敗,雖有花木,卻是沒有人休憩,有種肆意妄為的野性。

  道觀門口上方有一塊牌匾,漆色斑駁,連原本的燙金大字都快要看不出來,需要細細的揣摩一番,才能辨別出是雷火道觀四字。

  這整個道觀也只有一名中年道人。

  這名中年道人身材瘦削,面色有些枯黃,身上的黃色粗布道袍也是洗得發白,顯見生活雖然過得簡樸但都不輕鬆,只是他的神容卻是端莊,不僅身上的道袍一些磨損破口處都是細緻的縫補過,連身上也是整理得極為潔淨,髮絲整理得絲毫不亂,指甲之中也不見任何污垢。

  所以即便他在道觀中的一口井前擔水做著澆灌菜園這種粗笨的活時,都給人分外矜持之感。

  驀地,這名中年道人聽到了一些風雷聲。

  他有些奇怪的抬起了頭。

  當他抬起頭時,整座道觀已經被巨大的陰影籠罩。

  他的眼瞳劇烈的縮放著,身上的道袍瞬間被水汽浸濕。

  感受著那種強大的元氣波動,看著那種在雲氣裡透出,如岩石般厚重的鱗甲,他的手指微僵著鬆開袖中的數道已經開始發熱的紅色符紙,在接下來的一剎那,他甚至放鬆了身體,只是靜默無言的等待著。

  「我不知道這是否還是當年那宗門,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最近發生在外面的一些事情。若是當年那個宗門的人,在大秦元武登基前數月,我曾經寫過一封信到這裡。」

  風雷還在天上,一個聲音卻已經在他的身側響起。

  這名中年道人順著聲音下意識的轉過頭,他的視界裡剛剛出現丁寧的身影,他便因那聲音聯想到了一些驚心動魄的事情。他深吸了一口氣,沒有任何猶豫便深深躬身行了一禮,袖中僵硬的手指伸入衣袖伸出,從中取出了一卷泛黃的牛皮信卷。

  「若信便至長陵。」

  丁寧平靜的說了這一句。

  那是這封舊信上最後一句話。

  「我師尊未至長陵便聞君逝,一生之憾。」這名中年道人躬身不起,聲音微顫。

  丁寧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去膠東郡,你便也跟著我罷。」

  中年道人起身,再拜行一禮,眼眶漸潤,道:「我齊人信鬼神,容我去師尊靈位上炷香,告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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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7 00:01: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註定

  山間有煙氣嫋嫋升起,元武皇帝的身邊也燃著香。

  只是和尋常人平時寧神或者祭祀時所用的線香不同,元武身邊的香爐裡燃著的是產自海外的奇楠香。

  經過歲月的洗練和轉化,這種香脂凝聚了大量對修行者療傷有益的靈氣,在修行者的世界裡早就已經變成千金難求的聖物,尤其此時元武香爐中所點的奇楠是雪白如玉一塊,更是白奇楠中的極品白玉脂,即便是對於世上那些大門閥的子弟,都是只在記載之中見過。

  這種等級的白奇楠香氣在記載裡只要聞上一縷,便會通體舒泰,飄然欲仙。然而在這樣的異香繚繞裡,每隔數息的時間,元武卻是咳嗽起來,吐出些腥紅的血沫。

  徐福靜靜的侍立在他的身後。

  這山間營帳一切陳設都極為簡陋,甚至視野之中連侍衛和宮女都見不到數名,但徐福確信只要自己站在這裡,此時的世間便不可能有人能夠刺殺元武。

  然而看著元武吐出的那些腥紅的血沫,他的眼眸深處也盡是擔憂。

  這白奇楠是治療胸肺之間傷勢的最佳靈藥,尤其能夠祛除體內那些連真元都無法洗練的沉淤,然而即便是這樣的靈藥,對於元武的傷勢的治療作用卻是甚微。

  在世間很多未接觸修行或者剛接觸修行的人看來,修為越高,自然是復原能力更強,然而像他這樣的修行者卻很清楚,事實卻恰恰相反。

  修為越高的修行者越難受傷,然而一旦受傷,要復原起來卻是比尋常的低階修行者要困難得多。

  就如一團並不堅實的泥土在裂開之後可以很輕易的重新揉捏成一處,而世間那些最為堅硬的寶石裂開之後,卻很難有手段再重新捏合。

  修為越是強大的修行者想要消去身體裡那些嚴重的創傷,便更需要驚人的靈氣支援。

  「用盡你從海外收集的靈藥,也無法完全消除體內隱疾,這肺腑之間的撕裂如雷絲炸裂,最是影響行氣,五氣不調便最是麻煩。要想根除,恐怕需要她用長陵靈脈和星光灌浴出來的那些靈蓮蓮子。」

  元武看著身前石地上那些血沫,神容卻是平靜。

  聽著他的這句話,徐福微蹙的眉頭驟然一鬆,然而元武接下來的一句話,卻是讓他的眉頭不由自主的皺得更緊。

  「只是她花了這十數年的時間在這些靈蓮上,甚至不惜影響修為進境,卻從未和我說過培植那些靈蓮有何用意,若不是百里素雪殺入皇宮,她動用了這靈蓮蓮子,連我都不知道其功用,她願不願意給我這靈蓮蓮子,也是未知之數。」

  徐福雖皺眉卻是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的聽著。

  元武拿起一宗卷宗,很快看完又放下,再拿另外一宗卷宗。

  這些時日他停留在這裡等待丁寧的信使到來,安靜療傷甚至沒有離開這數座營帳,然而通過這些很快送到他手中的卷宗,他卻是很清楚丁寧那些人的動向。

  「很多年之前,我在長陵第一眼看到從膠東郡而來的她時,我就知道她是那種不願居於任何人之下的人。王驚夢對於她想得太過美好,所以憑藉此點,我勝了王驚夢。」

  「我停在這裡等王驚夢的人,她自然不會愉快,我想要拿那靈蓮蓮子就更難。」

  「膠東郡一失,對我和她之間的關係或許有些緩和。畢竟她比我更清楚王驚夢。像王驚夢那樣的人,得了膠東郡之後,再造一個巴山劍場也只是時間問題。」

  「我和她之間的關係,並非歸結我做了什麼,和為不為她做什麼,而是在她進入長陵,我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就已經註定。在於她的人本身。」

  元武看完了所有的卷宗,也正好說到這句話,然後他站了起來,轉過身看著靜默不語的徐福,「說了這麼多,我便是想你不要勸我不要和王驚夢等人交易。」

  徐福沒有馬上回應。

  他緩緩的抬起了頭,看著天邊的流雲。

  難道這世上很多事情,很多人之間,真的是一開始便都已經註定了嗎?

  「若是她早就將真正的膠東郡也交到寡人的手裡,那我豈會在鹿山會盟之前才勉強八境?」元武微嘲的又說了這一句。

  他的面容依舊平靜,神色沒有任何的改變。

  然而他之前和徐福說話自稱都是「我」,而這句話用了「寡人」,這便是意味著他這句話不只是推心置腹的交談,還有著皇命的成分。

  徐福頷首為禮,道:「諾。」

  當他頷首之時,一道凝聚的元氣從他體內沁出,化為數十縷流散到了風中,這一片山林周遭的空氣裡泛出許多晶瑩的流光,似乎有很多光線被硬生生扭曲了方向。

  對於有些遠道而來的人而言,這卻是指明了方位,就如打開了一道大門。

  一股陰鬱而寒冷的氣息很快從遠處的地底遊來。

  在距離元武百步之遙處,被徐福身上散發出的一股陽和力量所阻,接著毫無徵兆的湧出一團黑氣。

  黑氣又迅速朝著中心收縮,團成千墓的身影。

  「晏嬰的弟子,你很想殺寡人。」

  元武淡淡的看著正面著他的千墓,看著千墓黑到發亮的雙瞳,搖了搖頭,「但是你永遠都殺不了寡人。」

  「有人會替我殺你。」

  千墓緊緊的握著拳頭,他雙手的指甲刺入了肉裡,但是沒有感到痛苦,只是有些麻木。他的臉上也出奇的沒有特別的情緒,只是深深的看著元武,說道。

  元武微諷的笑笑,他無意於和這樣的小孩子玩過家家般的遊戲,負手道:「他讓你給我帶來什麼,用於交換商家大小姐?」

  千墓極為簡單的說道:「烏氏祖山不死藥。」

  當他說完這句話,一塊黑色的墓碑已經直接出現在他身前的空氣裡,然後彷彿毫無重量般朝著元武和徐福滑行而去。

  聽著這句極為簡單的話語,感受著那塊墓碑裡所蘊含的元氣味道,元武和徐福卻是都徹底變了臉色,這山周的空氣裡,很自然的響起了無數巨獸咆哮般的轟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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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7 00:14:4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五道符

  天地轟鳴只是因為情緒波動下的元氣感應,元武雖然傷得極為麻煩,然而此時卻足有江山皆在腳下的氣勢。千墓微垂著頭,心裡越加清楚不管自己多麼痛恨元武,然而憑藉自己是終究不可能戰勝這樣的人物的了。

  「這種藥很危險。」

  徐福手指微動,似乎已經撚起了那塊墓碑中的元氣,臉色瞬變。

  他長時間為元武在海外尋藥,自然深諳藥理,此時這種藥氣在他的感知裡雖然蘊含著驚人的變化,令他身體裡的血肉都有種躍躍欲試的歡愉意味,然而他卻同樣敏感的感應到,這種藥氣裡面有種神聖的死寂意味,和他所接觸的那些世間最頂尖的靈藥中那種靈動的意味截然不同。

  元武點了點頭,示意他已經聽清楚了。

  他沒有馬上表態,只是伸出了手,落在了那塊墓碑上。

  他的手掌邊緣和漆黑墓碑接觸的瞬間,頓時滿溢耀眼的金黃色聖光,黑色的墓碑自然迸發出敵意,似乎要炸裂開來。

  然而他的手掌死死的按住這漆黑墓碑,漆黑墓碑在不斷的震鳴之中卻是絲毫無法動作。

  金黃色的聖光沁入這黑色墓碑,他用了數十息的時間去仔細感知,面上的神色越來越古怪。

  「原來所謂的烏氏祖山不死藥,竟是這等物事。」

  接著他先是說了這一句,然後再看著千墓,似是早已知道丁寧的安排一般,說道:「藥力最多過半,還有一半是要交還商家小姐再交至我手中?」

  「還有一半就在扶蘇身上,會隨著扶蘇一起交到你手中。」

  「是嗎?」

  元武挑了挑眉。

  他平時的臉色沒有太多的變化,甚至很多時候除去那份帝王威嚴之外,只是顯得樸實忠厚,然而這一挑眉,卻是別有一種說不出的傲然。然後他異常簡單的說道:「我答應這條件。」

  千墓微愕。

  他沒有想到元武應承得如此乾脆,然而在下一瞬間,他心頭微沉,覺得這才是元武應該有的氣度。

  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夠戰勝曾經的王驚夢和殺死他的師尊。

  這樣的人,似乎樸實無華的就像是一塊石頭,然而卻…很可怕。

  元武不再去看千墓,他也沒有去想如何交換商家小姐和扶蘇,在他看來這些都是丁寧應該想的事情。

  這烏氏祖山不死藥裡,那種永恆死寂的元氣應該來自天外,而且含著侵蝕精神意志的味道,這種不應該屬於這世間的藥物本身,才是他所需要考慮的事情。

  ……

  上香,祭告師祖,關鎖門窗。

  雷火道觀內,中年道人每一步都做得很細緻,因為他很清楚,今日一旦離開師門,或許很久之後才能回來,或許自己永遠都回不到這裡。

  丁寧極為耐心的看著他做著這一切,中年道人的這副模樣讓他眼中的異彩越來越濃,讓他越來越想起昔日巴山劍場後山的數名師兄。

  這絕對是一種意外的驚喜。

  這名中年道人的身上,足有那幾位師兄一樣的獨特氣質。

  「雷火道觀只餘你一個?」

  在這名中年道人忙完這一切之後,他問道:「你叫什麼?」

  「師尊賜道號守塵。」

  中年道人道:「在長陵之變後五年,也就是元武登基後第二年,我雷火道觀周遭數郡爆發瘟疫,我雷火道觀有半數染疾身亡,修行者無法抵禦疫病,當時在齊地蔚為笑談,本來還剩下十餘師兄弟,後來便都出走,只剩餘了一個我。」

  丁寧看著他,道:「你修為至少也已經到了五境,謀生自然不是問題,但我看你氣血不旺,似是平日裡飲食都沒有保障,這是為什麼?」

  「一些宗門對我雷火道觀多有排擠,我師尊便是死在一樁這樣的事裡,若不是朝中有人受過他的恩惠,這山門也保不住。只是我師尊死後,雷火道觀便不享受齊地修行地待遇,山地田畝的賦稅便是極重。這山門占地,便像是重金租的。」這名名為守塵的道人解釋道:「我勉力而為,前些年也教了數名弟子,但是稍有成就,便反而被別宗門『借』了過去。」

  丁寧沉默數息,道:「為什麼還留著那信?」

  「雷火道觀只是最尋常不過的修行地,其實最初祖師爺也只是遊方道人,恰好幫此處的鄉紳擊退了流寇盜賊,才被挽留再次開闢了這道場。一代代傳下來最多也是幫人做做法事,用元氣幫人治病安神,祛除邪氣。都沒有什麼值得提起的風光事情,但昔日天下無敵的王驚夢卻是特意來信,居然注意到我們這樣的一個微不足道的修行地,這便是真正的風光。而且當年若不是那信中筆跡都蘊含著驚人的元氣味道,我師尊或許會認為是別宗門的惡作劇。」

  守塵深吸了一口氣,看著丁寧,接著慢慢說道:「我師尊說了,便是為了這封信,都要將這道觀傳下去。」

  「這樣都能守這道觀,你師尊的最大風光不是接了我這信,而是選到了你這樣的一名真傳弟子。」丁寧看著他,越發確定他和巴山劍場那幾名大器晚成的師兄相像。

  守塵不再言語,卻是伸手從袖口深處取出一個方玉匣,然後打開。

  丁寧微微一怔。

  守塵從袖中取出的玉匣本身便是最為上等的獨山玉,這種玉石天生溫潤,而且有著隔絕元氣的功用。最為關鍵的是,這種玉石本身便極為昂貴,和這破落的道觀有些格格不入。

  方玉匣裡卻分五層,當守塵打開,丁寧看到有五張道符,張張不同。

  雷火道觀的道符是真正意義上修行者世界裡最古老的道符,符的本身用一些特殊的材質煉製,而符文則用特殊的金屬或者玉石磨粉調和其它一些可以引聚大量天地元氣的天材地寶來描畫。

  這種道符的威力便大多來自於符的本身,修行者的真元和獨特的施符手段,只是相當於點燃這些符燭火。雷火道觀這種傳承,最大的弊病在於這種道符往往還沒有來得及出手,就被飛劍刺殺,所以在修行者的世界裡,最終才衍化為仙符宗那種真元凝符的手段。

  然而此時這五張道符即便是在隔絕元氣的玉匣之中,落在丁寧的眼中,卻是寶光四溢,讓他都真正的震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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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7 00:15:0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預見

  守塵很清楚此時丁寧為何震驚。他托著這個玉匣,也是如同托著一個宗門所有的重量,所以他說話起來的語速更加緩慢:「就如您的認知,我雷火道觀的符道有別於其餘所有符宗,主要依靠於外物,然我宗的符道和別宗相比也有殊勝的地方,例如一些對於其餘宗門沒有用的材料,小至一些不可能制器的晶石粉末,大到一些上古靈獸的殘骨,甚至是一些巨大靈木中凝練出來的樹膠,都可以用來制符。只是這些不同的材料雖然按照我們雷火道觀的符道,都可以作為引聚大量天地元氣的引子,但不同的材料無論是配比還是對應各種不同的符文,卻是都要經過無數次的試煉推敲,成功率極低。」

  「即便我宗眼中視為珍寶的一些重要材料,在很多宗門的眼中只是毫無價值的棄物,之前我宗庫房裡也累積了不少,然因為成功率極低,再加上我們先前的所有祖師也並未上心,既然所修真元功法和施符手段所限,再厲害的符也憑增不了多少威力,又有何去追求極致的材料做出的極致好符?在接到您的信之前,所有的師祖們都是這麼認為的。」

  「這是認知的問題,我們雷火道觀有許多代祖師也曾想尋求可以配合我們符道的真元功法,但可惜的是我們道觀接觸不到那麼多功法,也從未出過像您這樣幾乎縱覽天下修行功法的存在,所以在後來我們的認知甚至是,世間不可能有更適合我們符道的功法。」

  說到此處,守塵沉默了許久,然後才接著緩緩說道:「然而您的來信改變了一切,我師尊雖未至長陵便聽到巴山劍場覆滅的消息,但接下來回到道觀,他將所有的時間都用來了制符。即便他這一生都不可能尋找到更好的功法,即便尋到了也不知道該如何轉化融合,但在他看來,既然這是存在,他便要為雷火道觀留下些有用的東西。所以他一共留下了兩道符。我製成了三道,但這並非是說我比我師尊強,而是很多方法都建立在我師尊的研究之上。」

  丁寧的目光脫離了那幾道符,抬起頭來,看著這名始終謙遜樸實的道人,然後點了點頭,「有這五道符,已經足夠讓你們雷火道觀風光。」

  所謂的風光,守塵合上玉匣的同時,莫名想到了故事裡,眼前這丁寧帶著薛忘虛參加岷山劍會奪首的事情。之後白羊洞便名揚天下。

  守塵知道自己不需要這樣的風光,然而師門需要。

  於是他再次對著丁寧深深躬身行禮,道:「我不會懷疑您說的話,因為您今天御龍來到這裡,已經給雷火道觀帶來風光。」

  ……

  騰蛇還在半空中盤旋,烏雲扭曲成各種各樣詭異的形狀,和守塵所說的一樣,丁寧的動向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是去膠東郡,然而今日折入齊境,尤其是降臨雷火道觀,就已經引起了無數人的驚惶和猜想。

  那座道觀裡有什麼?

  在距離這山最近的數個城池裡,所有的齊軍已經高度戒備。

  在其中一座城池裡,大齊王朝名將之一的田雨澤面色極為沉重的看著那座烏雲繚繞宛如魔域的山頭。

  在齊帝的暗使之下,大齊王朝和鄭袖聯手,諸多強大的修行者為幽浮巨船增添陰氣法陣,這已經引發了王朝之內的諸多不滿,尤其當齊軍乘機侵入楚境攻城掠地時,許多曾經和楚人一起抗擊過秦軍的老將和修行者,更是以解甲歸田直接表示了對齊帝的不滿和憤慨。

  在一些少壯派的支持下,以及奪得的楚地的切實好處回歸大齊王朝,大齊王朝的局勢才徹底穩定下來。

  然而隨著圍殺九死蠶失敗,元武確定重生的九死蠶高調的正式露面南泉諸鎮,岷山劍宗都和長陵決裂,晏嬰的弟子和丁寧等人一處…這種種消息傳至齊地,那種不安和反對齊帝的聲音,頓時又蔓延起來,無法遏制。

  即便在他這樣以大局為重的大齊王朝名將眼中,大齊王朝的處境也十分危險。

  和巴山劍場反目,若是趙香妃率領的數十萬楚軍主力撤入膠東郡,則膠東郡不只是鄭氏門閥被巴山劍場所破,而是整個膠東郡將會被巴山劍場割據。

  從戰略意義上而言,大齊王朝將會陷入秦、燕和膠東郡三面夾擊之勢。

  大燕王朝已經徹底表明態度,勢必和巴山劍場同一戰線,到時若是秦人改變主意,那大齊王朝便徹底孤立無援,很容易覆滅。

  作為王朝的重要將領,他不會去指責已經發生的事情,而是必須要考慮如何避免這樣最不利的局面發生。

  和燕王朝一樣,對巴山劍場示好嗎?

  不只是齊帝不會這樣做,現在丁寧折入了齊境,卻根本未和他們有任何接觸,這便意味著大齊王朝在巴山劍場的眼中,已經是敵人。

  「背信棄義對於盟友而言是最大的罪過,一旦犯下這樣的錯誤,哪怕掉過頭去再付出一些代價,都不可能再獲得原來和贏回信任。」

  一個聲音在田雨澤的身後響了起來。

  出聲的同樣是大齊王朝的名將之一,大齊王朝戰力最強的三支軍隊之一的「鬼軍」的統領,蘭麟聖。

  他和田雨澤顯然是同樣的看法,接著聲音微冷的說道:「對方至齊而不和我們接觸,這便是代表著他們將我大齊視為敵人,要避免將來形成三面夾擊之勢,我們最好便是敦促陛下出軍阻攔,不讓巴山劍場和楚軍徹底割據膠東郡。」

  「陛下不是笨人,但我不明白他為何還沒有動作。」田雨澤點了點頭,轉頭看著蘭麟聖,說道:「只是巴山劍場這些人特意到這裡折一折,似乎根本就不擔心我們大齊王朝出軍,不知道他們作何打算,不知道他們的手中還握著什麼樣的後招?」

  蘭麟聖靜默了片刻,沉冷的輕聲說道:「在秦征戰韓趙魏三朝時,我曾助力過魏,和巴山劍場這些人打過交道。王驚夢和林煮酒合在一起,一人統領戰事,一人負責執行繁瑣細事,十分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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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7 00:15: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移城

  田雨澤也沉默下來。

  王驚夢和林煮酒,這毫無疑問是數百年來戰爭史中最強大也最傳奇的一對組合。

  韓趙魏三朝,除了當時的韓王朝本身政事有些混亂,已經是在走下坡路之外,趙王朝和魏王朝都異常強橫,然而前後不過十餘年的時間,這三大王朝就被大秦王朝吞滅。

  在那些戰爭裡,無論是陰謀還是陽謀,絕大多數都是有王驚夢和林煮酒的身影。

  那時的元武甚至被忽略,是因為這一對組合的鋒芒遠遠超越了當時所有名將的風采。

  不只是在軍隊事物的層面上,林煮酒的能力和細緻涵蓋更多方面,他和當時許多宗門都有密切的聯繫,甚至於別朝的宗門。

  王驚夢當時號稱遍閱修行地經藏,其中至少有一半的經藏是有些修行地密不外傳的密卷,然而這些密卷能夠到王驚夢的手中,便是林煮酒的手筆。

  當時所有大秦軍隊的將領都只是稱呼林煮酒為軍師,然而林煮酒當時的威望和作用,何止是軍師。

  按照可靠的軍情,林煮酒已至膠東郡。

  眼下那御龍而行的丁寧再去膠東郡,那這一對可怕的組合,將在很多年之後再度相逢,這的確是最令人擔憂的事情。

  很多年之後,或許林煮酒會被人遺忘和忽視,但對於他們這種將領而言,的確不能被忽視。

  膠東郡外海往東深處,十數晝夜的航程到月餘航程的距離之內,有不少海,上面有些小國,而這些海外國之間的一些海域,曾經是一些巨大海獸的領域。

  膠東郡花了上千年的時間,斬殺了其中的大部分海獸,並成功馴服了如騰蛇這樣的一部分海獸,尤其斬殺了海底深淵之中的蜃類,這片海域便可以讓船舶通航,一些海域也不會再因為這些巨獸元氣的侵擾而變得光怪陸離。

  但是膠東郡的外海,由東向北端,很多海域卻還是修行者足跡罕至之地,甚至連對外海探索最勤的大秦王朝,對於這些地方也只有大致的海圖,但連其中到底有多少嶼都無法標記清楚。

  這片海域裡面不只有強大的海獸,還有最北境的永冰之地席捲而來的寒風和寒流。

  寒風容易引起變幻莫測的風暴,而寒流和暖流相遇,會使得海面之下的水流都洶湧而變幻莫測。

  然而誰會想到膠東郡的先祖其實已經掌握了一些水流的規律,誰會想到膠東郡千年的根基,其實就藏在這片海域深處?

  林煮酒和張十五此時便在這片海域。

  他們腳下的船舶是奇異的圓形,而船隻的底部則是像一個磨去了尖角的錐子。

  這種船隻便是膠東郡先祖製造的螺船,遭遇任何幅度的搖擺,只需船上的修行者略微用力,便可牢牢控制住這船的重心,在極大的風雨中也難翻覆。

  只要能夠在這船隻上保存一定量的淡水和食物,甚至修行者所需的一些藥物,便能夠讓修行者在這種海域裡生存和航行很長的時間。

  然而很顯然,若是沒有膠東郡的絕密海圖,世上幾乎不可能有修行者能夠接近膠東郡真正的根基。

  因為膠東郡的先祖花去了數百年的時間,甚至這片海域裡有些原本已經很強大和兇狠的海獸變得更加兇狠,甚至利用一些符器的手段,在一些海面之下做了許多的兇險機關。

  很多真正的難以接近,卻反而是因為人為。

  林煮酒的正前方,有一片白霧籠罩的區域。

  他和張十五所在的螺船沒有刻意的控制,只是隨著自然的洋流而漂浮著,而那片白霧也始終隨著洋流的流動而動,只是始終不散。

  白霧的內裡,有一片巨大的陰影。

  在此時陽光的投射下,隱約可以看清那是一片陸地。

  那片陸地至少有世間的一個尋常城池般大小,然而白霧在動,它也始終在白霧的中心,這便說明這片陸地也是漂浮著的。

  作為威望曾經遠超元武和鄭袖等人的大秦軍師,林煮酒這一生見過無數匪夷所思的東西,然而他凝視著這片陸地,眼眸裡還是充滿了震驚和感慨。

  他忍不住對著身旁的張十五發出了聲音:「若非親眼所見,誰會想到真正的膠東郡,竟然是這樣一片漂浮的陸地,這樣一座隨著洋流而四處流動的移動之城?」

  張十五無言的苦笑。

  他也處在難言的震撼之中,在那片漂浮的陸地上,他看到有些巨大建築物的輪廓。他忍不住想到,怪不得鄭袖這名出身膠東郡的女子,在進入長陵時就擁有那樣大的野心。

  他沒有出聲,只是呼吸有些沉重。

  林煮酒說話時也沒有動用真元,聲音也並不響亮,在海面上也不可能傳出很遠,然而也就在此時,白霧內裡那片宛若奇跡般的漂浮陸地上,驟然爆發出一股可怕的氣息。

  隨著這股可怕氣息的爆發,原本平靜的海面上驟然旋起數百上千個漩渦,林煮酒和張十五所在的螺船被海浪直接高高的拋起,與此同時,海面之下的無數原本絲毫未覺得危險的遊魚太過驚駭,紛紛跳出了海面。

  深海之中的魚類五光十色,如無數寶石飛出海面,暴露在陽光下,然而在下一剎那,卻被一股磅礡而暴戾的氣息撕碎,變成血雨和骨屑,朝著林煮酒和張十五的方向吹拂而來。

  張十五的面色沒有絲毫的改變,他只是雙手往下輕按,穩住了被海浪拋在半空中的螺船。

  林煮酒的眉頭微蹙,面上卻是出現了古怪的神色,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確定嗅到了那種熟悉的味道,然後他忍不住搖了搖頭,「想不到這東西也長成了。」

  張十五緩催真元,讓螺船一直順著風浪往後退去,直至退出那股氣息的籠罩,然後他再看林煮酒。

  「憑我們恐怕強攻不了。」林煮酒自然看得出他的意思,搖了搖頭,道:「等他來。」

  張十五略微緊繃的雙肩鬆了些,道:「只是擔心你在水裡泡了那麼多年,現在再停留在這水上,看水看得想吐。」

  「你倒是終於會說些笑話了。」林煮酒笑了起來,道:「那是河水,這是海水,一個淡,一個鹹,還是有新鮮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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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7 00:15:2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抗令

  張十五咧嘴笑了笑。

  他雖然忍不住笑了,然而卻覺得這並非是笑話。

  無論是誰在那種陰暗不見天日的水牢裡被囚禁了很多年,嗅著自己身上腐爛的味道而苟延殘喘,恐怕真的是嗅到一些不一樣的海腥味都會覺得新鮮。

  他很清楚林煮酒之所以能夠忍受那樣的日子,是因為強烈的仇恨。

  人可以容忍一定程度的背叛,但如何能接受身邊朝夕相處的人的背叛?

  那麼多可以一起歡聲笑語,生死與共的人,就死在這樣的背叛裡。

  ……

  天平郡,是大楚王朝境內最靠近南泉諸鎮的州郡,在此時也是彙聚了天下所有人的目光。

  因為大楚王朝的殘軍大部,正在這片平原地帶和秦軍的追兵進行著絞殺。

  和修行者不同,大軍的撤退牽扯到更多的細節。

  沿途一些難民和傷兵的分散安置,軍隊之間的互相牽制和協防,有些人守,有些人撤,有一個環節出了問題,恐怕導致的就是驚人數量的死傷。

  修行者穿越一個州郡恐怕都只需要一晝夜,然而大量的軍隊撤離卻是需要花費數倍甚至數十倍的時間。

  說是殘軍大部,事實上當從陽山郡撤離之後,數十萬的楚軍在撤退的途中已經分散成上百股,有些是在沿途要承擔不同的使命,有些則是已經被秦軍的追兵打散。

  有些楚軍已經失去了和其餘楚軍的聯繫,甚至因為相隔太遠,連主軍撤往南泉諸鎮的煙火訊號都無法看到,依靠著軍人的本能在這片土地上戰鬥。

  絕大部分的楚軍在十餘日之前就已經失去了給養,甚至連那些軍馬和拖曳獸的生命力都沒有這些軍士頑強,在長時間的給養不足和艱苦跋涉之中,絕大多數的軍馬和拖曳獸都死去,被軍隊充當食物。

  許多軍隊行經之地,連荒草都近乎絕跡。

  並非是因為踩踏,而是因為草根和樹皮都被充當了果腹的東西。

  因為濕熱,在不久前抵禦過一輪疫病襲擊的軍士們身上的肌膚大多已經開始潰爛,很多人的腳趾都已經粘結在一起,而他們的腹部因為長時間吃難以消化的食物而變得高高隆起,因為藥物的匱乏,很多人甚至死於無法排便的腸梗。

  然而這樣的慘況並非楚軍獨有。

  不斷的深入楚境,意味著距離熟悉的戰場越來越遙遠,而且除了要和楚軍戰鬥之外,沿途也有越來越多的抵抗力量加入,有些來自於村莊的自力量組織,有些來自於遠處趕來支持的軍隊,有些來自於一些門閥的私軍,甚至有些原本和朝堂為敵的馬賊和流寇也加入了這樣的戰鬥裡。

  然而最為關鍵的還不是這些,秦軍作為追擊的一方,便意味著絕大多數時候沒有堡壘,無法以逸待勞,沒有地形的優勢。而且因為上方的命令越來越嚴苛,逼令軍隊追擊的步伐越來越快,在給養上秦軍都已經失去了優勢。他們穿過的,很多都是楚軍經過之後的不毛之地,甚至連一些水源都被下了毒藥。

  沿途有些村莊的民眾為了幫助楚軍抵禦他們的追擊,甚至自己焚毀了村莊,舉村只留下有限的口糧,其餘的食物全部提供給楚軍,而這些村民則全部隱匿到了他們熟悉的山林裡面。

  此時就在某處徹底燃成白地的村莊裡,地上鋪著一塊塊用營帳切割下來的布革,這種布革密密麻麻的擺滿了村莊裡所有的空地,上千之多。

  每一張布革上面都躺著一名秦軍的傷患。

  只有十餘名醫師在這些傷患之中遊走,然而這些醫師的身上也沒有剩餘什麼藥物,他們能夠擁有的東西只有一些潔淨的止血棉布,以及潔淨的水。

  抑制不住的痛苦呻吟聲,形成了一片悲傷絕望的海洋。

  這支軍隊是蒼南軍,是魏無咎管轄下的軍隊。

  此時軍隊中的最高將領是張荼和田榕。

  張荼是魏無咎部下之中有名的壯漢,身材異常魁梧,挺立時猶如巨人,然而此時他在這處村莊中最粗的一株樟樹下,靜默而坐,身形瘦削,雖披著甲卻給人一種單薄如紙的感覺,就連兩側顴骨都因為太瘦而高高隆起。

  這株樟樹極粗,在烈焰之中枝葉大多燒完,然而因為靠近溪流,竟然頑強的活著,在這夏末的正午陽光下,那些漆黑的樹枝依舊給這位將領遮蔽有一處陰涼。

  張荼的手中端著一個石碗,碗裡是粘稠的黍米湯,這已經是這支軍隊所能擁有的最好的食物。

  他兩次將這碗碗口送到嘴邊,卻又放下。

  並非食物難以下嚥,而在於那些哀嚎痛苦的聲音,讓他無法心安。

  「還要執行軍令嗎?」

  田榕看到他第二次放下石碗,終於忍不住開口。

  他出身長陵,本身面容俊美,在軍中也算得上是美男子,然而在前些天的戰鬥裡,他的頭皮被飛劍都削掉了一些,此時包紮的棉布滲著紫黑色的乾涸血跡,遮住了他的小半面目,使得現在的他不像是一個英俊的秦軍將領,反而像是一個凶厲和窮途末路的匪幫領。

  「我們每天的傷亡過楚軍的一倍不止。如果再往前,恐怕只要數天的時間,我們這些人裡面就沒有幾個能夠站著的了。」

  田榕深吸了一口氣,他的面容有些扭曲,卻將聲音壓到極低,「我們已經丟下了兩批這樣的傷患,接下來也沒有什麼可丟的了。我不怕死,但是你應該明白為什麼讓我們追得那麼急…只是要盡可能的殲滅楚軍,不讓這些楚軍進入膠東郡!」

  「為了保全膠東郡而犧牲這麼多兄弟的性命,在她看來或許值得,但我不接受。」

  「我們已經盡力,而且對於這些楚軍而言,他們有希望。他們很快就能等到南泉諸鎮的接應,但我們這些部下卻沒有希望。」

  「我可以接受赴死的軍令,但不能接受為了某人的私語而根本令他們絕望的軍令。」

  最後田榕抬起了頭,看著張荼,認真的說道:「如果一定要有人來承擔這違抗軍令的罪責,那便由我來擔。」

  張荼突然笑了起來。

  笑得他的身體都抖了起來,手中的黍米湯濺落到了地上。

  田榕從未見過他有這樣的反應,不由得愣了愣。

  「我們在邊軍一起同生共死多少年了?」

  張荼微垂下頭,面上盡是陰影,卻是浮現出一種森冷的傲然,「既已經盡力,難道我就不敢抗令?我不相信其餘的那些人也不敢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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