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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蘇盈 -【天上掉下個林妹妹(經典大顛覆之紅樓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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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盈 - 天上掉下個林妹妹(經典大顛覆之紅樓夢)

討債女王林黛玉一旦出手例不虛發,
只是這個臨別的單子怎麼會讓她,
屢屢犯忌,處處牽掛?
說起來都是那個滿眼溫潤的賈寶玉,
沒事窮成這樣,而且病得眼看就要掛。
雖然她是金牌討債高手,
但是也有良心的人好不好,
怎麼可能為了一百萬的提成讓他倒斃街頭?
下定決心,英雌出馬,把大觀園變成母雞,
賺錢的金蛋一個接著一個下,
只是什麼時候開始,她連自己的心也一併奉送?
好不容易雲開見月,原以為從此終於花前月下,
誰知道就在這個時候,他,他竟然“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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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蠻討厭林黛玉的性格。說得好聽人叫多愁善感,說得難聽點就叫小心眼,小得比針眼還小。動不動就哭,一哭哭整夜。受不得半點委屈,又不講出來,一個人胡思亂想,越想越傷心,搞到後來動不動放生病,搞得大家都不太平。這種女人也只有賈寶玉才受得了,放到現代來,哪個男人吃得消?每每看到她為雞毛蒜皮的小事情哭得亂七八糟,就忍不住頭皮發麻,趕快跳過去看。到現在一本《紅樓夢》還看得七零八碎,全是林黛玉的錯。

現在逮著個機會來顛覆《紅樓夢》,樂得我三天合不攏嘴,第一個就把林黛玉顛覆了,一償多年的夙願。於是這個林黛玉便成了個強悍的、做事乾脆俐落、非常自我、非常堅強獨立的新女性。她敢愛敢恨,愛就愛,不愛就不愛,甚至不屑去找理由。她討厭薛蟠,不需要理由,她後來愛上賈寶玉,也不需要理由,愛就是愛,恨就是恨,很多時候只是一種感覺,一種緣分。講不出為什麼愛你,反正就是愛你。我更喜歡這種不要理由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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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秋花慘澹秋草黃,閑苔院落門空掩。

夕陽的餘輝將女子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她有一頭美麗的天然捲髮,長長的隨性地披到腰間,高挑勻稱的身材裹在裁剪得體的黑色套裝裏,兩條修長得令人垂涎的玉腿,正毫不在意地踩在及膝的雜草裏,摘下墨鏡,露出一張奪人魂魄的美豔臉龐,加上她眉間的堅決與強悍的氣勢,在她的身上交織出一股令人無法忽略的魅力。

她的美麗的眼眸正打量著眼前的宅院,眉心微微起了褶皺。

朱漆剝落的木門,蛛絲遍佈的橫匾,雜草超過失修的圍牆,在風中搖晃著褐色枯黃的花穗,腳下,通往宅院的路已經被瘋狂滋生的野草淹得看不出形狀。

這裏真的還有人住嗎?

伸手推門,吱呀一聲,應手而開。連門都沒關!她走進去,踩到一顆捲心菜。

捲心菜!林黛玉瞪著腳下的菜地,好——好大一片菜地!大得都可以當停車場了。放眼望去,滿地的青菜捲心菜花椰菜,蘿蔔番茄大白菜,還有一群悠閒啄著大青蟲的公雞母雞。這裏是農場嗎?她瞪著腳下的蔬菜,再抬眼遠眺那些破落的亭臺樓閣。

大觀園裏種菜,賈家真的落魄到這等田地了!

落魄到這等田地了的人,能還得出兩千萬嗎?

世界上沒有不能的事,只有不肯的事。

林黛玉甩甩頭,繼續向前進發。

沒錯,她的工作就是討債!

一提起討債,通常人馬上會聯想起電影裏兇神惡煞的大漢,把刀子朝桌上一撂,丟幾句狠話,再不行就讓你見點血,那是黑社會的做法。現實生活中,除非你要坐牢,那隨便你,欠債的人永遠比討債的人狠。

所以,要成為一個高級的討債者,必須集體力、意志、手腕、口才、觀察、分析、理財、投資、經驗與專業知識於一體的綜合能力。

高級討債者的酬勞很高,但是風險也相應很高。首先,你必須花費大量的精力財力與時間去收集整理有關債主的資料,其次要將債主劃分為有償還能力與無償還能力兩類,對於有償還能力的,要誓死追到底直到對方將錢吐出來為止,對付這種債主還不算很累,最難的是那種根本沒有償還能力的債主,你逼死他也沒用,他就是沒有錢還你,坐牢或殺了他,隨便你,你能怎麼樣?

這種時候,討債者就要有兩種考量:一、放棄。於是,你一分未得,先前付出的資料費、車馬費、人工費、公關費也別指望向雇主去要。二、説明他。討債者搖身成為他的投資顧問,理財顧問,幫助他重新站起來,直到債主賺到錢為止。這種風險最大,稍一不慎,賠得會非常淒慘,但是一旦成功了,提成非常可觀,因為可以同時抽兩邊的成。

林黛玉的業績在業界赫赫有名。目前為止,討債共四億五千八百萬,無一敗績。被譽為金牌討債女王。一般的債主聽到她的名字,根本不必多費力氣,就乖乖地把錢奉上,反正到頭來總是會被她挖出來,自己乖點,免得受折磨。

這次她接的單子的債主是兩年前破產的賈揚德。賈揚德已經去世,留下一個兒子和巨額債務。賈家的公司、動產、不動產基本已全部抵債,只餘下山上的一棟宅院,名叫大觀園,是賈揚德在樓市低迷的時候以兒子的名義買進,現在已經升值到了兩千萬,把地皮賣掉,正好償還這筆債務。所以這次的債主屬於有償還能力的債主,林黛玉自信最多一個禮拜,她就可以搞定這個單子。兩千萬是筆大單子,她可以提成一百萬,做完這筆單子,她考慮洗手不幹。討債這個行業,做出神經病的最多。

她沿著青石板路往那棟大房子走去。房子是完全仿古的建築,雕樑畫棟,雖然破敗,還是可以一窺當年的繁華。賈揚德當年的確很有錢。沒有錢的話,都二十一世紀了,還會有人住這種亭臺樓閣小橋流水的房子嗎?造價就不說了,光維護就要花多少錢在上頭!看看這腳下的青石板路,雜草叢生,苔蘚橫生;花園已經看不出花園的樣子,依稀有些玫瑰在雜草叢中探頭出來;池塘裏滿是殘葉,成了泥潭;還有那房子,房頂上長出來雜草,弄不好還會漏雨;玻璃窗又髒又破,已經深秋了,接下去不凍死人才怪!房子裏連個像樣的傢俱都沒有,只有一張用磚頭和三夾板搭起來的桌子,兩個木樁充當椅子,一個年輕男子背對她正坐在桌旁看書。

他穿著一件白色襯衫,看上去就是用很廉價的布料自己做的樣子,上面還打著補丁;他的頭髮倒是修剪得整整齊齊,伏貼地貼在耳後。他應該就是賈寶玉了。

應該還有一個管家,據她所掌握的資料上講,這個人叫焦大,賈揚德破產後,他一直留在賈寶玉的身邊照顧他。

“你是誰?”背後突來的沙啞聲音把正透過破碎玻璃打探地形的林黛玉嚇了一大跳。才想著管家管家就到。

一個老頭站在她背後,身上的衣服補丁疊補丁,肩上擔著根扁擔,兩頭挑著兩個大籮筐,銳利的眼眸正警惕地在她臉上梭巡。

“找誰?”語氣更加不善了。

“賈寶玉在嗎?”

“你找他做什麼?我們這裏已經沒有東西給你們了!”這次扁擔握在了手裏。二十一世紀了居然還有這樣的忠僕,可贊可歎!

林黛玉正斟酌著如何開口,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裏面的人聽見動靜出來查看,正好與林黛玉對了個面對面。

好一雙溫純清澈的眼眸!

好一張可怕的臉龐!

那男子有張瘦得不成人形的臉,乍一看,饒是林黛玉見多識廣膽大包天,也被結結實實地嚇了一大跳。好——好像鬼哦!

心底裏震驚著,林黛玉還是很快地調整臉部表情,擺出一張最最無害的笑臉,向他伸出手去:“你……”好字還沒出來,就見那男子身體搖晃了幾下,呼喇往地板上倒去。

林黛玉條件反射神經一流,腦袋還沒反應過來,腳下已經一個箭步沖了上去,一把抱住了他,抱到一捧骨頭,靠!這個男人瘦得像排骨精!而且,輕得沒幾兩重。

“你有在吃東西嗎?”她沖口問道,眉間自然地就鎖了起來,低頭看著他的眼睛,無精打采得就好像要睡著了一樣。“喂,你怎麼樣?”

“少爺——”老人家反應比較慢,到現在才沖上來,林黛玉機警地朝旁邊一閃,老管家一路沖進了客廳,轟隆隆壯烈犧牲在磚頭三夾板的桌子堆裏。

林黛玉哀歎一聲,靠!救一個變成要救兩個!

“焦大——”懷裏的排骨精男人氣若遊絲,林黛玉俯頭看去,看見一張通紅的臉龐和閃爍不敢和她對視的眼眸。他掙扎著似乎想站穩身體,但是力不從心,再次摔倒在她的懷裏。要不是看他腳軟手軟綿綿軟的軟腳蝦樣子,林黛玉真的要懷疑他是不是在吃她的豆腐。

“你給我安靜點!”她實在看不下去,大聲喝止他無謂的舉動,半蹲下身,“上來。”

“這——”他搖搖晃晃地猶豫著。

“上來!”林黛玉被他晃得心火上揚,很想大聲喝罵他,卻又不由自主地降低音量,“你還是不是男人!婆婆媽媽!”

他臉紅得像火燒,終於趴到了她的背上,林黛玉不費吹灰之力就背起了他,比她高一個腦袋的大男人居然比她還要輕,要死了,他是從集中營裏來的嗎?

“臥室在哪里?”

“二樓。”男人氣若遊絲。

林黛玉舉步上樓,一腳踩爛一級木樓梯。背上的男人顛簸了一下,忽然猛烈地咳嗽起來。

“少爺——”磚頭三夾板堆裏的老管家悠悠醒轉,一眼看見少爺被那個陌生的女人背著正要上樓,不假思索就要衝上來。

“你給我站住——”林黛玉拼出丹田之氣怒吼,頭頂上立刻簌簌地掉下一陣木屑,“等我上去了你再過來!”他XX的,這樓梯上同時站上三個人,非立馬塌了!

老管家焦急地關注著她背上的男人,也不敢輕舉妄動,好不容易看見她的後腳跟離開臺階,立馬噔噔噔地朝上沖——乒裏乓啷!“啊——”淒慘的叫聲響徹梁頂,久久迴旋不散。

已經告訴他樓梯危險了,還這樣死命地朝上踩!老人家就是老人家,腦袋不靈活。林黛玉哼了聲,不去理睬老頭的慘叫,隨便踢開一扇門。空的。

退出。再踢開一扇門。空的。

“到底哪間才是?”她的耐性用完了,聲音不由自主地飆高。

“那……咳咳……那間。”

林黛玉一腳踹開房門,還是空的。呃,不,有一床棉被鋪在地上,除此之外,再無一物。她愣在門口。靠!家徒四壁啊!背上的男人再次猛烈地咳嗽起來,她才醒過來,把他放到棉被上。

“咳咳,多……咳咳……謝……咳咳咳……姑娘……”他努力地想道謝,卻被咳嗽折磨得支零破碎。

“你給我閉嘴!”林黛玉給他咳得肺都隨他一起難受,暫時忘記他是她的債主,對他兇神惡煞起來。“你——不會是得肺癆了吧?”她警惕地駭跳三尺遠。咳咳咳,咳個沒完,好像要把心肺都咳出來一般。

“呸!你不要烏鴉嘴!”老管家終於從臺階的破洞裏爬出來,一到就聽見林黛玉在詛咒少爺,怒髮衝冠地沖進來。“少爺只是得了傷寒,很快就會好了!”

哦。林黛玉稍稍放下心來,但還是與他保持三尺距離。風寒也會傳染的。

“焦大……咳咳……不得……咳咳咳……無禮。”

“可是少爺,對這種人你不能老是太心軟……”

“我……咳咳……自有……分寸……咳咳……你去把藥……端來……咳咳咳……咳咳……”

老管家乖乖地出去,臨走前拋下一個警告的眼神給林黛玉。林黛玉笑咪咪地接了。放心,她不會要他命的,她要的是他的錢!

“咳咳……請問……咳咳咳咳……”

“我叫林黛玉。”她趕緊把名字和著名片一齊奉上。大爺您能少講一句是一句,不要咳咳咳咳的讓小妹我難受。

“咳咳……請問……咳咳咳咳……”

“我是受人之托……”咳咳咳咳,“前來與你……”咳咳咳咳,“商議有關……”咳咳咳咳咳咳,“五年前……”咳咳咳,“你父親向王清福……媽的!”她再也受不了了,再讓他這樣咳下去,沒等她把短短的一個陳述句講完,他就已經陣亡在她面前了。

挪過去,略嫌粗魯地把他扶起來,讓他靠在懷裏,用手拍他的背讓他稍微順順氣。他已經咳得全身上下為數不多的血液全部集中到了臉上,為數不多的力氣也已經全部耗盡,軟綿綿的就像棉花糖一樣倒在她的身上,有氣無力地還在咳嗽。

林黛玉這輩子咳嗽的次數加起來都沒有他剛才一分鐘內的多。

“多……”他還要客氣,被林黛玉的五雷轟頂一聲大吼鎮壓。

“你給我閉嘴!”乖乖地閉上了嘴巴。嚇的!

他這輩子認識的女人不多,認識的也從來沒有這麼兇悍、嗓門這麼大、精力這麼充沛的,而且,也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麗的女子。

剛才開門出去見到她的一刹那,他還以為是見到了神仙姐姐。她真的好美,即使她現在正非常生氣地瞪著他……她正瞪著他,眼睛一瞬不瞬。他的心臟狂跳起來,臉也紅了起來,幸好剛才猛烈咳嗽的紅潮還沒有褪色,幫忙掩蓋了心虛。他從小身子骨就弱,爹娘把他照顧得小心翼翼,可以說他從小到大都生活得清心寡欲,這樣躺在一個女子的懷裏面紅心跳,還是頭一遭。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大概令她惱了起來。她的眉毛都凶了起來。“看什麼看!沒看過美女嗎?”鬼才信!賈家的寶貝獨苗少爺沒見過美女,打死她都不會相信。賈揚德沒破產前,不知有多少人搶著要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兒子。現在他落魄了,居然到這種田地,難道就沒有人念點舊情幫幫他嗎?想那賈揚德也不是刻薄吝嗇之人,當年也是人緣極佳……

家富人寧,終有個,家散人亡各奔騰。

樹倒了,還指望猢猻再呆在樹上嗎?

她環顧四周,破碎的玻璃,剝落的牆壁天花板,屋子的大更顯得淒涼。他已經是窮得不能再窮了。如果連房子都賣掉了,沒有地方住……她瞅瞅懷中咳嗽稍停正閉目養神的男子,瘦削得像鬼一樣的臉。她的腦子裏正想像他露宿街頭的樣子,冬天就快到了,這麼病弱的身子……她甩了甩頭,努力想要甩掉浮上來的罪惡感,但是他凍得僵硬青白的屍體的一幕卻拼命地爬上來遮蔽她的視線……她是討債女王林黛玉,心腸要硬……咳咳咳咳,他又開始咳嗽了,全身的骨頭壓得她發痛,咳咳咳咳……從來沒有失敗的業績……咳咳咳咳……一百萬的提成……咳咳咳咳……媽的!她下不了手!

破天荒頭一遭,林黛玉面對具有償還能力的債主,手軟了。他XX的!在這種各掃自家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惟己年代裏,身為一名以心腸硬為最最基本功的高級討債人員,林黛玉居然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在這種有百分之八十把握完成客人重托的單子面前敗下陣來,不要說電話那頭的老闆不敢相信,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不管!”震耳欲聾的怒吼從電話那頭傳過來,遠隔千里依然原汁原味地捎來老闆大人的怒火,“你給我再去努力!如果你不做,我就派其他人來!”

“不行!”林黛玉下意識地排斥老闆的提案。派別人來不是很好嗎?至少她不必親自向那個瘦得像排骨精一樣的男人開口,不必經受因為她而讓他凍屍街頭的罪惡感……她一驚。短短幾秒鐘的思量,她已經犯了討債的幾大禁忌:心軟!罪惡感!

“再給我一次機會,老闆,暫時不要派其他人來接手。”

“黛玉,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

是嗎?林黛玉對著嘟嘟作響的手機發呆,是嗎?連她自己都懷疑。

也許他不該派她去接這筆單子。電話那頭的老闆也在沉思。他可以感覺她的信心在動搖,這是身為優秀討債人員的大忌。會不會從此失去了一個王牌員工?老闆不寒而慄。

靠!好冷!站在院子裏打了十分鐘電話,腳已經有點凍了。山上比山下冷很多。

林黛玉忙不迭地走進屋子。屋子裏和外頭也差不多。她小心翼翼避開爛樓梯拾級而上,走廊裏的木板也有些不對,再不修補遲早有一天出人命。她悄無聲息地走到賈寶玉臥室外,聽見管家的聲音。

“少爺!我覺得那個女人來意不善,你要小心才是。少爺你就是心腸太軟……你不能老是為別人考慮……老爺在的時候少爺哪吃過這種苦,焦大看少爺今天這樣,心裏就難過……嗚……如果哪天我……我走了,沒有人照顧少爺……讓我、讓我怎麼放心……”老管家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林黛玉聽見賈寶玉弱聲地安慰他,一邊又咳嗽起來。

他XX的!又是這種淒慘的主僕抱頭痛哭的場景,害得她努力積蓄起來的力量立馬又跑得無影無蹤。

悄悄探頭進去,看見焦大正端著碗綠糊糊的東西給賈寶玉喝。“喝!你給他喝什麼?”林黛玉不假思索地出聲,嚇得焦大手一晃,那碗東西盡數潑灑在地上。

“你、你、你!”一雙老手抖得猶如雞爪風,老臉上滿是憤怒:“你幹什麼!少爺的藥全都給你——”說了一半,悲從中來,不禁又放聲大哭。

“藥?”林黛玉斂眉,“什麼藥?”

“是……咳咳,焦大……熬的……咳咳……草藥,我一直都吃……咳咳……”

草藥?!二十一世紀了,還有人吃這種東西?得傷寒,不是吃粒抗菌素再蓋上被子捂捂汗,睡一覺,隔天就好了嗎?

“你們,不會是——”她不想相信,但是不得不問,“窮得連藥都買不起吧?”

焦大挺直了背脊努力想維持點尊嚴,但是老臉上的尷尬把答案透露了。

“實在看不下去了!”林黛玉掏出錢包,抽了三張大鈔塞到焦大的手裏,“去,趕快去買抗菌素,咳嗽藥水,退燒針,還不快去,你要看他燒死咳死是不是?”

“那,你要幫我喂少爺吃飯。”

要求還真多!“去啦去啦,我知道了。”

“飯在樓下廚房裏。”

“還不快去,藥房關門了買不到藥!”林黛玉把拳頭掄了起來,才成功地把裏巴嗦的老頭子趕走。

他怔怔地瞅著她張牙舞爪的背影。為什麼?為什麼她會幫他?他們素不相識。她的脾氣不好,說話有時也很粗魯,但是她是自父親破產之後第一個向他伸出援手的人。他不是沒有感覺,那些親戚朋友來要東西,搬東西,他不想也不願去管,不是不去計較,是累了。自從父親死後,他嘗過太多以前所不知道的世態炎涼,不是從前這些人情冷暖不存在,而是父母以前將他保護得太好,沒有讓他見識罷了。當他的阿姨將他的床搬走的時候,他也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焦大和他們在爭吵,反被他們推了一跤。昔日的和眉悅目剝落後,竟然可以如此醜惡。

“焦大,隨他們去吧!”他阻止了焦大。最後一樣傢俱搬走了,再也沒人來打擾,他情願享受這樣的清靜。

但是,這個女子的闖入,不僅打碎了他的清心寡欲,還帶來了他已經對人心絕望的復蘇,仿佛清泉,細細地流淌進心底。

“為什麼?”他喃喃地問出了疑惑。

“我可不願意眼睜睜看見有人死在我面前,我會倒楣的!”她頭也不回地到樓下去。

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

這是什麼?林黛玉瞪著灶上的破鍋和破碗。重點不在鍋有多破,而在鍋裏正在冒泡的東西有多黃。好——好像一鍋——大便!好吧,勉強承認這是粥,那麼,菜呢?菜呢?找了半天,才在一個撿來的裝水果的木箱裏找到一盤青菜一盤番茄。就這個?哦,可能是上面那位少爺生病,所以吃素。但是,林黛玉就是不由自主地懷疑,他們根本就沒有錢買肉。連幾片藥丸的錢都拿不出來的人,能有錢大魚大肉嗎?想到賈寶玉消瘦得像鬼一樣的臉龐,她的猜測立刻得到了肯定。

他XX的!這兩個人簡直窮得都可以上吉尼斯世界紀錄了!

嗚——她分明聽見自己心腸軟下來的聲音。兩千萬,她是討不到了。但是,並不代表別人就討不到!她想起總是和她競爭得你死我活想要坐上公司頭號王牌寶座的薛寶釵。不行,即使她討不到,也不能讓別人來討。否則,她的犧牲不就白費了?

那麼,只有另外一步路走了。她仿佛已經聽見老闆雷公般的咆哮聲。算了,今天太晚了,就讓老人家睡個好覺,明天再說吧!

——千里之外的老闆打了個冷戰,把褲子拉鏈拉上,到洗手池裏洗手。

“實在……咳咳……不好……咳咳……意思……咳……”

賈寶玉靠在林黛玉的胸前,因為沒有枕頭。她一勺勺喂他吃飯,臉色十分難看。看看她把自己置入了何種尷尬境地。討債女王林黛玉竟淪落到保姆的地步,傳出去,她還怎麼混?

和債主,她一向是保持距離。不光是身體上的,還有精神上的。一旦你和債主太靠近,就很容易產生同情心,產生同情心的附帶結果便是產生感情,產生感情的後果就是——自掘墳墓。

精神上的距離,她以往一向把握得很好,即使有感情上的付出,也是有所目的。而身體上,她更是儘量能保持多遠就保持多遠。她的容貌太容易給她帶來麻煩了。她的容貌天生就是容易讓男人想入非非的那一類。她也不止一次把癡心妄想的債主整得連路上碰到她還要趕緊繞道行走,以避瘟神。但是,男人的好色天性還是令想入非非者前赴後繼。煩也煩死了。

現在,在這個鬼都怕的男人面前,她的精神已經為他開綠燈,連身體的接觸都已經是第三次了。非親非故的,她到底在幹什麼?!林黛玉自己也很納悶。

他吃得非常慢,一口粥在嘴裏往往需要一分鐘才能吞下去。看他吞得那麼辛苦的樣子,林黛玉忍不住眉毛又豎了起來。

她不是很有耐性的人,討債時的耐性是後天培養出來的。

雖然這個男人倚在她的身上沒幾兩重,但是對於耐性的消耗可是極大的挑戰。小嬰兒都比他吃得乾脆。

“是不是很難吃?”假設一提出。

他搖搖頭,露出笑容。別笑了,好難看。

“你喉嚨不舒服?”假設二。

“對不起……咳咳……”他不是笨蛋,自然可以看出她的不耐,好不容易把一口粥咽下去,“我……自己……咳咳……來……咳咳……”

林黛玉躲過他的手,怏怏道:“算了。”咳咳咳的,還拿得穩碗才怪。

再塞了一口進他的嘴裏,他努力想吞得快一點,一急,一口氣沖出來,引起震天的咳嗽,噗,林黛玉措手不及,被噴了一身的大便粥。

“啊——”她慘叫,想跳起來,他咳得驚天地泣鬼神,喘不過氣來,下意識地緊緊攥住她的衣服,整個腦袋差點鑽進她的肉裏去。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一聲聲,像隨時都會翹掉一樣,害得林黛玉手忙腳亂。她這輩子還沒為別人這麼著慌過,這個男人真是好運齊天!

“我……我警告你喔!你要死就等到你的管家回來再死,不要死在我身上……聽到沒有……他XX的,我都被你咳得難受了……算了算了……你慢慢咳,慢慢咳……”媽的,他的骨頭壓得她生疼,媽的,那個死老頭買個藥去那麼久!媽的,她給自己找的什麼麻煩啊!

他的咳嗽終於停止了,林黛玉將他放倒在棉被上,他的臉色蒼白得發青,雙目緊閉,氣若遊絲。她怔怔地看著他,忽然意識到,他剛才從鬼門關裏撿了條命回來。躺在她面前的,是個隨時都會死去的男人。如果他死了,那麼那兩千萬就永遠要不回來了。她是不是應該趁他未死,讓他把賣房的合同簽了……

“少爺!”

老管家的聲音和他驀然睜開的眼睛讓林黛玉把從公事包裏抽出了一半的合同忙不迭地塞了回去,好像做賊一樣心臟怦怦跳。

“媽的!買個藥去那麼久!”她罵了聲,藉以掩飾心虛。咦,她心虛個什麼?她是來討債的呀!人老了,手會抖,這是正常的。

林黛玉在一旁冷眼旁觀焦大手抖啊抖花了五分鐘裝針頭,抖啊抖又是五分鐘吸藥水,抖啊抖,抖得她心煩意亂。

實在看不下去了!

“拿過來!”她劈手搶過去,等他這管針打進賈寶玉的屁股裏,老天爺都要哭了!

“不!”微弱的反對聲出自病榻上奄奄一息的病人。林黛玉的眼珠瞪大了。他說了什麼?她的視線灼灼地轉向他的雞爪一般枯瘦的手,正沒什麼保護作用地抓住自己的褲子。

一抹笑容出現在美豔的臉龐上,看得一邊的焦大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賈少爺,你不會是在害臊吧?呵呵呵呵——”她掩唇而笑,“偏巧,我忽然對你那沒幾兩肉的尊臀感起興趣來,如果你覺得可以抵禦得住我的話,儘管作垂死掙扎吧!噢,呵呵呵呵——”

母老虎撲了上去,老管家閉上眼睛,不忍再看。

“不要——咳咳咳咳——不——啊!”

老管家從指縫裏偷偷地窺探,看見少爺已經敗下陣來,母老虎正得意地剝他的褲子,少爺的臉漲得通通紅,雙目緊閉,羞愧欲死。母老虎乾脆俐落一針下去,完成得非常專業。

“好啦!”她得意得就差沒引吭高歌,纖纖玉指在那瘦巴巴的臀部上揉了兩下以示安慰,眼角睨到他羞愧的表情,不禁惡作劇地又多揉了幾下。

他的身體在那輕揉下顫抖起來。火熱的觸感從她手指那端傳來,流進了全身每個細胞,最後彙聚到了小腹,在那裏形成了奇怪的灼熱,難受。

林黛玉從他身上離開,和老管家說話,渾然不覺她方才的舉動,在一向清心寡欲的賈寶玉身上,已經喚醒了懵懂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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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青青遠山,紫紫晨霧,新新空氣,嫋嫋炊煙,真是神仙也羨的好地方啊!“你說什麼——”

林黛玉把手機移離耳朵一臂遠,以免今後再也聽不到這舒心的鳥鳴。

我說吧!那只鐵公雞鐵定會暴跳如雷。

“你只需要勸他把房子賣掉就能完成任務,這麼簡單的事情你都完成不了,還要啟動風險投資方案!”“老闆,你聽我解釋—一”

“不行——!”林黛玉方才貼回耳邊的手機立刻又彈離一臂遠,還能清晰可聞那頭一連串的“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老闆暴跳如雷。

林黛玉逮著他喘氣的機會飛快地把手機移回來:“給我一百萬—一”

“一百萬!”這次的咆哮連棲息在樹上的鳥都飛光了。透過手機!如果是那頭老虎親臨現場,豈不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跨滅?

“你給我馬上回來!我另派人去!”老頭子氣得狂咬電話線。這麼簡單的單子,王牌出馬居回搞不定!還要從他的口袋裏挖錢!公司開張到現在,只有兩次啟動風險投資計畫,雖然每次回收都相當可觀,但是那種提心吊膽的滋味,他可不想再嘗了。他就是小氣膽小鬼,又怎樣?安穩賺錢有錯嗎?

“老闆,如果你派人來,我立刻跳槽到啟遠。”平靜但堅決的聲音飛躍千里,傳入暴虎耳中,神奇般的,老虎立刻成了乖貓。

“嗚——小黛黛,你不會這麼殘忍——”啟運和飛馬討債公司是旗鼓相當的死對頭,他的王牌到啟遠去了他還混什麼?

“一百萬。一年,我保證幫你要回兩千萬,讓你賺四百萬。”紅唇邊勾出淺笑,她關掉手機。他不敢不從。

空氣好清新哦!景色真不錯哦!她伸了個懶腰,從今天開始,努力吧!

“我是來討債的。”林黛玉重申了一遍,微微有點不耐煩地看著眼前兩個依然做木頭狀的男人。兩分鐘前,她已經說過這句話,但是,好像沒什麼回饋回來。算了。

她把雇主提供的欠據推到賈寶玉面前,他的表情很木然哦!這樣呆滯真的有在看嗎?林黛玉懷疑。

“你的父親在五年前向王清福借款兩千萬,說好三年內還,所以王後福先生委託我來要回這筆欠款。念在朋友一場的分上,王先生只想買回本金,不要利息,算是很寬容了,如果算上利息的話,你們起碼要還兩千四百萬。本來王先生並不想討回這筆錢,但是今年他做生意也破產了,這筆錢等於是他的養老金,希望你能夠諒解—一林黛玉一邊講一邊觀察賈寶玉的臉色,他始終很平靜,平靜得像木頭人。

“依照你目前的處境,我想不可能還得出這兩千萬,所以我有一個提議—一”

“把房子賣了。”他忽然介面,聲音淡然。

靠,聽到已經被她拋棄的方案從債主的嘴裏吐出來,林黛玉嚇得一下子彈起來。“不行,”反對的聲浪同時出自老管家和林黛玉之口。

賈寶玉和老管家同時抬頭裏向她,同樣不解的眼神,只是,賈寶玉的眼神裏多了抹光彩。

“呃,這個——”林黛玉手足無措。於是三個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地傻看。

“你的提議不是要我把房子賣掉還債嗎?”因寶玉終於開口打破僵局,口氣十分平靜。一開始是啦!真是的!早知道他這麼乾脆,她還瞎折騰什麼!哦!不行不行,既然地已經決定為他啟動風險投資計畫,當然就不會任他把房子賣掉,然後患宿街頭,最後曝屍街頭。他林黛玉可不裏那麼沒原則的女人哦!甩掉馬上就能拿到兩千萬的誘惑,林黛玉向這兩個窮人開始講解創業計畫。

老闆的一百萬第二天就到位。林黛玉找的工程隊隔天就開進大觀園。

裝修,真的好費錢哦!

偌大一個園子的草,就足足除了一個禮拜。除草隊在剷除焦大的菜園時,必須出動三個壯漢才能壓制住暴跳如自的老頭。這片菜園,在過去的兩年裏是他和少爺維持生計的唯一來源。自己吃的,換油鹽醬醋衣服草紙的,全部靠這片菜地,如今眼睜睜看它在推土機的轟隆隆聲音裏湮沒,老頭那個心痛啊,簡直就像比干的七竅心在一聲“空心菜”沖破碎。林黛玉鐵石心腸地站在一旁督工,眼皮都沒跳一下。

山上太吵,怕把賈寶玉吵得業還設創就一命嗚呼,林黛玉把他轉移到山腳下租的民房裏,監工的事務由他寫了價委託書全權交她代理,包括一百萬的支配權。當初提出一百萬的風險貸款,跳得最高反對得最大聲的是焦大。

“不行!”和老闆一個語調,“你想害死少爺啊!兩千萬的債,再加上一百萬,如果虧掉的話,你是不是要少爺去坐牢啊?”

“沒錯,如果虧了,他的確要去坐牢,房子也會照樣賣掉還債。”林黛玉直視賈寶玉。他的表情十分平靜,沒有雜緒的干擾。這個男人,盡然病弱,但是並不脆弱。破產的打擊,落魄的生活,都沒有擊垮他,如果不是有堅韌的意志力,按他這種身體,早就死翹翹了。林黛玉在原先的創業信心率上又添加兩成。

“筆!我簽。”他直視著她,在她眼中看到了贊許。

字簽上了,林黛玉和賈寶玉的命運也如一根繩上在蚱蜢,拴在一起。

工程隊向房屋主體推進。

林黛玉坐在樹下,心裏計算著完工的日期是否可以接上那個戲的檔期,膝蓋上放了一疊名片,一個個地打電話。高級討債者的另一基本功:蜘蛛網般的人脈。

現在,蜘蛛正在啟動這個人脈網。

眼角瞄到焦大爬上山來的身影,她忙忙結束電話。又出什麼事情了?

自從老頭的菜園被鏟掉之後,老頭一直不理睬她,除了傳賈寶玉的口信或者賈寶玉出事之外。前幾天她好心買了許多營養多多的東西想把那個癆病的身體好好補一下,免得她在山上老是要提心吊膽他會不會營養不良翹掉。醫生說,他這種情況屬於先天的體質差加上嚴重的營養不良。先天體質差,她沒辦法。嚴重的營養不良,那還不好辦?補嘍!誰知他一吃到肉,當晚就上吐下瀉,吐得差點翹辮子,折騰得她一整晚都沒得休息,他又死活不肯上醫院去看。省什麼錢嘛!林黛玉沒辦法,只好徹夜服侍他,呃,所謂服侍,就是瞪著眼珠在一邊徹夜看他瘦得像鬼一樣的臉,一有風吹草動就趕緊拿臉盆。她應該是投資顧問,理財顧問,怎麼反倒成了專職保姆了?

所以說,事情有時候是不受人的意志控制的。

焦大的老臉板著。

她發覺這個老頭很會記很哦,就像他很會記恩一樣。否則,怎麼會忠心耿耿,不領薪水巴巴地服侍那個癆病鬼。看在這點分上,林黛玉決定不和他計較。“少爺請你晚上下山一起用餐。”聲音乾巴巴的。

哦!她好像好幾天沒下山了。吃飯有工人一起買盒飯,晚上睡袋在房子裏一鋪就睡,反正她天生膽大,也不害怕。是應該下山探探他了。

“他身體如何?”

“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

“咳嗽呢?”

“好多了。”

“枇杷膏有沒有給他吃?”

“有。”

“不要斷。吃到他咳嗽好為止。那東西多吃沒壞處。錢夠不夠用?不夠用告訴我,不要太節儉。天氣涼了,被子給他蓋厚點,衣服也要穿多點,他的身體容易感冒,再感冒的話又要麻煩-一”她忽然頓住了,發覺自己像老媽子一樣嘮嘮叨叨,而焦大也正用古怪的眼神瞅著她。咦?古怪?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以前的她好像不是這樣子的耶!和債主保持距離,感情投入多少都是為了收穫多少,這些話好似都是她在新進員工培訓上的口頭禪哦!怎麼好像她自己先把規矩破得不亦樂乎?

她有些煩惱地思索著,漫不經心地朝焦大揮揮手,“我曉得了,你走吧,不要讓他一個人呆在家裏”不由自主的,關心的話又出口了。山下有棟民宅,黑瓦白牆,屋前有棵百歲榕樹,小小的一個庭院。焦大推開鐵門進去,驚動樹下正在看書的男子。

“她怎麼說?”

“她說好。”

男子臉上露出了高興的表情。

“她還問起你,”焦大笑得鬼鬼的,“問你身體如何,咳嗽好點沒有,有沒穿曖吃飽,像個嘮叨老太婆。”

“是――嗎?”男子溫純的眼珠散發出光彩來,笑容止不住地統放在那略顯蒼白的有唇邊。焦大搖搖頭,煮飯去嘍,管家婆今晚要來臨幸哦!

房頂補得差不多了,林黛玉親自爬到屋頂上巡視了一番,按這種進度,牆體切速度再跟進點,屋內的裝修再抓緊點,月底完工不成問題。看看太陽已經下去一半。想起答應賈寶玉一起吃飯,手腳快快地收拾了東西朝山下跑。

遠遠地看見炊煙嫋嫋,燈火從薄薄的黃昏裏透出來,她的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頭沖進去,推開房門,“我回來了!”很自然的,這句話就出口了。

“你回來了。”桌前的男子抬起溫文的臉龐,溫文的眼眸,溫文的聲音,溫文的笑容正在那裏對這她笑。“肚子餓了吧?”

“呃――”她忡怔著,腳下已經移到了桌前。

“吃吧。”筷子送到了她的手裏,她不由自主地就夾了整一筷子菜一一送到對面的碗裏。咦,她在做什麼?看著他的溫文的笑容,她有些尷尬,慌忙埋頭吃飯。“你也吃啊!”光看她吃就吃得咆啊?“好。”他應道,拿起調羹舀了勺湯朝嘴裏送。

“你幹什麼?”林黛玉眼尖地瞥到,一下子彈跳起來,劈手奪過他的羹,熱乎乎的湯頓時盡數灑在賈寶玉的胸膛上。

“你幹什麼?”焦大的怒吼也在同時響起。端著盤魚沖過來,忙不迭地查看。賈寶玉的胸口被燙了一小片紅,“他差點喝了肉湯!”幸好她及時阻止,否則今晚又要不太平了。

“喝點肉湯又怎麼樣?”焦大吼得比她還大聲,“就准你喝,不許少爺喝啊!”

“焦大-一”斯文的聲音溫文地出來阻止,“林小姐是好意。”

“好意?好意?把少爺燙傷了還好意。”焦大嘀嘀咕咕,一邊用藥膏擦拭燙傷的地方。“是我不好,”他的溫純的眼睛裏滿是歉意,“我忘了告訴你,這幾天我已經漸漸可以吃點葷腥東西。比如肉湯魚湯之類。”原來是誤會了。

她瞅著他的胸膛,“要不要緊?”

“沒關係。”他含笑搖頭。

“少爺前幾日吐得可慘了。”焦大在嘀嘀咕咕,“何苦呢,吃了那麼多年的素,一下子硬是要改過來--”“你一直吃素?”

他點點頭。“小時候父親聽從算命的話,說我必須進到寺廟裏養,否則很難養活,那時吃素吃慣了,出來後也很少碰葷。”林黛玉瞪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XX的,原來碰到個和尚了。難怪,難怪她和他相處雖然沒有幾日,卻直覺他和一般人不太一樣。他的心太平、太清,太靜,欲望也太少,好像世間任何事情都不會影響他溫吞吞的個性,一點都不像這個歲數的年輕人。原本還以為他是身體不好的關係,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層原因。這點她的資料上倒是沒有。

他慢慢地喝著魚湯,眉頭微皺著,好像還不是很能接受。林黛玉眉目一轉,忽然夾了一大筷子魚肉到他碗裏,他愕然地抬眼看她。她就是故意的,如何?看他慢騰騰的樣子,她的心裏就不爽。她是乾脆慣了的人,最不喜歡拖泥帶水,偏偏讓她碰上一個極品的慢祖宗。讓她和這種溫吞水相處,就好像有屎拉下出一樣的難受。

“多吃點,你的身體要是不好,我可是會很累的。”嘴裏說著體貼的話,眼裏卻是惡意的。你就不會說句好聽的?焦大不滿地瞪了她一眼。

他吃得很少。林黛玉原本胃口就大,又做了一天工,吃得最多。

“焦大,你的手藝不錯哦,有沒有考慮將來開家飯店啊?”

“你給我開啊?”焦大嘀嘀咕咕地收拾碗筷。姑娘家吃相這麼差,胃口又那麼大,將來少爺可要養不起哦!咦,他在想什麼呀,少爺怎麼可能和這個的婆娘有關係?“好飽好飽。”

“要不要出去散散步?”

“咦?”她瞪著提議人溫文的笑臉。

“你行不行啊?”一邊走一邊還要擔心他,早知道就不出來了,散什麼鬼步嘛!“我――我沒事。”

林黛玉冷眼旁觀,他的額上鋪了層薄薄的汗珠,氣喘吁吁,看樣子是相當累了。才走了十分鐘不到。不過和在山上相比,已經是飛躍了。看不下去了,一伸手,捉住他的手,冰冰涼的,在她熱乎乎的有力的掌心裏仿佛受驚地一震,她抬眼,看見他蒼白的臉上淡淡地出現紅暈,呵呵,居然害羞了!二十七歲的男人了!真沒出息。心裏罵著沒出息,臉上卻挺樂的,看他害臊的樣子,她就樂。

“過來,坐一會兒。”找了塊池塘邊的石頭,兩個人並肩坐下。他悄悄地呼了口氣,的確是累了。一口氣走這麼多路,搬到山下後還是頭一遭。他側目看她,她的髮絲在月下泛著美麗的光暈,晶瑩的眼眸隱在長長密密的睫毛下,正看著月下池塘。滿塘的荷花已殤盡,只餘下枯葉殘枝。

“你的身體一直是這樣子的嗎?”那眼眸朝他轉來,他慌忙將目光移開。“這兩年差點,以往還好。”他慢慢地答道。

“上學呢?有沒有會上過學?”

“上過幾年,後來全都是請家庭教師在家裏學。”

“難怪。”她喃喃道,他等於生活在封閉的世界裏。像他這樣單純到連基本生活能力都沒有的男人,怎麼在這繁雜的世界裏生存?現在有老管家照料他,等老管家百年後呢?——她管他那麼多做什麼?一年後,等她幫他把債還了,就分道揚他,往後恐怕連見面都不會再見,她現在為他煩心那麼多做什麼?

她和他不同,她是孤兒。從小就沒有父母照料,於是養成了什麼事情都靠自己的習慣。像她這種人,到哪里都能夠生存,就像野草,野草也沒有照顧別人的習慣。“你有沒有考慮過將來?”她不想問,卻忍不住問了。

“像我這種人,也只能一切順其自然了。”他淡然道,眼裏有一閃而過的無奈。他再怎麼清心,也終究不可能置凡塵世事於度外。又不真是和尚。她看在眼底,隨即將話回轉移。

“小時候,我最喜歡下塘撈藕,撈了藕之後,就朝裏頭塞糯米,然後放在火上蒸,蒸熟後澆上糖漿桂花,真是好吃。”她的眼眸熠熠的亮。

“對這殘葉敗枝,很多人的反應都會些許悲涼,而你想的卻是美好的回憶。”他的眼神在月下好溫柔,雖然他的臉很瘦,但是那對眼眸卻挺好看的。

“不然還能怎麼樣?成天哭喪著臉,好日子也不會自動掉下來。”她聳聳肩,“況且,我能夠擁有的好的回憶就那麼幾個,很容易就想起來了。”

“你喜歡吃桂花糖藕嗎?”他看著她的眼神,忽然好像大人寵小孩一樣。

“我、我又沒有那麼說!”好噁心的眼神。她都是成熟美豔的大女人了,他居然還敢用那種目光看她。

“你喜歡嗎?”他的聲音還是溫溫的、柔柔的,夾帶著殘荷的餘香。林黛玉的頭忽然暈了起來。她跳起來,稍嫌誇張了點。

“再走走吧!”

“你喜歡嗎?”他堅持要問出個答案來。

“喜歡啦,喜歡得要死!”她咬牙切齒,遲早有一天給他逼瘋。“走啦!”沒好聲氣地自己先走。走了有十來步,轉頭,看見他溫吞吞跟在後頭。真是敗給他!慢得像烏龜。她轉回去,扶住他。看他穿得不夠多,她又忍不住把掛在肩膀上的毛衣給他披。怪事,她怎麼越來越雞婆了?月色濃,你儂我儂。

距離荷塘不遠處,林黛玉正使勁瞪著賈寶玉。因為,他走不動了。

“我休息片刻就可以了。”

她還是瞪著他,半晌,終於發出挫敗的低喊。朝他面前一蹲,“上來。”“不。”

“上來!”她的聲音提高了,凶眉豎起,耐性盡失,不由分說的就朝他身前一蹲,捉住兩隻骨架似的手朝頸上一圍,就把他背了起來。“又不是沒背過你!再說你輕得還沒我的包重。我說大哥,你有沒在吃啊?怎麼不見你長肉,還是骨頭一堆,你這樣可不行喔—一”月光下,沒有發覺自己又在嘮嘮叨叨的大美女,背著個大男人一路訓一路朝家走去。

隔天中午,焦大送上來一盒桂花糖藕。蒸得酥酥的藕,糯糯的米,上頭鋪了層香噴噴金燦燦的桂花糖漿。“這藕裏的糯米是少爺親手塞的。”焦大道。

“神經病。”林黛玉笑駡,卻小心翼翼地把那盒糖藕放在凳子上,飛跑著去洗了手,回來狠狠地叼了一塊。好吃。

“焦大,你們家少爺幹嗎不去擺攤賣糖藕,生意肯定好喔!”

焦大板著臉朝山下走。這種女人,給她吃什麼糖藕嘛,吃塘裏的泥巴算了。真是糟蹋少爺一番心意。

賈寶玉費了許多力氣塞糯米,累得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感覺咳嗽的因數又在朝上冒,如果晚上林黛玉回來發覺他的咳嗽又重了,他已經可以想像她凶眉聳動的樣子。於是勉力爬起來去找念慈庵的枇杷膏和咳嗽藥水。忽然聽見外頭人聲鼎沸,一句“山上出事了”的話語飄入耳中,他手裏的調羹和水杯啪掉在地上。小跑出門,一把拉住一個正慌張奔跑的男子:“勞駕大哥,訪問山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夭壽哦!撐腳架倒了,很多人受傷呢!”

很多人受傷!

如同五雷轟頂,賈寶玉整個人懵了,呆了。她,她在山上!

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他抬腿就如山上跑,不是用走的,是用跑的。對這個連做散步都會半途陣亡的賈少爺來講,著實不容易!即使喉嚨像火在燒,肺部就像即將作廢的鼓風機,胃裏的酸液一陣陣湧上來,他氣喘如牛,汗如雨下,眼前一片模糊,腳下紅拖了鉛塊,他的身體還是被一股力量支持著,拼命地朝山上走,嚴格來講,剛開始的時候是用比定稍微快一點的速度,到後來變成用爬的,烏龜爬那種,再到後來,變成蝸牛爬。“救護車來了沒有?”

“這裏還有人,快來人,媽的,動作快一點!”

“急救箱在哪里?”

“他XX的!工程隊長怎麼還沒來,給我再打電話催!”

“我不管他在忙什麼!就算是在和女人睡覺都給我把他拖過來!”

“讓開,不要擋道!”

“把這個人搬到那邊去!”

“焦大,你給我站開點,我的桂花糖藕要是髒了看我怎麼拆你骨頭!”

林黛玉像威風凜凜的牧羊犬,在滿地狼藉裏把一群男人指揮得團團轉。

焦大躲在樹下,手裏捧著一盒桂花糖藕,目定口呆地看著那個魄力和精力都驚人的女人像龍捲風一樣卷到東卷到西。剛才他才走出十秒鐘不到,忽聞背後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回頭一看,搜腳架轟然倒塌。當時他真的蒙了好幾秒鐘,才拔腿朝回跑,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個女人在上面呢!如果他死了,少爺怎麼辦?哦,不是,是少爺的債務怎麼辦?

才剛跑到,塵囂堆裏跑出個灰頭灰臉的女人,手裏捧著盒東面朝他手裏一塞,“給我看好了!”吼完了,掉頭就跑。焦大呆呆地低頭一看,是少爺做的桂花糖藕。

救護車總算來了,車門一開,裏頭已經有個男人躺在那裏。林黛玉的眼睛咪了起來,隨後——“他XX的!你怎麼會在這裏?”震耳欲聾的怒吼讓全體正在忙碌的人全都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耳朵還有餘音振盪。

是賈寶玉。方才他終於體力不支陣亡在半路上,所幸得路過的救護車相救。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的他被那聲熟悉的吼聲震醒,拼命睜開了眼睛,只見面前一個滿頭灰土的女人正憤怒地瞪著他。雖然面目全非,但是他一眼就認出來。

是她!她沒事!她安然無恙!一口頂著他沖上山來的氣終於在見到她以後安然地鬆弛下來,他陷入了昏迷。朦朧中,聽見她在怒吼:“你他XX的不准給我死!要死也等把兩千萬還清了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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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浩浩蕩蕩的車隊從山頂一直接到山腳,遠遠望去,宛如一條巨大的蜈蚣在蠕動,而且硝煙滾滾。焦大的眼珠自從一個小時前就沒有彈回來過,堵在新竣工的大觀園大門口,被忙忙碌碌朝裏搬東西的搬家公司的人撞得七顛八倒,陀螺般轉來轉去。這、這算什麼?少爺才在醫院裏住了一個禮拜,怎麼出來,就天下大亂了呢!這些車!這些人!統統都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來幹什麼?而此刻的賈寶玉正瞪著合同上的四個零,久久落不下筆去。

“怎麼啦?”在他對面的林黛玉好整以暇地在修指甲,一派悠閒自在。“有疑問儘管提。”

六萬塊一天的場租費,林黛玉把大觀園出租,借給《紅樓夢》劇組拍電視劇了。即使賈寶玉再不懂行情,也知道,這個價格根本就是天價!她是怎麼辦到的?用搶的嗎?

現在,劇組就在外頭搬東西,光卡車以上來了百來輛,把大觀園正門前改造成停車場的巨大空地填得滿滿溢溢。合同上的條款,不叫搶錢還真是過意下去。不光收回六萬塊場地費,還要劇組自己提供傢俱,劇組撤之後,傢俱全歸大觀園所有。

要不是有人在背後簽字同意,打死製片都不敢做這種事情。這個簽字的人,現在正站在林黛玉面前,臉上帶著個千萬影迷盡尖叫的傾城之笑。而這笑容顯然對林黛玉不起任何作用,她的臉板得比棺材板還臭。

他是個非常非常迷人的男子,顯著特徵就是有一雙會放電的桃花眼。他的身形高挑勻稱,穿著簡單的白色毛衣與水藍色牛仔褲,底下示著一身結實的肌肉,卻藏不住那懶懶笑容下的危險力量。賈寶玉不太熟悉娛樂圈,所以並不知道這個男子是誰。但從副導對待他的態度上來看,也知道他應該是個大牌,很大的大牌。

“沒錯。他正是目前最紅最亮最目的大牌明星——薛蟋。”林黛玉冷冷地旁白,“他戲紅到什麼程度?他的影迷從赤道頭排到赤道尾,只要他一回眸,再堅強的老處女都會尖叫;再一笑,就連母狗都會昏倒。魅力無限,人畜通吃。”

薛蟠臉上的笑容依舊,絲毫沒有改變。“黛玉,你還是這麼幽默。”

“不光僅此,”林黛玉無視他放電的桃花眼,而無表情,“他還是導演,得過很多獎的名導演,他還是製片,背後有他老爹——XX集團的董事長給他撐腰,所以再大投資的戲他都敢折騰,你根本就沒有必要給他省錢,儘管朝上開天價。”那張傾城的瞼終於有些變色。“你早就知道這部戲是我的?”

“廢話就因為知道是你,所以才很放心地拼命宰你。”

“你還在恨我!”

“承象抬舉,不敢不敢。請薛大少輕聲一點,傳出去了小女子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你!”

“我什麼我?我很忙的,不像有些人天生下來就是金鏤玉鏤的,好命得很。您請吧,我還有事要做。”薛蟠臉上神色百轉千回,目光在始終不言語的賈寶玉身上轉了片刻,終於拂袖而去。林黛玉的風格。搶起錢來乾淨俐落,連打發男人也是乾淨俐落。

“嘻嘻。”寒惻惻的笑聲隨風飄來,聽在耳中汗毛直豎。

賈寶玉只見對面的林黛玉美目一挑,冷冷喝道:“薛濤,出來!”

“嘻嘻。”笑聲裏,一個高挑的男人從樹後踱出來,也是個使美異常的男子,只是渾身的陰魁氣息與他臉上的笑容分人極為不舒服。“被你發現了。”他笑嘻嘻道,眼裏卻沒有笑意。

“有薛蟠的地方,沒有你倒不正常了。”林黛玉冷冷道,“你來幹什麼?”

“我呢,”薛濤笑咪咪的絲毫不以林黛玉的冷臉為忤,“最近正好沒什麼事情,聽說大哥要開拍大戲,就來實習實習。”

林黛玉哼了一聲。“你明說你知道薛蟠租了我的場子,特意來看熱鬧算了。”

“嘻嘻,”薛濤又開始笑得讓人汗毛直堅,“這位就是你的新債主?話題轉移到了一旁始終沉默不語的賈寶玉身上。

“賈寶玉,別怪我沒有事先提醒你,往後的日子裏,你如果想過得清靜安寧的話,最好離這個男人遠一點,能多遠就多遠。”林黛玉吩咐完畢,瀟瀟灑灑退場,當薛濤不存在。

“嘻嘻”薛濤還是笑眼見賈寶玉略帶歉意的神色,他擺擺手,道:“沒關係,她會恨我很正常,因為我曾經玩弄過她的感情。”

“薛濤,你他XX的給我把你的狗嘴閉鬧牢!”林黛玉的怒吼聲和利箭般的屠狗眼神從幾十米外射來,引得兩人成了眾目睽睽的中心。

“她就是這個脾氣――”薛濤的聳肩還沒放下來,當一聲,天外飛來的一本精裝本《紅樓夢》砸在了他的腦門上,薛濤的眼角瞥見兇手手裏準備進行下一輪進攻的紅木椅子,識趣地閉上了嘴巴,只用眼神暖昧地暗示面前的賈寶玉:“有機會再聊哦!”

“導演又在發脾氣砸東西了!”人潮改變了關注的焦點,迅速向某個方向雲集。薛濤眼中一亮,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興奮事情,“我要去看熱鬧了,下次再聊!”腳下快快地隨波逐流而去,其消失的速度足以媲美路易斯的百米。

“少爺,”焦大在賈寶玉身後不安地道,“我覺得,你還是聽那女人的話沒錯。”――遠處,薛蟠的車內臺子椅子正紛紛飛出,砸得一干人眾雞飛狗跳,四處走避,薛濤擠在最前頭,左躲右閃,身手俐落,不亦樂乎。

叩叩叩,叩叩叩。

耐心而富有節奏感的叩門鍥而不捨地迴響在幽靜的院落裏,屋裏,美麗的女人斥耳不聞,全神貫注,正在同上俄羅斯方塊裏草割眾位菜身。敲門聲還是沒有知難而退,門外的男子繼續破門,溫文的臉龐上沒有絲毫不耐。門內的砌方塊聲驟然大起,反倒把蹲在臺階旁雙手托腮的俊美男子嚇了一大跳。

“她在。”敲門的男子對他露出一個溫文的笑,蹲著的男子忙忙點頭。是哦,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在,只是不想見到你這只鍥而不合外加傻下愣登的二百五!

有意思!薛濤笑咪咪地摸摸下巴,想起住進大觀園一個禮拜裏天天可以看那麼多熱鬧,人生真是沒有枉來一遭。

那個從小就來得像只獵頭的暴龍大哥,這次居然懂得採取迂回戰術,假借他人之手來追女人,真真出乎他的意料!而這位賈寶玉公子的單純與毫無心計,更加出乎他的意料,沒想到在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殘酷競爭年代裏,還有這種人物存在,真是個人忍不住要時時刻刻跟在他後頭看新聞。

剛才聽見大哥用那種溫和得令人起雞皮的語詞拜託碰巧路過的賈寶玉幫忙將一束從荷蘭專機速送過來的黑色鬱金香送給林黛玉時,他的腳尖立到快快地跟隨賈寶玉的腳後跟而來。

前幾次的結局是什麼呢?好像第一次賈寶玉被林大小姐用腳踹出來,第二次被淋了一頭牛奶,第三次被高音喇叭在近距離內朝著耳朵大吼“你——是——白——癡——啊——”,第四次沒進門就失足掉進了院子裏事先挖好的陷講--呵呵!不能怪我愛看熱鬧,實在是大精彩了,錯過不看天誅地滅哦!裏頭的音樂忽然消失。

哦?依照薛濤二十八年看熱鬧的心得積累,接下來有好戲看了,而且會是比以前更精彩十倩的好戲哦!門,緩緩地開了。

賈寶玉朝後退了一步。薛濤朝前進了一步。

林黛玉美麗的臉龐出現在門後,帶著笑。

笑耶!

賈寶玉又朝後退了一步。薛濤又如前進了一步。

勾人魂魄的眸子泛著淺淺的琥珀色,在午後溫柔的陽光下仿佛有魔法,令賈寶玉的胸口忽然悶了起來,心跳加快了起來。纖纖玉指如泛著迷人光澤的暖玉,向他勾起,一勾,兩勾,三勾,賈寶玉不知不覺地就被她勾到了眼前。

“有事嗎?”鮮紅的櫻唇在眼前輕輕吐息,吹來香香的暖氣,他的頭昏了起來,仿佛小時候掉入了玫瑰花堆裏,被那濃郁的香氣熏得昏睡過去。

“我――”那雙狐媚的眼眸仿佛有吸力,把他的魂魄全都吸了過去,他的神志有些渙散,呼吸有些困難,胸口的黑色鬱金香被他用力過猛地抱得有些殘敗了,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又傻愣愣地看著那琥珀色的眼眸越來越近,那紅唇也越來越近,那香氣也越來越近,最終,那唇,那氣息,那溫暖,全部停留在了他的唇上,輕輕的,柔柔軟軟的,帶笑的琥珀色,在他的眼前模糊,有什麼涼涼的,軟軟的香香的東西在他的唇隙間遊動—一啪!九十九朵黑色都金香散落在地,隨後是賈寶玉虛弱倒下的身體。

他昏過去了——“你是個妖女。”薛濤看著林黛玉。

“過獎過獎。噢,呵呵呵呵!”林黛玉翹著蘭花指掩唇而笑。

薛濤目送惡魔狂笑消失,看著剛剛失去純純初吻的睡王子,他敢用他的腳趾甲擔保,大哥下次再也不可能利用這個清純書生來替他送禮物了。呵呵,越來越有趣了。

“發燒了?下去吧!”

焦大的臉板得好像上了千年漿糊。“沒錯,請問林小姐又對我們家少爺做了什麼事情?”

我哪有!”林黛玉呼天搶地,“焦大,你很不對耶,為什麼你家少爺每次一有什麼風吹草動,你就馬上怪到我的頭上來,這個大觀園裏活著的人可不只我一個哦!”是哦是哦,大觀園裏的人是挺多的,但就你最能折騰賈寶玉。沙發上假裝著雜誌的薛濤都忍不住為她誇張的演技掉一地雞皮疙瘩。還假仙!

“我去看看他好了!假仙的女人還做出一副波逼無奈的表情。

“不用了。”焦大冷冷道。

林黛玉和薛濤同時驚起。

“少爺不想見到你。”

呵呵!看熱鬧的男人索性把偽裝物丟掉,全神貫注觀察林黛玉臉上的赤橙黃綠青藍紫。根據他對這位元美女的瞭解,三秒鐘之內,她不翻臉,他就不姓薛!“是嗎?”冷笑。

“是嗎?”還是冷笑。“是他親口說的嗎?”冷笑、冷笑、冷笑,冷笑得薛濤和焦大得背脊上都有股寒氣在爬升。好、好、好可怕哦!“不巧,我林黛玉決定的事情從來都不會更改。”話音未落,身影已經化為青煙一道,消失在焦大和薛濤的視野外。而留下來的兩個男人足足對視了五秒鐘,才醒悟過來,拔腿追了上去。快快快,晚了少爺的性命就不保了!

快快快,晚了就看不到熱鬧了!

“你們兩個——啊——”兩道黑影以閃電奇快的速度撞了過來,把路過的薛蟠撞了個人仰馬翻,順便附送肚子上兩腳。咦,剛才似乎有撞到什麼東西耶!奔馳中的兩個男人對視一眼,不管啦,先到現場再說。

“別跑!”薛蟠忍痛爬起來,也追了上去。

林黛玉硝煙滾滾,一路刮到了賈寶玉的怡紅院。砰一腳踹開門。奇怪,從剛才聽到他不想見她起,她的心頭就鬱悶得要死,經過剛才的一陣急奔,好像鬱悶更加厲害了。他XX的,他居然敢不見她!她要來看他算是給他面子了,那個排骨精居然還敢說不要見她!活得不耐煩了!

林黛玉一路直奔臥室。一推,門被鎖住了。

“賈寶玉,我來看你了!乒乒乓乓地砸門,“再不開門,我就撞門了!”想她空手道黑帶的水準,要撞破一扇門也不是很難的事情。

“不!不、不要,請你不要進來-咳咳咳吱咳-我-咳咳咳--我現在不方便一咳咳—一”裏頭微弱的抗議聲湮沒在此起彼伏的咳嗽聲中,令林黛玉的煩躁不由褪去,換成擔心升了上來。

“喂喂,排骨精,我逗逗你玩的,你別嚇我!老天,要是他一口氣喘不上來翹掉了,焦大不找她拼命才怪,“你先把門開開。”

“不、不必了,我很好――咳咳咳咳――”

好?林黛玉的眉毛擰了起來,好個頭!他咳嗽得都快把胃吐出來的樣子,還叫好?“開門!”她越是讓他開門,他越是不肯,咳嗽也更加厲害,林黛玉的耐心終於消耗殆盡,抬腳三踹兩踹,砰,門應聲倒下,把後面剛剛趕到的三個男人嚇得六眼發直。好、好厲害的女人!而賈寶玉坐在地上,也是兩眼發直地瞅著她,連咳嗽都忘記了。

“你坐在地板上幹什麼?嫌自己的身體太好了,要讓冰涼的地板給你點寒熱是不是?”林黛玉一拎他起來,把他去回床上,“聽說你發燒了,我特地過來看你!”

身旁有只手小心翼翼地碰撞她的肩膀,被暴怒中的女人一道火焰眼嚇得縮了回去:“我說,如果是來探病的,應該溫柔一點。”薛濤小心翼翼地透過她的肩膀偷窺已經拍腦袋埋在了被子裏的病人。“這到底是怎麼國事?薛蟠的臉色和林黛玉的有得拼,一樣的黑煞。

“昨天你不是拜託賈先生給黛玉送一束黑色鬱金香嗎?黛玉太高興了,就吻了賈先生一下,沒想到賈先生興奮過度竟然就發--”

“你給我閉嘴!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林黛玉和薛蟠異口同聲喝止他,薛濤縮了縮脖子,“好嘛好嘛,不說就不說,何必那麼凶呢?”賈寶玉的呻吟聲從被窩裏傳出來。

“黛玉,這、這是真的嗎?”薛蟠的手妒忌得發抖。

“神經病!林黛玉沒好聲氣地瞪了他一眼,“我高興親他,要你管,你算哪根蔥?”眼珠一轉,她忽然一把將賈寶玉從被窩裏拖了出來,在賈寶玉驚駭欲死的抽氣聲中,他的唇再度遭受蹂躪,當著六隻瞪得脫眶的眼睛。涼涼的軟軟的香香的丁香舌再度遊走在他的唇隙間,這一次,他清楚地聽見了如雷般轟鳴的心跳聲,原來心跳聲可以如此近在耳畔。那涼涼的軟軟鑽進了唇隙,鑽進了齒間,瞬間的碰觸,仿佛幾百萬伏高壓流過身體,五雷轟頂,他再度昏迷,昏迷前最後的神志裏,只有那股甜蜜的滋味在口中千回百轉,沁人心田。薛蟠變成化石。

“我說,黛玉啊,”薛濤蹲在地上,慢吞吞地道,“你不是大愛欺負這個男人,就是喜歡上他了。”砰。被林黛玉一腳踹了個倒栽蔥。

“開你媽的大頭玩笑!”惡,害得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會喜歡上這種溫吞排骨精,讓她死了先。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麼看這個男人都是屬於那種女人會最後才做選擇的類型。瘦得像堆排骨,弱不禁風,性格溫吞吞的,成天呆在家裏,一事無成。反觀自己,英俊瀟灑,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家世驚人,才華橫溢,一往情深,像他這麼好的男人現在都快絕種了,想破了腦袋都想不明白,為什麼林黛玉會舍他而取這個文弱書生。難道,因為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所以她才會恨他?

當時是好像把她弄得蠻痛的,但是,要女人的第一次不痛,好像也太難為男人了吧?想起她在他耳邊大吼大叫“我恨你——”,他的身體不禁抖了一下,難道真的是因為這個?

但是,女人不是都會對第一個男人長情嗎?不是喜歡的話,怎麼會把第一次獻給男人?小說裏不是都這麼寫的嗎?即使經過再多的顛簸挫折愛偎情仇,女人最終還是會和她的第一個男人幸相美滿地生活在一起,所謂從一而終是也。但是,如果她真的是喜歡他的話,怎麼會在兩年前的那日清晨留他一個人在床上,消失得無影無蹤,從此再見面就有如仇人?難道,真的是他的技術太差了?薛蟠開始揪自己的頭髮。

賈寶玉在一旁將他五顏六色的表情全看在眼底,看他一時喜一時憂一時怒一時愁的,都不知該不該打斷他的獨思。自半小時前他不請自來,一聲不響地坐在他旁邊,到現在都沒有發過一聲,只是直瞪瞪地瞪著他。

“請問,你有什麼事情嗎?”他終於忍不住開口打破這怪異的氛圍。

“連我都應付不來的女人,你怎麼可能應付得來?”薛蟠喃喃道,忽然起身離開。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帶笑的聲音忽然在窗戶外響起。賈寶玉抬頭,看見薛濤。心裏暗歎了一口氣,過去的幾天裏,他的身邊不是兄就是弟,總之,這兩兄弟好像打定主意不讓他清靜就是了。

“兩年前他第一次被女人甩,受的打擊太大了,沒錯,那個人就是黛玉。這就是他死追著她不放的原因。”薛濤邊說邊走進來,低頭看看他案上的東西。

“你在練字啊?寫得不錯嘛!就是氣好像弱了點。”賈寶玉有些赫然地笑笑。“有事嗎?”

“品嘗品嘗?”賈寶玉清心寡欲,對什麼東西都沒什麼特別的嗜好,惟有品等。薛濤總是看他的熱鬧,覺得愧對他,所以總是覓些好茶來補償他。果然,賈寶玉的眼睛亮了起來。

兩人慢步前薛濤住的院落而去。薛濤側目打量賈寶玉。其實,他不算難看,只是因為大瘦,面色不好,因此乍一看有些駭人。看久了,其實是個挺順眼的人。在他身上有股氣質,溫文儒雅,像,像什麼呢?像一卷好書,一杯清茶,一燈如豆的夜晚,那種閒適舒心的感覺。薛濤的眉目轉了轉,忽然有了個想法。

眼角的餘光捕捉到前方的動靜,薛濤眼疾手快地將賈寶玉拖到旁邊躲了起來。呵呵呵呵,這麼巧,又有一出好戲在眼前上演。

眼前一對正在大眼瞪小眼的男女,可不正是林黛玉和薛蟠嘛!看那兩人的氣勢和薛蟠臉上清晰可見的五毒掌,之前已經進行過了激烈的爭執。

“滾開!”林黛玉一掌再掃過去,這次薛蟠一手接收,將那貓爪緊緊握在手裏。猛力向前一推,林黛王被重重地壓制在牆上。哦——薛濤簡直就要引吭高歌了。第一次見到一向以紳士教養自居的大哥對待女士如此地粗魯,看樣子,他是被逼急了。啊——霸王硬上弓了!

但是林黛玉也不是等閒角色,一男一女在狹窄的走廊裏悶聲搏鬥,拳親腳往,最終女生還是輸在體力上,薛蟠噙著一抹得意的笑容,將喘息不已的林黛玉緊緊控在牆上,雙手用一隻手勒住壓在頭頂,另一隻手捏住她的下巴。

“是你逼我的,我這麼愛你,你卻如此對我,我怎麼會甘心,你請願親那個癆病鬼也不願意親我—一”他俯下頭去,眼見兩年的相思之若即將得到解脫,不禁百感交集,誘人的紅唇--

“放開她。”平低斯文如聲音打破了美好的氣氛。

唉,可惜!看熱鬧的薛濤不禁跺足。

“她不願意你就下能強迫地。”面對薛蟠充血的眼眸緊握的拳頭,賈寶玉瘦弱的身體裹在寬大的在袍裏,在風中飄搖,仿佛一不小心就會被他的怒氣吹走,但是他仍是立在那裏,雙目一瞬不瞬地直視薛蟠,語氣溫和地陳述,仿佛在對一個小孩子講道理。

“你放開她吧,這樣強求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若是要強迫,你又能如何?你來救她嗎?以你這副身骨?你能保護得了她嗎?”薛蟠原本要放開林黛玉,但是看見她臉上的不屑鄙夷,一股怒氣上湧,手上一緊,不顧一切地就向那紅唇上吻了下去。

朝思暮想的柔軟就在懷裏,甜蜜的紅唇就在唇下,薛蟠沉醉在粉紅色的氣泡裏,沒有那個女人能夠讓他如此地沉醉,再也不會有了--“

啊——”陶醉中的男人在突來的劇痛中捧著下體倒在地上,而那剛剛還令他陶醉不已的女子正用多著高跟鞋的腳毫不留情地繼續踐踏他的身體。

“他的死三八蛋,骯髒的臭豬,我告訴你,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你給我聽清楚了!”踴身一躍,正想以一個完美的泰山壓頂的招式讓這個膽敢冒犯他的男人從此絕子絕孫,卻被一股旁邊撲過來的力量一抱,和來人在地上滾了幾日,痛得她哀叫出聲。不是被地板撞的,而是被墊背的排骨撞痛的。

“你幹什麼排骨精!”

他被地壓得差點一口氣上了上來翹掉,劇烈的喘息中還努力地吐出一句話:“得饒人處且饒人。”

“饒你媽個頭,他剛才羞辱你的時候怎麼沒有饒你一把?他剛才強迫我的時候怎麼沒有饒我一點?我最討厭你這麼沒有原則的濫好人!滾開”林黛玉怒氣衝衝地從他身上爬起來,餘氣未消再在薛給身上狠狠地踹了一腳,方才如龍捲風般飆走。

“世間最毒婦人心。”薛濤蹲在兩個落難的男人身邊搖頭歎息,“而這個女人比誰都毒,你們看不出來嗎?”

“她不是這種人”斯文的聲音清晰地道,薛家兩兄弟齊齊瞪向他。

半晌,薛濤搖頭:“賈寶玉,你不是有被虐待傾向,就是喜歡上那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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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薛濤的臉埋在雜誌後面,耳朵如兔寶寶般以最大限度的拉伸傾向那聲源的傳播中心。

“不去。”斬釘截鐵的聲音配合死板的臉,在在說明薛蟠的努力又要白費了。

“求求你了,黛玉,給我一個機會。”萬人迷的俊臉上滿是乞求。大哥這輩子沒對女人這麼低聲不氣過,給老媽看見可鐵定妒忌死掉。但是這種努力用在這個女人身上真是浪費,換作其他女性,只要那張臉微一皺眉,早就心痛下已點頭如搗著,要星星要月亮都給他摘下來。唉,男人都有受虐傾向。

自從走廊事件發生之後,大哥足足有十幾天見不到林黛玉,今天如果不是要拿租金的支票,他可能到地老天荒都沒有機會見她一面。唉,女人絕情起來真的是很恐怖。所以,當你愛上一個女人的時候,千萬千萬不要得罪她。

“機會機會是那麼輕易就給的嗎?女人冷笑。

薛濤看見大哥瞼上的肌肉抽搐起來,身畔的拳頭握了起來。

哦——有趣了,暴龍終於忍不住了。發標吧,發標吧,發標才有趣!

牙根咬了又咬,拳頭握了又握——“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才肯給我個機會?”

我倒!薛濤倒在沙發上,重傷。

大哥真的完蛋了。原來以為他只是不甘心被甩,所以卯足了勁地來追林黛玉,看來他看錯了。大哥真的是愛上這個女人了。居然肯為了這個女人控制他臭名昭著的壞脾氣,懂得忍耐了。了不起啊,愛情的力量!女人的眼睛以上外六十的角度在空氣裏轉啊轉,轉得面前男人高大的身體開始微微地顫抖起來。上刀山,下油鍋,有何懼?有何懼?-但是,她的神色真的很令人恐懼啊——女人的眼珠轉夠了,回到薛蟠的臉上“你——”心吊了起來,“肯不肯——”吊到了嗓子眼,“付錢?”我暈!薛濤再度在沙發上摔了個狗啃泥。

“付錢?”薛蟠畢竟久經沙場,愣了零點零一秒,立刻反應過來,點頭如搗蒜,“我肯,我肯,付多少都沒關係!”早知道這麼簡單,早說嘛!原來,她還是愛錢的。這樣事情就好辦了!他什麼都不缺,錢更不缺。金錢啊金錢,我愛你,如果你幫我追到這個女子的話,我給作修個錢廟都沒關係。

林黛玉看著滿臉堆歡的薛蟠,心裏盤算著:要不要索性讓他幫賈寶玉把債務還清,這樣她就可以完成任務回去,從此不再被這個男人糾纏?

“你要多少?”薛蟠急切地揣摩她的臉色,見她臉上陰暗不定,一顆心被她急得七上八下,就怕她忽然又改變了主意。

“嗯--兩千四百萬--”

“好!”

“不行!”

同意與反對的聲浪同時響起,震耳欲聾。

“你閉嘴!”林黛玉與薛蟠難得陣線一致,齊聲對著不知何時加入的賈寶玉吼。

“走開,這裏沒你的事。”薛蟠推著他,恨不能他立刻消失在宇宙盡頭,不要來破壞他的好事。

“你豬啊你,馬上就能還清債務了,這麼好康的事情你居然還反對,你以為我是為了誰啊?纖纖玉指在那瘦骨磷峋的胸口上戳啊戳,戳啊戳,戳得賈寶玉步步後退。誰說三個女人一台戲?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才真的是一台大戲問!薛濤發覺每次只要有賈寶玉的加入,場面就會熱鬧十倍,簡直就該稱呼他為“添加劑男人”嘛!

那贏弱的身體雖然在兩條暴力的步步進逼下不斷後退,但是卻沒有絲毫妥協的餘地。“我反對。”斯文的聲音意外地堅定,“我是債務人,以何種方式還債應該由我來決定。”

哦?原來柔弱書生有這麼氣勢的一面,以前看走眼了。眼見所向披靡的林黛玉氣得鼻子都要歪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看熱鬧的男人眼裏多了絲著有所思的神色。

“如果你給他兩千四百萬,”斯文的聲音轉向了另一條暴龍,“你以為她接下來會怎麼做?”

會怎麼做,當然是立到包袱款款完成任務走人,從此再也不在大觀園裏出現,天涯海角,讓你去追尋芳蹤,如果你追得到的話!不像現在,雖然也是不常能見得到她,但是至少在同一層論下,要見面的機會還是很多的。薛蟠念頭一轉,立到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暗暗一驚。薛蟠啊薛蟠,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難道,愛情真的能夠令最精明的男人變成笨蛋嗎?但是,如果不給的話,那麼她答應給他的機會不就得不到了嗎?薛大帥哥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苦惱之中。

厲害啊厲害!一旁的閒雜人等看得眉飛色舞。這位文弱大哥向直就是孔明再世啊,三言兩語的,局面立刻就扭轉了!賢才啊!有機會的話,真要把他網羅過來。

“你聽他的好了,別墅的事情提也別跟我提!”一肚子氣沒處發洩的女人轉移目標,全部發洩在薛蟠身上。

“別--我--”薛大帥哥手足無措,久經沙場,在她面前卻像個愣頭青。薛濤不禁為大哥掬一捧同情的熱淚。

“不如、你把錢交給我”文弱書生再度語出驚人,驚得薛濤連偽裝的雜誌都丟棄了,全神貫注傾身看戲。“我同你去別墅度假,加何?”

他的葫蘆裏到底賣什麼藥?薛蟠隱約聽出點名堂來,他好像是來幫他的,所以就不吭聲,反倒是林黛玉氣得跳了起來,一把揪住賈寶玉的衣領:“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想幹什麼。”

賈寶玉平靜地凝視她的眼睛,平靜地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跟我們一起去的話,那麼我就帶著那筆錢遠走高飛,從此不再回來。”靠!簡直是太絕了!薛濤簡直要拍手喝彩了。

“但是,如果你和我們一起去的話,那麼我就又不能收薛先生那筆錢了,否則對你不是種侮辱嗎?”

“你!”林黛玉氣絕,齜牙咧嘴,頭一次發覺自己對一個男人沒轍“你到底受了他什麼好處,這樣幫他?”

他的眼神溫純得如同一塊暖玉,曖暖地凝望著她,良久,才柔聲道:“我只想讓你休息一下,你太累了。”

林黛玉傻掉。

去與不去,全都不受她的控制了,現在,掌握權在這個風吹就倒的男人手上。雖然很慪,林黛玉還是同意了去薛蟠的別墅滑雪。

原本去別墅度假使薛蟠想出來的好主意,借此機會和林黛玉獨處,培養感情。搞到後來,變成了集體秋遊。賈寶玉去,是林黛玉堅持的。她怕他背後收受薛蟠的好處,等她度假日來,他已經棄債遠走高飛。薛濤去,是他死皮賴臉跟著,為看熱鬧。

焦大去,是為了照顧賈寶玉。

但是,一大群劇組的人一起去,就太沒無理了吧!

但是,導演自己先蹺班,無論如句說不過去。

這樣子,和在大觀園裏有什麼區別?

浩浩蕩蕩的車隊向度假別墅進發,薛蟠的心情如陰天,差到極點。只有身旁坐著的林黛玉才能稍微緩解他的鬱悶。而另一輛車裏。

“你為何要那麼做,我還是不明白。”薛濤看著對面閉目養神的賈寶玉,“你不是喜歡她的嗎?”“這是我的方式。”他淡淡道,臉上帶著一貫溫和的笑容。

薛濤沉默了。過了許久才又道:“你難道從來都沒有自己想要的嗎?東西也好,人也好?”這次換作賈寶玉沉默了。半晌,他低低地歎口氣道:“得到了又如句?重要的是,能不能保存。”其實,要保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增。薛濤又想起自己的那個計畫,只是,現在就用似乎可惜了點。算了,還是看看再說。

薛蟠的別墅臨近著名的滑雪場,又是臨湖而建,平滑如鏡的湖水倒映滿山斑斕的楓葉,天藍藍,水青青,遠山覆著白雪,真加世外桃源人間仙境,如果沒有這麼一大群殺風景的人的話,真是賽過活神仙了。分派房間。

呵呵,好奇怪哦,分來分去怎麼總是有一男一女多出來,不得不分在同一間裏,偏偏這裏全都是單身男女,想分派個情侶套房也好困難哦,真是讓主人好難為哦,呵呵。

“笑你個大頭!林黛玉殘酷地打碎薛蟠的遐想,一把奪過他手裏的鑰匙,振臂高呼:“有要和薛大少爺同居的請舉手!”

“我要!我要!”“我要!”“我要!”

真是登高一呼,四野回應啊!凱覦的暗戀的,一干女子為了搶奪與白馬王子同住一室的機會,打作了一團,把薛大帥哥也一起卷了進去,真是硝煙滾滾,邦迪亂飛。

“解決了。”林黛玉聳聳肩,搬自己的行李去也。

“你是惡魔。”薛濤看著她道。

“過獎過獎,哦呵呵呵呵呵——”惡魔翹著蘭花指長笑而去。

“林黛玉——”硝煙滾浪裏,薛蟠發出淒厲的長嘯。

“你們在商量什麼”林黛玉剛剛洗了個溫泉澡,路過小毛的房間,看見一堆人聚在裏頭,便走過去隨口問了句。“我們要去滑夜雪,林小姐有沒有興趣?”

哦,滑夜雪啊!很刺激哦!

“我也要參加。”

“不要讓導演知道,他會寫入的。”

“怕什麼,出什麼事有我呢!”

是哦,大夥都等你這句話了。天王老子都不買帳的薛導,就對這位美女沒轍,如果有林小組同行,無異是帶了個護身符。一干好人呵呵地賊笑了起來。

於是,一群人偷偷摸摸地摸出了別墅,往滑雪場進發。

“啊——”淒厲的慘叫聲把所有人都驚得從床上跳起來,蜂擁向慘叫的起源點。林黛玉的房間裏,薛蟠正在翻箱倒櫃。

“黛玉!黛玉!你在哪里?”

“導演瘋了!人群裏膽小的悄悄朝後退。

“發生了什麼事?”薛濤打著哈欠擠進來,“大哥,你在找什麼?”

“黛玉啊,她不見了!怎麼會啊!”薛蟠跳起來,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朝後一跳。

“她會不會被綁架了?”

“怎麼可能”薛濤上前把他按坐下來,唉,關心則亂啊!想他六歲那年被歹徒綁架,也不見大哥為他焦急到這種神經錯亂的程度,甚至在他被爸媽贖回家的時候還咬著棒棒糖悠閒地靠在門上對他說:“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一點都不好玩。”

“各位,拜託去看看還有多少人失蹤。”

人群散開,不一會兒又聚集回來,再來八人失蹤的情報。

“這樣啊!薛清沉思片刻,“各位,再拜託去看看他們房間裏是否少了什麼。”人群再度散開,不一會地聚集回來,報告少了滑雪用具。

“他們一定是去滑夜雪了。”薛濤下了個正確無比的結論。

“他XX的!”薛蟠暴跳如雷,“竟然敢偷偷摸摸去滑夜雪!回來我非扒他們的皮抽他們的筋不可!轉眼傷心起來,“黛玉,黛玉,你要去滑夜雪為什麼不告訴我,我會帶你去的啊--偏偏要和那群混蛋--”悲從中來,淚水潺潺而下。如此癡情的男子--嗚嗚,人群裏的女人們忍不住流下同情的熱淚。

正哭得熱鬧,外頭有動靜傳來。

眾人交換了下眼神,拔腿朝客廳沖去,其中尤以薛家兩兄弟的速度最快,薛蟠是要去找那群不怕死的傢伙剝皮。薛濤是要去搶佔最佳位置看熱鬧。等後頭的人全部趕到客廳,紛紛占得有利地形,只見薛蟠正拎著小毛的衣領,暴跳如雷,嚇得小毛臉白如蠟。

“不見了?你再說一遍!”他咆哮得屋頂都在一飛--飛的,“我要殺了你!”

“不要!導演,你冷靜點啊!十幾個人撲上去,拖手的拖手,抱腿的抱腿,攔腰的攔腰,才把小毛從暴龍的利爪下解救出來。小毛驚魂未定,把經過述說了一遍。他們一行八人上山滑雪,約好兩個小時後在看板處匯合,時間到了,卻不見林黛玉的影子,等了很久都不見她來,眾人尋了許久,猜想她大概先行下山了,就回來了,沒想到她真的失蹤了。

“你們全都給我出去找,找不到人一個都不許睡覺!薛蟠心急如焚,十裏地外都聽得到他的吼聲。

“賈寶玉,你報警,然後留在家裏接電話。”薛濤穿上大衣,眼放人一齊出去。一個小時候後,放入重新聚集回別墅,由救護隊取代搜索,卻發覺又少了一個人——賈寶玉。

“他一定是出去找人了。”

“天哪!他那種身體――”眾人的臉色全白了。

咕咚一聲,焦大昏了過去。

一片混亂啊。

賈寶玉的確是去找人去了。

在雪上滑行似乎比在陸地上行定要省力對多。月光靜悄悄地落在皚皚白雪上,即使負著墨鏡仍然有些刺眼。很多年沒有滑過雪了居然沒有忘記技巧,全虧了那個曾經獲得過奧運會金牌的師父的教導。他在雪地上悄無聲息地滑行著,側耳細聽著四周的動靜,不知不覺滑過了雪場的正常軌道,滑向了林海深處。

“黛玉!”他滑滑停停,用擴音喇叭喊幾句,側耳再細聽片刻,他的體力不允許他做太長時間的運動,所以他不時要停下來喘口氣,因此進展不是很快。

“黛玉!”聲音在林間回蕩。

他休息了片刻,再度起身向前滑行。

呼!一個人影以極快的速度掠過他的身邊向前滑了過去,那個身形似乎是--“黛玉!”他心一急一喜,慌忙追了上去。但是他那種滑行的速度只能勉強稱之為在雪上行動,根本追不上前方的身影,反而因為太注意目標而忽略了腳下的障礙,一頭我進了雪堆裏,連救命都喊不出來。掙扎著好不容易將腦袋從窒息裏救出來,卻見她就站在旁邊俯視著他。

“真的是你?”她皺著眉頭,好像看見了什麼不該看見的怪物。“你怎麼會來這裏?”

“你!你沒事!”他喜得傻呆呆坐在地上忘記起來。

“我當然沒事。”她又忍不住皺眉,把手伸給他,“起來啦,你嫌地上不夠冷,要生病是不是。”

“啊!”他低叫了聲,過了片刻,不好意思地道“我――我的腳好像扭傷了。”

林黛玉仰天長歎。

“真是不好意思。”賈寶玉喃喃地道歉。

“你給我閉嘴啦,囉嗦死了!”從剛才到現在,他不知這已經迫了多少個歉了,如果道歉有用的話,她現在還要這麼辛苦地馱著他走嗎?雖然他是不重啦,但是,現在是在雪地上耶!雪地上耶!一走一個坑耶!“--超過了約定的時間,大家見不到你就到處找你--”賈寶玉把前因後果講述了一遍。

“嘎!”林黛玉冷笑,“約好時間就一定要去嗎?那邊的雪道實在不夠刺激,我就另找地方玩去,還沒玩過癮,就懶得回去。”

“但是你這樣做會讓別人擔心。”

“我高興!要你管!你給我同嘴啦!”

背上的人沉默了。非同尋常的沉默,似乎是——是——不悅了。

哼,他不高興關我屁事!林黛玉一向我行我素慣了,做事一向自己高興,從不顧慮別人。但是--未免也太安靜了吧,好像用沉默在抗議什麼——真是令人不爽——

“好啦好啦,我下次會注意的啦!”鬼使神差的,這句話就出口了,害她差點把自己的舌頭咬掉。

“真的?背上的沉默終於有了動靜,聲音裏也高興了起來,令林黛玉也神經莫名地跟著心情舒暢了些。真他的,我是不是中邪了?

“對了,拜託你,大哥,沒事不要添亂子好不好,焦大發現你不見了,肯定會發病的。”想起焦大舉世無雙的嘮叨功,林黛玉不禁打了個寒戰,停下來。

“怎麼了?”賈寶玉發覺了她的異常,因為她站在原地超過一分鐘沒有動靜。

“前面好像有東西”林黛玉悄聲道,好像是——”

“房子!”

有人家了!萬歲!

因為,十幾分鐘前,兩個人就發覺他們迷路了。

“有人在家嗎?”敲了半天都沒動靜。

“好像沒有人。”黑乎乎的,有人的話,這麼大的動靜早就醒了。

“哎呀,不管了啦,先進去再說”林黛玉後退幾步,助跑,飛腿,砰,門應聲而開。“這樣不好吧!賈寶玉有些歉然。

“等我們獲救了再回來幫他修好就是了啦!沒有男人比他更煩了,林黛玉簡直要被他煩死了。這也不好那也不好,難道凍死在外頭就好了?嗤!差點被塵土嗆斃。借著雪光打量屋內——空蕩蕩,家徒四壁。

“賈寶玉,這家人家好像比你還窮哦!”

“好像是沒有人住的房子。”賈寶玉喃喃道。

“可能哦!”林黛玉把他放下來,四處找,希望能夠找到個火燭,一圈下來,她放棄。“真的是間空屋子。在別人找到我們之前,看來我們只能暫時呆在這裏了。”好過在外頭走啊走,力竭凍死。賈寶玉那裏傳來的聲音。

“你幹什麼?”

“你穿得太少了,穿我的吧。”

“算了吧,要凍死的話也是你先。”

“既然是我先,那麼你穿我的也無妨。”

她愣了愣,瞅瞅他溫純的眼珠裏淡淡的笑意,有些失神。

“說——說什麼呢?”她竟然有些結巴起來,被那種溫文的眼神看著,心竟然撲通通跳起來。

“我過去好啦,我可不想和具凍僵的屍體呆在一個房間裏。”她咕咕咕咕地挪到他的身邊,和他靠在一起。他雖然沒幾兩肉,一不小心還會被他的骨頭硌得生痛,但是畢竟是男人,骨架大而寬敞—一她在用什麼亂七八糟的形容詞啊?“喂,排骨精——”一轉頭,發覺他竟然睡著了。

“王八蛋!”她笑駡:“你是男人耶,怎麼可以睡著?真不像話,還要我來守夜”這屋子破破爛爛的,半夜裏來隻猛獸,他們兩個豈不要完蛋?好無聊哦,長夜漫漫,又沒人講話,那群傢伙什麼時候才能找到這裏?

好安靜哦。月光如冰水,涼颼颼地從不完整的窗戶流進來。四周安靜得可怕,連風聲都沒有,只有空蕩蕩的寂寞在午夜的空氣裏碰來撞去。林黛玉是不怕鬼的,就怕寂寞,特別是這種熬夜的夜晚。

咳咳,咳咳咳--似乎聽見那個熟悉的節奏,伴隨著震動,硌得她好痛。咳咳,咳咳咳--啊!她怎麼睡著了?

“醒了?再睡一會兒吧。”溫柔柔的聲音低低地在耳邊響起,夾雜壓抑的咳嗽,“抱歉,把你吵醒了。”林黛玉動了動身體,一件滑雪衫從肩膀滑落。

“為什麼把衣服脫給我?”她的臉陰沉。

“我沒關係--”

“沒關係作個大頭!你要是凍死了,麻煩的是我!”真是的,還欠一屁股債的人,你最好給我自己當心點自己!

“把衣服穿上!”不由分說地把衣服給他套上,“你看你,凍得像冰塊,拜託你,大哥,不要再給我添麻煩了好不好?”

“你――如果不嫌棄的話,一起來。好嗎?”他拉開衣襟,很誠懇地等待她的回應。

“呵呵。”她乾笑著,腦袋裏快速衡量,如果她一腳踹出去,把他端上天堂的機率有多大。可能她考慮的時間持續得太久,令他有些赫然,蒼白的臉上出現了兩朵紅暈。

“我,我知道--男女授受不親--我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只是--這種非常時期--”他的臉紅得說不下去。

授受你個大頭!林黛玉啼笑皆非。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還有人說這種活,迂腐。見他的手還堅持拎著衣襟等待她的回應,她峻地笑出來,挪過去,鑽進滑雪衫裏,拉鏈拉上,於是把兩人緊緊地裹在裏頭。

“你放鬆點啦,我又不會強姦你!看你緊張的。”

他的臉又漲得通紅。

她從眼角瞥他尷尬的臉色,心底暗笑,繼續道:“你知道嗎?當你快被凍死的時候,最好的取暖的方法是什麼?”他不敢做聲。

“就是——”嘴角的弧度悄然彎起,是好玩的心態,“做愛!”

咚!他驚跳起來,忘記了兩個人裹在一件滑雪衫裏,於是連林黛玉一起帶著摔了個倒栽蔥,他在下,她在上。一時間,兩個人都動不了。

他是不敢動,手指規規矩矩地貼著褲縫;她是不想動,玩心大起,還沒玩夠。她的頭髮撲他的臉上,鼻息間一陣陣香氣以逸過來,他的臉從頭皮紅到了脖子,像舊熟透了的番茄。

“哎呀,沒什麼好難為情的,這是人類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區!”她還在上面吐氣如蘭,媚眼轉來瞟去,“現在,我們兩個好像就符合這種情形,那麼——”‘麼’的音拖得又魅又柔又長,拖得他的心臟都停止了跳動;拖得他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大氣不敢出一絲。“不如來做吧!”

“不——要——啊——”男子淒厲的慘叫聲把方圓十裏內的雪松樹上的積雪展得落英繽紛。冰水般的月光照著破舊的本屋,照著在一團在地板上滾來滾去的球。

“--請你住手--林小組--請住手--請自重--”球的一半極力抵抗,無奈手無縛雞之力,明顯處在下風。而球的另一半響著邪惡的獰笑,在狹窄的空間裏已經成功地解開了男子的兩排鈕扣,繼續朝最後一道關卡進發。

眼見最後的防禦在惡魔的進攻下即將瓦解,賈寶玉又差又急又氣,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奮力一推,圓球一滾,居然扭轉了局勢,換成惡魔被壓制在了底下。他喘著氣,俯視著剛才還在他上面肆虐的惡魔女人,說俯視,不如說對視比較恰當,因為兩個人離得實在太近,彼此的呼吸都擾和在了一起。

而她,則依然噙著笑,媚眼如絲,一頭長髮淩亂地披在地上,笑得好了開心,笑得他的心臟差點窒息。她張嘴,吐氣如蘭。

“你還是個處男吧?”

她冷眼瞅著他努力掙扎著脫離滑雪衫束縛的動作,從一分鐘前他就在努力了,到現在都沒有建樹。因為,拉鏈在他的背後。他又要顧忌儘量不去碰到她,又要去解拉鏈,結果是,只有他的骨頭硌得她發痛。所謂作繭自縛講的就是這種人。而他越是拖得時間越長,他的臉就越紅,紅得好像都要哭出來了。

“喂,要不要我幫忙?”她發慈悲決定放他一馬。老是逗他,怕把他逗得翹辮子,她損失可大了。他連看都不敢再看她一眼,只默默地點了點頭。

“你朝旁邊一點啦!她伸手去摸索拉鏈,這下,兩個人的處境更加曖昧了,就好像她抱住他一樣。“手不要撐著!”他搖頭。死不放手,不能放啊,一放就等於壓在她身上了。

“放手啦!”

搖頭。

她眼珠一轉,手指襲向他的胳肢,嘴裏笑道:“我看你放不——”

他轟然倒塌,正好與她唇對唇。

兩個人全愣住了。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接吻了,但是,不是出於惡作劇的,這是第一次。

他的唇柔軟,有股乾淨的氣息,還有淡淡的藥味。冰冰的,冰涼的,令她想到了龜苓膏。她忽然想吻他,而她也就吻了。她的唇熨著他的唇形,他生澀得手足無措,只用一對忡怔的眸子直直地落在她的眼底。對視著,她的舌尖滑出唇瓣,在他的唇形上劃出一道抽氣,於是她便順勢繼續滑了進去,尋找到了他的舌尖—一地緩緩地問上了眼睛。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認真地去吻一個男人。而他的滋味,令她忡怔。

她睜開眼睛,他也睜開眼睛,對視的兩人,良久都不敢出聲,仿佛一出聲,便會破壞了這如夢般的氛圍。“再來一次?”她低喃。

這一次,他不再堅持要離開滑雪衫的束縛。

原來,用她說的那種方式真的能夠取暖,而且是非常曖--賈寶玉睜開眼睛,陽光照在他的臉上。

他用手遮在上面,陽光照得他的手仿佛透明。

倒過頭,她已經不在身邊,滑雪衫蓋在他的身上。他略微拉起滑雪衫看看,衣服已經多得整整齊齊,仿佛昨夜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場夢。但是,他知道那不是夢。那是回憶,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回憶。

“黛玉!”他低喃,發覺嗓子有些痛。

“排骨精,你醒了嗎”愉悅的嗓音從屋子後面傳來,“醒了就過來,我發現好東西了!”他坐起來,身體有些虛,但是扭傷的地方似乎沒有昨日那麼痛了。循著聲音的方向,他走過去,唇畔含笑,那笑容裏,除了一貫的溫純外,已經多了絲柔情。當搜索隊終於在本屋後面找到這一對迷路的男女時,他們已經在溫泉裏泡得頭暈目眩手腳發軟。幸好有這眼溫泉,他們兩個人才沒有凍死。所有人都這麼認為。

而當他們被救回別墅時,薛蟠還在漫山遍野的積雪裏瘋狂地尋找林黛玉的蹤跡,最終得了重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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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你再說一遍!”林黛玉的聲音很溫柔,溫度卻很低。

“我要娶你。”斯文的聲音耐心地重複了包經重複過五遍地話語。

風過,飄落下幾瓣殷紅的梅辯。梅花樹下立著一對男女,男的一身白袍,女的一襲紅祆,如果不是那股緊張的暗流在其間流動,真的很有古意的情調。

“呵呵,”林黛玉忽然笑了,“我,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好忙哦,好忙哦!”說著說著腳下已經悄然滑開幾米。

“我是認真的。”她捉住她的手臂。她瞪著那只下屬于她身上的一部分東西,衡量著要不要一個手刀切過去。

“為什麼?”嘴裏敷衍著。

“因為――”未語臉先紅了,因為想起了某些羞於出口的事情。

“因為我們做過了,是不是?”她替他接下去,“如果是這個,那麼你不必放在心上。當時大家你情我願的,誰也不必負什麼責。如果沒事,我走了喔!”手臂又被擒住。

她停下來,開始有些不耐煩。

“還有什麼事?”她耐住性子詢問。

“這不是隨便的事情。”他臉上一貫溫文的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嚴肅“我必須負責”她長歎了口氣。

“我不要你負責,我是成熟的女人了,這種事情我自己對自己負責,OK?”他沉默了,沉默地盯著她,直看到她的眼底。

良久,他再度開口。

“為什麼?當時你為何那麼做?”

“想做,便做了,需要理由嗎?”

他的眉峰攥了起來,眼裏出現困惑。

“你一直都是這樣?”

“我就是這種女人。你還是忘了那件事比較好,我不喜歡別人死纏爛打,我不想討厭你,明白嗎?”她揮揮衣袖,如風飄走,留下他在原地忡怔。

“我聽見了。”梅花林中,另一個男子因為蹲的時間太長而雙腳麻痺,邊做著伸腿運動,邊笑得好開心地低喃,“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我是為你才生病,你就不能對我好一點嗎?”

又開始了!每日的暴龍對決又開始了。薛蟠的門口迅速聚集了一群因為導演重病臥床而繼續作長假的閒雜人等。

“等等我——”一道俊秀的身形將天下第一號看熱鬧的人帶來。

“二少,才剛剛開始。”人群給他騰了個位置。

“那就好,那就好。”他松了口氣,與眾人一道伸長脖頸朝裏看。

“生病了不起啊,你喉嚨這麼響,我看你是好得差不多了!”美女冷冷道。笨死了這只暴龍大哥,博取同情應該要有氣無力氣若遊絲的樣子才對,但他那種怒髮衝冠樣,即使真的病死了也沒人會同情他。薛濤悠哉哉地接過紅臉小妹遞過來的手,笑得好不開心。

“我只是要喝水罷了。”唉,虎落平陽被恰北北欺。

“喝水就說啊!你那是請人幫忙的態度嗎?話是用來說的,不是用來吼的,你媽沒教過你嗎?”砰!一杯茶目在薛大帥哥床畔的床頭櫃上,水花四濺。

裝可憐啊!裝可憐阿!大好的機會,看得人急得手心冒汗,當真是皇帝不急急死人監。可惜,薛大少生下來,字典裏就沒有可憐這個單詞。

“你這是什麼態度?”咆哮聲震破寰宇,他從床上跳了下來,居高臨下的吼到了她的臉上,“我是為了你!為了你才弄成這個樣子的!你這個女人未免太無情了吧!”完了。

眾人哀歎。

薛大少,你是豬,你真是笨豬啊!

果不其然,林黛玉的纖眉挑了起來,不怒反笑“你是不是男人?一點點小恩惠,掛在嘴邊翻來覆去,你煩不煩?難不成,我還得以身相報?誰讓你去找我了?我嗎?你自己雞婆,還好意思來討人情?薛蟠,沒想到你比我想像的還要無聊。”丟下這足以令全天下最堅強的人崩潰的話,林黛玉施施然離去。

好--好可怕的女人!

好--好可憐的薛導!

眼見薛蟠追過去兩步,腳下一軟,腦袋敲在桌角上,手在空中抓了抓,抓不住絕情離去的女子,眾人無不為他掬上同情之淚。可憐多情總被雨打風吹去。

“你們覺得,以他現在的精神狀態,還能經受多少打擊?”喝茶的俊美男人笑咪咪地環顧四周徵詢群眾的意見。

眾人沉默,你看我,我看你,過了良久,才有人呐呐道:“二少,你和薛導真的是親兄弟嗎?”

“你們說呢?”薛濤咪咪笑,眼彎彎嘴彎彎,捧著茶推門進去,眾人慌忙擁到視窗,只見他蹲下來,附耳在薛蟠旁不知低語了什麼,薛蟠的臉色由白轉青,由青轉黑,五顏六色,眼中倏然精光厲綻。薛濤拍拍他的肩膀,笑咪咪地退出來,還好心地返身替他把門關上。薛蟠猶自坐在地上,一臉世界末日的呆滯表情。你同他說了些什麼?數十道目光帶著相同的疑問射向他。薛濤的眼又彎了起來,嘴角彎彎。

“等著看熱鬧吧!他賣完關子,施施然離去。

驀然--“我--不--信--”

淒厲的長嘯傳出,震落一屋子灰塵。眾人不約而同般紛紛飛出,可憐那些新買沒多久的傢俱,再度慘遭蹂躪。薛大少發瘋了!

“我--不--信--”另一道長嘯在大觀園彼端傳出,隱約是忠僕焦大。

“親耳所聞,人格擔保。”惟恐天下不亂的薛濤四處放火,恨不能火燒火觀園。

焦大的臉色灰白,怎麼都不相信從小捧在手心裏呵護大的少爺竟然就這麼這麼--想著想著,悲從中來,不禁放聲大哭:“少爺,是我不好,沒有照顧好你,才會讓那妖女奪去了你的清白,我焦大即便拼了這條命也要為少爺討回個公道!林--黛--玉--”焦大絕塵而去,熱血沸騰。

同時,薛蟠也正絕塵而來。薛濤緊緊跟上。

“劈劈,咚,劈劈,咚,劈劈,咚--”俄羅斯方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紛紛墜落,準確無誤地削去十幾層圍牆。電腦前的美女正全神貫注專心一致地草割網上對手,只有眉問隱約可見的褶皺洩漏了她對周道的噪音並非真正充耳不聞。左耳是薛蟠。劈劈咚,劈劈咚。

右耳是焦大。劈劈咚,劈劈咚。

俄羅斯方塊起排越快,她的秀眉赳來越靠近,冷靜一點點流失。這兩個死八公,已經一個小時了,還沒有休戰的意思,口水很充沛是不是?口水充沛去灌溉良田啊,在這裏荼毒她的耳朵!她不響,不代表她容忍,他們反而越吵越厲害了,而且吵的全都是由不得他們來做主的事情。

“她是我的!”暴龍的脖子已經粗了三圈。

“她是少爺的!”忠僕的嗓子已經嘶啞得只有嘶嘶聲。

“我是她的第一個男人!”暴龍居高臨下吼下來。

“她是少爺的第一個女人!”忠僕昂首挺胸吼上去。

“她這輩子除了我,什麼男人都不許再碰她!”

“她這輩子除了少爺,什麼男人都不許再碰!”

“你們全都給我閉嘴!”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看來有些話不說清楚是不行了,遲早有一天被這些蒼蠅煩死!“你們全都給我聽清楚了!你!薛蟠,沒錯,你是我的第一個男人;你,焦大,你的主子是我的第二個男人,以後,我還會有第三、第四、第五、第六、第七――第N個男人,只要我高興,但是,不會有男人來介入我的生活,不會,永遠不會!聽明白了嗎?聽明白話,就滾吧!”纖纖玉手一伸,下逐客令。兩手指盡頭的方向,一個白袍的身影正立在那裏,溫純的眼珠,平靜的表情,只有微微顫抖的手指洩漏了些許情緒。

“少爺!”焦大驚呼。

他的臉上帶著抹淺笑,一貫的溫和斯文。“抱歉,我全部捂著耳朵退到五百米之外,只見桌子椅子如流星雨不知道焦大會來這裏。”點點頭,他轉身而去。風,吹起他的在袍,他瘦弱頎長的身軀仿佛遊魂在空氣中飄蕩。焦大瞪了林黛玉一眼,追上去。

“我永遠都不會放棄,即使你死了,到地府裏,你也是我的女人!”薛蟠狠狠地發誓,摔門而出,把一干癡情女子的熱淚摔得四處飛濺。嗚--薛導好癡情哦--“神經!”心如鐵石的女人絲毫不為所動,搖搖頭,視線回到電腦上,嘩嘩,跳出來的視窗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的嘴角露出笑容。

“下流,淫蕩,不知廉恥,狼心狗肺--”焦大一邊狠狠地掃著地,一邊嘴裏喃喃地罵個不停。沒見過那麼冷血的女人,少爺嘴裏不說,心裏是真正傷心了,照顧少爺那麼多年了,第一次看見少爺這副模樣,鎮日怔怔地出神,要不就是狂寫書法。那是少爺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做的事情。少爺都已經閉關寫了五天書法了,連門都不出一步。看樣子,少爺情竇初開愛上那個女入了,可惜,愛錯人了。而依照少爺那種平和的心境,心底裏再怎麼難過,都不會表露出來,自己窩著,真令一旁看的人心焦。

反觀那個一樣被拒絕的薛蟠,人家多積極!多百折不撓!多百打不死!即使一次次吃閉門羹,還是一次次地再接再厲。不是他焦大要少爺學那種做法啦,少書如果做得出那種舉動也就不是少爺了。只是,愛惜這東西本來就像打仗,像少爺這種柔順的處理方式,以後還有得吃哦!唉,時代變了,沒有辦法啊!

“請問——”嬌嬌怯怯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聽來猶如春風拂面,神清氣爽。女人嘛,就應該這樣子,嬌滴滴的,哪像那個男人婆!焦大一抬頭,頓時呆住了。

仙--仙--仙女下凡了呀!

“少爺!少爺!天大的喜事啊!”焦大一路喊進了怡紅院,周遭的劇組工作人員全都詫異地看著他,然後,視線就在他身後的美少女身上膠著了。好美好美的女孩!

好純好純的女孩!

“表哥!”一進恰紅院就見到立在梅花樹下的男子,少女的臉暫態漲得通紅,喊出一句後,就再也發了出聲音來。討厭啦,表哥比記憶中長得還要俊美,害人家的心臟--

而那男子也正微笑對她,一雙眼眸又深又幽又美,勾人魂魄,所謂桃花眼就是講這種吧!

“湘雲。”斯文的聲音插入了兩人世界裏。被喚作湘雲的女孩訝然抬頭,看見一個瘦得好可怕的男子正緩步走出來,目光停在她的臉上,驚喜的樣子。

“你?”她轉頭再看著梅花樹下的美男子,遲遲疑疑的:“你--是寶哥哥?”

贏弱的男子綻著溫和地笑容,道:“我就是。”

咚!史湘雲昏倒了。誰也沒來得又趕上前扶她一把。

原來俊美的男子不是表哥,那個醜醜的才是。

嗚--史湘雲捂著仍然很痛的頭,起包了啦!但是頭上的痛遠遠及不上心底的失望。

“抱歉,我的表妹實在太多,你剛才喚我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哪個很久沒見的表妹跑來了,是我不對,如果我的表妹裏有你這麼美麗的,我怎麼可能忘掉?”俊美的桃花眼閃著歉意在解釋著。只有熟知他劣根性的人才會看到那歉意後面的算計。

“表妹忽然跑來,有什麼事嗎?”賈寶玉將冰袋遞給她。

不問還好,一問,只見她的嘴唇扁了幾下,淚水便決堤而下。薛濤隱不可見地皺了下眉頭。他最受不了女人掉眼淚了。

“嗚,寶哥哥,我沒地方去了,你要收留我。”

賈寶玉一驚。“發生什麼事了?你慢慢講。”

“爸爸,爸爸他破產了--嗚--”史湘雲哭得梨花帶雨。薛濤悄悄地退開幾步“然後,他就失蹤了--嗚--太過分了,怎麼可以一個人不告而別,讓我一個人怎麼辦--嗚嗚--”薛濤已經遇到了門口,悄悄地朝賈寶玉做了個我先走了的手勢,溜之大吉乎!他是愛看熱鬧沒錯,但是並下包括著女人哭。

“表妹?”這廂,林黛玉立刻得到了第一手資料,從薛濤那裏。

“並投靠他?開玩笑,那個排骨精都自身難保了,哪還有多餘的錢和精力照料其他人。

“我去看看。”

“我就不去了。”呵呵,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哪熱鬧往哪鑽的薛二少居然不想跟她去看熱鬧。有趣有趣。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呢?林黛玉三步並作兩步邁進怡紅院。

“呃呃--嗚嗚--”一進門就見到哭得打嗝的女子倚在賈寶玉的懷裏,場面很是感人。她驟然進來,把賈寶玉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放開了史湘雲。

“她、她、她是——”

“我知道。”林黛玉擺手,阻止他的解釋,她又不是來提奸,他跟她解釋個屁阿!

“我聽說你的親戚來投靠你,特地過來看看。”看看是否會影響日前穩定的財務狀況。這才是主要目的。真是個美女!而且是個很貴的美女。看她滿身的超級名牌,要養活這個大小姐,沒有很多很多錢恐怕不行。這種大小組只會拖賈寶玉的後腿。

林黛玉只花了幾秒鐘,就做出了評估結果。

“你走吧,這裏不適合你。”她淡淡道。

史湘雲的眼眶紅了,小嘴一扁一扁,轉頭又倒在了賈寶玉的肩膀上,“寶哥哥——”賈寶玉嘴還沒張,已經被林黛玉用眼神封殺。

“於是實話實說的人。賈寶玉現在還欠兩千四百萬的鉅款,能不能還清還是未知數,你留在這裏不僅吃不好穿不好,將來只怕也沒有保障,我建議你不妨去找找其他的親戚。”“我才不要,他們都是勢利眼!”

喲,這女孩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笨嘛!

“我要留下來陪寶哥哥一起被過難關,寶哥哥,你不要趕我走,我只有你一個人可以依靠了,寶哥哥--”小嘴一厥,眼眶一紅,鐵石心腸都拒絕不了她。

林黛玉發覺,眼前這個少女正是將女人的法寶運用得完美無缺的那一類。這種女人,往往活得比旁人更加舒心如意,操心的都是別人,因為別人樂得為她操心。她就永遠做不來這種女兒態。

賈寶玉一臉不忍,又不敢擅做決定,只能略帶哀求眼巴巴瞅著林黛玉。

“隨便你!”林黛玉冷冷道,轉身離去。主人要留客,她又能怎樣?要留就留,看那嬌嬌女能支持多久。

“寶哥哥,我會幫你的!”嬌嬌女嬌滴滴的聲音隨夜風飄來。

林黛王嗤了一聲。幫?怎麼幫?“畢竟我是你的未婚妻,我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棄你而去的。”行動中的身影忽然一窒。

他?訂婚了?她一怔。

“你是不是喜歡她,寶哥哥?”史湘雲的眼角送著林黛玉離開,嘴巴在賈寶玉的耳邊悄悄道。看賈寶玉刹時臉紅的樣子,答案不言而喻。表哥真是老實人。

“我會幫你的,寶哥哥。”史湘雲笑著,天使般美麗的眼底,居然有狡黠存在。所以,上帝造人,不可能會有十全十美。天使也一樣。

林黛玉不是個多疑的人,不是她不多疑,而是她對除了自己之外的事情都很淡漠。但是,最近她對一樁事情卻有些疑心。

話說那日她一早去找賈寶玉,想約他談點事情,才走到怡紅院門口,就見史湘雲從賈寶玉房中出來,臉蛋通通紅,頭髮蓬蓬鬆,仿佛剛剛睡醒,邊走還邊在扣睡衣的扣子。

她條件反射地躲了起來。躲起來後才為自己的舉動感到納悶,她為什麼要躲起來?他們是未婚夫妻,婚前有這種需要也是無可厚非,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自己會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但是,當她邊和賈寶玉談事時,卻不由自主地邊觀察起他來。他看起來氣色不是很好,有睡眠不足的痕跡在臉上,還有脖子上似乎隱約有痕跡,看得不是很真切--

“怎嗎?”他困惑的聲音和眼神使她清醒過來,發覺自己的腦袋不知何時竟已湊到了他面前,眼光朝著他的衣領裏瞟啊瞟的。

她在做什麼呀!他的身上似乎也有股陌生的味道,他應該是沒有味道,只有乾乾淨淨的氣息,那好像是香水味,雖然很縹緲很淡薄,隱隱約約的--他困惑的眼神又在眼前了。

林黛玉慌忙正襟危坐,她又不知不覺湊到他面前了。搞什麼嘛!她有些為自己的反常納悶。

“那個--”她吞吞吐吐起來,奇怪,她一向是乾脆的人,有話就說,從來不知道吞吐為何物,但是話到了嘴邊,卻怎麼都吐下出去,當真憋也憋死她了。又一日她晨跑路過怡紅院,其實她平日裏晨跑從來不跑這條路線,今天鬼使神差地,腳尖就轉向這裏了。正巧又被她看見史湘雲從賈寶玉房裏出來,這次她沒來得及躲,史湘雲看見了她,臉一紅,慌忙地逃走了。分明是有問題。

過日再碰見賈寶玉的時候,林黛玉欲言又止,欲言又止,終於忍不住一句話就滑了出來:“你——身體不大好,那個,要克制點。”

“她真的這麼跟你說的?”史湘雲笑得前俯後仰,眼淚水滴滴嗒嗒。”

“看樣子,她也不是完全漠視你的存在嘛!”看樣子,可以更進一步哦!隔日。

奇怪,怎麼還沒有出來?

怡紅院的花叢後頭蹲著個美女,脖子伸得長長的,不知道在看什麼。

她等得有些不耐煩,站起來直接走到窗戶那裏去看,一看,臉色頓時有些變。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清楚地看見床上。淩亂的被褥,一個雪白的香肩露在外頭,旁邊的椅子上搭了條男人的褲子。只是床上沒有男人,估計已經起床了。早就說了,男人是食色的動物。

“你在看什麼?”

突然出現的薛濤好奇地隨著她一齊朝裏看了眼,臉上頓時浮現了然的表情。

“讓開啦,你們男人都是一丘之貉。”林黛玉沒來由地心情惡劣起來,一把推開薛濤,逕自離開。

“低血糖啊,一早就火氣那麼大?還是說——”他忽然有所覺悟,賊賊地笑了起來。屋內床上的史湘雲,也是笑得好不得意。

這一日,林黛玉見了賈寶玉,理也不理他。

“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賈寶玉歎息。“不用擔心啦,寶哥哥,一切會好起來的。”史湘雲笑著安慰他。

“遊園會?為什麼要開遊園會?”林黛玉的眼睛定在電腦上,根本不看賈寶玉一眼。“表妹這幾無情緒不好,可能是悶壞了,我想讓她高興高興。”

淩厲的目光隨著表妹這兩個字出現,從螢幕上反射過去。

“你倒是很寵她。”她從鼻子裏哼道。哼哼!

“你不用擔心,我們已經把一切細節都籌備好了,到時候來參加就可以了。”我們?哼哼,都已經用“我們”稱呼了。

“我知道了。”她冷冷地道。

賈寶玉看看她,見她專心在電腦上面,只好告退。

啪!林黛玉狠狠地關掉顯示器,只覺得一股鬱悶從丹田湧了上來,流遍全身。胸悶。

這就是遊園會?

林黛玉的眉頭緊攢,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搞什麼東東!

簡直是鬼影幢幢!樹上掛滿螢光棒和白色布條,前方有個屋子名為鬼穴,湖上泊著橡皮艇,湖中心的小島上豎著木牌,螢光粉的字清清楚楚:鬼島。抬頭仰視巨大橫幅上的四個大字:捉鬼大會。

她真的覺得自己老了。現在的小孩子都玩這種東西嗎?她才比史湘雲大了兩歲,怎麼就落伍了?

“請各位選手抓緊時間用餐,盡後抽籤配對,大家和以自帶工具和面具,也可以到前臺來領取——”史湘雲在臺上宣佈比賽規則,當聽到“被捉到的人要脫得只剩內衣掛在樹上”時,林黛玉口裏的果汁噗地盡數噴了出來。未免也玩得太過火了吧!現在是冬天耶!

怎麼都沒有人反對?沒人反對?瘋了,瘋了,都瘋了!

林黛玉抽到那張簽之後,足足有五分鐘腦子裏一片空白,只是瞪著那上面的三個字看:賈寶玉。她這只臭手爛手,抽到了全體裏最顯弱勢的一簽。她已經可以看見自己被吊在樹上的情景。她慢慢地朝黑暗裏縮,準備開溜。

“林姐姐,你要去哪里?”史湘雲嬌滴滴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出來,居然惡耳欲聾。

“我——我去準備工具”算了,認命罷!回去穿泳衣。

每對選手一捆麻繩,一隻手電筒,兩個面具,外加黑色長袍,一疊寫有編號的吊牌,比賽正式開始。

不是林黛玉孬種,實在是她的搭檔實在太弱,弱到她連露露臉的勇氣都沒有,只有伏在鬼林裏,編了點絆馬繩,繩上掛了點鈴襠,準備守株待兔,防守為主,進攻為次。到處都是呵呵呵的鬼叫聲,黑影竄來竄去。

看來除了她,大家都玩得挺投入林黛玉一邊警惕地觀望四周,一邊壓低聲音抱怨:“什麼不好搞,搞這種捉鬼大會,你居然也會同意。”

叮噹!輕微的鈴聲傳入耳中,有人接近他們的領地了。林黛玉一把捂住賈寶玉的嘴巴,兩個人更加往下躲,從灌木叢堆裏向外窺視。兩個黑影鬼鬼祟祟地邊走邊用棒子在灌木裏散打。呵呵,生意來了。

“賈寶玉,你出去把他們引開。”

“我?賈寶玉還沒吃驚完,已經被林黛玉一把推了出去。兩個鬼立對朝他的方向包抄過來。一想到會被捉住脫到只剩內在掛在樹上,賈寶玉的腳不由得就賣力地跑動了起來,好,好累哦,眼看就要被追上了,腳下偏偏一軟,掉了下去。完了!被捉住了!

“救命啊!他狂呼,驚恐地閉上了眼睛。

等了片刻,居然沒有人來捉他,他才敢悄悄地睜開眼睛,只見一輪明月做背景,威風凜凜的女鬼手持一張大網,將兩個倒楣鬼兜在裏頭。“你應該多相信你的搭檔。她睨著他,慷概地借只手拖他起來。

把兩個鬼的衣服脫了,在胸口掛上牌子,然後吊到樹上,兩個倒楣鬼開始狂吹口中的哨子,希望管理員能夠儘早聽到儘早來救命,免得他們凍成僵屍。“你怎麼會有同?”他好生欽佩她。

“劇組偷的。”和這麼弱的男人搭檔,沒有創意一點的工具怎麼行!

初戰告捷,林黛玉頓時意氣風發,興致勃勃。纖手一揮:“走,我們殺出鬼林去!”剛才還在抱怨的人現在樂在其中了。賈寶玉捨命陪君子。

“安啦,我會罩你的。”林黛玉安慰他,“我要當鬼王!”因為光鬼捉得多沒有用,還要兩個人都平安才能當鬼王。

賈寶玉勝任不了強體力的運動,於是只好當餌。不是假裝累了倒在路邊休息,就是便裝扭到了腳痛苦萬狀的樣子,就是僅裝看見對方很害怕,想要爬樹又爬不上去,要不就是迷路了落單了諸如此類種種種種,加上林黛玉的大網,沒費多少氣力就挺住了七八個。

“哈哈哈哈,你的演技真不賴啊!”林黛玉得意萬狀,“你的腦子不錯嘛,居然給你想出那麼多花招。”

賈寶玉苦笑,如果次次都如第一次那樣狂奔,他吃得消才怪!弱勢團體只能用弱勢團體的辦法才能生存,賈寶玉深諳其中道理。咻!一個異物從頭頂飛過,釘在了樹幹上。林黛玉定睛一看,是支箭!

“有兩個!”後方傳來叫囂聲。

大誇張了吧,居然連箭都用上了。

“逃啊!林黛玉抱起賈寶玉奪命狂奔,後面的兩隻鬼緊迫不舍,追得兩個人慌不擇路,一頭應進了鬼屋。

“裏頭太危險了,不要進去,就在外面等他們出來。”兩個鬼嘀嘀咕咕。林黛玉從門縫裏望出去,見他們果然坐下來,打算守株待兔。

“喂!出來吧!你們不可能從哪里過去的,很危險啊,大家玩玩呀,別那麼認真好不好?”還輪流勸降呢!士可殺不可辱,林黛玉說什麼都不會出去自投羅網。

“我們走”她抱起賈寶玉,卻發覺他已經虛脫在地,大氣直喘。

“我--我沒事”他卻對她回出一個安慰似的笑,勉力爬起來。帶頭往裏走。第一關挺晃眼的,都是鏡子。

林黛玉不管三七二十一,邁步便走,卻被賈寶玉攔住。

“是陰陽八卦迷宮。”

“看上去很簡單嘛!”

“走錯了會掉到陷阱裏去。”

有沒搞錯,只是一個內部人員參加的遊園會,需要搞這麼複雜嗎?

“跟我來。”他猶豫了下,“抱歉,手給我。”

“幹嘛?”

“以防走失。”

“你當我白癡啊,跟個人還會跟丟嗎?”

“鏡子會擾亂視線,一進迷宮,你放眼裏去都是我的影像,虛虛實實,時間長了就會虛實難辨。”林黛玉有些不甘地將手遞過去。他輕輕握住,只握住指尖,絲毫不敢逾矩。

“可以的話,最好閉上眼睛。”於是林黛玉像瞎子般被他牽著手進入迷宮。

一開始極不習慣。要一個明眼人做瞎子,就好像將命運全部拱手交到一個人的手上任其支配一樣,對於這種軟弱無力,林黛玉渾身下舒服。

“到了沒有?”她每隔半分鐘就要問一次。

“還沒有。”賈寶玉總是耐心地答道。

“我講故事給你聽吧!”

反正也無聊,就聽他講些什麼吧!

“戰國時候,有個中山君,有一日,他宴請國都士人,大夫和馬子期也在被邀之列。但分羊羹時沒有分給司馬子期。司馬子間為此發怒,認為中山君怠慢了自己,一氣之下,逃離中山到了越國,說服楚王去攻打中山國。

“中山君懼怕楚國兵強馬壯,便逃跑。見到有兩個人提著戈一直緊緊跟隨在自己身後,便問他們是什麼人,要想幹什麼。”

“那兩人說,過去,他們的父親餓得要死了,是中山君曾經賞給他們父親一壺熟食,使他能活下來。父親臨終時對他們說,中山君今後萬一有什麼危難,要他們拼死效忠,以報中山君賞食活命之恩。

“中山君聽了仰天長歎:看來施與不在乎多少,而在於是否及時和需要;結怨不在深淺,而在於是否傷了人的心。我國一杯羊羹亡國,而以一壺熟食得到兩個可以為我而死的鬥士,真是沒有想到阿!到了,可以睜開眼睛了。”

林黛玉過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他最後的那句話不是故事的一部分。睜開眼睛,兩個人站在迷宮的出口處。

“到啦”她喃喃道,有些恍惚,好像還沒有出迷宮而他依然提著她的手,她也沒有覺察到。

“這麼你”剛才她還心急如焚,現在卻奇異地平靜了下來,好想就這麼繼續走下去,聽著他溫柔的聲音講這故事,也沒有關係。

“你怎麼走出來的?”“以前看書時見過這種佈局。”

“怎麼會有人看這種書,你真是古怪。”她注意到自己的手還在他的指尖裏,忽然一抽手縮了回來。其實她完全沒有必要反應這麼大,但是在那瞬間,她感覺到心臟漏跳了一拍。

“走啦!”他的臉有些微紅,跟著她走入第二扇門。

“你那表妹實在才夠無聊的。”林黛玉看著那此起彼伏的巨大的橡皮榔頭,歎息。除了歎息,她實在想不出什麼前法來表達自己的情緒。

唯一的一條通道兩邊,夾道是兩排交錯向下砸的橡皮榔頭,如果節奏時間掌握得不好,少不得會被那龐然大物區個暈頭轉向。雖然是橡皮的,但聽那榔頭落地的巨大聲音,也該知道是會很痛的。難怪這裏一個人都不肯進來。

“你和我一起走。”不一起走,怕他走不出三步就給榔頭砸暈了。她忽然握住他的兩隻手,嚇了他一跳,臉立刻就燒了起來。

林黛玉瞪了他一眼,“不要想歪了。你要配合我的步伐,我喊一二三,你就邁步,然後迅速旋身,步子要和我的一致,不要太大,知道嗎?”因為不放心,在外頭先練習了片刻。

“開始!”林黛玉緊盯著起落的根頭,心裏讀著秒數計算頻率,“一二三!走!轉身!”避過第一組榔頭。

“一二三!走!轉身!”避過第二組。看去就像在跳華爾滋,只是這個華爾滋的辛苦,只有他們知道。走過一半後,兩個人全部汗涔涔。

“一二三!走!轉身!”林黛玉的聲音在室內回蕩。因為緊張,她不覺靠得他很緊,等於是貼在了他的身上。

她的柔軟和隨著動作而輕擔著他鼻息的幽香,令他心猿意馬起來,思緒飄向了雪場的那間小木屋--

“小心!”陡然拔高的噪音驚回了他的遐想,他的身體被柔軟的身軀緊緊地抱住隨後,目光落入了一雙驚惶的眼眸裏。咚咚咚,咚咚咚!心臟劇烈的跳動聲在耳膜裏迴響著,兩人對視著,都忘記了動作。

良久,他緩緩伸手拂開她倆頭上被汗水沾濕的頭髮,她還是瞪著他,緊緊地抱著他。他俯下頭來,越來越接近,起來起接近--微涼的唇落在了她唇上。那似乎是很長很長的一吻。

榔頭在周圍此起彼落地乒乓響著,而他們卻已經完全忘記了。他一吻再吻,像個貪婪的小孩子,對她的居著了迷,一開始是青澀,到後來,她頭暈了起來,也們不清楚是因為吻得太久了,還是他的緣故。

“我喜歡你”他在她的耳邊氣息沉重地吐出這句話,那熱熱的氣吹得她的耳朵燒了起來。“該走了!”目光轉開,她開始數拍子。

他的目光黯淡了下來。

中斷的華爾滋再度續上。而其間的小插曲,似乎對她沒有產生什麼影響。至少她心無旁騖的表情透露的是這個資訊。

兩個人順利地出了鬼屋,再繞到前門,把兩個仍然傻乎平等待的傻鬼吊到樹上去。稍作休息,重新整裝出發,向鬼島出發。

在鬼島碼頭輕鬆解決兩個吸血鬼,奪得一部橡皮艇,林黛玉把一副紅外線望遠鏡丟給賈寶玉觀察敵情,她劃船,沒想到島上居然有人朝他們丟石頭,還是挺大的那種。

“喂,玩得太過火了吧!想玩出人命來啊?”她怒吼。

但是那幫神經病都玩瘋了,沒人理會。

她左躲右閃,旁邊水花四濺。

“小心”身後一聲大喊,賈寶玉撲上來,一把將她撲倒在船上,一塊石頭呼嘯著從他們的頭頂上掠過。“你白癡啊!她吼道,“船會--”

船已經經不住這麼劇烈的折騰,側了過未,慢慢的,以無可挽回的角度傾斜著——“--翻的”

兩人抱在一起落人刺骨冰寒的水中。

“我不會游泳。”林黛玉驚恐的低喃湮沒在落水的石頭聲中。

“是黛玉!”鬼島上有個熟悉的噪音咆哮著,“混蛋,全部給我住手!住手!住手!救人啊!她不會游泳!”是薛蟠。

生平第一次,她慶倖聽到那個男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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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薛蟠再度重感冒。

因為他跳下水去救林黛玉,卻在水中遺失了隱形眼鏡,找不到目標,眾人又忙於救人,忽略了他,等到他知道林黛玉已經被救起時,已經在水裏泡夠了寒水。

“滾出去!”暴龍的咆哮聲再度震撼寰宇。

被吼的人卻不以為忤,笑咪咪地蹲在床前:“我完全能夠理解你的心情,大哥。”

“理解個頭!滾出去!滾出去!滾出去!”薛蟠連吼帶丟,手邊拿得到的東西丟光了,還不解很,爬下床搬凳子。

薛濤左躲右閃,好不快意自在,一邊還笑嘻嘻道:“我能夠理解你沒有把握住那麼難得的機會英雄救美,反而讓賈寶玉那個癆病鬼救了林黛玉,呵呵--”

“你給我住口!”薛蟠發了狂,滿屋子追打薛濤,非要逮往他痛扁一頓不可。

“看樣子,你精神得很,都已經可以下床跑,還可以打架了嘛!”冷冷的聲音忽然插入兩兄弟的扭打中,兩人同時轉頭,只見林黛玉立在門口。

“黛、黛玉――”薛蟠頓時手足無措,“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沒好,真的沒好,真的,真的——”他一時情急,怕她走掉,三天了,好不容易她終於來看他了,上前想握住她的手,卻被她輕巧地閃過。

“還你。”

“什麼?他低頭一看,是張支票。“這是什麼”

“場租費。你生病期間無法拍戲,這幾天的場租費我不算你。”

薛蟠瞪著那張支票,好像那是張染了劇毒的紙張。

“你來,就為了退錢給我?”他氣得聲音都發抖了,惡狠狠地瞪著她,好像要把她吃進肚子裏去。“我為了你跳到湖裏去,得了重感冒,你三天都不來看我也就算了,來了居然就為了這個?”他咆哮起來,震耳欲聾,“你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良心?啊?你說啊!”

“你嗓門大吵得贏是不是啊?另一頭暴龍也開始吼了起來。這下熱鬧了。

薛濤笑咪咪地找了壺茶坐下來,看戲。

“得個病了不起啊?你是跳到湖裏救我,又怎麼樣?要我感恩戴德以身相報嗎?你是不是男人啊,小小的恩惠就要吼得全世界都知道,像個長不大的小孩子!學學人家賈寶玉吧!人家才是真正的施恩不言報他才是救了我的人,他現在也躺在床上,比你病得更厲害,人家可沒有像你那麼大喇叭!”

完了。大哥從小就是天之驕子,從來沒有人能夠拿來比較他,偏偏第一次被比較的對像盡然是那個病書生,而且還是出自他最在乎的女人之口。

室內安靜了下來。氣氛凝重且恐怖。因為薛蟠的臉色十分恐怖,好像颱風中心。
薛濤暗暗搖頭。不得不同情這個笨蛋大哥,看來這次,他真的被刺到痛處了。

兩條暴龍對瞪著眼,各自頭頂一座勃發的火山在噴射。

這兩個人的脾氣實在是太相似了,一樣壞,一樣倔強,一樣霸道一樣隨心所欲,一樣絲毫不肯讓步,根本就是黑星配,不可能會在一起的。

驀然間,薛蟠旋身,上床,蓋被,背對門,睡覺。

見慣了每天每時每刻每秒幾乎都在生氣的薛蟠,忽熱間換了個不生氣的薛蟠,而且是在這種時刻——

有趣了!

“少爺,那個薛蟠又在盯著你看了。”焦大小聲地在賈寶玉耳朵旁嘀咕。好可怕的眼神哦!只要少爺出現在附近,准能被那雙可怕兇惡的眼睛瞪上,一直瞪到骨頭裏去的那種瞪。少爺什麼時候和這種男人結怨了?不可能啊!少爺這麼平和的性情,和他又不熟--

“賈寶玉!你這個白癡!”驟然襲來的咆哮聲令賈寶玉有些愕然地轉身望去,卻見薛蟠正把演賈寶玉的那個演員罵得狗血淋頭。“要跟你說多少這你才記得住?扇子要這麼拿,走路要這麼走,你豬腦袋啊你。”

“指桑駡槐。”薛濤向兩人點點頭,自言自語地飄了過去。“可以了,大哥,人都走了還罵什麼罵?”

“關你屁事,滾開!”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把氣發在無關人身上算什麼?有本事去搶回來啊?大家公平競爭。”

“我?去和那種七分像鬼三分像人的男人競爭?笑話!我可是薛蟠!薛蟠耶!你看清楚了,那種人怎麼配當我的對手?”薛蟠激動得口吐白沫。

“配不回不由你決定。事實上他的確是你的對手,而且還是比你占上風的對手。”薛濤涼涼地用手帕擦著臉上的口水,你自己想想吧!施施然退場。

薛蟠的目光燒著他的背影,恨不能在那上面燒出個洞來。而背對眾人的薛濤,則笑得嘴角都要用到耳朵邊去了。

他已經預見到,那個衝動起來不顧一切的笨蛋大哥會做出什麼事情來。除了蠢事,還能有什麼?

“林姐姐,你就去一下嘛!”史湘雲一路跟在林黛玉後面,但在競走比賽。

“我沒空。”林黛玉冷冷道,走得更快,好像躲瘟神。

“寶哥哥拼死救你上來,自己差點得肺病,就算是道義上的探望,你也應該去露個臉嘛!”

林黛玉忽然停了下來,史湘雲眼疾腳快的,才沒有撞翻她“怎、怎麼了?”怎麼她的臉色忽然變得好恐怖。

“你一點都不在意嗎?”

“在、在意什麼?林姐姐,我不懂你的意思。”史湘雲天真無邪。

“他是你的未婚夫,他生病了,應該由你去照顧他,捉鬼大會應該你們搭檔,現在你卻要我去照顧他,和他做搭檔,讓我去和他相處,你難道一點都不介意嗎?”

“我,我不介意啊!我的獨佔欲沒那麼強。”

“如果我是你,我就會介意!”林黛玉差點就用吼的了,“如果是我的男人,別人碰他一下,看他一眼,我都會受不了,更不要說是在那種黑暗的夜裏整夜相處,你知道會出什麼事情嗎?”

嘩,她好激動啊!史湘雲維持著一臉的天真無邪,眼珠裏的神色卻洩漏了她的心思。看來那天的捉鬼大會,這兩個人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會發生什麼事情?”她故意問。

林黛玉瞪著眼繃著臉,喘了口氣,怏怏道:“和你講簡直是對牛彈琴。總之,你在意也好,不在意也好,我要避嫌。再見。”

“但是——”史湘雲苦惱的語調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不要理她,她只是在吊她胃口罷了。不要理她——“但是什麼?”她的嘴巴還是問了。

“寶哥哥被人搶去喝花酒了,我好擔心喔!”史湘雲皺著美好的細眉,很認真地苦惱著。

“喝——花——酒——”林黛玉的表情和語氣都像山而欲來風滿樓。“你居然會同意你的未婚夫去喝花酒?”

“你也知道呀,薛蟠好的哦,我怎麼敢攔他?”史湘雲委屈地絞著手指,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真是叫人疼惜。

“薛——蟠——?”凶眉畢現,美麗的女人變成了母夜叉。“哪一間。”

“我、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在什麼雞鴨街,好像就是那裏――”話音未落,眼前已經失去了人蹤。史湘雲怔了怔,笑道:“這麼性急,人家話還沒講完呢?”

“原來,可愛的美眉是個披著羊皮的老虎哦!”男子陰柔的聲音淺笑吟吟地從背後傳來。

“是你!嚇我一跳。”害得人家的心臟怦怦亂跳。

薛濤抿唇一笑,問道:“要不要一起去看熱鬧?我載你。”

一陣颶風席捲而出。停車場上,美工小林正在開車門,只聽見背後風聲一動,他的身體砰一聲就被擠到了一旁。“車子借我用。”偷襲的風只留下一句話,就開著他的寶貝車揚長而去。天哪!還有沒有王法啊?

今天下拍戲,好不容易的假期,想去赴女朋友的甜蜜燭光晚餐約會的,現在卻——鳴——

林黛玉瘋狂飆車,二十分鐘的車程地只花了十分鐘不到,就飆到了雞鴨街。刺骨的寒風吹不熄她胸口的怒火,反而越吹越旺。喝花酒!很好!哼哼!很好!薛蟠,你不要給我找到,找到我就扒你的皮抽你的筋!還有那個沒原則的男人,還以為他是什麼潔身自愛的楷模,沒想到骨子裏也是個色狼。人家一叫就去了。什麼不好學,學那種爛人喝花酒!很好!很好!哼哼!

車子隨便朝路邊一丟,颶風立刻就捲進了街口第一家店。

“薛蟠!賈寶玉,滾出來!”

當尾隨的兩個看熱鬧參觀團趕到的時候,正好碰上林黛玉大鬧KTV的熱鬧場面。經理臉色蒼白地亦步亦趨,小心賠笑。

“太太,太太,請你不要騷擾其他客人,您的先生真的不在本店。”

“你給我閉嘴!”盛怒中的母老虎咆哮道,一腳踹開第十七扇門,把裏頭的狗男女嚇得東遮西擋。見此場景,聯想起那個男人此刻正在做同樣的事情,林黛玉就氣得要瘋掉了。

經理還想阻攔,身後一雙溫和但有力的手悄悄地把他拖到一旁,遞過來一張支票:“今天晚上的損失,我賠償。”

五十萬。經理直到撤退,任發瘋的女人去翻找偷情的丈夫。

“我大嫂。”薛濤用下巴指指正在踹門的林黛玉,“沒辦法,我大哥有病,你知道的,花心的毛病怎麼都改不掉,CPU都跪壞了一卡車,一下小心就又溜出來。”

經理望著精力無限充沛的林黛玉,悄悄道:“我老婆要是這麼凶,我也肯定要到外頭找野花。”

經理走掉之後,史湘雲崇拜地仰視薛濤:“薛大哥,古人一擲千金為博紅顏一笑,你一擲千金卻只為看個熱鬧!”

林黛玉把整家夜總會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翻出那兩個男人,於是,繼續殺入下一家。

她那種強悍得目空一切擋我者死順我者昌的氣勢,加上薛濤強大的經濟後盾,橫掃整條雞鴨街,鬧得雞犬不寧,比起每年一次的“掃黃”活動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整條街的人生意都不做了,全跑出來看熱鬧。只要她到一家店,那家店就被擠得水洩不通,酒保忙著賣飲料,忙得雙腳朝天。

所有人都知道,雞鴨街今晚來了個厲害婆娘,來捉姦的。捉姦捉到這種規模,人人都很佩服。甚至博彩的攤頭都擺了出來,以一賠一百,睹這個凶婆娘是否能夠抓到她的丈夫。

“薛蟠!賈寶玉,滾出來!”成群結隊的人震耳欲聾地吆喝著起哄著,好不熱鬧,像在過節。

薛濤和史湘雲歎為觀止。“畢竟是林黛玉!佩服,佩服。”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薛蟠側耳細聽,這時的他和賈寶玉正坐在雞鴨街旁邊的順德街上一家茶館裏。“好像有人在喊我的名字?”不會見,他的影迷包抄過來了?

賈寶玉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才剛吐過,他的胃裏還在翻江倒海地難受著,無暇搭理他。

薛蟠的右眼皮一直在跳。“我出去看看。”他實在忍不住,那聲音越來越大起來越清晰,他的確聽見有成百上千的人在喊他的名字。

循聲而去,走到雞鴨街,嚇了一大跳!怎麼這麼多人,搞慶典嗎?搞慶典也不會搞到這紅燈區來吧!但是那麼多人興高采烈的,好像在遊街。

“薛蟠!賈寶玉,滾出來!”排山倒海的呐喊壓過來,這次他聽清楚了,一清二楚。

不會吧,他也是第一次到這條街上來SHOPPING,怎麼就結下了這麼多怨恨?

“借問,發生了什麼事?”

“哎呀,有個女人來抓奸嘛,那女人好厲害,已經掃蕩了七家夜總會了,呵呵,夠辣!”

抓奸?薛蟠有不好的預感。

人潮忽然前後退開,把他暴露在街中心,迎面,一隊人馬邊喊著“薛蟠!賈寶玉,滾出來!”邊走了過來,打頭的正是他的剋星——林黛玉。

“薛蟠--”女人的尖叫聲劃破喧嚷,四周忽然安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在那纖手所指的目標上。

好像落入狼群的羊羔,薛蟠忽然渾身發冷。

“就是他——”那個尖叫聲再度響起。

原始本能驅使薛蟠轉身逃跑。

“站住!”林黛玉撒腿就追。

“追啊!”有人喊了一嗓子,頓時像炸開了的馬蜂窩,眾人一起追了上去。有妓女,嫖客,三陪,酒保,有賣香煙的,賣撲克,賣鮮花的,賣口香糖的,每個人都沒命地跑啊,追啊,薛蟠拼出了吃奶的力氣在前頭跑,雖然還不是很清楚到底他為什麼要被這麼多人追殺但還是一直跑一直跑,絲毫不敢停下--漸漸的,有人超過了他,越來越多人超過了他,大家還是繼續跑啊,跑啊--跑得沿路都是口紅胭脂香煙等葉蛋鞋子絲帶--還是繼續跑啊跑啊--

這個夜晚真的是熱鬧滾滾。

那晚之後,薛蟠和賈寶玉的頭像張貼在雞鴨街每一家夜總會的門口,被列為頭號拒絕接待客戶。

其實那一夜,薛蟠和賈寶玉什麼都沒做。在KTV包廂裏被小組朝身上一蹭,賈寶玉就吐了個昏天黑地,薛蟠只能帶他去茶館。原計劃想找個女人陪他睡覺,讓他開野葷,因為知道林黛玉最討厭男人嫖妓,誰知結果竟然演變成自己在街上午夜狂奔。

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

“林黛玉,你--好--狠--”淒厲的長嘯響徹整座大觀園。

砰砰砰砰砰!

一夜惡夢睡得不舒服的林黛玉被七零八落的敲門聲驚醒。

“林姐姐,不好了,快開門啊!”史湘雲的聲音十分惶急,“寶哥哥他——”

門“嘩”的一下敝開,林黛玉光著腳站在地上,眼中精光四射。“他又去喝花酒了?”

“寶哥哥他——”史湘雲語未畢,淚先流,真真急死人。“他失蹤了!”

失蹤?林黛玉的腦袋裏有片刻停擺。

“我一早起來,發覺寶哥哥有些瘋瘋癲癲,他跟我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便朝門口走,鞋也沒穿,我叫他,他也不理我,走出門去,門口有一個和尚,見到他挾持了他就走,我追上去,他們走得極快,一轉眼就不見了。事情的經過大致就是這樣。”

眾人瞪著史淑雲,個個鴉雀無聲。

“嗤!”輕輕的嗤笑聲劃破死寂,是林黛玉。“史小姐,你又在編故事尋大家開心了。這分明是《紅樓夢》裏賈寶玉出家的情節嘛。”

是哦是哦,難怪聽起來那麼耳熟。眾人恍然大悟。

“我沒有。”史湘雲的臉上找不到任何破綻,“寶哥哥的確是跟一個和尚走掉了。你也知道,寶哥哥小時候曾經在寺廟裏住過,那裏的住持也說他們有慧根,是出家人的命。”

眾人再看林黛玉的臉色,便知史湘雲所言不假。

“而且小時候給寶哥哥算命的那個人還說室哥哥逢八必有劫數,所幸每次都有貴人相助,寶哥哥八歲時差點生病死掉,十八歲時與賈伯伯出海遇海難,今年他正好二十八歲,那和尚弄不好就是來救室哥哥的貴人了。”

“都什麼年代了,還會有人相信這種事情,真是好笑!”林黛玉冷哼。

“也可能是賈寶玉那日去喝了花酒,黛玉始終不肯原諒他,他的精神受了刺激,所以恍恍惚惚地就離家出走,門口正好有個和尚經過,就跟人家走了。”

“薛濤!閉上你的烏鴉嘴!”林黛玉怒喝,他失蹤,怎麼又關她的事了?喝花酒事件之後,她的確很生氣,沒有與賈寶玉見面,一來是不想見到他,二來也是因為忙。怎麼又關她的事了?

眼見焦大用仇恨的眼光開始瞪她,她就忍不住用腳去踹薛濤。

後來眾人在賈寶玉的房間裏找到一封留信,上面說將大觀團全權託付給林黛玉使用,直到債務還清,而他由於近來思緒繁雜,決定出去雲遊思過,請眾人不必擔憂。

有沒有搞錯?憑什麼債主可以逍遙自在去,而她這個討債的人卻得留下來替他即位收拾爛攤子。憑什麼?!林黛玉仰天長嘯。“賈寶玉,你給我等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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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林姐姐,要不要我給你算算命?”

“不要。”

“我算命很准的喔!”

“不要”依然平淡的語調,目光粘在螢幕上。

史湘雲笑笑,絲毫不把她的冷淡放在心上。

“如果我跟你說,我算出來,寶哥哥他今天會回來,你信不信。”

鍵盤上飛舞的雙手停滯了。過了片刻,才再度響起。

“你如果沒事的話,就跟我學著怎麼賺錢,畢竟他是你的未婚夫,身為未婚妻的你多少也該幫點忙。”林黛玉冷冷道。

“哎呀,我不行的啦,我對錢絲毫概念都沒有。”

是哦,是沒有,但是花錢倒是挺會花的。

“你怎麼還不走?”

自從賈寶玉離家出走之後,史湘雲就沒事老喜歡粘著她,一會地拉她去購物,一會兒拉他去野餐,最過分的事是拉她去參加什麼海棠詩社,社員全是紅樓夢劇組的人。拍戲拍得走火入魔了,學戲裏搞什麼海棠詩社。

她就差沒有被她逼瘋了。這種時候,她就不由得懷念起賈寶玉在的時候,那時多清靜啊,沒有蒼蠅來騷擾她,全部去騷擾他了。

“就算一算嘛,算算又不會死的!”

史湘雲糾纏不止林黛玉眼見不滿足她的話她不會放過她,只能認命地將手給她看。

“看完了就給我走!”

史湘雲笑咪咪,那笑容越來越像一個人。林黛玉眯起眼思索,像誰?

“林姐姐,原來你的前世也叫林黛玉!”史湘雲興奮地嚷道。

是哦是哦,還是曹雪芹筆下的那個,而且按輪回的時間來算也不是不可能的哦!

“而且你的戀人前世也叫賈寶玉,好巧哦!”

林黛玉懶得吭聲,讓她自已一個人繼續好巧好巧下去。

“因為你們前世無法在一起,所以這輩子還會相遇,投胎前大家約定,還要用前世的名字,方便尋找對方。”

林黛玉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見史湘雲正怪誕地瞪著她。

“怎麼了?”她敷衍地問了聲。

“莫非,若非你和寶哥哥就是前世的那對戀人?”史湘雲的聲音顫抖,“如果不是的話,哪有那麼巧的事情?”

“你白癡啊你!”林黛玉不耐煩了,把手一抽,“想像力太豐富去寫小說去,不要來騷擾我。”

“弄不好--”史湘雲繼續自言自語,“你們前世碰到了曹雪芹,他知道你們的故事,就寫了本《紅樓夢》--一定是這樣的!”

啪!

一隻鉛筆飛過來,忍無可忍地敲醒史湘雲的白日發癡。

“故事都是你在編,當然隨便要怎樣就怎樣!好啦,你命也算好了,就出去罷!”

“你不相信我的話?我的師父是世界頂級的算命大師,好多政要都是他的顧客耶!”

“出去!OUT!NOW!”林黛玉終於忍無可忍,拎起她的衣領,直接消弭噪音。

“少爺啊,冬去春來,你最喜歡的海棠桃花都開了,你什麼時候才回來啊?”

焦大掃著地,眼見滿目的姹紫嫣紅,不禁悲從中來,老淚潺潺而下。“焦大——”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仿佛故人歸來。

“少爺!”焦大猛抬頭,卻見面前立了個陌生男子,面帶笑容,正凝視著他。

“焦大,怎麼了?他的聲音斯斯文文的,如春風拂面,真的真的很像少爺的聲音。

焦大的嘴巴張得大大的,有史以來沒這麼大過。

如果她沒有看花眼的話,剛才那個從面前呼嘯而去的身影應該是焦大。

過了片刻,那個身影再度呼嘯而來,從她面前掠過。

這次林黛玉確認,是焦大。

他在忙碌些什麼?自從賈寶玉山走,焦大就如大觀園裏一隻冬眠的海龜,沒了生氣。怎麼,春天來了,不用冬眠了嗎?

在電腦面前果得太久令她的頭有些痛,出來做散步,走著看著,滿園的春色。那個人走的時候,雪還沒化,現在連桃花都開了。

有三個多月了吧?生活並沒有因為他的離開而停止,只是有時走著走著,她的腳便會走到怡紅院門口,就像現在。

推門進去。怡紅院還保留著當初他離開時的樣子,焦大把這裏打掃得乾乾淨淨。史湘雲也搬到其他院落去住。

走進書房。案上還壓著幾張他寫的字。風吹過.飄落下一張來。林黛玉上前拾起,見上頭寫了兩句:花魂默默無情緒,鳥夢癡癡何處驚。

那是紅樓夢裏林黛玉到怡紅院叫門不開,獨自站在牆角花陰處哭泣的兩句詩。林黛玉並不知道出處,只是看著,忽然覺得心頭有些淒涼,仿佛有什麼蟄伏已久的東西正在喊著吵著要頂上冒出來。

環顧四周,四壁上都是詩書。主人的涉獵很廣,詩詞曲賦天文地理雜文廣見,什麼都有。他是個安靜得下來的人,所以安得下心思看這麼多書,練書法,彈琴,如果生在古代,他應該算得上琴棋書畫的才子,只可惜生錯了時代,現在還有多少人時興這個?

就像她,成日為錢奔波,到頭來,連自己喜歡些什麼要些什麼都已經模糊不清。生活好像也沒什麼多大的樂趣。

她默默退出來,返身關上門。

一轉身,卻差點撞翻一個人。

“小心。”那人有力的手扶了她一把。

她心頭一驚,那聲音——

抬頭,卻見到一張陌生的臉龐。

不是他。失望瞬間清晰地流過心頭。

“你沒事吧?”那相似的聲音溫文地問著,類似的溫純眼眸正關切地凝視著她,然後,目光停留在她的腹部上。

“你是誰?”她沒有掙脫他的扶持,不為什麼,只覺得這個人不討厭。

“你懷孕了?”他似乎沒有注意她的問題,只關注在她的腹上。

“你是誰?”她的眉間打起了皺褶。

“多久了?”他再問,再度將她的問題自動忽略。

林黛玉一腳踹過去,正中他的肚子,他悶哼了一聲,彎下腰來。

“這一腳是告訴你,以後對別人的問題,回答要及時。還有,非關自己的事情,不要那麼雞婆。”

“少——少爺!”驚叫聲從男人痛苦彎腰的背後響起,“你怎麼了?”

少爺?焦大這老頭除了那個少爺之外還沒叫過誰少爺。

“你!你又在欺負少爺!”焦大的唾沫激動得隔十人都可以吹到她的臉上。

又?

林黛玉的美眉慢慢堅了起來,目光梭巡到好不容易直起腰來的男人臉上。難道——

難道——

“寶哥哥?驚喜的叫聲隨著花蝴蝶般翩然飛來的身影撲了上來,男人措手不及,一下子抱了個溫香曖玉滿懷,“你真的回來了,我今天還算過命,說你今天會回來,林姐姐還不信呢!”

林黛玉頭暈了。是她瘋了?還是焦大和史湘雲都瘋了?

事實是誰都沒有發瘋,發瘋的是那只惟恐天下不亂的千年老妖——薛二少爺!

原來這件事情從頭至尾部是他一個人策劃的,從所謂的賈寶玉跟個出家人走掉,到失蹤的這三個月裏音信全無,全他XX的是他一個人在糊弄大家。

這三個月裏,賈寶玉一直在薛二少設在瑞士的總部——環球形象策劃中心裏接受特別指導。而三個月的特別指導下來的結果就是:賈寶玉由一個長得像鬼一樣的排骨精搖身而為了翩翩美男子。有多美,看劇組裏往日對他不屑一顧的美眉們悔恨莫及的表情便知道了。大觀園裏原本只有兩位美男,現在有三位了,而且不分伯仲。

這實在是太令人難以接受了。

只不過比以前長壯了點,皮膚健康了點,精神抖擻了點,怎麼整個人就完全不一樣了?

當賈寶玉提起這次的特別指導薛濤分文未取,全場一片崇拜目光照耀得意洋洋的薛濤時,林黛玉冷冷地嗤笑。他騙得了鬼也騙不了她,這個二少爺去做免費的工?天塌下來還比較有可能。“說吧,你從中得到了什麼好處?”

薛濤嘿嘿嘿嘿地笑。“實不相瞞,我把三個月的健康指導實況直播權賣給全球衛星租賃公司。”

全場抽冷氣。全球——衛星——租賃公司!靠!他沒有從這個合同裏撈到幾億美金,打死誰都不會相信。

如果他們知道此刻薛濤的全球二千四百五十六家連鎖店、六百七十二所學校裏連續幾個月來都擠滿了人潮甚至引起全球經濟復蘇的話,只怕更要抽冷氣抽得斷氣。

趁著全場圍攻薛濤要求開後門報名健康指導的混亂,林黛玉把賈寶玉拖到了書房裏,遞過去一份合同。

“簽字。”

賈寶玉一看合同,臉色大變。又是驚又是喜又是憂,好比萬花筒。

“我不能簽。”

“你簽字,我留下來,直到你的債務償清,不簽,我立刻就走。”她冷冷道。

“你!”他一時氣急,臉漲得通通紅,“你懷著我的孩子,卻要我簽這種合同,你教我——”

“我又沒有說要把孩子打掉,只是讓你同意孩於生下來之後歸我,又有什麼不對?你休想我會嫁給你,為了這種意外嫁人,不如讓我死了先!”

賈寶玉垂下眼,掩去眼底的失落,低歎了口氣:“至少看在孩子的分上,你給我個機會!我、我真的――”他剛要不顧一切地吐露愛意,卻被一聲嗚咽打斷。

兩人同時轉頭,卻見史湘雲立在門口,雙目泛紅,泫然飲泣:“原來,林姐姐肚子裏的孩子真的是寶哥哥的。”

“啊呀!還是被發現了。”林黛玉掩面歎息。

林黛玉因為賈寶玉不肯在那合同上簽字,正與他陷入第五天的冷戰中,當然,在冷戰中,來自敵方的任何賄賂都是不能收受的,包括賈寶玉每日精心凋理的各式湯煲,點心,雖然那種香味隔著門都能讓人心癢難忍,她還是很有骨氣地窩在房間裏吃泡面,任憑賈寶玉在門外苦苦相勸。

另一方面,身為別人的未婚夫,居然和其他的女人有了小孩,史湘雲這邊的人也是一時半會消不下來,賈寶玉夾在兩個女人之間心力憔悴,換做從前,他早就一命嗚呼了。

所以祖宗有句話,叫:千惹萬惹,不要去惹恰查某。

冷戰的第七天,可能是泡面吃得太多的緣故,自從懷孕以來就一直很好命的沒有任何嘔吐反應的林黛玉終於嘗到了噁心的感覺。

一大早,她悄悄地溜出房間,想到外面去覓點新鮮開胃的東西吃。不料一出門,門外早就有人在守株待兔。

“你終於肯出來啦?”往日都是帶笑的小臉現在板得硬邦邦的,史湘雲怒瞪著她,“你到底還要折磨寶哥哥多久?”

我又沒有折磨他。“只要他肯簽字,大家都沒事!”

“沒事?這種話你居然說得出口!換做是你,別人要求你放棄你的孩子,你會同意嗎?況且,寶哥哥那麼愛你,他怎麼可能肯簽字。你不如殺了他算了。我本來想,寶哥哥那麼喜歡你,我就成全你們算了,現在看你這麼對待寶哥哥,說什麼我都不會把寶哥哥讓你給你。你如果不珍惜寶哥哥這麼好的男人的話,就穿著後悔吧!”史湘雲氣得鼓鼓地跑掉了。

當天,大觀園裏所有女性都收到了一份傳單,聲稱:有意想與賈寶玉交往的人,都可以到史湘雲處報名登記。

當天,看報名處人潮洶湧的場面,就可以知道賈寶玉現在有多受歡迎。

當天,第一個幸運兒開始與賈寶玉約會。

當天,林黛玉就知悉了這件事情的全過程。

史湘雲的意思就是:你不要,不代表別人不要。

而賈寶玉之所以同意這場鬧劇的原因是:史湘雲聲稱,如果他肯聽她的話去做,她不但可以原諒他,還可以與他解除婚約。

當然,這層原因林黛玉並不知道。

小女孩的伎倆!林黛玉的反應一開始當然是嗤之以鼻,而且她完全可以將這場幼稚的鬧劇完全置之腦後,但是,就是有人不肯讓她清靜,不肯讓她置身事外。

先是薛濤,每天准點來向她報告某某某是賈少爺的今日女友,身高體重髮型年齡愛好無微不至。

再來就是史湘雲,約會的計畫書每天都要麻煩她來列印,讓她不想偷看都不可能。

為什麼每個人看到她都露出那種“你為什麼不嫉妒”的表情?為什麼賈寶玉和不同的女人約會,她就必須一定要嫉妒才行?難道就因為她懷了他的孩子?是誰規定女人懷了男人的孩子,就一定要對那個男人產生感情?去!小說看太多了。

但是,為什麼她的人現在卻在這裏,偷偷摸摸地躲在角落裏偷看那對男女約會?還自了墨鏡作偽裝?

那個女孩子挺老實的,除了含羞帶怯地下對偷偷瞟上賈寶玉一眼外,連話都不敢和他講一句。不過,長得倒是我見猶憐的,哦,是了,是演林黛玉的那個女孩子,氣質上,兩個人挺般配的。這個角度看不見賈寶玉的表情,林黛玉馬上換了個座位。

這次看見了,他正含笑注視面前的女孩子,表情十分溫柔林黛玉忽然有些鬱悶起來。他還挺樂在其中的嘛!

女孩不小心打翻了紅茶,賈寶玉立即站起來,用餐巾去擦桌上流淌的水,兩人的手在桌上相觸,女孩的臉紅了,賈寶玉也瞼紅了,於是,兩個傻瓜就這麼臉紅紅地僵在那裏。

實在看不下去了,林黛玉起身走人。

第二天,她又忍不住跟到了計畫書上的青藤閣。

這次換了個才女。看才女泡茶真是種享受。林黛玉對茶道略知一二,也看得出此女是個中高手。果然,兩個人相談甚歡,在茶館裏就足足口不停地聊了四五個小時,談書談茶論詩作賦,一時興起,還連袂為茶館主人作了副畫,題了首詩,博得滿堂喝彩。真是相逢恨晚啊!

眼見賈寶玉春風滿面凝視才女讚賞的目光,林黛玉忍不住再度退場。

第三次是個美豔辣妹。辣妹帶他去泡吧,滿吧的人玩用嘴巴傳遞撲克牌的遊戲,或許故意把牌掉掉,親在他的嘴上。林黛玉看得牙關緊咬。

“我挺佩服她的承受能力。”因在螳螂後面的黃雀之一史湘雲道:“你說她到什麼時候會發作?”

黃雀之二薛濤呵呵地笑:“快了,快了。”

結果,等大觀園裏的女人都和賈寶玉約會過兩輪了,也沒見林黛玉發作。

“這種程度還不夠。”薛濤下結論,“看來,不上床是不行的。”

“我反對!”史湘雲嚇了一大跳。她是要讓林黛玉嫉妒,不是要讓寶哥哥變成采花賊。

“不然你還有什麼辦法,那個女人那麼鐵齒,這樣都能撐過來!”明明幾次見她咬牙切齒咬得臉都抽搐了,怎麼就沒下文了?害他這場戲看得不爽透了!

“你說,林姐姐不會真的對寶哥哥沒有感情吧?”史湘雲的信心開始動搖。

“你會為了一個不相干的男人去喝點花酒,就把整條街翻過來嗎?”薛濤笑咪咪地反問。

林黛玉一進屋,就見薛蟠坐在她的床上。一身酒氣。自從她懷孕後,就很久沒有見到他,還以為他死心了,故意避開她。

他聽見她進來,只抬了抬眼皮,繼續喝酒。

林黛玉微微皺了皺眉頭,借酒澆愁斷男人一向引不起她的同情心。“有事嗎?”

“嫁給我,孩子我幫你養。”他語出驚人。

“養個孩子我還養得起。”

“你到底還要拒絕我到什麼時候?他接捺不住開始咆哮。所以說,千萬不要和喝醉酒的人談事情,他們永遠都沒有足夠的耐心。

“我從頭到尾都在拒絕你,你難道都沒看出來嗎?”

他瞪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至少,讓我知道我哪點不如那個男人?”他終於還是執著地要比個高下。再優秀的男子,被心愛的女子拒絕,也會變得自信全無。何況是一而再再而三。

“你沒有那點比他差,你不要再問我為什麼了,我沒有興趣回答你,喜歡和不喜歡。難道都非得需要有個理由嗎?難道就不能毫無理由地喜歡和不喜歡嗎?”

“我不甘心!他睜紅了雙眼步步進逼,“我對你付出了那麼多的感情,你怎麼可以一句不需要理由就推得一乾二淨,我不甘心!”

“不然你想怎樣?”她警惕地後退。和喝醉酒的男人沒什麼道理可言。

“既然你的感情不接受我,那就讓你的身體離不開我!他一把抱住她的腰,將她住床上拖。

林黛玉大大地搖頭。這種噁心話他都說得出口。

他把她按在床上,她平靜地仰視著他。“你想強姦孕婦嗎?”

“我不在乎你的身體變成什麼樣子”他著迷地摸索她的臉龐,柔滑的質感令他深深地歎息出來,“我怎麼會對你就這麼這麼地癡迷——”他的身體壓了下來,小心翼翼地避開她的肚子。

她弓起的膝益緩緩地放下,原本要在他的要害狠狠一擊的,在看見他眼裏的痛苦和在欲望裏依然小心避開她的肚子的動作時,她的心忽然軟了。在從前,這根本是不可能的。難道是懷孕令她的心腸變軟了?

他親吻她的臉龐,她也沒有反抗。算了,就這一次吧,他也被她折磨得夠慘的,就算還他的情吧。

門砰地一聲被推開,越過薛蟠的肩膀,林黛玉看見賈寶玉立在門口,背著月光,他的臉沉在陰影裏。然後,他沖了過來,猛力將薛蟠掀翻下床,薛蟠爬起來,醉眼中看見情敵,一個老拳頓時遞了過去。兩個男人在地上打成一團。

薛蟠打架一點都不稀奇,他那種臭脾氣,打打架是家常便飯。但是賈寶玉打架——

明明打下過人家,還自己送上門來,薛蟠恨地恨得要死,下手自然不會留情,一拳拳地打下去,看得人心驚膽戰,而且,心也疼了。

林黛玉拔了薛濤的手機,一分鐘後,薛濤趕到,將打得正眼紅的薛蟠架走,賈寶玉也差不多了,奄奄一息。

“白癡!”她坐在床上罵,心裏疼疼的,他的臉全毀了,青紫縱橫,嘴角流血,“白癡!白癡!白癡!”她越罵越順口越罵心越疼,順手抄起枕頭砸他,枕頭砸光了就把手邊可及的東西通通砸過去,一邊砸一邊罵他:“白癡!白癡!白癡!白癡!”

他外了面開,實在沒有力氣再躲,只好任她砸。

她砸得氣喘吁吁,畢竟是有身孕的人,氣力大不如前,罵也罵夠了,走下床,去擰了條毛巾,到他身邊跪下來,將他的頭扶起來靠著自己的大腿,細心擦拭。

“打不過人家就別打,丟臉死了。”剛才的那場架,就好像文武狀元打架,好笑死了。

他伸臂抱住她的腰,把頭埋進她的懷裏,閉上眼睛。

“就一會兒,求求你,讓我靠一會兒。”

她掙脫開,返身走回床上。他的目光尾隨著她的背影,失落極了。

“過來。”她拍拍身邊。

他愕然地看著她。

“你不是想要抱我嗎?過來。”

他緩緩地起身,緩緩地走向她,懷疑自己踩在雲端裏,全身軟綿綿的。他小心翼翼地在她的身邊躺下,小心翼翼地抱住她的身體,鼻端是她的柔發,手下是她的溫度,他全身的痛統統飛到了九霄雲外。

當她溫存的嘴唇貼上他的嘴唇時,他真的飛上了九天。

“我愛你――”他在纏綿的熱吻裏低嚷著,一邊又一遍,仿佛要將這飽含痛苦的愛意深深地烙進她的腦海,她的身體裏。

“我說吧,有些事情不上床解決是不行的。”窗外,偷偷溜走的兩個人裏,男子得意的聲音從夜風裏傳來。

“我覺得,我最好不要有得罪你的機會。”女子的聲音感歎著,漸去漸遠。

賈寶玉好像睡了場長長的好覺,好久都沒有這麼舒心地睡過覺了。他聽見馬在窗外鳴叫,陽光照在他的臉上,暖暖的,癢癢的,仿佛有人拿著發絲輕輕地撩撥他的臉龐。那股熟悉的氣息——

他睜開眼睛,她正撐著頭瞅他,手裏的一縷青絲在他的臉上輕拂。

“早。”她笑盈盈,比初春的日光還溫柔。

他的臉紅了,想起昨夜的種種。“早。”

“簽個字吧!”她笑盈盈地遞過來一紙合同。

他吸了口氣,一秒鐘前的好心情瞬間蒸發。昨夜的百般柔情猶在眼前,怎麼轉眼就又殘酷了起來。他到底愛上了個怎樣的女子?

“簽嘛!”她撒嬌地賴到他的胸口,小小誘人的紅唇微微嘟著,引得他心房大震,差點把持不住,慌忙將她推開。

“我若簽了字,豈不是我們從此就成了陌路人?我不簽。”他氣結。

“有那麼嚴重嗎?”她斂眉,想來是兩個人的理解方式不同。“合同又是在我們尚未雨情相悅之前對彼此的一種保障,這和夫妻婚前去進行財產公證沒有區別。這樣可以保證我日後不會因這個孩子要脅到你,你不會因為這個孩子來影響我的生活。當然,如果我們真的有了感情,這一切問題都不存在了。”

“你不愛我嗎?”

“可能。我自己也不能肯定。我不想因為這個孩子而影響自已的判斷。”

他凝視著她微皺的眉頭,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對於感們,她是太隨意?還是太認真?他覺得自己以往對她的瞭解好像都在瞬間崩潰。

“那麼,”他小心翼翼地問,“你昨夜和我做愛,是一時興起,還是因為對我存有感情。”話問出去了,他才開始害怕,害怕聽到她那句話:想做,便做了,需要理由嗎?如果是這樣。是不是昨夜誰在她的身邊,結果都會如此?

“我喜歡和你做愛。”她懶洋洋地伸了個欄腰,赤裸的肌膚在陽光下仿佛白玉晶瑩剔透,“你不覺得我們很有默契嗎?我想,我們可能還會有下一次,再下一次——”那柔媚的眼珠轉向他,“只要你肯簽個字,否則,我心裏總是不放心。”

“只是實安心?”他有些懷疑。

“是啊?”她笑得極其無害。

他拿過筆來,刷刷刷在上頭補了幾行字,簽上名字。

“交往一個月?”她笑了,好像他做了件有趣的事情。“好啊,就試試看吧!”

“是誰規定男女交往一定要女人煲湯給男人吃的?”偌大的廚房裏,林黛玉的抱怨聲在空氣裏回蕩。“都什麼年代了!”

“不管是什麼年代,抓住男人的胃才能抓住男人的心,這是不變的真理。”監工的史湘雲生在流理臺上笑咪咪地晃著腳,“林姐姐,你對愛情真是瞭解得太少了!”

“你媽都這麼教你的嗎?”林黛玉瞥了她一眼,“老套!娶老婆又不是要回去做菲傭,我告訴你男人是寵不得的。婚姻也像打仗,成者為王敗者為寇。”

史湘雲大大地搖頭。看看過女人的論調!“那是你還沒有愛過人,如果你真的愛上一個人,讓你做菲傭你都會心甘情願,只要能夠把他留在身邊。”

“你媽就這麼教你犯賤的嗎?”

史湘雲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和這種腦袋異于常人的女人講這些真是對牛彈琴。

“我不管啦,反正你自己簽了字,白紙黑字,寶哥哥人老實。我可不能讓他吃虧。”

就會拿這個出來鎮壓她!哼!

噢!SHIT手上又被燙了一下--

“燙到了?”賈寶玉捉著她的手給她上藥,林黛玉坐在他的腿上,也是史湘雲那三八蛋要求她這麼做的,噁心死了,好像撒嬌一樣!但是,看著他眼裏的心疼,她的心裏忽然覺得愉悅起來,剛才的鬱悶一掃而光。

他上好了藥.她還是坐在他的腿上,不想下來。他以前瘦巴巴的,骨頭會硌人,現在有肉了,坐著像個恆溫的肉墊,一下小心就會貪戀起來。

手搭在他的胸膛上,以前就覺得他的胸形狀不錯,現在長肉了,手感果然迷人。想到昨晚在她頭下做了一在枕頭的胸膛,她的手忍不住在那上面遊弋起來。原來要讓女人對一個男人的身體著迷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有些臉紅地捉住她的手,旁邊四隻銅鈴般大的眼珠正在看熱鬧呢!

“沒關係,沒關係,當我們不存在好了。”見美女的美目瞟向這裏,兩個托腮正看得投入的人慌忙表態。

是嗎?是你們自己說的哦!

眼珠一轉,柔滑的纖手繞到了賈寶玉的脖頸上,輕輕一句,紅豔豔橋滴滴的櫻唇便印上了賈寶五錯愕微啟的雙唇上,來了個熱辣辣氣喘喘的法式深吻。

他通紅著臉,雖然顧忌到有人在旁觀摩,但還是不捨得推開這難得的誘人挑逗,也就半推半就地任她胡來了。

狐媚的眼眸轉到了閒雜人等上面,薛濤身經百戰,看得臉不紅心不跳,旁邊的那個倒成了大番茄,只是還很頑強地支持著。

呵呵,還不夠嗎?

低低的淺笑溢出唇角,她的舌在唇齒廝磨間更加熱情地挑逗,纏繞在頸上的手畫著小小的圓圈滑下了平滑的胸膛,悄悄地一路將扣子解開,一直做到腰間,驀然間,她離開了他的唇,向下一落,降在了已經赤裸的胸膛上,蠢蠢欲動的小手也跟進入侵,他措手不及,充滿了情欲的呻吟聲沖口而出--

史湘雲拖著薛濤落荒而逃。

那、那個女人、實在是太、太、太肆無忌憚了!耳聽背後傳來得意的笑聲,史湘雲好不甘心地拼命跺腳。

“這樣不是很好嗎?薛濤笑咪咪道,“就讓她玩火上身好了。”

林黛玉不是個好廚師,煲出來的湯豬狗不吃——除了賈寶玉。史湘雲從賈寶玉的健康角度出發,堅決不讓林黛玉再進廚房一步。

林黛玉覺得顏面受損,為了挽回面子,每日早起貪黑獨霸廚房,閒人莫入,違令者斬。

“你若不喜歡做這種事情,就不要勉強自己,我真的不介意。”賈寶玉說的是真心話。林黛玉的回答是抬起斬骨斧猛力地劈殺湯骨。

她就是這種女人,已經決定了的事情,說什麼都會死撐到底。

但是有時候做事,不是努力就能做到,天分還是很重要的。

史湘雲現在已經很後悔自己當初的提議,讓寶哥哥深陷水深火熱。

但是水深火熱的涵義也是因人而異。賈寶玉戀她如此之深之切之苦,如今她為他洗手做羹湯,就是毒藥,他也是含笑飲盡了。

他們兩個是在交往,但是約會的形式截然不同於以往的那些女子,全都泡在油鹽醬醋鍋碗瓢盆裏,簡直是好笑死了。

“寶哥哥,你們又去超市約會了?”史湘雲急得跳腳,“你只有一個月的時間,怎麼不懂得好好把握?”

“我覺得這樣很好。”賈寶玉有些靦腆地笑著,“你不覺得,我們是在生活嗎?”

生活。是啊,男人與女人之間的關係,再怎麼轟轟烈烈,再怎麼海誓山盟,到後來還是要歸於平淡,歸於生活,歸於油鹽醬醋鍋碗瓢盆。林黛玉和賈寶玉一開始就沒有什麼轟轟烈烈的東西演出來給觀眾看,但是,或許這種相處模式卻是真正適合他們的模式。他們兩個一個太心無欲望,一個太過於實際,浪漫這種事情對他們來說反倒是格格不久。平平淡淡,每日相約去買菜,在廚房裏洗洗煮煮,低呷細語,如此生活著,有什麼不好?

至少,她在忙碌的間歇,驀然的回首,足以令他心動一整天。

至少,她在被洋蔥辣得淚水潺潺的時作,那種又氣又惱的表情足以令他回味一輩子。

至少,她在被刀切到了手指而耍賴地將菜刀丟得滿地都是害得薛濤和史湘雲四處逃竄時的得意;她在餐桌旁緊張地等著他將那些看起來實在恐怖的東西吃進肚子裏時那種忐忑不安的神態;她在辛苦了幾個小時卻因沙鍋突然脫底時的錯愕――種種種種,種種他以往從來沒有機會看到的林黛玉的一面,全都真實而毫無掩飾地展現在他的面前,足以在他的回憶裏流轉一輩子。

他還能有什麼奢求?只想牢牢地把握住她的每分每秒,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在哪里約會,又有什麼區別?現在的他,已經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了。

所以,煲湯做飯的含義,不在於味如何美,而在於男女的關係。愛情才是最美味的調味品。這點,林黛玉還沒有完全體會。

今天的課題是做蛋糕。

“呀!糟!”明明記得買了,丟到哪里去了?林黛玉跪在地板上翻箱倒櫃,打翻了麵粉,弄灑了奶油,敲碎了雞蛋,她全都不在意,一心一意地找砂糖。

地面上白雪皚皚,一串腳印從門口延伸過來,停在她面前。

“排骨精,我們買的砂糖跑到哪里去了?”她頭也不抬,以為又是賈寶玉不放心過來查看。

來人將她從地上拉起來,連帶著拉起一片白粉連天。

“你——”他臉上的震驚連一臉深刻的憔悴都無法掩飾。“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那個當初連開水都不肯去幫他煮一杯的女子現在居然滿頭麵粉的像個黃瞼婆一樣趴在廚房的地上找砂糖。

“什麼這樣子!”她沒好聲氣地甩開他,“幫忙找砂糖啦!東西找不到火氣好大,沒空跟他哈拉。

他默默地將始終就在流理臺上的砂糖遞給她,看她將一大袋砂糖全部倒進了攪拌器裏,不禁同情起那個即將接受這塊蛋糕的人。她按下攪拌器開關,功率選擇得太大,頓時雞蛋麵粉滿天飛濺,她大叫著跳到一旁去,像看到什麼可怕的怪物,只會哇哇亂叫。

薛蟠搖頭,重重地歎息,上前去將攪拌器關掉。

“你豬啊你!叫有用的話還要手幹什麼?”

她瞪起眼珠想罵回去,卻在見到他一頭一臉一身的雞蛋麵粉糊時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

“沒良心的女人。”他罵著,順手將農服脫下來朝垃圾筒一丟,洗了把臉,“讓開。”實在看不下去,薛大少將那個只會浪費糧食的女人推到一邊,重新打蛋,和麵,攪拌,裝模,上爐。

她坐在一旁,有一粒沒一粒地叼著提子吃。說老實話,她和這個男人真正認真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不會超過二十小時,她對他的瞭解也是極其貧乏,卻會對他如此厭惡也真的很奇怪。

“我不知道你還會做蛋糕。”

“你看見我就跑就打就罵,哪有時間來瞭解我?”他酸溜溜的,忙停了,在她身邊坐下。她瞅瞅他,把提子推過去給他吃。

他沒吃,只怔怔地看著她。

“作變了。”

“是嗎?”她不太介意地拍拍頭髮,都是麵粉,“廚房裏下這樣,難道還穿晚禮服不成?”

“如果你肯為我做一次飯,我死也含笑了。”

撲!林黛歪嘴裏的提子飛出來,砸到薛蟠的臉上。好、好噁心!“你腦子搭錯了?忽然講這種活!”

“我沒有。你現在這個樣子,全都是為了他,我一點希望都沒有了--你給我一個了斷!”

一把菜刀小心翼翼地推了過來。“這個,可以嗎?”

“你不要再胡鬧了!”薛蟠忍無可忍,拍案而起,“我這麼認真地來了結我對你的感情,你還這樣!”

“自己說要了結的,還這麼凶!”她嘀嘀咕咕,聽在他耳裏好像羽毛撓癢,心火一陣陣地上揚,恨不能掐住她那支美麗的細脖頸狠狠地搖。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強抑住怒火,他重新坐下來。

“我要聽你一句話,告訴我,你愛他,我就死心。”

她的小嘴微張,即使是在這種滿頭滿腦白粉的可笑情景下,依然誘人犯罪。如果他是她的男人,絕對不允許她在他以外的男人面前露出這種表情。

她的眼珠轉啊轉啊,嘴巴張啊張啊,看得他的心都擰了起來。

“可能。”

咚!咚咚!

前一聲巨響是薛蟠的腦袋倒在桌上的聲音,後兩聲是從外面倒過來的薛濤和史湘雲。

“只是可能?!”咆哮聲同時源於三人之口。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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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林姐姐,林姐姐!快來,寶哥哥有難了!”史湘雲一路喊進來,捉了林黛玉就跑。“有人上門來要逼寶哥哥賣房子呢!”

連她都沒賣掉的房子居然有人敢來逼賣,有趣有趣!

趕到怡紅院,看見薛濤蹲在窗外脖子伸得老長,正看得津津有味。

“進行到哪里了?”史湘雲拖著林黛玉也壓到窗戶下麵,順口問。

“剛到哭的階段。是賈寶玉的姨媽,兒子欠了別人賭債,來找外甥賣房子救急。”

呵呵,有趣有趣。無底下怎麼會有這麼有趣的事情!自家兒子不長過,不在家裏好好管教,居然跑來要別人把房子賣了露宿街頭來救濟你,真是有趣啊有趣。

三個腦袋趴在窗戶上,只見一個五十出頭的女人有椅子不坐坐地板,正在嚎啕聒噪,也虧得賈寶玉還能面不改色平靜異常地任她騷擾,換作林黛玉,早就一個拳頭上去了。

好不容易姑媽哭累了,中場休息,賈寶玉才得空插了句話:“姑媽,我真的無能為力--”

“啥”嘩!剛才還坐在地上的老女人呼啦一下子跳了起來,速度之快令人掉眼珠。“你說啥?夭壽啊!你居然說這種話!你也不想想,你爺爺奶奶去世得早,是我將你爸爸一手拉扯大,沒有我,你有今天嗎?你居然說出這種話來,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掉了?他是你的堂哥,你居然想眼睜睜見死不救看他被人家砍死嗎?夭壽啊,我們賈家怎麼會出你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弟弟啊!你死得早,留下我們孤兒寡母受人欺負,你在天上看看你養的好兒子啊——”

魔音穿耳,開始進行到鬧的階段。

林黛玉看見賈寶玉臉上的表情有些無奈,但還是默默忍受她的無理取鬧,怪她在他的身上又拍又打。老女人見他不做聲,鬧得越發厲害,連腳都用上了!嘩,全武行,過分了點吧,這是來求人的態度嗎?

林黛玉剛要蠢蠢欲動,賈寶玉背後的焦大早她一步忍不住發作了,上前一把推開正要展開牙齒指甲攻勢的老女人,大喝一聲:“夠了沒有!”

“嘩!你居然敢打我?反了反了,賈寶玉,你沒良心啊,你爸才走了沒幾年,你就連親戚都不要了,自己發達了就不管別人死活,你的奴才打我,你盡然不吭聲,是不是連你也想打我啊,你打啊,你打啊!”裏頭鬧坐一團。

視窗的三個腦袋同時搖搖。潑婦,潑婦!看那賈寶玉斯文有禮溫文爾雅,怎麼會有這種親戚?

“你夠了沒有!”焦大氣得暴跳如雷,一邊護主,一邊罵,臉上身上頓時挨了幾爪幾腳,“我們少爺沒有你們這種親戚!也不想想老爺死了以後個個躲少爺躲得像瘟神,生怕少爺問你們借錢。我還不知道嗎討債的人上門來搬東西也就算了,連你們都趁人打劫一起來搶,就是你,少爺的床就是你搬走的。你現在居然還好意思來說這種話,你捫心自問到底是誰沒有良心?”

不會吧?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

老女人的臉上沒有半絲慚愧痕跡,只有惱羞成怒的醜態,尖叫起來:“反了反了,下人敢罵主子,今天我不教訓你我就不姓賈!”撲上去就要抓打焦大。

一隻有力的手從當中一欄,將焦大推到背後,自己的手背上頓時留下了幾道血條。姑媽抬起頭,忽然發覺眼前的男人比她印象中高大了許多,必須仰頭才能看到他的臉,不禁有些膽虛,朝後退了一步。

他的臉上有些無奈。“姑媽,請你不要為難焦大。他不是下人,他也是我的長輩。”他與焦大的感情已經超越了主僕的關係,心底裏他是敬焦大如父親。

“你居然幫個下人說話?”姑媽面目猙獰張牙舞爪,礙于賈寶玉高大的身影才不敢造次,換作往日那個癆病鬼,早就給她打死了。

“姑媽,”賈寶玉的聲音裏有隱忍的歎息:“我真的是無能為力,能幫你,我不會袖手。”

“你把房子賣掉了就能幫我!”

“沒錯沒錯,這的確是個好辦法!”嬌柔愉悅的聲音插了進來。屋裏三人同時看向曼步走進來的美女,她臉上的微笑比海棠還燦爛,只有瞭解她的人才知道能被她這麼笑臉相迎的人,待會地鐵定會死得很慘。

“寶玉啊,你也真是的,姑媽來了也不告訴我一聲。姑媽啊,您遠道而來,我都沒有到門口迎接你一下,真是失禮。我代我們家的寶玉給您賠個不是了。”她笑盈盈的,笑得姑媽的眼都花了起來,就被她順勢扶到了椅子上。

“你,你是誰?”

“我?呵呵!”她又在翹著小拇指笑,笑得屋裏屋外的四個人全部寒毛倒堅。她的手放到了微隆的腹部上,含羞帶怯地瞥向賈寶玉,一笑,盡在不言中。“剛才我在門外也聽了個大概,姑媽不就想要錢去救兒子的性命嘛,為人父母的,真是一輩子都為子女操透了心。唉——”她長長地歎氣,歎得姑媽的防備頓時瓦解。

“你能瞭解就好,寶玉娶了你這麼明理的老婆真是他的福氣。”

“討厭啦姑媽,人家會不好意思的。”她含羞不依。

哦哦哦哦——薛濤和史湘雲掉了一地雞皮疙瘩。

“姑媽,您那不肖子欠了人家多少錢?”

“一千萬。”

“呵呵,也不是很多嘛!”

“閨女啊,你一定要幫我們啊!”

“幫,我一定幫!”幫人把你兒子砍死,“那麼姑媽你說,這房子賣了,能賣多少錢?”

“少說也有兩千萬。”

“哦呵呵,還要姑媽費心幫忙去打聽,真是不好意思。”

“哦呵呵,哪里哪里。”

史湘雲悄悄道:“我想吐”

“哪麼還掉那一千萬的債務後,還有一千萬姑媽打算如何處置?”

“你們也不會做生意,那錢就交給姑媽幫你們炒股,保證你們下半輩子衣食無憂,呵呵呵呵——”這個外甥媳婦真是好笨好好騙哦!

“那就有勞姑媽費心了,呵呵呵呵——”

兩女相對而笑各懷鬼胎。

“只是——”林黛玉忽然攢眉,“有件事情忘記告訴姑媽了,你看我,我是孕婦,忘記性大,真是沒有辦法”

“有什麼事請你儘管直說。”

“這所房子已經抵押掉了,因為我們寶玉欠了人家兩千四百萬的債,房子在兩年內都沒法變賣了,怎麼辦?”

“你、你耍我?”姑媽霍然起身。

“我從頭到尾都在耍你,你現在才剛發覺啊,呵呵呵!我還可以告訴你,他的房子就是抵押給我的,你有沒有什麼想法?是不是要來討好我?討好我也沒用,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為老不尊是非不分只有別人欠你沒有你欠別人的人渣,你養那種兒子,還是早讓人砍死早省心,免得你一張老臉不要,老是死皮賴臉地來問人家借錢,還理所當然地認為別人應該傾家蕩產流落街頭來幫你那不肖子還錢。你也就欺負賈寶玉好性情,換作是別人,我看你連屁都來不及放,就被人家放狗咬出去了!我說的有錯嗎?”

姑媽被她一口氣堵得說不出一句話來,氣得唇青臉黑的。

“如果沒什麼事,寒舍也不留你這位貴客,焦大,送客!”

“是。”焦大趨前,連推帶拉地將姑媽拖走。

“你給我等著瞧!”

通常落敗的人都會說這句話來收場,所以林黛玉也沒有放在心上。

賈寶玉歎了口氣。他是心軟的人,即使姑媽住日對他種種不義,他還是不忍心這般對她。

林黛玉瞥了他一眼,在他身邊坐下,端了他的茶喝。

她知道他在想什麼。這個男人是個濫好人,這種性格如果沒有個厲害點的人罩著他,他這輩子鐵定會吃虧吃到進棺材。

“戰國時有個中山君,”她忽然道,“他因為宴請士人時沒有把羹分給一個叫司馬期的人,而被懷恨。司馬期逃到楚國讓楚王攻打中山君。中山君逃亡時,有兩個勇士始終跟隨他,因為他們的父親在快餓死的時候曾經受過中山君的一壺熟食,臨死前要兒子報恩。這是你告訴過我的故事,故事想告訴別人什麼?”

“施於不在乎多少,而在於是否及時和需要,結怨不在於深淺,而在於是否傷了人的心。”他喃喃道。

“施予不僅是不在乎多少,還要看是否施對了人。如果那個受中山君一壺熟食的人是個狠心狗肺忘恩負義之徒,施予再多都是無用。”

“她畢竟是我的姑媽。”

“她那種性格,你一味迎合她只會令她更陷泥潭,總有一天她會吃苦頭,早吃晚吃都一樣,給她點教訓未免是件壞事。還有,管人閒事要在自己能力許可的情況下,如果你有億萬家產,我自然不攔你去幫她,但是你現在是自身難保,再去強出頭,那就叫濫好人。我沒想讓你違背自己的良心,只是要你學會保護自己。”

“林小姐說的是。”焦大難得地附和林黛玉,“少爺,你真的不能對那種人心太軟,你現在孤身一人也就罷了,如果往後你有了老婆孩子,是不是也要讓老婆和孩子受那種虎姑婆的氣?”

“不會。”他悚然一驚,立即看向林黛玉,“我不會令她受半點委屈。”林黛玉似笑非笑。

“有這個女人在身邊,有誰敢欺負寶哥哥。”史湘雲暗笑道。薛濤心有戚戚焉地點頭附和。

屋裏,林黛玉已經轉移到了賈寶玉的腿上,焦大紅著臉撤退。卿卿我我時間到。

雨靜靜地下著,落在嬌豔的海棠上,竹簾半卷,還未到綠肥紅瘦的季節。屋內燃著香,淡淡嫋嫋,和著雨聲,滴滴答答,催人欲睡。

林黛玉不喜歡下雨天,下雨天令她戀家,想賴在被窩裏懶洋洋。

現在她就窩在賈寶玉書房的臥榻上,蓋著毛毯,枕著五六個枕頭,手裏一本書已經看掉了幾次,索性丟掉。

賈寶玉在彈琴,不知道是什麼曲子,淡淡的,像江南的小橋流水,和著雨聲,十分協調。

離交往的一個月期限只剩一個禮拜,林黛玉的心情莫名其妙地煩躁起來。他沒有給她任何壓力,不逼她,不催她,不打擾她,於是,在不知不覺間,時間就流逝了,而她的煩惱也逼近了。他在她的心裏是特別的,和他相處今她十分舒適,他是淡淡的,默默的,就像他的曲調,平和如流水,會令你忘記俗世的煩惱,躲進世外桃源般。但是,總覺得缺了點什麼。可能就是這個缺口令她遲遲無法確定自己的念頭。

“在想什麼?”琴聲不知何時停止.他坐在她面前,關切地探視她。

他的眼眸溫純,她想起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不是他的臉,反而是這對眼眸。地忽然抱住他,將頭壓埋進他的懷裏。

“怎麼了?”他溫柔地撫摸她的頭髮,卻令她的心頭更加煩惱。“啊!他低喘了聲,原來她的手不知何時敝開了他的衣襟,靈活的唇舌在他胸上敏感的地方遊弋。她抬起頭,眼裏有誠實的欲望,還有迷惘。“怎麼了?”他的眼眸如春風,低語如春風,但這春風卻令她心煩。

“來做吧!”

他的臉紅了。捧起她的臉,他心疼她眼底的煩惱。“告訴我,你在煩惱什麼?”

她搖搖頭,主動吻上他的後。她的吻有些急切,有些饑渴,吻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吻得他的身體如火般燒了起來。她沒有如此吻過他,以往會吻他多帶了點戲弄的意味,今天的地,出乎意料地誠實。嘴最會說謊,但是身體最誠實。燃燒在身體裏的人漸漸地沒進了心裏,他閉上了眼睛,有些鼻酸。那雙小手急切地在他的背上遊弋,靈活的唇舌也落在了胸膛上,他呻吟出聲--喜歡她的挑逗--

“林姐姐,寶哥哥,今天的詩社大夥兒決定就在你們這裏--啊--”冒冒失失沖進來的打頭人將臥榻上的香豔一幕看得滴水不漏,頓時像只大番茄般逃了出去,順便把一群人全部關在外頭。

“別――理--”林黛玉將賈寶玉拉下。愛等就等,識相的就滾。

“他們還要做多久啊?”一干人在回廊上聽得面紅耳赤,大白天的,這兩個人的感情還真不是普通的愛黏。

結果那群下雨天無事可做的無聊人士還是堅持等到了散場,厚著臉皮擠進賈寶玉的書房裏。也不體諒人家才剛剛做過劇烈運動,需要休息耶!

“以這支海棠為引,焦大擊鼓,花到一分鐘內做詩或詞一首,做不出的人,罰酒一杯。”一群人席地而坐。

林黛玉倚在賈寶玉身上,軟綿綿柔若無骨,臉如桃花眼如絲,賈寶玉心疼地將她移到雙腿門攬住,讓她的身體靠在他的胸膛上。她的幽香在他的鼻息間騷擾,他悄悄地將唇埋入其中。如果能夠一輩子欖地人懷,他願用生命來換。

咚!海棠落手,鼓聲停。

“寶哥哥!做詩做詩!”史湘雲拍掌大笑。

賈寶玉一笑,笑容如此多情,仿佛還沉溺在方才的柔情裏,令一干人不由想起半小時前這間房裏發生的事情,臉不由全紅了。誰說戀愛中的女人會變美,戀愛中的男人更是令人垂涎。一干女子被他無意間散發出來的魅力迷得臉紅心跳。

“最愛伊人妙。憶深宵,燈花共挑,鬢簾同照。回首當時無限事,幾度情思浩渺。算未了、清風徒惱。絮雪雕章樓百尺擔念君長願縈翠綃。曾記否,亂心跳。分香已是和羞笑。趁消魂,重燃絳蠟,複攬窈窕。纖手弄琴惟耳語,待月窗前愛好。從此後,憐眉嫵巧,夢裏河漢臨破意,便如今漫解銀箏調。倩著意,不知曉。”

眾人聽得面紅耳赤,賈寶玉借詞表意,簡直到了赤裸裸的地步,意指何人,只有當事人不知。因為,她是個詩詞盲。

她仰目望他,被他吟詠時的神態迷住。兩人眉目傳情,一時又將眾人遺忘。

史淑雲咳嗽了聲。鼓聲繼續。

海棠花傳來傳去,落到手裏便作詩,林黛玉靠在賈寶玉的懷裏,曖呼呼,清爽的味道充滿鼻問,仿佛被他籠在一個小世界裏,好安全,好安心,她渾然欲睡。

咚!

“林姐姐!花落你手,作詩作詩!”眾人的喧鬧聲將她從他的胸懷世界裏驚出,令她有些暗惱。

“我來替她,可行?”賈寶玉溫柔的聲音在頭頂低回。

“不行下行!”眾人鼓噪。

“誰倚畫樓東,

誰過桂閣西。

兩兩不相忘,

隱隱有所思。”

慵懶的語調懶懶地吟出,鼓噪聲忽然靜止。林黛玉抬頭,迎上賈寶玉的眼眸,只有他看得見她眼底的得意。他平日喜歡隨手作詩,將詩稿隨意丟放,沒想到她會看到,並記住了這首。

眾人看著她,仿佛看見恐龍再世。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句話真的有道理。連這種詩詞盲都能被薰陶,賈寶玉真是大才子!

而依然淡淡地下著,庭院裏的海棠花紅葉綠,被雨水沒打得格外嬌豔。身後是堅實的胸膛,身邊是笑語盈盈,鼓聲咚咚,她再度閉上了眼睛,從身體到精神,體驗到了從未有過的輕鬆,還有幸福。原來,幸福就是這麼簡單的生活啊!

這個雨天好像不那麼討厭了起來。

春雨如絲,最是惹閒愁。

焦大走過回廊,看見賈寶玉立在庭院間一叢海棠前,身上披著襲風衣,怔怔地出神。

“少爺!”他還忙撐把傘跑過去,“你怎麼連傘都不打,小心身體啊!”

“我沒事,焦大,我沒有以前那麼弱了。”他含笑道,眉目間卻有輕愁。

“少爺,”焦大猶豫了片刻,終於忍不住過,“如果時候到了,她不肯留,你真的讓她走嗎?”

賈寶玉沉默了。綿綿細雨斜飄入傘,模糊了他的眼眸。

焦大將傘交到他的手裏,歎口氣走開。

他打著那把傘,緩緩地在園中漫步,思緒恍惚。

一個月的約定已到,她對他的心思仍如這無邊細雨,飄飄忽忽。他不是不急,不是不想問,是不敢闖。有些逃避的心態,只想抓住眼前的幸福,不想去考慮其他。

他受這女子愛到心都沒了,渴望這女子渴望到魂都散了,只要她的一句話。但那句話就是久久久久地等不到,每日就如將他的心懸吊在懸崖上,飄飄忽忽,非要將她緊緊抱在懷裏才會安心。

這幾日,她天天來他的臥室,天天纏綿到天明,仿佛有種令人心驚的訊息在內,就像是訣別前的抵死相纏般。纏綿後,他都無法人睡,僅僅地看著她的臉龐,聽著時間流逝,仿佛一個倒計時等著上刑場的死囚。

正一心想著的人,居然就從前方盈盈走來,停在面前,笑顏如海棠嬌豔。“焦大說你不乖,一早就淋雨賞花,讓我來帶你回去。”

他的心都被笑痛了,笑碎了,忍不住緊緊地抱住她,緊得仿佛要將她嵌進身體嵌進魂魄裏去。“不要離開我。”他終於還是忍不住索討她的承諾。

她依偎在他的懷裏,漫天雨絲在外,雖然沒有回答,但是卻笑了。心留的那個缺口填合了。原來她始終在等的,就是他的挽留。說出口的挽留。

油布傘在江南的三月小雨裏漸飄漸遠,落入青湖中。湖邊細柳下,相擁的兩人腳邊,海棠正盛放得熱烈。

“來。”她拉著他的手,來到地方才發呆的海棠處,彎下腰,始了根樹枝花地上挖洞。賈寶玉慌忙將她執起來,

“你要做什麼?”

“挖個洞,快來幫忙!”說完又四處轉,賈寶玉害怕她滑倒,跟在地後面團團轉。見她收拾了許多花瓣,捧在手裏,賈寶玉蹲下來,挖了個半尺大的洞,林黛玉笑著用腳踢他的屁股,“夠了啦,笨蛋!”

將手裏的花瓣全都灑進坑裏,然後從口袋裏摸出兩張紙,一張遞給他:“撕碎它。”賈寶玉一看,是那張合同,一時癡了,怔怔地看著她,她被他看得古怪起來,瞪了他一眼。嗔道:“有什麼好看的!”

他一聲不響,一探手將她抱人懷裏,緊得令她透不過氣來。濕濕的水珠落在她的脖頸上,他喜極而泣。她拍拍他的背,有些手足無措,這麼大一個男人在她的肩膀上哭,他的確是被她折磨苦了。

兩個人蹲在小坑旁,將撕碎的紙片紛紛散落坑中,再將土填上,相視一笑,她用額頭頂頂他,他看著她,眼底的淚意再度冒了上來。

“傻瓜!”她低罵,將他的頭抱人懷裏。

“我愛你。”他道。

“傻瓜!”她又寫,吻著他,唇齒相磨間,他終於等到了他要的那三個字:“我愛你。”

林黛玉早在一個月前就替賈寶玉賺足了兩千四百萬。要走人的話,早就走了,如果不是對他有感情的話,怎麼可能留到現在?

和賈寶玉的戀情一明朗,纏綿了數日後,她便孤身一人飛回出發地,去解決一切,包括債務,包括辭職。這個金盆洗手的單子真是賺了個盆滿缽滿,事業愛情雙豐收。今她在夢中都會偷笑出來。

老闆提早了半年時間收到那張支票,樂得嘴裏蒼蠅飛進去一窩都不知道,只是在辭職的時候被他足足糾纏了半個月,火氣每天都很大,每天都要打電話給賈寶玉,聽聽那個斯文柔安的聲音才能降火。

“老闆!”她一腳踢開老闆辦公室的門,“你什麼時候才能把我的辭職手續搞完,讓我回去見我老公?”

老闆正在講電話,眼睛看著她,臉上有些怪異。

“好,我知道了。”他放下電話,沒有如往日一般嘮叨她“懷孕的人了不要這麼祖魯”之類的話,反而直直地看著她,看得她的心頭起毛。

“怎麼了。”

“是--你的那個債主,他出事了。”

當林黛玉趕回大觀團時,那裏只剩下一堆廢墟。

“是寶哥哥的姑媽,她的兒子被付債的黑社會砍死了,她變成了神經病,半夜裏跑來澆汽油放火,自己也燒死了-那天風很大,火勢蔓延得快,等消防車趕來,已經燒得差不多了--”

“他呢?”她喃喃地,下意識她撫著已經很大的肚子。

史淑雲哭倒在薛濤的懷裏。

薛蟠默默走上來,將她攬入懷裏。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瞪著那片偌大的廢墟,眼裏沒有淚水,手不停地撫著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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