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刺無鋒】厲害了我的原始人 (連載中)

蔡仲子

第四百三十九章 雕像

　  “劈里啪啦！”

　　一入水，大魚們有力的尾巴連甩，頓時逃的無影無蹤。

　　這些魚生命力强大，即使被抓到岸上這麼久依然生龍活虎的，有些魚在看到星湖中游來游去的星藻時，甚至立刻身軀猛擺，張開魚嘴想去吃它們。

　　“羲巫大人，魚會不會把星藻都給吃光啊？”

　　那名面貌憨厚的白龜戰士擔憂地問。

　　葉羲站起身來，看著追逐星藻遠去的魚群，笑了：“你太小瞧星藻了，以前它們也生活在有水怪有水獸的自然環境里，不是照樣繁殖的這麼多這麼快，甚至還形成星藻潮嗎？”

　　那戰士嘿嘿一笑，摸了摸后腦勺：“也是，我就是忍不住心疼星藻。”

　　“不過你擔憂的也不無道理。”

　　葉羲話鋒一轉，突然道，“你叫什麼名字？”

　　戰士一凜，立刻挺胸道：“回羲巫大人，我叫洪鳧！”

　　葉羲轉向他，正色道：“洪鳧，現在交給你一個任務，從現在開始你不用再去河里捕魚了，而是負責監看這星湖里的魚類。”

　　“如果有魚性情特別凶猛，把星藻大量吞吃掉的話，你就把那一類的魚全部撈出來，並記得告訴捕撈的族人，以后不要再撈同種類的魚了。”

　　洪鳧大聲應道：“是！”

　　過了會，洪鳧試探地問：“……羲巫大人，我可以現在就開始嗎？”

　　葉羲笑了：“當然可以。”

　　“謝羲巫大人！”

　　說罷，憂心星藻的洪鳧把獸皮衣一脫，直接噗通一聲光著膀子跳到冰冷的湖水中，憑著過人的水下功夫，在星湖中逡巡查看起來。

　　過了會儿，其余的白龜部落人一一散去。

　　葉羲站在寒雨中，突然向著不遠處互相嬉戲的白龜群招了招手。

　　白龜們都很有靈性，知道葉羲實力强大，連自己的主人要聽葉羲的話，立刻爭先恐后地游了過來。

　　游在最前方的是一只体長一米多的小白龜。

　　這只白龜的龜殼雪白無暇，看起來就像一塊質地上好的溫潤白玉，不像其它白龜的龜殼或多或少的夾著一絲淡黃，看起來分外醒目。

　　葉羲看著游到腳邊的小白龜，噗嗤笑了：“小家伙，我要到湖心去，你想用這小身板載我？”

　　小白龜睜著一雙亮晶晶的黑豆小眼，仰起脖子萌萌地看他，見葉羲許久沒有動作，頗有些諂媚地蹭了蹭他的腳踝。

　　葉羲無奈又好笑。

　　他看了一眼已經游至眼前的其它大白龜，頓了頓，還是站到了這只小白龜的背上。

　　小白龜立刻掉頭向湖中游去。

　　雖然它龜背的直徑只有一米，但游起來分外賣力，四肢連划，嘩啦啦很努力地載著葉羲向湖中游去，速度竟然還不慢。

　　葉羲原先還擔心小白龜載不動他，半路會沉下去。

　　但過了會見小白龜游的很平穩，于是干脆盤膝坐了下來，低頭欣賞湖中美景，一只手隨意地浸入清凌凌的湖水中，感受著刺骨的冰涼，恍然間覺得自己回到了雨季時的黑脊山脈。

　　沒過多久，小白龜載著葉羲來到湖心。

　　昏暗的天幕下，絲絲縷縷的雨線中，一座巨型岩石人物雕像靜靜地矗立在湖面上，似迎風踏浪而來。

　　他面容蒼老，白發風動，身形枯瘦，但脊背卻像松柏一樣挺拔。他看著遠方，一雙眼睛炯亮有神，枯皺蒼勁的右手握著祖巫骨杖，左手則托舉著一塊拳頭大的翡色源石。

　　那堅定的面容像是在告訴大家——我能扛起所有災難，有我在，天塌了都不用害怕。

　　夏蒼祖巫啊……

　　葉羲站起身來，就這麼立在小白龜的背上，在雨幕中仰頭定定地看著這尊宏偉雕像的眼睛。

　　寒雨大滴大滴的砸到他的眼睛，他卻只是顫了下睫毛，任由雨水落進眼眶，把眼睛弄得微紅。

　　良久，他擼了把臉，唇畔漾起一抹淺笑。

　　石像的這雙眼睛——那深邃慈愛，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眼神，和他在幻境中看到的一模一樣。

　　刻部落人的雕琢功夫，真是巧奪天工。

　　“叮叮當當……”

　　夏蒼祖巫的雕像上，掛著三名刻部落人。

　　這尊巨型雕像還沒有完全完成，他們正拿著鑿子刻刀等工具，在對雕像進行最后的修整。

　　這三人是刻部落人中手藝最精湛的，此刻他們神情肅穆，眼神專注，一眨不眨地盯著手下的雕像，小心翼翼地鑿刻著，連葉羲的到來都沒察覺。

　　葉羲沒有出聲驚擾他們。

　　只是繼續看著石像，微微出神。

　　夏蒼祖巫石像左手舉著的那顆翡色源石，正源源不斷地向外散發能量。

　　湖中有許多星藻，大魚被吸引過來，留戀地圍繞在雕像的腳邊。天空中有許多鳥雀和小翼龍也不自覺地靠過來，想離源石更近些。

　　有一只大膽的乳黃色雀鳥趁著三名刻部落人不備，突然飛落，兩爪迅猛地抓住源石，想把這塊源石給偷走。

　　但源石卻被石像的手指卡住了，竟然紋絲不動。

　　這是葉羲設計的一個機關，放源石時把手指打開，平時則焊死，普通的鳥雀根本盜不走源石。

　　那雀鳥試了几次，還是無法把源石偷走，只得放棄，它戀戀不舍地拿毛絨絨的腦袋蹭了蹭源石，好像是在蹭祖巫的手指似的。

　　在刻部落人眼光落過來的時候，這雀鳥和其它小鳥一樣騰空飛起，蝴蝶般圍繞著祖巫石像，給石像添了几抹勃勃生機。

　　“羲巫大人！”

　　三名刻部落人被這只雀鳥驚醒，這才發現了葉羲，急忙轉頭打招呼。

　　葉羲收回視線，一雙依然微紅的眼睛充滿笑意地看向他們，毫不吝惜地大力誇贊道：“你們的手藝真是令我欽佩，能讓你們成為羲城的一份子，真是羲城的一大幸事。”

　　三名刻部落人不敢當葉羲這樣的誇贊。

　　鏤甲急忙道：“都是羲巫您畫得好，不然我們也不可能雕刻出來，您畫的那才像真的一樣！”

　　葉羲沒有推諉謙讓，只是微笑道：“你們的天賦和付出我都看在眼里，所有刻部落人都有資格成為夏部落的一員，今年的大祭祀，我將親自幫你們刻部落沒有成為戰士的族人覺醒，並給予祝福。”

　　三人大喜，激動地道：“謝羲巫大人！”

　　一名矮個刻部落普通人得到這消息太興奮了，竟噗通一聲倒栽蔥地掉進湖中，幸好被一只白龜立刻頂起。他狼狽地趴在龜背上，被冰冷的湖水凍得瑟瑟發抖，牙齒噠噠噠地打著顫。

　　“哈哈哈哈……”

　　他的兩名族人不僅沒有心生同情，反而立刻指著他狂笑起來。

　　葉羲也笑了。

　　目光在剎那間變得柔和無比。

　　在笑聲中，他再次仰頭看向祖巫雕像。

　　刻部落的手太巧了。

　　這夏蒼祖巫的石像簡直跟本人一模一樣，猶如穿越了落滿塵埃的万載歲月，再次站在世人眼前。

　　眼中有什麼東西，恒古未變。

蔡仲子

第四百四十章 恐怖的氣息

    羲城現在路麵已經修葺完畢，過冬用的石屋也都建成，除了城牆外現在最基礎的建設都差不多完成，葉羲終於稍微空閑下來。

    他抱著炎紋蕨球，騎著大鵟，冒著寒雨來到岩鹽礦洞處。

    天越來越冷了，瓢潑的雨水中像夾了冰，凍得森林裏的大部分動物都躲了起來。

    兩隻負責守山洞的鶻鳥倒是不怕冷，它們停在附近的一顆大樹上，挺著小胸脯，炸著蓬鬆的羽毛互相擠在一起，任由冰冷的雨滴穿過樹葉淅瀝瀝的砸下來。

    當葉羲從大鵟背上翻身跳下時，兩隻鶻鳥立刻警惕地收起羽毛，銳利的眼睛盯了過來。

    發現是葉羲，兩隻鶻鳥頓時收回警惕，豐厚的羽毛再次炸了起來，猶如兩坨圓滾滾的褐色絨球，挨在一起共同抵禦寒冷。

    而蛟蛟此時正無精打采地盤成一團縮在岩鹽礦洞深處，黑暗中，它懨懨地睜著猩紅的眼睛，任由寒風一陣陣吹進來。

    原本像金屬一樣光滑絢麗的鱗片，現在晦暗無光。

    “蛟蛟！”

    葉羲站在山洞處，對著洞口大喊。

    往常不用叫就閃電般出來迎接的黑鱗大蟒蛇，這才慢吞吞地從山洞深處蜿蜒地爬了出來，它衝著葉羲嘶嘶叫了兩聲，又立刻垂下頭顱，懨懨地再也不挪一步。

    葉羲看到蛟蛟這樣子吃了一驚：“這是怎麼了？”

    他知道蛇類怕冷，有冬眠的習慣，但蛟蛟已經是蠻種凶獸，照道理來說應該不至於畏寒到這個程度，連鱗片都失去了光澤。

    “嘶嘶……”

    蛟蛟輕輕吐了吐蛇信。

    葉羲皺眉，仔細看了看蛟蛟，發現它的角膜呈煙霧蘭色，這才恍然醒悟，原來它是要蛻皮了。

    這還是蛟蛟第一次蛻皮，他有些沒防備……不過蟒蛇蛻皮總歸是好事，蛻去舊皮後，新皮會變得更加堅硬。

    葉羲鬆了口氣，拍拍它的大腦袋，溫聲道：“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今天你就可以回城裏安心冬眠，你覺得豸部落挖出來的那個地洞怎麼樣？那裏夠深，地方也大，你可以安心蛻皮。”

    聽到葉羲的話，蛟蛟立刻昂起頭，猩紅的眼睛疑惑地看著他。

    它隻看到葉羲和大鵟這一人一鳥，它走了，誰來看守這洞穴？

    感受到蛟蛟的疑惑，葉羲沒有解釋，隻是笑道：“你先出來吧。”

    龐大的蟒軀緩緩遊出山洞，巨蟒黑色的鱗片淋著冰寒的雨水，發出金屬敲擊的清脆聲響，鱗片卻顯得越發灰暗了。

    等蛟蛟完全出來後，葉羲這才用雙手把懷裏的炎紋蕨球放下來，端端正正地擺在洞口處，並半蹲下來看著它鄭重道，

    “炎紋蕨，這處山洞對我們來說很重要，所以我想拜托你守護這裏，可以嗎？”

    炎紋蕨球在這段時間裏光芒越來越黯，連氣息也幾近於無，就像最普通的藤球一樣，沒有一絲生氣。

    但葉羲話音剛落，炎紋蕨球倏然瘋狂膨脹起來！

    無數根藤條向四麵八方舒展開來，像爬山藤一樣順著岩鹽礦洞口的山壁向上極速攀爬，與此同時，每一片葉片如同被點亮，原本沉寂下去的繁複紋路重新閃爍起岩漿般的光芒。

    一瞬間，它的氣息強大到近乎恐怖。

    “嘎！！”

    樹枝上兩隻鶻鳥驚恐到極致的尖叫，瞬間飛向高空。

    呼啦啦，周圍所有生物都像碰到火油般轟然炸開向遠處遁去，蛟蛟也閃電般叼起葉羲，拚命逃離這裏，一改之前的頹廢模樣，動作快得驚人。

    炎紋蕨爆發的氣息太可怕了。

    蛟蛟驚懼萬分，連一絲反抗的念頭都沒有，什麼都不顧就立刻帶著葉羲離開。

    葉羲也沒料到炎紋蕨會散發出這樣可怖的氣息，驚的心跳漏了一拍，下一秒才反應過來，命令蛟蛟立刻停下。

    蛟蛟現在非常怕炎紋蕨，怕到瞳孔收縮成一條線。

    但它對葉羲的極度信任讓它硬生生地克服了這種恐懼，僵硬地把葉羲放了下來並守在他身邊。

    炎紋蕨還在繼續生長。

    數不清的藤蔓漸漸覆蓋整座山體，葉片像鮮花綻放般舒展開來，紋路的光芒越來越盛，並散發出炙熱的氣息。

    猶如憑空生起了一個大火爐。

    周圍的溫度瞬間上升，寒意被一掃而空，當瓢潑的雨水落在炎紋蕨葉片上時，瞬間被蒸發殆盡。

    炎紋蕨舒展完畢時，整座山頭的霧氣就猶如雲海般翻湧蒸騰，場麵頗為震撼。

    接著炎紋蕨開始收斂熱度。

    這滾滾而來的磅礡霧氣也隨之劇烈收縮，最終隻剩下一層兩厘米的淡淡水霧。

    葉羲深深吐出一口氣，讓心中的震撼平複下來。

    剛才炎紋蕨爆發的氣息比他第一次見時還要恐怖，他根本沒有一絲防備……也不知道炎紋蕨的真正實力是多少，讓這麼強大的存在看守鹽礦還是浪費了，還是應該讓它保護羲城。

    不過大冬季寒冷無比，也不可能派戰士來守岩鹽礦洞。

    還是先渡過這個冬季再說吧。

    葉羲收回思緒，花了些時間，把那兩隻嚇到膽裂的鶻鳥找了回來，並吩咐它們繼續看守山洞。

    雖然炎紋蕨可以保證這裏的絕對安全，但如果鶻鳥不在的話，這裏發生什麼羲城都不知道。

    兩隻鶻鳥實在是被嚇壞了，晃晃悠悠地飛落下來，葉羲安慰了它們幾句：“別害怕，它不會傷害你們的，如果覺得冷的話，你們還可以站在它身上取暖。”

    他剛剛摸過，炎紋蕨現在是溫的，摸上去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兩隻鶻鳥也不知聽沒聽懂，齊齊看了那遍布山體的閃閃發亮的炎紋蕨一眼，然後繼續挨在一起哆哆嗦嗦地發著抖，那小模樣可憐的很，就像兩顆風雪地裏柔弱的小白菜。

    葉羲看得想笑，再三安慰無果後，狠了狠心，無情地拋下它們，帶著蛟蛟和大鵟一起離開了這裏。

    ……

    回到羲城，葉羲把蛟蛟安頓在那個豸部落的地下洞穴裏，想了想，又順著石板路慢慢向阿織的住所走去。

    阿織的房子位於山頂。

    那裏從森林中移栽了幾十顆古桑樹過來，顯得綠意盎然。

    其實原本桑樹在冬天是要掉葉子的，但嫆用巫力幫這些古桑樹繼續維持生命力，讓它們在這寒冷的天氣中依然枝葉繁茂，亭亭如蓋，而阿織在冬天也能有桑葉可以吃。

    屋內壁爐熊熊燃燒著，一打開門一股熱烘烘的暖氣就迎麵撲來，驅散了葉羲身上的寒意。

    此刻阿織正坐在壁爐旁的獸皮毯上，靜靜地編織蠶絲衣。

    雪白的長發拖在地上。

    無數根晶亮的蠶絲交錯著像蛛網般黏在四周，織了一半的蠶絲衣被這些蠶絲懸釣在半空，而阿織雙手繞著幾根蠶絲，在空中飛速交織著。

    她編織蠶絲衣時的動作就像在撥弄豎琴，和著某種韻律，看上去非常優美。

    “葉羲哥哥！”

    阿織轉頭看到葉羲很驚喜，立刻停下手中的動作，撲上來衝著他笑。

    葉羲把她扶正，卻皺起了眉頭：“蠶絲衣不用著急，別再吐絲了，再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吧。”

    在剛建城的時候，為了把這麼多名豸部落奴隸給控製住，阿織把身體裏的絲都吐盡了，最後臉色蒼白如紙，走路都走不穩，喝澧泉水看醫巫都不管用，足足睡了兩天兩夜才恢複過來。

    這一睡把葉羲嚇到了，再也不敢讓阿織這麼吐蠶絲，再三囑咐她好好休養。

    “沒事啦，我閑著也是閑著，你別擔心我，都過了這麼久了，我現在已經全好了。”阿織說著說著垂下眼睛，語氣變得低落，“我隻是……有些想桑蠶嶺，有些想阿桑。”

    葉羲勸道：“冬季快來了，你現在不是回去的時候。”

    蠶女是一種極怕冷的生物，一到秋季末期她們就大量吐絲，把自己整個裹在白繭內，然後陷入沉眠，直到天氣轉暖才會醒來。

    葉羲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瓜，道：“你現在就算織完蠶衣回去，看到的也是阿桑她們的白繭，還不如在這裏過個溫暖的寒冬，再和她們團聚。”

    阿織默不吭聲。

    葉羲想了想，道：“你還沒看到過雪是什麼樣的吧？”

    阿織倏地一下抬起頭來，目光微微閃動。

    葉羲心中暗笑，用誘哄的語氣繼續道：“雪是純白色的，冬季的時候它們會紛紛揚揚的從天上飄下來，就好像花瓣一樣。等下得多了，地上就會鋪上一層厚厚的積雪，鬆鬆軟軟的，腳踩進去會陷到裏麵。”

    “如果穿的厚一點的話，你還可以躺在雪地裏打滾，或者堆個大雪球！”

    “這裏有壁爐有火炕，可以幫你渡過寒冬，以後你回到桑蠶嶺可沒有這種難得的機會了。”

    阿織想象著那副場景，眼睛越來越亮，終於恢複了精神，期待道：“葉羲哥哥，我想看雪！”

蔡仲子

第四百四十一章 聯合祭祀

    十天後。

    初雪飄落而至。

    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地在天地間盤旋飛舞，輕柔地飄落到深藍色的湖麵上，又一片片飄落到祖巫石像上。

    風雪中，巍峨的石像依然一動不動，深邃慈祥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前方。

    而祖巫石像目光所投的地方，正是湖岸。

    此時的湖畔前所未有的熱鬧，羲城所有部落的人都走出石屋，幾萬人黑壓壓地聚集在空地上，看上去人山人海熱鬧非凡。

    人群的最中心，是一百多麵祭祀用的巨鼓。

    這些巨鼓每一麵都製作精美，鼓身懸掛著猙獰獸頭，鼓麵直徑超過兩米，夠一個成年人手腳攤開躺在上麵。

    此時一百多麵巨鼓放在一起，占地將近一畝，看起來頗為壯觀。

    負責擊鼓的戰士們站在巨鼓陣裏，他們把厚厚的獸皮衣一扔，光著膀子站在風雪中，手上拿著巨大瑩白的獸骨鼓錘，對空敲擊複習動作，緊張地做著準備活動。

    人群中。

    葉羲換上了一身純白的麻衣長袍，拄著祖巫骨杖站在寒風中，和眾位巫微笑著互相交談。

    他身邊的峨蚜巫也穿著一身潔白的麻衣長袍。

    隻是他不像葉羲那麼抗凍，此時身軀佝僂著，微微打著顫：“這天真冷啊，在黑脊山脈的時候大祭祀那天可沒這麼冷……”

    “現在還有時間，不如去加件獸皮衣？”葉羲提議。

    峨蚜巫聞言卻立刻挺起胸膛，麵色堅決：“不，不用加，這點時間我還堅持的住。”

    葉羲不由暗笑。

    在大祭祀這個特殊的日子裏，人人都想呈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麵，這其中也包括巫，所以幾乎每位巫都換上了一身潔白的長袍，衣袖飄飄地站在風雪地裏，哪怕暗地裏凍得牙齒打架。

    他把目光投向周圍的人群。

    觸目所及之處都是打扮隆重的族人。

    大家脫掉了破舊的獸皮衣，換上平常舍不得穿的最好的衣服，有些在腦袋上紮滿小辮子，有些在發絲間綴滿獸骨珠子，有些頭頂脖子腳踝手腕都帶著誇張猙獰的骨飾。

    他在不遠處看到了斷翎。

    隻見斷翎赤著上半身，腰間圍著一條金斑豹皮，脖子上掛著一顆巨大猙獰的凶獸頭骨，頭上戴著一副將近半米高的彎曲牛角，全身還塗滿了鮮豔的油彩。

    “巫！”

    斷翎察覺葉羲的目光，雀躍地過來見禮。

    葉羲微笑點頭，當看到斷翎頭發上結滿了冰淩時，不由順手幫他清理了下。

    斷翎不由受寵若驚，不好意思地解釋：“我早上進湖裏洗了洗，就變成這樣子了……”

    “我知道，我看到天沒亮時有很多人進湖去洗漱了。”

    大家都想在大祭祀中呈現出最幹淨得體的一麵，所以全都在昨夜仔細清洗過，有些人還嫌不夠幹淨，天不亮起來又去冰冷的湖水裏清洗一遍。

    好多人像斷翎一樣，頭發結滿了冰淩，臉頰被凍得通紅皴裂。

    其實往常雖然大家在意大祭祀，但也沒在意到這種程度，今天主要是第一次聯合大祭祀，所以眾人格外的期待緊張些……就連戰獸都被他們清洗的幹幹淨淨，羽毛蹄子一塵不染。

    過了會，白龜巫來到葉羲身邊。

    白龜巫神色肅穆，眼中卻跳躍著激動的火焰，沉聲道：“羲巫大人，時間差不多了。”

    葉羲立刻仰頭看向天際。

    旁人隻能看到大雪紛紛，而巫們卻能看到天際盡頭，有磅礡的墨綠色能量像天河般向地麵傾瀉，這一幕壯美又震撼。

    葉羲收回視線，衝著白龜巫輕輕點頭，然後轉身，在眾人期待的眼神中，用洪亮的聲音宣布，

    “大祭祀，開始！”

    ……

    所有人各歸其位，站到自己部落的隊伍中。

    以巨鼓放置的地方為中心，三十六個部落呈輻射狀分布在周圍，每一位巫都站在自己部落隊伍的最中心。

    擊鼓戰士們雙手握著骨錘，一瞬不瞬盯著鼓麵，胸膛起伏，深深地吸氣呼氣。

    三十六名巫握著骨杖站在圓木堆旁，白袍飄飄風采勝人，雙目微閉著。

    兩萬多名羲城人凝神屏息，沒有一個人說話。

    氣氛沉肅寂靜，隻有呼呼的風雪聲。

    山頭上。

    桑樹根旁，阿織裹著厚厚的獸皮衣，抱著胳膊縮成一團。

    她鼻頭通紅，瑟瑟地發著抖，顯然凍得不輕，卻沒有一絲進屋取暖的意思，而是興奮期待地望著山腳。

    異人族都是沒有巫的，蠶人族還有穴兔族都沒有，隻有樹人族是特例，所以這是她第一次親眼看到部落大祭祀，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次。

    一片寂靜中。

    葉羲打了個手勢。

    幾百名站在巨鼓陣中的戰士，隨即深吸一口氣，雙手掄起潔白巨骨，重重的，整齊劃一地朝鼓麵敲去！

    咚！！！

    一百多口大鼓一齊發出沉重洞遠的悶響。

    地麵上的小石子被全部震起，湖中的星藻們還有魚群嘩啦啦地向後退，在場所有人所有戰獸的心髒都重重震顫了一下。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點逐漸變得密集，幾百名體格魁梧的戰士肌肉鼓脹，在紛飛的大雪中，用盡全力擊打鼓麵。

    這麼多祭祀巨鼓加在一起的效果令人震撼。

    在第二聲鼓點響起的時候，所有人全身開始燃燒沸騰，血管裏的血液猶如湍急的河流在快速流淌，皮膚像燒熟的烙鐵般發紅。

    寒意被一掃而空。

    咚！咚咚！！咚！！

    鼓聲震耳欲聾，猶如雷鳴。

    而這一聲聲震顫大地的鼓聲中，仔細聽來，分明還夾雜著兩萬多人的心跳聲，它們一起合著鼓點在劇烈跳動！激烈的快要跳出喉嚨！

    鼓聲合著心跳激昂澎湃到了極致，血液被煮燃，所有人和戰獸忍不住發出對空發出咆哮。

    “吼！！！”

    三十六位巫手指微微顫抖著。

    他們也受到鼓聲的影響，心跳劇烈，血液沸騰，再也感受不到絲毫寒意。

    與此同時，他們還感覺體內巫力澎湃洶湧，急待噴薄而出。

    他們深吸一口氣，在漫天大雪中，閉著眼睛麵向天空，開始高聲吟誦。

    三十六位巫齊齊念出玄奧生澀的祝福巫語，它們流淌在每個人的耳中，甚至蓋過了這磅礡浩大的鼓聲。

    漸漸的，所有人和戰獸平靜下來。

    他們的身上像神跡般籠罩上一層亮眼的曦光，而在這曦光覆蓋下，所有的明傷暗傷都全部恢複。

    位於山頭的阿織也蒙上了淡淡的曦光。

    她閉著眼睛，捂住胸口，感覺自己渾身暖洋洋的，舒服到無法用言語形容。

    原本因為蠶絲消耗過度還有些體虛，但她現在覺得自己可以吐三天三夜的絲還不用帶停頓，身體狀況前所未有的好。

蔡仲子

第四百四十二章 聯合祭祀（二）

    朔風凜冽，大雪漫天。

    地麵覆蓋上一層薄薄的積雪。

    萬物寂靜，隻有鼓聲和玄奧空靈的巫語吟唱聲充斥天地。

    “嗤！”

    三十六堆圓木上倏然憑空生起白色火焰。

    白焰在漫天大雪中熊熊燃燒著，純白無瑕，神秘又美麗，不再是可憐的巴掌大小，而是像正常火堆那麼旺盛。

    特別是葉羲的那堆白焰，竟有半人那麼高。

    第一波祝福完畢，三十六位巫齊齊停止吟誦，看著麵前的白色火焰，眼中都有著喜意。

    火焰越旺盛，等會幫戰士覺醒時效果越好。

    葉羲緩緩睜開眼睛。

    雪勢太大，連他的睫毛也沾上了柳絮一樣的晶瑩雪花，但他沒有在意，眨了眨眼睛，眼中露出一抹驚喜的笑意。

    他感到此刻體內的巫力澎湃洶湧，像潮水般亟待噴湧而出，比去年大祭祀時的巫力要充盈多了。

    他知道這麼多祭祀樂器加在一起的效果會比原來的強，但他不知道，原來疊加起來的效果比他想象的還要非同凡響！

    定了定神，葉羲凝聲道：“斑尾、蒙、大角……你們十人全部上前來。”

    巫幫助覺醒戰士需要耗費大量巫力，所以預備役戰士都是分批覺醒的，葉羲原本是想五名五名的來，但此刻他體內巫力洶湧，於是幹脆讓十名預備役戰士一齊上前。

    在綿密激昂的鼓聲中，三十六個部落的預備役戰士陸續站到圓木堆前，緊張期待地等待著。

    這時鼓聲驟然生變。

    咚！！！

    鼓聲爆響有如紫雷轟然炸開。

    這一聲爆響太恐怖，眾人瞬間耳朵失聰，地磚有細細的蛛網裂紋蔓延開來。

    咚咚咚！咚咚！！

    隨著鼓聲變密，隻見一百多麵大鼓上上陸續出現猙獰的凶獸虛影！

    這些虛影越來越凝實，或睥睨四顧，或蹲踞如山，各個活靈活現如同活物，下一刻，隨著又一下爆響的鼓聲，竟齊齊仰頭發出一聲震天咆哮！

    “吼！！！”

    這次的虛影和吼聲比以往任何一次祭祀都真實可怕，好像被做成巨鼓的凶獸重新活了過來，威風凜凜的再次出現在大地上。

    連錘鼓的戰士們都嚇了一跳，差點被震懾住停下手中的動作。

    山頭上的阿織捂著耳朵一下子跳起來，她張口結舌地看著祭祀大鼓的鼓麵，眼中全是不可思議：“……居然活了？！”

    這部落祭祀比她想象的還要神奇。

    她失神地看著巨鼓陣，雙手緊緊交握於胸前，神情激動地喃喃自語：“要是阿桑也在就好了，這部落大祭祀實在太震撼了！可惜她沒能看到。”

    “等我回去後，我一定要把這些講給阿桑聽，太神奇了……”

    其實阿織不知道的是，各部落人也被這一幕弄傻了。

    以前祭祀時雖然也有凶獸虛影，但哪有現在這麼真實，簡直跟真的沒什麼兩樣，一時都沒回過神來。

    直到葉羲和各位巫開口提醒，各位預備役戰士才把凶獸核貼在自己左胸膛心髒的位置上。

    葉羲等其它部落的預備役戰士也全部準備好後，和眾位巫隔空相視一眼，隨即放下祖巫骨杖，倏然張開雙臂，臉朝天空大聲吟誦巫語。

    一點白色光芒在額心浮現。

    仔細看去，這白芒分明是一個虛化的圖騰烙印。

    三十六位巫的吟誦聲越來越響，暗和著澎湃的鼓聲，聲勢浩大，有如天鍾嗡鳴。

    在常人肉眼看不到的世界裏，這三十六位巫就像三十六個黑洞，無數墨綠色能量被他們瘋狂吸引吸收，形成了三十六個狂暴的能量龍卷風。

    所有巫同時睜開眼睛，握住骨杖用杖頭對著麵前的白焰直直一指。

    “呼啦！”

    三十六堆熊熊燃燒的白焰轟然騰起，齊齊竄到三米多高。

    這時葉羲手中的祖巫骨杖開始發熱，而葉羲眉心的那點白芒像火焰般跳躍了一下。

    祖巫骨杖越來越燙，最後竟像烙鐵般灼熱，葉羲眼露駭然，就快要握不住它的時候。

    異變突生。

    “嗤！”

    一聲烈響，他麵前的白焰轟然膨脹至十米高。

    站在篝火周圍的十名戰士差點被白焰燒到，不由驚駭後退。

    這時其餘三十五個部落的白焰忽然騰空而起，如三十六條白色火龍在大雪中飛來，最後轟然彙集到葉羲麵前的那一堆白焰中！

    “轟！！”

    葉羲麵前的火焰再次膨脹，變成一個十多米高的白焰巨塔。

    所有巫眉心一跳。

    他們看著麵前空蕩蕩的失去白焰的圓木堆，又看看葉羲麵前的火焰巨塔，心頭巨震。

    他們感到自己的巫力依然在源源不斷地向那白焰巨塔湧去。

    大祭祀不能中斷，他們深吸了口氣，當機立斷，立刻離開自己的部落隊伍，來到夏部落隊伍裏。

    接著圍成一圈站在這壯觀的白焰巨塔旁，手持骨杖，把杖頭指著這白焰，繼續吟誦巫語。

    葉羲也對這異狀震驚不已。

    但過人的心理素質讓他一直沒有中斷吟誦巫語。

    他額心那點光點如火焰般跳躍不定，繼而開始光芒大盛。鵝毛大雪簌簌飄落，葉羲站在雪地裏，朔風吹拂起他的黑發和袍角，使他看起來神聖到了極致。

    羲城眾人看著這一幕，心中對葉羲的敬畏崇拜更甚。

    各部落預備役戰士麵麵相覷，這異變太突然了，他們又激動又茫然，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

    最終葉羲用空著的那隻手朝他們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全部上前來。

    白色巨焰熊熊燃燒，周圍的夏部落人全部退開給大家讓出位置。

    所有待覺醒的預備役戰士站到巨焰周圍，右手握著自己的凶獸核，繼續把它貼在左胸膛，接上原來的步驟。

    隨著巫語繼續吟誦。

    所有預備役戰士們臉上開始露出痛苦的神色。

    漸漸的，他們熬不住這種痛苦，眼睛緊閉，跪在地上發出淒慘的哀嚎，讓人不忍耳聞。

    凶獸核在不斷融入他們的心髒，改變他們的身體，強化他們的體質，這痛苦是成為戰士所必須要經曆的。

    在一片哀嚎聲中，葉羲手持祖巫骨杖，對著白色巨焰做了個鉤挑的動作。

    白色巨焰跳了跳，瞬間從裏麵抽出幾十條細焰，像涓涓流水般朝預備役戰士們淌去，並沒入他們的身體。

    白焰入體後，這幾十名預備役戰士麵上痛苦的表情頓時一緩，變得平靜許多。

    葉羲又是一揮骨杖。

    下一瞬，從白色巨焰中轟然分出幾百股細流，極其壯觀地向幾百名預備役戰士體內湧去。

    所有預備役戰士頓時平靜下來。

    哀嚎聲停止。

    幾百名預備役戰士的身體變得灼熱起來，雪片飄落在他們身上，瞬間融為水滴，又慢慢被蒸發成霧氣。

    地麵彌漫上一層縹緲的白霧，輕紗般飄浮著。

    白焰源源不斷地沒入到預備役戰士們的體內，他們久久未曾睜開眼睛，一直保持著右手貼胸的姿勢。

    旁觀的各部落人見此越來越興奮。

    覺醒時間越長，說明戰士未來的潛力越大，顯然因為聯合祭祀所引發的異狀，這一批戰士的潛力比往常要大許多！

    在常人看不見的世界裏。

    白色巨焰周圍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能量漩渦，天地間的墨綠色能量瘋狂地湧入到三十六位巫的體內，又源源不斷地從三十六根骨杖中，把力量輸送到白色巨焰中。

    羲城周圍十裏內的墨綠色能量已經被吸收殆盡。

    十裏外的能量被瘋狂地抽取過來。

    這能量在支撐大祭祀的同時，還在不停改造所有巫的意識海，增強他們的本源巫力。

    所有巫感覺自己意識海中的圖騰烙印，那個代表巫力量源泉的東西，變得越來越凝實。

    而白龜巫意識海中的圖騰烙印，那原本就比普通巫凝實的圖騰烙印，竟散發出淡淡的翡色光芒。同時，白龜巫整個人氣勢大盛，散發出和樹人族大巫一樣的強大氣息。

    巫的等級區分很簡單，如果意識海中形成了自己的圖騰印記，那麼就說明已經邁入巫的門檻。這時候的圖騰印記還很虛很淡，而巫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巫力把這圖騰印記不斷變得凝實。

    等印記完全凝實後，如果再有突破，那圖騰印記會散發光芒，也就是說，這層不起眼的翡色光芒，代表著白龜巫突破成了大巫！

    其它巫立刻發現白龜巫這微妙的變化，不由驚異地齊齊向他看去。

    可惜此刻祭祀巫語不能停，所以大家無法詢問，葉羲也隻是朝著白龜巫微微頷首示意。

    過了將近一刻鍾後，所有預備役戰士覺醒完畢，睜開眼睛從地上站了起來，興奮地感受著自己的身體。

    葉羲閉了閉眼睛，呼出一口氣，望向天空重新吟誦起來。

    又二十息後，所有巫的吟誦聲一停，一齊對著那個天空高高舉起了骨杖。

    白色巨焰唰地再次暴漲，然後轟然像煙花般炸裂，變成巴掌大的一片一片小撮火焰，和漫天大雪混在一起，從天空徐徐落下。

    因為這次白色巨焰格外高大，所以這次的火焰碎片比以往多了很多，幾乎和雪花一樣密集，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像雪勢變大了一樣。

    眾人爆發出一聲歡呼，張開雙臂，雀躍地去擁抱這些火焰。

蔡仲子

第四百四十三章 雪地

    大祭祀在眾人的狂歡聲中結束。

    這場聯合大祭祀過後，羲城總共多了九百多名新戰士，並且沒有一名預備役戰士因為覺醒失敗而死亡，這是非常難得的。

    其中最重大的一個喜訊，是白龜巫成為了大巫，這使得羲城一下子有兩位大巫坐鎮，實力大增。

    大祭祀過後天氣越發寒冷。

    冬季正式到來了。

    一場又一場的大雪，使得羲城被潔白的積雪所淹沒。

    鱗次櫛比的石屋屋頂、未完工的城牆、灰黑色的石磚地、綠茵茵的草地……都鋪上了一層又厚又柔軟的雪毯，顯得美麗而靜謐。

    星湖湖麵結了一層厚厚的冰蓋，魚群和星藻齊齊沉入較為溫暖的湖底，行動變得遲緩了很多。

    外麵的世界也同樣變得銀裝素裹。

    現在還沒到大冬季最冷的那一個月，所以森林裏依然有很多動物在雪地裏活動，什麼鬆鼠、野狐、雪兔、大角鹿……等等都在林中刨雪覓食。

    於是狩獵隊也經常在雪勢不大的日子裏，裹著厚厚的獸皮衣，騎上戰獸，一起進寒冷的森林狩獵。

    當然獵物的數量肯定是沒法跟以前比的。

    不過天氣冷也有天氣冷的好處。

    至少大家不用再為保存食物而煩惱了，吃不完的獵物往厚厚的積雪裏一埋，過個幾天想吃了再挖出來就行，再也不用費勁做肉幹了。

    ……

    一個月後。

    風雪中。

    離羲城十幾裏的地方。

    一身冰藍鮫綃的滄霧臉色蒼白如雪，虛弱地在雪地裏走了幾步，低頭扶住了一顆滿是雪霜的巨樹樹幹。

    她的肚腹處破了條十公分長的的血口，鮮紅的血液像泉水般從這駭人的傷口裏不停流出，很快染紅了腳下的白雪。

    但她臉上卻沒露出什麼痛苦的神色，甚至連傷口都沒去捂，隻是輕輕蹙了蹙眉，看起來有些苦惱的樣子。

    “這下得休息一會了……”

    她垂下長睫，從懷裏取出根細細的，染著血液的褐色樹枝。

    這根樹枝看上去普通，但在風雪中不停發出清脆的嗡鳴聲，就像是風鈴一樣，聽上去頗為悅耳，非常神奇。

    這次滄霧受傷就是為了它。

    這段時間她和鮫人族的隊伍一直在外尋找源石。

    路途中她偶然聽說遠處的高山上長著一顆巨大的風聲樹，這顆樹十分神奇，每當風吹過這顆巨樹的樹梢時，它的樹枝就會發出極其悅耳的聲響，像是泉水叮咚，銀雀展喉，有幸聽到的人無不陶醉失神。

    她對這顆風聲樹起了興趣，於是立刻甩下鮫人隊伍，還有她的坐騎，非常隨性地去找那顆風聲樹。

    風聲樹發出的聲音會讓弱小的蟲類本能害怕，卻格外吸引強大的蟲類，而滄霧找到的那顆風聲樹，就不幸被一窩凶猛的巨沙螽占領了。

    滄霧和它們進行了一場激烈的搏殺。

    鮫人族雖然是頂級異人族，但卻不是這片蠻荒大地上實力最頂級的物種，而鮫人族的主場是深海，一上岸實力就要大打折扣。

    這巨沙螽性情凶猛，每一隻實力都不亞於頂級王種凶獸，最要命的是它們聽多了風聲樹的聲音，對鮫人的歌聲免疫。

    所以滄霧這次掛了彩，不過最終，她還是把那群巨沙螽團滅，並成功折下了一根風聲樹枝。

    但此刻她拿著這根好不容易得來的風聲樹枝，聽著它發出的鳴聲，卻隻覺得失望：“……你還沒有笛子發出來的聲音悅耳動聽。”

    說罷，她毫不留戀地把這根風聲樹枝給隨手丟到雪地裏。

    因為失血過多，她的眼前一陣陣發黑。

    頓了頓，她輕靈地跳到了身旁這顆大樹上，拂掉樹枝上的積雪，仰麵躺了下去。

    其實她大可以用鮫人族特有的方法呼喚鮫人族，但她沒有這麼做，隻是放任自己沉入黑暗，徹底昏迷過去。

    與此同時。

    葉羲和峨蚜人正騎在十幾匹棕熊身上，在雪中的森林裏極速奔馳。

    這些棕熊體型龐大，皮毛厚實，鼻腔裏吭哧吭哧的噴著白氣，在厚厚的雪地裏跑的飛快，一點兒都不怕冷。

    在一片鬆林裏，隊伍停了下來。

    峨蚜人跳下熊背，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積雪走到鬆樹底下，小心翼翼地從懷裏捧出一隻隻白玉蚜蟲，把它們遞到樹幹上。

    白玉蚜蟲們動作敏捷地順著樹幹爬上樹枝，細小的足肢抱起鬆針，哢嚓哢嚓啃了起來，模樣極其滿足，黑豆小眼都眯了起來。

    烏木見此很興奮：“寶寶們很喜歡吃呢！”

    一張鐵血硬漢臉，極其違和地流露出慈母般的柔和和欣慰。

    “嘿嘿嘿！”

    “嘿嘿……”

    他身邊十幾名峨蚜人全都咧嘴露出傻笑，一臉滿足。

    羲城現在僅有桑樹和蟲柳兩種樹，桑樹是阿織的口糧，不能動。

    蟲柳就更不用說了，峨蚜人從來不帶蚜蟲靠近，基本上看見它們都繞著走，每次出城都是小心翼翼的，從特意留下的口子裏走出來，生怕蟲柳枝把他們的蚜蟲寶寶給卷走。

    而峨蚜人又不舍得蚜蟲吃不新鮮的葉子，所以即使是風雪天也總是帶它們出來覓食。

    “哢嚓哢嚓！”

    一隻隻白玉蚜蟲吃的歡實。

    不過自從大遷徙結束後，這些蚜蟲的嬌氣勁又上來了，吃完鬆樹上最嫩的幾根鬆針就不吃了，飛速地爬回到峨蚜人身上。

    峨蚜人這幫蚜蟲奴看到這麼“作”的蚜蟲一點也不生氣，臉上露出寵溺的神情，樂呵呵地帶著它們，哈著白霧，搓著凍紅的手，徒步在雪地裏跋涉著，去找更嫩的鬆針。

    “嗷！”

    棕熊笨瓜叼住葉羲的衣擺，搖著大屁股，把他往蜂林的方向拉。

    葉羲看著它挑了挑眉：“想吃蜂蜜了？現在天太冷了，不能割蜂蜜。”

    冬天裏，蜜蜂會縮在蜂巢裏，擠在一起互相取暖，靠著蜂巢的保暖性渡過寒冬。如果這時候破壞蜂巢，無處過冬的蜜蜂就會被凍死，來年蜂蜜也會變少。

    這笨瓜也不知道是聽沒聽懂，依舊堅持不懈地拽著葉羲的衣角，喉嚨裏還發出咕嚕咕嚕的撒嬌聲，嘴角還口水泛濫。

    “這笨瓜……”

    葉羲看著自己被口水打濕的衣袖，滿臉都是黑線，念出笨瓜的主人突豚，經常說的口頭禪。

    蜂蜜當然是不可能的。

    葉羲決定獵些別的獵物給這隻大笨瓜解解饞。

    他取下背上的長弓，從箭壺裏取出一支足有一斤重的巨型骨箭，彎弓搭箭，瞄準了天上一隻展翅盤旋的蒼鷹。

    弓弦漸漸被拉成滿月的形狀，拇指拉弦，食指輕抬箭尾。

    嗖！

    利箭向前呼嘯著，猶如一道黑光往蒼鷹射去。

    然而這聲勢淩厲的一箭射空了。

    “太久沒射箭了……”

    葉羲搖了搖頭，又從箭壺裏取了支箭下來，搭箭上弦。

    第二支骨箭破空朝著蒼鷹呼嘯而去，這下直接洞穿了蒼鷹的胸脯。

    不過這蒼鷹生命力很強，歪歪斜斜飛了一會兒，才無力地唳鳴一聲從空中栽落下來。

    蒼鷹掉落的地方離這裏有些距離，葉羲帶著笨瓜和幾隻棕熊跑到深林裏取獵物。

    笨瓜有吃的就很開心，和幾隻棕熊一起叼住這隻巨大的蒼鷹屍體，搖頭一陣亂扯。

    雪地上灑滿了鮮紅的血珠和零碎的羽毛。

    “吼！”

    笨瓜啃掉蒼鷹的腳爪，喉嚨裏滾過一聲興奮震耳的熊吼。

    葉羲掏了掏耳朵，正想說什麼，這時不遠處傳來哢嚓一聲樹枝斷裂的脆響，接著又是砰砰兩聲重物落地的聲響。

蔡仲子

第四百四十四章 三棱鏡

    葉羲立刻轉頭。

    伴隨著折斷的樹枝和簌簌掉落的積雪，隻見樹上竟掉下來一人一豹。

    那人不知是不是已經死了，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身體因為深深陷在雪地裏，所以完全看不清形貌。

    豹是一頭雪豹幼崽，看上去非常瘦小，比貓大不了多少，一雙藍眼睛圓滾滾的，看上去虎頭虎腦。

    驟然從樹上摔下來顯然讓這隻小雪豹有些懵，但它立刻反應過來，連身上落下的積雪都不抖，抓緊時機張開布滿利齒的嘴巴就朝腳旁的人狠狠咬去！想要啃一口肉下來！

    不過這雪豹幼崽的奶牙可能太軟了，竟然沒啃動。

    它搖頭晃腦地扯了一下，依然沒扯動，不由嗷嗚地叫了聲。

    葉羲眉心微皺，立刻欲驅趕它。

    不管那人是不是已經死了，他都不想看到野獸啃噬人屍。

    這頭瘦小的雪豹幼崽倒是非常機靈，還沒待葉羲過來驅趕，看了他一眼後，毫不猶豫地飛快跑掉了。

    葉羲也沒去追趕那隻小雪豹，隻是向倒地的人走去。

    潔白的積雪中。

    隻見一名女子靜靜躺在那裏，她身影纖弱，穿著一身冰藍色鮫綃，美麗的臉龐雪一般的蒼白，長睫緊閉著，肚腹上猙獰的傷口猩紅刺目，看起來觸目驚心。

    葉羲的心頓時重重一顫，整個人呆在了那裏。

    “……滄霧！”

    他呆滯了一秒才半跪在地上，手指顫抖地朝她的鼻下伸去。

    手指感受到微弱的呼吸。

    葉羲如蒙大赦，緊繃的肩膀瞬間垮了下來。

    他一秒都不敢耽擱，立刻把昏迷的滄霧打橫抱起，然後騎到笨瓜背上。

    此時笨瓜還在吭哧吭哧地啃著鷹肉。

    葉羲心急如焚，空出一隻手來硬生生掰開它的大嘴巴，然後重重拍了下它的腦袋，命令它立刻返程。

    ……

    壯碩的棕熊在雪地裏疾速奔馳。

    天空一直飄著雪花。

    葉羲抱著滄霧，一隻手替她擋住襲來的風雪，一隻手放在她的腹部，緩緩輸入巫力，替她治傷。

    棕熊跑起來非常顛簸，但滄霧依舊一動不動地無力垂頭靠在葉羲的懷裏，連睫毛都沒顫一下。

    笨瓜載著他們回到羲城，穿過被雪掩蓋的殘缺城門，順著道路一直跑到葉羲的石屋門口。

    “羲巫大人！”

    守門的兩位戰士看到葉羲懷裏抱著個女人都愣了一下，接著就為葉羲眉宇間的焦急之色所震驚，忍不住想看他懷裏的人是誰。

    然而此刻葉羲的手依然擋在滄霧的臉上，兩人看不清她的臉。

    “開門。”

    葉羲大步走上台階，沉聲道。

    鹹鳥慌忙拉開沉重的大門。

    房子裏燃著壁爐，一進門立刻有暖烘烘的熱氣撲麵而來，和冰冷的雪地完全是兩個世界。

    葉羲把滄霧輕輕放到壁爐邊鋪設柔軟地毯上，然後從石台上扯過一張厚實的獸皮毯，把它緊緊裹在滄霧的身上。

    壁爐裏幹柴熊熊燃燒，滄霧和葉羲頭發上的雪花立刻被融化，變成水滑落下來，打濕了頭發。

    葉羲小心翼翼地撥開滄霧腹部被血黏住的鮫綃碎片。

    當他看到滄霧腹部肌膚光滑瑩白，那道猙獰的傷口竟已完全愈合時，不由愣了下。

    他不是醫巫，雖然在路上已經盡全力在為滄霧醫治，但傷口太深太長，原本是絕不可能這麼快愈合到這種程度的。

    “看來不用喊醫巫過來了……”

    葉羲伸手幫滄霧臉上滑落的水珠擦掉，發現她的臉頰依然冰寒無比，手也冷的像一塊冰，不由握住她一隻手，輕輕哈氣搓了搓，想把那隻手搓熱。

    “滄霧，你醒醒……”

    葉羲半抱著她，輕輕拍打她的臉頰。

    滄霧臉頰依舊冷冰冰的，雙眸緊閉，精致的眉宇間，透著一抹極其難見的蒼白羸弱。

    葉羲眼中浮上擔憂。

    想了想，他從懷裏解下一隻水囊，拔出塞子，把水囊口子湊到滄霧唇邊，想把裏麵的澧泉水喂給她喝。

    澧泉水除了治傷外，還有驅寒的功效，他希望能讓她的身體稍微回暖一些。

    然而滄霧冰粉色的雙唇緊緊閉著，澧泉水順著唇畔直接流出來，順著修長瑩白的脖子淌了下去，根本灌不進去。

    葉羲收回手猶豫了一會，看著滄霧的臉龐，臉上不知為何靜悄悄地浮現一抹紅暈和赧然。

    接著他像下了決心，忽然自己仰頭喝了一大口，然後慢慢朝懷中的滄霧低下頭去……

    這時，一雙銀河般的雙眸驀然睜開。

    就這麼定定地看著葉羲。

    “咳！咳咳……”

    原本就心虛的葉羲不由嚇了一跳，立刻被澧泉水嗆到了，別過臉驚天動地地咳嗽起來。

    滄霧依然沒骨頭一樣軟軟靠在葉羲懷裏，靜靜地看著他咳嗽，等他停了後才開口：“是你，你從樹上發現了我？”

    鮫人的聲音清冷悠揚，像昆侖玉碎般悅耳動聽。

    葉羲沒有放開懷裏的滄霧，頓了頓才把頭轉過來，垂著眼睫沒有看她：“你所在的那根樹枝斷了，所以我剛好在雪地裏發現你。”

    他隻口不提自己耗費巫力幫她治好傷口的事。

    但滄霧立刻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恢複，微微蹙起了眉尖：“你不必處理我的傷口，我隻需沉眠兩天，傷口就會自己愈合了。”

    葉羲沒有說話。

    滄霧抬起他的臉，注視著他的眼睛，淡淡地說：“所以這次可不算你救我，你的命依然還是我的。”

    葉羲忽然笑了，輕輕道，

    “嗯。”

    滄霧不再說話。

    那雙明亮的眼睛就這麼一眨不眨地盯著葉羲，她眼如琉璃，眼尾微微上挑，眼角帶著一抹淡粉，這麼看人簡直是勾魂攝魄。

    然而她的瞳孔卻像蜥蜴或者蛇之類的冷血動物，在不停地收縮擴張，一會豎瞳一會正常瞳孔，顯得有些詭異嚇人。

    這眼神，就像是惡龍見到了寶藏。

    葉羲本能地察覺到危險，手臂上的汗毛不自覺豎起。

    “……不過，見到你我很高興。”

    滄霧竟突然綻開一個笑容。

    恍如冰顏初破，十裏梨花在皚皚雪地裏剎那盛開，美的驚心動魄。

    但葉羲卻沒放鬆警惕。

    果然，下一刻滄霧的手指拂上他的眼睛，冰涼的指尖不停摩挲他的眼尾輪廓，反反複複。

    葉羲看著她：“你還想挖我的眼睛？”

    滄霧很誠實地點了點頭：“上次臨別時我說過的，也許下一次再見時，我就忍不住想把它們給挖下來了。”

    葉羲深深吐出一口氣，捉住她的手，道，

    “你先等我一下。”

    說罷他放開滄霧站起身來。

    滄霧也不阻止他，就這麼斜躺在壁爐旁的地毯上，慵懶地看著他向臥室走去。

    過了好一會葉羲才從臥室出來，手中還拿著一顆掌心大的，用冰洲石做的透明三棱鏡。

    “這是我剛做的，用這個換我的眼睛可以嗎？”

    他把這三棱鏡交給滄霧。

    滄霧接過三棱鏡，玉雕般的纖指把玩了一會，失望地把它放到一邊：“它怎麼比的上你的眼睛美麗，在海底也有許多這樣透明的礦石。”

    葉羲被滄霧不經意的話狠狠撩了一下。

    他裝作漫不經心地咳嗽一聲，撿起那塊三棱鏡，再牽起滄霧冰涼的手，帶著她來到窗前。

    此時外麵雖然不是大晴天，但積雪潔白刺眼，光線從透明度極高的冰洲石窗戶中穿透進來，灑滿室內。

    葉羲舉起三棱鏡，對窗調整了下角度。

    光潔的地麵登時映照出一大片模糊卻絢麗繽紛的彩虹。

    滄霧看著地上的彩虹，又看看三棱鏡，眼睛不自覺地微微瞪圓了。

    看起來像隻驚呆的小貓。

蔡仲子

第四百四十四章 鮫人燈

    “這裏麵藏著彩虹？！”

    滄霧驚奇地奪過葉羲手中的三棱鏡，把它舉在眼前，對著光左左右右仔仔細細地看。

    三棱鏡在她手中光芒流轉，使她的麵容和發絲也籠罩上了一層彩虹光暈，美得有些如夢如幻。

    葉羲看著她的側臉，微微一笑，編織了個小謊：“是，我用巫術把彩虹藏在這塊透明的礦石裏，如果對著光照，彩虹就能放出來。”

    滄霧也不知道是信還是不信。

    一直愛不釋手地把玩這塊三棱鏡，也不說話。

    良久才轉身，有些俏皮地歪頭瞅著他，含笑道：“它可以抵得上你一隻眼睛，還差一顆呢？”

    葉羲裝作沉吟地想了想，隨即溫聲道：“先欠著好不好？等我找到比它更好看的就送你。”

    滄霧聞言專注的，久久的凝視著葉羲的眼睛。

    手指忍不住顫了顫，硬生生克製住本能的掠奪欲望，道：“好吧，先欠著。”

    說罷，竟一把拉低葉羲的腦袋，啾的一聲在他眼睛上響亮地親了一口。

    葉羲眼皮上冷不丁碰到個柔軟的東西。

    一時呆住了。

    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反應過來後，心裏開始甜滋滋的往上冒小泡泡。

    耳朵尖悄悄變得有些紅。

    “等等，可別高興的太早了，滄霧是鮫人，是一種掠食性極強的異人，無法避免地帶有一部分獸性，不能用常人看待，這個吻可不是喜歡你的意思！隻是看上這雙眼珠子了而已！”

    葉羲心中一連默默念了三遍，還是沒能把雀躍的心按下去。

    想到什麼，他才像被潑了盆冷水，恢複過來：“對了，你怎麼會獨自在森林裏，還受傷昏迷了？”

    身為鮫人族的海主，滄霧為什麼會獨自倒在雪地裏？那麼多鮫人族隨從去哪裏了？

    難道是因為最近太過動蕩，鮫人族在這個特殊時期受到了其它異人或超級部落的聯合攻擊？鮫人族遇難，隻有滄霧重傷逃了出來？

    這個世界傳訊不便，不是沒有可能的。

    關心則亂，葉羲控製不住地往最壞的方向想。

    滄霧還在把玩三棱錐，聞言漫不經心地說：“哦，我去找風聲樹，在那裏碰到了一窩蟲子。”

    腦海裏悲慘的畫麵瞬間消散。

    葉羲鬆了口氣，問：“你的族人呢？”

    “他們在四處尋找源石。”

    “你去找風聲樹沒讓他們一起陪同？這個風聲樹很重要嗎？”

    “不，我隻是聽說它會發出極其動聽的聲音，所以有些好奇罷了。”

    葉羲一時沒有說話，心底大皺眉頭。

    他沒想到滄霧竟然如此任性，因為好奇一顆能發出悅耳聲音的樹木，就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如果不是恰好碰到他，昏迷在雪地裏的她會遭遇到什麼？

    一動不動地任由野獸蟲子慢慢啃食身體，運氣好些，則被別的出門狩獵的男性戰士從雪地裏撿去……

    後麵會發生什麼他根本不敢想。

    葉羲從胸腔裏緩緩吐出一口氣，勸道：“下次如果實在好奇，還是和你的族人一起行動吧。”

    滄霧和族人說話冷冷淡淡，還常常幾個字幾個字地往外崩，對葉羲倒是毫不吝嗇。

    “找源石是對鮫人族有益的正事，不必再帶他們。”

    葉羲見她絲毫沒有吸取這次的教訓，不由有幾分生氣，語氣加重了：“那就別去看了，隻是一顆樹而已，等源石找足後再看不行嗎？”

    滄霧把三棱鏡對著地麵照，像對葉羲的火氣毫無所覺，依舊回答的漫不經心：“現在不去看，以後就來不及了啊。”

    葉羲一愣。

    ……什麼意思？

    正想開口詢問時，滄霧已經收起了三棱鏡，興致勃勃地在屋子裏參觀起來。

    “這是什麼？”

    滄霧指著蠟燭問。

    葉羲收起混亂的思緒，答道：“這是蠟燭。”

    “哦？”

    滄霧好奇地看著蠟燭。

    葉羲解釋：“用火點燃燈芯後，可以用它在夜間照明，和火炬的功效差不多。”

    他說罷，幹脆拿起放在樹枝燭台邊的燧石燧石，把蠟燭一一點亮。

    一叢一叢橘黃色的燭火在樹枝燭台上跳躍。

    雖然現在不是夜晚，但不難想象晚上燭火通明的樣子。

    滄霧出神地注視著跳躍的燭光，聲音縹緲空靈：“我們鮫人族有一種鮫燈，也像這些蠟燭一樣可以用來照明。”

    “鮫燈？”葉羲奇道，“你們生活在海裏，難道也可以點燈嗎？”

    滄霧微微抬了抬瑩白的下巴，有些驕傲的樣子：“鮫燈可以在海底點亮，它的火焰是藍色的，有些鮫燈的火焰亮些，有些鮫燈的火焰黯些，但一般可以把十步以內的地方照得纖毫畢現。”

    “而且拿到海麵上時還可以聞到一股特殊的香氣，以前曾有外族人聞到過，誇它奇香無比，比異花還好聞。”

    “我們把鮫燈埋在海底的沙子裏用來照明，在我的洞穴周圍，就有幾千盞光芒大熾的鮫燈，一眼望過去漂亮極了！”

    葉羲讚歎道：“好神奇的鮫燈！”

    “這是用我們鮫人的油熬製成的，當然神奇！”

    葉羲一怔：“什麼叫……鮫人的油？”

    滄霧解釋：“我們的鮫尾裏麵有大量的油脂，在鮫人死後，我們活著的人會把他們的屍體做成鮫燈。”

    葉羲有些接受不了：“用鮫人的遺體製作成鮫燈？”

    滄霧奇道：“為什麼不呢？雖然鮫人的屍體腐爛的慢，但最終還是會腐爛的啊，而且做成鮫燈還可以點亮海底，為族人造福，大家都願意自己死後做成鮫燈。”

    葉羲一時失語。

    是啊，如果不做成鮫燈，鮫人的屍體就這麼一直泡在水中，最終一定會慢慢腐爛，被魚一點點啃食掉碎肉，鱗片也慢慢殘破，變得慘不忍睹，還不如做成鮫燈照明……

    想到這裏，他不由露出一個苦笑：“你說的對。”

    滄霧倏然一笑，笑容璀璨美麗，滿室生輝。

    “鮫人的實力越強，做出來的鮫燈就越明亮，我是銀紗鮫人，我做成的鮫燈，一定明亮無比！把一裏內的海底都照得透亮！”

    她用蔥削般的指尖挑了挑燭火，湊近聞了一口，“而且一定比這蠟燭香！”

    葉羲聽得呼吸一窒。

    “不要這麼說。”

    他無法想象滄霧變成一盞鮫燈，被埋在海沙裏的樣子，一想到這樣的畫麵，他就覺得心髒像是被人狠狠抓了一把。

蔡仲子

第四百四十六章 真正的滄霧

    滄霧說完鮫人燈就轉身離開了燭台，開始興致勃勃地參觀葉羲的房子。

    不論是平滑整潔嚴絲合縫的地磚，還是輕便的可以自行推開的門窗，還是生火後躺上去暖烘烘的火炕，都讓滄霧新奇不已。

    “就是八大超級部落酋長的石屋也遠遠不如這裏啊……”

    滄霧喟歎道。

    她覺得每次遇見葉羲，都能見到許多聞所未聞的新事物。

    參觀完一圈後，滄霧推開露台沉重的石門。

    冷冽的空氣伴隨著雪花立刻湧了進來。

    此時的露台地麵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積雪，石柱上裹著一層亮晶晶的冰殼，顯得冰寒無比。

    而穿著一身薄薄冰藍鮫綃衣，赤著潔白雙腳的滄霧，直接踩著積雪邁入露台，淋著雪花望著外麵。

    葉羲走到她身邊，也沒有讓她加衣服的意思。

    兩人就這麼並肩站在風雪中。

    此時被積雪覆蓋的街道上，有幾名戰士裹著厚厚的獸皮在玩摔跤，一圈人在旁邊起哄叫好，還有一群人在遠處比試弓箭和投擲長矛。

    這些打鬧聲，為寂靜的冬季增添了幾抹生機。

    滄霧隻是略看了他們一眼，就把目光投向麵前的星湖，眼眸中帶著幾分驚喜：“這裏有湖！”

    入冬後湖麵上就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徹底被封住了，樹人和白龜不喜歡挨凍，全都去岸上的石屋或山洞中過冬了，所以此時的湖麵寂靜無比。

    葉羲側臉，問：“你想去？”

    滄霧點了點頭，輕靈地屈膝一躍，下一刻人已經出現在樓下十米遠的地方。

    葉羲立刻也跟著跳下。

    守門的鹹鳥河豹看到他們的羲巫和一位女子一同向湖邊走去，不由目光炙熱地盯著他們的背影，非常八卦的咬起耳朵來。

    “這不就是剛才被羲巫大人抱在懷裏的那位？”

    鹹鳥一眼就認出滄霧的衣服。

    河豹眼睛瞪得溜圓，好像有什麼重大發現一樣：“她好像不是羲城人！我們三十六個部落裏麵沒有背影這麼好看，還穿這個顏色衣服的女人！”

    鹹鳥好奇得抓心撓肺的，伸長了脖子探頭探腦地看：“是不是外麵來的？可惜看不到臉……”

    “我還從沒看過羲巫大人這麼緊張一個女人的樣子呢，她究竟是誰？一定長得又漂亮又能生！”

    話音剛落。

    兩人就驚悚地看到十幾米外的葉羲回過了頭，看了他們一眼。

    鹹鳥和河豹嚇得瞬間屏住呼吸，再也不敢八卦了。

    ……

    葉羲和滄霧來到湖邊。

    滄霧不知道有沒有聽到鹹鳥和河豹的對話，一點反應也沒有，隻是赤著雪白的雙腳一直走到冰麵上，然後衝葉羲眨了眨濃密的睫毛，目光莫名有些火熱。

    “我要入水了，一起嗎？”

    葉羲看著腳下厚厚的冰麵默了一下，征詢地問：“要不……我先幫你砸開冰層吧？”

    滄霧看著他，彎唇笑了。

    葉羲眼睜睜看著她的雙眼泛上點點銀色光輝，銀輝伴隨著擴張的瞳仁飛速擴大，最終一雙眼睛像有銀河在裏麵旋轉似的，比他見過的最漂亮的貓眼還美。

    同時，她鴉羽般的長發從發根開始，倏然全部變成燦爛的銀色。

    這種銀色不是那種暮氣沉沉的銀灰色，而是像流動的水銀一樣，璀璨到刺人眼球。

    她的身體漸漸矮了下去，葉羲看到她赤在冰麵上的雙腳迅速覆蓋上耀眼的銀色鱗片，並成一條銀光燦燦的鮫尾，接著鮫尾迅速拉長，拉長，一直拉長到令人咋舌的三米多。

    變化還沒有結束，隻見長長的鮫尾在尾端長出長達兩米的水銀色尾紗。

    這尾紗裏長著絲絲銀脈，裏麵有銀色的光點，像血在血管裏不停輸送一樣，在流動回轉。

    滄霧上半身皮膚也發生了變化，本就瑩白似弱雪的皮膚像鋪碾了一層碎鑽，在散發光輝。

    這全部的變化說來漫長，其實隻在呼吸之間。

    看著這樣的滄霧，葉羲心咚的一聲重重跳了下，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鮫人形態的滄霧才是真正的滄霧，她就這樣滿身曦光地出現在眼前，美到近乎聖潔，就像造物主的一個奇跡。

    人魚和鮫人，真是完完全全的兩個物種，一個醜到極致，一個美到極致。

    滄霧就這麼拖著長長的鮫尾，用雙手撐著嬌柔慵懶地斜臥在冰麵上，眼睫輕抬，看了葉羲一眼。

    勾魂攝魄。

    石屋門口，鹹鳥和河豹眼睛震驚得瞪到極大，張著嘴巴連話都不會說了。

    “啊，啊……啊！”

    “啊啊……啊……”

    兩人漲紅著臉啊了半天，最終還是鹹鳥重重跺了下腳，喊出話來：“……祖先哦！我的個乖乖！羲巫大人帶來的是哪個種族的異人，長得簡直要人命了！”

    別看這裏的男人都喜歡找身體強壯些的女人結成伴侶，但那是因為這裏生存條件惡劣，強壯的女人才能更好的活下去，撫養後代。

    而對於真正的美，無論哪個時代，無論文明發展到什麼程度，大家都是共通的，會為它震懾，被它震撼。

    滄霧看了葉羲一眼後，忽然高高舉起燦爛的銀色鮫尾，對著冰麵狠狠一甩！

    “砰！！”

    足有半米厚的冰層被有力的鮫尾一下砸開。

    冰塊稀裏嘩啦地碎裂開來，滄霧身下破開一個巨大的冰窟窿，露出深藍色的湖水來。

    滄霧就勢沉進湖水裏。

    葉羲立刻上前一步，見湖水沉沉，連一絲影子都看不見。

    忽然！

    “砰！！”

    十米遠處的冰麵突然從底下被砸開，伴隨著巨響，一條銀光閃閃的巨大鮫尾露出水麵。

    舒展開的漂亮尾紗甩起一陣水花，又徹底沉了下去。

    過了會兒。

    又是一陣巨響，還有劈裏啪啦冰塊碎裂的聲音。

    冰麵重響破碎聲不斷，那條銀燦燦的美麗鮫尾甩起又沉下，把半個湖麵的厚冰層都砸掉了，就像敲掉一層薄薄的冰殼。

    黑沉的水麵頓時全是浮冰。

    葉羲站在湖畔的冰麵上，看著那不時冒出冰麵的華麗鮫尾，心中驚歎。

    “聽說鮫人的尾巴能擊碎堅硬的礁石，能讓他們在狂暴的海浪中肆意暢遊，而且他們性情凶猛，喜愛追逐戲耍滄龍玩，能把那些大個子當皮球踢……”

    鮫人簡直是美與暴力的結合。

    越來越多的人察覺到湖麵的異狀，紛紛聚攏過來。

    葉羲正想安撫他們，這時，他麵前的冰麵轟然被鮫尾拍裂，滄霧浮上了黑沉沉的水麵，抬著雪白的下巴看他。

    頎長的鮫尾伴隨著燦爛的銀光，時不時滑出水麵。

    優雅又絢麗。

    “吸！”

    圍觀的眾人看清滄霧的臉後紛紛吸氣。

    滄霧好像沒注意到湖岸聚集了這麼多人似的，隻妖異地看著葉羲，輕聲說：“一起下來吧……”

    變身鮫人的滄霧嗓音變得更加悅耳，讓人一聽就耳朵酥麻，隻想永遠沉醉下去。

    葉羲不禁失神了一瞬。

    燦爛的鮫尾頓時嘩啦啦破出水麵，一下子卷住葉羲的腰，把他整個人拖進冰湖裏，柔韌雪白的雙臂箍住他的腰，一同往冰寒黑暗的湖底紮去。

蔡仲子

第四百四十七章 驚

    湖水黑沉。

    隻有依稀的光從粼粼的湖麵上映照下來。

    但在這微弱的光芒中，可以清楚看到一條頎長有力的鮫尾在湖水中疾速甩動，銀光燦燦的鱗片一閃又一閃。

    葉羲一直被滄霧的雙臂緊緊箍著。

    這雙手臂看似柔軟，但其實力氣大的嚇人，和外表極不相符。

    冬季的湖水冰寒刺骨，要是以前葉羲早就凍得嘴唇發紫了，所幸他現在已經是五級戰士，雖然能感覺到湖水冷，但身體卻沒有受寒。

    滄霧遊動的速度極快。

    因為水流激烈，葉羲一開始條件反射地閉上眼睛，直到兩個呼吸後才睜開。

    而甫一睜開，葉羲就看到昏暗冰冷的湖水中，那雙閃著銀輝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既美麗又詭異。

    葉羲和滄霧對視一眼，沒有掙紮，而是反手抱住了她纖細的腰肢……

    另一邊。

    湖岸邊的戰士們驚駭地看到葉羲被異人拖進湖水裏，全都嚇了一大跳，反應過來後紛紛脫下獸皮衣，提上刀刃長矛，噗通噗通地跳進冰湖中。

    但滄霧在水裏的速度太快了，一幹戰士們隻追了一會兒，就徹底失去了他們的蹤影。

    一部分人不甘地繼續追，一部分人心急如焚地去通知各位巫還有高級戰士們。

    大家一聽說葉羲可能遇到危險，頓時炸鍋了，紛紛提上刀刃或骨杖從石屋裏湧出來，然後一窩蜂地往星湖狂奔。

    動靜鬧得越來越大。

    這些葉羲都不知道，因為他已經徹底沉浸在暢遊的快感中。

    他雖然水性不錯，但外形所限遠遠不如魚類遊得快，更別說像現在這樣，半個呼吸就遊到十米開外，這種痛快的感覺是以前絕沒機會體驗到的。

    滄霧不知是不是察覺到葉羲喜歡，鮫尾連甩，遊得越發快了，水流衝在葉羲眼睛上衝得生痛。

    而滄霧的眼睛卻連眨都沒眨一下，好像感受不到水流衝擊似的。

    遊了一會兒後，滄霧漸漸放慢速度，帶著葉羲鑽入了湖底最深處。

    這裏是隕石坑坑眼的位置，比旁的地方光線要暗得多。

    原本這裏有很多星藻和魚在活動，結果一察覺到滄霧的氣息，頓時跟逃命似的嘩啦啦瘋狂遊走了。

    四周一片寂靜。

    世界好像隻剩下葉羲和滄霧兩個人。

    幽暗的光線中，滄霧的銀發絲絲縷縷地漾開，柔韌滑膩的鮫尾緊緊地纏繞著葉羲的身體，雪白的麵容在昏暗的水中忽隱忽現，就像個絕美但恐怖的水鬼。

    但葉羲見識過多少可怖的生物，當然不會被嚇到。

    隻是默默地看著滄霧。

    滄霧雙手放離葉羲，蔥削般的手指輕輕摸了摸葉羲的眉眼，銀燦燦的眼睛微微眯起，表情有些滿足。

    這麼看了好一會兒，見葉羲沒有絲毫窒息的樣子，眼中露出稀奇的神色，臉緩緩向葉羲湊近，雙唇微張。

    “你能在水中呼吸？”

    慵懶悅耳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

    葉羲驚訝地看著滄霧，完全沒想到鮫人竟能在水中說話。

    他張了張嘴和滄霧說星藻的事，但一大串泡泡立刻冒了出來，於是立刻閉上了嘴巴。

    他又向四周看了看，想撈一隻星藻過來，然而周圍一幹二淨，別說星藻了，連魚籽都跑得一幹二淨。

    於是葉羲試著往水麵上遊去，想到水麵上告訴滄霧，無奈滄霧的鮫尾一直緊緊纏著他，沒有絲毫放他上去的意思。

    最後葉羲就隻好用手反複比劃星藻的樣子，試圖讓滄霧看明白。

    而滄霧就這麼一旁靜靜地看著葉羲笨拙的動作，布滿星輝的雙眼漸漸透出一絲不起眼的笑意。

    葉羲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笑意，立刻黑線地停下了比劃，同時反省自己是不是變得有些蠢了。

    滄霧見葉羲停下動作，立刻收起笑意。

    下一秒，一股特殊的香氣從滄霧的雙耳後的腺體中散發出來，飛快地在水中彌漫開來。

    沒過多久，隻見數不清的星藻、魚類還有水生小恐龍瘋狂地往這邊湧。

    好像整個星湖的水生生物都跑了過來，像小型龍卷風似的盤旋圍繞在他們身邊。無數星藻散發出的淡淡熒光，把湖底都照亮了。

    這都是鮫香的作用。

    鮫人氣息可怕，魚類大老遠就會被他們嚇走，導致鮫人捕獵變得困難。

    於是鮫人後來進化出了一種香腺，每當需要捕獵時，隻要從香腺中放出那麼一點點香味，魚類就會被吸引過來。

    實力越強大的鮫人，香腺散發出來的香味就越強大，滄霧身為銀紗鮫人，香味自然是最頂級的，放得多了能讓強大的海獸也陷入瘋狂，逐香而來。

    事實上這種特殊的鮫香不止讓魚和海獸癡迷，曾有超級部落的人有幸聞到過鮫香，一輩子都沒忘掉過那香味。

    當然，這種特殊的香味葉羲是聞不到的，因為在水裏他屏住了呼吸。

    所以他隻是奇怪原本怕得要死的水生生物怎麼一下子回來了，還這麼迫不及待前赴後繼的。

    滄霧隨手抓住一隻星藻，帶著葉羲往湖麵遊去。

    兩人破水而出。

    滄霧把葉羲放在一塊大的浮冰上，自己則一躍坐在浮冰的邊緣，收了鮫香，把長長的鮫尾垂在湖水裏。

    手上則拿著那顆雞蛋大小的星藻，歪著頭，用那雙布滿銀輝的眼睛好奇地盯著它看。

    星藻尾部長著十幾根細細軟軟的小觸須，這些像章魚觸手一樣的小須濕噠噠地纏在了滄霧的手指上，拚命地捶打。

    滄霧手指癢癢的，覺得有趣，兩根手指捏了一下星藻。

    星藻柔彈，十分好捏。

    葉羲坐在浮冰上，隻能看到滄霧的背影，看到長長的發絲蜿蜒地貼在她曼妙的身軀上，像流銀一樣一直垂到臀部。

    葉羲正看得入神，這時。

    “這是什麼？”

    滄霧突然一百八十度擰過頭來，眼睛發亮地詢問葉羲。

    這模樣有些恐怖。

    毫無防備的葉羲被嚇了一大跳，瞳孔驟然縮成針尖大小，目光有些發直地呆呆道：“……這是星藻，我就是吃了很多星藻所以才能在水中長時間屏住呼吸。”

    “這星藻倒有趣，還會發光，可惜光芒太黯，在海底沒什麼用。”

    滄霧又有趣地盯了一會星藻，然後調皮地把它往上一拋，像張嘴接糖豆一樣地接住它，然後一口吞了進去。

    她砸吧了下嘴巴，有些失望地說：“……沒什麼味道。”

    而葉羲被剛才滄霧那誇張的轉頭技巧給驚到，一時沒說話。

    黑發濕漉漉地貼在他臉上，一滴一滴地往下淌，連睫毛上也全是水珠。

    滄霧把鮫尾甩到岸上，傾身輕吻掉葉羲睫毛上的水珠，又舔了一下，然後奇怪地問：“你怎麼了？”

    葉羲輕吐口氣：“……沒什麼。”

    說罷幽幽地盯了滄霧雪白纖細的脖子一眼。

    心道：鮫人身體骨頭極度柔韌，沒想到連頸椎都這麼柔韌，這種種族天賦讓人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不過很多生物都能一百八十度轉頭，這也不算什麼。

    見怪不怪，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念了兩遍後他終於平靜下來，看著浮冰上銀光閃閃的美麗鮫尾，忍不住心中發癢，伸手道：“可以讓我摸一下嗎？”

    滄霧盯了他很久，然後道：“不可以。”

    說罷還把鮫尾啪地一聲甩進冰湖中。

    葉羲沒想到會被拒絕，想了想，不甘心地說：“可是，你剛剛用它碰到我了啊？”

蔡仲子

第四百四十八章 消失的氏族

　　滄霧長長的眼尾睨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葉羲只能怏怏地縮回手。

　　“這是誰？”

　　滄霧仰著雪白的下巴望著不遠處的夏蒼祖巫石像問。

　　葉羲沒有馬上回答。

　　如果和滄霧說夏蒼祖巫的身份，那麼就務必要說到夏部落，而夏部落和西嶺氏有仇，万一鮫人族和西嶺氏交好的話，那后果不堪設想。

　　雖然這種可能性極低，但葉羲也不敢拿族人冒險，于是試探地問：“你知道氏族嗎？”

　　滄霧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知道。”

　　葉羲精神一振，連忙問：“你知道多少？”

　　因為西嶺氏的關系，他一直在打聽氏族人，然而大家似乎對氏族的存在諱莫如深，一提起他們臉色都變了。

　　所以打聽過程困難重重，他只是知道氏族不止一個，而且很强大罷了。

　　滄霧慵懶地撐著瑩白璀璨的雙臂，隨意甩動著自己頎長美麗的鮫尾，攪得黑沉沉的冰湖波濤不斷。

　　清冷悅耳的嗓音泠泠響起。

　　“氏族，他們沒有固定的居住地，行蹤難定，原先喜歡騎著戰獸在這片大地四處游蕩，劫掠部落。他們與部落人最重要的區別有兩點，一，是擁有姓氏，每個人的名字前都綴有一個固定的字。二，是喜歡挖戰士的‘核’。”

　　葉羲一驚：“核？！”

　　滄霧神色淡淡的點頭：“部落戰士在巫的幫助下，利用凶獸核獲得凶獸的能力，其實在大祭祀過后，他們体內也形成了一枚小小的核。低級戰士的核小到難以發現，五級戰士的核，大約和草籽一樣大。”

　　蔥削般的指尖輕抵著葉羲左胸膛的位置：“就在這里，心髒的最深處。”

　　葉羲怔怔地摸向自己的左胸口。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的心髒里面生了顆核。

　　頓了頓，他問：“氏族為什麼不挖凶獸的核，而喜歡挖戰士的……核？”

　　滄霧收回手指，眉眼冷淡地說：“他們擁有獨特的巫秘，用部落戰士的核覺醒，可以讓氏族戰士的潛力更高，實力更强。”

　　“氏族們四處游蕩襲擊各部落，他們不殺巫，不滅族，只摘走部落一部分强大戰士的‘核’，等過几年被襲擊過的部落恢復些許后，再重摘一次，就像收割果子一樣。

　　“各部落無不恐懼厭惡他們。”

　　葉羲皺起了眉：“八大超級部落呢？他們什麼反應？”

　　滄霧漠然道：“他們不敢跟氏族徹底對上。”

　　葉羲心咯噔一聲，失聲道：“氏族這麼强？！”

　　“是，每一個氏族都有超過超級部落的實力，不論是中曲氏、羊澤氏、有厭氏、西嶺氏……還是鯀氏，十二氏族里每一個氏族人數都不少于超級部落，而且同級氏族人的實力要比部落人强得多。”

　　葉羲臉上漸漸布上陰霾。

　　超級部落的實力他親眼見過，如果說西嶺氏的實力還要强于他們，那現在的羲城撞上他們，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條。

　　祖巫骨杖能量巨大，但一次消滅几十万的人口？

　　……他覺得不太可能。

　　他也不敢賭。

　　滄霧的鮫尾嘩啦從冰湖里甩上來，冰涼的水珠撒了葉羲一頭，將在沉思中的他驚醒。

　　她眨了眨銀燦燦的雙眼，道：“但是自二十年前開始，這片大地上的氏族人就越來越少，鬧出的動靜也越來越小。”

　　葉羲一凜，轉頭看她。

　　滄霧繼續道：“最大的一次動作，是在兩年前。”

　　“最后剩下的兩大氏族聯手風部落的附屬部落蝰部落，襲擊了風部落，他們出乎預料地挖走所有風部落戰士的核，而風部落的巫也被蝰部落殺死。風部落一夕傾覆，致使九大超級部落只剩下八個。”

　　“在那以后，那兩支氏族也不見了，只有極少數的氏族人繼續流竄，几乎不見身影。”

　　“而自源石降落后，剩下的少數氏族人也消失不見。”

　　“現在大地上再也找不到一名氏族人。”

　　葉羲覺得不可思議：“氏族消失了？他們去哪儿了？”

　　滄霧久久的沉默。

　　布滿星輝的璀璨雙眼有些出神。

　　半響后，她輕聲道：“不知道，但是有一個傳聞。”

　　“只要來到最西邊，走過荒土，穿過大石墟，再橫穿浩瀚的沙漠，就能看到他們，他們在……凶獸海之畔。”

　　葉羲從沒覺得自己如此孤陋寡聞過：“什麼是凶獸海？”

　　滄霧摸了摸他的臉頰：“一個凶獸如蟻群般扎堆的地方，非常非常的危險，永遠別去踏足那里。”

　　葉羲一時沉默。

　　過了好一會，他問：“最后一個問題，異人有核嗎？”

　　滄霧淡淡的笑開了：“大部分，有。”

　　葉羲心里有數了，知道鮫人恐怕也有核，恐怕也遭受過氏族的襲擊，對氏族沒什麼好感。

　　他放下心，這才開始訴說夏蒼祖巫的故事，他略去祖巫骨杖，挑著能講的告訴滄霧。

　　滄霧聽得出神，連鮫尾都不甩了。

　　聽完后，她那一雙銀燦燦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夏蒼祖巫的雕像。

　　忽然，頎長的鮫尾轟然甩出湖面。

　　砰地一聲巨響！

　　有力的鮫尾對著水面重重一拍再一挑！

　　平靜的冰湖中竟轟然卷起十米高的巨浪，拍向夏蒼祖巫石像！

　　巨浪衝刷掉祖巫石像身上的積雪還有鳥屎，又嘩啦啦落回冰湖中，而被冰水衝過的石像頓時變得潔淨無比，一塵不染。

　　這突如其來的巨浪使得整片冰湖上的浮冰全部劇烈搖晃，葉羲身下的那塊大浮冰更是瞬間傾覆，葉羲噗通一聲掉進了冰水中。

　　而滄霧則甩著鮫尾一動不動地立在波濤陣陣的冰湖中。

　　神色鄭重地對著祖巫石像欠身一禮。

　　葉羲從水面浮上來，擼了把臉上的冰水，神色驚駭地看著周圍。

　　他知道鮫人實力强大，但一尾巴甩起十米高的巨浪，也太誇張點了吧，怪不得鮫人是海里的霸主。

　　滄霧轉頭對葉羲道：“你的老師很偉大，而我竟從未聽說過……以后夏部落若有難，可來尋鮫人族，鮫人族會庇護夏部落遺族。”

　　葉羲一怔：“謝謝！”

　　鮫人族的實力不用多說，如果有他們保護夏部落人，那他們應該安全無虞了。

　　不過，依靠外族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最根本的還是自己要立起來。

　　氏族雖然莫名消失，但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卷土重來？

　　如果西嶺氏再現，羲城是絕不可能抵擋得住的，而他絕不可能任由辛苦建造的羲城化為泡沫，族人被活生生地挖掉心髒，挖掉核。

　　一切，還得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