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刺無鋒】厲害了我的原始人 (連載中)

蔡仲子

第四百四十九章 再別

    滄霧製造出的巨浪動靜太大，羲城的人終於找到了他們。

    除了少數幾個靠自己硬生生遊過來的戰士，還有幾位咒巫也來了，他們拄著骨杖被人攙扶著站在白龜背上，巫的身體相對孱弱，全都被凍得哆哆嗦嗦地發著抖。

    眾人越靠越近。

    滄霧收回看向祖巫雕像的視線，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銀光閃爍的華麗鮫尾從冰湖中甩出，嘩啦一聲一下子卷起葉羲。

    在眾人憤怒焦急的目光中，滄霧帶著葉羲再次鑽入冰湖。

    幾個呼吸後，兩人回到了岸邊。

    葉羲第一個濕漉漉的從冰湖裏走上來。

    此時的湖岸黑壓壓的全是提著刀矛整裝待發的人，樹人們繞著湖站立，膝蓋以下長出樹絲，深深紮根在湖岸邊，而樹人族大巫正提著骨杖站在最前方，張口欲念巫咒。

    原來樹人族大巫見入湖的戰士們久久找不到人，就命令樹人們圍湖站立，再施展祝福巫術，讓樹絲彌漫覆蓋整個冰湖。

    這樣哪怕鮫人再擅水，也逃脫不了行蹤。

    樹人族大巫見葉羲完完整整的出現鬆了一大口氣，微笑道：“羲巫大人，您沒事就好。”

    怕冷的阿織也裹著厚厚的獸皮衣瑟瑟發抖地從山上出來了，她擔心地看著葉羲濕漉漉的衣服：“葉羲哥哥趕緊去換身衣服吧！”

    葉羲摸了摸她的腦袋，轉身慚愧地看著大家道：“……讓你們擔心了。”

    他沒想到會鬧出這麼大動靜。

    這時水麵一陣輕響。

    身著冰藍色鮫綃的滄霧從冰湖裏走了出來。

    此時的滄霧已經化出了雙腿，流銀般的長發和雙眸變成鴉羽般的黑色，就這麼赤著雪白的腳踝，踩著積雪走到葉羲身邊。

    當看清滄霧的麵容後，上萬人驀然變得極其安靜。

    眼神不禁變得震撼癡迷。

    但這癡迷很快就消失了，因為此刻葉羲還在滄霧身邊，他們不知道滄霧是惡是善，忍不住擔心身旁葉羲的安危。

    在部落人的眼中巫就是信仰，和美相比，當然還是信仰更重要。

    人群裏，鏤甲瞠目結舌，他不可思議地看看滄霧又看看葉羲，失聲道：“這不是……”

    他在九工部落時有幸遠遠地見過滄霧一麵，此刻一眼就認了出來，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鮫人族的海主啊！

    怎麼會出現在他們這麼偏僻的小地方？！

    是他眼花了嗎？

    葉羲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才和大家介紹說：“這是滄霧，來自鮫人族，是我的朋友，剛才隻是在和我玩鬧，你們別著急。”

    他沒有說滄霧海主的身份。

    人群裏，澤疑惑地喃喃自語：“鮫人族？”

    除了豸部落的俘虜外，大家都來自偏僻的黑脊山脈和怒河流域，要不是葉羲，他們以前連超級部落都沒聽說過，更別說遠居深海的鮫人族了。

    但澤能感受到來自滄霧的壓製氣息，讓他本能地有些畏懼，也有些好奇。

    其實異人之間等級壓製更加明顯，事實上如果剛才他們真的用樹絲覆蓋冰湖，觸怒了滄霧的話，樹人族一定會吃大虧。

    “噓！”

    阿織聽到澤的話，立刻神情緊張地拉了拉他的手臂。

    阿織生在桑蠶嶺，雖然年紀遠遠小於眾人，但這種常識性的東西她還是知道的，所以聽葉羲說滄霧來自鮫人族後立刻倒吸口涼氣。

    怕眾人無知惹怒這位神秘的鮫人，她壓低聲音道，

    “鮫人族沒聽說過，超級部落總聽說過吧？鮫人族是三大頂級異人族之一，實力還在超級部落之上！”

    “啊！”

    澤失態驚呼。

    他是見過熔火部落的，還因為他們失去了一條胳膊。

    他想不到這鮫人族來頭竟然這麼大，比熔火部落這種超級部落還要強？

    聽到他們對話的鏤甲額頭沁出冷汗。

    心道，你們懂什麼，這位還不是普通的鮫人，是連九工酋長都要恭恭敬敬對待的鮫人族頭領，他們剛才還大肆追捕她……簡直是在找死！

    他生怕剛才的舉動惹怒了滄霧，引來滅族之災，於是恭恭敬敬地對著滄霧行了個大禮，低著頭顫抖道：“鮫人族的大人，我們剛才並不是故意冒犯，是不小心誤會了，您千萬別生氣啊……”

    “不會。”

    滄霧神色淡淡。

    阿織和鏤甲明顯鬆了一大口氣，小心觀察著滄霧的臉色，往後退去。

    阿織不小心撞到了身後的嫆，嫆見阿織臉色灰白極其難看，於是握著她的手臂順勢輸送了一點巫力。

    阿織的臉色立刻好了很多。

    葉羲敏銳地察覺到了嫆的動作，對嫆點頭示意。

    嫆動作優雅地欠身還禮，起身後有些失神地看了滄霧一眼。

    滄霧實在美得太震撼太超乎想象，嫆現在近距離看到滄霧的麵容，有一種非常不真實的感覺。

    葉羲又安撫了大家幾句，開始和滄霧介紹羲城眾人。

    滄霧態度冷淡，隻是在聽葉羲介紹到夏部落人時，微微向著他們點頭示意，讓夏部落人受寵若驚。

    ……

    滄霧在羲城一共停留了三天。

    這三天裏，葉羲帶著滄霧下棋，教她玩雪橇堆雪人，還領著刻部落人一起做冰雕。

    見到新奇的東西滄霧又變得興致勃勃，玩得十分盡興。

    在此期間，大家忍不住三三兩兩地偷看滄霧。

    而滄霧雖然身份高貴，對他們神色淡淡，卻好像沒發現他們偷窺似的絲毫沒有動怒的意思，於是大家都壯著膽子，狗頭狗腦地躲在暗處偷看她。

    他們知道滄霧是葉羲的朋友，在敬畏之餘都抱有強烈的好感。

    而偷窺者不止男性，還有女人，連小孩子看到滄霧都眼睛發亮，用小手捂著嘴巴忍住大叫。

    就是紅雕也常常借著送食物送熱水的名義，一趟趟地來葉羲石屋，偷看和葉羲對弈的滄霧。

    她一反之前的沉肅形象，當看到滄霧垂著長睫，手撚棋子的模樣時，居然興奮得眼睛發亮，雙頰發紅，然後磨磨蹭蹭地不肯走。

    這讓葉羲無語之餘又有些警惕，立刻下令換人來送食物。

    但不管羲城的人有多沉迷於滄霧的美色，為她興奮激動，滄霧卻始終好像沒看到他們似的，神色淡然，目不旁視，隻在和葉羲說話時神情專注。

    三天轉眼就過。

    臨走前滄霧站在雪地裏，雪玉一樣冰涼的指尖輕撫葉羲的眼角，神色堪稱溫柔地留下一句：“我還會再來。”便再次離開。

    風雪中。

    葉羲神色悵然地站在山頂，目送她一點點遠去。

蔡仲子

第四百五十章 防寒口罩

　滄霧走后，葉羲悵然若失地在石屋里悶了三天。

　　三天后。

　　葉羲恢復精神，干勁十足地重新開始干活。

　　冬季雖然捕獵變得困難，城牆也無法動工，但也並不是什麼都不能做的。

　　壁爐旁的石台上，葉羲放下炭筆，舉著手中剛寫完不久的羊皮卷，對著爐火仔細地看了一會，然后抬步走到門前。

　　守門的咸鳥和河豹時刻注意屋內動靜，聽到腳步聲后不待葉羲自己推門，就把沉重的綠桑石大門從外拉開。

　　“嘎吱——”

　　清新冷冽的空氣伴著鵝毛大的雪花呼呼涌了進來。

　　天氣寒冷，守門的兩名戰士渾身都覆蓋著厚厚的積雪，眉毛還結了一層雪白的冰霜，乍眼一看就像兩名雪人。

　　不過戰士身体强健，在這樣寒冷的天氣里依然站得像青松一樣筆直，沒有絲毫不適。

　　葉羲心底微嘆。

　　各部落的巫都有這樣的戰士守護，這一百多名戰士，即使在大冬季最寒冷的那個月里也要這樣在門外時刻值守，忍受風雪和寒冷。

　　等到了最寒冷的那個月，他們可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輕松了。

　　“羲巫大人！”

　　守門的兩名戰士恭敬行禮。

　　葉羲沉吟了一下，對他們道：“咸鳥，你負責去把雉目、虎妞叫來。河豹，你負責去把鏤甲、晨、磐、巒岡……這四個人立刻叫來，我有事要吩咐他們做。”

　　“是！”

　　咸鳥和河豹齊聲洪亮應道。

　　沒過多久，雉目他們就裹著臃腫的獸皮衣，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齊膝深的積雪，來到葉羲的石屋。

　　一路走來，身上穿著的獸皮衣上沾滿了雪片。

　　葉羲帶著六人穿過走廊來到壁爐旁。

　　壁爐里火焰烈烈燃燒，木柴劈啪作響，熱度很快把他們獸皮衣上的雪花給融掉了，滴滴答答地化成水往下淌。

　　虎妞脫下厚重的獸皮衣，傻乎乎地說：“羲巫大人，您這里可真暖和！”

　　葉羲轉身坐到一把石椅上，搖頭笑著道，

　　“這里可不比以前我們家鄉雨季的時候，那時候我們被積水困住，根本進不了林子砍柴，但這里不一樣。如果嫌柴不夠了，盡可以進后山砍樹去，所以省什麼也別省柴！”

　　虎妞笑呵呵地搓著滿是凍瘡的雙手：“是虎妞傻了！”

　　雉目輕嘆道：“……都是以前節約慣了。”

　　巒岡奇道：“什麼雨季？什麼樣的積水能把人給困住？”

　　他是刻部落人，現在算夏部落人，他們以前居住的地方跟這里差不多，只有四季，從來沒見過什麼雨季。

　　“我們那里的雨季里也很冷，特別是寒潮來臨的時候，因為被積水困住我們不能砍柴，所以只能提前儲存大量干柴，確實過得很艱難……”

　　葉羲說到一半，擺手道：“好了，不說這個了，這次找你們來是有正事吩咐你們去做，你們也別站著了，隨便坐。”

　　葉羲的石屋很大，空間寬敞，雪白的毛毯上還錯落地擺了十把矮石椅，方便族人來議事。

　　六人不知道葉羲特意找他們來是什麼事，恭敬地行了個禮后，有些興奮地坐到了石椅上。

　　葉羲看向兩個女人，

　　“雉目、虎妞，你們兩個是羲城里做獸皮衣水平最高的人，我想讓你們帶著其他婦女為守門的戰士們做樣東西。”

　　虎妞興奮地說：“您盡管吩咐！”

　　葉羲：“這個東西可以擋住下半張臉，這樣守門戰士的臉部就不會受寒，大概是這個樣子……”

　　這里的原始人已經知道用獸皮做帽子，還知道特意做大些好遮住耳朵，可是他們不知道怎麼制作口罩，臉都是全部露在外面的。

　　現在守門的戰士還挺得住，但如果天再冷些，那他們的臉就要凍得皴裂了。

　　所以葉羲現在要教他們的是怎麼制作防寒口罩。

　　羊皮紙珍貴，葉羲就用木炭在光滑的石磚上大致畫了一下。

　　“就是這樣，用一塊布在它的兩邊縫上兩條細帶子，這兩條細帶子可以讓口罩掛在耳朵處不會掉下來。”

　　雉目直直地盯著地上葉羲畫的圖，伸手下意識地在耳朵后比划了一下，然后驚喜道：“我明白了，原來還可以這樣！”

　　虎妞也很快也明白了，興奮地對雉目說：“好奇妙，這樣用兩條細帶子就可以固定住臉上的布！”

　　兩個女人手都比較巧，明白口罩的樣子后，很快就知道怎麼做了。

　　葉羲微微點頭：“制作方法是比較簡單，比較麻煩的是布料部分，要既能防寒又能透氣，這個就要麻煩你們去儲藏皮毛的地方仔細挑選了。”

　　虎妞和雉目齊聲道：“是！”

　　鏤甲感動又拜服地看著葉羲：“羲巫大人，您對族人真是太好了，竟連這種小事都替他們考慮到！”

　　其實戰士們身体强健，皮糙肉厚，即使臉受凍也不會凍死，挨一挨就過去了。

　　但羲巫大人身為巫身份尊貴，竟然還花這種心思，這防寒口罩雖然看上去簡單，但要真的想出來卻不容易，一定花了很多時間……

　　巒岡，磐等四名刻部落人相視一眼。

　　以小見大，羲城有這樣愛護族人的城主在，各部落有這樣的領頭人在，他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放心地跟著葉羲走就是了！

　　他們心頓時像身体一樣暖烘烘的。

　　葉羲看他們那表情就知道他們想岔了，哭笑不得道：“只是舉手之勞而已，我並沒花多少心思。”

　　几人依舊不信，只是不敢反駁葉羲的話。

　　磐笑著說：“雖然羲巫大人沒花什麼心思，但守門的戰士們卻不用再怕凍傷臉了，不止這樣！等天再冷些，我們狩獵隊的人也可以帶著這防寒口罩進林子砍柴打獵，不用因寒冷躲在石屋里閑得無事了。”

　　巒岡連忙附和：“對，這防寒口罩將有大用！”

　　葉羲搖頭好笑道：“你說得太誇張了，行了，不說這些閑話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交給你們去做。”

　　他從石台上把早就寫好的羊皮卷拿了起來遞給鏤甲。

　　鏤甲一驚，連忙站起來雙手接過。

　　羊皮卷上通常畫著地圖或者繪制著巫紋，異常珍貴，羲巫大人怎麼會把這個交給他？

　　葉羲：“打開看看。”

　　鏤甲看了葉羲一眼，小心翼翼地把羊皮卷展開。

　　只見上面赫然是密密麻麻的，用炭筆寫的繁復陌生的方塊文字，一眼掃去足有上万字！

　　鏤甲頓時頭暈目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字！

　　坐在鏤甲旁邊的晨和巒岡湊過腦袋。

　　晨顫抖地伸出手去，想摸羊皮卷卻又不敢，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這，這難道是巫文？！”

　　每一個巫文都蘊含能量，可這羊皮卷上卻又這麼多密密麻麻的巫文，這也太……

　　葉羲搖頭：“不，這不是巫文，而是另一種文字。”

　　“另一種文字？！”

　　六人大吃一驚。

　　這比羊皮卷上真的都是巫文還讓他們吃驚。

　　除了巫文，這片大地上怎麼竟還有另一種文字？而且這麼復雜，整齊，富有韻律的美感？

　　鏤甲終于忍不住伸出手去，顫巍巍地撫摸其中一個方塊字：“羲巫大人，那這羊皮卷上究竟些的是什麼？”

　　“法典。”

　　葉羲微笑道，“我們羲城的法典。”

蔡仲子

第四百五十一章 學字

    一個多月後。

    熊熊燃燒的壁爐旁。

    五名鐵塔般高壯的酋長麵朝爐火擠坐在一起，低頭擰眉共同看一份羊皮卷。

    外麵天已經黑了，石屋裏的爐火和蠟燭是唯一的光源，所以他們離壁爐很近，還伸長了脖子，極力把頭湊得離羊皮卷近些，好看清上麵的字。

    五張粗獷的黑臉被爐火映得紅通通的。

    劈啪一聲烈響。

    一陣火星子往羊皮卷飄去。

    幾張粗糙的大手閃電般及時擋住了這滾燙的火星。

    牛角酋長沒有看一眼自己被燙到的手背，兩根粗壯的手指像捏小蟲似的捏著根黑炭削的小條，轉頭看一會羊皮卷，再用炭條在麵前的石磚上笨拙地寫上兩筆。

    半響後，他盯著石磚上跟毛毛蟲一樣扭曲的字，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苦大仇深地用蒲扇大掌把字抹去。

    他的手心漆黑一片，顯然已經擦了很多炭筆字了。

    工陶酋長坐在五人中間，雙手捧著那唯一一張羊皮卷，用手指指著羊皮卷上的字，逐字逐句，小兒學語似的笨拙地念：“如，果，在，路，麵，隨……”

    “隨……”

    “隨……”

    他擰著眉頭轉頭問旁邊的鶻酋長：“這個字念什麼？”

    鶻酋長也把眉頭擰成了個大疙瘩，盯著那字好一會，一拍大腿，半蒙半猜地猜出來了：“隨，隨意啊！”

    工陶酋長恍然大悟：“哦隨意，對啊，隨意，意，意……”

    他用力地盯了那方塊字，像盯著滅族仇人般用力，仿佛要牢牢地記在心底最深處，好一會兒才繼續念下麵。

    “如果在路麵隨意排泄、吐口水、或者全身赤裸，那麼女人將被……”讀到這裏，工陶酋長發現後麵的字大多不認識，再也讀不下去了，轉頭對著身後喊，

    “斷翎小兄弟，這後麵都念什麼啊？”

    斷翎此時正坐在石台上，手捏一根短短的炭筆，臉貼著羊皮卷，一筆一劃無比認真地抄寫葉羲寫的法典。

    葉羲隻寫了一份法典，他想盡可能地多抄寫幾分，最好能讓每個酋長手中都有一份法典，順便也能練練字。

    不過他寫的字要比葉羲寫的要大得多，也醜得多，一份羊皮卷裝不滿整份法典，要三份才行。

    聽到工陶酋長的求助，斷翎立刻放下炭筆走過去，把那句話完整的念了出來。

    “第二十一條，如果在路麵隨意排泄、吐口水，或者全身赤裸，那麼女人將被鞭笞二十，男人將被鞭笞四十。”

    工陶酋長和旁邊四位酋長聽後念了幾遍，又挨個對照著法典認字。

    牛角酋長感激地對斷翎道：“多謝斷翎小兄弟了！”

    斷翎一板一眼地說：“不用客氣，巫把教你們識字的任務交給我，我就會好好教你們，有不會的再問我。”

    話雖這麼說，但斷翎稚嫩的臉上卻帶了幾分無奈。

    這些酋長比他想的還要笨，這都一個多月過去了，才學到第二十一條。

    這到什麼時候他們才能全學會，並教會自己部落的族人啊？

    不遠處的葉羲正在教另外五名酋長識字，察覺到了斷翎這份無奈和焦躁，慢慢踱步過來溫聲安慰道：“別急，冬季還有兩個多月才結束，我們慢慢來。”

    “你們也別急。”

    他對自己負責的五名酋長說。

    “是！！”

    眾人齊聲道。

    葉羲微笑著點點頭，在自己特製的石質大搖椅上舒坦地坐下，端起石杯喝了口熱水，又開始教各酋長認字、學法典，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事實上，他還覺得教他們認字挺有趣的。

    看著這些凶悍野蠻、狗熊般高大的酋長們，擰著眉頭笨拙地學習認字的模樣，他麵上不顯，心中一天能被逗樂好幾回。

    莽牯酋長端端正正地捧著麵小石板，板著張胖鼓鼓的臉，用炭筆在石板上一筆一劃認真寫字，依稀是個“排”字。

    平常眼中的精明和算計全都消失了，隻剩下滿滿的認真。

    “咦，這字好像不對啊？”

    寫完那個字，莽牯酋長左瞅右瞅覺得字好像很別扭，眉頭擰著了個大疙瘩。

    正想照著羊皮卷再仔細辨認下，轉頭一看，發現工陶酋長把左側的羊皮卷卷起來了，要學下一條法典，不由急得搶聲道。

    “別卷別卷，再讓我看看！”

    工陶酋長瞪了他一眼，在莽牯酋長訕訕的目光中，不情不願地把羊皮卷左側再次展開。

    莽牯酋長盯著那“排”字好久，好像要把羊皮卷給燒一個洞似的，才讓工陶酋長再卷上。

    視線回到自己的小石板，他伸手抹去排字右半邊的兩橫，皺眉盯了一會，發現這個排字好像還是不太對。

    可是他不敢再讓工陶酋長把羊皮卷展開，不由急得抓耳撓腮的。

    牛角酋長好心幫他看了一眼：“你這排字還多寫了兩橫。”

    原來莽牯酋長的“排”字，右邊的非左右多了一橫，就像一條多足蜈蚣似的，歪歪扭扭地趴在石板上。

    莽牯酋長用力抓了抓頭皮，胖臉皺成一團：“這字忒難寫了！”

    他雖然精明，喜歡算計人，但學字的天賦竟是這些人中最差的，這些天雖然努力學習，晚上做夢都是方塊字在圍著他轉圈跳舞，可愣是進度最慢。

    又過了會兒，燭台旁的血紋酋長抬頭問葉羲：“羲巫大人，上一條我們學會了，下一條您能否再教我們？”

    “第幾條？”

    “呃……我看一下，是第二十五條。”

    血紋酋長他們這裏的進度比工陶酋長他們更快一些。

    算是“學霸組了”。

    葉羲沒有起身，他自己寫的法典他自己能背，所以依舊舒服地半躺在搖椅上，半闔著眼背誦。

    “第二十五條，偷盜或者搶奪他人的毛皮、肉幹，奴隸等財物，或者奸淫搶奪他人的伴侶，將予以嚴厲懲罰，輕則鞭笞八十，重則驅逐出羲城。”

    之所以鞭笞八十，是因為這裏的人全都皮糙肉厚，還耐痛得很，被鞭打的少了根本不長記性。

    而不論是偷盜還是搶劫皆性質惡劣，長期下去必定使羲城內部產生矛盾，互相憎惡，不利於團結，所以他立了重典。

    “嘶！”

    聽到的酋長全都倒吸一口涼氣。

    倒不是因為鞭笞八十，而是後一條“重則驅逐出羲城”。

    如果被驅逐出羲城，那就相當於被驅逐出部落，在這個危險叢生的大地，一個人在野外怎麼可能活得下去？

    要知道雖然各部落的人當著葉羲的麵全都老老實實的，把忠誠、友愛、團結等最好的一麵展現給他，但私底下的齟齬可不少。

    部落戰士都是野蠻的，以力量為尊，強大的戰士私下裏沒少欺負弱小的戰士或者普通人。搶食物，搶皮毛，甚至覺得別人的伴侶比較好，也會直接搶了過來當自己的伴侶用。

    自己部落的人礙於麵熟會收斂些，但對弱小的部落可不會。而且他們全都覺得這不是什麼錯事。

    我憑自己本事實力搶來的，就是我的，你不服，可以再搶回去啊！

    但現在葉羲說，這是不對的，以後不能再這樣做。

    那……

    那就是不行。

    所有酋長都沒有一絲不滿或反抗，隻是牢牢記住了這條法典，回去以後反複告誡自己的族人，以後不能再這樣做了。

蔡仲子

第四百五十二章 滑冰

    酋長們學得很刻苦。

    深夜，燭台上燭火燃了大半。

    十幾名酋長口中還喃喃地念著法典或生字，手握著一截短短的炭筆在石板上比劃，眼皮卻不知不覺地耷拉下來。

    噗通一聲。

    不知是誰先徹底地閉上眼皮，倒在了地毯上，歪著頭張著嘴發出第一聲呼嚕。

    然後這呼嚕聲好像會傳染似的，很多酋長明明還盤腿坐著，腦袋卻垂了下來，喉嚨裏冒出音調截然不同的響亮呼嚕聲。

    此時斷翎正抄到第九十一條法典。

    他雖然也很發困，但還撐得住，於是抬起頭來不滿地瞪了酋長們一眼，張口欲把他們喊起來。

    葉羲卻阻止了他，壓著聲音：“噓，別叫他們了。”

    原始社會的人已經習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學到這麼晚也是難為他們了。

    雖然說文字在這個世界很珍貴難得，但如果真讓酋長們選擇，可能他們寧願和最凶殘的凶獸凶蟲搏鬥，也不願費這功夫開發他們愚鈍的腦袋學認字。

    斷翎不情不願地說：“巫，難道又讓他們睡在這裏？”

    葉羲：“就讓他們睡這吧。”

    他放輕手腳站起來，把燭台上的蠟燭一一吹滅，又在壁爐中添了許多幹柴，讓壁爐裏的火變得更旺些，接著轉身往儲藏室走去。

    過了一會，葉羲抱著一大摞獸皮毯回到壁爐旁。

    此時這裏已經鼾聲如雷，呼嚕聲此起彼伏，海浪般連成一片。而酋長們四仰八叉地躺成一片，睡得極香極沉。

    葉羲掏了掏被震麻的耳朵，把獸皮毯一一蓋在他們的身上。

    雖然說現在有壁爐在並不冷，但後半夜壁爐裏的柴會燒完，篝火會熄滅，他可不打算半夜爬起來給壁爐添柴。

    葉羲把最厚實的一條毛毯留給小斷翎。

    此時小斷翎也已經撐不住睡著了。

    他伏在石台上，睡得小臉紅撲撲的，那模樣頗有些像上一世那安穩世界裏，寫作業寫累了睡著的初中生，看起來稚嫩又無害。

    不過斷翎殺過的猛獸、殺過的人，多得會讓上一世的死刑犯都膽寒。

    “哈……”

    葉羲也被這些人傳染了睡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用力眨掉眼角泛起的淚花，回自己臥室睡覺去了。

    ……

    第二天。

    葉羲照例睡到自然醒。

    他是最晚起的一個，走到大廳裏時，酋長們已經全部都醒來，全部都皺著眉頭刻苦地學習法典。

    小斷翎則板著臉，認真地教他們認字，給他們一一糾錯。

    看到葉羲出來，眾酋長眼睛一亮紛紛打招呼。

    “羲巫大人，早！”

    “羲巫大人您醒啦？”

    葉羲微笑著點頭，也和他們問好。

    過了會兒，大門嘎吱開啟，走廊的石磚上響起鏗鏘的腳步聲，隻見紅雕背脊如鬆，雙手托著一個巨大的盛著肉湯的石鍋，大步走了過來。

    她平日裏負責葉羲的一日三餐，每天都會準時把葉羲的食物送過來。

    當然，作為一名戰鬥型女漢子，她的廚藝可不怎麼好，葉羲的食物都是部落的其它女人做的，她隻是負責送過來。

    紅雕放下熱氣騰騰的肉湯。

    “羲巫大人！”

    “嗯。”

    葉羲點頭，看紅雕背上背著一把黑色重弓，額頭微微有細汗，隨口道：“剛去湖邊練弓箭了？”

    說到弓箭，紅雕的眼睛就微微發亮。

    “是的，羲巫大人，您說過如果弓箭練得好，要比弩箭的威力要大多了，所以我每天都會練習，不敢懈怠。”

    “好，你沒有讓我失望。”

    他很欣賞紅雕的堅韌和百折不屈的意誌，上次大祭祀，他把一枚珍貴的王種獸核賜給了紅雕，讓她覺醒成為一名女戰士。

    現在看來，羲城未來可能會多出一名女神箭手。

    葉羲想了想道：“過一段時間我親自考考你，如果你的箭術讓我滿意，我就給你一袋澧泉水用來洗眼。”

    紅雕大喜，激動道：“多謝羲巫大人！”

    一袋澧泉水相當於一枚蠻種獸核，她隻是一級戰士，原本是遠遠沒有資格擁有的，怎能不驚喜。

    葉羲招呼酋長們一起過來喝肉湯。

    羲城給葉羲準備的食物都是最好的，全是蠻種凶獸級別以上的凶獸肉，所含能量龐大。而紅雕知道酋長們在，還特意讓人多準備了些肉湯，所以夠大家一起填肚子了。

    葉羲喝過肉湯，渾身暖烘烘的，扔下一屋子勤奮學習的酋長，出門呼吸新鮮空氣。

    外麵一片銀裝素裹，到處是刺目的雪白。

    天變得更冷了。

    大冬季最寒冷的那一個月很快就要到了，到那時即使是他也會覺得冷。

    “呼”

    夾著小雪的冷風迎麵吹來。

    葉羲白色的蠶絲衣衣角被風拂起。

    阿織在幾天前做完了蠶絲衣，她是第一次親手做衣服，手藝不夠純熟，不小心把衣服尺寸做大了一號。

    原始社會的衣服可不講究什麼款式，所以蠶絲衣和麻衣的款式一樣，有點像袍子，簡單又粗暴。

    要是其他人穿這樣款式簡陋又不合身的可能會很醜，不過葉羲顏值夠高，穿著這蠶絲袍反而有種飄飄欲仙的味道，和那些裹著臃腫的獸皮衣，行動笨拙如棕熊的大漢完全是兩種生物。

    葉羲沿著湖邊慢慢散步。

    星湖湖麵又結了一層厚厚的冰蓋。

    有十幾名八九歲大，穿著厚厚獸皮衣像熊崽子一樣的小孩，在湖麵上笨拙地滑著冰。

    葉羲前段時間閑來無事的時候，把冰鞋做了出來，然後帶著一幫小孩在湖麵上滑冰玩。

    如今這些小孩好像上癮似的，整天待在冰湖上滑冰，哪怕臉蛋凍得通紅，鼻水橫流也不願意回屋。

    史前版冰鞋的底部刀片是石質的，比不上金屬製作的刀片光滑，而自然結冰的冰湖麵也沒有滑冰場的那麼光滑。

    所以一幫熊崽子滑得笨拙緩慢，不時就砰地重重摔一跤，還往外滑幾米。

    他們是被粗養大的，摔倒也不覺摔得疼，沒有一人哭鬧，笑嘻嘻地爬起來繼續玩耍。

    “羲巫大人！羲巫大人！”

    有眼尖的熊崽子發現了葉羲，眼睛一亮，立刻興奮地滑著冰鞋跑過來打招呼。

    這下其他熊崽子也發現了，爭先恐後地過來，有膽大的孩子熱情地邀請葉羲一起滑冰，葉羲也沒有推拒，笑眯眯地應了。

    葉羲把冰鞋取來穿上後，唰拉一聲就向遠處飛速滑去。

    冰刀與冰麵摩擦，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響。

    細細的冰屑飛濺開來。

    葉羲的力氣大，無視粗糙的鞋底冰刀和粗糙的湖麵，一下子滑的極遠，引起孩子們一陣驚呼。

    反應過來後，小熊崽子們立刻鼓足了勁向葉羲追去。

    “砰！”

    滑在最後方，圓滾滾的像個球一樣的小熊崽重重摔倒，因為慣性還向旁滑了三四米，這胖熊崽子匍匐著想爬起來，結果又一下子滑倒了，笨拙到可愛。

    這小胖子葉羲是認得的，叫阿楠，是一名葉部落人，當隕石雨降臨的時候葉羲曾抱著他一起逃難過。

    小阿楠年齡最小，約摸隻有五六歲，胖乎乎還穿得多，烏龜劃水般試了幾次還爬不起來。

    “噗！”

    葉羲看到這副場景，毫無同情心地捧腹大笑起來，故意往回滑到他麵前。

    小熊崽子阿楠見葉羲笑他也不惱，憨憨地笑了兩聲，又試了試，終於一骨碌爬了起來。

    葉羲故意逗他，在他滑過來時發出一聲怪叫，刺啦一聲向遠處滑去。

    等小熊崽子奮力地追趕他時，突然又突然折返回來，像抱隻球一樣一把抱起他，帶著阿楠一起滑冰。

    “咿呀！”

    在一眾熊崽子羨慕嫉妒的眼神中，圓滾滾的小阿楠被葉羲抱著，發出興奮的尖叫和大笑。

    “哈哈哈哈……”

    歡樂的笑聲灑滿整個湖麵。

蔡仲子

第四百五十三章 石碑

    葉羲和小崽子們玩了很久。

    這樣可以盡情滑冰的快樂時光，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雖然從前黑脊山脈雨季寒潮來臨時水麵也會結冰，四周到處都是天然的滑冰場，然而這平靜開闊的雪白冰麵下，不知有多少史前水怪在蟄伏。

    人們恐懼水，恐懼冰麵，甚至到了一步都不敢靠近的程度。

    這不是膽子小。

    如果在冰麵上發出的動靜太大，龐大的史前水怪真的就可能破冰而出，張開血盆大口將人吞下。

    還有天空，時刻盤旋著饑餓的翼龍，眼冒綠光地看著地麵。

    但是這裏不同了。

    星湖裏除了星藻就是一些安全的魚類，沒有生物有能耐破冰攻擊人，就連天空也沒有凶猛的禽類或者翼龍敢逗留。

    所以非常安全。

    這珍貴的安全背後是大家的共同努力。

    大雪、晴天、大鵟，以及鶻部落的幾百隻鶻鳥，這些羲城的戰獸，還有守崗的戰士們時刻守護著羲城的領空，保護玩耍的孩子。

    人類戰士雖然強，但人類幼崽卻毫無抵抗能力。

    葉羲知道很多部落，過去總有小孩被凶禽叼走，被它們啄開稚嫩的肚皮，吃肉拆骨啄食內髒。

    在塗山部落的時候，有一次也發生過這樣的事。

    曾有一群啄岩鳥群忽然襲擊部落。

    啄岩鳥的喙堅硬無比，可以輕易地啄穿樹木，甚至啄穿岩石，把獵物的骨頭給啄斷，是不太好對付的一種禽類。

    襲擊很突然，大家來不及躲到山洞裏，一名才兩歲的小男孩，就這樣在混亂中被一隻啄岩鳥給抓走了。

    等戰士們找到的時候，那個小男孩全身的肉已經被那隻啄岩鳥叼了一半，褐色的血液流滿了樹枝，模樣淒慘到不忍直視。

    親眼看到小男孩殘破的屍體，悲涼憤怒都不足以形容葉羲當時的感受。

    他隻覺得一股熱血轟地直直地衝到腦袋上，剎那間耳邊嗡鳴，眼睛血紅。

    而那隻啄岩鳥自己吃飽後，正叼著那個小男孩的肉，慈愛地喂食自己的幼崽。

    一窩啄岩鳥雛鳥被喂養得圓滾滾的，模樣堪稱可愛。

    然而它們的喙上沾著的卻是那小男孩的血。

    那時葉羲下了死手，他渾身浴血，和幾名戰士一起把附近的啄岩鳥給殺光，第一次連雛鳥都沒留。

    鳥類護崽，他們人類又何嚐不護崽！

    禽類獸類往往一胎能生好幾個，但是人類的後代要辛苦地懷胎十月，女人冒著生命危險才能生下那麼一個。

    可是這樣艱難得來的後代在幼年時卻沒有絲毫抵抗力，反而是一胎好幾隻的獸類，卻落地就能跑，鳥類也過不了幾個月就能飛能捕獵……

    人類繁衍太艱難了。

    幸好，現在不比以前。

    羲城的實力不是塗山部落的時候可以比擬的。

    當前段時間翼龍群飛經星湖，想攻擊在冰麵上嬉戲的孩子們時。

    羲城的凶禽頓時從四麵八方飛出，聯手攻擊這些翼龍，黑壓壓的戰士們衝出來，拿著長矛弓箭，悍勇地射殺翼龍。

    翼龍的屍體如落雨般往下掉。

    孩子們沒有一個受傷。

    ……

    葉羲脫下冰鞋，笑著告別孩子們，繼續在羲城散步。

    凜冽的風雪中。

    五塊高大古樸的石碑屹立在前方顯眼的地方。

    石碑腳下，一個個穿著臃腫的獸皮衣的人擠在一起，仰著頭觀望石碑，目光堪稱虔誠。

    走到近處，可以看到石碑兩麵都刻著密密麻麻的方塊文字，仔細看去，分明就是前段時間葉羲寫出來的羲城法典。

    這幾塊巨大的石碑，是鏤甲、磐等刻部落的巧匠花了很長時間，照著羊皮卷上的法典一刀一刀雕刻出來的。

    他們不懂字，於是極力模仿葉羲的字體，每一行都刻得非常整齊板正，雖然沒有筆鋒，但是能清晰地辨認出是什麼字。

    石碑一落成，每天都有很多人冒著嚴寒來觀看。

    大家非常敬畏愛護這五塊石碑。

    冬天大雪小雪不斷，每當石碑上落上積雪，大家就及時積極地擦掉，即使是高處的積雪，也有戰士仗著強大的跳躍能力把它們給拂淨，讓石碑時刻保持整潔幹淨。

    石碑腳下，單葉仰著腦袋喃喃道：“以前我從來沒想過，自己第一次見到字，就會一下子看到這麼多……”

    突豚有些沮喪：“可是我一個字都看不懂。”

    單葉拍拍他的肩，單手比劃：“我也看不懂，但是每次看到這麼多密密麻麻的複雜文字，就覺得很震撼！”

    “我也是！”

    “我也是！”

    聽到單葉的話，大家紛紛附和。

    單葉感歎：“羲巫大人竟然能創造出這麼規整、複雜的文字，真不知道還有什麼是羲巫大人不會的！”

    葉羲耳朵好使，還未走近就聽到單葉這句話，連忙高聲解釋道：“你們可別誤會，這文字並不是我所創。”

    “羲巫大人！”

    石碑腳下的人紛紛行禮。

    不遠處還有幾個豸部落奴隸，看到葉羲過來立刻想走。

    葉羲餘光注意到他們，看了他們一眼，這些奴隸立刻低著頭不敢動了。

    他心道，入冬後這些奴隸就總是縮在山洞裏，輕易不動彈，沒想到他們竟然也受石碑吸引，跑到山洞外看法典。

    單葉驚奇地問葉羲：“您說，這文字並不是您所創的？那是誰創的？”

    除了葉羲外誰還有這麼大的本事。

    難道是傳說中的夏蒼祖巫？可如果是夏蒼祖巫所創，那夏部落的人怎麼不認識呢？

    葉羲沒有馬上回答。

    上一世的事他不可能說出來，想了想，他道：“創造這名字的人叫做倉頡。”

    “倉頡？”

    眾人喃喃地念叨這個名字。

    單葉還想再問問倉頡的故事，可是他敏銳地察覺到葉羲不想多說，就沒有再追問，而是轉移了話題，指著最外麵的兩塊石碑道。

    “羲巫大人，為什麼這裏還有兩塊空白的石碑呢？”

    葉羲：“羲城的法典還不完善，如果以後大家覺得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經過羲城超過半數的酋長和巫同意，就可以把新法典給寫在空白的石碑上。”

    單葉嘶了口涼氣：“……這法典我們哪想得出來啊，羲巫大人太高估我們了！”

    葉羲微笑：“永遠別小瞧自己，也別小瞧別人，以後一定會有新法典增添上去的。”

    突豚湊了過來：“羲巫大人，我們都還沒學字，上麵一條都看不懂，您能不能跟我們說幾條，我們以後也好注意些。”

    葉羲：“這簡單。”

    別看石碑上的字密密麻麻的，其實總共也才兩百多條法典，全部念出來也費不了什麼事。

    葉羲清朗的聲音在小雪中緩緩響起：“羲城法典第一條……”

    大家一邊聽葉羲念法典，一邊睜大眼睛使勁盯著石碑上的文字，想把這些陌生的方塊字全部牢牢記下來。

蔡仲子

第四百五十四章 釋疑

　   隨著葉羲娓娓念誦法典的聲音。

　　漸漸的，躲到遠處的奴隸們不知不覺湊了過來，把自己藏在石碑后面，豎起耳朵和其他人一起專心聽。

　　葉羲也不以為意，仰望著巍峨的石碑繼續念：“……法典第六十三條，公**隸沒有理由不得被隨意處死，違者鞭笞八十。”

　　現在羲城各部落既有私人奴隸，又有公**隸。

　　私人奴隸是獨屬于個人的財產，平時住在主人的石屋中，生死都由主人定奪，這個葉羲不便插手。

　　而公**隸是屬于羲城共有的財產，平時一起住在山洞里，需要幫羲城干活，葉羲不想看到這些奴隸被輕易殺死。

　　葉羲往下念：“法典第六十四條，如果有女奴生下三個以上屬于羲城人的孩子，那麼這名女奴將被赦為平民。”

　　藏在石碑后面聆聽的几個女奴猛地瞪大眼，不敢相信地看向對方。

　　葉羲繼續道：“法典第六十四條，對羲城有貢獻的奴隸將獲得獎賞，甚至被赦為平民。”

　　這下藏在石碑后面的几名男**隸也站不住了。

　　有一名身穿破裂皮甲，滿臉泥灰的奴隸大著膽子走出來，噗通一聲對著葉羲跪下，上半身深深趴伏。

　　“敢問羲巫大人，怎樣的貢獻才足夠被赦為平民呢？”

　　羲城的平民見到高層彎腰行禮即可，但奴隸必須雙膝跪下，身体趴伏。

　　像羲城的巫或者酋長都比較平和，一般都不會為難奴隸，而有些部落的上層充滿戾氣，有時候看不順眼某個奴隸就下令處死，甚至還有以折磨奴隸取樂的。

　　曾經的豸部落就是這樣，死在他們手中的奴隸數不勝數，所以這些豸部落奴隸才一看到葉羲就想離開。

　　這也算是以己度人了。

　　“石戈，你……”

　　其他奴隸沒想到他們的同伴這麼大膽，驚慌地叫了聲那個奴隸的名字，隨即全都走出來噗通噗通向著葉羲跪下，上半身深深伏在雪地上。

　　周圍各部落人則因為一個奴隸竟敢打斷葉羲的話而充滿怒火，全部臉色鐵青，目光冰冷地盯著這個石戈。

　　葉羲倒是沒有生氣，臉色平和地低下頭，看著面前這個依舊埋著頭的奴隸石戈，回答道，

　　“比如找到源石獻給羲城，比如說在羲城遭遇敵人時拼死守護羲城，比如說發現某種產量特別高的作物……只要是對羲城有利的，都可以。”

　　“謝羲巫大人！！”

　　石戈得到解答，立刻對著葉羲重重磕了几個頭，依舊趴在地上沒敢起來。

　　這時一個女奴大著膽子道：“羲……羲巫大人，我也有問題想問您，不知道可可不可以？”

　　這女奴的膽子顯然沒有石戈大，身軀因恐懼而劇烈顫抖著。

　　葉羲對女人就寬和多了，溫和道：“有什麼問題盡管問，你先起來吧。”

　　這個女奴身上的獸皮衣單薄且破破爛爛的，面頰瘦得微微凹陷，十根手指凍得跟胡蘿卜一樣紅腫，看起來破為凄慘。

　　其實羲城是比較優待女奴的，不會讓女奴做重活，分配的食物和皮毛也從不短少，但女奴的狀況卻往往比男奴看起來還糟糕。

　　因為屬于她們的食物和皮毛，大多被体格更為强壯的男**隸給搶奪走了。

　　這種情況如果葉羲真想管也是可以管住的。

　　但是不管對羲城更有利。

　　于是葉羲沒有行動，只是任由事態繼續發展，使女奴逐漸的開始憎惡身為同族的男**隸，互相離心。

　　畢竟依照現在制定的規定，大部分女奴是很有可能成為正式的羲城人，如果到那時她們還對同族感情深厚，甚至幫助男奴逃脫，那麼羲城以后會麻煩事不斷。

　　聽葉羲聲音溫和，這個女奴稍微鎮定了些，說話沒有再顫抖了。

　　只是她還是不敢起來，深深地埋著頭道：“我想問，羲巫大人，我們奴隸生的孩子是交由我們自己照顧嗎？”

　　葉羲：“不，我們會負責撫養。”

　　几個聽到的女奴頓時松了口氣，最后一點顧慮也消去了。

　　誰不想擺脫奴隸身份呢，但是她們自己生存都夠艱難了，再撫養三個孩子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孩子極有可能會被餓死。

　　如今羲城會負責撫養，那再好不過了。

　　“其實第六十五條法典就會提到這點。”

　　葉羲仰頭看向石碑，念道：“未滿五歲的奴隸，女奴生的孩子，以及非伴侶所生的孩子，將被送到專門負責撫養這些孩子的‘幼塔’中，由幼塔統一撫養，年滿十三歲，或通過考驗者可以脫離幼塔，擁有自主權。”

　　眾人聽到這里，全都發自內心地大喊。

　　“羲巫大人仁慈！！”

　　過了一會，一名種部落人面色猶豫地站了出來，然后咬了咬牙向葉羲行了個禮，問道：“羲巫大人，您說公**隸不得被隨意處死……”

　　他眼睛漸漸泛起紅，渾身顫抖：“可是豸部落的人，曾經殘忍地折磨過我們的族人，他們甚至連我們部落的嬰儿都不放過……我看到有些豸部落的奴隸就恨，恨不得殺了們……”

　　說到這里他淚流滿面，嗓子像被什麼哽住，再也說不下去了。

　　周圍都沉默了。

　　葉羲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地道：“羲城人，不需要欺凌弱小，性情殘暴的人做族人，殺死這些奴隸，不符合‘隨意’這兩個字，不算違背第六十三條法典。”

　　種部落人大喜，急迫地追問：“那麼私人奴隸呢？有些可惡的人被分配成私人奴隸了，他們也應該受到懲罰！”

　　葉羲看了他一眼：“私人奴隸，那是他人的財產，你無權殺死他們，但是你可以用自己的財物和對方交換私人奴隸。”

　　“……是！”

　　葉羲收回視線，對其他人道：“你們如果還有什麼疑問，都可以一起問我。”

　　突豚的頭腦也比較靈活，說話更沒有顧忌，問：“羲巫大人，如果有人搶劫，但搶的人硬說自己沒搶，不肯承認自己搶了怎麼辦？”

　　葉羲贊賞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我們會設立決裁處，由決裁處的大人一起處理這些糾紛，相信不會冤枉一個人。”

　　“決裁處還會有卜巫輪流坐鎮，實在解決不了的問題，就交由他們來判斷。”

　　卜巫！

　　眾人一驚。

　　卜巫的能力神秘莫測，白龜巫甚至能隱隱預測到天災，這種判斷是否說謊的小事，想必卜巫也有手段能解決。

　　突豚這下是真心拜服了，誇道：“羲巫大人想得真周到！”

　　葉羲微微一笑，目光掃過其他人：“你們還有什麼其它問題嗎？”

　　周圍一片寂靜。

　　大家一時想不出還有什麼想問的。

　　這時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突然響起：“有！”

　　葉羲轉頭望去，原來是騎在自己阿父背上的小牧豆在說話，小牧豆才兩歲，小臉被養得胖嘟嘟的，藏在毛茸茸的獸皮衣里，看起來非常可愛。

　　歲數這麼小的孩子能在遷徙途中活下來非常不容易，葉羲的目光都放柔了：“你說。”

　　牧豆仰頭指著石碑最上面的一行字說：“這一行寫的是什麼呀？”

　　最上面的一行字字號特別大，葉羲還親自動手用刻刀刻出過筆鋒，顯得遒勁有力，非常漂亮，一下子就吸引了小牧豆的目光。

　　葉羲摸了摸他小小的腦袋瓜。

　　“這行寫的是，”他的神色慢慢鄭重起來，道，“——願文明之光照耀大地，人族輝煌永存。”

蔡仲子

第四百五十五章 猜想

    最寒冷的那個月很快到了。

    天終日陰沉沉的，凜冽的朔風無休無止地呼嘯著，地麵被刮起兩米多高的磅礡雪塵，陰暗的大地好像籠罩上了一層迷霧。

    大冬季最寒冷的時候甚至比寒潮來臨時還要更恐怖些。

    天實在太冷了，原先後山山脈的森林裏還有恐龍在活動，現在這些龐然大物們的腳步聲也統統消失了，翼龍們的身影徹底絕跡，天空中甚至連羽毛豐厚的獵鷹也看不到一隻。

    萬物死寂。

    羲城裏的人輕易不再出門，狩獵隊再也不出城打獵，大家都躲在屋子裏專心提高自己的實力。

    各部落酋長把自己部落的源石統統收攏起來，堆放在一起，把部落裏有潛力的戰士全部叫過來，大家一起吸收源石的能量。

    豐沛的翡色能量源源不斷地從源石中散發出來，湧入戰士們的體內，強化戰士們的身體。

    與此同時，酋長們還讓戰士們服用異花異草。

    這片地方不像黑脊山脈那樣貧瘠，大家用各種方法得到了不少異花異草，夠每名有潛力的戰士服用一株。

    戰士們沒有辜負這些奇物。

    一級二級等低級戰士接連不斷地突破，甚至還有三級戰士突破成四級戰士的。

    不論是酋長還是突破的戰士全都陷入了狂喜中，同時越發努力地吸收源石的能量。

    酋長們的石屋常常徹夜燈火通明，還有興奮的吼聲傳出來。

    相比較酋長們石屋的熱鬧，葉羲這裏就比較冷寂了。

    “劈啪……”

    壁爐裏的火焰燃燒著，幹柴發出窸窸窣窣的輕響。

    周圍沒有點燃蠟燭，空曠的大廳中隻有篝火這一個光源，橘黃色的火焰照亮周圍三四米的地方，其餘全被無盡的黑暗籠罩。

    而葉羲端坐在壁爐旁的地毯上，手握一塊雞蛋大的翡色源石，安靜地閉目冥想。

    爐火為葉羲的側臉打上一層橘光。

    磅礡的能量從源石中透出，源源不斷地滋養葉羲的身體，又霧一般湧入他的意識海，不停環繞意識海中那個滴溜溜旋轉的圖騰烙印。

    葉羲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坐著，一直到深夜。

    翡色的源石漸漸蒙上一層灰翳，到最後，最後一絲翡色也湮滅，整塊源石徹徹底底變成了灰色。

    葉羲眼睫微顫，緩緩睜開眼睛。

    手中的源石雖然變成了灰色，但還是有能量在往外散發出來。

    這個樣子的源石……和巫石十分相像。

    葉羲看著手中的灰色源石，眨了眨眼睛，心中模模糊糊地有了個非常大膽的猜測。

    巫石，有可能就是源石！

    也許幾萬年前，幾百萬年前，甚至是顯生宙之前也有類似的隕星雨降落在這片大地上。

    不……從現存巫石的數量來說，遠古時代的隕星雨規模，一定要比他們經曆的要龐大可怕得多。

    說不定因此火山爆發，海水倒灌，整片大地都因之劇烈震蕩。

    想得更深一些，也許這片大地的凶獸、奇花異草，還有巫的能量都是來自於這些神秘的源石。

    畢竟源石確實能滋養凶獸，戰士，還能增強巫力。

    “呼”

    葉羲緩緩吐出一口氣，站起身來，把這塊灰色源石妥帖地放進石盒中。

    不管真相是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提升自己的實力，提升羲城各部落的實力。

    可惜他現在還無法突破。

    戰士的等級越到後麵越難突破，五級到六級戰士是個坎，像般輸這麼天資縱橫的人物，也將近五十歲才成為六級戰士。

    他才多少歲？

    還需要大量積累啊。

    至於巫，巫到大巫是一道更深更廣的大坎，大多數巫終其一生都無法邁過這個砍，要知道巫的壽命可是比戰士的壽命要長得多的，這個積累有多可怕可想而知。

    葉羲成為巫的日子太短了，即使有源石這樣開掛的存在，要跨過那道大砍，還是遠遠，遠遠不夠。

    啪……

    啪啪……

    屋外寒風肆虐，黑暗中，可以聽到冰洲石窗被拍的嘩嘩作響，間或有風吹過縫隙，發出類似呻吟哀嚎的恐怖聲響。

    葉羲緩步向窗邊走去。

    窗邊遠離光源，葉羲沉在黑暗裏中。

    他望著窗外寒風肆虐，雪霧漫天的可怕場景，心中感慨，大冬季現在才展示它真正的威力。

    羲城有石屋庇護，有充足的食物、皮毛和幹柴。

    但是外麵的部落呢？特別是那些藏在深林裏的小部落，他們可能什麼都不夠，也不知該如何挺過這個寒冬。

    也許此刻他們正全部縮在黑暗的山洞裏，用岩石堵住洞口，瑟瑟發抖地互相擠在一起，圍著微弱的篝火，忍受一陣又一陣寒風順著岩石縫隙吹進來。

    也許他們還幾天沒進食了，餓得腹內如火燒，心中不斷卑微祈求著，祈求冬天快點過去。

    葉羲身為同類，對他們抱有憐憫。

    但同時，他心中也有著慶幸，慶幸自己的族人不用硬生生的忍受酷寒，能夠順利地渡過嚴冬。

    這時小花踩著小碎步走了過來，伸出一條藤蔓輕輕戳了戳他的肩膀。

    葉羲回頭見是它，不由失笑：“你走路還真是無聲無息的，連我都聽不到動靜。”

    “唧唧。”

    小花不高興地哼唧了兩聲，又伸出一條藤蔓指了指樓梯。

    葉羲縱容地笑笑：“好，就去睡了。”

    臥室在二樓，小花這是在催他去睡覺。

    小花怕冷，自入冬以來就不再像石獅子一樣站門口了，而是一直躲在房間裏。

    那間房間的火炕時刻生著，還有個小壁爐，非常溫暖，小花基本不出那個的房間，門都悶得死死的。

    葉羲放下對小部落的憐憫，把篝火熄滅，打了個哈欠回溫暖的炕上睡覺去了。

    ……

    羲城安穩地渡過了這個大冬季，在這極度嚴寒的天氣裏，即使山洞裏的奴隸也沒有一個死亡。

    住在石屋裏的人更是過得堪稱滋潤了。

    一個月後，厚厚的陰雲被吹散，兩輪太陽重新在天空中露了出來，大地一片光明。

    卜巫們做了占卜，卜卦顯示再也不會有雨雪降臨。

    這意味著大冬季正式結束了。

    很快，羲城裏的積雪和堅冰迅速融化，化為潺潺的雪水，順著水溝流到破冰的星湖中，星湖水位暴漲。

    山脈裏，各種巨蟲猛獸重新出沒，恐龍的沉重腳步聲再次響起。

    “嗚”

    “嗚嗚”

    龐大的恐龍伸起長長的脖子，仰天發出汽笛般的長鳴。

    共同慶祝春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