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刺無鋒】厲害了我的原始人 (全文完)

蔡仲子

第八百二十九章   告誡

    葉羲望著天空總結了一下。

    根據大元巫的說法，或許他們所在的這顆星球在還沒有出現生命的時候，就受到北辰星碎片的不斷撞擊。

    北辰星應該是個大質量星體，像木星一樣容易吸引彗星的撞擊。又因為北辰星離他們所在的行星近，所以這些剝離的碎片容易被這顆星球的引力捕獲……

    不對……沒道理北辰星的碎片會脫離北辰星的引力，反而被他們所在的行星捕獲，更可能的……那些隕石碎片根本不是從北辰星上墜過來的，而是來源於其它彗星！

    源石這種擁有著神秘輻射力量的礦石，也許不止北辰星獨有，其它彗星中可能也存在！只是北辰星中擁有的礦石特別多而已。

    他覺得這種解釋更合理一些。

    不過這並不重要。

    因為不管源石來源於北辰星還是彗星，差別都不大，反正他們也不可能登上北辰星去挖源石礦。

    葉羲看著天空中北辰星的方向笑了笑。

    狂風烈烈地捲起他的獸皮衣，冰冷地襲上他的臉頰。

    葉羲繼續總結。

    原本西大陸和東大陸的生命等級差距差不多，但因為數萬年前那場偏心的隕石雨，導致西大陸凶獸整體進化了。剛變強沒多久，頭領獸們就蠢蠢欲動地帶領群獸離開西大陸，沖向東大陸。

    接著它們運氣不好地在東大陸撞到處於鼎盛時期的夏部落，被夏部落擊潰，狼狽地逃回西大陸。

    而數萬年前追到這裡的氏族，也算趕上了那波隕石雨，在西大陸獲得不少源石，因此積累了深厚的底蘊。

    因為氏族長久據守在通向東大陸的關口，阻礙了通往東大陸的路，所以和氏族為敵的頭領獸越來越多，氏族面臨的凶獸潮也越來越龐大。氏族佔據地利，原本可以繼續守下去，但前幾年的那場隕石雨擊潰了這種平衡。

    氏族搶到的源石應該沒有頭領獸們的多，所以這些年凶獸潮越來越頻繁，頭領獸的氣焰越來越盛。

    葉羲想了想，問：“總共有三十七種頭領獸，可不可以分化一部分？讓它們進行內鬥？”

    大元巫收回望向天空的視線，嘆息道：“在祖先沒出現之前，三十七種頭領獸為了爭奪地盤確實經常互相爭鬥，但現在……”

    “它們既想復仇，殺死我們。更想衝破這裡，離開擁擠的西大陸，去更廣袤的東大陸，所以它們聯合起來了。”

    葉羲有疑惑。

    “氏族一直死死地將它們擋在這裡，它們怎麼知道東大陸更廣袤？”

    氏族擋得非常嚴實，他除了那次在大石墟見到旱蛻外，根本就沒見過來自凶獸海的兇獸，很多部落怕是都不知道凶獸海這個地方。

    大元巫沉聲道：“因為數万年前的那場凶獸潮。”

    葉羲詫異。

    大元巫：“活下來的頭領獸，將東大陸的模樣告訴了它們的後代。從此，頭領獸中一直流傳著東大陸的美好傳說，從未中斷過。”

    “特別是旱地巨章，它們的祖先將東大陸的模樣刻在岩石上，將東大陸形容成異常廣袤豐饒的地方，引起一代又一代旱地巨章的嚮往。對現在的它們來說，東大陸是堪比北辰星一樣的美好地方。”

    葉羲靜默良久，艱澀道：“……隕石雨過後，氏族是不是支撐不住了？一旦它們衝破這裡，又會發生什麼？”

    大元巫轉身面向他。

    血色夕陽，淒涼晚風將他的身形勾勒得越發消瘦。

    “這也是我必須要告誡你的話。”

    “如果西大陸的凶獸潮衝破這裡。”大元巫一字一頓道，“東大陸的部落絕對會率先受到它們的攻擊。”

    “在它們眼裡，東大陸是由我們人類占據著的地方，如果要把東大陸變成像西大陸這樣的樂土，一定要率先消滅所有部落。它們甚至知道戰士由巫覺醒，沒有巫，就沒有戰士，所以會優先殺死所有巫。”

    “千萬不要將它們看作是蒙昧的只知道進食的野獸，它們的目光非常長遠，特別是旱地巨章，恐怕已經想好消滅我們後，要怎麼在東大陸發展壯大，又怎麼消滅其它頭領獸了。”

    葉羲心被什麼壓著似的沉甸甸的。

    他知道，這是生存資源的爭奪，它血淋淋的，充滿殺戮，沒有仁慈沒有僥倖，唯有強者狠者才能繼續存活下去。

    因為前幾年的那場隕石雨，或許人類命運已經到了轉折點。

    兩人站在巨獸骸骨的眼窟窿邊緣，迎著呼嘯的風，看那壯觀的落日。

    血色餘暉傾撒在大地上，整片地面籠罩上一層不詳的紅色。從這裡往下望去，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氏族人的房屋。它像一條帶子，從北蔓延到南，因為太長了，即使在這麼高的地方，還是望不到盡頭。

    這是人類的防衛線，是由一座座石屋組成的長城。

    今晚這條防衛線上到處能看到一點一點熾亮的火堆，看到升騰著的濃煙，那都是為死者準備的最後火焰。

    大元巫看著壯觀的落日，平靜地說：“我們至多還能撐二十年，做好準備，二十年內你必須晉升至祖巫，你有祖巫骨杖，有夏蒼祖巫的傳承，有過人的天賦，一定可以成功。”

    葉羲被這話嚇得頭髮要豎起來了，張口結舌地轉頭看向大元巫：“您……”

    他竟然知道他接受了夏蒼祖巫的傳承！！！

    見葉羲嚇得汗毛直豎的樣子，這位老人竟然像惡作劇成功一樣笑得有些幽默，眼角的皺紋都層層疊了起來：“被嚇了一跳？”

    葉羲見大元巫這個樣子，莫名將心收了回去。

    他點點頭，老實道：“是嚇了一大跳，差點就掉下去了。”

    他們現在可是站在數千米高的地方啊，相當於站在懸崖邊，離懸崖只有一步的距離，掉下去可不是玩的。

    大元巫朗聲大笑。

    葉羲等大元巫笑罷後認真地詢問：“您是怎麼知道我接受了夏蒼祖巫的傳承？”

    大元巫：“你的骨杖上有祖巫的氣息。”

    葉羲：“ ……您是祖巫嗎？”

    大元巫又笑了起來，搖頭道：“不是，我只比普通元巫強一些罷了。”

蔡仲子

第八百三十章   火光

    葉羲知道大元巫是太謙虛了，他哪裡是比尋常元巫強一些，分明是強許多倍，簡直是質的變化。他要對上大元巫，估計一招就被解決了。

    看著這位面容溝壑叢生的老人，葉羲歉然道。

    “謝謝您對我的期許，可是我雖然接受了夏蒼祖巫的傳承，其實……卻並不知道該怎麼成為祖巫。您是我見過最為強大的巫，與其期待我成為祖巫，還不如您再往前跨一步，自己晉升成祖巫。”

    大元巫目光復雜地看向葉羲的祖巫骨杖，道：“我缺了一樣東西，怕是來不及成為祖巫了……”

    葉羲一怔，也看向自己的祖巫骨杖：“這根骨杖？”

    大元巫點頭，長嘆一聲：“你得到了這根祖巫骨杖，也就是得到了夏蒼祖巫的傳承，與此同時，其實還獲得了成為祖巫的資質。”

    “而我……再給我百年時光，或許有希望成為祖巫，但是，現在怕是時間不夠了。”

    葉羲皺了皺眉，將心裡一直藏著的疑問問了出來：“當初西嶺氏追殺夏部落，是不是因為想尋找這根祖巫骨杖？您又知不知道西嶺氏將夏部落逼到幾乎消失？ ”

    大元巫身軀一震。

    他並不打算替自己辯解，好半響，聲音沙啞地道：“是，他們確實是為了替我尋找這根骨杖，我……非常抱歉。”

    看著大元巫這副樣子，葉羲再也問不下去了。他相信，西嶺氏的行為一定不是出自這位老人的授意，因為這位老人眼裡愧疚的光是真的。

    葉羲垂著頭，一時沉默下來。

    氏族和夏部落的關係超出他的想像，氏族的大元巫又是這麼一位和藹的老人，他不知道該不該再向西嶺氏尋仇。

    原本他是打算等羲城強大後，一定要找西嶺氏復仇的，即使這一代沒能成功，下一代也要去。

    畢竟夏部落老少圍著樹葉裙向老虎下跪祈求的模樣，太深刻了，老虎吐出人骨的樣子，也太深刻了。

    大元巫像看出了葉羲在想什麼，嘆了口氣道：“如果你想報復西嶺氏，那就盡快成為祖巫吧，成為祖巫后，向西嶺氏復仇就非常容易了。 ”

    “只是要快，超過二十年，怕是所有人都要滅亡。”

    葉羲抬起頭：“即使您告訴我我有成為祖巫的潛質，但我還是沒有二十年內成為祖巫的把握。”

    大元巫向他招手：“來，過來點。”

    葉羲離開眼窟窿邊緣，往裡走了兩步。

    大元巫伸出手，這一次他的指尖出現璀璨的碧色光芒，非常耀眼，像一輪小太陽。像剛才讓葉羲從意識海中看到頭領獸畫面一樣，大元巫的食指向葉羲額心觸去。

    在即將要觸向額心時，大元巫頓住了，沉聲道：“準備好。”

    葉羲一凜，深吸口氣後點了點頭。

    大元巫這才將指尖觸到葉羲的眉心。

    剎那間，葉羲眉心浮現出熾亮的圖騰烙印，他的意識海猶如掀起了海嘯，翻騰不止，因為這番巨變他腦海眩暈整個人都晃了晃，差點沒站穩。

    他閉上眼睛，看到自己黑暗的意識海中，那個繁複漂亮的圖騰烙印。

    這輪圖騰烙印凝實又光華耀眼，像一輪亙久不變的銀色月亮一樣靜靜地躺在他的意識海。但是現在意識海在巨震在翻騰，這輪銀色圖騰烙印開始旋轉起來。

    它越轉越快，越轉越快。

    旋轉的聲音彷彿響徹在耳畔，那是銀幣在光滑的玻璃面上高速旋轉時發出的聲音，清脆又有些刺耳，彷彿快得要摩擦起火。

    剛這麼想著，意識海發出轟地一聲巨響。

    圖騰烙印竟真的變成一團銀色火焰！

    隨著銀色火焰的升起，黑暗的意識海中好像有萬家燈火點燃一樣，竟出現無數點密密麻麻的火光。

    這火光有強有弱，有的搖曳如風中殘燭，有的旺盛如加了柴和油的篝火，但所有的火光都有一縷細絲和中心處的圖騰烙印連接。它們絲絲縷縷的連向那蓬銀色巨型火焰，而藍色巨型火焰似乎也湧出神秘的能量在反哺給這些火光。

    這是……什麼？

    為什麼這些火光他如此的熟悉，簡直好像大祭祀中的場景……

    葉羲陷入迷茫。

    他從不知道圖騰烙印原來可以化為火焰，也從未發覺自己的意識海竟然有數量這麼龐大的火焰狀能量。它們從哪冒出來的，又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葉羲看著意識海中星星點點的火焰陷入沉思，他冥思苦想，冥思苦想，終於……他明白了。

    這每一縷火焰，都代表著一名由他覺醒的戰士！這些火焰，是那些戰士在大祭祀時分出的一部分靈魂之火！

    這十幾萬團或明或暗的火焰，代表的是十幾萬名由他親手覺醒的戰士！

    他錯了……

    他以為他這麼快能晉升為元巫，主要是因為源石和聯合祭祀中特殊的能量風暴，但現在想想，恐怕更多的是因為由他覺醒的戰士數量到了。

    怪不得只有超級部落能出元巫，不是超級部落，哪裡會有這麼多戰士，沒有那麼多戰士，哪有這麼多力量反哺給巫！

    為什麼所有戰士都會發自內心地崇敬巫，願意為巫獻出生命，連那些性格極端暴戾自私的戰士也不例外，因為除了巫地位的特殊性外，還有這樣一層聯繫在！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葉羲激動得心中只剩下這麼一個聲音。

    大元巫放下手。

    葉羲意識海中奇異的景象瞬間消失。

    但很快，閉著眼睛的葉羲摸清了竅門，意識海中圖騰烙印再次快速旋轉，化為一蓬熊熊燃燒的銀色火焰，周圍星星點點的小火焰再次密密麻麻亮起來，將黑暗的意識海照得像星河一樣璀璨。

    葉羲心中莫名湧起一陣強烈的感動，也有了一種強烈的責任感，想照顧好這些火焰。

    他慢慢睜開眼，視線中是大元巫瘦削的臉容，那雙蒼老卻彷彿能包容一切的眼睛正注視著他。

    葉羲忽然福至心靈：“狸氏族主、蒼辛、蒼氏族主他們之所以比尋常九級戰士強那麼多，是不是因為他們是由您親自覺醒的？”

    他看到過狸氏族主赤著胸膛露出火焰紋印的模樣，上面是九道，說明他並不是十級戰士，只是比尋常九級戰士強很多很多。

    大元巫欣慰地笑道：“是，你若成為祖巫，你覺醒的戰士只會比他們更強。”

    “你的圖騰烙印源自夏蒼祖巫，非常特殊，能覺醒的戰士數量會遠遠超過我，也因此戰士反哺給你的能量會更多。這片大地上如果只來得及出現一名祖巫，那麼，只會是你。”

    葉羲鼻子不知道為什麼有些發酸：“謝謝您……”

    大元巫搖頭：“我還有事情想要拜託你。”

    葉羲：“您說。”

蔡仲子

第八百三十一章   蹭澡

    “我想請你將氏族的所有孩子都帶走。”

    大元巫靜靜道。

    “將孩子帶走？”葉羲遲疑著問，“帶到哪去？是指……將他們帶回我所在的羲城嗎？”

    大元巫望向遠方。

    夕陽最後一絲光沉沒了。

    天色變暗，風越發大，大元巫蒼老的臉色覆上一層暗色，破舊的布袍被吹得烈烈作響，灰白摻雜的枯皺長發迎風向後飄去。

    “對，將所有孩子全都帶離這個危險的地方。作為報酬，我會給予你氏族收集的部分源石，以及歷代積累的高級獸核。”

    葉羲想了想，誠懇道：“我會照顧好這些孩子，您不需要為此給予我這麼高的報酬……如果您一定要給，就給予一些高級獸核吧，源石還是氏族自己留著，我不需要。”

    現在是非常時刻，氏族需要源石。

    但是高級獸核以氏族的底蘊不會缺，收下一部分高級獸核他不會有心理負擔。

    “收下吧。”大元巫對著葉羲露出和藹的笑，“為了孩子。”

    葉羲覺得不妥，還是想要推拒，大元巫的臉上卻露出疲色，語調緩慢卻不容置疑道，“天晚了，你肚子也該餓了，先回去吧，這件事我會讓蒼辛來安排。”

    “嚦！”

    停在底下的兇隼清脆地鳴叫一聲，飛到眼窟窿邊緣。

    大元巫朝葉羲點點頭：“去吧。”

    葉羲頓了頓，見大元巫真的沒有再談的意思，於是向這位瘦削的老人行了個禮，跳到兇隼背上並抓住兇隼的頸羽。

    兇隼朝大元巫告退般鳴叫一聲，接著從眼窟窿邊緣跳崖般向下一蹦，待落下十米後，猛然展開雙翼，悠悠地朝地面盤旋飛去。

    骨塔上，大元巫拄著骨杖靜靜地目送他們離開。

    待兇隼載著葉羲的身影沉沒在暮色中，才緩緩向自己骨屋走去。

    ……

    第二天清晨天剛濛濛亮，葉羲就離開石屋，去湖坑邊降雨。

    昨晚他失眠了一整夜。

    大元巫一下子告訴他太多信息了，躺在獸皮上，他腦海裡抑制不住地開始遙想數万年前伏火率領夏部落眾人追擊獸潮的畫面，想旱地巨章們扎堆在沼澤邊緣烤食人屍的畫面，想火焰裡扒出骸骨的畫面，想閃閃發光的人核……

    然後他又開始思考該怎麼安頓氏族的孩子們。

    他昨天都沒來得及問大元巫總共有多少孩子會被送到羲城，以氏族的人口基數來說，假如是五歲以下的小孩，那數量也是非常龐大的，得提前造好石屋才行。

    還有那些孩子什麼時候再送還給氏族，氏族人知不知道這個消息，孩子們又會不會鬧騰……

    最糟糕的是，他竟還忘了問海窟窿的事。

    這原本是他來氏族的最重要的目的之一，可昨天那麼好的機會他卻浪費了，這怎麼能讓他不懊悔。

    思考的太多的後果就是，葉羲徹底睡不著了。

    這種思緒混亂的狀態也不適合冥想，他輾轉反側到天明，然後迫不及待地起來降雨。如果熟悉他的人仔細觀察，還能看出他眼底有一點點發青。

    “呼”

    風捲著沙塵吹過沙地。

    天剛露白，盛夏的風竟然有些清冷。

    “見過羲巫大人！”

    “羲巫大人早！”

    路上有不少早起的蒼氏人向葉羲行禮問好，和以前看到他就無視或遠遠避開的模樣截然不同。

    氏族領地大，消息也傳播得慢，他救了幾個狸氏小孩的事並沒有傳開來，這些蒼氏人之所以對他這麼恭敬熱情，純粹是因為知道大元巫召見了他的緣故。

    雖然他們尚不知道大元巫跟他談話的內容，卻知道大元巫對他態度和善，就因為這個，原本冷漠的蒼氏人也跟著熱情起來了。

    “早。”

    葉羲微笑著向他們點頭致意。

    他步行著來到湖坑邊緣。

    昨天的凶獸潮也波及到了這裡，湖坑邊緣有很多巨獸踩踏過的腳印痕跡，本來沉澱得有些清澈了的湖水變得渾濁發黃，仔細看還能在水中看到些許碎內臟，完全不能飲用。

    葉羲知道，昨天肯定有許多屍體墜入湖坑，不過為了防止水源被污染，這些屍體被及時清理掉了，只有一些碎肉殘留了下來，等著被水體慢慢分解。

    這水要乾淨，得再沉澱一段日子。

    葉羲仰頭看了眼還掛著星子和殘月的天空，閉上眼睛，握著骨杖開始吟誦雨巫咒。

    風漸漸大了。

    附近的海面捲起大風，海上的水汽迅速向這裡湧來，一層厚厚的的烏雲蓋逐漸在天際旋轉，湖坑周圍的水汽含量漸漸上升。

    待烏雲厚到一個程度後，嘩啦啦，暴雨狂瀉而下，淺淺的湖被雨水砸得支離破碎，雨聲連綿成片。

    “啊，降雨了！！”

    “正好趕上，哈哈哈哈，運氣真好！”

    幾個早起的戰士邊脫衣服邊歡呼著往這邊奔來。

    他們昨天殺凶獸殺得太累，傍晚進食完倒頭就睡了，沒洗過澡，連獸皮衣都沒脫，臟得要命。一早醒來他們均被自己熏得慌，看著身上粘膩乾涸的血跡，想著用瓢挖點石缸裡儲存的水將就著洗一洗。

    沒錯，雖然現在氏族也算有湖了，但湖坑里的水太渾濁了，他們完全不想用。卻沒想到出門就看到了那團旋轉的烏雲。

    驚喜之下，他們拔腿就往湖邊狂奔。

    “劈裡啪啦！”

    豆大的雨密密地往下砸。

    氏族戰士站在湖畔，瞇著眼睛暢快地搓自己的皮膚、頭髮。

    過了一夜，那些血跡還有腦漿等液體都牢固地黏在皮膚上，光淋是淋不下來的，得使勁搓，這將髒污搓下來的感覺也好極了，感覺渾身都輕暢了。

    越來越多的氏族戰士和戰獸望到雨雲後過來蹭澡。

    人還好說，體型大的戰獸因為缺水昨天可都沒洗過，就等著這場大雨呢，看到大清早的就有雨都高興壞了。

    隔壁的嗥獸跑得最快，四蹄奔踏如雷鳴。

    一頭頭毛髮髒污看不出原來顏色的嗥獸用頭擠開人群，擠到雨幕邊緣，邊淋雨邊抖毛。

    嗥氏戰士們居然還拿來了刷子，勤勤懇懇幫自己的嗥獸刷起打結的毛來，很快嗥獸那雪白的毛髮又重見天日，有了“瑞獸”的風采。

    葉羲感念氏族的艱辛，心念一動，骨杖散發出更加強烈的碧色曦光，嘴唇蠕動間，雨雲往四周擴散開去。

    “謝謝元巫大人！”

    “謝謝您！”

    眾人興奮地向葉羲道謝。

    這下他們不用挨在湖邊擠了，大家暢快地洗澡，有的開始洗衣服，有的開始邊甩頭髮邊嬉笑邊奔跑。

    這麼多戰士這麼多戰獸聚在一起，像一場規模龐大的雨中狂歡，昨天夜裡那種因為族人犧牲而沉悶的氣氛不翼而飛。

    蒼氏族主醒來發現這幕盛況，意外過後，釋然地笑了。

蔡仲子

第八百三十二章   心事

    “呼”

    蒼氏族主深深呼出一口氣。

    昨天為了抗擊凶獸潮，整個氏族犧牲了數十萬名戰士，那一具具從火堆中扒出來的骸骨讓他的心臟沉重得像壓了座大山，幾乎無法呼吸。連背上也彷彿壓了座無法負荷的大山，要將他的脊椎給壓彎。

    這壓力不僅僅是這次獸潮帶給他的。

    自隕石雨落下後那些頭領獸們像發了狂，每年都要帶著凶獸潮來衝擊幾次，而且規模一次比一次大，一次比一次大。氏族雖然人口多，但也經不起這樣持續的、巨大的損耗。

    因為犧牲的戰士數量過多，部分氏族已經無法忍受了。

    像狸比山，甚至衝到他面前憤怒地質問他。

    質問他是不是即使守不住也要守在這裡，是不是要看著族人親人們一個個死去，看著他們十二氏族全部消失。

    他無言以對，因為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也想不用再鎮守這個關口，帶著族人撤離這個危險的地方啊！他怎麼會不知道這次非比尋常，氏族會擋不住，可能會像河狸的樹枝堤壩一樣，被洪水徹底沖垮……可世代守在這裡是祖先的命令，他們除了死守，又有什麼辦法！

    要違背祖先的命令，他……做不到。

    因為這些沉重的壓力，他幾乎是一夜未眠。

    不過滿身的躁氣，滿心的煩悶在看到大雨中族人狂歡的樣子，一下子散了。彷彿有清新的捲著雨絲的風吹進心底，壓在心頭和背上的大山被暫時搬開。

    蒼氏族主喊住經過的兩個年輕人。

    “你們，去給我搬些乾柴來，再在這裡架個火堆！”

    “還有把這頭祖獸給我處理乾淨了。”

    他踢踢橫屍在屋門口的那頭巨大的極樂鳥屍體。

    那兩個蒼氏戰士原本興沖沖地想去淋淋雨，結果被族主喊住要架柴生火，還要處理那個死難處理的祖獸，臉差點沒垮下來，好險繃住了。

    “是！”

    “是！”

    兩個年輕的蒼氏戰士恭敬行禮應道，然後一溜煙跑去拿柴了。

    很快他們回來，還喊來了幫手。一幫人動作麻利地將巨大的圓木呈輻射狀堆好，再在上面架上細乾柴、乾草堆。

    極樂鳥身軀龐大，篝火可不能小了。

    費了翻力氣生完火，接著他們開始咬緊牙關用盡力氣給極樂鳥拔毛分屍。

    對於他們這些六級七級戰士來說，給祖獸褪毛解剖不是一件容易事。那一根根羽毛生得異常牢固，他們拔起羽毛來必須雙手齊上，再用盡全力咬牙切齒地向後拉，那架勢堪比拔河，手臂上的肌肉都鼓了起來，脖子臉龐通紅。

    不過饒是這麼辛苦，他們還偶爾分心看不遠處的那朵烏雲蓋，心裡強烈地盼望這場雨久一些，葉羲這位部落元巫持久一些。

    偶爾他們還會偷偷看看蒼康，強烈期盼蒼康這位蒼氏族主看到他們吃力的樣子，能大發慈悲地將他們趕走，那一隻隻或大或小的眼睛裡都透出期盼的光，欲語還說，強烈希望蒼康能接收到他們的心願。

    不過當蒼康看過來時，所有人立刻端正神色，全神貫注地繼續拔毛。

    這番小動作當然沒逃出蒼康的眼睛。

    不過他今天就想逗逗人，分散分散注意力，好讓自己心情好過些。

    所以他看著這些戰士勞作著，直到所有戰士一個個拔羽毛拔得大汗淋漓，肌肉一跳一跳都在顫，身上的沮喪已經掩蓋不住時。蒼康才大發好心地對他們揮揮手：“行了，你們可以走了。”

    “……族主，是我們哪裡做得不夠好嗎？”

    戰士們試探著問。

    蒼康故意將臉板起：“還問哪裡做得不夠好？看你們拔得那叫一個費勁，等會我烤肉都不用放鹽了！光滴下來的汗就夠鹹了！行了，我自己來！”

    他撿起地上的幾根極樂鳥指甲，扔給他們：“拿著！”

    “族主？！”

    戰士們又驚又喜又疑問地接過指甲。

    祖獸的指甲鋒利無比，隨便做成刀還是矛頭都無比好使。他們沒想到族主會將這個給他們。

    “行了小崽子們拿了便宜快滾吧！”

    “多謝族主！”

    “是，族主！”

    戰士們向蒼康行禮告退，一起向雨雲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扭頭見蒼康已經開始自己拔祖獸毛了，沒在看他們，互相使使眼色，打了個蹦，高興地撒腿跑了起來。

    蒼康抬起頭，望著他們的背影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或許，情況沒那麼糟。”

    “至少年輕戰士的活力還在。”

    作為蒼氏族主，整個蒼氏，乃至整個氏族實力最強的戰士，那拔起祖獸羽毛的速度跟剛才小戰士們拔毛的速度那是完全不可比擬，三下五除二將極樂鳥褪成一隻光滑的大肉雞。

    蒼康將極樂鳥剖開，接著他蹬了蹬地。

    砰砰砰！

    跺腳聲過後，不遠處地面鬆動，一隻龐大的龜腦袋鑽了出來。這龜的腦袋有一座石屋那麼大，長著鋒利得跟彎鉤似的喙，冰黃色的眼睛大得像月盤，月盤轉了轉，望向了蒼康，好像在詢問他有什麼事。

    蒼康用刀挑起極樂鳥的內臟，將內臟扔了過去。

    內臟準確地丟到了大龜的嘴邊，大龜嘴巴快如閃電地一張，將內臟一一叼住吞了下去，然後懶洋洋地縮回地底。

    餵完戰獸，蒼康將極樂鳥翅膀割下來。

    因為翅膀太大，他又將它分成了幾十份，他也不拿樹枝串，就這麼用手拿著烤。

    “不洗洗嗎？”

    背後傳來渾厚的女聲。

    只見蒼辛慢慢走來。

    蒼辛其實是蒼康阿弟的女兒，是蒼康從小看著長大的，平時只有他們兩人時，蒼辛並沒有在人前那麼一板一眼對蒼康恭恭敬敬，反而頗為隨意。

    蒼康扭頭看了她一眼，因為太熟悉了，他一眼就看出蒼辛心中有事：“發生什麼了？”

    “洗洗吧，我餓了，我也想吃。”

    蒼辛沒有回答只是說了這麼一句。

    她招手讓自己的兇隼飛過來。兇隼和她心有靈犀，抓起一塊血淋淋的滿是血水的極樂鳥翅膀碎塊，就往雨雲的方向飛去。飛到雨雲底下後，兇隼在雨幕中轉悠了兩圈，稍微淋了淋後立刻轉身飛過來。

    蒼辛接過洗得差不多的翅膀肉。

    她垂著眼睛將它往樹枝上串，因為心不在焉，串了半天沒串進去，索性煩躁地將翅膀肉直接丟進火堆，然後盤膝坐在地上。

    “跟人打架打輸了？誰，是蒼伏嗎？”

    蒼康好笑道。

    蒼辛也是由大元巫親自覺醒的戰士，跟他一樣，已經超過了普通九級戰士，是下一任蒼氏族主的有力候選人。她的實力在整個氏族能擠進前十，甚至超過很多氏族族主。

    這個氏族裡能跟蒼辛打架的，數來數去也就那幾個人，其中蒼伏是跟蒼辛最不對付的一個，兩個人常常一起打架，打輸了蒼辛往往會陰沉好幾天。

    “哈。”

    然而今天聽到蒼康這麼說，蒼辛卻仰頭諷刺地笑了聲。

    “不是跟蒼伏打架打輸了，那麼是被大元巫罵了？”蒼康將翅膀肉翻了個面，隨口道。

    蒼辛沉默下來。

    蒼康以為自己猜中了，瞥了她一眼後，體貼地不再開口。因為被大元巫罵確實是一件很沮喪的事，他很理解也很同情。

蔡仲子

第八百三十三章   稀奇

    “在烤肉呢？”

    這時狸氏族主狸比山抱著兩盆花從大狸貓背上跳下來，打破了沉默。

    蒼康見狸比山似乎不是來找他茬的，試探著招呼道：“一起吃點？”

    狸比山嗅了嗅香氣，喉嚨一動，沒能抵擋住祖獸肉的誘惑，將懷裡的兩盆花放到一邊，隨意找了塊岩石坐下：“那就來點吧。”

    蒼康點點頭，從懷裡摸出一顆小號燃石，往篝火丟去。

    “轟！！”

    如同被澆了幾百斤熱油，篝火猛地向上一竄，同時橘黃色的火焰竟然變成了白金色，熱度逼人，鋪開的熱浪彷彿能將空氣點燃。

    它也確實隔著一米將蒼辛的衣服頭髮給點著了。

    蒼康丟燃石的時候她兀自垂著頭低沉，根本沒發覺，直到感覺灼人熱浪迎面撲來，皮膚灼燙，渾身快燃起來了才發現。

    她反應不賴，立刻在沙地上翻了幾個滾，用最快的速度將火壓滅。

    “族主！”

    滅完火的蒼辛爬起來，有些狼狽地一邊拍自己身上的沙子一邊皺眉抗議。

    蒼康俏皮地朝狸比山擠了擠眼睛，再向蒼辛聳了聳肩，無辜道：“我不知道你在發呆。”

    狸比山哈哈笑了，樂得看熱鬧。

    蒼辛不再說話抿著嘴找了處遠一些的地方坐下。

    狸比山：“這是怎麼了？”

    蒼辛沒有回答，蒼康說：“被大元巫罵啦，我們別管她。來，應該熟了。”

    蒼康將極樂鳥肉塊從火堆裡挑出來放到狸比山面前。

    他怕狸比山因為昨天凶獸潮的事跟他發難，又跟他提撤離這裡的事，有意哄著狸比山，對狸比山略顯殷勤。

    狸比山也不客氣，拔出腰上拴著的一把骨匕，一隻手抓著熱騰騰的肉塊，另一隻手將肉塊片了片肉下來。

    祖獸肉蘊含的能量高，最好慢慢吃。

    “不錯！”

    狸比山吃了片極樂鳥肉片後評價道。

    蒼康笑著調侃道：“我親自烤的就只是不錯？”

    “您什麼時候在意起這個來了，好吧，因為它是您烤熟的緣故，那它就非常好吃，美味極了！”

    蒼康哈哈大笑起來，笑罷給自己也從火堆裡插了塊烤肉出來。

    現在火焰從白金色又變為普通的橘紅色，溫度也沒有那麼高了，用樹枝就可以挑出來。

    一邊挑蒼康一邊問：“你大清早的捧著兩盆花來這裡做什麼？”

    狸比山：“來送花唄！”

    蒼康訝異轉頭：“你看上了我們蒼氏哪個女人？”

    說罷下意識地看向蒼辛。

    狸比山沒有錯過那一眼，額頭青筋一蹦，怒了：“我孫子都好幾個了！蒼康大人想什麼呢！”

    他頓了頓，解釋道，“是因為昨天我們狸氏的孩子偷了那位羲巫屋子裡的垂絲海棠，所以我特地來還花的。”

    “那盆垂絲海棠在凶獸潮中毀壞了，我重新找了兩盆。垂絲海棠不好找，我只找到了一盆小的，另外一盆是腥草，功效跟垂絲海棠差不多，就是氣味難聞了點，這盆算賠給你的吧！”

    說罷，狸比山把那盆橘色的腥草塞到蒼康懷裡。

    蒼康捧著異草，覺得很不可思議，比聽到狸比山要追蒼辛更不可思議：“你不是很厭惡他的嗎？”

    他記得第一次見，兩人還差點打起來了。

    所以孩子偷了花，狸比山正常的反應不應該是予以支持，或者全當沒發生這回事嗎？怎麼居然大清早還花來了！

    太稀奇！

    蒼康籌措了下語言，看看狸比山身邊那盆垂絲海棠：“這個……就算要還，你為什麼還給我一盆？”

    狸比山：“羲巫說這垂絲海棠是你給他的，要賠就賠給你，我說那就賠你一盆，賠他一盆。”

    蒼康這下不是震驚，而是張口結舌了。

    想了又想，他試探道：“你……中了詛咒？”

    狸比山古怪地看了蒼康一眼，搖搖頭忍俊不禁道：“想什麼呢您，您今天可真會亂猜，連下咒都想出來了，要是有這種咒，咱們就算把源石全部給那位羲巫，也得請他給那些頭領獸挨個下咒！”

    蒼康有些不好意思。

    “是我想岔了。”

    狸比山將兩塊沒烤過的祖獸肉用樹枝插著扔進火裡，然後自己掏出一顆燃石。篝火再次變成白金色轟地往上炸開。

    “也不怪您亂想，畢竟我那麼厭惡部落人……其實我變了態度的原因很簡單。”

    蒼康豎起耳朵看向狸比山。

    狸比山正色道：“因為他在凶獸潮中救下了那些孩子。”

    蒼康：“哦？”

    狸比山：“那些都是狸姓的孩子，其中還有一個是我的小孫子，所以他救了他們，我很感激，兩盆異花不算什麼。”

    “狸覽這小子也在裡面？”

    “就是他帶的頭！”

    蒼康皺眉：“小子欠收拾，元巫屋子裡的東西也敢偷。”

    狸比山：“您放心，我已經讓他阿父好好教訓過了。”

    “啊！雨停了！”

    不遠處有失望的喊聲傳來。

    蒼康、狸比山和蒼辛都抬頭望去，發現懸在天際的漩渦狀雨雲慢慢往旁邊散去，雨幕也漸漸變小。

    蒼康對蒼辛示意道：“去把羲巫給請來。”

    “是！”

    蒼辛恭聲應道。

    她召來兇隼，利落地一個翻身跳到兇隼背上，兇隼載著她往湖坑的方向疾速低掠過去。

    很快，葉羲和蒼辛一同坐著兇隼來到篝火邊。

    葉羲看著這堆巨大的篝火，再看著旁邊解剖得七零八落的祖獸屍體，不由暗自咂舌。咂舌氏族的奢侈，祖獸竟然也這麼隨意地烤了吃。

    蒼康：“羲巫大人早上進過食嗎，不如一起來吃點？”

    葉羲也想嚐嚐祖獸肉的味道，所以他沒有推拒，順水推舟地應了下來，笑道：“多謝蒼康大人，那我就不客氣了。”

    蒼康用樹枝插了塊肉給葉羲。

    葉羲向蒼康道過謝後，接過這根插著肉塊的樹枝。

    狸比山將自己的骨匕遞給他：“祖獸肉得吃慢點，對於你來說，最好一絲一絲地吃。”

    葉羲接過骨匕，依言片了片肉下來。

    這祖獸肉雖然熟了，但柔韌性依舊極強，也虧得這骨匕鋒利異常，才能順利將祖獸肉片下。

    片下後，葉羲小心地撕了一絲肉下來放到口中。

    肉絲沒什麼味道。

    葉羲吃過那麼多美食，這絲祖獸肉就像白開水那樣淡而無味，但嚥下後，這絲淡而無味的祖獸肉霎時化成一團炙熱的火焰，要將他的胃給點燃。

蔡仲子

第八百八十四章   什麼孩子

    葉羲額頭微微見汗，臉頰也泛起了紅。

    算起來他只是位八級戰士，祖獸肉的能量對他來說過高了，像是猛地喝了一口高度數白酒，肚子燒得慌。

    不過幸好他還是位元巫。

    葉羲控制著巫力，溫潤的巫力包裹住祖獸肉溢出的能量，很快祖獸肉的能量就被巫力給分散消化掉。

    蒼康：“怎麼樣？”

    葉羲笑道：“沒嘗出味道。”

    “哈哈哈！”蒼康朗聲大笑起來，“那就吃，大塊的吃！一塊不夠兩塊，鳥肉有的是！吃不飽不准走！”

    他又割了兩大塊極樂鳥肉，洗也不洗，將血淋淋的肉塊扔進了火堆中。

    狸比山將身邊的垂絲海棠往葉羲身邊一放，起身行了個禮，十分真誠地對他說：“羲巫大人，這花賠你，我代我們族裡的孩子再向你道個歉！”

    葉羲立刻起身還禮：“族主客氣了，小孩子玩鬧而已，我並沒有放在心上。真要還的話不如還給蒼康大人……”

    “哎！”

    狸比山抬手止住葉羲話頭，道：“我已經還了蒼康大人一盆異草了，這盆垂絲海棠您收著，帶回您的部落去吧，就當我送您的。”

    葉羲低頭一看，這才注意到蒼康身邊有一盆不起眼的異草。

    蒼康搖頭笑著拍了下異草的草莖。

    霎時，腥草散發出一股難聞至極的魚腥味。不，不是單純的魚腥味，像是悶了三天的死魚再加爛水草的味道，奇臭無比，弄得旁邊還在發呆的蒼辛都捂著鼻子看向蒼康。

    蒼康調侃道：“這傢伙給你垂絲海棠，給我居然找了盆腥草，你聞聞！這味道莫不是在故意報復我？待遇差別太明顯了。”

    狸比山：“蒼康大人要是不願意要，再等我一段日子，我再給您找一盆垂絲海棠來。”

    他倒不是故意要熏蒼康，只是能助元巫冥想的異植本來就少，垂絲海棠這種極品奇花就更少了，他翻遍了他們氏族，只有腥草的功效才能媲美垂絲海棠。

    別看腥草臭，但這還是他們族裡的一名元巫忍痛割愛讓出來的，就是他也很肉痛，後悔當初誇下了大話。

    蒼康：“哈哈，我就開個玩笑，腥草也算好東西了，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來，繼續吃吧，別都站著。”

    他招呼葉羲和狸比山坐下。

    兩人再次互相客氣了陣，都坐了下來。

    除了蒼辛外，三人開始聊天，大家很有默契地沒聊昨天的凶獸潮，只聊氏族和羲城的一些有趣的事，就著香噴噴的祖獸肉，這三人也算是相談甚歡。

    葉羲一小口一小口啃著祖獸肉。

    這次他嘗出味道了。

    可以說不愧是祖獸肉，肉質雪白柔韌有嚼勁，即使連鹽都沒放，即使血漬都沒洗乾淨，都依然鮮美得想讓人吞舌頭。

    下肚後，祖獸肉就如同火爐般，源源不斷地在為身體提供能量，不像其它獸肉很快能消化。這下就算有巫力幫忙消化，葉羲依然熱得慌，臉龐通紅，渾身汗嗤嗤地往外冒。

    蒼康：“你說你們羲城部落有很多美食，好吃得其他超級部落都不肯走，我倒好奇了，究竟有多好吃，難道比這祖獸肉還美味？”

    葉羲糾正： “其實羲城並不是部落，城是跟部落不同的一種組織形式，羲城其實名叫羲，就像蒼氏並不是蒼氏部落，而是蒼氏一樣。”

    蒼康：“羲巫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這城跟其他部落究竟有多不一樣，有機會我一定要去瞧瞧。”

    狸比山笑著說：“剛才聽羲巫的描述我就覺得羲城和部落不同了。不如再講講那用植物種子磨成的食物吧，用那種黃色種子真的可以做出凝固的白色食物？”

    一直很安靜的蒼辛突然抬起頭，盯著葉羲，開口道：“別講食物，講講幼塔吧。”

    蒼康和狸比山看向蒼辛。

    葉羲想起了大元巫拜託的事，正色道：“當然。”

    頓了頓，他道：“因為羲城裡孩子太多，一些失去阿父阿姆的，或者阿父阿姆無力照顧的幼兒，會被統一送到幼塔。”

    “幼塔里有專門負責照顧這些孩子的人手，還有脾氣溫和會帶幼兒的巨蟒，至今為止，幼塔還沒有一名孩子發生過意外，全都健康成長著。”

    “等幼塔里的孩子夠歲數後，我們會安排他們去鬥獸場訓練，有專門的戰士教他們怎麼投擲長矛，怎麼用骨刀。除此外，還會安排他們去學塔，教他們認識各種毒蟲凶獸，分辨奇花異草以及認字數數。”

    “你們放心，以後氏族的孩子去了羲城，一定會得到同等的照顧，我保證……”

    蒼康聽到最後一句臉上的笑意完全斂沒了，肅凝道：“你說什麼？”

    狸比山也眉頭一皺：“什麼氏族的孩子去了羲城？”

    葉羲看看蒼康再看看狸比山，見他們兩人都是一副錯愕的模樣，顯然對這件事毫不知情。最後他又看看默然無語的蒼辛，蒼辛表情沒什麼波動，顯然她是知道這件事的。

    默然片刻，葉羲覺得這件事不用隱瞞，實話實說了：“你們的大元巫昨日拜託我照顧氏族的孩子，把你們的孩子送到羲城。”

    狸比山覺得太突然了，嘿地笑了聲，覺得非常荒謬地左右看了看，又用油膩的手狠狠擼了把自己全是發茬的肉腦袋，好像聽到了什麼很好笑的事情。

    蒼康冷靜得盯著葉羲，那目光雖然不緊迫，卻讓葉羲有股莫名的壓力。

    “哪個氏族的孩子，多少歲的孩子？”

    葉羲：“我也不知道，大元巫說蒼辛會安排這件事。”

    三人全部望向蒼辛。

    蒼辛卻垂著眼睛看地面，地面只有一些被剝離的鳥骨，帶著血，根本沒什麼好看。良久，蒼辛面無表情地抬起頭，在壓抑的氛圍中冷冷道：“氏族只要是未覺醒的孩子，不論是蒼氏還是狸氏還是有厭氏的……全部，送到羲城。 ”

    狸比山和蒼康瞳孔登時一縮。

    葉羲也被嚇了一跳。

    “這麼多嗎？”

    他以為只是五六歲以下的小孩。如果未覺醒的孩子都送來羲城，那這個數字會非常龐大。他必須提早通知羲城做準備才行，不然石屋都不夠住的，孩子們來了只能睡山洞。

    蒼辛站起身來，對蒼康恭敬道：“這個消息辛也是今天早上才剛得知，原本想告訴您之後，再由您向其餘十一個族主宣布的。不過現在沒有外人……所以，也差不多。”

    狸比山覺得荒謬又不可置信，逼問蒼辛：“為什麼大元巫要把所有孩子送到羲城去？！”

    蒼辛沒有回答狸比山，只是看向蒼康：“您知道為什麼嗎？”

    蒼康手腳發麻，聽到這個消息後，那暫時被搬開的兩座大山，好像重新重重地砸到他的心頭和肩背上，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看著葉羲的祖巫骨杖扯開嘴角艱難笑了笑，笑容三分了然三分無奈三分不甘，還有一分悲哀：“當然、當然……”

蔡仲子

第八百八十五章   後悔

    身為蒼氏族主，十二氏族中除大元巫外的最高首領，蒼康自然是知道葉羲身份的。

    事實上，自葉羲踏入氏族領地之時，大元巫就感知出了他是祖巫繼承人，並迅速將這個消息告知給了蒼康。

    蒼康之所以會對葉羲如此友善，之所以會請葉羲幫忙填湖，就是為了將葉羲暫留在氏族，好探明他的來歷。然後通過葉羲在氏族的言行，觀察他是否對氏族有惡意。

    可是他沒想到，派去羲城的人還沒回來，大元巫就下了這樣重要的決定。

    這些孩子與其說是送到羲城拜託照顧，不如說是送給羲城，好讓葉羲通過戰士和巫之間的牽絆，用最快的速度變強。

    但是沒了這些孩子，氏族也不再有自己的新生力量，沒有了補充，氏族又該怎麼在一波又一波的凶獸潮中頂住呢？

    即使要送人，也不用將所有孩子都送去啊！

    難道說，氏族……大元巫選擇放棄了？

    狸比山見蒼康說了一半居然不說了，急得跺了跺腳，道：“您倒是說啊！”

    蒼康終究是蒼氏族主，即使心情沉到了谷底，情緒也只外漏了一瞬就調整了過來，他朝狸比山露出一個無奈的笑：“還能是因為什麼，當然是因為孩子們在這裡不安全。”

    “他們留在這裡，各個氏族的元巫還要分心保護他們，不讓他們被頂級凶獸的吼聲震死。”

    “如果他們被送到安全的地方，原本留守在領地的元巫們也能一起跟隨我們戰鬥了，到時候我們的傷亡會更少，說不定能反過來佔上風。”

    狸比山默了默。

    “……你說的對。”

    蒼康拍拍狸比山的肩膀，聲音雄渾，語氣爽朗：“行了，這是好事，別一個兩個的喪著個臉，讓人看得不痛快！你看羲巫大人都沒嫌照顧這麼多孩子麻煩呢，你們倒好，擺著臭臉幹什麼！”

    狸比山和蒼辛被這麼一說，下意識地看向葉羲。

    葉羲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原地，見他們望來，露出一個春風般和煦的笑容。

    狸比山頓時不好意思起來，立刻給葉羲又從篝火裡刺了塊祖獸肉，向葉羲賠罪。

    蒼辛卻沒這麼容易被忽悠過去，因為她知道大元巫真正的意思。

    “剛才忘了說了。”她表情冷漠，聲音也冷得像鐵。

    蒼康似有所覺，用警告的眼神盯著蒼辛。

    蒼辛頭一次公然反抗蒼康，她毫不畏懼地直視著蒼康，抬高聲音，吐字清晰的道：“您覺得這樣的事能瞞得過其他族主嗎？遲早他們會知道的，到時候他們的反應會更大！”

    狸比山皺眉：“什麼？”

    蒼康閉上眼睛。

    蒼辛深吸一口氣，道：“大元巫吩咐，那些將要成為戰士的孩子，由羲巫來幫忙覺醒。”

    話音落後，一片寂靜。

    狸比山瞠目結舌，荒謬道：“讓羲城覺醒，那……那他們還算是我們氏族的人嗎？”

    蒼辛不說話，蒼康也什麼都說不出來。

    氣氛重新陷入死寂。

    “嗶啵！”

    篝火裡的一根圓木被火燒得炸了開來，打破了寂靜。

    這次由葉羲開口：“抱歉，我也是剛知道大元巫原來讓我替孩子們覺醒。如果各位不嫌麻煩的話，或許，十二氏族可以帶各帶一位巫來羲城，由他們來替……”

    蒼康睜開眼：“不行。”

    在眾人的注視中他慢慢道：“那樣就沒意義了。”

    “讓那些孩子去羲城，最重要的一個目的，就是讓你幫他們覺醒，然後以此盡快成為祖巫。如果讓其他巫來覺醒，這一切不就白費了嗎？”

    狸比山騰地一下站起來，一雙豹子眼瞪得溜圓：“祖巫？！”

    “你說祖巫？！！”

    身為十二氏族的族主之一，狸比山是知道氏族由來的，也知道夏部落是由一名祖巫創建起來的，名叫夏蒼祖巫。

    但是，那段歲月太遙遠了。

    遙遠到夏蒼祖巫存在的痕跡全部湮滅，遙遠到所有人都不確定夏蒼祖巫這個人是不是杜撰出來的。

    氏族裡有些人堅信夏蒼祖巫是一位比大元巫還要強大的祖先，但大多數人卻覺得夏蒼祖巫即使存在，或許也只是名普通巫，只是被後代誇大了能力。

    祖巫祖巫，就是一種尊稱。

    包括他也是這樣認為的。

    但現在，他居然聽說大元巫想讓葉羲成為傳說中的祖巫？這簡直比大元巫想把所有孩子送去羲城更讓他震驚！

    狸比山不可置信道：“大元巫是瘋……”

    話說到一半，蒼辛和蒼康立刻瞪向他，出於對大元巫的敬愛，狸比山也理智回籠立刻住了聲。

    狸比山雖然不再說話，但心裡卻翻江倒海。

    他看著年輕的葉羲，又看看遠處高聳的骨塔，大熱天的脊背居然爬起一絲涼意。他怕，怕大元巫因為這些年氏族損失慘重，再加上未來戰勝頭領獸的希望渺茫，開始頭腦糊塗，胡亂找出路了。

    其他人混亂沒關係，但大元巫可是十二氏族的心理支柱，支柱有不穩的跡象，整個氏族都得塌。

    蒼康沒好氣地道：“大元巫沒有瘋！”

    “看到他那根骨杖了嗎？就是夏蒼祖巫傳下來的，祖巫真實存在，而且比大元巫更厲害！”

    “而這位羲巫，就是夏蒼祖巫的傳承者！所以大元巫把要在他身上壓這麼大的希望，別給我亂想！”

    狸比山愣愣地消化了一會，看向葉羲。

    “你真的是……”

    葉羲點頭：“是。”

    狸比山急促地喘了幾口氣，然後低下頭，表情漸漸陰鬱下來。

    他後悔。

    許多年前，曾經的西嶺氏族主曾經跟他談論過夏部落的事，他覺得那里或許有夏蒼祖巫留下來的東西，還邀請狸氏和西嶺氏一起將夏部落的祖地找出來。

    可那時他對式微的夏部落不屑一顧，認為即使有祖地，裡面也不會剩下什麼好東西，不然夏部落就不會衰落成這個樣子了。

    他好糊塗，當時如果他同意了，那麼會不會找到真正的祖地？

    這根骨杖會不會是他們氏族人的？

    ……甚至祖巫繼承人會不會是他們狸氏人？

    如果祖巫繼承人出自氏族，大元巫也不用忍痛把孩子全送給羲城了！

蔡仲子

第八百八十六章   決定

    忽然狸比山心中針刺般的一凜。

    他抬起頭，發現蒼康正沉著臉盯著自己，那目光刀子似的利，彷彿能看透他的內心。

    蒼康冷冷地對他道：“阿山，想過沒有，這麼多年下來，為什麼夏部落沒能再出一位祖巫，以至於淪落到連超級部落都不如的地步？”

    “不要犯蠢，不是誰搶到祖巫骨杖，誰就能成為祖巫繼承人的。”

    狸比山額頭滲出冷汗。

    他不著痕跡地看了葉羲一眼，為剛才洩露出的情緒而後悔。

    現在不同以往，凶獸潮逼得整個氏族幾乎沒有辦法了，大元巫把大部分的希望，都壓在了葉羲這個祖巫繼承人身上，只希望葉羲成為祖巫後，能徹底解決頭領獸危機。

    也幸好葉羲雖出身部落，卻願意幫助氏族。

    但如果因為他剛才不小心洩露的心緒，使得葉羲對氏族產生惡意，成為祖巫後對他們發難，那他罪過就大了。他只是後悔以前沒去找祖巫骨杖，可不是想搶奪祖巫骨杖啊！

    狸比山看了看旁邊的葉羲。

    此時他垂著眼睛，臉色略微發沉。

    看清葉羲此時的神色，狸比山心裡咯噔一下。

    剛要解釋，葉羲已經淡淡開口：“我出自一個名叫塗山的小部落，遇到夏部落是一場意外。”

    所有人一怔，沒想到他會突然說這個。

    葉羲抬起雙眼。

    剛才看到狸比山的表情，他就隱約猜到了他在想什麼。雖然蒼康嚴厲地斥責了狸比山，但只要回憶起夏部落初見時的慘狀，想到被老虎吐出的人骨，負面情緒就開始翻湧，完全壓不下來。

    “當時我先碰到一名比猴子還髒污的小孩，頭髮蓬亂，滿頭污垢，狼狽地吃蟲子填肚子。”

    “我好奇哪個部落會這麼餓孩子，居然放這麼小的小孩出來獨自抓蟲子吃，再加上怕他在路上出事，於是想送他回部落。但那個小孩警惕心很強，於是我只好偷偷跟在他後面。”

    蒼康聽到這裡欲言又止。

    葉羲繼續道：“我跟著那小孩，看到了一個極其弱小落後的部落。所有人無論男女老少都匍匐在地，對著什麼跪拜，祈求憐憫，祈求活命。”

    “你們猜，他們跪拜的是什麼？”

    蒼康蒼辛和狸比山三人沒有不識趣地真猜，只是低著頭。

    葉羲：“那是一頭蠻種黑虎。”

    蒼辛倒吸一口涼氣，蒼康和狸比山頭皮發麻，完全沒想到。

    那是夏部落啊，真的淪落到這麼慘？會全部跪在地上跟一頭蠻種老虎祈求憐憫？確定只是一頭蠻種老虎？！

    葉羲：“當時整個夏部落已經沒有一位巫了。我殺了那頭老虎，但夏部落的酋長依然很害怕我。”

    “他以為我是西嶺氏人，是西嶺氏將他們害成了這樣。”

    “我昨日聽大元巫說氏族出自夏部落。恕我實在無法理解，明明出自同一位祖先，氏族為什麼會對夏部落下這麼狠的手？”

    蒼辛深吸一口氣，道：“羲巫大人不要誤會，是西嶺氏的族主自作主張，大元巫已經狠狠懲罰過他們了，我們也不知道夏部落會……”

    蒼康抬手，示意蒼辛不要再說。

    他站起身來，對著葉羲深深地彎腰行了一禮：“是氏族對不起夏部落……我們願意竭盡全力彌補。”

    葉羲：“當初大元巫怎麼懲罰的他們？”

    蒼康如實道：“剝奪前任蒼氏族主族主地位，並剝奪姓氏，隨後派去頭領獸所在的腹地獵殺頭領獸，殺不完頭領獸，永遠不得回領地。”

    葉羲眼神微緩，翻湧的情緒被安撫了許多。

    這懲罰已經極其嚴厲了，不僅奪去了地位和榮譽，還奪去了生命。頭領獸有多可怕他知道，脫離龐大的狩獵隊去那裡絕對必死無疑，至於殺光頭領獸？靠他一個人怎麼可能？

    葉羲：“其餘參與的西嶺氏人如何懲罰？”

    蒼康：“其餘二十多名頭領被一同派去頭領獸腹地，也永遠不得回領地。”

    “普通戰士呢？”

    蒼康沉默片刻道：“經過這麼多次凶獸潮，活著的已經不足半數了。”

    那就是沒有懲罰過他們。

    葉羲閉了閉眼。

    罷了，他能理解大元巫，大元巫已經做到他所能做的極致了，為了一個夏部落，處死自己族裡的這麼多頂級戰士，換作是他，也未必能做到這樣。

    半息後。

    “關於孩子的事……你們不必擔心。”

    葉羲注視著他們，許下承諾：“等孩子們覺醒成為戰士後，如果他們願意回氏族，我會派人護送他們回來。”

    “同時我許諾，羲城戰士們也會一同加入戰場。”

    “我以夏蒼祖巫的名義起起誓，凶獸潮，我們共同抵抗。”

    狸比山和蒼辛心頭大震，失聲道：“羲巫…… ”

    看剛才葉羲興師問罪的樣子，還以為他對氏族有了芥蒂，會藉由這次難得的機會對付氏族，沒想到居然會承諾將覺醒後的孩子送回來！並且承諾羲城戰士也一同過來抗擊獸潮！

    而且他以夏蒼祖巫的名義起了誓，絕不是在誆騙他們的！

    蒼康心中狂喜。

    得到葉羲的保證，多日來壓在心頭的巨石終於徹底被搬開了。大元巫沒有看錯人，沒有下錯決定，氏族或許有救了！

    “謝謝！”

    蒼康鄭重地向葉羲行禮致謝。

    狸比山和蒼辛也真誠地行了一禮。

    葉羲站起身，搖頭道：“不必謝我，西嶺氏固然對不起夏部落，但在頭領獸凶獸潮的事上，是東邊所有部落對不住你們。這樣的危機，本應該所有超級部落都一同加入的。”

    “可惜我現在僅能保證我所在的羲城過來，等我回去後，我會試著聯繫各大超級部落，請他們也一同參戰。”

    一碼歸一碼。

    氏族完了，羲城也得完，夏部落僅剩的那些人更是一個都活不了。

    回去後他會將氏族這次的見聞原原本本告訴夏部落，如果夏部落對於他這個決定心氣難平，那就等凶獸潮平息後，再找西嶺氏算賬吧！

    葉羲朝他們點點頭：“有朋友來找我了，我先走一步。”

    “是。”

    “是。”

    “羲巫慢走！”

    蒼康、蒼辛和狸比山連忙道。

    葉羲剛才的那番許諾，徹底獲得了他們的敬意，言語都變得非常恭敬，不同於原先表面上的尊敬，現在是發自內心的。

    蒼辛的眼睛甚至有點濕意，為了葉羲剛才那句“在頭領獸凶獸潮的事上，是東邊所有部落對不住你們。”

    “……這就是祖巫繼承人嗎？”

    狸比山看著葉羲遠去的背影，喃喃道。

蔡仲子

第八百八十七章   浪費

    遠處站在屋頂上的聽綠耳朝葉羲揮揮手。

    葉羲朝聽綠耳微微一笑，加快步伐向他走去。聽綠耳也從屋頂上跳下，大步迎了上來。

    葉羲：“來找我？”

    聽綠耳點點頭，神色有些複雜的說：“我聽說昨天大元巫請你上骨塔，所以來看看，怎麼樣，不是什麼壞事吧？”

    葉羲笑道：“當然不是壞事，主要就是孩子的事。”

    聽綠耳抓抓頭。

    他剛才其實聽到了蒼氏族主他們說的話。

    沒辦法，耳朵太靈了，就算站得再遠些也聽得到。

    因為聽到的震撼消息太多，他現在腦子亂糟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再加上葉羲的形像從一名普通部落元巫，驟然變成了祖巫繼承人，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用更恭敬的態度對待葉羲。

    葉羲彷彿沒看出他的糾結，問道：“吃過東西了嗎？”

    “當然，我吃完了才過來的。”聽綠耳看看自己的肚子，“你看我這肚皮是不是挺鼓的，都是被我幾個小孩一人一口餵出來的。”

    剛說完，聽綠耳神色又是一頓。

    他有五個孩子，其中四個沒有覺醒成為戰士，根據剛才聽到的消息，他們就要被送去羲城了。

    葉羲：“那就多走走消消食吧。”

    聽綠耳強打起精神：“好！”

    兩人赤腳踩著被太陽曬得有些發燙的土地，漫無目的地行走著。

    聽綠耳沒有往日活潑話多，一直在默默地想事情。葉羲也沒有開口，讓聽綠耳自己慢慢消化。

    此時周圍的蒼氏人已經全部醒來了。

    因為昨天凶獸潮過後留下大量的凶獸兇蟲屍體，所以今天他們都趁著白天在好好收拾。不要吃的蟲肉讓戰獸一趟一趟地運到別處去，要吃的獸肉則進行剝皮、解剖、清洗、分割等一系列處理。

    肉太多了幾天內吃不光，怕放著腐壞，大家各施手段，有的用煙熏肉，有的用鹽漬肉，有的用冰塊一樣的異石凍肉。

    縱是這樣，肉還是太多了。

    於是肉質差的凶獸肉被毫無不捨地丟棄掉，肉質好的凶獸，也只保留最美味的部位。一頭一噸重的蠻種凶獸經過處理，最後留下的可能只有幾十斤肉。

    肉都這麼浪費，更別說皮了，皮質差的凶獸根本沒人收拾，連皮帶肉統統都扔了。

    這種現象葉羲越走看得越多，看得越多心就越痛。

    這麼多好肉居然被丟掉，如果放到交易區也可以賣個好價錢啊！還有那些普通肉和蟲肉，留給蟄部落人養蟲子多好啊，恙部落派來的幾支蟲潮也很能吃。剩下的肉就算一時吃不完也沒關係，可以放冰窖裡保存，保存不了就放著也沒事，因為腐爛的肉還能用來養星藻。

    想當初在小塗山的時候，普通人如果哪天有一斤肉吃，那就是高興得不得了的事情了，這里扔掉的肉卻幾乎能堆成肉山。

    浪費，太浪費了！

    葉羲心中一陣陣肉痛，但旁邊的聽綠耳卻毫無所覺。

    因為他已經見慣了。

    凶獸海最不缺的就是凶獸，把不要的肉丟掉不要太正常。

    想著心事，聽綠耳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葉羲聊著天，下意識地往人少的地方走。兩人慢慢行走到蒼氏和嗥氏領地的邊界。

    這裡非常寬闊，幾乎見不到人了。

    聽綠耳猶豫了一會，說：“孩子送到你們那後，你打算怎麼安置他們？部落人都很不喜歡我們氏族人吧，如果有戰士找孩子們麻煩，那……”

    “你放心。”

    葉羲停住腳步鄭重道：“羲城有法典，嚴令強者不許欺負弱者，更別說大人欺負小孩了，氏族的孩子們到了那裡，一定會得到妥善照顧，每一個都會平安長大。”

    聽綠耳諾諾地說：“哦哦，我多想了。”

    得到關於孩子的保證聽綠耳放心很多。他清楚自家的幾個皮猴，只要不是戰士故意為難他們，在小孩群中他們是不會吃虧的。

    孩子的事放下後，聽綠耳開始偷眼瞥葉羲的祖巫骨杖。

    葉羲好笑道：“想看就大大方方看吧。”

    他發現聽綠耳今天居然變得有些畏縮了，全沒有以前的爽氣，連話都不敢問，憋了這麼一路才問出來，他得替他憋得慌。

    聽綠耳不好意思地笑起來：“你真的是祖巫繼承人啊？”

    葉羲淺笑著點點頭。

    聽綠耳神奇道：“我還以為祖巫只存在於傳說中，沒想到祖巫繼承人居然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而我居然還認識！”

    葉羲笑著補充道：“不僅認識，他還是你的朋友。”

    聽綠耳眼睛睜大，感覺心臟熱乎乎的。

    原來葉羲把他當朋友，未來祖巫居然視他為朋友，這是多麼令人振奮高興的事！

    “你說的對！”

    聽綠耳得了這句話後像打過了雞血，整個人又變得開朗了起來，不僅嗓門恢復正常音量，步子都開始邁大了。

    兩人走進嗥氏領地。

    ……

    嗥氏也忙得熱火朝天的，人人都在處理昨天的凶獸兇蟲。

    石屋旁邊，角抵正滿臉不耐煩地蹲在地上用骨匕片一條巨腿的腿肉。勞作了一上午，他渾身都是斑斑點點的血漬，雙手也烏糟糟的全是血。

    他黝黑的臉龐面無表情，一雙眉頭深皺著，顯然十分不耐。

    因為要處理這麼多凶獸肉，他已經一上午沒有磨骨粉刻骨片了，他的那些寶貝的刻著字的骨片也不得不搬到屋內，免得被血濺臟。

    而他的嗥獸遠遠地躲在陰涼處，鼻子埋在異草叢裡，好像是在嫌他臭。

    說實話他根本不缺肉吃，也完全不想要這些凶獸屍體，昨晚領凶獸屍體的時候他都沒去。可恨的是，後來看凶獸屍體剩下的太多，幾個九級戰士居然將剩下的強行分配給了他們！

    “角抵！”

    聽綠耳熱情地打招呼。

    角抵抬頭，看到聽綠耳和葉羲後表情登時一亮，立刻站起來向二人行禮，高興道：“見過羲巫大人，見過聽大人！”

    葉羲淺笑著向他頷首還禮。

    聽綠耳笑嘻嘻道：“不用這麼客氣！”

    他看看周圍躺著的數十頭巨大的凶獸屍體，再看看孤零零一個人的角抵，說，“你一個人得弄到什麼時候，不如處理個三四頭，其餘全扔了！”

    葉羲眼皮一跳。

    角抵：“正想這麼做呢，我處理完這頭凶獸就將它們拖走！”

    其實他老早想將它們拖走扔掉了，無奈他的戰獸怕這些血糊糊的屍體弄髒它的毛，拒不肯配合，他要將它們扔掉，只能自己當苦力吭哧吭哧地一頭頭拖走，還不如自己麻煩點解剖了。

    想到這裡，角抵幽怨地看了躲在陰涼處的嗥獸一眼。

    嗥獸將腦袋往旁邊一瞥，繼續咀嚼乾草，微風吹來，額頭雪白的毛髮絲一般飄逸。

蔡仲子

第八百八十八章   請求

    “羲巫！”

    嗥氏的一名元巫大步向他們走來，身後還跟著個捧著石盒的巫弟子。

    角抵看到他們後渾身一凜，將手在獸皮褲上使勁迅速地抹了抹後，搥胸彎腰朝嗥氏元巫行禮。

    聽綠耳的姿態更隨意些，只向嗥氏元巫微微欠身，以示尊敬。因為他是聽氏九級戰士，而且是聽氏嫡系，用不著像角抵那樣恭敬。

    葉羲微笑著點頭致意：“見過元巫大人！”

    “羲巫客氣了，我名厲，叫我厲巫就好。”這名嗥氏元巫臉容和善十分客氣。

    其實厲巫是嗥氏幾個元巫裡最不苟言笑，也是最讓族人敬畏的一位，眉心皺紋和法令紋極深，還喜歡板著臉，看著就不好接近。

    而像角抵這樣的中級戰士，平常是沒有機會離元巫這麼近的，更別說看到厲巫這麼客氣親切的樣子。

    他退後兩步給厲巫和葉羲留下空間，偷眼看著厲巫交談時的親切樣子心中是激動又稱奇。不過想到葉羲也是一位元巫后，他就不奇怪了。

    葉羲：“不知厲巫大人找我什麼事？”

    厲巫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的巫弟子上來，然後將巫弟子手中的石盒捧了過來：“主要是想請羲巫幫個忙，在我們嗥氏下場大雨，這是報酬。”

    他是個不喜歡臭味的人，但因為族人們都在處理凶獸屍體的緣故，到處是血痕，到處都是內臟，族裡臭氣熏天，他聞著難受。

    至於葉羲能不能答應他的請求，他也沒什麼把握，就是來試試。

    葉羲接過石盒。

    對於羲城工藝來說，這是個十分樸素甚至粗糙的石盒，沒有任何雕花，石盒也沒有任何釦子等開關，不過捧起來出乎預料的沉。

    葉羲將石盒打開。

    裡面的東西差點閃瞎他的眼。

    只見裡面居然全都是大荒真種的獸核！五光十色，閃閃發光，估計足足有十幾顆，除了大荒真種的獸核，甚至還有一顆祖獸核其中以及一顆包裹著蠶布的源石！

    這一盒東西就算是放到超級部落也會引起震動哄搶，或者被小心收藏，結果嗥氏元巫這麼隨意就拿出來了。不愧是氏族，財大氣粗，太太太大方了！

    葉羲蓋上石盒，遞還給旁邊那位巫弟子，笑道。

    “厲巫太客氣了，下一場雨而已，不用給這麼豐厚的酬勞。”

    大元巫已經許諾過會給他獸核和源石。雖然厲巫出手很大方，但大元巫出手一定更大方，還不如退回去留個人情。

    厲巫探究地註視著葉羲，發現葉羲目光坦然真誠，不是在故作姿態推脫，也不像是在嫌報酬少不肯收。

    他默了默，真誠地向葉羲欠了欠身：“那就麻煩羲巫了。”

    葉羲：“不必客氣，現在就開始嗎？”

    “請稍等一會，我讓弟子去告訴族人們這個好消息，讓他們把熏著的肉都收進屋裡去。”

    葉羲微笑頷首：“好。”

    他沒想到這位厲巫臉容冷厲，但心卻這麼細，連這個都替族人們考慮到了。

    厲巫朝自己的巫弟子看了一眼，那名巫弟子不用吩咐，就立刻召來一頭彩色長尾飛鳥，騎著彩色飛鳥離開了。

    ……

    彩色長尾飛鳥載著巫弟子在嗥氏領地低空飛翔，它喙一張，發出一聲聲刺耳尖細的尖叫聲：

    “要下雨啦——要下雨啦——！”

    “收肉啦——！！”

    “要下雨啦——！”

    原來這頭艷麗的彩色長尾飛鳥是一頭大鸚鵡，說話又響又溜。

    美中不足的是它說話的聲音就像掐著嗓子的老婆婆，尖利得聽到的嗥氏人忍不住摀住耳朵，有些嗥獸甚至被嚇了一激靈，脾氣差的當場就要朝彩鳥噴唾沫了。

    “都給我聽著，要下雨啦——！！”

    彩色長尾飛鳥尖叫著遠去。

    “要下雨了？”

    穿著虎皮褲虎皮背心的一名壯碩婦女放下手裡的乾柴，直起腰，疑惑地看向自己的伴侶。

    阿土也看向自己的伴侶，看到她被煙熏得麻黑的臉一臉懵懂地看著自己，哈哈大笑道：“你沒聽錯，就是要下雨了！”

    她抬頭看看天，納悶道：“這也不像要下雨的樣子啊。”

    隔壁的鄰居一邊踩滅自己的火堆，一邊大喊：“你們兩人怎麼這麼傻，肯定是那位部落來的元巫要來我們這召雨！快點收拾吧！”

    說罷，他招呼自己的孩子一起跟著七手八腳地收拾起東西來。

    放在架子上熏的熏肉，裝滿鹽石的大鹽缸，還有乾柴也得收拾進去一部分，不然沾上雨水不好燒。

    還有要洗的石鍋獸皮從屋裡搬出來，跳到屋頂上均勻地舖開攤好，最後幾個小孩把獸皮衣一脫，嬉笑著躺在石屋屋頂上等著天上下雨，等著痛痛快快地洗個澡。

    阿土兩口子也趕緊動作起來，邊搬東西邊說。

    “沒想到早上淋過一場，現在還有。”

    “希望那位巫別走了！”

    等嗥氏所有人都準備好後，雨雲開始在嗥氏領地整個上空凝聚，先是淡淡的淺灰色雲汽，接著越來越厚，越來越深，同時地面開始捲起狂沙。

    十分鐘後，一團龐大駭人的鉛灰色雲團在低空出現。

    低得彷彿會壓到地面。

    所有嗥氏人仰頭看著這團雲，翹首期盼。

    “嘩！！”

    暴雨驟然降下。

    “哇！！！”

    屋頂上站著的小娃娃們一個個樂瘋了，高興地在雨幕中手舞足蹈。

    雨水將血淋淋的凶獸屍體、分解的肉塊沖刷乾淨，將地面上的血痕、內臟、組織液等污垢稀釋，然後溶解到土壤中。

    原本血腥污濁的氣息，隨著暴雨被滌蕩一空。

    蒼氏領地，蒼氏人停下手中的活，不高興地看著嗥氏領地上空的雨雲，心裡酸溜溜的。

    “為什麼不在我們蒼氏領地上下雨？”

    蒼氏因為歷史原因，在整個氏族地位格外尊崇，不僅蒼氏人高其他氏族人一等，蒼氏族主更是能統領其餘十一位族主。

    從來都是蒼氏有的其餘氏族沒有，還沒有過其他氏族有蒼氏卻沒有的情況。

    比如那個人工湖，就建在蒼氏領地附近。

    在啃肉的蒼氏人覺得嘴裡的肉突然就不香了，在幹活的蒼氏人活也不想幹了，盯著隔壁的雨雲生悶氣。

    狸氏。

    在幹活的狸氏人也停下手中的活計，羨慕地盯著隔壁的雨雲看。一頭頭火紅色、灰紫色、雪白色的大狸貓吱吱地叫，跳躍著往嗥氏的方向跑。

    幾個狸氏元巫聚到一起望著雨雲交談。

    “那位羲巫在嗥氏下雨。”

    集體無聲很久後。

    “……要不我們過去看看？”一名元巫開口提議。

    “好！”

    “走！”

    能在嗥氏下雨，憑什麼不能在他們狸氏下雨。

    這次的雨雲太龐大，其餘十一個氏族全都看到了，連一北一南兩個地處最邊緣的鯀氏和中曲氏都看到了。

    各氏族高層不約而同地蠢蠢欲動，集體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