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前面就是南奕的白色小別墅,陸銘用手勢招呼大家往那邊沖。
他先到了別墅的大門口,回過身,等著何叔。
何叔被身後一群奇形怪狀的瘋癲態融合體狂追,竟然爆了種,也跑得飛快,絲毫都沒比其他人慢。
他氣喘吁吁地跑到了,彎下腰,把手伸進門軸與牆之間的縫隙,一陣摸索。
他好像扳了一下什麼東西,厚重的大門竟然自動緩緩打開了。
裴染:?
這麼高科技的時代,一個叫科技先鋒黨的黨派首腦家裡的大門,竟然用的是這麼原始的機械機關。不過少一點各種智能控制系統,在沉寂中,更不容易壞。
所有人火速躲進門裡。
何叔一進門,就直奔門旁的一座大理石雕像。
大理石雕像加上厚重的底座,足有兩米多高,瞪著白茫茫的眼珠,俯視眾人,何叔衝過去,踮腳掰了一下雕像手裡的弓箭,把它的箭轉了個角度,由斜向上改成斜向下。
大門立刻動了,開始緩緩地合上。
自動關門的速度不快,不慌不忙的,看著讓人著急。
眼看舉著電鋸的瘋狂清潔工馬上就要殺到了,那扇門終於斯斯文文地合上了最後一道縫。
「匡——」
有東西砸在金屬門上,然後又是一長串乒乒乓乓砸門的聲音。
然而金屬大門厚而結實,紋絲不動。
小隊成員們這才喘了口氣,回過頭,打量這幢白色的別墅。
別墅門窗緊閉,窗子居然用難看的鐵柵特別加固過,嚴實得像個堡壘。
何叔熟門熟路,就往裡走,其他人也跟上。
「嗖——」
才一越過雕像,就是一聲破空的輕響。
裴染本能地一個翻滾,躲到了院子裡的石頭噴泉後。
躲開之後,才看清自己躲的是什麼。
是一種裴染沒見過的奇怪的箭,金屬質地,箭柄很短,還沒有手掌長,箭頭倒是鋒利尖銳。
而且不止一支。
別墅如同一座防守嚴密,不知從什麼地方射出一支支這種箭,而且勁道極足,發出嗖嗖的聲響,朝這邊扎過來。
阿布和上野徹也跟過來了,躲在噴泉後,陸銘和米亞何叔他們火速後退,縮回到雕像的底座後面。
陸銘轉向何叔,滿臉疑問,何叔一臉驚恐地攤開手,明顯是在表示:我也不知道院子裡怎麼會有這種機關啊!
這箭的力道是真心實意打算殺人,不是開玩笑,人人都不敢露頭。
就這麼僵持住了。
想過來救援,結果反而被對方的機關攔在外面,連小樓的門都進不了。
他們一躲起來,射過來的箭就停了。
機械蜘蛛悄悄從裴染口袋裡爬出來,順著她的腿飛快地下去,從雕像後探出頭。
「果然是動作感應觸發的機關,只對大型目標有感應,會忽略我這種小東西。」
他說他自己是個「小東西」。
W毫無察覺,繼續研究,「看起來很像是類似連發弩箭的機關,我看到了兩個射出的位置,都在別墅二樓窗口。我掃瞄過了,沒有發現其他射擊點。」
所以眼下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用異能直接轟掉射擊點。
然而這次這支隊伍,除了阿布,人人都留著一手,裴染也不打算用自己的綠光。
她掃視一遍草地。
「地上有射過箭的痕跡,翻開的泥土痕跡不舊,說明前不久就有人,或者瘋癲融合體闖入過,射過弩箭,弩箭又被人重新收走了。」
W回答:「沒錯,說明最近別墅裡還住著人。」
裴染無奈,「裡面的人不知道在幹什麼。」
明明是來救他,還得先過他院子裡的這關。
裴染看見,陸銘忽然拿下背包,從裡面摸出一個哨子。
「嘟——」
「嘟——」
裴染:「……」
裴染:這裡沒門鈴,他就自己弄出來一個,想把房主嘟嘟出來。
W說:「在這種遍地瘋癲態融合體的小島上,弄出這麼大動靜,真是相當理智。」
陸銘冒險嘟嘟了好幾聲,都沒什麼用,小樓那邊依舊安靜,沒有半個人影。
W說:「其實也有別的辦法。」
機械蜘蛛在草葉的掩護中,悄悄沿著草地飛快地往前爬,很快就爬出一段距離,停下來。
他說:「「二樓的射擊點有死角,只覆蓋了前院大約五分之四左右的面積,從我現在站的這條線起,再向前,就會脫離弩箭的覆蓋範圍。」
裴染明白他的意思,只要衝過去的速度足夠快,就能抵達安全區域。
問題是,弩箭太多,速度又快,何叔和阿布肯定衝不過去。要麼讓他們暫時留在這裡,等別人先進去再說,要麼就得幫他們處理掉二樓的射擊口。
總不能在這裡藏一輩子。
反正她用機械手掏了唐古大壩的肚子,又炸了思考者的事,黑井人人都知道,她的身手也算不上什麼秘密。
裴染心中估算了一下,就衝出去了。
感應裝置很靈敏,她一動,二樓的弩箭緊跟著飛快地射下來。
裴染在奔跑中連著幾個翻滾,躲開一支支弩箭,成功抵達機械蜘蛛所在的位置。
她一過來,機械蜘蛛就立刻跟上,躍上她的褲腳,悄悄沿著她的腿往上爬,溜回她的口袋裡。
裴染到了安全區域,也沒有停,來到小樓前,沿著外牆往上攀爬。
她幾下就上去了,扒在二樓的窗口外,一把就把上面藏著的射擊裝置扯了下來。
像是個可以連發的機械弩,旁邊是放弩箭的彈藥匣,後面還有複雜的連線。
裴染把它扔在窗台上,溜下去,又來到小樓另一邊,像隻壁虎一樣,俐落地爬上去。
她把這邊的射擊點也同樣處理掉了,才回過頭,對躲起來的幾個人做了個「過來」的手勢。
其他幾個人如釋重負,離開躲藏的地方,竄到門口。
陸銘輕輕扭了一下門。
門像是鎖著的,他又看向何叔。
何叔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摸門框上的雕花,好像在找開門的機關。
阿布是最後一個到的,她上前兩步,一把按住何叔伸出去的手。
她不讓他們開門。
裴染還沒下去,踩著外牆的凸沿,居高臨下,看得很清楚:阿布在按上何叔的手的瞬間,怔了怔,臉上忽然多出了一點憐憫的神色。
不知她又看見什麼了。無論是什麼,對何叔肯定不是好事。
何叔嚇了一跳,更不敢動了,陸銘轉過頭,望向阿布。
阿布對陸銘搖了搖頭,低下頭,彷彿在用心感受什麼。
裴染在心中對W說:「所以阿布預知了開門會有危險。」
W答:「我猜也是。」
裴染琢磨:「可是,如果先知預知了一件事,又能通過預知,改變這件事,讓它不再發生,那這種預知,還能算做是預知嗎?」
W說:「如果把世界上發生的事件理解成一條線,就會覺得這種預知前後自相矛盾,但是如果把世界理解成一棵滿是分支的樹,就沒有問題了。」
裴染懂他的意思,她輕輕一提,把自己拉到二樓的窗沿上,悄悄蹲在那裡,低頭望著阿布琢磨。
「你是說,世界就像一棵樹,我們就是樹上的猴子,察覺到一根樹杈上有危險,就立刻竄到另一根樹杈上?」
她竄得太快,機械蜘蛛緊緊地用腳爪抓住她的衣服。
W:「你說就可以了,不用自己表演。」
裴染騰出一隻手,捏了捏口袋裡的蜘蛛,威脅:「你說我是猴兒?再胡說八道,我就捏斷你的爪爪。」
W:「聯邦有小動物保護法,我要去告你虐待自己的寵物。」
他倆鬥著嘴,那邊,阿布終于思索完了,仰起頭,看向裴染。
她指了指裴染身邊二樓的窗口。
裴染看懂了她的眼神——她像是在說,這邊的樹杈是安全的,可以進去。可惜沒法清晰地對裴染表達。
裴染鬆開蜘蛛,對阿布比了個大拇指,往房間裡觀察了一下,就伸出機械手,攥住金屬柵欄,往旁邊輕輕拉了拉。
阿布怔住了:沒想到裴染完全理解了她的意思,而且立刻按她的話行動。
柵欄在裴染手中就像麵條一樣,乖乖地彎向旁邊,裡面的玻璃窗反鎖著,裴染拉不開,乾脆一拳搗碎玻璃,三兩下擴大洞口,側身敏捷地鑽了進去。
進來就是二樓開放式的起居室,每扇窗都嚴實地拉著窗簾,但是並不幽暗,亮著燈。
裴染在心中說:「沒有停電。」
W說:「應該是有自己獨立的供電系統。」
這座小樓防守不錯,又有電,倒是很適合當做末世的堡壘。
起居室裝修雅致,沙發和其他傢俱的線條都很簡潔,牆上寥寥地掛著幾幅畫。
裴染掃視一圈,隱隱地覺得這個房間,好像有哪裡很不對勁。
哪裡呢?
一切都看起來非常正常,正常得不能再正常,裴染心中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卻揮之不去。
她悄悄地又往前走了幾步,突然明白了。
它在這種時候,正常得太過異常。
「W,你注意到一件怪事沒有。這裡竟然沒有任何著火的痕跡。」
從沉寂發生到現在,一輪接一輪地升級,連隱形眼鏡上的字都燒了,這幢房子,至少是這個會客廳,竟然完全沒被燒過。
別墅的消防噴淋系統也許能滅火,但是這裡連一星半點著過火的痕跡都沒有。
再往前是寬敞的走廊,仍然毫無焦痕。
目所能及之處,到處都是這樣。
聯邦確實發送過要求大家處理掉文字的警告信息,或者房主自己聰明,提前意識到了,搶先處理過房子裡的所有文字。
可是也不對。
處理自己身上的文字花不了多少時間,但是這是一整幢別墅,看得見的地方和看不見的地方,有文字的東西理當多到排山倒海,當時時間那麼緊,得多快的速度才能搶在沉寂升級之前,把整幢房子的所有文字清理乾淨?
裴染瞥了眼牆上的一副畫,湊過去研究。
「看,畫上連落款都沒有。」
不是把落款刮掉了,而是本身就沒有。
裴染悄悄往前,隨手抄起邊桌上擺著的銅製獅子,就連底座上都沒個商標。
這是一幢完全沒有字的房子,去文字化工作,在這裡完成得極其徹底。
身後忽然有「喀」的一聲輕響。聲音很輕,但是逃不過裴染和W的耳朵。
身後的人完全沒料到,只是這一聲出賣他的細微聲響,裴染就突然動了。
他還沒搞清是怎麼回事,人已經被裴染按在地毯上,手裡的弩被繳了,肩膀被反關節扯著,一陣陣疼痛。
他不敢吭聲,努力回頭看向裴染,一眼看見她作戰服胸前的切開的圓形標誌。
是FBSMD的標誌,他們是聯邦派來的人,應該是救援隊,他不再掙扎了。
裴染也已經看清了。
這個端著把弩,看起來最多也就三十歲的男人,就是這次的救援對象,南奕。
和傳承黨的巴瑟威一樣,科技先鋒黨的這個南奕,相貌氣質也相當出眾。
他身上穿著厚睡袍,脖子上還掛著隔音耳罩。
外面剛剛都鬧翻天了,他竟然還在睡覺。
裴染鬆開他的胳膊,放他起來,指了指樓下,做了個雙手開門的動作。
南奕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當先帶路,快步走到前面的樓梯口,順著樓梯下樓。
裴染一看見底樓大廳,就默了默。
南奕在這裡也設好了機關陷阱。
幸好剛才何叔沒有貿然開門,只要門一開,所有弩箭就會一起發射,把門口的人射成刺蝟。
阿布的判斷是完全正確的。
南奕走過去,把布好的機關一一鬆開機括,這才去打開門,放門外等著的陸銘他們幾個進來。
裴染站在二樓的樓梯上往下看,忽然看見什麼東西一動。
是發射弩箭的裝置,有一架沒有鬆徹底,一支弩箭突然嗖地飛了出去。
它差點就射中南奕的後心,因為南奕剛好做了個側身的動作,險險地擦過他的身側。
南奕後面的陸銘倒是一眼看見了,他反應極快,馬上閃身躲開。
弩箭掠過他,勢頭稍減,直接扎進後面的阿布的大腿。
「彭」地一聲。
這種造型奇怪的弩箭果然不只是簡單的弩箭,它的箭頭竟然爆了。
阿布的腿上頓時血肉模糊。
裴染靜默片刻,才說:「她剛才站在門口想了半天,也沒預見到自己進門以後會被射這麼一箭麼?」
阿布腿一軟,跪倒在地板上,神情痛苦,卻死死忍著沒有出聲,看她的表情,倒像是也沒有絲毫意外。
裴染意識到,也許她已經預見到了。
這就是她選擇的。
或許這是在無數種樹枝般分叉的可能性中,她能選擇的最好的結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