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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九階幻方】一級沉寂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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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0-25 09:50:30
第90章

  前面就是南奕的白色小別墅,陸銘用手勢招呼大家往那邊沖。

  他先到了別墅的大門口,回過身,等著何叔。

  何叔被身後一群奇形怪狀的瘋癲態融合體狂追,竟然爆了種,也跑得飛快,絲毫都沒比其他人慢。

  他氣喘吁吁地跑到了,彎下腰,把手伸進門軸與牆之間的縫隙,一陣摸索。

  他好像扳了一下什麼東西,厚重的大門竟然自動緩緩打開了。

  裴染:?

  這麼高科技的時代,一個叫科技先鋒黨的黨派首腦家裡的大門,竟然用的是這麼原始的機械機關。不過少一點各種智能控制系統,在沉寂中,更不容易壞。

  所有人火速躲進門裡。

  何叔一進門,就直奔門旁的一座大理石雕像。

  大理石雕像加上厚重的底座,足有兩米多高,瞪著白茫茫的眼珠,俯視眾人,何叔衝過去,踮腳掰了一下雕像手裡的弓箭,把它的箭轉了個角度,由斜向上改成斜向下。

  大門立刻動了,開始緩緩地合上。

  自動關門的速度不快,不慌不忙的,看著讓人著急。

  眼看舉著電鋸的瘋狂清潔工馬上就要殺到了,那扇門終於斯斯文文地合上了最後一道縫。

  「匡——」

  有東西砸在金屬門上,然後又是一長串乒乒乓乓砸門的聲音。

  然而金屬大門厚而結實,紋絲不動。

  小隊成員們這才喘了口氣,回過頭,打量這幢白色的別墅。

  別墅門窗緊閉,窗子居然用難看的鐵柵特別加固過,嚴實得像個堡壘。

  何叔熟門熟路,就往裡走,其他人也跟上。

  「嗖——」

  才一越過雕像,就是一聲破空的輕響。

  裴染本能地一個翻滾,躲到了院子裡的石頭噴泉後。

  躲開之後,才看清自己躲的是什麼。

  是一種裴染沒見過的奇怪的箭,金屬質地,箭柄很短,還沒有手掌長,箭頭倒是鋒利尖銳。

  而且不止一支。

  別墅如同一座防守嚴密,不知從什麼地方射出一支支這種箭,而且勁道極足,發出嗖嗖的聲響,朝這邊扎過來。

  阿布和上野徹也跟過來了,躲在噴泉後,陸銘和米亞何叔他們火速後退,縮回到雕像的底座後面。

  陸銘轉向何叔,滿臉疑問,何叔一臉驚恐地攤開手,明顯是在表示:我也不知道院子裡怎麼會有這種機關啊!

  這箭的力道是真心實意打算殺人,不是開玩笑,人人都不敢露頭。

  就這麼僵持住了。

  想過來救援,結果反而被對方的機關攔在外面,連小樓的門都進不了。

  他們一躲起來,射過來的箭就停了。

  機械蜘蛛悄悄從裴染口袋裡爬出來,順著她的腿飛快地下去,從雕像後探出頭。

  「果然是動作感應觸發的機關,只對大型目標有感應,會忽略我這種小東西。」

  他說他自己是個「小東西」。

  W毫無察覺,繼續研究,「看起來很像是類似連發弩箭的機關,我看到了兩個射出的位置,都在別墅二樓窗口。我掃瞄過了,沒有發現其他射擊點。」

  所以眼下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用異能直接轟掉射擊點。

  然而這次這支隊伍,除了阿布,人人都留著一手,裴染也不打算用自己的綠光。

  她掃視一遍草地。

  「地上有射過箭的痕跡,翻開的泥土痕跡不舊,說明前不久就有人,或者瘋癲融合體闖入過,射過弩箭,弩箭又被人重新收走了。」

  W回答:「沒錯,說明最近別墅裡還住著人。」

  裴染無奈,「裡面的人不知道在幹什麼。」

  明明是來救他,還得先過他院子裡的這關。

  裴染看見,陸銘忽然拿下背包,從裡面摸出一個哨子。

  「嘟——」

  「嘟——」

  裴染:「……」

  裴染:這裡沒門鈴,他就自己弄出來一個,想把房主嘟嘟出來。

  W說:「在這種遍地瘋癲態融合體的小島上,弄出這麼大動靜,真是相當理智。」

  陸銘冒險嘟嘟了好幾聲,都沒什麼用,小樓那邊依舊安靜,沒有半個人影。

  W說:「其實也有別的辦法。」

  機械蜘蛛在草葉的掩護中,悄悄沿著草地飛快地往前爬,很快就爬出一段距離,停下來。

  他說:「「二樓的射擊點有死角,只覆蓋了前院大約五分之四左右的面積,從我現在站的這條線起,再向前,就會脫離弩箭的覆蓋範圍。」

  裴染明白他的意思,只要衝過去的速度足夠快,就能抵達安全區域。

  問題是,弩箭太多,速度又快,何叔和阿布肯定衝不過去。要麼讓他們暫時留在這裡,等別人先進去再說,要麼就得幫他們處理掉二樓的射擊口。

  總不能在這裡藏一輩子。

  反正她用機械手掏了唐古大壩的肚子,又炸了思考者的事,黑井人人都知道,她的身手也算不上什麼秘密。

  裴染心中估算了一下,就衝出去了。

  感應裝置很靈敏,她一動,二樓的弩箭緊跟著飛快地射下來。

  裴染在奔跑中連著幾個翻滾,躲開一支支弩箭,成功抵達機械蜘蛛所在的位置。

  她一過來,機械蜘蛛就立刻跟上,躍上她的褲腳,悄悄沿著她的腿往上爬,溜回她的口袋裡。

  裴染到了安全區域,也沒有停,來到小樓前,沿著外牆往上攀爬。

  她幾下就上去了,扒在二樓的窗口外,一把就把上面藏著的射擊裝置扯了下來。

  像是個可以連發的機械弩,旁邊是放弩箭的彈藥匣,後面還有複雜的連線。

  裴染把它扔在窗台上,溜下去,又來到小樓另一邊,像隻壁虎一樣,俐落地爬上去。

  她把這邊的射擊點也同樣處理掉了,才回過頭,對躲起來的幾個人做了個「過來」的手勢。

  其他幾個人如釋重負,離開躲藏的地方,竄到門口。

  陸銘輕輕扭了一下門。

  門像是鎖著的,他又看向何叔。

  何叔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摸門框上的雕花,好像在找開門的機關。

  阿布是最後一個到的,她上前兩步,一把按住何叔伸出去的手。

  她不讓他們開門。

  裴染還沒下去,踩著外牆的凸沿,居高臨下,看得很清楚:阿布在按上何叔的手的瞬間,怔了怔,臉上忽然多出了一點憐憫的神色。

  不知她又看見什麼了。無論是什麼,對何叔肯定不是好事。

  何叔嚇了一跳,更不敢動了,陸銘轉過頭,望向阿布。

  阿布對陸銘搖了搖頭,低下頭,彷彿在用心感受什麼。

  裴染在心中對W說:「所以阿布預知了開門會有危險。」

  W答:「我猜也是。」

  裴染琢磨:「可是,如果先知預知了一件事,又能通過預知,改變這件事,讓它不再發生,那這種預知,還能算做是預知嗎?」

  W說:「如果把世界上發生的事件理解成一條線,就會覺得這種預知前後自相矛盾,但是如果把世界理解成一棵滿是分支的樹,就沒有問題了。」

  裴染懂他的意思,她輕輕一提,把自己拉到二樓的窗沿上,悄悄蹲在那裡,低頭望著阿布琢磨。

  「你是說,世界就像一棵樹,我們就是樹上的猴子,察覺到一根樹杈上有危險,就立刻竄到另一根樹杈上?」

  她竄得太快,機械蜘蛛緊緊地用腳爪抓住她的衣服。

  W:「你說就可以了,不用自己表演。」

  裴染騰出一隻手,捏了捏口袋裡的蜘蛛,威脅:「你說我是猴兒?再胡說八道,我就捏斷你的爪爪。」

  W:「聯邦有小動物保護法,我要去告你虐待自己的寵物。」

  他倆鬥著嘴,那邊,阿布終于思索完了,仰起頭,看向裴染。

  她指了指裴染身邊二樓的窗口。

  裴染看懂了她的眼神——她像是在說,這邊的樹杈是安全的,可以進去。可惜沒法清晰地對裴染表達。

  裴染鬆開蜘蛛,對阿布比了個大拇指,往房間裡觀察了一下,就伸出機械手,攥住金屬柵欄,往旁邊輕輕拉了拉。

  阿布怔住了:沒想到裴染完全理解了她的意思,而且立刻按她的話行動。

  柵欄在裴染手中就像麵條一樣,乖乖地彎向旁邊,裡面的玻璃窗反鎖著,裴染拉不開,乾脆一拳搗碎玻璃,三兩下擴大洞口,側身敏捷地鑽了進去。

  進來就是二樓開放式的起居室,每扇窗都嚴實地拉著窗簾,但是並不幽暗,亮著燈。

  裴染在心中說:「沒有停電。」

  W說:「應該是有自己獨立的供電系統。」

  這座小樓防守不錯,又有電,倒是很適合當做末世的堡壘。

  起居室裝修雅致,沙發和其他傢俱的線條都很簡潔,牆上寥寥地掛著幾幅畫。

  裴染掃視一圈,隱隱地覺得這個房間,好像有哪裡很不對勁。

  哪裡呢?

  一切都看起來非常正常,正常得不能再正常,裴染心中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卻揮之不去。

  她悄悄地又往前走了幾步,突然明白了。

  它在這種時候,正常得太過異常。

  「W,你注意到一件怪事沒有。這裡竟然沒有任何著火的痕跡。」

  從沉寂發生到現在,一輪接一輪地升級,連隱形眼鏡上的字都燒了,這幢房子,至少是這個會客廳,竟然完全沒被燒過。

  別墅的消防噴淋系統也許能滅火,但是這裡連一星半點著過火的痕跡都沒有。

  再往前是寬敞的走廊,仍然毫無焦痕。

  目所能及之處,到處都是這樣。

  聯邦確實發送過要求大家處理掉文字的警告信息,或者房主自己聰明,提前意識到了,搶先處理過房子裡的所有文字。

  可是也不對。

  處理自己身上的文字花不了多少時間,但是這是一整幢別墅,看得見的地方和看不見的地方,有文字的東西理當多到排山倒海,當時時間那麼緊,得多快的速度才能搶在沉寂升級之前,把整幢房子的所有文字清理乾淨?

  裴染瞥了眼牆上的一副畫,湊過去研究。

  「看,畫上連落款都沒有。」

  不是把落款刮掉了,而是本身就沒有。

  裴染悄悄往前,隨手抄起邊桌上擺著的銅製獅子,就連底座上都沒個商標。

  這是一幢完全沒有字的房子,去文字化工作,在這裡完成得極其徹底。

  身後忽然有「喀」的一聲輕響。聲音很輕,但是逃不過裴染和W的耳朵。

  身後的人完全沒料到,只是這一聲出賣他的細微聲響,裴染就突然動了。

  他還沒搞清是怎麼回事,人已經被裴染按在地毯上,手裡的弩被繳了,肩膀被反關節扯著,一陣陣疼痛。

  他不敢吭聲,努力回頭看向裴染,一眼看見她作戰服胸前的切開的圓形標誌。

  是FBSMD的標誌,他們是聯邦派來的人,應該是救援隊,他不再掙扎了。

  裴染也已經看清了。

  這個端著把弩,看起來最多也就三十歲的男人,就是這次的救援對象,南奕。

  和傳承黨的巴瑟威一樣,科技先鋒黨的這個南奕,相貌氣質也相當出眾。

  他身上穿著厚睡袍,脖子上還掛著隔音耳罩。

  外面剛剛都鬧翻天了,他竟然還在睡覺。

  裴染鬆開他的胳膊,放他起來,指了指樓下,做了個雙手開門的動作。

  南奕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當先帶路,快步走到前面的樓梯口,順著樓梯下樓。

  裴染一看見底樓大廳,就默了默。

  南奕在這裡也設好了機關陷阱。

  幸好剛才何叔沒有貿然開門,只要門一開,所有弩箭就會一起發射,把門口的人射成刺蝟。

  阿布的判斷是完全正確的。

  南奕走過去,把布好的機關一一鬆開機括,這才去打開門,放門外等著的陸銘他們幾個進來。

  裴染站在二樓的樓梯上往下看,忽然看見什麼東西一動。

  是發射弩箭的裝置,有一架沒有鬆徹底,一支弩箭突然嗖地飛了出去。

  它差點就射中南奕的後心,因為南奕剛好做了個側身的動作,險險地擦過他的身側。

  南奕後面的陸銘倒是一眼看見了,他反應極快,馬上閃身躲開。

  弩箭掠過他,勢頭稍減,直接扎進後面的阿布的大腿。

  「彭」地一聲。

  這種造型奇怪的弩箭果然不只是簡單的弩箭,它的箭頭竟然爆了。

  阿布的腿上頓時血肉模糊。

  裴染靜默片刻,才說:「她剛才站在門口想了半天,也沒預見到自己進門以後會被射這麼一箭麼?」

  阿布腿一軟,跪倒在地板上,神情痛苦,卻死死忍著沒有出聲,看她的表情,倒像是也沒有絲毫意外。

  裴染意識到,也許她已經預見到了。

  這就是她選擇的。

  或許這是在無數種樹枝般分叉的可能性中,她能選擇的最好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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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7 天前
第91章

  阿布突然中箭,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圍過去看阿布的傷,裴染也從樓梯上下來了。

  阿布腿上的傷口炸得很猙獰,不過好在當時弩箭勁道已經弱了,只傷在皮肉,沒碰到骨頭。

  她自己忍著痛,從背包裡摸出醫藥包,裴染和米亞上尉不用她動手,一起幫她清潔處理傷口。

  南奕一臉抱歉,又去仔細檢查了一遍,確認真的再沒有沒鬆開的機括了,才去把大門重新關好,掃視這一圈人。

  他看見何叔了,一臉納悶,彷彿在問:你跑到這兒來幹什麼?

  這是一座相對安全的小型堡壘,南奕似乎住得安穩自在,並沒有看見救援人員以後,如同遇到了救星,感激涕零,馬上急著要走的意思。

  陸銘打開手環屏幕,把一組避難所的系列圖片給南奕看。

  圖片明顯是提前畫好的,裴染只瞥一眼,就知道是出自W的手筆。

  W解釋:「我們有一整套沉寂狀態下救援的標準流程,每個救援小隊都會配備這樣一組圖片,用來向被救援對象說明黑井的情況。」

  他畫得很好懂,南奕看明白了。

  他彷彿思索了片刻。再安全的堡壘,也沒有能說話的避難所好。

  南奕想了想,在手環屏幕上畫了一艘小船,又畫了一個狀似飛行器的東西,滿臉詢問地看向陸銘。

  他是在問:如果走的話,要怎麼離開小島?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陸銘只得自己動筆,在南奕畫出來的飛行器上,添上了一個大窟窿。

  南奕:「……」

  飛行器被鳥撞壞了,還走什麼走。

  陸銘又動手在飛行器旁添了些波浪線,大概是想說,壞掉的飛行器現在正停在海邊。

  緊接著,他又在旁邊畫出好幾個莫名其妙的形狀,神仙也認不出來是什麼,南奕看得一臉茫然。

  陸銘想了想,重新畫了一根棍,棍頂添上一個長方形的頭。

  裴染懂了,他是在畫一把錘子。

  南奕很機敏,這回也看明白了,知道陸銘的意思應該是:飛行器壞了,他很需要各種修飛行器的工具,倒不一定非得是把錘子。

  他立刻對大家比了個「跟我來」的手勢。

  他們來來去去地畫畫時,裴染和米亞動作俐落,已經幫阿布簡單地包紮好了。

  兩人攙起阿布,所有人都跟著南奕穿過走廊,來到一個房間的門前。

  南奕扭開門,望向陸銘,像是在問:你是要這個嗎?

  陸銘完全震驚了。

  這不是一個工具房,而是一個真正的寶藏洞窟。

  房間裡放著一排排開放式的架子,上面分門別類地擺滿了各種工具和零件,還有大大小小的箱子和盒子,難得的是,上面都沒有字。靠牆一圈全是櫃子,裡面想必也是類似的東西。

  這裡看著比專業的商店東西還齊全,簡直就是機械維修工的天堂。

  陸銘眼睛亮了,如獲至寶,立刻走進去。

  他順手打開手環虛擬屏,在剛剛的飛行器旁邊畫了個月亮,又在飛行器的大窟窿上畫了個錘子,然後用手比劃飛行器飛走的手勢。

  他是在說:連夜修好飛行器,我們立刻就走。

  南奕按住他的手,堅決地遙遙頭。

  他用手指劃掉飛行器上的月亮,改成了太陽。

  他是在說,要白天才能去修。

  為什麼?

  彷彿在回答裴染心中的問題,外面忽然遙遙地傳來奇怪的聲響。

  「咕嘰咕嘰——」

  「匡匡匡匡——」

  「咕嘰咕嘰——」

  「匡匡匡匡——」

  「匡匡匡」的聲音還很整齊,就像有什麼東西正在用同一個節奏一起拍打地面,聲音清晰。

  陸銘立刻走到窗口,把窗簾掀開一點,從縫裡向外張望——有別墅的高牆擋著,只能看到比這裡地勢更高的地方,那邊什麼都沒有。

  南奕把陸銘的虛擬屏轉了個方向,在屏幕上畫畫。

  他畫的是個大包,周圍有水波,天空中掛著月亮,估計就是這座小島,小島上彎曲的曲線應該是道路。

  南奕又在路上添了一大團混亂的黑線。

  大家一起盯著那團黑線琢磨——這就是發出「咕嘰咕嘰」,「匡匡匡匡」的聲音的東西?

  這算是個什麼怪物?

  無論如何,南奕的意思還是清晰地表達出來了:這座島上,夜晚外面很危險,不要去修什麼飛行器,一切都等天亮了再說。

  南奕指了指樓上,又指了指大家,把雙手合掌,放在臉側,閉上眼睛。

  這是在說,樓上有房間給大家休息。

  他對離島更熟悉,陸銘只思索了片刻,就點頭同意了。

  裴染望著陸銘剛剛掀開過一點的窗簾出神。

  她剛才看見,折騰到現在,外面的天已經快黑了,夜幕降臨前的天空中,偶爾有幾隻鳥飛過,不知是活的海鷗,還是融合體。

  島上停電了,整座小島都籠罩在傍晚的昏暗中。

  從這扇窗看出去,剛好能瞥到半山腰上的皇室莊園,那就是她心心念念想去的地方。

  她收回目光,忽然發現,阿布正在目不轉睛看著她。

  她的眼中,全是顯而易見的憂慮。

  南奕當先引路,帶著大家上樓。

  他先來到二樓的一個房間門前,把食指立在唇邊,比了個噓,示意大家輕聲,然後才慢慢扭開門把手。

  房間裡開著一盞小夜燈,床上竟然還睡著一個人。

  是個男孩子,最多大概十歲上下,也戴著隔音耳罩,睡得很熟。

  W是個資料庫,這種事從來難不倒他,他立刻說:「這是南奕的弟弟,叫南軒,原來也在這裡。」

  裴染有點驚奇,「這麼小的小孩,居然活到了現在,都沒有亂出聲。」

  W回答:「很簡單,因為他先天喉部異常,不能說話。醫療系統裡的記錄顯示,南軒本來年紀夠了,今年會開始做一系列喉部再造手術,結果遇到了沉寂。」

  這倒是正好。

  看來這次的救援對象又多了一個。

  南奕給大家看過弟弟,才繼續沿著走廊向前,一口氣打開好幾間客房的門。

  他給每個人都分了一間,讓大家今晚休息。

  陸銘對南奕比了個手勢,要下樓去找修飛行器的工具和配件,南奕環顧一圈,又點了一下上野徹,做了個搬東西的動作。

  可能要搬動工具房裡架子上的箱子,他需要多一個勞動力。

  上野徹自從出發後,一直很高冷,站在旁邊什麼都不參與,看見南奕指揮他,一臉的不高興,不過還是去了。

  等他們三個下樓,外面走廊裡徹底安靜下來,裴染才悄悄溜出房間。

  W問:「你要去找阿布?」

  「對。」裴染答,「我想問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看我的表情,就好像我馬上就要死了一樣。」

  走廊上沒人,裴染剛摸到阿布房間門口,門就直接開了。

  阿布像是正在門口等她,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進來,重新關好門。

  不用裴染想辦法問,阿布就自己急匆匆地開始比劃。

  她指指自己的眼睛,又指指裴染,然後帶著那條傷腿,艱難地彎下去,倒在地板上,閉上眼睛。

  她重新睜開眼睛,目光炯炯地望向裴染,像是在確認她懂了沒有。

  他們幾個的電碼用得不太熟練,裴染伸出手,只在旁邊的矮櫃上簡單地敲了兩個字:

  【預言?】

  阿布仔細聽著,立刻點頭。

  她果然有預言的能力。

  裴染伸手把她扶起來,扶到床邊坐下,又敲了敲,問她:【時間?】

  阿布預言的她倒地的事,不知是發生在未來的什麼時候。

  阿布聽懂了,慢慢想著,敲出她的回答:【今晚,很快。】

  裴染又問她:【地點?】

  裴染敲完,指了指腳下。

  阿布堅決地搖搖頭。

  她沒有再敲電碼,直接打開手環的虛擬屏幕,開始畫畫。

  她竟然畫得非常不錯,是沉寂以來,除了AI和專業選手式歌冶以外,畫得最好的一個。

  阿布只用寥寥幾筆,就勾出了半山腰上,那座皇家莊園大體的樣子。

  裴染:「……」

  阿布繼續,畫出莊園四周高高的圍牆。

  接著畫了一個小人兒,在順著高牆往上爬,最後翻過圍牆,進到了莊園裡面。

  她又新開了一個畫面,這次換場景了。

  是在一個房間裡,小人兒倒在地上,閉著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她思索了一下,又在畫面上增添了房間的細節。房間有幾組窗簾,旁邊的牆面上並排掛著一幅幅尺寸不小的畫,她連畫上的東西都大略地勾出來了,全是肖像。

  阿布畫完,慢慢地敲,這次句子很長:【我看見你翻牆進去了,倒下了。】

  先知心裡什麼都知道。

  裴染望著她。這麼特殊的能力,阿布並沒有掩飾的意思,就直接告訴她了,好像很相信她的樣子。

  人心難測,在和平時期也就算了,現在這種末世,不應該這樣隨便暴露能力。

  阿布看向她,彷彿猜到了她在想什麼,又低下頭畫畫。

  裴染默默地調出了體內的綠光三號。綠光三號可以操控其他人的異能,事關自己的命運,裴染很想親眼看看,阿布到底用預言的能力看到了什麼。

  然而綠光三號用了,卻毫無反應,好像不能起效。

  阿布已經快畫完了,她簡略地勾出了一片廣場和四周的高樓,看那些頂天立地的柱形,裴染一眼就認出,是黑井的中心廣場。又在最高的樓上,填了一塊巨大的虛擬屏,屏幕上三兩筆勾勒出一個人的輪廓,束著馬尾,背著背包,明顯就是裴染。

  她指指屏幕上的裴染,按了一下胸膛。

  裴染懂了。

  W也在耳邊說:「她是在說,她相信一個會救唐古大壩,救黑井的人,是不會害她的。」

  裴染默了默,「連我都不太相信我自己。」

  綠光的誘惑太強,想在末世的混亂狀態下存活,身上的異能從來不嫌多。像阿布這種,看起來非常好用的異能,卻掌握在缺乏武力值的人手裡,就像待宰的肥羊。

  阿布把該畫的都畫完了,敲下她的結論:【很危險,你別去。】

  裴染對她點了點頭,【明白了。謝謝你。】

  裴染離開阿布,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掩上門,琢磨:「感覺阿布應該能看到未來的各種可能性,在裡面挑一種結果最好的,可為什麼她看我的未來,就只說了這一種呢?」

  W回答:「因為你是一隻確定的猴子。」

  裴染:「……」

  裴染:「我不是猴子,可你肯定是一隻蜘蛛。」

  W平靜答:「那又怎樣,我喜歡當蜘蛛。」

  不過裴染已經想通了,「她有預言的能力,她自己的未來才是有分叉的。我因為沒有預知的能力,所以不受干擾的話,我就會沿著確定的道路向前走。而她預見到了我的未來以後,出手干預,另一種可能性的樹杈才在我面前呈現出來了。」

  「沒錯,」W說,「我也是這麼想。」

  天漸漸地徹底黑透了,也沒人再上樓來找人幫忙,裴染在物資部發的背包裡翻了翻,找出一副夜視儀。

  夜視儀是軍用裝備,像副泳鏡,輕巧方便,裴染把它塞進作戰服的口袋裡,走到門口,輕輕地旋轉門把手。

  阿布警告過了,可她還是打算出去。

  W冷靜地說:「裴染,你在踩著你命運的軌跡向前,想用自己當小白鼠,來驗證阿布預言能力的正確率麼?」

  他把「你找什麼死」說得拐彎抹角。

  裴染回答:「我沒打算進莊園,只想在外圍看看情況。只要不翻牆進去,我就不會像畫裡那樣倒在地上,對不對?」

  她把門無聲無息地打開,悄悄穿過走廊,回到二樓的那間起居室。

  被她鑿穿了一個大洞的窗子外面,南奕又重新架好了弩箭,裴染從破洞裡鑽出去,小心地避開弩箭的發射裝置,沿著旁邊的外牆輕巧地溜了下去,無聲無息地落到地面上。

  弩箭的感應範圍在大門那邊,裴染沒有走正門,而是轉到小樓側面的院牆下,扒住牆壁,幾下竄上了牆,輕輕躍了下去。

  一出來,就是外面的山路。

  停電了,路燈不亮,黑漆漆的,沒有人,也沒看見融合體。

  裴染摸出夜視儀戴上。

  一戴上,周圍的一草一木都變得很清晰,甚至還能辨認出顏色。

  裴染摸著黑悄悄往山上走,走了一小段,就看見了一大片開闊的綠地,繞過綠地再往前,皇室的莊園就在眼前。

  古舊的莊園所處的位置極佳,倚著山腰,像個上了年紀的巨大的怪物,矗立在黑夜中,隨時準備吞噬一切。

  這座島全都黑著,即使還有倖存者,也在嚴實地遮著燈光。

  可是剛剛莊園的主體建築裡,有一扇窗的窗簾彷彿稍微動了動,縫隙中透出了一點搖曳的亮光,不太亮,不像是燈光,更像是蠟燭之類的東西。

  裴染再靠近一些,來到近前,仰頭研究它的圍牆。

  圍牆很高,可是就像阿布畫的那樣,她是完全能翻得過去的。

  如果他們在用蠟燭,說明發電裝置可能已經燒壞了,安保系統可能也已經不工作了。

  裴染啟動綠光四號,又搜索了一次,現在能非常清晰地感知到,她做的標識就在莊園裡。

  「咕嘰咕嘰——」

  「匡匡匡匡——」

  身後忽然響起了奇怪的聲音,和在南奕的房子裡聽到的聲音一樣。

  像是砸地的沉悶聲音,匡匡匡匡地響,伴隨著咕嘰咕嘰,帶著水音的怪聲。

  裴染立刻往路邊退,盡可能把自己的身形隱藏在高大的行道樹後。

  路上,遙遙地過來的,是黑乎乎的一大團東西。

  怪不得南奕剛才聽到這種怪聲時,在屏幕上畫了黑乎乎的一大團亂線,從路上翻湧著過來的這一片東西,確實看不出是什麼。

  機械蜘蛛的視力更好,W忽然說:「是人。」

  等它近一點之後,裴染也看清了。

  那巨大的一大團佔據整個路面,翻捲著湧過來的東西,黑乎乎的,半透明,像是黏糊糊的膠質。

  又並不完全是膠質,仔細辨別的話,能看出膠質體中裹著的無數人影。

  有很多人,正夾裹在那一大團史萊姆一樣半透明的黑色膠質裡,神情木然地往這邊跑過來。

  是真的在跑步。

  他們有男有女,動作標準,衣著打扮都還不錯,應該是離島上的居民。

  這些需要一條無比乾淨的山道,好每天跑步鍛煉的離島業主們,在變成融合體之後,還執著地在小島沒有燈的黑暗山路上,繼續他們的夜跑。

  那種匡匡匡的聲音,就是整齊的腳步拍打地面的聲響。

  這是一大團夜跑史萊姆。

  裴染默了默:「夜跑的融合體不奇怪,可他們哪來的那麼大一坨史萊姆?」

  「我不知道,」W說,「我猜測,是誰家在別墅裡放的史萊姆,我確實聽說過有人為了好玩,訂購很多史萊姆,做了史萊姆泳池之類的東西。」

  夜跑史萊姆翻捲的面積極大,幾乎橫跨了整條山路,黏糊糊地滾過去,沒放過任何地方。

  沒有縮在旁邊躲掉的可能。

  按照瘋癲態融合體們的風格,說不定遇到活人,就會把人也裹進史萊姆裡,陪著他們一起大半夜的鍛煉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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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夜跑史萊姆正在逼近,如果現在逃跑,會被它一眼察覺,跑步是它的專長,它移動速度不慢,未必能跑得過。

  綠光一號倒是應該可以用,可是睡著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裴染不想就這麼把它浪費在瘋癲態融合體身上。

  她仰頭看了眼旁邊莊園的高牆。

  W提醒:「裴染,不要……」

  不要踩著預言的軌跡往前走。

  「知道。」裴染答。

  阿布的那張圖上畫得很清楚,她在用機械手輔助爬牆。

  如果不爬牆呢?

  裴染向上縱身一躍,抓住行道樹的樹幹,噌噌噌幾下就上了樹。

  夜跑史萊姆速度飛快,已經匡匡匡匡地砸著地過來了。

  這棵行道樹有些年頭了,不算矮,但是再往上,樹枝就變得纖細多了,撐不住一個人的體重。

  裴染把自己挪到一根稍粗的樹杈上,身體盡可能緊貼住樹幹。

  「咕嘰咕嘰——」

  「匡匡匡匡——」

  夜跑史萊姆過來了。

  裴染踩穩樹枝,屏息靜氣,悄悄低頭往下看。

  「匡匡匡」的腳步聲剛好來到樹下,突然停住了。

  包裹在史萊姆裡的夜跑者們,一起齊刷刷地仰起頭,一雙雙眼睛穿過半透明的黑色膠質,定定地盯住樹杈上的裴染。

  雙方你瞪著我,我瞪著你。

  場面略顯尷尬。

  裴染:樹這麼高,天這麼黑,你們的眼神要不要那麼好?

  樹下的夜跑史萊姆突然變形。

  夜跑者們還站在原地沒動,但是膠質的部分卻忽然像有了生命一樣,向上探出一根觸角。

  史萊姆柔軟的觸角拉長延伸,貼著粗糙的樹幹往上爬,爬的速度嗖嗖的。

  被它怪異的觸角碰到,想都知道,絕不會是什麼好事,估計要被它抓進史萊姆裡,餘生都要把跑步當成唯一的事業。

  裴染又偏過頭,打量旁邊的莊園的牆。

  她乾脆小心地再往上爬了一點,站在搖搖晃晃的樹枝上,往牆裡張望。

  W無奈,低低地叫:「裴染……」

  裴染縱身一躍。

  她沒有像阿布畫的那副畫裡那樣,扒在牆頭翻到高牆的另一邊,她甚至連碰都沒有碰那堵牆一下,就從上方嗖地一下飛過去了。

  W:「……」

  裴染從樹枝上彈射出去,躍過莊園的高牆,劃過一條弧線,往下落。

  落點她已經看好了,是一大片草坪。

  這跳下來的高度不低,裴染沒有硬扛落地的勁道,順勢翻滾了幾圈,才爬起來。

  姿勢正確,落點還算柔軟,毫髮無傷。

  高牆外,史萊姆的觸手延伸得極快,已經摸到剛剛裴染所站的樹枝,可惜那裡已經沒人了。

  裴染從草地上爬起來,閃身躲到一棵樹後,琢磨:「你說我這樣從牆頭跳過來,算不算是從世界之樹的一根可能性的分支上,跳到了另一根可能性的分支上?」

  W默了默,「你跳得那麼利索,應該是跳過去了吧。」

  就當他這是誇獎吧。

  裴染琢磨:「不知道這棵世界之樹的分叉,到底有多細,只靠改變翻牆的方式,能不能改變未來。要是可以的話,那把翻牆的時候先邁左腳,改成先邁右腳,能不能改變未來呢?」

  W說:「我覺得,最可靠的改變未來的方式,就是不翻牆進來。有人在二十一分四十秒之前說:『我沒打算進莊園,只想在外圍看看情況』。」

  「我沒打算」那句話,他放的居然是裴染的原聲。

  這什麼奇葩功能,裴染有點想笑。

  他真是把每一句話都記錄在案。

  裴染分辯:「我是不得已,被逼的。」

  「你絕對能對付得了那團史萊姆,」W毫不留情地揭穿她,「就算你想保留異能不用,也可以現在換個地方,馬上翻牆出去。」

  裴染沒吭聲。

  今晚天上沒有月亮,天空和白天一樣陰沉沉的,這座莊園裡也沒有照明,到處都黑洞洞的。

  不過裴染戴著夜視儀,看得清清楚楚。

  她貼著牆,悄悄地往主體建築的方向摸,完全沒有找個地方翻牆出去的意思。

  機會難得。

  莊園裡像是停電了,她翻了個牆,也沒有任何風吹草動,也許他們的安保系統也沒在工作。

  幸吾弦這次出來,帶的人不多,裴染在黑井門口數過,除了那個賣保險的,就只有六個保鏢。

  進入沉寂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這座莊園就算原本有人,也未必能活下來幾個,況且從它現在這幅死氣沉沉的模樣看,也不像是有很多人的樣子。

  這麼好的機會,裴染有點捨不得丟。

  在阿布畫出來的預言畫面裡,她倒在地上,閉著眼睛,也未必就是真的死了。

  想弄死她,沒那麼容易。

  裴染絲毫沒有打算離開的意思,W彷彿在她耳邊歎了口氣。

  裴染:「你的語言狀態能不能別調得那麼自然?動不動就歎口氣,歎得我的耳朵癢癢。」

  W沉默一秒,忽然真的在她耳邊吹了一口氣。

  裴染:「……」

  雖然只有聲音,並沒有真的氣吹過來,裴染的耳朵,連帶著半邊臉頰,還是感覺異樣。

  裴染抬手揉了一下耳朵。

  真是夠了。

  她繼續往前走,W已經徹底放棄了。

  他無奈:「裴染,等一下,我把這座莊園的結構圖發給你。」

  手環震了。裴染找到一排樹牆,矮身躲在下面,拉開外套遮著,點開手環屏幕,調低亮度,把屏幕縮得盡可能小,看了看。

  他竟然給她做了一份莊園的三維立體地圖。

  莊園很大,結構複雜,這樣的三維立體地圖,比平面圖更容易理解。

  他實在太好用了。

  「但是裴染,」W說,「這份結構圖,只是我根據各種渠道透露出來的資料,綜合分析建模出來的,所以只有大體的結構。這座莊園有幾百年歷史,很古老,如果裡面有各種不為人知的機關暗道,圖裡並不會顯示出來。」

  裴染明白。她旋轉這幅地圖,仔細研究了半天,才把屏幕熄掉。

  貼著牆再往前走,就來到莊園主建築的右側翼。

  這裡黑而安靜。

  右側門廊的地上,有好幾朵大片的血跡,早就已經乾涸了,只剩下深色的印子,血肉的碎渣也乾縮了,結在地上。

  有人死在這裡,在很多天以前。

  裴染再用綠光四號搜索了一遍,能感覺到標識更近了,就在建築裡。

  W忽然說:「裴染,我能隱約聽到建築裡有輕微的聲音。」

  他的機械蜘蛛繼承了金屬球的好耳朵,比人類的耳朵靈敏得多。

  「大概在什麼方位?」

  「聲音太模糊了,具體的位置我聽不出來,也許再靠近一點才可以。」

  裴染悄悄地靠近建築的側翼。

  從這個角度,她忽然看見,就在莊園的翼樓背後,後院裡,停著兩架飛行器,就是她在黑井西入口外面看到的那兩架。

  裴染:「你說過,這叫黑隼什麼來著?」

  「黑隼S801懸浮式私人飛行器,操作簡便,速度非常快,性能好,聯邦很多富商的最愛,就算價格昂貴,也很難訂到,需要排隊。」

  裴染有點羨慕幸吾弦。

  他高來高去,飛行器飛得又快,從黑井直接飛到離島,降落在自家後院,只要莊園內不出現融合體,基本上就是安全的。

  W問:「想偷?你需要啟動用的鑰匙卡。」

  倒是不一定要偷。

  這次救援的隊伍不太靠譜,公然偷來皇室家族的私人飛行器,有點太過囂張。再說陸銘明天說不定能把壞掉的飛行器修好。

  裴染說:「或者搞點破壞,飛行器不能飛,幸吾弦就困在離島上,暫時走不了了。」

  想想就讓人愉快。

  不過現在還不是幹這件事的時候,她要先摸進去探探情況。

  有血花的地方就是右側翼的門,裴染沒有過去,而是彎著腰,在樹牆的遮掩下,來到一扇落地窗前。

  這是一整老式的排折疊推拉式落地窗,木框上嵌著玻璃,從裡面望出去,剛好能看到草坪,景色一定不錯。

  裴染貼在窗外側耳細聽。

  W說:「裡面沒有聲音。」

  那就好。

  裴染問:「這種窗的鎖在什麼位置?」

  W:「這是一種很古老的折疊落地窗,應該有一百五十年以上的歷史……」

  裴染:「說重點。」

  W:「鎖在最中間的兩扇之間,靠近下框的地方。」

  裴染數出最中間的兩扇,蹲下,用機械手抓住木製的窗扇邊沿。

  緩緩用力,無聲無息,機械手的手指像鉗子一樣,抓住木頭邊沿,硬生生扯下一條來。

  裴染三兩下就挖到了鎖的位置,把鎖直接拆下來了。

  裡面是厚重的窗簾,她把手伸進拆掉鎖的洞裡,撥開一點窗簾,往裡面瞧了瞧。

  裡面黑著,沒有人。

  裴染悄悄地把折疊窗推開一條縫,閃身鑽了進去,又躡手躡腳地把折疊窗扇重新合攏,用窗簾重新把卸掉鎖的地方遮好。

  這裡是間餐廳,居中擺著巨大的橢圓形雕花餐桌,感覺坐二十個人都綽綽有餘,餐桌正中的花瓶裡插著花束,不過沒人打理,早就乾枯了,白玫瑰縮得像團揉皺了的黃紙。

  牆上掛著巨幅的油畫,不是阿布畫出來的那種肖像畫,畫的是懸崖和大海的風景。

  裴染躡手躡腳地穿過餐廳,四處張望。

  這座不知道幾百年的老房子,面積相當大,各種房間和會客室之類的東西又多,繞來繞去像個迷宮。

  W說:「剛才聽到的聲音,似乎在二樓。」

  裴染來到走廊上,回想著地圖的方位,諮詢W:「這裡往前走到頭,左手邊應該有一座旋轉樓梯,對不對?」

  W回答:「你記得沒錯。」

  樓梯還沒找到,前面忽然有光線劃破黑暗,亮了一下。

  裴染果斷後退,閃身躲進旁邊的一扇門裡。

  門裡是間書房,沒有人,裴染沒把門關緊,留了條縫。

  清晰的腳步聲朝這邊過來。

  「嗒。嗒。嗒。嗒。」

  走廊上也亮起來了,光線亂晃。

  有人握著手電筒一類的照明的東西,路過裴染所在的房間門口。

  幸吾弦這次帶過來的人,除了一直跟著他的那個賣保險的,身材像弱雞一樣,其他人六個人全都人高馬大,應該都是訓練有素的皇室保鏢。

  一晃而過,裴染已經看清楚了,路過的這位,就是其中一個,留著一點鬍髭,左邊耳朵戴著兩隻樸素的金屬圈耳環。

  這人也陪著幸吾弦來過隔離中心,是他的貼身保鏢。

  裴染輕手輕腳地再拉開一點門,探頭出去,盯著鬍髭哥的背影,心中有點糾結。

  她說:「本來只打算過來看看情況,結果陰錯陽差,就進來了。」

  W語調平靜:「是,陰錯陽差地翻牆進來,陰錯陽差地問我落地窗的鎖在哪裡,結果手一滑,一不小心就把落地窗上的鎖掰開了,腳又一滑,就鑽進來了。怎麼會那麼巧呢?」

  裴染:「沒錯。幸好手和腳都這麼滑,還沒有摔跤。」

  W:「……」

  W:「是啊。幸好。」

  她明明自己心中就已經有了動手的意思。

  幸吾弦已經算計過她兩回了。殺了他,或者被他殺,反正兩個人中,總得死一個。

  可是一旦下定決心動手,就絕不能停,否則就是打草驚蛇,前功盡棄。

  W說:「你想動手?我們來分析利弊……」

  連「分析利弊」這幾個字都還沒說完,裴染就已經竄出去了。

  上次在礦道裡,對付的就是幸吾弦的人,那人身手非常好,正面交鋒一定會陷入纏鬥,拖得久,速度慢,非常不利。

  但是現在大不相同。

  鬍髭哥的走路姿態相當放鬆,他大概完全不覺得在這座門窗緊鎖的莊園裡會有什麼危險。

  一個落單的,毫無防備的背影,實在太過誘人,這麼好的機會,丟掉就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有。

  裴染身上有槍,可是這座建築太安靜,就算槍是消音的,動靜還是太大。

  她心中已經做好了決斷,像只捕獵的豹子一樣,從隱蔽的地方竄出去,安靜,但是迅速。

  鬍髭哥完全沒料到身後會有人,猝不及防,就被一隻機械手抓住了頭。

  裴染出手穩而準,抓住他的腦袋,猛地一扭。

  「喀——」

  一聲頸骨斷裂的脆響,鬍髭哥一聲不吭,直接軟倒下去。

  裴染俯下身,先熄掉他手裡的電筒,再探探他的鼻息,確認沒氣了,才把他拖進旁邊房間裡。

  幾秒鐘,她就直接幹掉了一個。

  這些保鏢天天跟著幸吾弦 ,說不定也動手殺過人,但是論起殺人這件事,一定沒有裴染從小到大殺過的人多。

  W安靜了片刻才說:「我現在忽然覺得,你想殺掉幸吾弦這件事,好像也沒有我想像中那麼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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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鬍髭哥死了,幸吾弦這次帶過來的保鏢還剩五個。

  裴染順著鬍髭哥過來的路悄悄走過去,一轉彎,就看見了一座上樓的旋轉樓梯。

  她的動作更輕了,貓一樣摸上樓梯,到了二樓。

  W忽然說:「裴染,我聽到前面有聲音,好像是腳步聲。」

  裴染緊貼著樓梯轉角,探了一點頭出去,掃了一眼。

  走廊裡是全黑的,夜視儀能看得很清楚,沒有人。

  裴染在心中估算:「W,我們在南奕的別墅裡,看到這邊的窗簾縫裡有光線透出來,那個房間應該是在這一層,再往前?」

  W回答:「對,離這裡有一段距離。要沿著走廊向前,穿過去,到莊園的主體部分,在左手邊……」

  前面的走廊裡,忽然有一道光劃破黑暗,一晃而過,裴染飛快地縮頭。

  才縮回頭,旋轉樓梯下面,又有另一道電筒的光在往上照。

  樓下有人過來了,像是正要上樓梯,樓上走廊有人也正在朝這邊過來,裴染剛好被夾在了中間。

  這裡是樓梯剛上來的轉角,周圍空空蕩蕩,沒有任何可以躲的地方。

  手電筒的光晃上來。

  「嗒。嗒。嗒。嗒。」

  腳步聲離得更近了。

  裴染迅速判斷了一下兩邊的距離,手在樓梯扶手上一撐,直接跳了下去。

  落點就在準備上樓的那人面前。

  打算上樓的是幸吾弦的另一個保鏢,捲曲的頭髮略長,在腦後揪起了一個小揪揪的辮子。

  她這麼冷不防從天而降,辮子哥完全沒想到,措手不及,不過反應仍然很快,馬上去摸槍。

  這動作他已經練了千遍萬遍,幾乎是本能。

  然而有人比他動作更快。

  辮子哥的手指才碰到槍,就被一隻手死死地卡住嘴巴,另一隻手扳住腦袋。

  抓住他的腦袋的那隻手,不像是人類的手,更像是某種冰冷的機械裝置,力氣大到驚人。

  「卡」的一聲,頸椎支離破碎。

  又少了一個。還剩四個。

  裴染一擊得手,半秒都沒有耽擱,一把接住他的癱軟下去的身體,輕手輕腳地把他放倒在地上,拖進旁邊樓梯下的陰影裡。

  樓梯下有一塊空間,塞了屍體以後還有地方空著,裴染只瞥了那邊一眼,自己並沒有藏進去,而是立刻回身,躲到旁邊的落地窗簾後面。

  落地窗簾並不是完全落地的,和地面之間差著十幾公分的距離,如果人站在窗簾後,從外面就會看見露出來的腳。

  裴染扒住身後的窗框,把自己輕輕地提起來。

  幾乎是同時,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二樓走廊裡那個人下樓來了。

  他打著電筒,裴染能從窗簾後,透過織物的紋理,影影綽綽地看到他的影子。

  這人的身材相當高大,肩也很寬,但是下樓梯的腳步聲卻像貓科動物一樣輕巧。

  一聽聲音,裴染就知道這人不太容易對付。

  裴染屏息靜氣地躲著,安靜地等待合適的時機。

  他終於順著旋轉樓梯下來了。

  他比剛才那兩個人機警了不少,先停在最後幾級台階上,謹慎地用手裡的電筒掃了一遍。

  電筒的光微微透過落地窗簾,掃過來,又掃過去,裴染穩住,紋絲不動,連窗簾上綴著的穗子都沒有絲毫顫動。

  他終於又往下走了兩步。

  步子很慢,慢得不太正常,也許是因為聽見了裴染剛剛拖動屍體時的輕微聲響。

  腳步聲又停了。就在幾步之外。

  手電筒的光在到處搜索著。

  旋轉樓梯下的角落只是背光,無遮無攔,手電筒掃過去,下面藏著的屍體一目瞭然。

  果然,電筒的光在那個方向停頓一秒。

  不過馬上就飛快地掃向周圍,連天花板都沒放過。

  他快速搜索了一圈,突然兩步衝過來,刷地拉開落地窗簾。

  窗簾背後並沒有人。

  在他拉開窗簾的一瞬間,裴染已經用手指勾著牆壁上凸起的木製掛鏡線,攀岩一樣,輕輕一蕩,把自己挪到了落地窗簾外,貼在牆上。

  這就像是個躲貓貓的遊戲。你在外時我在裡,你進來了,我又出去。

  這個大塊頭拉開窗簾,沒有找到人,有點意外。

  他這才轉過身,握著槍,往藏屍體的地方走過去,一邊騰出一根小指頭,點亮手環,大概是想通知其他人。

  正好把整個後背全部賣給裴染。

  這種機會稍縱即逝。

  裴染果斷撲過去。

  他的身材太高大,腦袋的高度很不就手,裴染掄起機械手臂,用了全力,一拳懟出去,砸在他後背脊柱的中段。

  怪異的「卡嚓」的一聲,伴隨著一聲悶哼,他後背的脊柱被她這一拳砸得完全變形,奇怪地凹進去了一截。

  他出聲了,裴染火速退後。

  彭——

  這人的脊柱斷了,人已經死了,但是在出聲三秒後,還是炸了。

  滿地血肉四濺,一塌糊塗。

  搞定了第三個。

  裴染連連得手,精神振奮,重新往樓上走。

  這會兒二樓的走廊很安靜,沒再看見人,也沒有亂晃的手電光,裴染戴著夜視儀,繼續往前探索。

  從莊園側翼的部分穿出來,就到了建築的主體部分。

  W默默地測算著距離,「裴染,你看到的有光線透出來的房間,應該就在前面。」

  轉了一個彎,裴染已經看見了。

  本應該黑洞洞的走廊裡,一間房間的門縫下透出細細的一線光,像鋒利的刀刃,切破了黑暗。

  W「咦」了一聲,「怎麼會?」

  什麼怎麼會?

  裴染忽然意識到他在說什麼了,那間有光的房間裡,隱隱地,有模糊的聲音傳出來。

  再靠近一點就能分辨出,彷彿有人正在踢打撞擊著,這倒是不奇怪,奇怪的是,在這些聲音裡,彷彿混雜著人的聲音。

  像是男聲,一聲接一聲的悶哼,喘著粗氣,極度痛苦。

  以沉寂的標準,這絕對算是出聲了。

  可是竟然沒有炸掉。

  即使發出聲音的是台機器,這時候也早就應該爆炸了。

  裴染奇怪:「怎麼可能?」

  W:「我也不知道。」

  裴染再瞥一眼那扇門,不過沒有直接過去,而是先觀察了一下周圍。

  門旁是一大片敞開式的區域,只鋪著一塊織花的地毯,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走廊這邊有座樓梯,萬一有事,倒是可以沿著樓梯迅速下到底樓。

  裴染看清楚了,才躡手躡腳地悄悄向正在發出聲音的房間靠近。

  裡面的人還在粗重地喘氣,伴隨著時不時發出的痛苦的呻吟。

  W提醒她:「裡面好像沒在做什麼好事。」

  裴染在心中答:「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管他在做什麼,裴染好奇的是,何以有人能在沉寂狀態下出聲。

  這是扇雙開的老式雕花木門,圖案是熟悉的三頭鳶尾,裴染遠遠地就看見,不止下面的門縫透著光,門把手下方,還有一個透光的小洞。

  門上裝著的是老式的銅鎖孔,和這幢莊園的其他東西一樣,不知有幾百年歷史了。

  裴染看看左右,悄悄把眼睛湊在鎖孔上。

  鎖孔能看到的範圍有限,不過還是能看到,裡面是一個會客室一樣的地方。

  牆壁上貼著深色的木製護牆板,房間裡擺著造型複雜的軟榻和鋪著繡花軟墊的高背椅,照明的是擺在桌子上的銅製枝形燭台,點著幾支蠟燭。

  明明手環就可以照明,他們居然還在用這種古老的方式。

  房間裡有人,還是好幾個。

  其中最顯眼的就是幸吾弦。

  他兩條長腿舒適地大開著,深深地陷在一張有靠背的軟榻裡,靠在靠背上,半瞇著眼睛,從裴染的方向,只能看到他的側面。

  在他的正前方,一把椅子上,綁著一個中年男人。

  就是這個人,正在喘著粗氣,發出一聲接一聲的悶哼。

  他渾身上下都是血,衣服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像被血水泡過一樣。

  在他旁邊,有兩個幸吾弦的手下,其中一個手中握著一把奇怪的工具——

  十幾公分的長棍型,金屬質地,一頭有一條豎刃,看著很像是一把削皮刀。

  裴染以前在地堡世界,曾經看過有人拿類似的工具削土豆皮,把它的豎刃貼在土豆有弧度的表面上,按緊,順勢一拉,一長條土豆皮就削下來了。

  這人正在用這樣一把刀,按在中年男人裸露的大腿上。

  就像在削土豆皮一樣,他刷地一拉。

  人的腿不是土豆,皮膚要柔軟得多,但是刀刃相當鋒利,也能削得下來長長的一片。

  中年男人從喉嚨深處嘶啞地叫了一聲。

  叫了,卻還活著,沒有爆炸。

  只是他的胸膛起伏,一下一下地喘著粗氣,大冬天的,臉上的冷汗混雜著紅色的血水,一起往下淌。

  他身上的衣服早就被割得破破爛爛,胳膊、腿和胸膛都露在外面,像是已經被削了一陣子的皮,到處都在汩汩地冒著血。

  千刀萬剮,他們在詮釋一個現代版。

  裴染心中琢磨:問題是,這人為什麼能安全地出聲呢?

  她的眼睛湊在鎖孔上,機械蜘蛛什麼都看不見,悄悄地爬到裴染肩膀上。

  W問:「裡面在幹什麼?」

  裴染回答:「就像你想的那樣,少兒不宜。」

  她偏頭讓開鎖孔。

  機械蜘蛛爬近她的脖子,腳爪牢牢地抓住她肩上的衣服,把眼睛湊上去。

  裡面的少兒不宜,和W以為的那個少兒不宜,不太一樣。

  W沉默。

  剛剛裴染幾秒一個地處理掉幸吾弦的保鏢時,W心中還是覺得,稍微有點超過他的接受程度。

  他是聯邦的安全代理人,原本每天都在按照系統內寫定的各種法律和規則行事,裴染這種一個接一個的叢林惡鬥式殺法,就算在他看過的卷宗的兇殺案裡,都沒怎麼見過。

  但是看見眼前這種場景,W開始覺得,幸吾弦的這些手下死得不算冤。

  他們的手段熟練,神情漠然,視活人如死物,看來這種事早就不知做了多少回了。

  W:「他們像是在逼供。」

  裴染覺得也是。

  幸吾弦在這種危險的時候,帶著手下來到離島的莊園,在這裡搞嚴刑逼供的這一套,一定是為了點什麼。

  裴染:「不知道他要逼人供出什麼東西。」

  W淡淡道:「權力,錢,除此之外,也不會有什麼別的東西。」

  說得也對。

  裴染心想,不過在權力和錢以外,幸吾弦好像還對一樣東西很上心,就是式歌冶。

  裡面忽然有人說話了,是幸吾弦的聲音。

  「你的肉我真的沒什麼興趣……」

  他竟然也能開口說話。

  機械蜘蛛非常自覺,立刻挪開,把鎖孔讓給裴染。

  裴染湊過去,看見說話的確實是幸吾弦。

  他的語氣平靜悠閒,「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我立刻就放你走。」

  他確實是在逼供。在這間房間裡,逼供的劊子手,被逼供的倒霉蛋,竟然都能出聲。

  裴染再掃視一遍,忽然看到,就在桌上的枝形燭台旁邊,擺著一樣小東西。

  純白色,圓乎乎的,像個電子鐘似的。

  這台儀器,裴染見過。

  昨天中午,幸吾弦被W扣在黑井的西出口搜身時,這台儀器就裝在他們的行李箱裡。

  當時搜查的士兵要求他們報出儀器的商品名稱和生產廠商,賣保險的報不出來,說是他們自己定做的。後來還焦頭爛額地到處打電話,想找關係矇混過關。

  按W的說法,他們最後找巴瑟威特批,才成功地把它帶出來了。

  這台小儀器沒有屏幕,只亮著兩盞綠色的小燈,小燈上面彷彿有圖標,這麼遠,看不清是什麼。

  裴染把鎖孔讓給W,「看桌上的那台白色儀器,你能看清上面的圖標嗎?」

  機械蜘蛛只看了一眼,就說:「兩盞亮著的燈上,一盞的圖標是一把傘,另一盞是一把鎖,沒亮的圖標是一個半身人像的輪廓,中間有把鎖。」

  不知是什麼意思。

  裴染問W:「這會不會是一種裝置,就像給黑井加上屏蔽層一樣,也能在某個範圍內加上屏蔽層,這樣在裡面就可以說話了?」

  W回答:「有可能。國防部沒有這種東西,屏蔽層發生裝置造價昂貴,國防部不會去花大價錢去做一個只能覆蓋小範圍的屏蔽層發生裝置,但是理論上應該是可行的。」

  國防部沒做,有人做了,幸吾弦這裡就有一個。

  帶著這種裝置,隨時給自己製造一個安全範圍,就算離開黑井也安枕無憂。

  房間裡,中年人還在粗聲喘著,聲音沙啞:「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了。沒了。真的沒了。」

  幸吾弦一副耐心耗盡的樣子,抬了抬手指頭。

  那名保鏢立刻把削皮刀按在中年人的大腿上,刷地一下,再來一刀,削下血淋淋的一長片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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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中年男人一聲控制不住地慘叫,頭歪向旁邊。

  幸吾弦轉過頭,向身後示意。

  賣保險的西裝筆挺,走進了視野。他過去仔細查看了一下,說:「還沒死。暈過去了。給我水。」

  他也可以出聲說話。

  一個身材魁梧的保鏢上前,遞了一杯清水給他。

  遞水的保鏢,裴染沒見過,並不是幸吾弦這次帶過來的人中的一員。看來這座莊園裡,或者這間房間裡,人數比裴染計算的要多。

  鎖孔的視野有很大的死角,裡面情況不明。

  裴染離開鎖孔,轉頭看看周圍。走廊裡仍然黑暗而安靜,沒有人影。

  一個辦法是立刻踹開門,對著幸吾弦開槍,可是這就意味著,接下來要同時對付房間裡人數不明的保鏢。

  當然還有別的辦法可以殺了幸吾弦。

  無聲無息,他們絕不會察覺,殺了就走。

  裴染調動體內的綠光。

  她忽然發現一件奇怪的事。

  她剛剛的注意力全部都在房間裡的嚴刑逼供上,沒有意識到,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體內的綠光們又陷入了奇怪的狀態。

  綠光一號和三號四號伏著一動不動,像死了一樣,綠光二號倒是在微微顫動,彷彿還醒著,可是也無精打采。

  它們的這種狀態,就像被重新戴上了抑制手環。

  剛剛在樓下時,裴染還正常地調動過綠光四號,搜索標識的位置,現在卻不對勁了。

  也許是那台白色的儀器,或者別的什麼,就像屏蔽出小範圍可以說話的安全地帶一樣,也抑制了綠光的活躍性。

  昨天在礦道裡,幸吾弦的人就用一台儀器抑制了綠光,估計今天也是一樣。

  裴染在心中對W說:「我的綠光又不能用了。」

  W:「又被屏蔽了?」

  裴染伸手去摸作戰服外套衣襟裡的暗袋,「對。我打算……」

  就在這時,鎖孔忽然一黑,被什麼東西遮住了。

  黃銅的門把手發出輕響,開始旋轉。

  一定是有人站在門裡裴染視野的死角,正在開門,打算出來。

  裴染飛快地從地上彈起來,竄出一大步,轉身就跑。

  樓梯就在走廊對面,是她剛剛看好的退路,她以最快的速度閃進樓梯轉角時,門裡的人也出來了。

  裴染聽見他說:「誰?」

  他大概剛好看見了她一晃而過的身影。

  房間裡傳來幸吾弦的聲音,「外面有人?」

  裴染根本不理,飛快地順著樓梯下樓,準備先到樓下避避再說。

  「噗——」

  頭頂一聲輕響。

  旋轉樓梯上方的天花板上,好幾個地方同時噴射出薄薄的水霧。

  大團的白色水霧像煙又像霧氣,細密而濃重,洶湧而出,瞬間籠罩了整座旋轉樓梯,隱隱一股難聞的怪味。

  裴染在霧氣噴出來的第一時間屏住呼吸,可還是晚了。

  平衡系統像是失靈了,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朝一邊栽下去。倒下去的時候,看見霧氣中穿出兩個人影,是幸吾弦的兩名保鏢。

  他們兩個的口鼻上都扣著面罩一樣的東西。

  意識彷彿恍惚了一瞬。

  只有一瞬,再恢復時,眼睛上戴著的夜視儀沒有了,不過周圍很亮,燭光搖曳。

  視野中是一大片深色的護牆板,護牆板上,掛著一整排巨幅的肖像畫。

  畫的大概都是前面若干代的皇室成員,一個個穿著複雜累贅的衣服,表情平板,在搖曳的燭火的映照下,像還魂的鬼一樣。

  裴染剛才在鎖孔裡視角受限,看不到這面掛滿了肖像畫的牆壁。

  牆上掛著整排的巨幅肖像畫,她倒在地上。

  這正是阿布預言裡的場景。

  她在世界之樹的分支上蹦躂了半天,最後還是沒能躲開那根命中注定的樹杈。

  全身都沒什麼力氣。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被式歌冶用黑皮本子詛咒的時候。

  他家真的是很熱愛用各種辦法讓別人全身無力。

  酸軟無力,反抗不了,就可以任他們宰割。

  耳邊是W的聲音:「裴染?你醒了?」

  裴染在心中答:「嗯,醒了。沒有力氣,就像他弟還魂,又畫了個全身酸軟一樣。」

  裴染努力掙了掙,身體勉強還能動,就是虛脫一樣使不上什麼勁,她用一條胳膊支撐著自己,努力翻了一下身,偏過頭,看見了幸吾弦。

  幸吾弦仍然坐在那張繡著金色紋路的軟榻上,舒服地靠著,連姿勢都沒怎麼變。

  他正盯著裴染。

  「又見面了。」他說。

  他示意旁邊的一個保鏢,「把她翻過去,趴在地上,手舉到頭頂。」

  保鏢不太明白,不過還是俯下身,依言把裴染翻了個面,把她的手拉到頭頂,固定住。

  幸吾弦不坐在軟榻上,站起來了。

  他走過來,在裴染旁邊蹲下,親自動手慢悠悠地搜她的口袋。

  裴染知道,他這是在報上次在黑井入口,被士兵當眾搜身的一箭之仇。

  他摸出了槍,隨手丟在旁邊,又把她口袋裡的其他東西也一樣樣扔出來了——藥片、手套、紙巾,還有一支筆。

  唯獨沒有機械蜘蛛。

  W反應機敏,不知道什麼時候躲起來了。

  幸吾弦慢騰騰地終於搜完了,站起來,先把槍踢遠,又用鞋尖踢了踢裴染,「不能動了?」

  裴染心想,他在軟榻那個位置可以出聲,走到這個位置也能出聲,沒有炸。

  暈過去的中年人就在旁邊不遠處,同樣也可以出聲,可見這些地方都在屏蔽層的覆蓋範圍之內。

  裴染剛才翻了一個身,已經看遍了整間房間裡的人。

  這裡除了幸吾弦這次帶過來的保鏢外,還有另外三個不認識的保鏢,穿衣風格一樣,也是烏漆嘛黑的。

  幸吾弦瞥了一眼椅子上的中年人,「他那邊好像挖不出什麼東西來了,現在你送上門,剛好審你。」

  他說:「殺你很容易,隨時都可以,我讓他們留著活口,就是想弄清楚一件事,式歌冶是怎麼死的?」

  他俯視著裴染,冷笑一聲。

  「放心,這裡有屏蔽,出聲也死不了,我還沒問完我想問的事,不會讓你輕易死了的。」

  他一直在留活口,這倒是真的。

  裴染試著出聲:「式歌冶,該不會,其實是你兒子吧?」

  式歌冶說不定實際年齡很小,幸吾弦也許比官方公布的年齡老,中間的年齡差湊一湊,就能生得出來了。他們倆又長得那麼像。

  幸吾弦被她氣笑了,「關你什麼事?」

  幸吾弦的語氣平靜,甚至還在笑著,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正在一陣陣抽痛。

  他和式歌冶,看似一個出身高貴,是名正言順的皇室血脈,一個流落在外,只是個不被承認的私生子,其實根本就是同父同母。

  只是兩個人的命運截然不同。

  當初,兩個人的母親只是皇室旗下企業的普通職員,因為長得出眾,尤其是氣質溫雅,偶然被皇室家族的大家長譽和一眼看中。

  譽和略用手腕,就逼迫她和男友分手,這些年陸陸續續地生了兩個孩子。

  兄弟兩個和母親過得很不好。

  言熏是譽和的大兒子,皇室現在的大皇子,他的母族在聯邦黑白通吃,勢力強大。

  式歌冶小時候被他們故意殘害,悄悄掠走,送到軍方的實驗室,參加一個叫沉寂者的實驗。

  那種折磨人的大腦改造的實驗,死亡率極高,根本就是謀殺。

  可式歌冶還是頑強地活下來了,只是等重新找到的時候,已經落下了終身殘疾。

  而他,幸吾弦,機緣巧合逃過一劫,後來因為健康可愛,又聰明伶俐,很會討父親譽和的喜歡,十歲的時候,被父皇帶回去正式撫養。

  對外只宣稱是王后的親生兒子,其實根本不是。

  十歲的時候,他離開家時,除了母親,最捨不得的就是這個小弟弟。

  可惜父皇對式歌冶這個半身癱瘓的小兒子完全不感興趣,並沒有把他也一起接回去的意思。

  那時候的幸吾弦已經十分早熟,知道不能太多廢話,會惹父皇不高興,只在心中暗暗下定決心,一定不能讓式歌冶再受委屈。

  後來母親去世,式歌冶一天天長大,因為有他特意照拂,過得還算不錯。

  式歌冶有專人照顧著,衣食無憂,就連父皇有時候也會想起他,高興的時候,隨口問一句他的近況。

  式歌冶也很依賴他這個哥哥。

  除他之外,式歌冶誰都不太搭理,每天只沉迷於畫漫畫。

  這次沉寂突然爆發,對付完父皇那邊的事務之後,幸吾弦第一時間去接式歌冶。

  他以前跟式歌冶提過,在東曼雅大陸西北方,有黑井這樣一座軍方的避難所,設施完備,可以躲避大部分天災人禍。

  幸吾弦估計,式歌冶有一群手下跟著,身手還都不錯,就算路上有意外,他沒能接到人,式歌冶自己應該也可以順利到達黑井。

  沒想到等他趕過去,得到的卻是弟弟的死訊。

  滿地的血肉碎渣他都看見了,還有地板上厚厚的灰塵上,一道道掙扎和爬行的痕跡。

  是不能自由行動的人正在絕望地掙扎,每一道痕跡都是求生的意志,每一道痕跡都像一把刀子,割在他的心臟上。

  他當時站在那間陰暗簡陋的房間裡,心臟疼得像在被凌遲。

  他克制不住地一直在想,小冶他到底是怎麼死的?

  他絕不是會任人宰割,不掙扎一下就死去的性格。他是被人虐待,忍不住叫出聲,還是在奮力抗爭的時候,不小心說了句話?

  他在死之前的那幾秒,在想什麼?

  有沒有想起他這個哥哥?

  式歌冶的手下說,他當時抓到了一個女孩,把自己和她單獨鎖在那間房間裡,估計是想割她的肉吃。

  式歌冶的這種飲食習慣,幸吾弦早就知道。

  他想吃人肉的時候,一般都是精神壓力過大的時候。

  當時沉寂剛剛爆發,到處都在死人,一開口就會爆炸,小冶大概是害怕了。

  幸吾弦的心一陣絞痛。

  他其實根本不用怕,只要能再多堅持幾個小時,他就過來接他了。

  可惜他沒能等到他這個哥哥。

  小冶就那麼死了,自此之後,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真正的親人也沒了。

  小冶隨身攜帶的黑皮本子也不見了。

  就在前些天,式歌冶曾經興奮地跟他提起過,他的身體裡多了點綠光,用那點綠光在他的黑皮本子上畫畫,可以讓畫出來的事件真實地發生。

  聽起來是秩序態融合體的異能。

  融合體的事,幸吾弦早就知道,不過沒想過,弟弟有一天也會變成融合體。

  而且是能力這麼強大的融合體。

  以前聯邦也有融合體,功能都是小打小鬧,不足掛齒,從來沒有達到可以讓畫出來的畫變成事實這麼驚人的程度。

  他當時囑咐式歌冶,注意身體的變化,小心使用綠光,很快就會去看他。

  他最近太忙,忙著家族企業裡的事,忙著對付言熏,還沒來得及去看弟弟,沉寂就爆發了。

  殺小冶的人,或者說,造成他的死亡的人,想都知道,就是最後和他關在同一個房間裡,後來又逃跑了的那個女孩。

  他當時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到她,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在沉寂中,這件事其實十分困難,聯邦亂成一鍋粥,說不準她已經無聲無息地死在了什麼地方。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竟然那麼方便,就發現了她的蹤跡。

  她居然也到了黑井。

  那天剛到黑井,式歌冶的手下就說,看見她的照片了,就在中心廣場的大屏幕上。

  他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裴染。

  一個微不足道的平民,上著可憐巴巴的學,做著可憐巴巴的工作,每天賺著一點微薄的工資,像一隻蟻窩裡的工蟻一樣普通。

  他們活著沒什麼意義,死去也沒什麼動靜,如果在平時,他連根手指頭都不用動,隨便一個眼神示意,就能隨便處置掉。

  就是這樣一個平民,竟然殺了他的弟弟,他的小冶。

  他幾次三番,想讓人把她抓住,慢慢折磨,沒想到都被她逃掉了。

  今天卻是她自己主動送上門。

  她能找到這裡,並不奇怪,也許是在黑井入口,聽見他打算來離島,也許是真的拿到了死去的那個手下身上能追蹤的綠光,黑井的驗屍官說,那點綠光不見了。

  他沒想到的是,她竟然膽大包天,真的敢離開安全的黑井,追到離島來,還悄悄摸進了他的莊園。

  今天手下抓到人,送到這裡審訊,他本來打算連夜審訊過後,明早就飛回黑井了。

  就這麼一晚上,沒想到竟然被她闖進來了。

  這就是自投羅網。

  他搜了一遍她的身,並沒有弟弟的黑皮本子,不知道被她丟到哪裡去了。

  他曾經讓人仔細打探過她那些「英勇事跡」,沒有發現她使用過畫畫的異能。

  她在隔離中心時倒是在學畫畫,弟弟的綠光可能就在她身上。

  他看過一小段她在隔離中心裡練習畫畫的視頻,畫得一塌糊塗,什麼都不是。他當時在心中冷笑一聲。式歌冶那種畫畫的天賦和能力,也不是誰想學就能學。

  他也從黑井醫療系統裡拿到了資料,知道她身上確實還有別的綠光,也許像她上報的那樣,是暴力的崩壞態,也許她是在說謊,能力是別的什麼。

  無論是什麼,現在是在抑制的範圍內,她肯定都用不了。

  她是一定要死的,他會慢慢折磨她,不會讓她死得比式歌冶舒服。說不定還會完成弟弟未盡的遺願,親口吃掉她身上的某個部分。

  式歌冶最近最喜歡吃什麼部位來著?好像是小腿。

  對了,是腓腸肌。他以前提過一次。

  可是在那之前,他還是非常想知道,小冶當時為什麼要出聲。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到底說了什麼?

  他轉過頭,對一個保鏢伸出手,那保鏢立刻會意,遞上手裡的削皮刀。

  幸吾弦握著削皮刀,重新蹲下,用鋒利的刀刃拍了拍裴染的臉頰。

  「說說。當時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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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裴染腦中,W正在說話:「起屏蔽作用的很可能就是桌上的白色儀器,我剛才觀察過,上面有一個開關,我現在找機會爬上去,悄悄把開關按掉。」

  裴染懂他的計劃。

  如果那台白色的儀器能生成屏蔽層,悄悄關掉,幸吾弦再開口說話時,就會直接炸成渣。

  幸吾弦一死,這裡肯定會亂,到時候再想辦法對付其他人。

  如果它的功能是抑制綠光的活躍性,關掉以後就更理想了,她可以自如地使用異能,對付這一屋子的人。

  即使它什麼都不是,也無所謂,反正先試試,沒有壞處。

  這是眼下最簡單的解決方法。

  裴染在心中答:「好。你小心。」

  搖曳的昏黃燭光中,裴染看見機械蜘蛛了。

  她躺在地板上,視角比其他人矮得多,剛好能看見,它原本躲在桌子腿後的陰影裡,現在俐落地順著桌子腿爬了上去。

  它輕輕地一躍,用腳爪勾住桌布,把自己隱藏在桌布垂下來的褶皺裡,迅速地往上攀爬。

  機械蜘蛛的動作非常快,轉眼就上了桌面,溜到燭台的銅座後面。

  它觀察了一下周圍,盡可能把自己伏低,向著桌面上的白色儀器進發。

  燭台和儀器之間沒有任何遮擋,接下來的一小段路,非常容易被發現。

  賣保險的就站在桌子旁邊,離儀器很近的地方,眼睛還在漫不經心地亂瞟。

  裴染出聲:「當時我是被綁架的。」

  她說話了,房間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來,賣保險的也看向這邊。

  幸吾弦冷笑了一聲:「果然,要把刀按在臉上,才能招供。」

  他問:「後來呢?你和我弟弟單獨關在房間裡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

  裴染心想,式歌冶竟然還真的是他弟弟。

  W按掉開關前,一定會先通知她,裴染放心地繼續說話。

  「他拿了一把刀,想要殺我。」

  幸吾弦完全不意外,「所以?」

  裴染心道:所以他就被我宰了,就像馬上要宰了你一樣。

  機械蜘蛛安靜而迅速地衝向那台白色儀器。

  W在耳邊說:「裴染,不要再說話,我要關了。」

  就在這時,賣保險的大概用餘光看到桌面上有東西在動,忽然轉了一下頭。

  他一把抄起桌上的儀器,尖叫:「蜘蛛!!」

  W明顯是想跟他搶速度,腳爪一彎,一個起跳,飛撲向儀器,可惜只差了一點點,爪子幾乎碰到了,卻還是沒能在最後關頭按下開關。

  機械蜘蛛一擊不中,立刻撤退。

  旁邊的另一名保鏢反應迅速,已經掏出槍來,對準蜘蛛開槍了。

  「砰!」

  桌面被打穿一個洞,白色的檯布燒得焦黑。

  機械蜘蛛飛快地爬向桌子邊沿,順著桌子腿溜下去了。

  幸吾弦回過頭,莫名其妙,「什麼蜘蛛?莊園這麼老,有蜘蛛很正常,至於嚇成這樣?」

  「殿下,不是普通的蜘蛛,」賣保險把那台白色的小儀器抱在懷裡,用手死死地護住開關,「是一隻機械蜘蛛,好像要來碰屏蔽層發生器。」

  他說,屏蔽層發生器。

  這儀器真的是用來生成屏蔽層的。

  賣保險的騰出一隻手,指著桌子底下,「是銀色的機械蜘蛛,往那邊跑了。」

  幸吾弦皺起眉,對保鏢示意,

  幾名保鏢立刻衝過去。

  幸吾弦回過頭,盯著裴染:「機械蜘蛛?你的?」

  裴染安然點頭:「對,我的。」

  她直接認了,幸吾弦反而怔了怔,轉過頭指示:「抓不住就打掉。」

  有他的命令,保鏢們都加入了抓蜘蛛的行列,

  幾個保鏢彎著腰又抓又踩,機械蜘蛛在飛快地竄來竄去。

  「砰!砰!」

  又有人找到機會開槍了。不過蜘蛛的移動速度又比普通蜘蛛還要快得多,上天入地地到處亂鑽,身形如同鬼魅,根本打不到。

  蜘蛛的身體太小,一不小心就會被人捉住,W還是一直在尋找機會,想爬到賣保險的身上,去按開關。

  會客室裡亂成一鍋粥,幸吾弦只當看不見,自己繼續審裴染。

  「然後呢?他怎麼就從輪椅上摔下來了?」

  W的計劃沒有成功,裴染有自己的計劃。

  殺幸吾弦這件事,她從關在隔離中心的時候起,就一直在反覆籌謀,琢磨了很久。

  黑井裡下手不易,等的就是在黑井外的機會。

  出了黑井,摘掉抑制手環,用綠光一號殺他,易如反掌。

  只要能接近他,讓他進入綠光一號的作用範圍內,在腦中寫下「幸吾弦炸得粉碎」,他就會直接變成渣。

  悄悄幹掉,悄悄閃人,他們連兇手都找不到。

  後來在礦道裡發生的那次事件,讓裴染明白,幸吾弦手裡,可能有會抑制綠光活躍度的儀器。

  而綠光一號偏偏受抑制的影響非常大。

  所以一定要有另一個備選計劃。

  就是綠光二號。

  會畫畫的綠光二號很特殊,受抑制的影響向來最小,無論是在戴著抑制手環的時候,還是那天在有抑制儀器的礦道裡,都是能動的。

  裴染在黑井內外反覆做了各種實驗,一點點摸清了綠光二號的作用規律和功能。

  她在宿舍裡試過,在抑制狀態下,即使綠光二號能出現在筆尖,畫出來的畫也不能起效。

  但是在非抑制狀態下,提前畫好的最後一張畫,即使在抑制中,轉一轉筆,仍然能起作用。

  綠光二號的生效需要幾個條件。

  一幅展開的漫畫畫面,內容連貫合理,符合綠光二號現有的能力,作用對象需要在視野中,能看得到,還要有能帶著綠光二號旋轉的一支筆。

  三者必須同時落在一定範圍內。

  剛剛在門外,發現綠光受抑制,裴染打算調用綠光二號。距離合適,幸吾弦也在視野中,可惜門突然被人打開,打斷了她的計劃。

  不過現在也不算晚。

  唯一的問題是,口袋裡的筆剛才搜身的時候,被幸吾弦扔到了旁邊。

  裴染默默地估算了一下自己和筆的距離。

  她勉強抬起手,側過身體,指了指自己的作戰服的衣襟。

  「當時輪椅失控,他就直接栽下來了。你不要殺我的蜘蛛,我這裡有個暗袋,裡面裝著式歌冶的東西,我可以把它給你。」

  幸吾弦警惕地看了她一眼。

  她躺在地上,全無反抗之力,連翻個身都很費勁,綠光又被抑制住了,實在不會有什麼威脅。

  賣保險的懷裡抱著儀器,指揮保鏢們滿地抓蜘蛛,幸吾弦放下手裡的削皮刀,自己翻開裴染的衣襟。

  她的作戰服前襟裡面,確實有一個暗袋,因為平平的,摸起來像是沒有東西的樣子,幸吾弦生平第一次親自動手搜別人的身,剛才沒有搜出來。

  幸吾弦把手伸進去,從暗袋裡摸出一張疊起來的紙。

  裴染說:「這是從式歌冶的本子上撕下來的一頁。」

  式歌冶隨身攜帶的黑皮本子,幸吾弦見過無數次,這紙頁的尺寸一看就差不多。

  他立刻打開折起來的紙。

  裴染的目光落在他放下來的削皮刀上。

  不用再費勁去夠那支筆了,有人自己把「筆」送上了門。

  她在心中對W說:「我要動手了,我會給你信號,你隨時準備去按那台儀器的開關。」

  幸吾弦展開了手裡的紙頁。

  紙上畫著四格漫畫。

  上面最大的一格,也是畫得最精細的一格,竟然是他的半身小像。

  衣服沒有任何細節,但是頭部和髮型都畫得非常仔細,筆觸並不嫻熟,運筆也不夠流暢,有些地方甚至反覆描過,但是把他的特徵抓得很準。

  臉型,下顎的線條,眼睛的形狀,頭髮的流向。

  就像仔細地照著他的照片畫的一樣。

  甚至畫裡的他還露出了半截手。

  手是最難畫的,畫得實在不怎麼樣,卻精細地描繪出了小細節——腕上戴著手環,手指上還有他那枚黑色的戒指。

  第二格漫畫,畫的仍然是他,小了一些,卻像第一格的複製粘貼一樣。

  不同的是,手環裡竄出了火苗。

  下一格,畫畫的人就像鬆了口氣似的,終於不用再描繪各種細節了,因為他的衣服和腦袋全部被火苗點燃。

  燃燒的火苗線條狂野,籠罩住整個人,燒得十分徹底。

  第四格,只剩下一個塗成全黑的人形,孤零零地倒在地上,明顯是被火燒成了炭。

  看清這詛咒一樣的四格漫畫,幸吾弦怔了怔。

  式歌冶的畫風他很熟悉,這張漫畫畫得太爛,絕不是出自弟弟的手筆。

  裴染不動聲色。這畫當然是她畫的。

  她一離開隔離室,就問W要了皇室成員的資料。資料裡有各種照片和視頻,幸吾弦的也在其中。

  她一直在不停地練習。

  目標很明確,只需要按照幸吾弦的照片,練一張他的半身像而已。

  裴染仔細分析過,式歌冶的漫畫式畫法,其實對人物也沒有那麼寫實,只是抓住了人物的主要特徵。

  比如在殺式歌冶的時候,她只是把地上趴著的人頭上的馬尾辮劃掉,改成式歌冶的半長披肩的髮型,就生效了。

  可見綠光二號的判斷,是有一定的容差範圍的。

  想要綠光二號起效,得抓住人物的特徵,讓當前的場景中,只有這麼一位基本吻合特徵。

  對照著照片,從容地慢慢提前畫好,對她的繪畫水平也更友好。

  這張是她練了那麼久,最後的成果。

  那邊,幸吾弦手裡捏著這幅奇怪的漫畫,忽然用餘光看見,裴染用那只虛弱無力的手,一把攥住了地上他剛放下的削皮刀。

  幸吾弦心想,她竟然還想做這種無謂的掙扎。

  削皮刀本身是長條型,棍狀,上面削皮的部分刀刃雖然鋒利,卻只能削皮而已,根本不是個能殺人的武器。

  也許以她原本機械手的力氣,能用它殺人,但是她現在吸入了藥物,就像影響生物肢體一樣,藥物也同樣影響大腦和機械臂之間的神經信號傳導,她的機械臂和她全身的其他部分一樣軟弱無力,想用削皮刀殺人,就是做夢。

  這也是他敢隨手把削皮刀撂在地上的原因。

  幸吾弦沒太當回事,隨手去奪她手裡的削皮刀。

  削皮刀的刀頭上,忽然多了一滴水一樣的綠光。

  裴染的手指一動。

  削皮刀像支筆一樣,在她的手指間旋轉了一圈,尖端的綠光劃出一道耀眼的弧線。

  一團火苗忽然騰地一下,從幸吾弦腕上的手環裡竄了出來。

  就像在黑井外的紅土地上,儀器陣列中間,裴染把一台信號發生器畫得竄出火苗,能量塊爆燃,著起大火一樣,幸吾弦手環的能量塊同樣起火了。

  幸吾弦頓時慌了。

  他扔下手裡的紙,站起來,手忙腳亂地扑打兩下,才反應過來,趕緊摘掉著火的手環,扔到旁邊。

  然而漫畫裡畫得很清楚,一切都在按照畫中的情節向前走。

  火苗已經燎著了幸吾弦袖口的衣服,一路飛快地向上竄,沿著衣袖竄上了他的肩膀,燎著了他的頭髮。

  驚慌失措的時候,幸吾弦聽見了裴染的聲音。

  「你很想知道式歌冶在死前說了什麼?我可以告訴你。」

  她說:「他當時說的是:豬頭豬頭,下雨不愁,人家有傘,我有豬頭。可惜時間有限,沒能說完。」

  她頓了頓,「是我逼他說的。」

  怒意從幸吾弦的心底升騰起來,然而身上的火苗燒得更旺,轉眼就吞沒了他的視線。

  漫畫的情節繼續,他整個人飛快地變成了一個火團。

  灼燒的痛苦讓幸吾弦發出一聲聲嘶吼,他栽倒在地上,

  滿地打滾,房間裡的其他人都驚呆了。

  沒人再管蜘蛛了,好幾個保鏢往這邊衝過來。

  裴染支撐著身體,盡全力挪得離那團火球遠一點,在心中對W說:「就是現在。」

  她不信,這麼混亂的狀況中,賣保險的還能死抱著屏蔽儀不撒手。

  W回答:「好。」

  然而賣保險的此時的反應,和其他人截然不同。

  他呆呆地怔在原地。

  剛剛起火前,他就往裴染這邊瞥了一眼,剛好看見一點綠光,像一滴水一樣流淌到她手裡的削皮刀上,懸停在尖端。

  她轉了一下帶著綠光的削皮刀,幸吾弦身上馬上就燒起來了,火勢蔓延得快到不可思議,轉眼就把整個人都燒成了火球。

  她正在使用異能。

  即使在儀器的強效抑制下,她還是能調用綠光,使用異能。

  這還救個屁的火。

  賣保險在皇室這麼多年不是白混的,腦子活泛,絕對識時務,他抱著懷裡的儀器轉身就跑,一把拉開會客室的門,以最快的速度衝了出去。

  裴染這邊,一陣特殊的感覺襲來。

  就像突然摘掉了腕上的抑制手環一樣。

  白色的儀器跟著賣保險的一起跑了,束縛感頓時消失,體內的綠光們終於活過來了。

  裴染馬上召喚綠光一號。

  綠光一號精神抖擻,一召就到,出現在腦內視野中。

  裴染飛快地寫下:

  【幸吾弦的手下全部爆炸。】

  撕裂,炸碎,都是綠光一號的拿手好戲,畫下句話,立刻起效。

  這間會客室雖然大,卻沒有綠光一號的作用範圍大,所有地方都落入了它的作用半徑內。

  保鏢們正亂著,有人迅速脫掉外套,掄著扑打幸吾弦身上的火焰,有人轉身想出去找滅火器。

  「彭——彭——彭——彭——」

  一連串禮花爆開般的聲響。一個接著一個,會客室裡這群保鏢全都炸開了,肉沫飛濺,灑落滿天紅色的血霧。

  裴染躺在血霧中,緩了口氣。

  只有幸吾弦還在燃燒著。

  他已經不動了,蜷縮在地上,身上的火勢也小了不少,露出來的部分全都燒得焦黑。

  地上也黑了一塊,不過就像裴染畫出來的第四格漫畫一樣,直到火焰徹底熄滅,燒焦的也只有他自己而已,黑漆漆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地板並沒有跟著起火。

  幸吾弦這個心腹大患,終於死了。

  唯一的問題是,剛才爆炸的時候,那個賣保險的反應太快,已經逃出了會客室,恐怕已經跑出了綠光一號的爆炸範圍。

  機械蜘蛛一看到其他人都炸了,立刻追了出去,不過裴染還躺在房間裡,沒一會兒,它就又順著半開的門縫回來了。

  W說:「他跑了。」

  裴染現在動不了,實在沒法去追他。

  裴染努力地支撐著自己,坐了起來。

  可惜全身還是沒什麼力氣,軟塌塌的。

  機械蜘蛛飛快地爬了過來,先把地上扔著的那把槍一路用腦袋頂著,推送到她手邊,才攀上她的腿,爬到她肩膀上,問:「你能走嗎?」

  裴染試了試,還是不能獨立地站起來。

  她看了看四周,想找個東西扶著,忽然意識到,這房間裡其實還有一個活人。

  是那個被綁在椅子上,全身是血的中年人。

  他不是幸吾弦的手下,沒有爆炸,無力地靠著椅背,一動不動。

  他已經從昏迷中清醒過來了,勉強睜著一點眼睛。

  親眼目睹了幸吾弦身上起火,燒成黑炭,他的手下們一個接一個炸開的全過程,中年人的眉頭舒展,臉上的痛苦沒有了,只是一下一下地倒著氣。

  全身上下一刀刀地被剮了一遍,他失血太多,像是已經撐不住了。

  他忽然開口,眼睛定定地望著裴染,聲音極其微弱:「……十號……去黑井了……」

  沒有屏蔽層的保護,現在不能再這樣說話,三秒鐘時間一過,「彭」地一聲,他也炸開了。

  他的聲音太含糊,裴染問W:「他說什麼十號去黑井了?」

  W能聽清:「他說,『庫奇帶著十號檔案去黑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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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裴染問:「十號檔案?是什麼?」

  W居然真的知道,「是一個傳說。」

  W說:「你知道,首席執行官巴瑟威所在的黨派叫聯邦傳承黨,據說有一名黑客,黑進了傳承黨高層的賬號,竊取了一份檔案,裡面記載的,都是傳承黨與皇室家族和其他聯邦財閥之間勾結的證據,包括貪污受賄和各種內幕交易,一旦公布出來,對傳承黨會是巨大的打擊。」

  原來是巴瑟威他們的把柄。

  「不過這只是個傳說而已,」W說,「畢竟誰都沒見過真正的十號檔案,很多人都在找。」

  幸吾弦這次特地飛到離島,嚴刑逼供,原來是為了這份東西。

  巴瑟威他們正在黑井和維納元帥爭權奪利,如果黑井今後真的走民選路線的話,這份檔案足以把傳承黨拍到坑裡,爬不起來。

  裴染問:「那庫奇又是誰?」

  W回答:「庫奇是一個網上的ID,就是第一個爆出十號檔案存在的人,頭像是個紋身的彪形大漢。」

  「我其實也一直在關注十號檔案的事,」W說,「曾經在網上仔細追蹤過這個庫奇的蹤跡,把這個人的真實身份挖出來了,我給你看照片。」

  裴染的手環一震,一張照片發過來了。

  裴染怔了怔。

  這個名叫庫奇的,竟然是個十分年輕的女生。

  照片上的她長髮束在腦後,穿著襯衣,就是普通打工人的模樣。

  「她是個黑客,」W說,「深挖出了十號檔案,可惜一直不知所蹤,我還以為她已經死了,看來沒有。」

  W又說:「所有進入黑井的人都有記錄,我能查閱到,我確定無疑,她肯定沒有到黑井。」

  裴染琢磨:「所以這個庫奇,要麼還在路上,或者已經在路上死了,要麼就在礦區的難民安置點。」

  W說:「礦區的安置點裡沒有監控,只有入口有一個攝像頭,隨時都在我的監控中,如果有庫奇這種敏感人物進入,我會立刻察覺的。」

  裴染:「她在逃亡,會不會化妝了?」

  所有人都在找她,想必她不會以本來面目示人。

  W:「很有可能。我再重新查一遍這些天的監控。」

  十號檔案的事可以先放在一邊,現在首先要解決的,是怎麼離開這個地方。

  留在這裡夜長夢多,得趕緊走。

  問題是,裴染還是站不起來。

  她說:「W,把地上的那張紙和筆給我。」

  機械蜘蛛馬上爬過去,用腳爪末端抓住筆,過來送到裴染手裡,又把那張畫著幸吾弦著火圖的紙也拖過來了。

  裴染調動綠光二號,注入筆尖。

  她想畫一張自己恢復正常,站起來的漫畫。

  當初在和式歌冶拚死相搏的時候,就曾經用綠光二號讓全身恢復正常過,綠光二號應該有這種功能。

  可畫技還不是太行。

  幸吾弦的頭像,是對著照片,反覆練習了很久後的成果,現在憑空要畫自己,裴染沒什麼把握。

  她把紙翻到背面,放在地板上,低頭認真畫畫。

  W看了一會兒,忽然說:「裴染,我剛剛收到了一個消息,你給我的藥片,已經檢測完了。」

  裴染心中一跳:「結果怎麼樣?」

  W說:「完整的那一片的表面,確實塗抹了一層特殊的成分,是一種還在實驗階段的抑制劑,會抑制融合體體內綠光的活躍程度,但是對人體有害。」

  那盒藥果然有問題。

  當時瓦莉亞醫生開了藥,來送藥的卻是個不認識的工作人員,神情還慌慌張張的,裴染就覺得不太靠譜。

  幸吾弦知道她體內有綠光,一直琢磨著對付她,隨手給她下毒,一點都不奇怪。

  裴染關心的是別的。

  她問:「那另一個小碎片呢?」

  問完,屏息靜氣地等著聽W的回答。

  「另一個小碎片也仔細檢測過了,沒有問題。」

  裴染停頓一秒,追問:「沒有問題的意思是——」

  「就是純粹的JTN34,」W回答,「沒有動過任何手腳。」

  裴染不動聲色地深吸了一口氣,心中全是喜悅。

  她用綠光一號,成功地做出了一小塊JTN34。

  不摻雜的,標準的,毫無問題的JTN34。

  從別人手裡拿來的藥,可能需要求人,需要價值交換,說不定還被動過手腳。可自己做出來的,絕對不會,無比可靠。

  只要她繼續升級綠光一號,遲早能做出完整的一片藥片出來。

  W得出一個結論:「所以他們在你的有些藥片上動過手腳,真假混雜。」

  裴染「嗯」了一聲,「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會吃。」

  W說:「我估計,如果黑井一直能順利地存在下去的話,兩年內,就應該可以建起一些藥物的生產線,希望到時候可以生產JTN34。」

  他又說:「或許我們也可以換另外一個思路解決問題。宋晚的家族有個研究生產各種生物肢體的公司,這方面的技術水平在聯邦首屈一指,他們也在做神經系統接合方面的研究,主導研究的是一個人工智能,最近剛被運到黑井,因為沉寂中有損壞,正在修復,我會試著聯繫它,看看它能不能找到可以替換你的機械義肢的辦法。」

  原來他也一直在幫她想辦法。

  裴染說:「謝謝你。」

  W頓了一秒,「其實你不用對我這麼客氣。」

  兩個人正說著,窗外忽然傳來聲音。

  隱隱約約的,是熟悉的「匡匡匡匡」的砸地的聲音,伴隨著輕微的「咕嘰咕嘰」。

  夜跑史萊姆。

  裴染和W同時沉默了。

  W說:「我去看看。」

  機械蜘蛛從她身上下去,飛快地爬到窗邊,鑽進了落地窗簾裡。

  他說:「那只史萊姆融合體進到莊園牆裡來了,看過來的方向,是順著你剛剛進來的那棵樹上來,翻牆進來的。」

  夜跑史萊姆目睹了裴染翻牆的全過程,有樣學樣,努力到現在,終於也成功地翻進來了。

  一坨巨大的夜跑史萊姆,現在正在莊園的院子裡向前進發。

  蜘蛛憂心忡忡,爬回來了。

  它攀上她的肩膀,看她的畫,「慢慢畫,別急。」

  裴染點了一下頭,看了眼體內的綠光,忽然發現,綠光一號竟然像是醒了。

  裴染馬上把它召喚到腦內視野中。

  它向來不愛幹活,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高頻率地出現,還是頭一回。

  應該是最近吞了那麼多瘋癲態光點,升級的結果。

  裴染試著用綠光一號寫下:

  【身體完全恢復正常了。】

  句號畫了,卻沒有生效,這行發著光的字還在腦海裡,沒有消失。綠光一號似乎還是沒有能力做到這種事。

  裴染有點失望。

  她又仔細想了想。綠光一號對文字更敏感,會不會是「恢復正常」這種說法,描述得太籠統,太含糊了?

  什麼叫「身體完全恢復正常」?身體要恢復得「正常」到什麼程度,才算是完全正常?泛泛地這樣寫下一句,它可能做不到。

  裴染把這行字塗掉,重新寫了幾個字,這回指向的目標很精確:

  【吸入的麻藥藥效消失了】

  裴染畫下句號。

  句號寫完,這行字立刻消失,裴染全身的感覺變了,就像被人注射了一針解毒劑一樣,手腳馬上就聽使喚了。

  裴染撐了一下地,乾脆俐落地站起來了,四肢活動自如,感覺像是重獲新生。

  綠光一號竟然真的做到了。除了暴力款的撕碎炸裂,還有生成藥片之外,它又有了新功能。

  機械蜘蛛沒有防備,一爪子勾住她的衣領,吊在上面蕩了一下,才堪堪站穩。

  W雖然搞不清她做了什麼,但是語氣愉快:「你恢復正常了?」

  「沒錯。」

  裴染先走到地上蜷縮著的幸吾弦面前。

  他已經燒得烏漆嘛黑,分辨不出模樣。

  裴染抬腳踢了一下他的頭。就像他剛才站在那裡,用鞋尖踢她一樣。

  碳化的黑色粉末掉落,頸骨沒有皮膚和肌肉支撐,喀地一聲,整顆頭從頸部斷裂開,向旁邊嘰裡咕嚕地滾過去。

  兄弟倆相親相愛,兄友弟恭,如今在十八層地獄裡重逢,可喜可賀。

  裴染俯身拾起紙筆和其他東西,裝進口袋,重新戴上夜視儀,「我們走。」

  她悄悄推門出來。

  走廊裡到處都很安靜,半個人影都沒有。

  W說:「那個人不知道去哪了。」

  他是說逃跑的賣保險的。

  賣保險的親眼目睹她殺了幸吾弦,是唯一的活口。

  可這座莊園太大,又有各種危險的機關暗道,賣保險的一定對這裡很熟悉,裴染並不打算冒險去到處找他。

  她原路折返,重新回到莊園側翼,下到一樓,回到被她暴力打開的落地窗前。

  她掀開窗簾,向外看了看。

  透過玻璃,能看到夜跑史萊姆就在外面,巨大的一坨黑色半透明的膠質正在草坪上柔軟地滾動。

  它像是好不容易才發現了一個沒來過的新地方,正在新領地上兜著圈子夜跑,膠質裡包裹著的夜跑者們表情呆滯,步伐統一。

  「匡匡匡匡。」

  「匡匡匡匡。」

  裴染把落地窗輕輕地拉開一點,貓在落地窗簾後,緊盯著夜跑史萊姆的動向。

  她在心中對W說:「等它一跑到院子那頭,我就立刻衝回到原來的地方,上牆。」

  它穿過院子的時間足夠讓她翻牆出去了。

  裴染安靜地等待著,順便瞥了眼體內的綠光。

  綠光們又不動了。

  裴染立刻明白為什麼了——賣保險的一定就在附近。

  他沒有關那台儀器抑制綠光的功能,就像給自己開了個定位。

  剛才他抱著屏蔽儀,一跑出房間,裴染的綠光就自由了,說明儀器的覆蓋範圍也就只有一個房間的大小而已。

  裴染身後的餐廳面積不小,餐桌沒有鋪桌布,桌椅細腳伶仃,到處都空蕩蕩的,一目瞭然。

  如果附近藏了人,應該是在窗外。

  「W,」裴染說,「跑了的那位就在附近,不會超出一個房間的距離,你出去找一找。」

  機械蜘蛛的目標小,行動不易被察覺。

  W答應:「好。」

  蜘蛛飛快地溜下去,順著打開的落地窗鑽了出去,飛快地消失在視野裡。

  只一小會兒功夫,W就說:「找到了。他就藏在左邊牆壁的轉角。」

  落地窗外,左邊是房子的一個轉角,賣保險的藏在那裡,大概也是在躲夜跑史萊姆。

  W繼續說:「裴染,我還發現,除了那台儀器,他的手指上還掛著一樣東西,你一定會喜歡。」

  裴染問:「是黑隼飛行器的鑰匙卡?」

  她猜得太快,W有點無奈,「沒錯。是鑰匙卡。」

  賣保險的不好好藏在莊園裡,會溜到翼樓這邊,還跑到院子裡去了,想都知道,是為了去找停在這邊的飛行器。

  他準備逃跑。

  裴染再看一眼史萊姆的位置,也悄悄地從打開的落地窗裡鑽了出去。

  她緊貼著牆,躡手躡腳地往左邊的牆角靠近。

  牆角裡,突然探出一顆腦袋,剛好也在看向這邊。

  是賣保險的,他一眼看見了正在摸過來的裴染。

  「嗷——」

  他像見到了鬼一樣,嚇得一聲尖叫,手裡一鬆,屏蔽儀砸在地上。

  裴染:「……」

  有屏蔽儀,出聲倒是不會炸,問題是尖叫聲太大,夜跑史萊姆們馬上停下來了。

  裴染貓著腰撲了上去。

  賣保險的見她撲過來,嚇壞了,慌不擇路地掉頭就往外逃。

  裴染的目標明確,不是他,而是他的鑰匙卡。

  他驚慌失措,屏蔽儀掉了,鑰匙卡上的圈卻還套在手指頭上。

  被裴染一把拽走。

  史萊姆裡的夜跑者們正站在原地,一起轉過頭,陰森森地看著這邊,剛好看見竄出去的賣保險的。

  夜跑史萊姆立刻掉頭,朝這邊衝了過來。

  「匡匡匡匡。匡匡匡匡。」

  賣保險的嚇得拔腿就跑。

  他先往後院停機坪的方向沖,跑了幾步,突然想起來飛行器的鑰匙卡被人搶走了,又換了個方向,越過前院,衝向莊園的大門。

  就是這猶豫的功夫,夜跑史萊姆已經追上去了。

  皇室莊園寬敞的前院,夜色下的草地上,賣保險的在前面狂跑,一大坨史萊姆在後面狂追。

  他們賽跑的時候,裴染悄悄撿起地上的屏蔽儀。

  屏蔽儀摔的地方很不好,是一大片石板,面板四分五裂,燈也不亮了。

  W建議:「我們先拿回去,讓喬賽試著修修看。」

  屏蔽儀和鬧鐘的大小差不多,勉強能塞進作戰服側邊的口袋裡。

  夜跑史萊姆在忙著追人,裴染趁機悄悄溜到進來的牆根下。

  幸吾弦的飛行器就停在後院,鑰匙卡在她口袋裡,隨時都能開走,離開這座島。

  可這只不過是一條備用的後路而已。

  這次過來是來執行任務,阿布他們還在別墅裡,得跟著小隊一起行動。

  她是爬牆高手,W完全不擔心,爬到她的肩膀上,回頭往後看。

  草坪上,賣保險的平時缺乏鍛煉,完全不是一群夜跑者的對手,很快就被拉近了距離。

  史萊姆向前探出軟塌塌的半透明觸手,貼上他的後背。

  一黏,一揪,一收。

  賣保險的手腳在空中揮舞掙扎了一下,就被史萊姆的觸手往後一拖,拖進了那一大坨膠質裡。

  他的身體陷進去了,整個人都被包裹起來。

  膠質裡,彷彿有綠光流動,一瞬間,賣保險的就安分了。

  他不再掙扎,和其他人一樣列隊站在史萊姆裡,表情變得木然。

  下一秒,史萊姆又重新在草坪上滾動起來,賣保險的和其他人一起,邁開雙腿向前奔跑。

  「匡匡匡匡。」

  「匡匡匡匡。」

  裴染已經攀上了牆頭。

  她坐在高牆上,回過頭,遙遙地看了草坪那邊一眼。

  「他進去了?」她操心,「他跑得那麼慢,能跟得上別人嗎?」

  蜘蛛也往那邊張望,揣測:「也許變異以後,體質會變強。」

  裴染感慨:「希望是。不然要讓他跟上其他人的速度,估計是挺困難的。可見平時要多鍛煉身體。」

  W:「嗯。平時多鍛煉身體,以後才能當個合格的瘋癲態融合體。」

  夜跑史萊姆終於看見坐在牆頭的裴染了,朝這邊衝過來。

  可是已經晚了。

  裴染嗖地從牆上跳下去,不見了。

  裴染殺了幸吾弦,了卻心頭一件大事,無比輕鬆,沿著離島黑暗的街道往回走。

  只要回到南奕的別墅,翻牆進去,順著原路返回,悄悄潛回自己的房間,今晚發生的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覺。

  前面就是南奕家的白色的小別墅。

  遙遙的,別墅裡似乎有雜亂的聲響傳來,聲音在靜夜裡無比清晰。

  還有一刻不停的嗡嗡聲,像是白天一個瘋狂的清潔工手裡的電鋸的動靜。

  裴染心想: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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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裴染悄悄摸近,躲在樹後,遙遙地往別墅那邊張望。

  只見南奕家原本防守森嚴的大門現在大敞著,前院裡一片混亂。

  弩箭已經發射過了,零零落落散了滿地。

  地上趴著兩具瘋狂的清潔工的屍體。估計是弩箭的箭頭炸開的時候,瞎貓碰上了死耗子,剛巧炸碎了變異心髒。

  然而院子裡還有其他穿著橙色制服的瘋狂清潔工,數量遠不止白天的那五個。

  竟然來了大隊人馬。

  瘋狂的清潔工們正忙得熱火朝天。

  有人在用胳膊上長出來的大剪子修剪前院的花草樹木,卡嚓卡嚓,幾剪子就把門口的球形樹冠削掉了一大半。

  可惜瘋了以後腦子和手藝都不太行,把原本圓溜溜的樹冠剪得像狗啃的一樣。

  還有人在大刀闊斧地清潔雕像,攥著不知從哪找來的高壓水龍頭,一通猛衝,呲得雕像東倒西歪。

  敢情他們冒著生命危險,頂著弩箭破門而入,就是為了進來修剪花園,打掃衛生。

  不知道救援小隊的其他人去哪了。

  院門大開著,能看見小樓底樓的門是合著的,也許還沒被瘋狂的清潔工們破門而入,或者是打開又關上了。

  夜色裡,二樓的一個窗口,遮得嚴嚴實實的窗簾微動,透出了一線亮光。

  一個人影一晃,向外張望了一瞬,重新把窗簾合好。

  這人穿的並不是清潔工的橙色制服。

  裴染在心中問W:「那間好像是阿布的房間?」

  機械蜘蛛眼神極好,W肯定地回答:「沒錯,剛才那個人就是阿布。」

  他們還在小樓裡,說不定被清潔工們堵在裡面了。

  裴染不再張望了,悄悄沿著別墅的外牆兜了半圈,來到她翻牆出來的地方。

  W問她:「你打算……」

  裴染三兩下爬上牆,「我打算溜回去,跟大家同甘共苦。」

  W:「……」

  W:「真是感天動地隊友情。」

  不夠誠懇。聲音裡一點感動的意思都沒有。

  裴染邊爬牆,邊在腦中召喚綠光一號。

  它今晚一口氣幹了兩回活,心安理得地收工睡覺去了,沒有再加一次班的意思。

  綠光一號不能用,得自己小心。

  裴染輕巧地攀上牆頭,手輕輕一撐,人就順著牆順溜地下去了,無聲無息地落了地。

  不遠處就有個瘋狂清潔工,正在轉著圈認真修樹,裴染躲在樹叢後,找準時機,摸到小樓旁,往上一竄,手指摳住了二樓的窗沿。

  等清潔工圍著樹轉了半圈,臉朝向這邊時,裴染早就無聲無息地順著二樓窗戶上的大洞鑽進去了。

  小樓裡並不安生。

  一陣陣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從走廊裡傳來,伴隨著重物撞牆的匡匡聲。

  救援小隊裡每個人都身手敏捷,絕不可能弄出這種動靜。

  是瘋狂的清潔工。原來他們已經進來了,正在別墅裡到處亂竄。

  裴染躲了一會兒,外面終於稍微消停一點了。

  機械蜘蛛順著她的腿溜下去,自動自覺地出去偵查敵情。

  「走廊裡現在沒有清潔工了,」他匯報,「但是有別人。是上野徹。他正在背對你的方向,往你們房間那邊走。」

  裴染探了一下頭。

  上野徹果然正在走廊上,手裡攥著一把槍,腳步放得極輕。

  這個塑料隊友,裴染並不相信。

  她自己的房間也在那邊,她閃身出來,沒有驚動他,躡手躡腳,偷偷摸摸地跟在偷偷摸摸的上野徹身後。

  瘋狂的清潔工們來過二樓,走廊上,有的房門被鋸開了,破破爛爛地大敞著。

  被鋸開的,除了門,還有一個人。

  何叔橫躺在他房間的門口,人被齊腰鋸成了兩截,血流了一地,眼睛還驚恐地大睜著。

  人又死了一個。

  裴染忽然想起今天在樓下門口,阿布碰到何叔的手的時候,臉上忽然出現的那種憐憫的表情。

  她可能早就預見到了他現在的結局。

  預見到了,卻沒能找到改變的辦法,當個先知,大概也不太好受。

  上野徹沒理會地上何叔的屍體,只瞥了一眼房間裡,確認裡面沒有瘋狂的清潔工,就繼續往前走。

  他的目標明確,直奔阿布的房間。

  他在門口頓住腳步,轉過頭,看了眼身後。

  走廊裡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影。

  裴染早就料到他會回頭,已經閃身躲進了何叔的房間裡。

  機械蜘蛛悄悄探出黑色的眼睛,實時播報:

  「裴染,綠光出現了,在他的右手手掌。」

  「他用那隻手扭了一下門把手,門開了。」

  「他進去了。」

  裴染立刻跟上,也來到阿布房間門口,往虛掩著的門裡看了一眼。

  阿布原本握著槍站在窗邊,探查外面的情況,聽見上野徹進來的聲音,轉過頭。

  上野徹二話不說,直接抬起胳膊,張開那只綠光浮動的右手。

  彷彿被猛地抽了一巴掌,阿布手裡的槍旋轉著飛了出去,咚地一聲砸在牆上。

  上野徹死盯著她,右手又動了動。

  就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牢牢地卡住了阿布的脖子,把她拎起來,猛地往前一送,死死地釘在牆上。

  阿布吊在那裡,雙腳懸空,踢騰掙扎著,滿臉漲得通紅。

  外面到處都是瘋癲態融合體,有人不去用異能對付它們,在這裡趁亂殺人。

  上野徹把阿布舉到半空,冷漠的臉上毫無表情,心中卻很愉快。

  一個難得的秩序態綠光,馬上就要到手了。

  自從沉寂之後,出了幾次任務,他和陸銘他們都發現,瘋癲態綠光是可以獵殺的,吸收之後,能用來增長自己綠光的能力。

  上野徹獵到了好幾次瘋癲態的綠光,全都餵給自己的綠光了,親眼看著它的能力在突飛猛進。

  他推測,那麼同樣的道理,其他異能者的綠光應該也是可以搶過來的。

  上次和阿布一起去首都做了救援任務,這次又一起來離島,他一直在仔細觀察,現在有八九成的把握,阿布的能力是預言。

  她預言過好幾次各種危險,甚至預言過別人的死亡。

  不過上野徹很快就發現,阿布不是一個能預言一切的先知,她預言的能力十分有限。

  她看到的,好像都只是些零碎的片段。

  而且她好像只能看見自己在場的未來場景,對她不在場時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但是有種例外的情況,就是碰觸。

  她似乎能通過身體的接觸,看見未來她不在場時,對方身上會發生的事。

  總的來說,這個能力有限的先知,還只是先知中的菜鳥。

  上野徹謀劃著拿到她的綠光,不是一天兩天了。

  以她支離破碎的預言能力,未必能剛好看到自己未來被殺的片段,就算她真的預見到了自己馬上就要被殺死,沒有任何強悍的武力,沒有自保和反抗的能力,她又能怎樣呢?

  預言的功能,也許就是讓她能有時間提前想好遺言,寫封遺書?

  預言能力可以作為一種輔助,如果配合他暴力的崩壞態綠光使用,才最理想不過。

  阿布的綠光跟著她,什麼都吃不到,也沒辦法提升能力。可如果到了他身上,情況就會大不一樣。

  他可以慢慢地用獵來的綠光餵養著它,幫它一點點升級,也許有一天,他就能變成一個真正無所不知的,掌控命運的先知。

  阿布的體質在一般人裡算是不錯,但是在他這種崩壞系異能者手裡,脆弱得像個布娃娃。

  想殺她實在太容易了。只是缺一個合適的時機。

  今天晚上,時機終於來了。

  他手裡有槍,但是不打算用。用槍的痕跡太明顯,萬一屍體被陸銘他們看見,立刻就會知道是隊友動的手。

  這樣直接掐死,不留痕跡,還可以方便地推到那些瘋狂的清潔工身上。黑井外被瘋癲態融合體殺死的人千千萬萬,沒有任何人會深究。

  阿布就像他料想的那樣,完全沒有還手的能力,臉色漲紅地在半空中踢騰著,眼神渙散。

  可是忽然間,她好像看到了什麼一樣,目光越過他,看向他的身後。

  上野徹立刻轉頭。

  然而已經晚了。

  報應來得太快。一隻冰涼的機械手,就像他掐住阿布的脖子一樣,瞬間掐住了他的脖子。

  動作比他俐落得多了。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自己的頸部傳來骨頭碎裂的脆響。

  那是他人生中聽到的最後的聲音。

  黑色的死亡降臨,一切化為虛無。

  上野徹倒在地上,掌心的那團綠光還在,裴染彎下腰,用指尖碰了碰。

  按他們救援小隊的規矩,誰獵殺到的綠光就算誰的。

  上野徹的綠光倏地一下,流入裴染的體內,外賣送上門,體內的綠光們立刻活了。

  綠光一號第一時間飛快地衝過來。

  每次有秩序態綠光進來,綠光一號都是繞著研究一圈,就遺憾地走了,這次卻大不相同。

  它飛奔過來,張嘴就吞。

  裴染手忙腳亂地把它按住了。

  上野徹這團綠光好像真的是崩壞態的。現在看來,秩序態綠光站在食物鏈的頂端,既可以吃掉瘋癲態綠光,也能把崩壞態綠光當點心。

  裴染捨不得餵給它。這可是崩壞態綠光,帶異能的,如果直接吞掉,感覺有點可惜。

  掐住阿布脖子的力量消失了,阿布從牆上跌落下來,坐倒在地上,喉間一陣瘋狂的嗆咳。

  裴染撿起地上的槍遞給她,順手把她拉起來。

  阿布總算緩過一口氣來了,慢慢敲:「他剛才進來的時候,我就看到了,知道你會來救我的。」

  她又預見到了。

  她敲:【謝謝你。】

  現在不是客氣的時候,樓上樓下到處都是瘋狂的清潔工,這地方不能再待了。

  裴染敲:【陸銘他們在哪?】

  阿布回答:【我去看過了,他們房間裡沒有人,可能在樓下】

  陸銘和南奕他們,說不定還在一樓的工具房裡。

  裴染打開一點門,探頭出去,確認走廊上現在沒人,才回過頭,做了個「我們走」的手勢。

  阿布卻搖了搖頭。

  她站在門邊,垂下眼眸。

  裴染這次離得近,看見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綠光。

  原來她每次使用能力的時候,都會垂下眼瞼,掩飾眼中出現的綠光。

  她彷彿在仔細地體會著什麼。

  裴染明白,她正在世界之樹上,仔細搜索那根最安全的樹杈。

  阿布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地專心冥想,裴染就也耐心地等著。

  過了好半天,彷彿終於等到了最佳時機,阿布忽然抬起頭。

  就是現在。她拉開門。

  兩個人立刻出門。

  阿布的腿受傷了,走路一瘸一拐的,裴染攙住她的胳膊,帶著她一起向前。

  小樓裡全是各種嘈雜的動靜,有電鋸的嗡嗡聲,還有沉重的腳步聲,那些瘋狂的清潔工們還在這座小樓裡到處折騰。

  但是彷彿運氣爆棚一樣,兩個人雖然走得不快,甚至有點慢悠悠的,卻一路非常順利,平安無事地穿過了走廊,下了樓梯,來到一樓。

  全程都沒有遇到任何一個瘋狂的清潔工。

  來到一樓轉角,裴染頓住。

  前面走廊,有個穿橙色衣服的清潔工一晃就過去了。

  旁邊就是一間開著門的空房,裴染扯了一下阿布的胳膊,偏頭示意:我們躲一下?

  阿布卻搖了下頭,示意她繼續向前。

  果然,那個瘋狂的清潔工一頭扎進一樓的廚房,乒乒乓乓的,大概在清潔鍋碗瓢盆,沒再出來。

  兩個人順利地往前,終於來到放工具的房間門口。

  裴染停下腳步,看向阿布。

  「噗——」

  門裡傳來一聲輕響,是消過音的槍聲。

  這次阿布毫不猶豫,一秒都沒等,握住門把手,一把扭開工具房的門。

  工具房裡,放滿大大小小的箱子的架子前,慘白的燈光照著一個人。

  是陸銘。

  他站在那裡,手裡握著槍。

  在他前面不遠處,背對著他,米亞上尉向前撲倒在地上,血還在從後腦的洞口裡不停地往外湧。

  她被陸銘從背後偷襲了,估計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房間裡還有別人。

  南奕也在,還有一個十歲上下的小男孩,是他的弟弟,那個天生不會出聲的南軒。

  也許是因為瘋狂的清潔工闖進來,南奕把南軒也帶到這裡來了。

  他們兄弟兩個就在陸銘旁邊,被這種突發的狀況嚇得不輕,南奕一把就把弟弟扯到了自己身後,盯著陸銘,滿眼都是驚恐。

  米亞上尉只是個普通人,身上並沒有融合體的綠光,陸銘殺她,一定是因為別的。

  這原因就是南奕。

  陸銘偷襲得手,射殺米亞上尉,立刻調轉槍口,對準南奕的頭。

  裴染一直疑心隊伍裡有內奸,原來就是陸副隊長。有米亞上尉在場,陸銘沒法直接對南奕動手。

  米亞上尉和南奕都是普通人,陸銘沒有使用特殊能力,用槍就足夠了。

  不過門工具房的門命中注定一般,吱呀一聲開了。

  裴染和阿布站在門口。

  陸銘怔了一下,彷彿有一瞬間的猶豫。

  不過猶豫的神情轉瞬即逝,他的左手現出一點綠光。

  他迅速做了一個特殊的手勢:

  無名指和尾指彎曲,用大拇指壓住,食指與中指併攏,筆直如劍。

  就像小說裡描述過的劍訣。

  綠光懸停在他食指和中指並起來的指尖,劍訣筆直地指向裴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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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裴染進門的瞬間,已經看清了房間裡的情況。

  想都知道,陸銘下一個會殺誰。南奕和阿布都沒什麼戰鬥力,陸銘一定會第一個對付她。

  她向旁邊飛撲出去。

  綠光一號剛用過,現在暫時還不能用,不過裴染還有別的。

  綠光三號的能力,是控制其他人的異能。

  她曾經在礦道裡,用三號控制過帶著鸚鵡的印娜亞的催眠能力,除此之外,她還見過尤連卡用它控制印娜亞和艾夏。

  然而前面想控制黎組長和阿布的異能時,卻都沒有生效。

  裴染這些天仔細復盤了一遍,有了一個猜想。

  也許使用三號的控制能力的前提,是真的親眼見過對方使用綠光。

  現在,陸銘的綠光就在他的手指尖上大喇喇地亮著,還掐出了劍訣準備殺人,很可以試試。裴染在撲出去的同時,馬上調用綠光三號。

  她立刻清晰地感覺到了:彷彿有一點綠光,正懸停在自己左手的指尖。

  綠光三號起作用了,她感受到了陸銘的異能。

  電光火石之間,裴染用意念調動指尖的那點綠光,指向陸銘自己。

  神奇的事發生了。

  陸銘的劍訣一成型,就揮向裴染的方向,可是中途卻像改了主意一樣,手肘忽然自動彎了回來,轉了方向,斜斜地指向他自己的胸口。

  一道白光自指尖射出,明亮得如同一把好劍。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更加妖異。

  陸銘自己射自己,距離又那麼近,在千鈞一髮之際,他的上半身猛然詭異地往後一扭,白光險險地擦著他的胸膛飛了出去,穿透了身後貨架的箱子。

  他竟然躲過去了。

  他的指尖還懸停著綠光,異能說不定已經升級過,不止能用這一下。裴染自己的綠光三號也還在。

  她一擊不中,馬上再來一遍。

  陸銘的手仍然被迫掐著劍訣,手肘一動,再次指向自己的胸膛。

  這一回,裴染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絕望。

  白光倏地射出,順著陸銘指尖的方向,斜著貫穿了他的胸膛。

  陸銘口中,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灑落到地板上。

  他抬起眼眸,一臉的不可置信,盯著裴染。

  在死之前的最後一刻,他還在想:這個裴染,異能絕不是她胡說的崩壞態。

  誰家好人的崩壞態異能,能讓人自己殺自己。

  陸銘這次出來,完全沒想到,事情最後會變成這樣。

  他身手向來好,這些年在FBSMD首屈一指,再加上異能,更是如虎添翼。

  這次的救援,他本以為只是個很平常的任務。

  然而走之前,有人找上門。

  是巴瑟威的人。

  他們的要求是,見到南奕以後,立刻想辦法處理掉,決不能把他帶回黑井。

  沉寂爆發前,這幾年,陸銘幫他們辦過不少不太能見光的事,他們很守信用,每次的報酬都給得很大方,數額相當驚人。

  現在到了黑井,黑井的形勢又複雜多變,FBSMD夾在軍政兩方中間,前途堪憂。

  總得投靠一邊。巴瑟威他們手裡有他以前幫忙辦事的把柄,陸銘沒有選擇。

  他答應了。

  巴瑟威那邊的人說,收到軍方內部消息,知道維納元帥那邊也會安插人進來,是個上尉,叫扎卡裡。

  有維納元帥的人在,不太好動手,必須得先除掉。

  在黑井外,想除掉一個人,實在太容易了。

  今天飛行器過來的路上,在空中遇到了海鷗融合體,緊急迫降在沙灘上之後,陸銘坐在駕駛位上,又看見了另外兩隻。

  它們頂著捕鯨槍頭尖銳的腦袋,像子彈一樣,朝著飛行器這邊衝過來。

  陸銘估算了一下路徑,立刻打開艙門。

  海鷗融合體們是衝著駕駛位上的他來的,然而陸銘有自己的辦法。

  他體內除了會用劍訣的綠光外,上次出救援任務時,還從一個倒霉蛋身上悄悄拿到了一點特殊的綠光。

  綠光的功能,按他現在摸索出來的規律,是閃避各種物理攻擊。

  這功能非常好用。

  危險襲來的時候,常常連他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自主地避開了。

  除了被動閃避,還有主動轉嫁。

  如果在閃避的時候,有意識地轉嫁危險,就可以把遭受到的襲擊轉嫁給旁邊的其他人。

  轉嫁有方向和距離的要求,陸銘試著用了幾次,已經得心應手。

  因此飛行器落地,打開門,海鷗融合體衝進來的時候,陸銘瞬間躲開,順手就把危險轉嫁給了後排坐著的扎卡裡上尉。

  輕輕鬆鬆,就把扎卡裡除掉了。

  隊伍裡除了扎卡裡,還有一個大麻煩,就是阿布。

  一起在首都的FBSMD共事了好幾年,陸銘對阿布的預言能力非常清楚。

  她的這種預言能力很好用,經常能預警危險,陸銘也很願意在出任務的時候帶著她。

  阿布一畢業就進了FBSMD,一直跟著他,全心全意地尊重他,信任他,陸銘也一直很照顧這個小姑娘,兩人出生入死,搭檔做過不少任務。

  為了一個南奕而已,陸銘沒打算殺了阿布,只能盡量想辦法,不讓自己露出馬腳。

  首先就是,決不能接觸她。

  好在這幾年,他因為不喜歡被阿布看到各種秘密,從來都不會和她有身體上的接觸,所以也並不顯得太奇怪。

  在不接觸的情況下,阿布看不到她不在場的未來場景,所以必須要保證殺南奕時,她不在場。

  陸銘想了個簡單的辦法——讓她受傷。

  機會很快就來了。

  進入南奕的別墅,那支忘了鬆掉機關的弩箭射過來的時候,陸銘迎了上去,然後啟動轉嫁,讓它射中了身後阿布的腿。

  她的腿傷得挺嚴重,只能留在樓上的房間裡,想必不會輕易下樓。

  他正好可以在工具房裡動手。

  然而計劃不如變化,好不容易才支走了上野徹,瘋癲態的清潔工們又闖進來了。

  清潔工們瘋了,卻不傻,白天看見何叔扳動院門上的機關,有樣學樣,帶著大部隊過來,把大門弄開了。

  瘋狂的清潔工們殺傷力不算高,不足為慮,混亂中,倒是個殺南奕的好機會。

  南奕只當他是救援隊的人,毫無防備,陸銘正想下手時,米亞上尉忽然找過來了。

  米亞上尉看見清潔工們闖進別墅,相當緊張,無論如何都沒法支走。

  陸銘有點頭大。

  難道也要殺了米亞?

  問題是,下午阿布受傷的時候,米亞上尉接觸過阿布的身體,也就是說,阿布有可能已經看到了米亞上尉的未來。

  現在殺了米亞,就意味著阿布什麼都知道了,他就不再是她心中最尊重的組長。

  陸銘煩躁無比時,忽然惡向膽邊生,想通了。

  所有麻煩的根源就是阿布。

  留這樣一個先知在身邊,無論做什麼都束手束腳,還不如索性趁著這次機會,把她也一起除掉。

  她的預言能力好用,乾脆拿過來放在自己身上,會更好用。

  他下定了決心。

  異能有使用次數的限制,趁米亞轉身時,陸銘從背後開了槍。

  別墅裡正亂著,消音過的槍聲會被清潔工們製造出來的噪音掩蓋,用槍會留下證據,但是這間工具房裡到處都是櫃子,隨便把屍體塞在哪裡,短時間內,誰都找不到。

  長時間的話……誰還會管長時間的事。黑井外到處都在死人,沒人會在意這個。

  然而裴染和阿布忽然來了。

  阿布暫且放在一邊,裴染身手極好,又有異能,陸銘沒有輕敵,直接用出劍訣。

  可是今天的異能,完全不受他自己掌控,竟然一而再地射向了自己。

  劍光穿胸而過時,他看見了裴染口中的綠光。

  她是能控制別人的異能麼?

  還沒想清楚,他的眼前就黑了,直直地倒了下去,砸在地板上,匡地一聲響。

  救援小隊自相殘殺,人一個接一個地死了,死得比扔進油鍋裡的大蝦還快。

  南奕徹底嚇壞了。他摟住南軒,躲在放工具的架子後面,不敢出來。

  裴染走到陸銘的屍體前,彎下腰。

  他指尖的綠光已經不見了。

  裴染現在很有經驗,順著他的手往上摸,摸到胳膊,再摸到胸膛的傷口處,仍然沒有綠光入手的感覺。

  她把手探進陸銘胸膛上的傷口裡。

  在傷口中摸索了一陣,終於,一團綠光沒入她的體內。

  這團綠光一進來,綠光一號就歡快地飛奔過來,打算一口把它吞掉。

  裴染又把它摁住了。

  送到嘴邊的鴨子又飛了,綠光一號:嗚——

  綠光一號過來以後,立刻張嘴,說明陸銘這一團會掐劍訣的綠光,和艾夏結手印的那種綠光一樣,真的是暴力攻擊的崩壞態。

  裴染沒有抽出手,手指反而順著傷口繼續向裡探,仔細地摸索著。

  陸銘體內一定還藏著其他綠光。

  在黑井的時候,出發之前,他說自己的能力是崩壞態,裴染能看得出來,他根本就沒在說真話。

  這兩天發生的事也很奇怪,裴染親眼目睹他妖異地躲開了三次攻擊,尤其是剛才,躲開自己手指射出來的劍光時,速度快,身法怪,簡直匪夷所思。

  他一定有一個能躲避攻擊的特殊能力。

  指尖在內臟間尋覓,終於感覺到了異樣。

  另一點綠光悄悄地從陸銘體內出來,鑽進了她的手指裡。

  這是小小的一點綠光,怯生生的,一進來,迎頭就撞上了綠光一號。

  綠光一號圍著它打量一圈,掉頭走了。

  這是綠光一號吃不了的秩序態,

  裴染試著調用它,眼前綠光閃過,能明顯感覺出它變成了備戰狀態,卻待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似乎是個被動技能。

  W在耳邊說:「裴染,我猜對了。」

  裴染:「嗯?」

  「我說過,陸銘不是什麼好人。」

  裴染這次是真的沒看出來,「所以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W回答:「直覺。」

  裴染:AI的直覺。好小眾的文字。

  W態度鄭重,語重心長:「所以下次再遇到他這種,長得還算……還算可以,冷冰冰的,尤其要小心。」

  裴染:「好。」

  裴染:「W,順便問一句,你的虛擬房間裡有鏡子嗎?」

  W沉默一秒,明白她的意思,「謝謝你稱讚我的外貌。不過我和他們不一樣。」

  裴染:「對。你的話比較多。」

  W:「……」

  裴染跟他胡扯著,直起身,繞過工具架,走到南奕面前。

  南奕盯著她,滿臉都是警惕和恐懼——陸銘固然不是好人,這女孩把手探進屍體的傷口裡亂摸,感覺也很嚇人。

  裴染忽然想起,南奕不懂電碼,實在沒法跟他做複雜的交流。

  她想了想,為了表達善意,伸手拍了拍南奕的肩膀。

  她沾滿鮮血的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南奕看起來更害怕了。

  阿布也一瘸一拐地過來了。

  她的表情非常平靜,對陸銘殺人,裴染又反殺陸銘這件事,沒有太大的反應。

  這是她親自參與的未來,她大概在扭開門把手之前,就已經看見了。

  阿布只低頭看了陸銘的屍體一眼,就繞過他,走過來,打開手環的虛擬屏幕,在上面畫畫。

  她的畫功出色,幾筆就在屏幕上勾勒出一架飛行器的輪廓,透過前擋風玻璃,能看見飛行器裡,裴染坐在駕駛位上,後排坐著她和南奕。

  W在耳邊出聲:「看她畫的飛行器。」

  裴染:「是幸吾弦的那架。」

  飛行器線條簡單,比裴染他們來離島時乘的那架機身更長,造型更偏向流線型,看起來更現代。

  一望而知,是停在幸吾弦莊園後院的黑隼S801。

  裴染的口袋裡,還裝著它的鑰匙卡。

  阿布又預見到了。

  裴染在心中說:「陸銘死了,沒人能再修好飛行器,想要離開離島,我們別無選擇,這次我打算跟著阿布預言的路徑走。」

  阿布似乎只能預言未來不太長的時間內將要發生的事,但是至少說明大家成功地坐到了飛行器上。

  南奕看看畫面上的飛行器,再看看眼前的兩個姑娘,弄明白了她們的意思——她們打算帶著他走。

  瘋狂的清潔工們攻破了他安全的城堡,這裡不能繼續待了,他除了跟著她們兩個走,別無選擇。

  南奕點了點頭。

  裴染架起阿布的胳膊,南奕牽著南軒,一起走到門口。

  裴染停住了,轉頭看向阿布。

  這次要嚴格地踩著阿布預言的腳印,順著她挑選的樹杈向前。

  阿布站在門口,微微側著頭,垂下眼眸,像在用某種特殊的感知,靜靜地感覺著門外。

  她等了一兩分鐘,忽然伸手拉開門。

  就在她們出門的瞬間,裴染看見前面的一個房間門口,一個瘋狂的清潔工的身影一閃而過,剛好進到房間裡面去了。

  阿布指了指前面,幾個人放輕腳步,沿著走廊向前。

  剛剛那個清潔工就在房間裡,他的胳膊上長著一把手柄極長的大剪刀,像是修樹叢用的,正高高地舉著,逮到什麼剪什麼。

  他一剪子上去,吊燈嘩啦啦地掉下來,水晶碎了一地,就在四個人路過門口的瞬間,他剛好轉過頭,去剪窗簾。

  時機巧到不能再巧,清潔工的後背對著門口,阿布淡定地繼續往前走,裴染覺得十分省心。

  連打架都不用。

  穿過走廊,就是底樓的前廳,這回阿布指了指大門。

  裴染想都不想,立刻攙著她,直接往大門那邊走。

  南奕一臉的莫名其妙,瞪著她倆,好像覺得她們瘋了——外面的院子裡全是瘋狂的清潔工,她倆居然打算直接大搖大擺地從大門走出去。

  阿布來到門邊,停了下來,垂下眼睛,又開始默默等待。

  裴染知道,她正在測算在每一個時機出門的後果。

  她竟然能這麼頻繁地使用預言的異能。

  終於,阿布動了,平靜地拉開門。

  二樓的清潔工一口氣剪掉了好幾面窗簾,別墅裡的燈光照出來,院子裡並不黑。

  大門旁邊就有個清潔工,就是臉上長著一隻大眼睛,會咯吱咯吱嚼掉垃圾的那位。幾個人打開門,閃身出來的時候,他剛好轉過身走到牆角,低頭用夾子去撿草叢裡一片枯黃的樹葉,什麼都沒看見。

  阿布抬手指向院門,示意大家過去。

  南奕已經訝異到一臉世界觀崩壞的表情,不過學聰明了,只牽著南軒,乖乖地跟著她倆。

  別墅敞開的院門旁邊,就有三個瘋狂的清潔工,想在三個人的視覺盲區中溜出去,幾乎是不可能的。

  阿布堅定地往前走。

  第一個清潔工剛好彎下腰,用手裡的抹布一根根去擦地上的草葉。

  第二個清潔工轉過身,從牆邊的龍頭接了一瓢水,仔細地沖洗花盆裡的泥巴,好像想把泥土洗乾淨。

  第三個清潔工突然抱住雕像,伸出長長的舌頭,舔了舔雕像的石頭腦袋。

  幾個人就這樣在清潔工們的眼皮底下,流水一樣順滑地出了大門。

  南奕腦子都懵了,完全不能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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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來到別墅外,裴染鬆開攙著阿布的手,從口袋裡拿夜視儀。

  阿布腿一軟,差點就跪下去,嚇得裴染連忙一把把她撈住。

  能看得出來,阿布的狀態很不好,在夜晚的天光下,臉色慘白得像張紙。

  她的腿傷了有一陣子了,前面還好好的,還能自己瘸著一跳一跳地走,並沒有虛成這樣。

  裴染忽然意識到:也許是因為她剛剛瘋狂地使用了預言的異能。

  裴染自己的異能都是好半天才能用一次,而且她的體質向來強悍,對使用異能這件事,沒什麼太大的感覺。

  阿布卻好像撐不住了。

  她用得太頻繁了,滿臉疲憊,像要死了一樣。

  看見裴染在觀察她的臉色,阿布對裴染搖了搖頭,指了一下前面,像是在說:我沒事,我們走。

  裴染扶著她,單手摸出夜視儀戴上,把她的胳膊繞上自己的脖子,架著她往前。

  得向上爬一大段山路。

  裴染架著阿布,南奕牽著南軒。南軒看著只有十歲上下,一雙眼睛黑黝黝的,安靜地跟著哥哥,一手攥著哥哥的手,一手按著口袋。

  黑暗寂靜的山路上,只有四個人的腳步聲。

  終於到了裴染剛才去皇室莊園時,路過的那片開闊的綠地。

  綠地面對著大海,夜晚的海面黑乎乎一片,天陰著,只有波浪拍打岩石的聲音傳來,還有呼嘯的風聲。

  阿布拉了拉裴染的胳膊,示意她停下來。

  她打了個手勢,指指南奕兄弟和自己,點點腳下,又指指裴染,指向前面的路。

  裴染明白,她的意思是,按照她預見到的最安全的路徑,她和南奕他們應該等在這裡,裴染自己繼續往前走,找到了飛行器以後,再回來接他們。

  裴染也正是這個意思。

  南奕在離島住著,肯定知道這裡最大的那座莊園是屬於皇室的,她實在不想在他面前翻進莊園,把飛行器偷出來。

  還是讓他們幾個留在這裡等著的好。

  唯一的顧慮就是,他們三個武力值太低,如果遇到瘋癲態融合體就麻煩了。

  但是阿布開口,說明他們留在這裡是安全的,裴染放心多了。

  W也在耳邊說:「這片綠地沒有樹,又很開闊,倒是剛好適合飛行器起降。」

  裴染對阿布點點頭,表示明白,轉身就走。

  才一邁步,衣袖就被人扯住了。

  是南奕,他蹙著眉頭,神情焦慮,完全不懂為什麼裴染忽然要一個人走,把他留在這裡。

  裴染看起來身手就很好的樣子,他怕裴染就這麼走掉,死死地攥住她的衣袖不放。

  沉寂中太難交流,時間又經不起耽擱,裴染的解決方式簡單暴力,她揚起手,打算直接敲暈他。

  阿布對她搖了搖頭,拍拍南奕,點開手環,在屏幕上畫畫。

  她勾出了這一大片綠地和旁邊的矮樹叢,在上方的天空中添上了一架飛行器。

  南奕總算懂她倆的意思了:裴染是要自己去找飛行器,開過來接大家。

  他又看了看這幅畫。

  今晚一個接一個地死人,南奕嚇得有點慌,但是並不傻。

  他回想剛剛這一路走過來時,發生的各種匪夷所思的巧合,忽然頓悟了。

  他指指阿布的眼睛,又指指畫,像是在問:你是不是有預言的能力,預見到這種場景了?

  阿布沒有表態,只堅定地再指指腳下,用一隻手假裝飛行器,比劃降落下來的動作,再用另一隻手的食指和中指假裝小人走路,走到了降落的飛行器上。

  她是說把飛行器開過來,在綠地這裡降落,他們就可以上去了。

  她輕輕推裴染,讓她快走。

  南奕終於把手鬆開了。

  裴染離開他們,一個人繼續沿著山路向莊園進發。

  W說:「裴染,你把他們單獨留下,不擔心阿布其實也是內奸,現在會動手殺了南奕?」

  阿布雖然虛弱,但是手裡有槍。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裴染說,「如果她不殺南奕,我們完成任務回黑井交差,如果她殺了南奕,我就名正言順,有個能預言的異能了,怎麼都不會吃虧。」

  W繼續天馬行空:「那你就不怕她讓你去取飛行器,其實是把你親手送到一條必死的樹枝上?」

  裴染:「送我去死有什麼好處?她能自己翻牆偷飛行器麼?會自己開麼?」

  W彷彿真的去查阿布的檔案資料了,片刻之後才說:「確實不會。」

  裴染說:「想離開離島,我需要她,她也一樣需要我。除非她還能有什麼更妖的辦法。我又不能預言,只能按現在的情況,走一步算一步。」

  W忽然說:「我翻了一遍她的資料,發現了一份東西。」

  裴染好奇:「是什麼?」

  「是她在沉寂發生的當天上午,在線提交的一份災難即將發生的預言。」

  「看記錄,這份報告提交給了黎音,黎組長立刻轉給了國防部的安全專員,可是安全專員當天上午根本沒有看,也沒有上報。」

  阿布的預言能力有限,不過還是提前了幾個小時發出了警告。

  可惜作為一個FBSMD的普通職員,在國防部人微言輕,沒人把她的預言當回事。

  裴染繼續沿著山路往上走,「其實分析來分析去,我更相信自己的直覺。我始終記得沉寂爆發那天下午,她一個人站在超市門口,搶劫的人流裡,在虛擬屏上一條條地填上幫助大家存活下去的信息。災難最能暴露人的心性,一個人在危機發生後的第一反應,是不會騙人的。」

  她下結論:「我選擇相信她。」

  W不吭聲,好一會兒,忽然問:「裴染,問個問題,如果有一天,我和阿布……」

  裴染打斷他:「當然先救阿布,她都虛成那樣了,你讓讓她吧。」

  W:「……」

  古老的皇室莊園終於到了。

  一回生,二回熟,裴染順著那棵高大的行道樹噌噌噌地爬了上去,蹲在樹枝上,向院子裡張望。

  前院草坪上一片祥和,竟然沒看見夜跑史萊姆。

  裴染納悶:「它是跑進房子裡面去了嗎?」

  機械蜘蛛爬到她肩膀上,用眼睛掃視了一遍,就說:「應該沒有進去。別墅的門窗看起來都很正常。」

  不知道夜跑史萊姆到哪鍛煉身體去了。

  它不在當然最好,裴染輕巧地跳上牆頭,順著牆溜了下去。

  一落地,就直奔後院的停機坪。

  幸吾弦那兩架漂亮的黑隼飛行器仍然安靜地停著。

  W說:「用鑰匙卡靠近飛行器上艙門扶手的位置,門就開了。」

  他倒是很清楚她不知道鑰匙卡怎麼用。

  裴染跑過去,用鑰匙卡在一架飛行器駕駛艙的門旁晃了晃,沒有反應。

  不是這架。她又奔到另一架飛行器前。

  鑰匙卡才一靠近,駕駛艙的門立刻自動打開了。

  裴染坐了進去,把門關好。

  這架黑隼飛行器的操作台,和裴染駕駛過的軍方飛行器有相似的地方,都有操縱桿和顯示屏,卻又有不同,各種按鈕一堆,又沒有標識,完全看不出來是幹嘛用的。

  不用她開口,手環已經震了。

  W發來了他畫好的操作說明。

  裴染快速瀏覽了一遍,按流程,用鑰匙卡點亮面板,按下按鈕,啟動飛行器。

  燈和顯示屏全都亮了。

  裴染拉起操縱桿,飛行器穩穩地向空中筆直地升了上去。

  這就是懸浮式飛行器最大的好處:垂直起降,不需要跑道,操作也相當簡單方便。

  W客觀評價:「起飛得很穩。」

  裴染理所當然:「那當然,我是老飛行員了。」

  W:「……」

  只開過一次飛行器的「老飛行員」。

  飛行器升到超過樹頂的高度,裴染調轉方向,朝著那片綠地飛過去。

  這點距離,不過是幾秒鐘的事而已,裴染人在天上,一眼就能看見等在綠地上的阿布和南奕兄弟倆。

  除了他們,還有別的。

  懸在空中,視野很好,裴染髮現了夜跑史萊姆。

  它竟然想辦法又從莊園裡重新翻出來了,黑壓壓的一大團,估計是去山頂逛了一圈,現在正沿著山路往下跑,眼看就要跑到綠地。

  它還有一段距離,應該來得及。裴染對照著W發過來的教程,一個個按下按鈕,準備降落。

  綠地上,南奕和阿布正一起焦慮地等著,終於看到天空中,一架飛行器越過樹冠,飛到了頭頂上。

  它開始降落了。

  南奕仰頭望著飛行器,心想,它看起來和這個女孩畫的飛行器真的很像。

  FBSMD的成員有異能這件事,他早就知道,這個瘸著腿的女孩,似乎真的有預言的能力。

  但是南奕心中,彷彿有件事,隱隱地讓他覺得不對勁。

  那種不安的感覺硌在那裡,彆彆扭扭。

  他忽然意識到是什麼了。

  這女孩在工具房裡,畫出來的他們坐在飛行器上的畫面裡,只有三個人——他和兩個女孩。

  並沒有南軒。

  南奕背後的汗毛全都豎起來了。

  那南軒去哪了?

  他一直在抬頭看天上的飛行器,現在猛地回頭。

  他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兩人握著的手鬆開了。

  黑暗的山路上,弟弟正彎著腰往山下的方向跑,在他前面幾步遠的地方,路面上,一個小東西正在奔跑跳躍著。

  是弟弟養的小倉鼠,今晚本來一直裝在他的口袋裡,竟然逃出去了。

  南奕的腦中嗡地一聲。

  他張開嘴,又猛然想起,沉寂中不能出聲,可是飛行器馬上就要降落了,弟弟還在追他的小寵物。

  也許在阿布的預言裡,他根本沒發現弟弟跑了,還傻傻地站在這裡等著飛行器降落。

  當然不能扔下弟弟。南奕拔腿就追。

  阿布看見他突然跑了,怔了怔。

  她原本定好的留在綠地上等待飛行器的路徑,突然被改變了,南奕主動選擇了不同的道路。

  天上的裴染也看見了。

  「怎麼回事?南奕怎麼忽然跑了?」

  W答:「他在追他弟弟,他弟弟在追一隻小倉鼠。」

  南奕沒有留在綠地上等飛行器,這不是阿布剛剛計劃好的那根命運的樹杈。

  裴染忽然明白了,「南奕變成了一隻不確定的猴子。」

  W說:「沒錯。他看到了其他樹杈的存在,主動跳到了另一根樹杈上。」

  阿布的預言,就像一條路,如果她不做任何干擾和改變,所有其他人都會沿著這條路往前走。

  預言這件事,就如同這條路之外的某種特殊力量。

  南奕開始時,只是在這條既定的路線上行走的人,死死地釘在他的方向上,但是他領悟到了阿布的預言能力,知道了確定的命運是什麼。

  一旦知道了什麼是眼前確定的命運,就等於發現了其他的可能性。

  預言這件事,影響了他的判斷,干擾了他的行為,他忽然自發地從這條命運之路上脫開了。

  裴染默了默,在心中對W說:「還不如剛才敲暈他呢,這會兒差不多也能醒了,剛好和預言對得上。」

  最可怕的是,山路上,夜跑史萊姆也跑過來了,正在向這片綠地逼近。

  他們一大群人,包裹在半透明的膠質裡,像一隻隻動作木訥的鬼影一樣,腳步聲整齊劃一。

  「匡匡匡匡。」

  「匡匡匡匡。」

  如果飛行器現在降落在草坪上,只能接到阿布。

  裴染沒有遲疑,繼續按原計劃往下落,準備接上阿布。南奕也不是非救不可,不然乾脆把他扔在這裡算了。

  綠地上,阿布也遙遙地看見山路上過來的夜跑史萊姆了。

  她剛剛反覆使用過預言的異能,到現在眼前還在發白,不過還是咬緊牙關,又啟用了一次。

  她飛快地搜索各種可能性。

  情況很糟糕。

  路徑被南奕改變了,現在無論選擇哪一種,都有人要倒大霉。

  她下定決心,終於又選了一種,仰頭對天上的裴染打了個手勢,指了指南奕兄弟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追了過去。

  裴染收到她的手勢,心知肚明——計劃改變了。

  夜跑史萊姆就要來了,裴染沒法把飛行器降落到綠地上,等著他們追完倉鼠回來,只能也跟著去那個方向。

  裴染不再往下降落,拉起一點高度,飛了過去。

  飛行器的速度快得多,裴染轉眼就飛到了南奕他們的前面。

  她低頭仔細選擇著降落地點。

  離開綠地,道路上都遮蔽著高大的行道樹,只有山路轉彎的地方,稍微寬闊一些,地勢也相對平坦。

  裴染看準地方,把飛行器往傾斜狹窄的山道上降落。

  一邊是山體,另一邊就是面向大海的懸崖,W說:「這有點考驗技術。」

  裴染操作得小心翼翼,心中卻答:「放心,我是老飛行員。」

  山路上,南奕跑得快,大步流星,已經快追上南軒了。

  他心裡著急,伸出胳膊,搶上幾步,去撈弟弟背後的衣擺。

  就在這時,旁邊的別墅院子裡,一個東西突然從院牆裡斜著飛出來,在空中旋轉著,朝兩個人射過來。

  是一片正在飛速旋轉的圓形鋸片,看起來應該是瘋狂的清潔工們修整山上的樹木時會用的工具。

  南軒的眼中只有地上奔逃的小倉鼠,根本沒看見空中飛過來的鋸片。

  鋸片準準地削在他的脖子上。

  人頭滾落,鮮血噴湧,屍身撲倒在地上。

  他身後的南奕嚇懵了。他死死地忍住,才沒有叫出聲。

  南奕前面的山道上,裴染已經操縱飛行器,穩穩地降落下來。

  她全都看見了,並不覺得意外。

  在工具房裡時,她就注意到,阿布畫出來的畫面上,飛行器上只坐著三個人,她,阿布和南奕,沒有他弟弟南軒。

  可見在阿布原本選擇的路線上,南軒就沒有活下來。

  裴染猜測,原本應該發生的是,南軒去追小倉鼠,南奕正在抬頭看著空中的飛行器,沒有注意到,南軒被鋸片切了頭,這時飛行器降落,夜跑史萊姆也馬上就要過來了,時間緊迫,南奕別無選擇,只能撂下身首異處的弟弟,上了飛行器。

  死了一個南軒,應該已經是阿布能做出的最好的選擇。

  不過現在,情況完全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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