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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月嵐 -【獻計奪愛(美人計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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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嵐 - 獻計奪愛(美人計之一)

唉,要不是被奸人陷害
以她一介小小平民女子,哪能進宮當候選妃子
為了奏請皇帝剷奸除惡,並接爹娘入京享享清福
她發誓一定要讓皇帝立她為后!
所謂「擒賊先擒王」,要得到皇帝的注意
她決定先由皇帝最關心、最疼愛的皇子們身上下手
沒想到皇帝的「眼力」這麼厲害
居然輕而易舉就識破她的「偽裝」──
她原本以為欺騙他的下場,肯定是人頭落地
但她卻莫名其妙的被他封為貴妃
雖然她的願望已達成,可她一點也不開心
因為她突然有種「誤上賊船」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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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7 天前 |只看該作者
新的起點 月嵐

  漫長的大型套書「雄霸天下」結束了。

  回顧這十二本書,濃情密意的戲碼挺多的,讓我有一種泡在江南水鄉泡太久,所以想念起遼闊荒漠的心情。

  只不過看看現在手上這本……

  呃!人就是這樣,脫離不了自己的私心興趣。

  「美人計」這個系列,算來是主題型的套書,書名與內容大綱其實早在「雄霸天下」之前就想到,但一直沒搬出來寫。

  這回,或許是因為大魚大肉的劇情寫太多了,想來點清粥小菜吧!所以放了「美人計」這套系列出來寫,也如我所願,寫起來輕鬆又有趣。

  寫「美人計」這套系列,主要是想換個心情,來點有別於生離死別的東西,同時,也換個步調,讓自己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近來忙碌於嘗試各種新創作,有一種陳年老故事都被搬出來的感覺。

  在重新整理後,發現有些點子已經過了年代,有些則是前後矛盾,有的早就失去興致。

  但是,不變的依舊是心情。

  喜歡的角色,就是喜歡。

  所以,雖然「美人計」這套系列才剛開始,可事實上手邊已開始了新創作,就等美人們耍完心機,準備上場囉!

  希望各位會喜歡這回的輕快節奏,等美人們出場之後,讓我們脫離宮廷,冒險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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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曆六十八年,新皇登基,舉國歡騰,詔選新妃,天倫離散。

  京城百里郊外一所私塾裡,綠葉濃而芳草碧,正值春暖花開時季,只是身為教書夫子的一家子,卻抱頭痛哭,悲痛不捨。

  中「造孽啊!我耿家究竟造了什麼孽?居然得落得被迫賣女求榮的下場!」

  夫子年過半百,摻入幾分花白的髮絲裡,看得出他的年紀,他扶著自個兒的妻小,眼角帶淚,臉上滿是不捨神情。

  「老爺,你這話說不得啊!」妻子捂上丈夫的嘴,低泣道:「前幾日我在茶館內聽得公府的人談起,說是他們記恨你在課堂上責罵他們的孩子不思上進,讓他們失了顏面,所以才在皇帝選妃時,故意將咱們日芳的名字給呈上去……」

  原本這選妃一事,根本輪不到他們這些平民百姓的女兒入宮候選,幾乎清一色是達官顯要的千金入宮競芳華,哪裡曉得他們竟會遇上奸人陷害,賠上了自己的女兒。

  「那些不成材的!怪不得連孩子都不長進!居然公報私仇!」耿夫子抱緊懷中的女兒,不捨又自責地哭道:「我耿家根本不貪求此等宮內奢華,我只求一家團圓平安啊!」

  「爹爹……」耿日芳雖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聽著爹娘的泣訴,多少也懂了些許事情的來龍去脈。

  「宮裡人心狡詐,日芳心思單純,這一去,後半青春等於是廢了,完全廢了啊!」耿夫子摟住唯一的獨生女,心裡是越想越氣,越想越急。

  「我們耿家在宮內毫無權勢,日芳入了宮後必然無所依靠的,這一去肯定讓他們在宮裡的人手給欺負啊!這可怎麼辦才好?」耿夫人抱著十月懷胎,好不容易才生下來,拉拔了這麼多年,總算長大成人的女兒,心裡唯有不捨。

  宮裡的生活,他們從未奢想過,他們向來滿足著這粗茶淡飯的日子,為一家人能年年吃上一頓團圓飯而欣慰,總想著日後為女兒擇個好夫婿,見她穿上嫁衣,嫁往好人家,過得與現在一樣幸福。

  只是,哪想得到啊!

  一紙詔書毀了他們原有的天倫夢,教血脈硬生生地被拉扯離散,復合不能……

  「爹、娘,你們別再哭了,詔書都送到家裡來了,哭也於事無補的。」耿日芳捨不得爹娘哭得老淚縱橫,只得出聲安撫。

  「是爹對不起妳,爹居然使不上力……」耿夫子自責道。

  「沒關係的,爹、娘,日芳此去宮中,不一定會受人欺侮啊!」

  耿日芳不懂,她這個鄰里間極負盛名的野丫頭,可不是那種逆來順受的柔弱小姑娘,怎麼爹娘老覺得她一入宮就會給人吃定,受苦受難啊?

  而且那些公府的人到底有沒有想過啊?如果她耿日芳真讓皇帝老爺看中意,備受寵愛,日後不回來報仇才怪!

  嘖!想來他們肯定沒料到這點吧?大概只覺得她沒權沒勢,小丫頭一個,入宮只會給人欺負著玩,或是終老一輩子空守青春流逝之類的……

  「傻孩子,妳在街坊間發潑撒野自然無妨,可宮內規矩繁多,萬一妳惹惱了哪家權貴,豈是耍耍野丫頭脾氣就能了事的?」耿夫人撫著女兒的臉,想到今生有可能再也見不著這個讓她疼入骨的孩子,她的淚就停不下來。

  那些公府的人故意拆散他們一家子,肯定是串通宮裡的權勢想欺侮自家女兒,就不知道女兒能否應付得了?

  「娘,日芳沒那麼傻的,連旁人臉色都分不出來。」耿日芳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街坊鄰居老說她古靈精怪,那是在喊假的嗎?

  她不欺負人,不代表她就會傻愣愣地站著等挨打啊!

  若說入宮後真有人想無緣無故就不利於她,她可不會任人欺負的。

  不過爹娘就是這樣,總想著她是個如花大姑娘,這個不會那個不行的,但其實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唉!說來好笑,要被送入宮的人是她,可她除了對公府的人假公濟私感到不滿之外,似乎不像爹娘這般憂心哪!

  反正過不了兩年她也是要嫁人的,日後還不是住在夫家,與爹娘亦是見少離多,所以這入宮一事,對她而言和嫁人差不了多少,差別大概只在於她要嫁的丈夫,身邊會有很多妻子,會忙到沒時間理她。

  「妳這丫頭,就算膽子再大,入宮後也不可胡來啊!」耿夫子多少明白的,女兒性情堅強,脾氣耿直,只是宮內不比鄰居,說錯話可不是一兩句道歉就可以彌補的。

  「爹就別操心了,日芳自會注意的,倒是爹娘要保重身子才好,因為日後我就無法再侍奉你們了。」若要說有什麼讓耿日芳放心不下,大概就只有這件事了吧!

  「妳這丫頭,都不知道是誰在安慰誰了!」耿夫子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對於耿日芳的堅強心思,他只能疼惜在心。

  「爹、娘,你們別成天為我操心,不然我可要天天擔心你們的身子了。」耿日芳摟住娘親的肩,有些不捨地叮囑道:「還有啊!街口的老黃狗,我都喊牠大毛黃,每回路過我總停下來拍拍牠,給牠點東西吃,爹娘若是肯,日後就替我餵餵牠吧!」

  她不知道宮裡宮外,生活究竟有多大的差別,但她知道,將來她肯定不能隨便出宮,像現在這般逍遙自在了,否則爹娘又何必哭成這樣呢?

  「好,我知道了,那大毛黃若是願意跟回家,咱們就替妳養了牠吧!」耿夫子用袖子抹著淚,對於女兒的請求,他是能多做一件就做一件。

  「謝謝爹、謝謝娘,日芳此去進宮,短時間內想必無法再見到爹娘了,希望爹娘好好保重身子,日後務必為日芳祈求一切平順,有朝一日等日芳升為皇后,那麼就可以奏請皇帝懲治公府的人,並迎爹娘入京享清福了!」耿日芳話至末尾,說的不是哀怨自己的命運,卻是極具野心的宣言。

  「什麼?」當皇后?

  耿夫子與耿夫人瞪著眼往女兒瞧,臉上寫滿不可思議的表情。

  他們兩老是不是耳朵不靈光,聽錯了啊?

  什麽權勢都沒有的他們,連在宮裡想要護著女兒不受人欺負都有困難了,又怎麼可能讓女兒被升為皇后?

  「放心吧!爹、娘,日芳會好好照顧自己,為自己打算的,爹娘別操心,只要等日芳當上皇后,回來迎接你們就行了。」

  笑容滿溢,耿日芳說得自信滿滿,彷彿這一入宮去,自己就要升格為后,卻不知前方等候她的,是多少的困難重重……

  ※※※※

  偌大皇宮以皇帝理政的大殿為中心,四面八方建著無數高樓亭閣,各宮各殿皆建得美輪美奐,足以教初入宮的耿日芳看得目不轉睛。

  只是她並沒心思去欣賞這些,因為她入宮可是有目的的。

  反正在她當上皇后之後,要走哪邊、欣賞什麼風景都沒人能攔著她,所以不用急著現在開始就大驚小怪的。

  瞧著前邊替她引路的年輕侍從,耿日芳追上他的腳步與他併肩齊行,問道:「我叫耿日芳,這位小哥,你怎麼稱呼啊?」

  「我叫重安……」侍從反射性地回話,可同時卻又嚷嚷起來,「不對!妳怎能與我一起走啊?照規矩,妳要走在我後頭,讓我帶路的!」

  「為什麼?」耿日芳不懂,這宮裡規矩怎麼那麼多?

  入宮後,她們一群姑娘家先是讓人一個個帶去梳洗換裝,然後照著順序分派到各自所住的院落去,聽說那兒住的全是像她這樣被選進宮的姑娘,所以她原本還以為會像個大雜院一樣熱鬧,平時沒事還能找鄰居姑娘聊聊天,沒想到情況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那個負責分派她們住處的花白鬍子老伯把她們個別交給不同的侍從,帶路到自己的居所去,一路上大夥兒越走,距離越遠,一道道長廊活像看不見盡頭似的繞來繞去,把她弄得頭都昏了。

  像這樣的彎道,她哪裡分得清楚東西南北呀?真不知道是誰蓋的?

  而且大夥兒住得那麼遠,中間還隔著這種會讓人迷路的走道,這豈不是連聊天都不成了……

  「規矩就是規矩啊!」重安搖頭,揮手要耿日芳走到後邊去,「我是侍從,妳將來有可能是貴妃或皇后娘娘耶!所以不能一起走的。」

  「這更怪了,如果我將來是皇后,那你一個小小侍從走在我前邊,不是更不敬?」耿日芳微噘起唇,有些不滿重安的回答。

  「我哪會知道?我也是去年入宮的新人,妳別為難我好不好?」重安嘆了口氣,舉高手裡的提燈往前指去,「喏!妳瞧,前邊就是妳住的地方了。」

  一座由三、四間不起眼,甚至可以說有些破舊的屋宇圍起來的院落出現在眼前,讓耿日芳還以為自己看花眼了。

  「嘩!這麼大的地方就只有我住?會不會太浪費呀?」耿日芳東瞧瞧、西看看,這屋子舊歸舊,空間倒挺大的,而且桌椅屏風什麼的,全都一應俱全,若依平常百姓看來,這可是小康之家了。

  重安看著她在屋裡屋外打轉,忍不住又嘆了口氣,「唉!瞧妳這副高興樣,真不曉得那些人到底在想什麼……」

  耿日芳沒漏掉他的自言自語,她跳到他面前問道:「你說那些人是指誰啊?」

  她可沒忘了自己入宮來,是因為遭小人所害,因此任何大小細節都得格外注意,免得一不留心就給奸人害慘。

  「我看……告訴妳也無妨。」重安將燈擱在桌上,拍乾淨椅子坐了下來,「其實這兒原本不該輪到妳們這些入宮候選的姑娘家住的,妳們住的應該是更乾淨漂亮的地方才是,可是有位楊大人卻硬是託人將妳配到這裡。」

  「楊大人?」耿日芳心裡有了個底,「他官大嗎?」

  想來這個楊大人,就是公府串通要害她的人吧!

  居然也在住處動手腳,真夠小心眼,一點都不光明磊落,宮城裡任用這種有私心的人,能教百姓信服嗎?

  「楊大人是戶部底下的主事,記得是九品官吧!」重安應道。

  「喔!那不大嘛!小官而已。」才九品芝麻小官,就學著人玩花樣,等她受寵後不整死他。

  「什麼不大?妳應該是普通百姓,沒權勢就被選進宮的吧?不然怎麼會被妳所謂的小官惡整?」重安白了耿日芳一眼,真不懂這個小姑娘打哪兒來的,怎麼半點宮裡的常識都沒有?

  「你很有眼光嘛!就像你說的,我是被整了才入宮的,只是沒想到他們動這種手腳,有夠小人。」耿日芳輕哼了一聲。

  「既然是這樣,妳最好收斂一點,只要妳別出風頭,我想他們也懶得整妳,畢竟被丟在這裡,對他們那種奢華慣了的官爺來說,已經是把妳害慘了。」重安說著,又往破舊院落打量了一眼。

  「所以這意思是,你不會把我其實挺滿意這塊大地方的事情說出去了?」聽著重安的回答,耿日芳突然覺得,這小伙子人還不壞。

  「我說出去也沒什麼好處。」重安聳聳肩,「他們是看上我新來的,好使喚,就叫我盯著妳,想抓妳小辮子,最好回去能報告他們,說妳在這裡過得生不如死,天天以淚洗面。」

  身為宮裡跑腿打雜的小小侍從,重安哪敢不遵從?只是看那些官爺仗勢欺人,心中多少有些不滿,能小小抱怨一下是再好不過了。

  而且耿日芳看起來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讓他實在很難狠下心真丟著她不管。

  「喔!原來是這樣啊!」耿日芳頗能理解地點點頭,接著又朝重安露出了笑容,「那麼,既然你不想跟他們狼狽為奸,想不想跟我合作?」

  「啥?跟妳合作?」重安蹙眉,他上下打量耿日芳一回,納悶道:「合作什麼?」

  「很簡單的……」耿日芳笑嘻嘻地迸出了笑音──

  「幫我當上皇后,享盡榮華富貴!」

  ※※※※

  重安很想說,耿日芳瘋了。

  可更瘋狂的是,他居然答應了。

  雖然他不覺得耿日芳有可能在毫無權勢的情況下登上皇后之位,可是……試試又何妨?

  反正他壓根兒不喜歡楊大人這種欺侮人的態度,而耿日芳又這麼好相處,相較之下,如果耿日芳真能得寵,還用不著當上皇后,他這個幫手就能有好日子過了。

  而且就算耿日芳沒能達成心願,他也不會受到波及或被連累,所以不管怎麼想,這都是挺有利於他的好主意。

  不過,最重要的是,耿日芳為的是想能接耿家爹娘進京享清福,這個理由著實打動他了。

  原本他入宮當侍從,就是圖著宮內工作雖然辛苦,但賺的薪餉比外頭多,攢個幾年便能回老家買塊地、買座屋,給兩老跟小弟過好日子。

  結果他才入宮半年,老家災荒,兩老跟小弟先後去世,他的夢也碎了。

  所以,幫耿日芳這忙倒好,就算是替他的家人積陰德吧!

  因此隔天一大早,重安幫著耿日芳將院落重新打掃了一回後,便拿來筆墨紙硯,將宮内的地圖細細地畫在紙上。

  入宮一年,他別的記不住多少,倒是因為他爹生前是替人蓋房子的,所以他多少有些天分,對於這皇宮裡的大小屋宇跟地形記得格外清楚。

  因此當耿日芳要他幫忙畫張圖,免得她迷路,他立刻就答應了。

  只是他依然不懂,當皇后跟這地圖有關聯嗎?一般而言,皇帝若要寵幸她們這些候選妃子,不都直接派人接去寢宮?那耿日芳幹嘛還要地圖……

  「啊!你畫得挺工整的嘛!」耿日芳端著一盤洗好的果子放在桌上,她彎身瞟了眼重安畫的圖,稱讚道:「字寫得也不差耶!」

  「芳姊,妳要這圖到底幹嘛啊?」在耿日芳的要求下,重安也捨棄了敬稱,而是與她姊弟相待。

  「喏!吃果子,我在後邊樹上摘到的,長得不壞呢!又甜又多汁,看來咱們有口福了。」耿日芳遞上一顆巴掌大的果實給他,又道:「我要地圖,當然是因為我要出去時方便啊!」

  「出去?妳要去哪?」重安納悶道:「妳們這些姑娘不是都得在自己住的地方等候皇帝臨幸?」

  「拜託,楊大人如果要陷害我,故意放我在這裡自生自滅,會讓我有見到皇帝的機會嗎?」耿日芳搖頭道:「所以啦!既然我不可能見到皇帝,而且宮裡人選那麼多,就算楊大人不動手腳,我也不一定見得到皇帝,因此我當然要自己找機會。」

  她已事先向重安問過了,聽說這回候選妃子逼近百人耶!就算皇帝每天換一個女人侍寢,等上一個月也不見得能輪到她。

  況且不是她要自滅威風,她耿日芳的長相,既不豔麗更不嬌俏,真的是小家碧玉的清秀型,乍看之下實在沒多少吸引人目光的本錢。

  但爹娘跟坊間的叔伯都說過,她讓人看得再久也不厭,而且聽她說話會很舒服,因為她聲音好聽。

  所以,她一定得想辦法先認識皇帝,而不能等待微乎其微的機會,那太沒志氣了,又不合她的個性。

  「芳姊,妳說要自己找機會,又叫我畫圖,該不是想去夜襲皇帝吧?」重安咬著果子,口齒不清地嘲弄道。

  「如果我有飛簷走壁的好身手,我會考慮的。」耿日芳丟過去一記白眼,「你是沒聽過擒賊先擒王喔?要得到皇帝注意,當然要從皇帝關心的人事物下手了。」

  「皇帝關心的?」重安偏著頭努力想了又想,末了,突然恍然大悟,「等等……芳姊,難道妳是想去找太子?」

  「沒錯!你真聰明!」耿日芳開心地朝他拍了拍手,以示鼓勵。

  今天她一邊打掃一邊跟重安大致問過宮裡的情勢,聽說當今皇帝在當太子時,就娶過太子妃,還生了兩個兒子,今年一個五歲、一個八歲。

  傳聞皇帝當時與太子妃的感情如膠似漆,互相深愛,因此當太子妃去世,皇帝還悲痛欲絕,是故對於這兩個孩子也特別照顧。

  不過也因為這樣,皇帝之後沒再納過任何妃妾,直到今年登基為帝,才依慣例選妃入宮。

  在這種情況下,若是她想得到皇后的位置,勢必會與兩個皇子打交道,所以當然是早些認識得好。

  說不定等她跟皇子們交好,皇子們還會替她在皇帝面前多美言幾句,那她要當上皇后就更簡單了!

  「芳姊,那不可能的啦!」重安咬著果子,口齒不清地打碎耿日芳的妄想,「妳要拿什麼理由去接近太子呀?難道妳要扮成照顧太子的宮女,藉機親近皇帝?妳覺得皇帝會對宮女動心嗎?身分差很多耶!」

  「多嘴,誰要扮宮女啊?我只是要先從兩個皇子口中套些話,打聽一下皇帝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罷了。」耿日芳沒好氣地啐道。

  「妳想知道皇帝是怎麼樣的人?」重安不解地反駁,「宮裡傳聞很多啊!何必費心去太子那兒打聽?」

  「這你就不懂了。」耿日芳得意洋洋地笑道:「就算當了皇帝,他還是兩個皇子的爹啊!既然他很疼皇子們,表示他在跟皇子們相處時,才會顯露出真正的個性,所以外頭傳說他什麼,那些都沒用啦!當皇帝偶爾總得打打官腔,因此外邊的人說的不準,皇子們那邊對皇帝的形容,才能作數。」

  她可是個聰明人,幹嘛要去相信一些不怎麼可靠的謠言?像這種關係自己終身大事的消息,自然要親力而為,主動去打聽了。

  「喔!原來是這樣啊!那妳要怎麼接近太子?」想來想去,重安還是只能想得到教耿日芳扮宮女。

  畢竟宮裡的侍從跟宮女人數眾多,到底長什麼樣子誰也無法全部記得,因此是最好矇混過去的身分。

  「很簡單啊!」耿日芳一雙黑瞳滴溜溜地在重安身上轉了轉,接著她大方地將手一伸,從容笑道:「來,把你的衣服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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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雖不中,亦不遠矣。

  重安猜耿日芳要扮宮女,可耿日芳扮的卻是侍從。

  而且,還是頂替了重安名字的侍從。

  反正重安是去年新來的人,這宮裡的事,不熟也是應該,旁人不認得他,那更是應該!

  所以,這身分真是再安全不過了。

  套上重安的衣裳,長髮一紮,耿日芳立時由個俏麗小姑娘變成了皇宮内苑的侍從。

  不染胭脂的臉龐看來樸實無華,眸中卻透露出清亮明澈的光芒,微勾的唇角帶著笑意,又有著從容。

  將地圖往袖內一塞,耿日芳以輕快腳步朝皇子們所居住的東華宮而去。

  既然將來她要當皇后,那皇子們就是她的兒子了,在跟皇帝見面之前先親近點也沒什麼不好。

  快步來到東華宮,耿日芳照著重安畫給她的地圖,從後方的花園小徑溜了進去,免得跟正門守衛相遇。

  重安替她打聽過,中午用膳前,皇子們總在花園裡玩耍的。

  繞過假山,步過隱密小徑,耿日芳正感嘆著宮殿的華麗與寬廣之際,冷不防地,耳邊突然傳來充滿稚氣的抱怨聲調。

  「皇兄,我不希望父皇娶新的母后……」

  這聲音,稚嫩中帶點沮喪,從言談中聽來,應該是五歲的小皇子。

  耿日芳悄悄地從樹叢後探出頭,果然看見兩個孩子一前一後地在園子裡散步。

  「母后死了,父皇身邊沒人,早晚要娶的。」八歲的大皇子一副小大人模樣地訓起弟弟,可臉上的表情還是掩不了寂寞。

  「怎會沒人?父皇有我們啊!」小皇子一派天真地仰起臉往大皇子瞧去。

  「我們跟母后是不同的。」大皇子搖搖頭,不想再提起這件事。

  「可是我不喜歡她們啊!自從有她們後,父皇都不常來這裡陪我們了。」小皇子委屈地癟了嘴。

  「父皇是忙公事,不是不來陪我們。」大皇子訓道:「而且父皇不是還送了一隻大狗給你當伴?」

  「有啊!可是牠站起來跟我差不多高,看起來很兇耶!」小皇子比比自己的頭頂,連連搖頭,「我不敢跟牠玩啦!」

  耿日芳在樹後聽得想笑。沒想到身處皇宮內苑的皇子們,其實煩惱的事情與一般老百姓差不了多少。

  其實她小時候也會惦著當夫子的爹,總是在私塾忙著教其他人家的孩子,忙得好晚才回家,因此而抱怨連連,可長大點後,知道爹這樣是在助人向上,想教養更多有出息的孩子,所以也就不再反對了。

  看來少了皇后陪伴,又沒玩伴的這兩個孩子,是真的挺寂寞的。

  「狗有什麼好怕的?」大皇子擺出兄長架子,吩咐侍從將狗牽來。

  許是個頭高些,也長了三歲,大皇子亟欲展現兄長的威儀和能力,因此面對著個頭高及自己胸口的大狗,四肢雖然有些僵硬,臉上卻還是硬撐起帶酷的表情。

  耿日芳在樹後把兩兄弟的相處看了個仔細,最後眼光卻定在剛被交到大皇子手中的大黃狗身上。

  嘖嘖!不是她要說,宮裡的狗有時候過得比百姓還好。

  瞧這大狗,毛皮洗刷得亮麗又有光澤,一雙眼炯炯有神,很是俐落,不像她平時餵慣的大毛黃總一副慵懶樣子,毛皮也稀疏得很。

  唉!想著想著,她居然惦起家裡了。

  不過也還好啦!日後她當上皇后,這隻宮裡的大狗就是她的伴啦!

  耿日芳逕自在樹後妄想著,而前邊的小兄弟卻是一臉戒備地與大狗相望。

  大皇子一手牽住狗繩,一手指著大狗,張口便命令道:「坐下!」

  尚帶些稚氣的威嚇聲調,聽起來有模有樣,只是大狗卻不為所動,像是沒聽到。

  「皇兄,牠不坐耶!」小皇子疑惑地看著大皇子。

  大皇子有些急了,提高聲調,再次嚷道:「我叫你坐下,你沒聽見啊!」

  耿日芳瞧著大皇子對大狗擺架子的態度,忍不住迸出了笑聲。

  老天!哪有人這樣教狗的啊!狗又聽不懂人話!

  笑音從樹叢洩出,讓兩個皇子聽了去,大皇子率先回頭,瞪向耿日芳的藏身處斥道:「是誰躲在那裡!出來!」

  耿日芳自知不妙,但也沒辦法,誰教自己不小心洩了底。

  她乖乖從樹叢後走出來,拍拍身上灰塵,向兩個皇子恭敬地行了個禮,「見過皇子。」

  「大膽!你是從哪裡進來的?為什麼躲在樹後鬼鬼祟祟的嘲笑人?」大皇子蹙眉怒問。

  「小的是新來的侍從,方才迷了路誤闖此地,還請皇子恕罪。」耿日芳說著,抬頭往大狗瞄了眼,露出笑容應道:「另外,小的不是在嘲笑皇子。」

  「那妳在笑什麼?」想到自己教狗無方的樣子被外人看見,讓大皇子有股懊惱感。

  「小的只是覺得這狗兒真傻,居然聽不懂皇子的話。」耿日芳不著痕跡地拐了個彎,暗暗提醒道。

  像皇子這樣出身富家的小少爺、公子哥兒,要勸動、教導他們,不是沒有辦法,而是要選對方法。

  她跟在爹親身邊久了,對教人的法子可也學了不少。

  「皇兄,他說的有道理耶!這狗根本聽不懂我們說的話嘛!怪不得牠總是傻愣愣地站著,都不陪我們玩。」小皇子心有戚戚焉地點頭應道。

  「是這樣嗎?」大皇子以懷疑的眼神打量著耿日芳。

  「這是真的,小的在家鄉也養了隻大黃狗,因為相處得久,所以小的知道牠不聽人話,卻能用別的法子教牠聽話。」耿日芳一臉笑容地應道。

  這叫射將先射馬!要讓皇子開心,當然要從狗下手。

  「你能教牠聽話啊?」小皇子好奇地問道。

  「如果皇子們願意,小的可以試試。」耿日芳恭敬地應道。

  「那就讓他試試好不好?皇兄?」小皇子拉著大皇子的衣袖央求起來。

  「嗯……好,那就准你試試,如果你能教牠聽話,我就不計較你剛才的失禮。」大皇子蹙著眉考慮半晌,終於點頭。

  耿日芳得了允許,於是又拱手請示道:「那麼,還請兩位皇子告訴我牠的名字。」

  「名字?」兩位皇子面面相覷,皆是一臉疑惑。

  「狗就是狗,要什麼名字?」大皇子出聲問道。

  「有名字,牠才知道我們喊的是牠,才好教啊!」耿日芳忍不住在心裡搖頭。

  看來這兩個皇子是有人疼、生活好沒錯,但對於小常識卻缺乏得可憐。

  「那……就叫牠黃威吧!」大皇子想了想,隨口就起了個名字。

  「能不能再簡單些?狗兒沒有皇子們聰明,記不住許多音,所以……叫威威好嗎?」耿日芳苦笑著問道。

  「威威好啊!」小皇子連連點頭,催促著耿日芳,「就叫這名字吧!你快叫牠聽話。」

  耿日芳僅是笑笑,她走近大狗,彎下身與牠平視,瞧牠黑溜溜的大眼,心裡可真是喜歡得緊。

  「威威,你今天開始就叫威威。你要乖乖聽話啊!這樣皇子們會疼你,給你好東西吃喔!」耿日芳笑著伸出手去。

  威威好奇地嗅嗅她的手。

  許是因為耿日芳沒什麼惡意,所以接下來耿日芳輕拍牠身體,又是摸頭又是摟抱的,牠也就樂得與耿日芳熱絡玩耍起來。

  「老天,你真是愛撒嬌的狗,太可愛了!」耿日芳抱住威威,心情真是好到最高點。

  看來她以後在宮裡,肯定是不會無聊了!

  一旁的兩個皇子見威威一下子就跟耿日芳熱絡地親近起來,還會伸出腳掌搭在她手上,甚至去黏她的手,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皇子,如果要狗聽自己的話,那就要先跟牠親近點,常常這樣抱抱牠,跟牠玩耍,牠很快就會黏住你們喔!」耿日芳笑嘻嘻地舉起威威的大腳掌,往皇子們揮了揮。

  「嘩!我要玩!我也要玩!」小皇子見狀,也顧不得什麼身分跟規矩了,興奮地跑近威威,學著耿日芳的動作就跟威威玩了起來。

  大皇子初時還有些猶豫,但看見弟弟與威威玩得盡興,最後終於也把身為皇子的尊貴包袱丟開,上前搶著抱狗。

  「皇子要抱要摸都可以,不過有些事情是狗會怕的,千萬不可以這麼做喔!」耿日芳邊帶著他們跟狗兒一起在園子裡的草地上打滾,一邊細細地叮囑著大小事。

  孩子嘛!多教總沒錯,如果只是放著不管,他們也學不到什麼的。

  可在這座皇宮牢籠裡,到底有多少人膽敢冒著殺頭風險,認真的管教他們呢?

  恐怕也只有他們那位忙碌的皇帝爹親能說得出口吧……

  ※※※※

  連日以來,耿日芳只要一抓到空檔就去找皇子們一起玩,三不五時還會弄點自己醃漬的蜜糖果子去給他們當點心。

  大皇子初時還有些不習慣,總愛擺擺架子,久而久之還是抵擋不了甜食的誘惑,逐漸放下了身分芥蒂。

  由於這東華宮裡,除了偶爾有師傅來教皇子們學習之外,大半時候是放任皇子們玩耍的,所以沒花多久時間,耿日芳就已經跟皇子們混熟了。

  因為她總會說些宮外趣事給他們聽,所以皇子們也就禮尚往來,她想問什麼跟皇帝有關的事,他們也知無不言。

  在開始與他們談天之後,耿日芳也由對話裡稍稍推斷出一些與皇帝有關的傳聞。

  外傳皇帝冷血、不喜與人親近之類的,根本是謠言,原因是皇帝自從太子妃死後就不太信任旁人。

  事實上,皇帝相當疼愛他們,甚至是有些過度寵溺了。

  這座東華宮,是在太子妃死去後特別興建的,所有人進出都得仔細檢查盤問,為的是徹底保護兩個孩子,免得他們遇上任何危險。

  所以,要不是因為重安發現這附近的樹林小徑連著東華宮裡的園子,耿日芳想要混進這裡偷偷找皇子們玩也就難上加難了。

  只是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她能與皇子們混熟,又該如何親近皇帝?

  畢竟她是偷跑進東華宮裡的,如果被皇帝發現了,沒找個好理由交代的話,說不定會被誤會是別有居心。

  只是,她能有什麼好說詞來說服皇帝?

  總不能直截了當地告訴他,說自己是被陷害入宮的,麻煩他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高抬貴手放她出宮,回家與爹娘團聚吧?

  又或者,她要直接告訴皇帝,叫他封了她當皇后,她日後不會去糾纏他,但她還挺喜歡皇子們的,陪陪他們她倒無所謂,而且還能替爹娘出口氣,教那陷害她的官爺們吃點苦頭?

  嗯……不管她怎麼想,都覺得這些話不能直接說……

  「重安?你在發什麼呆啊?」皇子們的聲音混著威威的喘氣聲,飄入了耿日芳的耳裡。

  「沒什麼,你們還要再玩一次嗎?」耿日芳從威威的嘴裡拿過用來與牠玩拋接的繩結,笑著在半空中晃了晃。

  「要!」皇子們異口同聲地喊道。

  瞧威威在旁努力搖著尾巴,狀似興奮,於是耿日芳再度將繩結高高舉起,往遠方丟了出去。

  「威威,快追!」皇子們樂不可支地鬆了手裡的繩子,放開威威前去追繩結,自己也跟著往前奔去,笑聲再度佈滿了園子。

  耿日芳見狀,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算了,那些瑣碎事,等她見到皇帝再說吧!

  抬手遮去驕陽,耿日芳正想瞧瞧威威的速度是否能追上繩結,冷不防地,陽光底下卻竄出了個意外的身影……

  砰的一聲,繩結沒落地,卻是撞上一個男人。

  至於威威,牠想也沒想地便往男人身上撲去。

  「啊!」耿日芳錯愕地瞧著遠處的男人,心裡不由得緊張起來。

  老天,怎麼會這麼湊巧?她居然打到人了!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誰……

  「父皇!」皇子們看見來人,卻是異口同聲地往男人奔去。

  「呃?」耿日芳聽見皇子們的叫聲,腦袋一下子混亂起來,身子亦跟著僵住。

  他們喊他父皇?那不就表示這男人正是當今皇帝?

  耿日芳詫異地盯著遠處的男人,距離太遠,讓她看不清他的長相,只瞧見他有副偉岸的身形,硬是在陽光下掩出一方陰影。

  天哪!沒想到她居然會在這種情況下遇上他。

  這下可好,她丟出去的東西打到了皇帝呀!

  要命!老天爺會不會太愛捉弄她呀?先是讓她被陷害入宮,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接近皇帝的機會,卻是在這種有可能觸怒皇帝的困窘情境下……

  一瞬間,耿日芳實在很想拔腿就跑,可是想想,這麼一來八成會帶來更多麻煩,而且會顯得自己作賊心虛,所以不如老實面對吧!

  畢竟,她費盡心思為的就是要接近這個皇帝,成為他的皇后啊!

  驀地,耿日芳突然覺得心跳急速躍動起來,因為要當皇帝的皇后,等於是在表示,她日後將成為這男人的妻子……

  「重安!」大皇子的叫聲穿入耿日芳的耳裡,把她從錯愕的情緒之中拉了出來。

  遠遠地,她瞧見皇子們正圍在皇帝身旁,而威威則咬著繩結跟前跟後地邀功。

  皇帝不時地彎身聽兩個兒子說話,態度看來似乎沒在發火。

  耿日芳有些發愣地瞧著他們這幅天倫樂的景象,心裡竟有股酸澀感透了出來。

  爹與娘,現在可還安好?

  而那個早逝的太子妃,又為何如此紅顏薄命?

  兩相重疊的心緒,教耿日芳想得有些心疼起來了……

  「重安,父皇想見你呢!」小皇子跟著向耿日芳揮了揮手。

  「啊!是,我馬上來。」斂起了過分外放的情緒,耿日芳匆匆往皇帝及皇子們跑去。

  皇帝嗎?

  入宮這許多天以來,她終於要見到這個即將主宰她今後人生的男人了……

  ※※※※

  「你就是重安?」

  微低的嗓音襯上一張冷硬而嚴肅的臉龐,還有一雙薄紅的唇瓣,交疊出當今皇帝的外貌。

  黑透的瞳仁裡閃爍著摸不清思緒的微光,垂落兩側的髮絲在微風下輕輕拂動,一身幽青的袍子讓他的氣質多添了幾分冷然,教陽光的暖意都褪去三分。

  這男人就是傳聞中對太子妃用情至深的皇帝,雷亦萊?

  「是,小的重安,見過皇上。」雖然很想再多瞧他一眼,但耿日芳也知道,此時可不合宜,更何況他的胸口還沾著個灰撲撲、黏答答的印子,那是黏著威威口水的繩結打在他身上時印到的。

  不知道他會不會因此記恨啊?

  「你們兩個先帶狗去溜一圈,父皇有話同重安聊聊。」雷亦萊伸手拍拍大皇子,示意他帶小弟和狗兒離開。

  聽著雷亦萊的命令,耿日芳心裡更涼了。

  要命!皇帝不會是想趁皇子們不在場的時候,將她殺之滅口吧?

  老天爺呀!別讓皇子們離開她身邊啊!如果有個什麼萬一,她身邊也只有他們兩個小傢伙有可能替她求情了!

  耿日芳不斷地在心裡哀求上天,只可惜老天爺沒留情面給她,皇帝這一聲令下,皇子們立刻很沒義氣地帶著威威跑開,逕自玩樂去。

  耿日芳低著頭,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心裡只能祈求上蒼饒過她這條小命,別這麼快就叫她去見閻王……

  「是誰派你來的?」冷音迸落,硬生生地敲在耿日芳低垂的頭頂上。

  「呃?」耿日芳忘了身分芥蒂,反射性地抬頭,正好對上雷亦萊那滲出凌厲光芒的眸子。

  頭皮發麻的感覺自腳底一路攀爬往上,讓耿日芳頭一次有種「惹天惹地不要惹皇帝」的感覺。

  「朕在問你話。」雷亦萊的聲調沒有起伏,只有很平實的低音,可聽來卻是不怒而威。

  「什……什麼誰派我來的?」耿日芳僵了下身子,不禁打起哆嗦。

  她在這宮裡什麼靠山也沒有,哪來的誰派誰?問她誰陷害她入宮的,她倒能說上一堆。

  「你接近朕的皇子,有何居心?誰派你來收買他們的心?又是誰要對他們不利?照實說出來,朕可以饒你一命。」句句質疑打在耿日芳的身上,懷疑的眼光則毫不遮掩地落在耿日芳的臉龐,雷亦萊的聲音雖平穩,聽來卻比寒冰還冷。

  「我、我沒有啊……」真要說有,也是她自個兒為了自身的幸福和將來,所以刻意接近皇子們,但她並沒有想做出任何不利於他們這兩個小傢伙的事啊!

  要命!她到底哪裡做錯了,讓皇帝懷疑她呀?

  「沒有?你當朕是三歲孩童,如皇子們一樣好哄好騙嗎?」雷亦萊的尾音調高了幾分。

  「不……我、我是真的沒有……」耿日芳打了個寒顫,「我是不熟宮裡的路,誤闖這裡,見皇子們在逗著威威玩,一時思鄉興起,所以、所以才……」

  「思鄉?」質疑的聲調迸發,雷亦萊打量著耿日芳抖得像風中落葉的身子,繼續在心裡評量著相信這侍從的可能性。

  這東華宮,是他用來保護兩個兒子不受宮內混濁的黑暗所影響的清靜之地,所以他絕不容許有人想滲透進這裡,甚至妄想利用他們的年幼來欺瞞、誘騙他。

  若有人膽敢如此,他雷亦萊定要將那些人碎屍萬段!

  「是……我在家鄉……也養了條大黃狗,牠跟我感情很好……入宮時我很捨不得牠……」耿日芳戰戰競競地吐出輕聲。

  嗚嗚嗚……爹娘說的沒錯,宮裡真的不好混,她想回家了啦!

  瞧她就連說實話都得不到信任,怪不得那些小人總說好聽話去欺騙皇帝跟高官,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想聽實話嘛!

  就算她找上皇子們,確實是為了自己做打算,但她一丁點都不想害他們,甚至想多陪陪這兩個孩子,這樣也不行嗎?

  動不動就是誰想害誰的……真要問她的話,不如去問陷害她入宮的那些芝麻小官啦!

  委屈的心情讓耿日芳更加難過,想起爹娘的溫柔,以及大毛黃親切膩人的樣子,她忍不住眼一眨,淚珠就這麼滾下了面頰。

  彷彿是在對雷亦萊的質問做出無聲抗議的眼淚,掛在她軟嫩嫩的臉蛋上,繃緊的身軀越縮越僵,一副小可憐的樣子,讓雷亦萊皺起了眉頭。

  這樣一個不禁嚇的小侍從,真會是想加害皇子們,或親近皇子們藉以利用的人派來的嗎?

  如果是他,絕不會派這麼弱不禁風,心思又不夠細密的人來當奸細,否則只是給自己找碴。

  而且兒子們方才對重安亦是讚揚有加,就連他送給兒子的狗,似乎都不排斥重安。

  都說狗忠心、會看人,主子以外的人若是有心加害,狗是頭一個察覺的,但從兒子的話聽來,對於重安,威威似乎一點也不排斥,甚至就連這名字,都是重安幫著起的。

  像這樣的一個小小侍從……

  害得了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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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汪!」

  突如其來的叫聲,打斷了雷亦萊的思緒。

  威威不知何時跑回了他的身邊……不,說得更正確一點,威威跑回了耿日芳身邊。

  而且,牠甚至是以怒視咧嘴,露出尖牙的表情望向雷亦萊。

  低沉的嘶吼聲自森白牙縫間迸發,顯示出極端的殺氣。

  「威、威威……」耿日芳不用問也知道這大狗生氣了,只是為什麼呢?

  「父皇,你欺負重安啦?」小皇子氣喘吁吁地跑近,安撫著摸上威威的背,並抬眼往雷亦萊瞧。

  「父皇,重安是好人的,他教我們很多東西……」大皇子也跟著走近,看見掛在耿日芳臉頰上的淚痕,他忍不住仰臉朝著雷亦萊吐出抗議。

  雖然他覺得男兒有淚不輕彈,才是真正的好典範,不過面對父皇的威嚴還能不腿軟的人並不多,他自己也是常常被父皇訓到沒處躲,只能哭喪著臉啊!所以重安的表情他再熟悉不過了。

  「這隻狗覺得你才是牠的主子?」雷亦萊低頭凝視著大狗威威,見牠一副張牙舞爪,想撲上來嘶咬一番的表情,他沒有退縮,唇角卻勾起了不帶暖度的笑容。

  「這、這件事跟威威沒有關係!牠只是因為常跟我玩,所以熟過了頭,請皇上別怪牠!」聽見雷亦萊的回應,耿日芳還當他是發火了,對於威威不認得真正主子的反應感到生氣,於是她連忙跪下來,一把摟住了威威,制止著牠不許再亂吠。

  她讓皇帝誤會,那也就算了,畢竟她真是懷抱著私心前來的,可威威不是啊!

  「父皇,威威不是故意的。」小皇子也跟著出聲了。

  「父皇,我會好好教威威的,請父皇別生氣。」大皇子勇敢地挺身而出,站在大狗前面,用他其實比狗兒高不了多少的身軀,擋住了後頭的威威與耿日芳。

  「為何覺得朕會懲罰牠?」雷亦萊面對兒子們的堅持,淡漠的神情也不由得抽動了下。

  他可從來沒在兒子們面前表露出殺人不眨眼的形象,對於宮內的爭鬥更是少提,怎麼兒子們卻把他當成會隨意處罰人或狗的殘酷皇帝了?

  「因為父皇很疼我們。」大皇子堅定地應道:「你覺得對我們危險的,不管真假都會除去。」

  尚存幾分稚氣的聲調將雷亦萊的用心明確地表露出來,讓雷亦萊眉心之間的緊繃不自覺地化開,更添上一抹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柔和。

  「所以,你認為重安沒有危險?」否則為何要替他求情?

  「是,父皇,我認為重安是好人!」稚嫩音腔有模有樣地下了結論。

  瞧著大皇子小小的身軀,雖不及自己胸口高,卻能與自己爭辯、表露意見,雷亦萊算是滿意了。

  他這個皇兒,將來肩上可是要扛起江山重責的,若他現在就能養出明辨是非的眼光,倒也好。

  「那好。」雷亦萊彎下腰身,往大皇子的雙肩上落下了手掌,眼神交會的瞬間,他露出了一抹滿足的笑容,「朕就信你的眼光,這責任,你得自個兒扛起來,成嗎?」

  孩子,也大了啊……

  「是!父皇。」能夠得到雷亦萊的肯定,教大皇子樂得闔不攏嘴,他立刻舉起雙臂撲了上去。

  小皇子不甘寂寞地擠上前跟著一塊兒抱住,和樂的樣子讓耿日芳看得傻眼了。

  這個面龐帶笑,以引領的方式教導著孩子的男人,真是剛才冷聲震得她腿軟的雷亦萊嗎?

  差太多了啊!這簡直是判若兩人!

  可她卻不得不承認,這男人笑起來像是能教冰霜都化了開,令春日重臨……

  為什麼呢?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雷亦萊得這樣兩面人似的活著?

  這樣子……不累嗎?

  「重安。」沉音再起,雷亦萊在摟過兩個孩子後,再度將視線轉回耿日芳身上。

  「啊!是,小的在。」耿日芳斂了心神,慌忙低頭回應。

  她想得太多了啊!這些事,等她真能以原本面貌面對雷亦萊的時候,再盤算看看是否該說出口吧!

  「替朕備上新衣。」即使能夠看在孩子的面上,暫時將這個小侍從的威脅性降到最低,但身為九五之尊,卻是萬般不能穿著沾了髒印子的衣服在外人面前晃蕩的。

  「是,小的立刻準備。」

  縱使耿日芳並不清楚東華宮的房間裡,究竟哪邊是東、哪邊是西,但是現在只要能夠暫時離開雷亦萊那變臉跟翻書一樣快的傢伙身邊,要她幹什麼苦差事都行!

  ※※※※

  事實證明,雷亦萊還是沒打算放過耿日芳。

  好不容易向東華宮的宮內總管問到衣服該上哪找,等到耿日芳捧著衣裳回到房內,雷亦萊又兜頭給她丟下一記大難題──

  「過來伺候朕更衣。」雷亦萊抬眼瞧向耿日芳,將手邊的香茗放下,對她示意。

  「咦?」耿日芳傻了,「更……更更更……更衣?」

  開什麼玩笑啊!就算雷亦萊是她名義上的丈夫,可是要她替他脫衣服?這種事她做不出來呀!

  「做什麼舌頭打結?」雷亦萊舒展了下筋骨。

  成天悶在宮內處理國政,讓他連活動四肢的時間都沒有,唯有在東華宮,他才能暫且丟開束縛。

  「不……不是,小的怕自己粗手粗腳,伺候不了皇上。」耿日芳誠惶誠恐地將衣裳擱到一旁几上,低著頭應聲,沒敢讓他瞧見自己一時紅透的臉龐。

  「無妨。」雷亦萊瞧著這據說方向感不佳,所以容易迷路的小侍從,淡著聲調吐出回應,「這宮裡,朕能信的人不多。」

  皇城雖大,交心者鮮有,宮苑雖深,真誠者罕見。

  在這種地方,若能找到個可以信賴的對象,那才叫天上掉下來的好運氣。

  「咦?」耿日芳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皇宮這麼大,人那麼多,什麼叫能信的人不多?

  聽這話……簡直就像是雷亦萊在提防著什麼,所以處於敵我難分的情況……

  「朕能信你嗎?重安。」雷亦萊起身往耿日芳走近。

  「呃?」耿日芳見他踏著革靴向自己走來,額上冷汗更是冒個不停,「是、當然!小的對皇上、對皇子們,都是忠心不二的!」

  她不敢說自己絕無異心,畢竟她是為了當皇后而來,即使她不一定能當得成,好歹也得說服雷亦萊讓她離宮,並教訓一下那些無良官差。

  不過,她真是打心底喜歡那兩個皇子。

  「很好。」雷亦萊伸手往身邊擱著的成疊新衣拍去,「那麼,替朕更衣。」

  「呃!真的不能叫別人來嗎?」她就是不想替雷亦萊脫衣裳呀!

  「東華宮裡沒多少人,朕不希望皇兒們養成奢侈的性情。」更何況他只是偶爾到東華宮來探孩子,做什麼安排許多閒差在此?

  「噢……」那你幹嘛叫我更衣?自己換衣服不行啊?不能以身作則不是很沒說服力嗎?

  耿日芳在心裡碎碎唸了好半天,這才不情不願地繞到雷亦萊身後去,開始替他解腰帶。

  算啦!就豁出去吧!當他是大毛黃或威威就好了。

  反正名義上他們還算是夫妻,即使還不認識,瞧一眼丈夫的身子也沒什麼差別,再說他又不是脫光了站在她面前,這外袍底下還有中衣裹著呢……

  耿日芳不停地在心裡嘟嚷著,好替自己分散注意力。

  她慢吞吞地替雷亦萊將外袍褪下,收至一旁,然後取了新袍子想替他穿上,沒料到以她的身高,一繞至正面,視線卻正好落在他結實的胸膛上。

  那隔著半薄半透的布料隱約透出肌理淺色,交領襟口半露著他的鎖骨,曲線看來充滿力道,讓耿日芳看著,熱氣不由得自腳底一口氣往腦袋衝去。

  熱辣的感覺撞進她的腦子,震得她頭昏不說,還引得她紅透臉。

  足以燒壞腦袋的熱意令她全身僵硬,雙手就這麼懸在半空中。

  「重安?」雷亦萊瞧這小侍從無端發愣,視線還盯著自己的胸膛,再看看他耳根子透紅熱辣的模樣,雷亦萊忍不住蹙了下眉頭。

  有哪個男人會看另一個男人看到出神的?

  更何況重安的視線對著的,還是他的胸口……

  驀地,雷亦萊突然興起了疑心。

  雖然單就外表看來,重安確實是男人打扮,但他骨架子太細,身上又隱約透露出一股淡淡的馨香,讓他一質問便委屈到哭,現在又看著他看到臉紅,這樣的反應,實在不太像個男人。

  莫非……重安根本不是男人?

  疑惑在心底發了芽,令雷亦萊不由得再度往重安打量起來。

  這回,他將重安看了個仔細,瞧他細頸嫩肌,眉眼間過於秀氣,令他疑心倍生。

  倘若重安不是男人,那又是如何入宮為侍從的?這宮內制度嚴謹,想入宮做事需得身家清白,並經過仔細盤查,如果重安真是女子,卻又能入宮當侍從,想必是賄賂了誰。

  又或者,這侍從根本不叫重安,而另有其真正身分?

  心一沉,雷亦萊正想好好盤問一番,話到嘴邊卻又打住了。

  不,如果重安真的不是男人,那還是別現在就拆穿得好,等他暗中調查,看看重安身後究竟還牽連著什麼人,或到底為何入宮,再來定奪。

  打定主意後,雷亦萊不動聲色地佯裝平靜,接著沉聲低喝,「重安,你可是在替朕更衣時打起盹來了?」

  「啊?不、對不起,小的一時失神……」耿日芳連連搖頭。

  讓雷亦萊這麼一喊,她嚇得連臉紅都顧不得,雙手一環便將新衣拉上,並紮紮實實地替雷亦萊將腰帶繫緊。

  「你平日裡在什麼地方工作?」雷亦萊瞧耿日芳剛替他換過衣服,便慌張地縮到角落去站定,越覺得他有鬼。

  「呃!小的……是打雜的,哪邊忙往哪邊去。」耿日芳心口微跳,沒想到雷亦萊會問起這事。

  真糟,她連重安平日在哪個宮做事都不曉得,回頭得跟重安問問才好。

  「那你現在身處東華宮,算不算是在工作時偷懶?」雷亦萊在心裡輕笑一聲,對於耿日芳有些蹩腳的謊言感到好笑。

  看來,不管這小侍從究竟為何而來,他只能說……他很不稱職。

  至於重安背後的人到底是誰……等他將陰謀者揪出來,他會徹底地盤問清楚,一個也不放過!

  ※※※※

  身家清白,大概是最能形容重安來歷的詞句。

  出身貧困,為尋常百姓,世代不曾為官,如今家人皆亡,目前負責照顧候選妃子。

  這些,都是重安入宮時的紀錄,一字一句寫得極為清楚明白。

  像這樣一個毫無背景的小侍從,實在很難想像他能與什麼陰謀扯上邊,尤其候選妃子他一個也沒碰,所以像重安這樣的侍從,平日也沒什麼事可忙,等於是個閒人,悠哉地四處晃蕩而誤闖東華宮,確是有可能的。

  可話又說回來,或許這樣的身家是有心人替重安捏造的,為的就是要他潛入東華宮收買皇子們的心……

  重重嘆了一聲,雷亦萊覺得前額繃得死緊,讓他的腦袋都有些疼痛了。

  這種什麼都有可能、都得懷疑的情況,著實令他感到不舒服。

  偏偏他身為皇帝,又不得不考慮所有的細節,以免一個不留心就遭到有心人陷害……

  「皇上,大皇子跟小皇子今兒個一早玩累了,剛才入房歇息去了。」東華宮的宮內總管見雷亦萊入宮,知道他是來探皇子們的,連忙迎上前去。

  「那麼重安呢?今日可曾來過?」打那一日說要信任兒子的眼光開始,他就吩咐宮內總管,見到重安可直接放行,讓他隨意進出東華宮。

  至於從重安口中問出,連接東華宮的樹林小徑,他則是派人給封死,以免有心人混入,對皇子們不利。

  只是,雖然他答應過要信任重安,但該防的,雷亦萊還是得防。

  「他剛才陪著皇子們回房,還沒出來。」總管恭敬應聲。

  「沒出來?」雷亦萊微擰眉心,「我去探探他們是否睡了,你先退下吧!」

  即使重安是有心人派來的,但他不覺得重安會對皇子們下手,因為收買子們的心,才是制伏他這皇帝最有用的利器。

  步入房內,雷亦萊輕步越過小廳,瞧見威威窩在床邊地板上睡著了。

  大床上兩個兒子一同窩著,睡得正沉,而在床邊,小侍從重安手邊疊著些書冊,半側臉趴在床頭小几上歇息。

  一屋子睡沉的輕鬆情景,讓雷亦萊的心情突然鬆懈了下來。

  他有多久沒有見過這般無防備的景象了?

  自從他的太子妃、皇兒們的娘親死去後,他似乎再也沒能享受過這樣愜意的感覺,鎮日裡就惦著孩子們的安危……

  可他並不想、一點都不想這樣緊繃著,他其實只想給孩子們一份心安,同時也讓自己安下心來。

  雷亦萊不自覺地舉步往床邊走近,威威靈敏地察覺到有人挨近而睜開眼往他打量,有些戒備的眼神像在質問。

  「噓!」雷亦萊掀唇迸聲,長指往唇上比了下。

  他要找的是重安,可不是想吵醒自己的愛子。

  近來他常到東華宮,威威看他也看得慣了些,所以沒再拿他當賊人瞧,讓他頗感欣慰。

  威威瞧雷亦萊似乎沒什麼惡意,於是頭一縮,又窩回去睡覺。

  雷亦萊轉向重安,伸手正想拍醒他,卻在貼近他時猶豫了。

  這小子……真的不像男人。

  半散的長髮掠過他的頸側,閉闔的眸子,長長睫毛半掩,令他的臉龐多添了分嬌容,也讓雷亦萊產生無比的突兀感。

  一般男人怎會生得如此女人氣?

  雖然他已暗中派了親信去調查重安是否受人利用,但是其實有些小事,他自己下手查或許更快。

  ※※※※

  「沐、沐沐沐……沐浴?」

  讓雷亦萊悄悄叫醒的耿日芳隨著他離開皇子們休息的房內,在得知雷亦萊喚醒她,亦是要她伺候沐浴的時候,她不由得面色慘白。

  到底是天底下每個皇帝都這麼嬌貴好命,還是雷亦萊有特殊癖好啊?

  為什麼他一定要找她的麻煩呢?

  「只是讓你幫朕洗背。」雷亦萊讓人備上熱水香料、乾淨的巾子衣物,回頭瞄了耿日芳一眼,冷淡的面容飛快地掠過一抹算計的眸光。

  「是……」耿日芳此刻真是矛盾極了。

  這男人分明就有可能是她日後的丈夫,成天得相處在一塊兒,可現在她卻很想把他一棍子敲昏。

  他確實俊帥得沒話說,體格也相當好,在不知不覺中透露出來的天生威儀,更時常震撼著她的心。

  與皇子們相處時的他,親切溫柔,活脫脫是個儒雅爹親,可一轉身面對公事,他卻又活像森羅惡鬼,總嚇得她頭皮發麻。

  她弄不懂這男人心裡究竟想什麼,到底有什麼盤算,只知道他不好惹,所以一直藏著話,找不到好時機開口說出真相。

  偏偏她越是退縮,雷亦萊就越是往前跨越,逼得她幾乎無路可逃。

  這男人太危險了,撇開她到底當不當得成皇后不提,要跟雷亦萊相守一生這件事,原本就是種挑戰。

  就像現在……想到自己等一下得面對全身光溜溜,什麼都沒穿的雷亦萊……耿日芳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上回替他更衣,她就已經臉紅心跳到快昏倒,這次……她熬得過去嗎?

  「重安……重安?你怎麼還愣在這兒?皇上在等你伺候哪!」宮內總管差人將一切打點妥當後,一出來看見耿日芳站在門前發愣,忍不住推了推她。

  「是,我馬上來。」耿日芳把心一橫。

  既然逃不掉了,那等會兒不管看見什麼,都當沒看見吧!

  反正男人的身子不都一個樣子?她又不是沒替鄰家小弟洗過澡……

  抱著必死的決心進了門,出現在耿日芳面前的是座石砌的小浴池,而雷亦萊則褪去衣裳,半浸在熱水中背對著她。

  哼!明明自己能脫能穿的,上回還要她伺候更衣……

  耿日芳在心裡發洩著小小的不滿,接著小心翼翼地捲起袖子跟褲管,上前取了沾濕的巾子,打算早點幫雷亦萊洗背,早點脫身。

  「重安嗎?」雷亦萊側過身往耿日芳望去。

  「是,小的來伺候皇上,如果有什麼不滿意的,還請皇上見諒。」耿日芳必恭必敬地走近浴池。

  石砌的小石階深入水中,耿日芳步下幾階,熱水浸得她雙腿暖呼呼,她卻無心享受。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她老覺得雷亦萊的眼神瞧得她渾身起雞皮疙瘩。

  「你不把衣服脫了?」雷亦萊挑眉瞧著耿日芳。

  「咦?」脫衣服?

  耿日芳頓時覺得腦子開始慌亂了。

  她怎能在雷亦萊面前脫衣服呀!就算以後當了他的皇后可以脫,但重點是,現在他們又不是真正的夫妻,她就是不能脫啊!

  雷亦萊瞧著耿日芳露出一臉愕然,心思卻飛遠了。

  也許他拿自己的皇帝身分這麼試驗重安,是顯得有些過了頭,但是……

  只能說,他確實覺得這小侍從沒什麼威脅性,即使他想耍什麼心機,他也有絕對的把握能親手制伏他,而且……

  雖然沒什麼決定性的證據,但他認為,重安九成九是個女人!

  以一介女子之身刻意接近他,理論上應該是想色誘他才是,可是從重安的身上,他又嗅不出半點陰謀的氣息。

  重安就像一團謎,一層又一層地包圍在他周遭,而他不會輕易放過他身上的疑惑。

  不管是要抽絲或剝繭都好,他想親手解開重安身上的謎。

  因為……重安引起了他的興趣。

  重安為他、為皇兒們帶來的溫馨氣息,令他生出了探究的心情來。

  原本他是想讓親信去查清便成,可現在,他改變主意了。

  他等不及回報,他只想早些查清楚真相,如果一切都是誤會,那倒也好,從此他反而能與重安好好相處,將他視為親信。

  雷亦萊在心裡喟嘆了一聲。

  因為身為皇帝,見多了爾虞我詐,所以他實在很希望,重安真的是個身家清白,毫無心機的小侍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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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人說伴君如伴虎,今天耿日芳真是徹底見識到了。

  先是伺候更衣,再來是沐浴淨身,之後會不會要她這個假男人侍寢啊?

  說實在話,她不懂雷亦萊這頭大老虎心裡究竟想些什麼?他的眼神與表情,一直都令她感到迷惑,更讓她不由自主地猜想起來。

  這頭老虎過去的行蹤與足跡,究竟踏在了哪裡?又受了什麼樣的傷?為何一再地防範,但眸光裡卻透露出無止盡的渴望?

  當皇帝當得這麼心酸,他身邊到底有沒有人能支持著他的?

  難道整座皇宮裡,就他那兩個兒子是他的寶,再沒別的讓他能活下去了?

  心酸酸的感覺佔據著耿日芳的心口一角,教她一時之間竟分不出來,自己沒拔腿就跑,到底是因為看透了雷亦萊心裡埋藏的傷,還是膽子太小?

  可她知道的是,面對這個看似惡霸陰冷的皇帝,她其實並不是真的害怕,卻是為了說謊騙了他而感到緊張無比,更有著些許自責……

  「重安,朕不想跟髒衣服一起沐浴,下水之前,先把你的衣服脫了。」雷亦萊見她久久不敢動作,知道她八成是在考慮該不該說實話,於是二度出聲催促。

  「這……小的我……」耿日芳覺得舌頭像打了死結,把她心頭的話都梗在了喉間,怎麼也吐不出口。

  「有什麼問題?」雷亦萊伸手掬起熱水,往臉上拍去,「是脫不得,還是不想脫?」

  他問得輕鬆自在,卻教耿日芳在瞬間倒抽了口氣。

  雷亦萊問這話是什麼意思啊?

  簡直就像是在對她逼供似的!

  她確實不可能在他面前脫衣服,因為那樣就露餡了,而且會很難解釋,萬一他誤會自己是別有居心,連說明的機會都不給她,豈不糟蹋她這陣子以來的努力?

  可問題是,雷亦萊為什麼會這麼問她啊?

  她自認身上該包該遮的,統統都有藏起來,也沒跟雷亦萊做出什麼太親密的舉動,好讓他能有機會察覺到任何不對,為什麼他卻是一副懷疑她的態度?

  「重安,朕給你機會,要不,就脫了衣服下水伺候朕,要不,就把你該說的話說清楚。」雷亦萊吐出沉音,下了最後警告。

  瞧他一副有話說不出口的樣子,看來讓他猜對了,這小侍從,九成九是扮了男裝的女人。

  「小……小的是……」耿日芳這下真要暈了。

  她到底該怎麼辦?說,還是不說?

  緊抓著沾濕的巾子,耿日芳就這麼愣在池邊,久久無法開口。

  她果然是太天真了……皇帝,不是她能騙得了的人啊!

  「你不肯說……朕就教你不得不說!」雷亦萊突地往耿日芳跨近,接著手一伸,便使了力道將沒防備的她往水裡拉去。

  「啊呀!」耿日芳忍不住爆出尖叫,隨即整個人沒頭沉入了水中。

  熱水嗆得她難受,直到她死命掙扎出水面,連連將水咳出,這才舒服了些。

  只不過,放鬆也僅只一瞬間,在她好不容易抹去水珠後,迎面對上的,卻是雷亦萊打量的眼光。

  「妳究竟是誰?」雷亦萊蹙眉迸開了怒聲。

  重安濕漉漉的模樣令身形完全暴露,過於纖瘦的曲線似女子,腰身細膩,而她的胸口更有著不尋常的起伏,教雷亦萊終於確定,眼前的重安其實是個大姑娘。

  「朕的耐性已到底限,別以為宮內沒人發現妳改扮男裝,妳瞞得過旁人,瞞不了朕!」雷亦萊掐住她的細腕,猛力一獰,「說!誰派妳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又是誰讓妳以女子之身混入宮中?」

  「我沒有想騙皇上的意思。」耿日芳知道,祕密是藏不住了,再說,她其實也不想再騙下去了。

  有些發顫地仰望雷亦萊,她極力想掩飾自己心裡的恐懼,只是顫抖的唇仍是免不了洩了她的底。

  使勁地搖了搖頭,耿日芳咬牙擠出了聲音,「我……我確實是女人,但沒有任何人派我來!我是堂堂正正入宮的!如果皇上真想發火,不如去問戶部的楊主事楊大人,問他為何玩弄權勢,拆散我與爹娘,逼我入宮!」

  真要說起來,若不是那班心術不正的官爺,她何苦讓自己承受這些思鄉與恐懼的情緒?

  她懂雷亦萊為何發火,但她也有委屈呀!

  當初若不是遭奸人所害,她根本用不著費盡心思來見雷亦萊的。

  所以說來說去,就是雷亦萊這個皇帝管教無方,沒能認清奸臣小人啦!

  忍耐多時的脾氣一口氣爆出,複雜糾葛的情緒令耿日芳忍不住將心中埋藏的不滿全都倒了出來。

  「我不懂為何選個妃子要選那麼多女子入宮,但皇上的決定卻著實害苦了我家。因為我家鄉的差爺不滿我當塾師的爹親出言訓誡他們的兒子,就報了我的名將我硬送入宮,更在入宮後處處為難我,若是我繼續留在宮裡,後半輩子不就毀了嗎?所以我才扮成侍從混進這裡,為的只是希望得到皇上首肯,放我出宮,除此之外,我別無所求了!」

  成天聽著、看著雷亦萊處處提防,她累了,即使今天雷亦萊真想封她為后,她也不想當了。

  過去的天真大話,可以說是她不知世事,但如今她認清了,皇宮內苑不是她該留下的地方,這兒的人心太險惡,而她不願涉身其中。

  「妳……是朕的候選妃子?」乍聽耿日芳那混入怒氣的回答,雷亦萊有著說不出口的訝異。

  這答案,實在是超出他的預期了。

  畢竟眼前這小姑娘雖然樣貌清秀可愛,卻絕非長相美豔、賢淑得體的千金小姐,所以他壓根兒沒猜過這答案。

  「對!」耿日芳沒好氣地爆出了諷刺的尖音──

  「民女耿日芳,叩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

  變化來得太過突然,讓雷亦萊與耿日芳處在極度尷尬的立場。

  他倆,名義上是皇帝與候選妃子,可事實上卻等同陌生。

  偏偏此時此刻,一個光著身子,一個大發脾氣,誤會滿天飛,像數不清的雲……

  從耿日芳連番吐露的抱怨中,雷亦萊得知了許多他從未能知曉的真相。

  像是她明明就是候選妃子,卻沒得到符合身分的照料,反倒被丟至無人的荒廢院落去住。

  而重安原該是去服侍她的,卻被收買,派去作為監視,想確認她過著被折磨的苦日子,所幸重安心地好,願意幫她,又與她對換身分,這才讓她有機會見到他,好請求出宮回鄉……

  「妳所言一切為真?」

  良久,雷亦萊混亂的腦子裡終於尋出回應,鬆了她的手腕,他迸出了沉聲。

  「千真萬確。」耿日芳豁出去了。

  反正如果雷亦萊真是如此不講理的男人,這王朝遲早滅亡,那她現在死跟之後國破家亡都是一樣的。

  「可敢與妳口中的楊主事對質?」雷亦萊終究還是神智清明,很快地便自混亂當中找出最好的解決之道。

  他誤會耿日芳這小姑娘的事姑且不提,但他底下若有這等欺壓良民的官差,他卻不能不管。

  「我敢,就怕他不敢!」耿日芳重重哼了一聲。

  「好,朕信妳。」雷亦萊抬手制止耿日芳又要爆出的火氣,「妳先出去,找宮內總管為妳備上新衣換穿,一身濕衣會染風寒的。」

  事情真不真,看態度就能窺見一二,耿日芳既有膽量與楊主事對質,就表示她所言確實,至於詳情,待查清之後再追討亦不遲。

  耿日芳聞言,這才想起自己是被雷亦萊拖下水的,她低頭一瞧,只見自己刻意裹緊的胸部如今隨著衣服的濕黏服貼而暴露出些許起伏,腰身更是鮮明,而面前的雷亦萊則是一身光裸,飄蕩的水波略略掩去他胸口以下的結實身形,讓她看得忍不住漲紅臉。

  「我我我……我馬上出去!」耿日芳大驚失色地將雙手往胸前一遮,笨手笨腳地往池邊踱去。

  天哪!她真是氣昏頭了,居然就這樣跟全裸的雷亦萊在浴池裡說話!

  「朕不是故意懷疑妳。」瞧她吃力地拖著一身濕衣往石階上爬,雷亦萊突然迸出沉聲,「朕身邊有太多人想害朕、想害朕的皇兒們……朕不得不這麼做,但如今既明白這只是誤會,朕會補償妳。」

  「呃?」耿日芳有些困窘地回頭往雷亦萊望去,在瞧見他胸膛之際,她立刻又回頭縮了起來。

  要命,她怎麼又給忘了,雷亦萊現在啥也沒穿啊!

  「就這樣,妳出去吧!」雷亦萊跟著步往池邊,見她僅是站在池邊,提著濕衣猛擰水,卻沒落荒而逃,他忍不住迸出低音,「再不走,朕真要喚妳伺候朕沐浴了。」

  「皇上……民女見識不廣,但有些人情世故卻還是曉得的。」耿日芳蹙著眉,盡可能地忽略他趕人的話語,幽幽地吐出輕音,「有些話,民女不知道該不該說?」

  「妳說。」既明白她無害,雷亦萊也不當她是威脅,反倒因此欣賞起她的努力與直率。

  至於諫言,他向來照單全收,再一個個細細思量,只是平日裡,願意直言不諱的人卻也少……

  「皇上,所謂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皇上若不想旁人欺皇上一家子,就要兇一點!」耿日芳想起那兩個小皇子,再想想雷亦萊總是防得心神不寧,人前人後兩副樣的性情,不由得吐出了勸告。

  在她看來,雷亦萊表面雖兇,但其實一點都不狠,因此才會讓身邊的環境變成小人環伺,害得他自己處處提防,可事實上他是皇帝,根本沒必要這麼做啊!

  他一聲令下,可以教貪官人頭落地,他揮手一指,百官便不能吭聲,明明是這麼有權勢的人,為何將自己關在這小小東華宮,過著戒備的日子?

  她不懂雷亦萊為何要忍耐這些,但她看不下去。

  即使她也覺得,雷亦萊偶爾真的很兇,但那是在她懷抱著祕密的時候,現在她已無事一身輕,再也不用騙人,所以她發現了另一個事實──那就是雷亦萊表面陰冷,實際上卻相當好說話。

  像這樣的皇帝,不被臣子欺負才有鬼啦!

  「妳是頭一個說朕該兇一點的人。」雷亦萊先是微愣,繼而伏在池邊沉聲低笑起來。

  宮裡的臣子,向來看他臉色吃飯,他一蹙眉,臣子們就噤若寒蟬,他一瞪眼,臣子們便大氣不吭一聲,就連皇太后都時常提醒他,別老繃著一張臉,免得讓人覺得他這皇帝像個殺人不眨眼的暴君,但現在,他卻聽見了完全不同的聲音。

  「我指的是,皇上真想保護人,就要狠一點。」耿日芳噘起了唇,「我之前也覺得皇上看起來很兇,可認識以後,我發現皇上並不可怕。」

  擰完左邊擰右邊,耿日芳拖著一身吸飽水的濕衣,覺得自己著實有點舉步維艱。

  「妳認為朕不夠狠?」這倒令他意外了。

  「皇上一點也不狠,否則早在初見民女那一日,就叫民女人頭落地。」耿日芳搖搖頭,背對著雷亦萊應道:「若皇上真夠狠,不會捺著性子想叫我自己說實話,直接把我抓過來盤問不是更快更清楚?從這裡可以看得出來,皇上一點都不想扮黑臉,但皇帝這位置,偶爾不當壞人是穩不住的。」

  「聽妳說得頭頭是道,妳當真出身民間?」一個平凡小姑娘,為何能夠說出這番有別於他人的見解?甚至,她連他的心裡話都給掏出來講了。

  這麼個小姑娘,究竟是打哪兒來的?能夠以簡單的幾句話,就將他矛盾的心思安撫得宜……

  「正因為出身民間,所以民女看得多了。」耿日芳搖搖頭,又道:「人心險惡,走到哪兒都一樣,在宮外,民女不過是個塾師之女,想欺負民女者大有人在,所以我──」

  「誰想欺負妳?」乍聽耿日芳這話,雷亦萊突然爆出略帶怒意的沉聲,打斷了她的話。

  「呃?」耿日芳微愣,「很多啊!就像我家鄉有個小惡霸,仗著爹爹是地方富商,就四處為害,我小時候常看不慣,所以跟他吵起來……」

  怪了,雷亦萊這麼生氣做什麼?她不過是講講家鄉事,想告訴他人要有警覺心……

  「妳家鄉何處?朕替妳作主。」雷亦萊跨上石階,在對耿日芳的直率有所好感的情況下,聽見她曾受人欺陵,令他有種想將這些人全給抓來好好審問的衝動。

  「那是我八歲的時候了啦!你在氣什麼啊?要氣也該氣陷害我入宮的……」耿日芳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她偷偷回過頭,想看看雷亦萊到底怎麼回事,沒料到卻正好撞見他一身赤裸地站在池邊。

  「啊!呀啊啊啊!你、你什麼時候上來的啊?衣服快穿上啦!」耿日芳羞得抱頭伏地,連敬稱都顧不得,此刻她真想挖個洞把自個兒給埋了。

  雷亦萊也真是的!什麼都不遮一下,她這麼一瞄,什麼也都看光了啦!

  熱辣辣的感覺爬上她的頰,令她覺得自己像著了火,就連濕衣都要給她散發出來的火燙感烤乾了。

  「朕只是想告訴妳,朕很喜歡妳這性子,所以不想讓惡人欺負妳。」雷亦萊隨手勾起一件備好的外袍往身上披去,接著走到耿日芳身邊,拉起了羞窘的她。

  「咦?」耿日芳有些狼狽地爬了起來。

  雷亦萊的話活像在對她示好,令她有些錯愕。

  「妳要說朕私心也好,朕就是想幫妳。」雷亦萊揚起唇,淡淡一笑,「當然,那必須是妳想讓朕幫才成。」

  俊朗臉龐在極近的距離露出笑容,而且還不是對著那兩名皇子,而是對著自己,讓耿日芳看得驚訝,連眼珠子都快滾出眼眶外。

  她有沒有聽錯啊?

  雷亦萊現在這是怎樣?正義感太強烈所以想幫她,還是藏了什麼弦外之音?

  「我……呃!民女只是希望皇上能讓民女返家,別無所求。」耿日芳吶吶地迸出回應。

  「就這樣?」雷亦萊好笑地瞧著她明顯受驚的表情,「妳是朕的候選妃子,在這種時候,難道不該希望朕封妳為后妃,來個風光返鄉,出口悶氣?」

  好人,也該有個限度,這不是剛才她告訴他的話中真意?

  怎麼有好事落到她頭上,讓她能回鄉一懲惡霸,令他們知道她不是只能乖乖被欺負的爛好人時,她卻是什麼都不在乎,不但不想把握機會,還一副很想逃走的樣子?

  「咦?我……那只是一開始啥也不知道,所以說笑罷了,我現在不想當皇后了啦!」耿日芳連連搖頭。

  就算她之前曾放話說要當上皇后,享盡榮華富貴,可是在這一連串的勞累之後,她半點慾望都沒有了。

  「當皇后?」雷亦萊微愕。

  「所以我說了,那只是先前的玩笑話啦!你別當真啊!」耿日芳慌張得連連搖頭,連話都說不清了。

  「什麼樣的玩笑?」雷亦萊向來認真,對於耿日芳的話,他字字句句都想追究到底。

  「呃……一定得說嗎?」耿日芳乾笑了兩聲,「皇上,咱們能不能先換個衣裳啊?」

  一身濕答答的難受極了。

  「朕的耐性不太好。」雷亦萊勾起唇,看來卻不像在笑,「朕處理事情時,向來喜歡果決快速。」

  「這……我那是……我先聲明,那不過是我無知的玩笑喔!」耿日芳沒轍,只得照實說出,「當初遭小人陷害入宮時,我曾向爹娘說過,等入宮為后,我就風光返鄉,奏請皇上剷奸除惡……後來請重安幫我時,我也說啦!只要他肯幫我,我就能當上皇后,享盡榮華富貴……」

  她一直以為,當皇后什麼事也不用做,啥都不用管,可到頭來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不管她今天要當皇后還是妃子,只要她想跟在雷亦萊身邊,就得勞心勞力。

  但問題是,她根本不想累得半死,她只想跟爹娘在一塊兒,偶爾逗逗大毛黃玩,好好享受平凡的幸福。

  「妳若真想這麼做……倒是不難。」雷亦萊露出若有所思的眸光打量著耿日芳。

  「那是玩笑,皇上。」耿日芳無力地瞧著雷亦萊認真的臉龐,「我這麼一個普通的姑娘,當后妃是絕對不適合的,而且我也不想當了。」

  「為何?」雷亦萊對她的話起了興趣。

  當他這皇帝的后妃,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願望,而她明明有機會,卻不想把握?

  「因為我不喜歡這樣互相陷害。」耿日芳搖搖頭,這回她的語調顯得相當認真,「皇上生在帝王之家,那是不得已,但我能選的,我可以選擇不必進來瞎攪和。」

  也許,這就是她為雷亦萊感到心酸的原因。

  她有得選,她可以選,她也能夠回去當個平凡人,但雷亦萊呢?

  不,他連選都沒得選,甚至,就連那兩個孩子都沒得選……

  「如果皇上能聽勸,我會說,請皇上好好管教這些官爺吧!因為唯有管住他們,皇上才不用這樣鎮日勞心勞力,而且日後,皇子們也不必像皇上這麼累,成天得提防小人逞兇,一輩子都快樂不起來。」

  今天,如果她根本不認識皇帝、不認識皇子們,她大可以輕鬆享受自己的好日子,但偏偏,她就是一腳踏了進來。

  人呢!一旦相熟了,就很難完全置之不理,尤其她還挺喜歡那兩個皇子,也對雷亦萊有著好感。

  他是個好皇帝,是個好爹親,所以她很希望他們一家子能夠快樂。

  失去喜歡的太子妃,已經夠教這一家人難受了,她不想他們連將來都不好過。

  「妳……」雷亦萊覺得心裡頭似乎有著什麼東西裂開了。

  一道極深的裂痕,劃在他的舊傷上,卻不是為了傷害他,而是為他取出裡頭埋藏多時的心痛。

  失去那個原本該是皇后的太子妃時,他悲慟欲絕,覺得世上只剩下他與兩個孩子,除此之外僅餘黑暗,所以他極盡所能地保護他們兩個,不讓他們再受到傷害,豈知這舉動不只是在護衛他的兒子們,也是在武裝自己。

  而今,耿日芳卻為他提出了更好的方法,一個他原本該這麼做,卻因為愛妻的死去而迷失方向的正確決定。

  他是皇帝,他不用在身邊築起圍牆來保護自己或孩子,他該做的,是將天下都治理得安和樂利啊!

  頓悟的感覺猶如雨後天青,瞬間,雷亦萊只覺得向來緊繃的前額突然鬆懈了下來,再也不需緊張。

  欣慰地一笑,雷亦萊朝著面前這看來毫不起眼的小姑娘伸出了雙臂。

  「妳叫日芳吧?朕曾說過,什麼事都能幫妳,但現在……朕想違背自己的承諾。」

  「什麼?」耿日芳錯愕地瞧著雷亦萊伸手,她反射性地想後退,卻慢了一步,落入他的臂彎裡,臉龐甚至直接貼上他光裸的胸膛!

  猝不及防的衝擊讓耿日芳放聲尖叫,但雷亦萊卻是將她摟得更緊。

  不顧耿日芳的驚惶失措,雷亦萊笑了,唇瓣張張闔闔,吐露出令人詫異的決定──

  「朕要妳留在朕的身邊,日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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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明妃娘娘、明妃娘娘……妳醒了嗎?」

  拍門聲與叫喚聲混在一塊兒,透進了縮在被窩中的耿日芳耳裡,但她卻是睡得迷糊,連翻了幾次身,還差點摔下床。

  「好吵啊……誰是明妃呀……」耿日芳迷迷糊糊地從被裡探出頭,用迷濛的雙眼打量身邊。

  有點眼熟的床舖,有些陌生的房間,耿日芳勉強睜開眼,瞧著四周的景物,忽地一愣。

  「明妃娘娘,妳現在可是在東華宮啊!該起來了。」

  叫門聲再度傳來,這回耿日芳真的清醒了。

  老天!她真的不是在作夢,她確實被封為明妃,甚至還與重安一起搬到東華宮來了!

  慌亂地將棉被一掀,耿日芳手忙腳亂地套上外衣,順手將長髮一梳,往頭頂上紮去。

  她真的完全從夢中醒來了。

  在雷亦萊宣稱他要留下她之後,便不顧她的意願,封了她為貴妃,還賜了明妃之名,說什麼感謝她讓他神清氣爽、心情大好……

  見鬼了啦!她什麼時候做過這些事?

  最令她困窘的是,他不但封她當貴妃,還即日下令,讓她由原本的破舊院落搬入東華宮,使她能就近與大小皇子相處,最後甚至連重安都一塊兒調派過來,專責伺候她。

  原本他還想派侍女給她,可她堅決不想再收下任何封賞了。

  因為身邊多些不認識的人只會讓她更不自在啊!

  總算雷亦萊這個不講理的傢伙還聽得進她的話,知道她的考量後也沒強迫她,僅是迸開一聲輕笑。

  唉!說實在的,對於這些安排,她是又尷尬又哭笑不得。

  在她一心想當皇后時沒能當成,現在想回家了,他卻硬封她為妃。

  她實在是不懂雷亦萊在想些什麼啊!

  對著鏡裡的自己左右細看了下,確定打扮沒什麼問題,耿日芳才嘆了口氣,出去應門。

  「明妃娘娘,妳醒了?」

  門外的是重安,一手端了托盤,上頭擺放了早膳。

  「姊姊!」

  大小皇子也來了,一左一右站在重安身邊,後頭跟著搖尾巴示好的威威。

  自從知道她是女人,兩個小傢伙就衝著她姊姊、姊姊地喊,在訝異她的身分之際,卻也對她毫無排斥。

  也許是因為這些日子的相處,讓皇子們對她有了好感,因此即使明白她有可能嫁給皇帝,成為他們的新娘親,兩人倒是挺不在乎的,對於她日後能成天陪在身邊這回事,卻欣喜有加。

  「你們真早,用膳了嗎?」耿日芳無奈地一笑,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小傢伙們無辜,再說重安還是來替她送早膳的,她想氣都氣不起來。

  「姊姊起得晚了,只剩姊姊還沒用過。」大皇子拉著弟弟,一手推著耿日芳催促道:「姊姊先用膳,然後我們去園子逛逛。」

  「好好好,都進來吧!」耿日芳招呼著大夥進屋。

  重安將托盤擱下,幫著搬椅子、倒茶水,伺候耿日芳用早膳,兩個小傢伙則是嘰嘰喳喳的話沒斷過,在房裡東看看西晃晃的,四處溜達,好奇得很。

  「我說重安,你覺不覺得皇上這陣仗擺太大了?」耿日芳吞著用魚湯熬出來的清湯,鮮美的滋味讓她一時之間有些著迷。

  唉!身為小老百姓就是這點吃虧,搬來東華宮這兩天,她享盡了所謂的「華衣美食」,餐餐吃得她留戀不已,床舖更是舒服得讓她起不了床,一瞬間她竟覺得留在宮裡也不錯了。

  嗚嗚嗚……那雷亦萊莫不是拿這些來勾引她的吧?

  「什麼陣仗?」重安聽得都迷糊了。

  「我是說,皇上想留我當奶娘也用不著這招吧?封什麼貴妃啊?很麻煩耶……人家常說,人怕出名豬怕肥呀!萬一有人誤會我是他的愛妃,所以想陷害我,那我不是很吃虧嗎?」如果她真是雷亦萊的妻,那也就算了,可她又不是!

  重安聽著,忍不住翻了下白眼。

  「我說明妃娘娘……」重安壓下想往她頭頂上敲下去的衝動,低聲道:「妳不是一直想當皇后?奶娘能變成皇后嗎?當然是被封為貴妃比較好吧?」

  在跟著她搬入東華宮之際,他從她那邊聽聞不少她與皇帝之間的「過節」,所以大略猜到,她該是勾動皇帝的心了。

  當時他著實慶幸,自己沒幫著楊主事使壞,而是出手幫耿日芳,如今耿日芳升格為貴妃,連他都身價不凡,成了妃子身邊的隨侍,不再給人呼來喝去。

  對於耿日芳的好運氣,他其實是相當高興的,因為這麼一來,他也不用看著她這個好姑娘給人白白欺負、白受氣。

  只是,虧他還以為耿日芳能想出之前那些主意,是因為她腦袋靈活,所以應該能懂得皇帝的用心,怎麼知道她居然覺得皇帝封她當貴妃,是因為要她照顧皇子們當奶娘?

  「可我說過我不想當后妃了啊!」耿日芳微噘起唇,有些不滿。

  「妳不當妃子或皇后,難道要回鄉?頂著候選妃子這身分,誰還敢碰?妳這一回鄉就不能嫁人囉!」重安搖搖頭,突然很想替雷亦萊哀悼一下。

  虧皇上對耿日芳這麼用心,她卻一點都沒能體會。

  「也不用一定要嫁人啊!我回去可以跟爹娘一塊兒生活,沒事玩玩大毛黃,就很開心了。」耿日芳兀自品嚐著小菜,臉上露出感動萬分的表情,「不過話又說回來,宮裡的膳食真不是普通的好吃,現在讓我最不想離宮的原因,就是這些膳食了。」

  「所以膳食比皇上重要就對了?」重安不自覺地抽動了下眉角。

  「呃!我也不是那麼愛吃啦!只是好吃好用的誰不愛呢?你要想想,我原本是平凡老百姓耶!」耿日芳將早膳吃得碗底朝天,心滿意足地應道:「如果當個貴妃兼奶娘可以不用擔心有小人陷害,不用參加無謂的爭鬥,卻能天天華衣美食,那倒還不壞啦……」

  「妳的要求就只有這樣?」

  沉音透出,插入重安與耿日芳的談話之間。

  「不然還有什麼?」耿日芳的心思全然放在美食上頭,一時之間倒也沒去細分,這說話的人到底是誰。

  「朕的事情,妳沒考慮進去?」

  微沉的嗓音,聽來帶絲質問,讓耿日芳突然背脊發涼。

  「呃……」她緩緩回過頭,只見雷亦萊正站在她身旁。

  重安早就退到一邊去,而在她房裡玩得不亦樂乎的兩個皇子與威威,則是在另一邊的小偏廳裡笑鬧著,似乎沒發現皇帝爹親來了。

  「民女叩見皇上。」耿日芳乾笑兩聲,連忙起身要下跪。

  「民女?朕都封妳為明妃了。」雷亦萊跨前一步,將她拉住。

  「啊?呃……那我要自稱什麼?」耿日芳霎時只覺得困窘。

  她原不是官家出身,入宮後也從沒教過她這些宮內規矩,現在突然受封,禮儀一大堆的她根本記不住啊!

  「妳就當妳。」雷亦萊突地一頓,想想耿日芳的性情,忍不住扯出一抹淡笑,「用不著尊卑之分,就像一般人在談話那般同朕說話便成。」

  方才入內,就見重安與她相談甚歡,偶有鬥嘴,著實像是同一家人。

  相較之下,他這個名義上是耿日芳丈夫的皇帝,卻與她顯得疏離了些……

  「哦?那就不用叩見囉?」耿日芳會意地點頭。

  「私下就用不著了。」知道她不慣於這些繁瑣無意義的規矩,雷亦萊也任由她去。

  「這樣啊!那皇上找我有事嗎?」耿日芳鬆了口氣。

  既然用不著敬來敬去的,她也樂得輕鬆。

  「嗯!」雷亦萊旋身往外步去,「跟朕過來,朕要找妳談談。」

  「喔!那重安跟皇子們呢?」耿日芳往小偏廳指去,「他們正在裡頭玩。」

  「重安,你留在這裡照顧他們,朕有事同明妃說。」雷亦萊的視線越過耿日芳,直往重安瞧去。

  「是,請皇上和明妃娘娘慢走。」重安識趣地沒跟上前。

  耿日芳一副完全不了解皇上心意的態度,等一下肯定被皇上唸到臭頭,他可不想跟去當炮灰,留下來跟皇子們玩倒好。

  只可惜耿日芳還是沒能察覺雷亦萊的心思,見雷亦萊出了房門,她僅是快步跟上,對於身後重安投來又好氣又好笑的同情眼神,她一點兒都沒發現……

  ※※※※

  「朕已將楊主事革職,送刑部查清他的罪刑,妳提到的地方惡官差,朕也差人去調查,一定給妳個公道。」

  雷亦萊帶著耿日芳進了東華宮的幽靜水榭,欄邊池波映影,兩邊水岸旁柳樹搖蕩,風情極為優閒。

  「皇上,你動作真快。」耿日芳露出詫異的表情。

  畢竟她都被封貴妃,一定得留在宮裡陪他了,如果在這個時候,他懶得去替她查事情,她也會覺得很正常,但結果呢?

  他不但替她把楊主事革職查辦,還派人去家鄉想逮惡差爺的把柄?

  私心啊!真是好重的私心!

  「另外,朕會找個好機會,安排妳風光回鄉的事,如果妳想把兩老接到宮裡或京城,共享天倫,朕一樣能辦到。」雷亦萊認真地將一切盤算都說了出來,「除了這些,妳還有什麼希望?」

  「這些就夠多了吧!」耿日芳嚇得連連搖頭,「而且,不用讓我爹娘入宮啦!他們一定住不慣的,頂多迎他們入京,讓我們能常見面,我就很開心了。」

  真是令人咋舌,沒想到雷亦萊暗中替她做了這麼多事!

  要命,錢好還,人情債難還耶……

  這樣她以後真得一輩子都留在雷亦萊身邊當奶娘啦?

  雖說她也不排斥啦!畢竟宮內錦衣玉食的,皇子們跟她又相處融洽,雷亦萊待她又算親切,這種好地方,出了宮她還真不曉得該上哪找。

  只是,雷亦萊看她的眼神一直都怪怪的啊!每回總令她覺得又熱又辣的,可她實在沒印象自己做了什麼太奇怪的舉動,怎麼雷亦萊總用這麼古怪的眼光打量她?

  「那麼,妳這可算是達成心願了?」雷亦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耿日芳。

  「我是挺開心的啦!不過……如果你不是封我當貴妃,那我壓力會再小一點。」耿日芳尷尬地笑了笑,「這身分真的讓我很不習慣,既然你是希望我可以幫忙照顧皇子們,讓我當奶娘不是更名正言順?封我為妃的話會招來誤會的喔!」

  ※※※※

  「當奶娘?」雷亦萊挑高眉梢,「誰說要讓妳當奶娘了?」

  敢情耿日芳是完全沒感受到他的用心?

  那一日的談心,讓他察覺到耿日芳的真情可貴,所以才毅然地決定打破承諾,硬將她留在身邊,因為打從太子妃去世後,他再也沒有這般悸動入心的感覺了。

  可是……枉他為了耿日芳做這許多安排,到頭來她卻誤會他,錯把情意當友誼?

  剛才瞧她與重安相處融洽的情景,他的心裡已有些吃味了,現下她又說出這番話,是故意要氣死他,還是刻意漠視他的心意?

  或者說,他是遇上了個徹頭徹尾的傻大姊?

  「你讓我住在東華宮,不是要我幫你照顧皇子們,好讓你可以安心處理國政?」耿日芳天真地應道。

  「那只是其中一個原因,讓妳住此,一方面也是為了能一塊兒保護妳!」雷亦萊發現,不好好跟她說清楚的話,搞不好她會持續誤會下去。

  起身走近耿日芳,雷亦萊在她面前停步,彎身往她欺近,雙臂圈住她身側,將她圍在水榭欄柵與自己的胸膛之間。

  「保護我?你的意思是有人會想害我嗎?所以我才說嘛!你不封我當貴妃,什麼事都沒有啊……」耿日芳眨了下眼,縮起身軀往後退去。

  又來了,雷亦萊幹嘛沒事就喜歡挨近她呀?這樣很容易讓人誤會耶!

  況且她對雷亦萊又不是什麼感覺都沒有,好好一個黃花大閨女,老讓他這樣東摟西抱,感覺……實在很不對勁。

  因為,這可是夫妻之間才會做的事,可雷亦萊卻老是踰矩……

  「朕為什麼不能封妳當貴妃?朕喜歡妳,想替妳做點事,想達成妳的心願,想待妳體貼,做這些事有何不可?」雷亦萊坦言道。

  「什麼?」一瞬間,耿日芳傻住了。

  剛才她是不是……聽見什麼不可思議的回答?

  「你……呃!皇上,你喜歡我?」等等,她沒聽錯吧?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事呀?

  「別告訴朕,說妳現在才懂得朕待妳好的用心是為了什麼。」他這個高高在上的皇帝,挖空心思對她示愛,可這個鄉下小姑娘,進宮前口口聲聲說想當皇后,現在讓他封了貴妃,卻又拚命澄清,說她只想當奶娘?

  遲鈍與傻愣也該有個限度!他不會再給她時間傻下去了!

  「可是,你之前都沒說過半句喜歡我啊……我怎麼猜得到……」耿日芳霎時只覺得面頰開始發燙。

  老天!雷亦萊真喜歡上她了?這怎麼可能?她自認在雷亦萊的面前,除了出糗之外,什麽好表現都沒有呀!

  「妳幾時聽過朕待哪個候選妃子親切了?」雷亦萊反問道。

  「呃!沒有……」認識雷亦萊以來,他經常出現在自己面前,倒沒聽聞他去找任何一位候選妃子。

  本以為那只是因為他心繫從前的太子妃,所以對女人失去興趣,可看……情況與她猜想的有所出入。

  「那麼,妳覺得朕會無端對妳好嗎?」雷亦萊續問道。

  「可你是皇帝呀……皇帝對百姓好不是應該的?」耿日芳有點心虛地瞧著雷亦萊。

  在得知他心意的同時,她終於懂了。

  原來,雷亦萊抱住她是因為想親近她,他封賞、查案,安排她返鄉探親,都是在對她示好。

  那麼……她呢?

  在面對雷亦萊這番猛烈示愛的同時,她到底做了什麼?

  雖然並不明白他的真心,但她確實不是對他毫無感覺的……

  她覺得他待自己太親暱,也太過踰矩,讓兩人的關係變得曖昧難分,可反過來說……她為何沒有開口拒絕?

  雷亦萊並不是說不得理的個性,倘若她真的不希望他太過親近,他大概也不會再靠近她半點。

  但她沒有,下意識地……她接納了雷亦萊的示好。

  這意思是,她對雷亦萊這個皇帝,多少是有著喜歡的感覺吧……

  「皇帝確實應該愛民如子,但朕對妳,有比這份情誼更加濃烈的感情。」雷亦萊細瞧著她微紅的面龐,忍不住挨近了她,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縮得更短,「日芳,妳那一日的勸諫,不只是勸動朕的心,也讓朕重新活了過來。」

  「我、我只是隨口說說的。」耿日芳瞧著他近距離放大的俊朗面孔,差點連呼吸都要停掉了。

  天哪!沒察覺自己心意之前,她還能冷靜地面對雷亦萊,可現在……光是這樣看著他,她就覺得自己的臉頰快要燒起來了!

  「朕就喜歡妳這性情。」雷亦萊揚唇輕笑,「原本以為,為妳達成心願,給妳這份大禮,妳就會知道朕的心聲,最好是願意以身相許,作為回禮,哪曉得妳卻這般駑鈍,非要朕坦言心情不可。」

  「我我我……我是……我從來沒碰過這種事,哪會懂嘛!」耿日芳給他這一笑,差點連魂都要飛掉。

  拜託別在這種時候笑給她看啦!她最擋不住他的笑意了,每回見到他笑,她總會望個不停,心口震撼不已。

  「妳現在可懂了?」雷亦萊脅迫似的貼上了她的面頰,唇瓣輕輕地觸了上去。

  「懂……我懂。」耿日芳哪敢說不懂,欺騙皇帝可是沒好下場的啊!

  「那麼,妳可喜歡朕?」雷亦萊的唇貼著她的嫩頰,輕柔地來回游移著。

  「你、你你你……你真想我以身相許?」耿日芳讓雷亦萊碰得渾身發顫,臉頰更是紅透。

  「自古以來,人們總說大恩不言謝,要謝只能以身相許,現在朕讓妳達成心願,封了妳為貴妃,難道妳還不夠感動?」雷亦萊將手掌覆上了她的臉蛋,軟呼呼的觸感,令他想起那一日摟住她的感覺。

  「真要大恩不言謝,你就別跟我要謝禮了吧!至於以身相許……我都是你的貴妃了,還能怎麼許?我只是奇怪,你身邊應該有很多漂亮、身材好、權勢大的候選妃子,你對她們都沒興趣嗎?」這些,大概是令耿日芳最疑惑的問題了。

  能得到雷亦萊的喜愛,對於她多少心動於雷亦萊的反應,照理說是件好事的,但是既然要喜歡他,有些現實的問題就不得不考慮了。

  「朕知道自己要什麼樣的女人,那些候選妃子,不管身家來歷如何,朕對她們沒興趣。」雷亦萊輕揉她的臉頰,「妳是遭陷入宮,所以應該不清楚,其實所有候選妃子,都是王公大臣的女兒,大多數與朕見過面。」

  「喔!怪不得你連見面都不肯,原來你早認識她們了。」耿日芳覺得臉龐一陣熱呼呼的,卻不知道是因為兩個人挨太近,還是因為雷亦萊的手掌太暖和。

  「朕不是什麼清心寡慾的人,但是朕也不想招惹太多風流債。」雷亦萊觸上她的鼻尖,淡聲道:「倒是妳,到底喜不喜歡朕?不想獨佔朕嗎?」

  「你說這話倒是提醒我了……」耿日芳的腦海裡突然閃過一抹溫暖光景,她咕噥了一聲,輕應道:「我一直很喜歡你跟皇子們相處的和樂景象,讓人覺得挺窩心的,所以我不怎麼想搶走你對已逝太子妃的感情,不過如果你一定要我回答,我會說我確實是有喜歡你的……」

  初見他的那一回,他們父子的融洽感情令她思念起家人,只是沒料到,現在他竟想邀她加入那充滿溫暖的景象之中。

  「朕給妳的,是不同的感情。」雷亦萊眉梢微斂,心底的酸與甜同時泛出,令他感覺複雜。

  她在替他著想,甚至在為他死去的太子妃著想。

  他固守的感情,她不搶不奪、不爭不吵,卻是希望他留下。

  這樣與他契合的女子,若不是因為被陷害而入宮,以他的身分,恐怕永遠都遇不上吧!

  「朕想給妳另一份愛意,不同於她,不一樣的感覺,也是不一樣的愛法,因為妳們是不同的人,那不是讓誰去取代誰。」對於昔日記憶釋懷的笑意,在雷亦萊的唇邊迸散開來。

  語音盡散,無比的溫柔重臨,宛若舊日的時光重新堆砌,將陰暗的爭鬥與權益陰謀都隔絕開來,讓空氣裡只餘下了滿滿的真情。

  「日芳,朕保證,現在的一切,都是因為朕愛上了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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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水榭幽靜,愛語低迴。

  遲來的心意相通令雷亦萊顧不得時間場合,捧起了耿日芳的臉龐,便往她芳香的紅唇吻了上去。

  「唔……嗯、嗯嗯……」耿日芳雖明白這男女求愛是怎麼回事,但初次讓人吻住,她卻是怎麼都不習慣。

  「怎麼了?」雷亦萊感覺到懷裡的人兒掙扎得有些過火,只得鬆手。

  「我、我喘不過氣來……」耿日芳大口地吸氣,臉頰漲得通紅。

  這番有些破壞情趣的回應,讓雷亦萊禁不住失笑。

  指尖滑過她的香唇,雷亦萊低頭往她的唇瓣舔去,「妳最好快點習慣,因為朕日後會時常吻妳,教妳來不及喘氣。」

  他明顯的暗示令耿日芳臉上一陣熱燙,「我以為這種事應該天黑回房了再做。」

  「其實……只要不會有人打擾,朕不介意在房間以外的地方做這種事。」雷亦萊托住她小巧的下巴,淡淡地迸聲。

  剛才那一吻,早已勾動他的情慾,尤其他們才剛互訴心意,此刻心頭正是千番萬轉、濃情之際,區區一個淺嚐般的親吻,又怎能讓他壓下想與她多方親近的慾望。

  「我以為宮內禮教甚嚴……」不是吧?雷亦萊是在暗示她,想在這座水榭裡與她求歡嗎?

  「規矩是挺多的,但朕是皇帝,很多時候……規矩是朕說了算。」在敞開心房後,他不介意在這種地方動用一點小小的私心,偶爾拿權威來為自己謀求幸福。

  「你這樣會變成暴君。」耿日芳努努嘴,對於他無論如何都能找到話回堵她的反應,感到相當不悅。

  為什麼她怎麼說都講不過他呀?

  「有妳在,朕不會變成暴君。」或許應該說,如果不是遇上耿日芳,他將來確實有可能為了保護自己的兒子們而變成暴君。

  但不會是現在,因為他有了她,有了更廣闊的視野。

  「真的嗎?」她現在就覺得他有夠暴君了

  「假的。」語音方落,雷亦萊突地往她的唇上吻去,以充滿佔有的力道侵入她的唇瓣之間,熱舌纏捲,在她來得及訝異前,便已勾住她的丁香小舌,開始細細品嚐。

  「唔、唔嗯……」耿日芳沒料到雷亦萊會使這種「小人」招數,猝不及防的下場是被他整個人撲倒在欄邊長椅上,不只是讓他使了勁壓住,甚至……她覺得自己的腰帶正在鬆脫。

  大掌在腰際間摸索,輕易地托起她的腰身,將她的腰結扯散,衣衫的繩結亦在他的手中化為單薄布繩,大剌剌地被拉開,令襟口大敞。

  雷亦萊的吻猶若猛獸突襲,沒留下任何逃脫的空間,更在一瞬間截走了她的思緒,教她忘了什麼叫掙扎。

  露在襟口之外的肚兜透出淡淡粉色調,微涼的頸項繼續遭到攻擊,雷亦萊的吻落在唇瓣上,烙在她的細嫩頸子上,指尖更是不時勾動著她身上已然鬆開的衣裳。

  「你、等等……啊!等一下啊……」耿日芳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瞧著伏在自己身上姿意索吻的傢伙,她忍不住羞得滿臉通紅。

  什麼皇帝嘛!大白天的在這種沒牆沒床的地方做什麼羞死人的事情呀!

  可雷亦萊並未因此而住手,反倒開始動手褪去她的裙子。

  「喂!你不是……真的想在這……」她是喜歡上這男人了沒錯,可不代表他們可以大白天的在水榭裡親熱呀!

  萬一給路過的下人瞧見了該怎麼辦?很丟人的!

  「朕喜歡妳。」雷亦萊終於吐出了回應。

  「兩碼子事好不好!」耿日芳面紅耳赤地嚷道:「我也喜歡你,但是在這種地方……」

  「這裡是朕獨自散心的地方,平日不會有人經過。」雷亦萊嘆了口氣,仰臉往她瞧去。

  這丫頭,非得一直破壞氣氛不可嗎?

  「真的假的?」耿日芳微噘起唇,「剛才你也騙過我,這回說什麼我都不信了。」

  「這回是真的。」雷亦萊瞟了眼耿日芳,她此刻胸前春光大洩,肚兜被扯得凌亂,白皙肌膚大半暴露的模樣,說實在話……真的相當誘人。

  如果是剛才,也許他還能勉勉強強地壓下慾望,捺著性子挨到他哄她回房,但現在……

  「朕也沒興趣讓人見著妳這模樣,日芳。」雷亦萊伸出長指,滑上她的頸項,沿著她的鎖骨曲線,一路劃至胸口。

  起伏不斷的渾圓被包裹在肚兜裡,震動的柔嫩感讓雷亦萊不由得往它撫去。

  「啊!」耿日芳倒抽了口氣,初次接觸的緊張感令她僵直了身軀。

  「妳害怕?」雷亦萊輕輕撫過她的身子,「朕可不是登徒子,用不著緊張。」

  「我我我……我不習慣這種事。」耿日芳連連搖頭。

  「早些習慣。」雷亦萊徹底感受著她的渾圓柔軟,最後終於解開她肚兜的繫繩。

  「呀!你、你在幹嘛啦!」一雙雪白嫩乳在除去肚兜遮掩後,完全地暴露在空氣之中,微涼的感覺與身體內傳來的燥熱感,令她的面頰迅速燒燙。

  「日芳……」雷亦萊苦笑一聲。

  看來要調教這個野丫頭,可得多費心思啊!

  「朕只是想親近妳,絕不會讓妳受苦的。」雷亦萊撫過她的臉頰,俯身往她吻去。

  火熱的唇瓣伴隨著濕熱舌尖,在肌膚上刮起令人酥癢的感覺,雷亦萊緩緩按揉起她的渾圓綿乳,指節在乳尖上輕搔。

  這輕柔的刺激感看似不起眼,卻已令初嚐春意的耿日芳慌得渾身顫抖。

  「啊……你、你在摸哪裡呀……等一下……啊啊……別亂摸……」耿日芳只覺得身子開始不受控制地發顫,讓雷亦萊碰觸過的每個地方,都像被火燒烙過,勾引著她不斷地輕扭起身子。

  那是種又舒服,卻也相當陌生的感覺。

  彷彿渴求著更多的撫慰,但又令人感到害臊。

  耿日芳不自覺地抓住雷亦萊的衣袖,十指絞紐著他的衣袍,看似掙扎的反應,其實卻宛若邀請。

  「等一下……朕會讓妳舒舒服服……怎麼樣都不肯離開朕的。」雷亦萊瞧著她終於讓情慾給勾動的酡紅面頰,唇邊不由得泛開了笑意。

  看來傻丫頭還是有開竅的時刻啊!

  「這次……又是真的還假的?」耿日芳大口地吸著空氣,每回讓雷亦萊一摸,她就覺得身軀熱燙無比,唇邊甚至會不由自主地逸出喘息聲。

  這就是男女之間的求愛?

  她不懂……為什麼僅僅是讓雷亦萊這麼碰個幾下,就會這樣又像舒服,又渾身熱燙?

  只是因為喜歡他嗎?

  因為是喜歡的男人在碰著自己,所以才會感到緊張、欣喜,卻也羞澀……

  「絕對是真的。」雷亦萊忍不住迸出了笑音。

  這個傻姑娘啊!有她在自個兒身邊,就像日裡夜裡都享盡了人生的歡笑,教那酸疼與心碎,都一點一滴的,隨著時光流逝而去……

  ※※※※

  「你騙人……」

  帶著喘息的聲調混入軀體的律動之間,耿日芳攀住雷亦萊的肩膀,紅燙的頰與泛淚的瞳眸,以及受到雷亦萊慾望衝擊的身軀,訴說著她正與雷亦萊交歡的事實。

  衫裙半褪,衣襟大敞,凌亂的模樣為水榭內增添一抹淫靡氣息,而雷亦萊不停進出耿日芳身子的昂揚,則在赤裸的肉體間帶出互相拍擊的聲音。

  「啊、啊啊……好燙……好熱……你又騙我……」耿日芳半是哭喊地揪緊雷亦萊褪至腰間的衣衫,紅唇不斷地吐出熱氣,雪乳因為他一次又一次的撞擊,在半空中晃動起來。

  「朕……哪邊讓妳不舒服了?」雷亦萊低喘著吻上她的頰,身下依舊不停地進犯著她敞開的花穴。

  沾染著蜜液的慾望在她的身子內抽動,每一次的深入,都引來她的呻吟與尖叫。

  可這還不夠啊!他想要更多,他想要更加能夠感受到她的存在。

  「你還說……不會讓我受苦……可我現在好難過……」在身體內四處流竄的熱意,令耿日芳陷入瘋狂,這化不開的熱氣盤據著她,令她的思緒逐漸混亂起來。

  「妳這可是在享受啊!怎會是難過?」雷亦萊往她的纖腰上撫去,指尖輕輕地滑過她紅燙的肌膚。

  「啊啊……不要……好難受……」淚水順著耿日芳的面頰滑落,只是她不斷拒絕的話語,卻沒能說服雷亦萊,反倒令他情慾勃發。

  「妳這模樣……讓朕都看得心疼了。」雷亦萊狠力地往内一頂,將慾望貫入深處,低聲嘶吼道:「妳這樣……教朕怎麼能忍得住!」

  他想在她濕熱的蜜穴內釋放他的慾望,更想教她與自己同赴巫山,共享雲雨滋潤,亦想為她帶來無盡的歡愉。

  雙掌緊緊制住她扭動不止的腰身,雷亦萊加快了挺進的動作,試圖勾出她最毫無顧忌的一面。

  「呀啊啊……不行了……不要……好奇怪……啊啊……」耿日芳根本分不清自己體內泉湧而出的激烈衝動是怎麼回事,她只知道雷亦萊的慾望正脹滿著她的身子,像是要貫穿了她。

  夫妻交歡,都是如此刺激的嗎?

  瞧雷亦萊益發使勁地貫入自己的穴內,耿日芳已無心去思考兩人如今身處何處,她只知道雷亦萊不停抽送慾望的舉動,快要令她瘋狂了。

  緊密相貼、每每帶動刺激的摩擦,肉體相互拍打結合的迷人聲調……一個個的重疊,換來無力的思考,此刻耿日芳只知道,每當雷亦萊深入自己,她就感到一股說不出口、無法形容的歡愉感覺,可當他退出身子,空虛感也隨之而來。

  這兩相交錯,不斷重複的感覺,就要令她昏沉了。

  這種感覺,舒服嗎?

  她不知道,但對於雷亦萊的佔有,她卻一點兒都不排斥,他的長指所觸及之處,只使得她熱火更熾。

  雷亦萊也許真的沒有騙她吧……

  這律動不止,宛若沒有停歇時刻的交歡,足以麻痺她的思緒,教她只想很狠摟住他、攀住他,咬上他的肩,啃吻他的唇。

  霎時,一股不受控制的戰慄感席捲而來,纏上她的四肢,讓她忍不住弓起了腰身,仰起臉,克制不了地尖叫出聲。

  「啊……啊啊……不要了……」

  過度陌生的感覺在一瞬間侵入了她,緊接著,她的蜜穴內湧出了大量愛液,訴說著她達到人生當中頭一次男女交歡的高潮。

  「唔……日芳……」雷亦萊沒多提防,正享受著這美妙銷魂滋味的他冷不防地受了這刺激,再加上穴內剎那間緊縮起來,使得他也跟著在下一刻棄械投降。

  將腰身往前頂入,雷亦萊低聲嘶吼起來,在將慾望盡根沒入蜜穴之中後,累積已久的愛液立刻灑入了花穴之中,震得情緒正往頂峰攀去的耿日芳又是一陣淫媚的呻吟。

  「呀啊啊……好燙……我不行了……」耿日芳忍不住哭叫起來。

  慾望盡數綻開,讓歡愉的頂峰猶若開滿繁花,瞬間炸開了萬紫千紅的景象。

  雙雙達到慾望高峰的兩人喘著氣癱在長椅上,還燒燙著的身子緊密相貼,稍稍的挪動、磨蹭,都足以引得火苗再燃。

  「日芳,妳的滋味真是太銷魂了。」雷亦萊吻著耿日芳的耳垂,在她的耳旁悄聲傾訴著。

  「咦?」耿日芳逐漸從失神當中拉回理智,對於雷亦萊的讚美有加,她幾乎是反應不及。

  渾沌成一片的腦子裡,依稀記得自己與雷亦萊半推半就地在這座水榭裡交纏了起來,接著雷亦萊便摟著她,令隱忍不住的慾望開了柵……

  好累,身子還有些疼痛。

  耿日芳覺得自己的四肢像是麻掉了,幾乎沒力氣移動半點。

  可是,下半身的幽穴裡,那灼熱的蜜液卻依舊黏稠,甚至還包裹著雷亦萊的昂揚……

  瞬間,雷亦萊高抬自己的臀部,令兩人慾望相結合的景象,突然毫無預警地竄入了耿日芳的腦海裡。

  「啊!」耿日芳忍不住瞪大了眼,迸出尖叫聲。

  天哪!她她她……她怎會就這樣給雷亦萊騙個精光,居然真的跟他在水榭裡歡愛啊!

  他這個皇帝會不會太放蕩了啊!

  「日芳……」雷亦萊苦笑地吻住她,止住了她的尖叫後,才鬆了口,探問道:「妳這是在做什麼?」

  哪個姑娘家在與丈夫圓房之後像她這個樣的?

  沒露出滿足、害羞的表情也就罷了,居然還大聲叫喊?

  「我我我……你、你你你……」耿日芳驚惶失措,腦海裡一下子空白,幾乎找不到什麼適當的句子來訴說此刻她心裡的震撼。

  「鎮定。」雷亦萊又往她吻去,這回他甚至乘勢退出了她的身子,在慾望抽離的那一瞬間,蜜液隨之流出,而她也讓他這舉動勾得雙頰紅燙。

  「你、你在幹什麼啊?」他不動就算了,偏偏他這一動,惹得她酥癢難受,很難過耶!

  「妳不希望朕出來?」雷亦萊對此倒是沒有意見。

  若能夠繼續抱住這副軟玉溫香的身子,他不介意多享受幾下。

  「什、什麼出不出來……你這人怎麼說話的啊!」羞死人了!這種話是該直接說出口的嗎?

  「朕不覺得這麼說話有何不妥。」雷亦萊伸手往她的渾圓撫上,「這就是所謂夫妻情趣,難不成妳希望朕在床上待妳如君子,什麼也不做、不碰?」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耿日芳被他一反駁,覺得臉上又熱又辣。

  嗚嗚嗚……每回跟他辯,她總是輸的那一個!

  「那妳是希望跟朕再歡愛幾回?」雷亦萊掐揉著她柔軟的胸脯,很滿意地發現,她對於他的撫慰也是相當有感覺的。

  「我沒說這種話……喂!你、你不要……啊啊……別再、亂摸了……啊呀……我、我會忍不住……」已讓雷亦萊調教過的身子變得極為敏銳,而且剛才才與他歡愛過,如今激情殘留,自是更容易引來慾望。

  已嚐過男女情事滋味的耿日芳自然不會再像個生澀處子,不懂那些感覺是怎麼回事,她也不是想拒絕雷亦萊,因為剛才讓他一路引至高潮的感覺,確實令她在失控當中得到了從未有過的愉悅滋味,但問題是……

  他能不能別像個縱慾的色鬼一樣呀!

  明明就是皇帝,可不可以有點皇帝威儀啊!

  她是京郊鄉外來的小姑娘,不像個貴妃也就算了,但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為什麼卻像個採花賊,一直把她壓在水榭裡求歡啊!

  「朕就希望妳別忍……」勾唇笑應,雷亦萊將手臂往下一探,觸上她染滿水澤的穴口,接著雙指一滑,便竄入了她的蜜穴之中。

  「啊、呀啊!別……啊啊啊……」耿日芳連阻止的話語都出不了口,便讓那一雙在甬道間亂竄的小野獸分去了心神。

  雷亦萊一邊往她敏感又亢奮未褪的花芽揉去,一邊往她的耳畔輕吐熱氣,低沉的笑音裡,甚至挾帶了情慾的嗓音──

  「朕的好明妃……朕今日決定與妳好好享受一整天!」

  語聲方落,下一刻嬌吟已再度響起,充斥著整座水榭,為這無人的幽靜水景,多添無邊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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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色鬼。」

  黃昏西下,水榭裡的激情終於停歇。

  穿回了衣裳,重新打理過自己後,耿日芳忍不住爆出一句抗議。

  「妳說的可是朕?」雷亦萊繫上腰帶,回頭瞟了一臉不滿的耿日芳一眼。

  「這裡就只有你,不說你說誰啊?」耿日芳噘唇應道。

  「朕一不縱慾、沉淪於後宮美女佳麗,二不四處獵豔打野食……究竟哪裡讓妳覺得朕是色鬼?」面對這個能與自己交心的貴妃,雷亦萊僅是露出輕鬆愉快的表情。

  不需偽裝、不需逞強……有話總能直說,像這般自由的滋味,他實在太久、太久沒嚐過了。

  「你壓著我在這裡……一整天耶!哪裡不是縱慾了?」耿日芳氣呼呼地抗議道:「等一下回去要怎麼交代呀?」

  雷亦萊是來東華宮探望兩個皇子的吧?

  不吭一聲就把孩子丟給重安去管,然後拉著她到這裡來……這樣又那樣的,淨做些羞人的事,拖拖拉拉的直到現在才肯放人,回頭她要怎麼面對大家的追問?

  「有人問起,就說妳陪朕散心去了。」雷亦萊知道小姑娘在擔心什麼,不就是與他初次交歡,感到害臊罷了。

  可她其實早就是他的貴妃,兩人也早該有夫妻之實,若非他近些日子忙碌,沒與她正式圓房,也不會拖到現在,讓她總以為她是來當奶娘的。

  「散步哪有走一整天的?東華宮又沒多大……」耿日芳鼓起腮幫子,不滿地吐出咕噥聲,「你到底多久沒碰女人了?哪來這麼多精力……」

  「自從朕的太子妃死後。」雷亦萊以平靜的表情瞧向她,聲調裡透出一絲懷念。

  「什麼?」耿日芳聽著一愣,她詫異地回望雷亦萊,「你為太子妃守身嗎?」

  這太不可思議了吧!

  他是皇帝耶!天底下他要哪個女人沒有?要幾個女人都行,可他卻在太子妃走後再也不碰女人?

  倏地,她一雙眸子突然摻進幾分霧氣,就連眉梢都跟著垂了下來。

  「妳吃味?」瞧她態度變了個樣,雷亦萊雖然覺得以她的個性不太可能有這般反應,還是忍不住開口。

  太子妃死後,他對於其他女人再也無法多看一眼,腦海裡充斥著的,完全是對亡妻的思念與愛戀。

  如果不是這場意外,或許他一輩子都會牽掛在亡妻身上。

  面對這樣的他,卻有女人願意無條件接納他的話,連他自己都會覺得不夠公平。

  雖然制度允許皇帝不只三妻四妾,可以有佳麗三千,但他並不想。

  所以,他才會遇上耿日芳。

  偶爾總會想,這是不是老天爺看不過去,所以才讓這丫頭入了宮……

  「不是。」吸吸鼻子,耿日芳垮著小臉應道:「我只是在想,為什麼她要死呢?」

  「她病重。」雷亦萊坐至她身邊,突然明白耿日芳在介意什麼了。

  「這樣不公平呀!你那麼愛她,她也沒做什麼錯事,到底她為什麼要死呢?這樣不對啊!」耿日芳覺得心酸酸,雖然這男人現在是自己的夫君,但他心口裡就是橫著這麼一道疤,還不是她能夠治好的。

  「妳呀……」掌心拍上她的肩,施了點力將她攬入懷中,雷亦萊摸摸她的頭,低笑道:「常人巴不得朕快忘掉她,妳卻老在朕面前提起她。」

  偶爾他真要懷疑,這女人究竟愛不愛他?

  還是說,正因為她是這般公平的性情,可以完全包容他的舊傷痛,所以才會入宮為妃,來撫平他的心痛?

  應該是後者吧……

  「你們那麼相愛,你忘掉她做什麼?」帶淚光的眼橫了雷亦萊一下,又道:「我不要你忘了她,畢竟她是皇子們的娘親呀!誰想一個疼愛自己的娘親被遺忘?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難過而已……這樣會不會很過分啊?」

  她已是他的妻,站在同樣的立場,她也不希望她死後,雷亦萊輕易忘了她,她只盼雷亦萊想起自己的時候,還能夠記得兩人快樂相處的時光,而不是老徘徊在悲傷的情緒當中。

  將心比心嘛!她也喜歡雷亦萊,自然不要他難過啊!

  所以,她才會這麼想,希望雷亦萊惦著他那亡妻的好,可又別一提起就難受……這樣似乎很矛盾啊……

  「不,一點也不過分。」雷亦萊從沒想過這點,或許該說,沒人能讓他想到這些。

  旁人安撫他,總口口聲聲要他節哀順變,不然就像皇太后,老唸著他得抬頭往前看,快些忘掉太子妃。可他成天看著兩個寶貝孩子,那與他的亡妻有著相連血脈的皇子們,又怎麼可能將她忘懷?

  但是……就像耿日芳想告訴他的,他並沒有必要去刻意忘記自己的亡妻,他該做的,是回味與亡妻之間的深情、那段令他懷念的過去,但他確實得從悲傷裡走出來。

  他是一國之君,是皇帝,什麼樣的脆弱情感,都不該顯露,所以他偽裝自己,令自己看來冷漠,可事實上那道舊傷疤卻依舊在淌血……

  但現在,耿日芳為他止住了。

  是這番切中他心思的安慰,替他抹去了傷痕,真正地撫平了舊痛。

  「真的不過分嗎?」耿日芳吸吸鼻子,「我覺得這樣要求你不太對耶!」

  「不,真的不過分,這樣的要求,是種很誘人的安撫。」雷亦萊迸開輕聲柔笑,低頭吻上了她的髮絲。

  過去,每回提起亡妻,他總是得刻意壓抑內心的情感起伏,不可顯露於外。

  可是,現在他再也不必這麼做。

  因為他懂了,他擁有的不是舊傷,而是昔日的幸福時光……

  ※※※※

  睽違許久之後重獲幸福,讓雷亦萊的冷漠散去幾分。

  雖然朝臣們對於雷亦萊這皇帝獨寵一個平民小姑娘感到不解,但由於雷亦萊在封耿日芳為妃後,也沒有任何刻意提拔耿家人的舉動,早朝理政也一如往常,因此並未在朝廷中掀起太大的波瀾。

  只是,朝臣不問,不代表其他人就不會過問……

  「兒臣見過母后。」

  雷亦萊很久沒踏入慈寧宮了。

  因為鎮日忙於國事,過去兒時與這母后的感情又止於淡淡薄薄,所以他向來少有機會與皇太后母子親近,只是偶爾會到慈寧宮探看。

  「皇上久未來訪,哀家可想你了。」皇太后示意他免禮,又招手要雷亦萊走近。

  「國務繁忙,請母后見諒。」雷亦萊淡聲應道。

  「哀家知道你忙,幸虧有黃卿的孫女來陪哀家,偶爾說些新鮮事給哀家聽。」皇太后說著,拍了拍站在身邊一名年輕女子的手背,態度頗為親暱。

  「黃商鈴見過皇上。」女子敬道。

  「免禮。」雷亦萊記得她,印象中她是母后的親戚之女,曾數度進出慈寧宮。

  「皇上,今天哀家找你來,是想問問你那位貴妃的事。」皇太后示意雷亦萊坐下,開口道:「她出身何處?個性如何?這宮內候選妃子這麼多,你獨挑她一個人,應該是因為她有其長處吧?」

  「明妃是鄉下姑娘,出身雖不高,但性情開朗活潑,有她在兒臣身邊,讓兒臣輕鬆不少,而且她頗受皇兒們喜愛。」雷亦萊知道,自己從太子妃死後便言明不再娶妻納妾的話,讓皇太后擔憂好一陣子,現在見他納妃了,肯定會多注意點。

  「這樣啊!聽來倒是不錯,怪不得皇上看起來比先前有精神多了。」皇太后露出欣慰的表情,「皇上自太子妃去世後,鎮日裡悶悶不樂,後宮也就空著,讓哀家很是為你操心,現在能找到這樣的好姑娘,算是福氣吧!」

  「兒臣不孝,讓母后擔心了。」聽皇太后似乎沒什麼想阻止自己偏寵耿日芳的意思,雷亦萊安心不少。

  畢竟耿日芳出身不高,只是鄉下姑娘,對於他的權勢確實不會有任何助益,一般說來,在宮內總是容易引起排斥。

  不過……或許是因為他真的將後宮空擺得太久,皇太后現在也只求他能走出陰影,所以並不強求他了吧!

  「無妨,你能開心就好,而且聽你說著的,那小姑娘想來該是沒什麼心機的妃子,正好能讓皇上你不必多牽掛,省得煩心,哀家認為這樣是相當合適的。」皇太后連連點頭,和善地應聲。

  「多謝母后關心。」雷亦萊心中大石落定,因為只要皇太后不反對,他與耿日芳在宮內的關係便又鞏固一分。

  「不過……皇上,這明妃既是鄉下姑娘出身,想必在宮內應該難以適應吧?」皇太后繼續探問著。

  「她是對宮內事不熟,但兒臣納她為妃,為的並不是想要個人來管後宮……也不是要她學著當后妃,只是覺得她好相處。」雷亦萊只當皇太后是擔心耿日芳的情況,於是簡略地將此事帶過。

  在他看來,耿日芳不是難適應宮內生活,而是壓根兒不喜歡宮內煩瑣的規矩,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她在人少的東華宮裡跟皇子們相處得相當愉快,也自由自在。

  再者,由於她不愛與宮內人打交道,反而不會引來高官權貴攀附,宮內反倒平靜,所以這情況倒好。

  但看在重規矩的皇太后眼裡,這應是極為不妥當的,所以雷亦萊也不想將情況說得太明白。

  「這事哀家知道,只是覺得既然你都納妃了,後宮就不算是空著吧?那也該封個皇后來管一管才好。」皇太后又往下續道。

  「封后?」雷亦萊疑惑地迸聲,「兒臣目前心中並無合適人選。」

  這事情,皇太后許久未提,他還當是放棄了,沒想到他一納妃,皇太后立刻舊事重提。

  瞧一旁黃商鈴親密地站在皇太后身邊,雷亦萊雖不想懷疑,卻覺得這趟慈寧宮之行,似乎是皇太后刻意設計的。

  莫非,皇太后是希望促成他與黃商鈴?

  「哀家知道你專情,只是你畢竟是皇帝啊!雖然專情於同一個女人,不是件壞事,但有些時候,身為帝王總要有所取捨,要以大局為重。」皇太后苦心勸道。

  「兒臣明白這個道理,但兒臣並無意多添后妃。」與耿日芳的相處,讓他重新品嚐到了失去的幸福,所以他不願輕易破壞這個平衡。

  「哀家懂你在考慮什麼,無非就是不想後宮添亂,多花心思不是?」皇太后是過來人,對這些情況自是清楚,「所以哀家已為皇上你覓來合適人選了,這黃卿的孫女商鈴,出身官家,賢淑懂禮,哀家覺得她頗有皇后風範,因此希望皇上封她為后,日後也好幫助皇上……」

  「兒臣並不需要。」儘管這麼直言是有些失禮了,但雷亦萊可不覺得現在的自己,得以聯姻來拉攏朝臣。

  國內各地自他上任後,雖不能說是年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好歹也未曾發生過什麼解決不了的大災大難,朝臣對他這皇帝也頗尊敬的,並無反意,縱使朝中偶有爭權之舉,但他已懂得如何拿捏分寸,不會讓他們把持朝政。

  在這種情況下,他應該有權利為自己的婚事作主,而不是委曲求全。

  「哀家知道,要你突然娶個皇后,你應該不會接受,所以只是說說罷了。」苦笑一聲,皇太后無奈道:「不然這樣吧!讓商鈴去陪陪明妃,教她一些宮內規矩如何?」

  「這……」沒想到皇太后這麼快就讓步,雷亦萊一時之間倒愣住了。

  看來皇太后只是希望耿日芳能夠更像個貴妃,又擔心她學不來宮內禮儀鬧笑話,所以才想找個人管管她、教教她?

  如果是這樣,那倒是他多心了……

  原本他還當皇太后是有意提拔自家親戚入宮,才出此計策。

  「如何?哀家也不是真想逼你,但宮裡規矩太多,犯錯難免,你也不希望明妃什麼都不知道,只能關在東華宮裡不見人吧?」皇太后又溫聲相勸,「明妃出身平凡百姓,隻身一人在宮裡想必沒什麼貼心的伴,小姑娘一個人很容易寂寞的,讓商鈴陪陪她,兩個人有伴可聊聊,不也挺好嗎?」

  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又帶溫情關懷,令雷亦萊不由得認真考慮起來。

  確實,耿日芳因為嫌宮內禮儀太多她一下子學不來,因此連隨侍的侍女都不要,只留重安替她打理些瑣碎事,所以身邊真的沒女伴。

  但也因此,她在東華宮裡雖然可以稍微無視規矩,一出宮卻顯得綁手綁腳,不甚習慣,所以也就鮮少離開東華宮。

  對於好動不好靜的耿日芳來說,只悶在同一座宮殿裡,想必是有些無趣的,這皇宮如此大,有趣好玩的地方她一定都想去瞧瞧,他國事繁忙又不可能天天伴著她,如果只有她自個兒,難免因為不懂禮法而犯了忌諱,到時候要替她掩飾,又容易讓人說他太私心。

  但如果能給她個伴,不必介意身分,卻又能適時教她點禮儀,讓她自然而然地學會,倒是不錯……

  謹慎思索過後,雷亦萊又往黃商鈴看了眼。

  只見她盈盈一笑,微微點頭示意,倒看不出什麼非親近他不可的渴望眼神,令他放心不少。

  「那麼……這事,兒臣會跟明妃說說,多謝母后好意。」

  耿日芳不愛有人跟前跟後的喊她貴妃,但若是多個朋友一樣的伴,她應是不會拒絕的。

  而且,這樣也算是順應了母后的好意,算來該是兩全其美了吧!

  ※※※※

  「亦萊……你有心事。」

  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耿日芳一手戳上雷亦萊的眉心,近距離地打量他的臉。

  他不說話、沉靜的模樣,看來真有幾分皇帝威儀,長相又俊帥,實在挺賞心悅目的,但是……

  與他認識得越久,耿日芳就知道,每當他露出這種若有所思的表情,就是他在煩惱了。

  好不容易兩人心意相通了,雷亦萊也不太露出寂寞的表情,嚴肅感硬生生被她剝奪幾分,甚至連皇上這尊稱都准她捨棄,直呼名諱,怎麼今兒個卻突然變了個態度?

  這擺明是有心事,而且還等著她問。

  「不是心事。」煩心的事倒有。

  「是嗎?」耿日芳不以為然地伸出兩根手指,試圖把雷亦萊糾結的眉心撥開撫平,「可是你的臉皺得活像午膳時我吃過的湯包……」

  「妳非得拿食物來形容朕的臉?」就算不用聽她整天誇他英氣逼人,也別老說他的臉長得很好吃吧?

  他不介意她想啃咬他幾口,尤其是在交歡求愛的時候,但是形容詞就免了吧!

  「那你說出來啊!不管是不是心事,總之你煩吧?」她是他的妻,理所當然該分擔他覺得不舒服的事。

  當然,如果那事她管不了、幫不上忙,那也沒辦法,人嘛!總要衡量自己的能力,別一個勁兒地瞎攪和。

  但她會陪著雷亦萊一塊兒想辦法解決麻煩,這就是她的愛人方法。

  「是有點。」雖然覺得自己不算孝子,可皇太后都已經妥協退讓了,他再毫不留情面地徹底拒絕,就太不近人情了些。

  「什麼事?」耿日芳用嘴唇輕輕磨蹭著他的額心,不時地探出舌尖在他臉龐上烙出一點一點的水印。

  「妳是認真想聽朕說,還是想讓朕把妳壓回床上?」難道她沒發現,當她吻著他額頭時,一雙渾圓就這麼隔著衣衫在他的視線所及之處擺盪著……

  激烈的情慾才剛褪去,她不是又想著勾引他吧?

  「色鬼,你怎麼淨想壓倒我啊!」耿日芳羞窘地坐回床上,微鼓起腮幫子嘀咕起來,「剛才你抱過、摸過、親過了,現在不准再來了。」

  雖然慣了他的求愛示好,也漸漸地喜歡著與他親密相擁的滋味,但是……

  成天在床上打滾像什麼樣子呀!

  「朕不是色鬼,不然早就子孫滿堂、后妃成群,貴妃也就不只妳一個了。」雷亦萊掐了下她的嫩頰,對她的宣告感到好笑。

  她待他,總不像個妃子對待皇帝,感覺就是她一貫的平民作風,自然而少禮教,卻多了幾分親暱,少了生疏。

  這微黏帶甜的感覺,老是勾得他上癮,總想多親近她一些,再與她甜蜜點……

  「你跟我示威啊?」耿日芳伸出手去,左右開弓,往他俊秀的臉頰上一拉──

  堂堂皇帝的面孔霎時被扯成鬼臉狀。

  「日芳!」雷亦萊將她的雙手手腕揪住,扯離了自己的頰,哭笑不得地訓道:「朕的威嚴都讓妳敗壞光了。」

  「那很好,大家會覺得你態度親民。」耿日芳吐吐舌頭,哼道:「反正只要你是皇帝,就有辦法娶三千佳麗嘛!長相不是重點啦!」

  啐!雖然她不介意死去的太子妃,可那是因為太子妃就是雷亦萊的寶啊!但是……想四處糟蹋姑娘?休想!

  也不想想她就是因為詔選新妃才誤入宮內,開她這玩笑簡直找死。

  「好了,朕知道妳不愛這話題。」雷亦萊寵溺地鬆了手臂,將她一把攬進臂彎中,連著吻了幾記,「氣消了沒?」

  「你說出你在煩什麼的話,我就氣消了。」這叫條件交換,她自認待人很公平的。

  「跟朕討價還價?」雷亦萊往她耳垂上咬了幾口。

  「說嘛!不然自己悶著煩也解決不了事情啊!」換不到好消息,讓耿日芳索性搬出最後手段──雖然她不愛撒嬌。

  「不是什麼好事。」想起皇太后柔性的堅持,以及看來無害的黃商鈴,雷亦萊還是帶幾分猶豫。

  「天沒塌下來之前,什麼麻煩都是小事的。」耿日芳搖搖頭,「好事跟壞事偶爾沒什麼兩樣,端看人怎麼去看待它、處理它。」

  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嘛!害怕什麼?

  「既然妳想知道……」雷亦萊想想,這事也確實與耿日芳有關,他又答應皇太后會找她商量,不讓她知道,的確怪了點。

  「我一直都想知道啊!」耿日芳知道他被說服了,於是用力點了點頭。

  「其實,皇太后希望給妳安排個女伴。」這說法應該還算貼切,畢竟他對黃商鈴沒意思,根本不想納她為后妃,所以充其量,她只能勉強算是耿日芳的朋友。

  「皇太后?那不就是你的娘親了?她想給我安排女伴是什麼意思?我說過有侍女跟著,感覺很累人的。」耿日芳沒想到麻煩事居然不是牽在雷亦萊身上,而是跟自己有關,一下子愣住了。

  「不是侍女,對方是皇太后親戚的孫女,算是官家千金。皇太后希望能讓她到東華宮來陪妳談心聊天,免得妳一個人寂寞,再順道教妳一些宮內規矩,讓妳更像個貴妃。」雷亦萊將那天皇太后的考量仔細說了一遍,末了又補上一句,「不過,朕得先告訴妳,朕擔心……那黃家千金有可能是來拉近關係的,目的是想當皇后。」

  即使黃商鈴看來無害,也頗為親切,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事……把醜話說前頭,才會好做事。

  而且宮內人心險惡,耿日芳又單純,即使她腦袋靈活反應算快,也不能太過自信,有些事……該防的還是得防。

  「當皇后?」耿日芳更加詫異了。

  「對。」雷亦萊輕嘆,「這樣妳應該明白朕在煩心什麼了?」

  還不就與她有關嗎?

  「我懂,我完全聽得懂,這種故事,民間大街小巷裡有不少說書人都愛在茶館說給大夥兒聽,我只是沒想到……原來宮裡真有這種事啊?」眨眨眼,耿日芳傻了。

  「這是常有的。」雷亦萊給了她肯定的答覆,又道:「現在朕的情況算是進退兩難,一方面不想令母后難堪,二來讓她陪著妳,令妳能慢慢學到宮內規矩,確實也不錯,但又不想她打擾了東華宮裡的清靜,所以……」

  「孝子難當啊!」耿日芳苦笑著拍拍雷亦萊的頰,「可是你很希望有兩全其美的辦法,才會煩惱吧?」

  雷亦萊其實是個內心體貼的人,這點她比誰都還要了解的。

  「但是朕不想對不起妳。」這點,才是他最堅持的。

  「你哪有對不起我?什麼話你都告訴我了,還半點都不藏。」耿日芳迸出了笑聲,「你放心吧!我覺得想孝順娘親沒什麼不好啊!所以你若覺得並無不妥,那就答應吧!」

  她呀!就愛雷亦萊這點。

  有點兒矛盾,有那麼些過度謹慎,可他不論想著、惦著什麼,又都是如此地專一。

  就像現在……她已是他的唯一;在情愛上的唯一。

  所以,無論旁人怎麼看、怎麼想,她都不介意,只要他們不是想搶奪、想傷害雷亦萊的這份感情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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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其實嚴格說起來,耿日芳根本不在乎有沒有人陪伴。

  平時她光忙著跟兩個皇子、威威玩,就幾乎耗去大半精力,想鬥嘴聊天的話,身邊有個重安,自從入住東華宮後,這宮內總管偶爾也會陪她談上幾句話,所以她其實沒空喊什麼無聊的。

  但是若能多個朋友,她也覺得不壞,尤其這樣還能幫上雷亦萊,讓他在皇太后面前表現得孝順些。

  因此她對於黃商鈴的來訪,基本上是沒什麼排斥的。

  而黃商鈴也真如皇太后所說,連來了幾天,總是帶上點心、新鮮玩意兒來送給皇子們,然後同她談些宮裡事,待不到一個時辰便走。

  對此,雷亦萊自是稍微安心了些,因為只要黃商鈴真的無心糾纏,他並不介意她來東華宮。

  不過,這僅是一開始……

  隨著時日過去,漸漸地,黃商鈴待在東華宮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由原本僅是陪伴耿日芳,教她一些宮內規矩,到後來,她甚至待到雷亦萊下早朝回東華宮,並同他們一塊兒用膳。

  若僅是因為大家談得來,所以讓她越待越久,這倒也無所謂,偏偏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黃商鈴與耿日芳談天的內容,由宮內禮儀,變成了追問皇子們的喜好、雷亦萊的偏愛,甚至開始過問起東華宮的一些大小瑣碎事。

  所以,在雷亦萊忙過國事回到東華宮後,見到的不再是和樂融融的景象,而是黃商鈴堆起的笑臉,以及露骨的糾纏……

  「妳可以回去了。」瞧著據說是黃商鈴特意為自己親手熬煮的熱湯,雷亦萊卻沒半點感動,僅是淡淡吐出命令。

  「皇上?」黃商鈴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她費了好大勁才從宮內總管跟耿日芳那裡套問到雷亦萊喜歡的菜色,結果雷亦萊卻半點不領情?

  「朕讓妳來東華宮,是因為不想拒絕母后的好意,一方面也希望朕不在宮裡時,能讓明妃多個說話的伴,所以既然朕已回宮,妳可以先回去歇息了。」雷亦萊淡漠地走過黃商鈴身邊,彎腰拍了拍兩個孩子。

  大小皇子一人一邊,拉住了雷亦萊的袍服,並以戒備的眼光瞧著黃商鈴,像是怕她繼續死纏爛打。

  雷亦萊瞄了兩人的眼神一回,知道兒子們並不太喜歡這個突然闖入生活裡的黃商鈴,於是又補上一句,「多謝妳伴著他們,朕會差人送妳回去。」

  這句話,任誰都聽得出來,明著是要送客了。

  「但是皇上……」黃商鈴有些不甘心地絞動手指,「商鈴還有許多話……想同皇上聊聊的,皇太后也囑咐過商鈴,要多多關心皇上以及皇子們還有明妃娘娘……」

  「朕現在只想同皇子們還有明妃好好聚聚,妳先回去。」雷亦萊說罷,也沒再跟黃商鈴客氣,直接讓總管將她請了出去。

  「那……」黃商鈴秀眉微蹙,卻也不敢得罪雷亦萊,只得不甘心地應聲,「那麼……商鈴明日再來陪伴明妃娘娘與皇子們。」

  知道雷亦萊似乎尚未接受自己加入他們一家子,於是黃商鈴忍下了內心的不滿,先行告退。

  看著她走遠,身影消失,大小皇子這才鬆開了緊抓著雷亦萊長袍下襬的手掌。

  「父皇好厲害!一下子就把壞人趕走了!」小皇子率先閃出燦亮眼神,歡喜地拍手笑道。

  「那不是壞人。」大皇子擺出兄長的姿態,「那是壞女人。」

  「你們倆……」雷亦萊回頭往一臉無奈的耿日芳瞧去,「我想這應該不是妳教他們的吧?」

  耿日芳沒這種排斥他人的心眼,再說,黃商鈴想糾纏他的意圖雖然越來越明顯,可是也沒做出什麼傷害人的舉動。

  「不是我,不過……」耿日芳乾笑了兩聲,「偶爾他們無聊時會要我說故事,我跟重安就說了點民間義俠仗劍助人的傳奇,你知道的,那樣的故事多少會出現些壞人……」

  她哪裡想得到這一大一小直接把黃商鈴想成壞人啊!

  「你們倆,這話可別亂說,知道嗎?」不管黃商鈴真正的心思為何,這兩個孩子都不能捲入皇太后與黃商鈴的算計裡。

  「但是她很壞,父皇。」小皇子氣呼呼地蹙起眉心。

  「怎麼說?」耿日芳還真沒見過好說話的小皇子這般堅持。

  「她一直說姊姊不對啊!」小皇子很黏耿日芳,對於她能夠馴伏威威的事一直掛在心上,所以簡直對她崇拜到極點。

  因此當黃商鈴出現,而且總是有意無意地指著耿日芳,說她哪裡規矩有問題,在他幼小單純的心靈裡,就成了黃商鈴是壞人的印象。

  「她沒有陪姊姊、沒有陪我們,她一直問父皇的事。」大皇子也跟著點頭,有些不服氣地幫腔,「父皇,我們不喜歡她,她一定是來搶走父皇的。」

  對於他們來說,保護他們的雷亦萊是他們這輩子最依賴的爹親,而耿日芳則是繼記憶淡薄的娘親之後,唯一個讓他們,還有父皇都很開心的姊姊,至於重安,他是個很好的侍從,就像哥哥一樣。

  但黃商鈴?

  不,他們一點都不喜歡這個滿嘴說是為他們好,事實上卻一直打探父皇私事的女人。

  「父皇明白,但父皇不會丟下你們的,別操心。」雷亦萊拍拍兩個小傢伙安撫著,「先去洗個手,用點心了。」

  大小皇子聽話地窩到一旁去享用今天耿日芳新做的涼糕,耿日芳則是嘆了口氣,起身往雷亦萊走近。

  「怪不得你之前煩惱那麼久,我知道為什麼了。」對於黃商鈴越來越明顯的示好舉動,連她都有點吃不消。

  又是說要親手熬湯給雷亦萊喝,又說要留下來伺候雷亦萊,說什麼只有她一個人會無法照顧周全……

  她耿日芳哪有這麼柔弱啊!從前替娘跑腿、給教書的爹送飯,哪樣不是她不分四季地跑來跑去完成的?

  「知道引狼入室了?」雷亦萊帶著她往外走去,不想兩人的談話讓皇子們聽了去。

  「我也是想幫你嘛!」耿日芳勾住雷亦萊的手臂,仰臉笑問:「不過,她長得很漂亮,氣質也好,怎麼你們早就認識,卻半點都搭不在一塊兒啊?」

  「朕對她幾乎沒什麼印象。」雷亦萊如實應道:「若不是因為她是母后的親戚,進過幾次宮,否則朕根本不認得這女人。」

  「這我知道,但你一點都不覺得她吸引人嗎?」耿日芳雖不覺得自己是絕色天仙,但也知道一定有人欣賞小家碧玉的自己,可她實在很好奇,為何雷亦萊身處隨時能看見美人的皇宮裡,卻偏偏挑上了她呢?

  是因為大魚大肉吃太多,所以膩了重口味,想要來點清粥小菜,後半輩子改吃齋菜嗎?

  「朕看女人不是挑長相的,挑的是心意相不相通。」雷亦萊搖頭,對於黃商鈴這樣的姑娘……老實說,他看得太多了。

  「嘩!你這話好矛盾,都還沒相處過的人,怎知道合不合適?」擺明是在拒絕吧?

  「朕在得知妳是個黃花大閨女之前,與妳相處得可久?」雷亦萊淡淡地瞟了身邊的耿日芳一眼,對她的後知後覺感到沒轍。

  「我?我們認識沒多久吧?」耿日芳扳指數了數,苦笑道:「我們見過沒幾次面,你就看穿我啦!」

  說來說去,都是因為她破綻太多了。

  「朕愛上妳,覺得與妳心意相通,可也沒花多少時間。」雷亦萊往她的嫩頰上掐了幾下,「現在妳還覺得朕矛盾嗎?」

  「呃……」耿日芳突然覺得,問這話好像在自打嘴巴。

  她跟雷亦萊才沒認識多久,他就喜歡上她的脾性,進而封她為貴妃,更令她成了他的妻。

  而她,一樣在短短幾回的相處後,便愛上這個表裡不一的暴君,所以……真要說起來,時間似乎真的不算是問題。

  「那麼,你覺得黃商鈴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啊?」耿日芳索性換了個方式問。

  她實在看不出來她有壞到哪裡去,就只是想嫁給雷亦萊而已啊!這種麻雀飛上枝頭當鳳凰的美夢,很多姑娘都在日盼夜盼的,只差有沒有機會罷了。

  而黃商鈴就是那種遇上機會後,急著想抓緊的人吧?

  「她還算沉得住氣,但畢竟經驗不足,所以在許多關鍵的時候反倒容易太躁進……」略微沉思了下後,雷亦萊很快地吐出連番形容。

  「等等等!等一下啦!我是問你她是什麼樣的女人,不是問你她適不適合當官吧?」怎麼雷亦萊說得好像在考慮要不要讓她當官一樣?

  「朕向來這樣看人。」雷亦萊握住了耿日芳的手,細細地撫過她的手背,「朕身為一國之君,有許多時候都得在極短的時間內看出對方的性情、脾氣,來判斷對方能否擔起重任,因此也就練足了看人的功夫。」

  「喔!那這意思是說,你覺得黃商鈴太快表態了?她應該再耗久一點,取得大家的信任,再慢慢跟你示好?」耿日芳點點頭,算是能夠理解了。

  「可以這麼說,不過朕既已明白她的來意,就不會給她機會。」他只想像現在這樣,有耿日芳這個知心的妻子,有兩個兒子,如果耿日芳又替他生個公主,那更美滿了。

  「不怕她向皇太后告狀?」宮裡的事,聽多了也就明白了,耿日芳畢竟不是傻到什麼也分不出來的小姑娘,她知道,既然能讓皇太后當靠山,那麼在雷亦萊乾脆地拒絕了黃商鈴後,依她的個性,一定會在皇太后面前碎嘴的。

  「無妨,趁早說清也好。」雷亦萊勾起耿日芳的手,往她的掌心吻去,「朕有妳已足,就這樣。」

  面色一紅,耿日芳又是感動,又是害臊。

  這男人表面冷漠,其實心裡熱情得很!

  「我知道你很疼、很疼我,這樣就好了,可也別讓你自個兒難做人啊!」耿日芳就擔心雷亦萊這點。

  「朕自有分寸。」雷亦萊迸開了柔音,唇角劃開了淺笑。」

  失去一次所愛,已經夠了,他不會再讓任何人破壞此刻的幸福。

  就像耿日芳說的,他這皇帝若想護著什麼寶,那就絕不可被人當成良善可欺壓的好馬!

  ※※※※

  事實證明,耿日芳的擔心是正確的。

  黃商鈴回去後,果然往皇太后那邊告狀,把從東華宮這兒探聽到的消息,像是皇帝如何偏寵明妃,而明妃又有多麼不懂規矩等等的大小瑣碎事情,全都加油添醋地告訴了皇太后。

  皇太后聽了之後,自然就找雷亦萊這皇帝去詢問,說是皇帝不該帶著妃子住在皇子們的東華宮,應該各自回到自己的宮殿住,否則實在太沒規矩。

  至於雷亦萊太寵明妃的問題,皇太后則是再三叮囑,認為對明妃的家人太好,會導致外戚干政。

  這些令雷亦萊聽了只感到哭笑不得的指控,其實雷亦萊早已猜到,所以儘管皇太后指證歷歷,但他卻是輕鬆地一一反駁。

  過去皇帝動不動就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的,不分住自然混亂,但現在他就只有明妃一個妻子,一家人住在東華宮,這一夫一妻與孩子,一家人團圓和樂的景象,正好能成為民間百姓的典範,在他看來,其實沒什麼不妥。

  而他雖將耿家爹娘接入京城,卻沒給一官半職,以一介平民身分,又能如何干政?

  充足的理由讓雷亦萊將皇太后的話完全駁回,只是他内心多少還是有所怨懟。

  他實在不懂,皇太后為什麼非得針對耿日芳不可?

  真要他說的話,他覺得皇太后才是最有干政嫌疑的人,因為她無論如何就是想說服他納黃商鈴這個親戚為后妃。

  又得理政,又得應付皇太后,還要抹平一堆子虛烏有的謠言,讓雷亦萊心中對於黃商鈴的反感更是加重了幾分。

  這天他下了早朝,一回東華宮見到黃商鈴又打著陪伴明妃的名義前來,而且在看見他回宮時,立刻丟下皇子們與耿日芳往他挨近,一股氣就這麼悶住了胸口讓他的臉色變得更沉。

  說什麼陪伴?結果卻是來糾纏他,還順道抓耿日芳的小辮子。

  「商鈴叩見皇上。」黃商鈴笑臉盈盈地跪下恭迎。

  雷亦萊平日裡見了她,總是以幾句話打發她走,不想她攪了自己一家人的相處,但今天他卻噤了聲,沒揮手讓她平身,而是讓她繼續跪在地上。

  「皇上?」黃商鈴見雷亦萊直接越過自己身邊,活像是沒瞧見她似的,忍不住吐出疑惑聲調。

  耿日芳瞄了眼雷亦萊陰晴不定的臉色,連忙招來重安,要他將大小皇子帶出廳外,先去散個步透透氣。

  嘖嘖!她很久沒看見雷亦萊端起那副皇帝架子了,想當初她也曾經讓他這張冷臉嚇得花容失色呢!

  看來雷亦萊是有意教訓黃商鈴,這種場面,孩子們還是別在場的好。

  雷亦萊見重安哄著孩子們出去,於是旋身一轉,在位子上坐下,瞪視著跪在地上的黃商鈴,沉聲道:「朕先說明,當初同意妳來陪明妃,只是為了對皇太后盡點孝心。」

  黃商鈴睜著眼往雷亦萊瞧去,沒想到他居然會就這樣讓她跪在地上不起來。

  她可也是官家千金呢!為什麼她竟得忍受這樣的對待?

  有些委屈地垂下眼,面對皇帝,黃商鈴縱有不滿,也只能忍耐。

  「別以為朕不懂妳在打算什麼,也別以為妳有皇太后撐腰,朕就一定會待妳客氣。」雷亦萊冷了臉續道:「不要覺得妳陷害了明妃後,就能嫁入宮中,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妳既能找出是非在皇太后面前挑撥離間,朕就能找出罪狀安在妳身上,治妳死罪!」

  經過連串的煩惱,雷亦萊多少也火了,好脾氣亦是有底限的,再說,這樣的良善之心應該用在忠臣身上,而不是拿來施捨給奸佞小人,那只是浪費。

  「皇上恕罪!請皇上恕罪!商鈴並無此意啊!」黃商鈴聽著雷亦萊的教訓,心中害怕,連忙伏地叩頭。

  「並無此意?那妳為何在皇太后面前嚼舌根?」雷亦萊繃著臉質問道。

  「那些不是商鈴的主意,商鈴明白皇上與明妃娘娘情意濃烈,也不奢望自己能成為皇上的妃子,一切都是因為皇太后命令商鈴得跟皇上拉近關係,所以商鈴只得照做,而皇太后也命令商鈴,明妃的大小事一切都要向她回報,商鈴不敢違抗,只好照實回答……」

  委屈的聲調吐出,黃商鈴半帶泣音地哭訴著,一副進退兩難的態度,讓旁邊的耿日芳有些看不過去。

  「那個……我說你呀……問話不用這麼兇啦!」耿日芳輕扯雷亦萊的衣袖,想安撫他的火氣,「你是皇帝,沒人敢惹你是自然的,但小老百姓就是只能聽命令嘛!很多時候常兩面不是人,你也考慮一下她的心情吧!」

  她其實也沒多喜歡這個令雷亦萊煩心的女人,但是要說討厭嘛!她又很清楚那種非聽命令不可的為難處境。

  想當初,她就是因為這樣,才被人送進宮來的,只是她運氣好,雷亦萊跟她彼此相愛,不然她大概也只能一輩子關在後宮老死吧!

  也因此,面對黃商鈴的哭訴,她多少是有點同情的。

  雷亦萊瞟了眼耿日芳,見她苦笑著對自己使眼色,也只能暫且斂起脾氣。

  他確實不是想治黃商鈴的罪,只是希望她別再惹自己煩心,所以現下最重要的,應該是找個兩全其美的法子,而不是多添變故。

  「既是如此,朕就饒了妳在皇太后面前碎嘴的事,但下回再也不許妳這麼做,皇太后若有意打探明妃的是非,妳得想辦法安撫她。」雷亦萊看得出來,皇太后相當欣賞黃商鈴,這表示黃商鈴平日與皇太后相處時,所說的話應該都頗能討她歡心才是。

  所以若黃商鈴有心,要想安撫皇太后應該不成問題。

  「朕要妳記著,朕才是一國之君,要聽命令也該聽朕的,而不是凡事以皇太后為尊!」即使他想孝順皇太后這個娘親,但很多時候,政務與私事也不能什麼都聽皇太后的,否則這跟讓皇太后把持朝政有何不同?

  「商鈴明白,商鈴謝皇上的不殺之恩!」黃商鈴先是連聲叩謝,而後才有些惶恐地抬起頭,細聲道:「但是……皇上,即使商鈴有心想聽皇上的命令,但要商鈴安撫皇太后這事,商鈴恐怕做不到,因為皇太后雖不能降罪於皇上,卻可以降罪於頂撞皇太后的商鈴,所以……」

  她現在的立場,是夾在皇太后跟皇帝之間,兩邊都難交代,不管討誰歡心,都會有另一個人不高興,這樣下去,她還是一樣小命不保啊!

  「這……」雷亦萊不由得沉默了。

  -確實,皇太后的個性他也是清楚的,若是今天皇太后已打定主意要他納黃商鈴為妃,那麼不管黃商鈴肯不肯、想不想,皇太后都會逼著她去做。

  這樣可麻煩了,即使黃商鈴這邊,他能夠施壓於她,讓她別再糾纏自己,或是破壞一家子的幸福,但皇太后那邊若不停手,再下去就只有母子翻臉一途了。

  耿日芳看著雷亦萊靜默沒吭聲,知道他是陷入煩惱之中了,忍不住推推他,勸道:「要不然……我說皇上,你要不要乾脆立她當妃子啊?」

  一句話聽得雷亦萊與黃商鈴都往她望去,黃商鈴是一臉感激,而雷亦萊卻是一臉錯愕。

  「日芳!」雷亦萊握緊拳頭,聲音都給繃在了喉間,「妳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她明知他不想再娶妃納妾,明明就是最清楚他心思的人,為什麼還要提出這種鬼主意?

  「唉!你先聽我說完嘛!」耿日芳壓著他的肩,止住他的怒氣,才緩緩續道:「反正這麼聽起來,皇太后就是不喜歡我這個媳婦,希望你娶黃商鈴對吧?所以你就裝個樣子給她看,如何?」

  雖然這樣是有點辜負了黃商鈴的大好青春,但其實不只是宮內,民間也常有這種事發生的。

  不少富商總是先娶個爹娘選定的媳婦,再另娶喜歡的女子當小妾,所以真要說起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啦!

  「日芳……」雖是好主意,可雷亦萊的心裡卻相當不安。

  這等於是對於皇太后的要求一再退讓,這樣下去真的好嗎?

  「我知道你不想我委屈,那不然你立我當皇后,讓她當妃子,這樣就行了吧?」耿日芳有些無奈地笑應,「我想,這麼一來,皇太后應該就不會再拿這件事煩你了,反正你都娶了她中意的媳婦人選了嘛!」

  唉!沒想到自己當初入宮的無心之言,現在居然有可能在這種狀況下成真,這算不算是一語成讖?

  「多謝明妃娘娘!」黃商鈴一聽到耿日芳主動提出這建議,連忙向她道謝,她露出充滿感激的眸光應道:「事情確實就像明妃娘娘所言,皇太后因為希望我入宮,並嫁給皇上當后妃,所以一直催促我要加把勁,可商鈴雖感謝皇太后疼愛,但並無心爭位,偏偏夾在皇太后與皇上之間,實在難以做人……」

  為了能夠脫離目前的窘境,黃商鈴立刻又向雷亦萊叩了個頭,續道:「若是皇上不嫌棄,願立商鈴為妃,商鈴此後絕不會逾越本分爭寵,即使皇上不寵幸商鈴也沒關係,商鈴只求皇上幫幫我,讓商鈴脫離這兩邊為難的情況!」

  雷亦萊蹙了下眉心,見她說得一臉誠懇,而眼前也確實以這個方法最為簡單,又容易處理,更能教皇太后從此不再干涉他們的關係,所以心裡也有些動搖了。

  「倘若朕立妳為妃,妳真會守分寸,懂得自己的立場?」這是雷亦萊最關心的一點。

  「我明白!商鈴知道,自己只是皇上為了安撫皇太后,為了孝順,不忤逆皇太后,所以才勉為其難作戲,所以商鈴僅是掛名妃子,工作是代替皇上安撫皇太后、陪伴皇太后,真要說的話,商鈴應該是負責讓皇太后開心的侍女。」為了能夠爭取到升格為妃的機會,黃商鈴不敢再頂撞雷亦萊,而是順應雷亦萊的希望吐出了承諾。

  「妳能夠明事理的話,那是再好不過。」雷亦萊握住了耿日芳的手,心裡雖然多少還是有些不情願,但目前確實沒有更好的法子了。

  在心底輕嘆了一聲,雷亦萊揮揮手,示意黃商鈴平身。

  「就這麼辦吧!朕會擇日立日芳為后,並納妳為妃。」

  此時此刻,他也只能希望這個突如其來的倉卒決定,不會在日後的將來,多添無謂的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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