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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唐席 -【天狼星戀曲(鬼驚一族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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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席 - 天狼星戀曲(鬼驚一族之四)

可惡!這個男人可是她的殺父仇人,
就算他是世界頂尖的殺手,
她說什麼也都要為父親報仇!
但幾次刺殺他都不能成功,
那……她就使出美人計,
就不信他能抵抗得了!

嗯……她是成功誘惑了他沒錯,
可是,當他如餓虎般撲上來的時候,
因為他的攻勢實在太過猛烈,
她完全抵擋不住,只能──
咩——變成一隻溫順的小羊,任他宰割!
天啊!這下她該怎麼報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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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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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鬼驚一族社區的大石上,放著一個紅色信封,信封上寫著「天狼星」三個大字。

  「是指耿玦哩。」鬼驚社區的人對這情況雖說早已司空見慣,卻仍有幾分嫉妒。

  耿玦是鬼驚一族的台柱之一,更是少數幾個不用費心去找客戶,就有人捧著大筆銀子上門請託的專業殺手之一。

  「玦,有你的急件。」社區裡的小鬼熱心的送貨到府。

  「什麼人這麼厲害,才回來幾天,就送這種東西來?」耿玦接過信封,一打開,信封裡便掉出幾張相片,和一張寫著幾個號碼的紙條。

  耿玦一邊看那些相片,一邊拿起電話撥出紙上所寫的號碼。

  相片上的人物他很熟,是統領日本關西第一黑道——荒木會的會長荒木雄介。

  荒木會與相原會的仇隙由來已久,數代以來,兩派互不相讓,只是荒木會似乎技高一籌,一點都沒有給相原會出頭的機會。

  早在半年前,道上就傳出相原會不惜重金禮聘殺手,想置荒木雄介於死地的消息,想不到有找到他頭上來的一天。

  耿玦不動聲色地扯出一抹微笑。

  他一直對荒木會有著高度興趣,倒不是因為荒木雄介,真正引起他興趣的是他的獨生女——荒木堇。

  「玦,你在笑什麼?」小鬼很好奇。

  「我要的東西,就快到手了。」耿玦愉快的回答。

  電話接通了。

  「天狼星。」

  「我們希望你去取荒木雄介的性命,讓相原會成為獨步關西的唯一幫派。」

  如他所料,果然是相原會。

  「報酬呢?」高額酬勞是鬼驚一族的行動指標。

  「十二位。」

  「天狼星只取人性命。」以相原會的實力,就算殺了荒木雄介,也不能穩坐關西龍頭的寶座。

  「可以。」

  「成交。」

  荒木雄介的命固然值十二位數的美金,但他會讓這個任務有更高的附加價值。

  「玦,你要的東西是什麼?」小鬼好奇的問。

  「一件漂亮的傢俱。」耿玦愉快的回答。

  ※※※※

  日本 關西

  「什麼人?」眼尾餘光不經意的掃見一道黑影,他狠狠的吃了一驚。

  那個男子一身黑,黑得讓他心驚地以為是閻王派來的鬼魅。

  這地方不可能有人進得來呀!這房間裡的每個門窗都是反鎖的,連牆縫的老鼠洞、螞蟻窩,都做過嚴密的檢查與管制。

  再說,門口有保鑣、樓下有守衛、暗處有監視器、屋子四周有狙擊手,秘密監控著,可以說沒有得到他的允許,連隻蚊子也飛不進來,但這個人……

  「現在才發現?」臉上的笑窩與聲音和善得像天使,但那身氣勢卻森冷得彷彿來自地獄。

  「你……你是怎麼進來的?」難道是……殺手?他不自覺地退後一步。

  「問這個問題前,你得認清對象,對鬼驚一族的天狼星來說,這根本是不存在的問題。」

  黑衣男子的笑意更深,聲音也更輕柔了,但話中涵義卻讓他不寒而慄。

  「天……天狼星……」他震驚的退後一步,右手想伸入西裝內袋取槍,誰知還沒碰到西裝,一顆子彈已經筆直地穿過他的心臟。

  這次來的居然是天狼星!

  這些日子以來,他的心腹布下天羅地網,將所有想殺他的殺手一一送到地獄,他一直以為即使是鬼差,也拿不走他的命。

  想不到最後殺死他的是天狼星,傳說中連閻王都忌憚三分的可怕人物。

  黑色的衣著、黑色的及肩長髮、黑色的微笑、黑色的行事風格……是了,就是傳說中的天狼星。

  「如果天狼星要殺閻王,閻王恐怕也只有乖乖受死的份。」這個讚譽在道上口耳相傳多時。

  他本以為是誇大其詞,但現在他信了——再嚴密的保護網,都保護不了天狼星想殺的人。

  「你這條命隨著時日漸久,水漲船高,現在已經值十二位數的美金,多謝你的積極捧場,但願『玉山之神』與『福爾摩莎之母』保佑你。」天狼星優雅的欠身,那兩個笑窩漸漸消失在黑暗中。

  他躺在血泊中,雙眼直直地盯著天狼星消失的角落,不敢置信他竟然就那樣憑空消失!

  他就快死了,可是外頭重金禮聘的保鑣,竟然一點動靜都沒有;千金部署的紅外線偵測系統,也形同虛設;而外頭的狙擊手,居然也沒發現……

  輸了,徹底的輸了。

  想不到他荒木雄介叱吒日本黑道數十年,最後竟輸在後生小輩手中……

  罷了,死在神出鬼沒的天狼星手中,他心悅臣服。

  ※※※※

  「會長!你怎麼了?會長!?」

  荒木雄介的屍體被發現,是在第二天清晨的早餐時分。

  「會長!」荒木雄介的心腹赤川因一直沒接到獲准送餐的命令而起疑,在內線沒接、敲門沒應的情況下,決定冒著大不敬的危險,撞門進來。

  結果,看到的是荒木雄介早已氣絕多時的屍體。

  「會長!」

  關西第一大幫派的領導人遭到暗算,現場所有荒木會的核心分子,登時咚一聲跪倒在地,默默致哀。

  敵人要暗算會長的消息,早在半年前就傳得沸沸揚揚。一開始荒木雄介並不當回事,但在座車、住宅頻遭破壞後,會裡的各大幹部強烈建議採取保護措施,荒木雄介推辭不去,才勉強答應,誰知仍讓惡徒得逞。

  「請正在東京登臺表演的小姐回來吧。」荒木雄介的心腹赤川吩咐。

  荒木堇是荒木雄介的獨生女,更是荒木會的唯一繼承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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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荒木堇是個享譽國際的舞蹈家,她從小就學光荒木會的各大格鬥技,進學校後又學習了傳統舞蹈,這些年更轉戰現代舞,聲名遠播歐美,知名舞蹈家的聲勢大大蓋過「荒木雄介的女兒」這個身份。

  正在東京登臺的荒木堇,一聽到父親的死訊,連忙趕回來。

  「爸……爸爸!」她在父親僵冷的屍體上哭得死去活來,「你怎麼死了?你怎麼可以死?你死了後,誰來照顧我?嗚……你不可以死……」

  「小姐,請節哀順變。」手下哽著鼻音勸她。

  「爸爸是怎麼死的?到底是誰殺的?」荒木堇悲憤的問。

  「小姐,我們徹底檢查過,房內沒有任何人進入的痕跡,連紅外線偵測器也沒有發出警訊……」赤川簡明扼要的說明。

  「密室殺人?不可能,絕對有法子可以找到線索揪出兇手。」密室殺人只有在偵探小說裡才有,她才不相信。

  「小姐,相原家一大早就對外宣稱,他們成功的殺了會長,咱們荒木會群龍無首,他們已經自稱關西第一大幫。」

  「是他們動的手?」荒木堇眼中的寒意足以殺死一支軍隊。

  「他們沒這能耐,只怕是外聘的殺手。」

  「最近可有招兵買馬的動作?」荒木堇僵著聲音問。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她若放兇手逍遙法外,她就不是荒木堇。

  「沒有,只知道之前曾跟一些可疑分子接頭。」

  「查出所有與這件事有關的人。」不管多少人與這件事有關,他們都休想活命。

  荒木堇打開荒木雄介的牙關,伸入拇指與食指,抽出來時,手中多了一顆金牙,她在金牙上輕彈兩下,一個小東西便掉了出來。

  「很快就會真相大白了。」那是她父親為防萬一,預先安裝在假牙裡的通話記錄器,她曾希望一輩子都不要有用到的一天,誰知這天這麼快就來了。

  記錄器經過解讀後,天狼星殺死荒木雄介的事實,已經昭示在荒木堇面前。

  「那是……」荒木堇心中有很直接的聯想。

  「但願『玉山之神』與『福爾摩莎之母』保佑你」這句話,簡直就是直接告訴她,兇手就在天狼星工作坊!

  「玉山之神」是天狼星工作坊問鼎世界的成名之作,而「福爾摩莎之母」則是去年的年度鉅獻。

  而那特殊口音……

  以輕柔語調、話中帶笑來掩飾那口字正腔圓的中文,這樣的男人,她只遇見一個。

  「是那個人……」

  耿玦——一個行止像貓般無聲無息,跳起舞來優雅得無人能及的嗜黑男人。他們曾為奧地利音樂節合作過一次。

  這三個線索明白的告訴她,耿玦就是天狼星!

  當時她就認為他肯定不是泛泛之輩,但絕對想不到,他居然是「連閻王也忌憚的暗殺高手」天狼星!

  「小姐知道天狼星是誰?」

  「呃……只是猜測。」

  既然是暗殺高手,怎麼可能留下這麼明顯的線索?如果是故意的,又是為什麼?她想知道答案。

  「接下來,我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收拾相原會,讓他們知道稱王的代價。」

  事實如何,她會自己去求證,手下不宜捲入。

  「是。」所有人心中皆燃燒著復仇火焰。

  ※※※※

  在荒木堇致力於完成剩下的幾場表演時,赤川同時全力為荒木雄介報仇,相原會兵敗如山倒,表演還沒結束,相原會已經被夷為平地。

  「只剩下天狼星了。」荒木堇可不像她柔美的外表,黑道血統和從小被灌輸的觀念,讓她對報仇這種事,一點也不手軟。

  「小姐……」赤川連稱不可,畢竟天狼星是個太危險的人物。

  而且,小姐的個性……

  「會裡的事,由你全權負責,天狼星的事交給我,大家不用掛心。」荒木堇決定的事,誰也休想改變,所有核心分子只能面面相覷。

  辦完荒木雄介的喪禮,二十二歲的荒木堇整裝往天狼星表演工作坊出發。

  如果耿玦真是天狼星,看她怎麼讓他血債血還!

  ※※※※

  台灣 臺北

  荒木堇是被一堆年輕人簇擁著找到天狼星工作坊的。

  她並沒有花多大的工夫,只不過一臉無辜的問:「對不起,請問你知不知道『天狼星表演工作坊』在哪裡?」一堆人就被她的黑直長髮、白衣白裙和乖巧的氣質給吸引過來了。

  她是特地將自己裝扮得樸素一點、乖巧一點,如此不但可以減低耿玦的防備,還能驗收自己的魅力——這些都是她算計好的。

  於是,她不費吹灰之力就來到天狼星工作坊的招牌下。

  走入大樓玄關,手指還沒碰到電梯的按鈕,電梯門便打開來,一身黑衣的耿玦從裡頭走出。

  天下事,真是無巧不成書。

  即使在人群中,他依然那麼鮮明出眾!

  荒木堇的眼神馬上與他對上了,而那個平常就很迷人,跳起舞來更令人傾倒的黑衣男人,也看見了她。

  聰明的她,果然來了!

  耿玦習慣勾著笑意的唇角,藏著一抹不易察覺的喜悅。

  荒木堇的眼神充滿批判。這個人,會是殺她父親的頂尖殺手天狼星?

  來報仇了?他的眼神洞悉一切,並且大方的告訴她答案。

  果然是你殺的?荒木堇的眼神有嚴厲的質問。

  沒錯。他的笑容裡有坦然和從容,好像等她很久了。

  殺了人,居然還能這麼理直氣壯,難道留下線索是為了耍帥?荒木堇氣得要死,難道他不知道什麼叫心虛嗎?

  耿玦只是笑笑,隨便她去猜。

  所有的懷疑都獲得證實,仇恨立即充滿荒木堇的心,她發誓要以最快的速度,送這男人去給老爸凌遲。

  「耿老師!?」整飭好澎湃的心緒,她故作驚喜的歡呼,一古腦兒地往他身上跳去。「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

  「荒木老師,妳太客氣了。」耿玦輕輕一閃,就閃出她暗藏攻擊的動作——任何人被她抱住,大概只有乖乖受死一途。

  荒木雄介的獨生女,可不是泛泛之輩。不過他也不會閃太遠——他特地留下線索,等的不就是這一天?他有掌控這一切的自信。

  「耿老師,你千萬要收我為徒。」荒木堇善用小女兒嬌態,若無其事地賴到耿玦身邊,「你是世界舞蹈工會公認最具創造力的老師,一定要把本事教給我。」

  第一回合被他化解了,這回可沒那麼容易。她不動聲色地扳動手環裡的機關,手環內側悄悄伸出幾根毒刺。

  「我這就先拜師了。」她作勢跪下,心裡想著,當他伸手扶她時,就是他葬生之時。

  「荒木老師,妳這是做什麼?誰不知妳是新生代舞蹈家中的翹楚。」耿玦連忙伸出雙手扶她。

  機會來了!

  荒木堇迅速地把手往前伸,想製造一點意外,神不知鬼不覺地取他性命。

  「唉呀,荒木老師,對不起,我不知道妳當真等我去扶。」耿玦惺惺作態的看她栽到地上去。

  耿玦哪會不知她的詭計,扶她只是做個樣子而已,在她碰到他之前,他已經惡質地把手收回,讓她失去平衡。

  如果他連這點本事都沒有,墳上的草恐怕早就比她高了。

  情勢的逆轉讓荒木堇來不及穩住重心,只見她手環上的毒刺被她的體重壓斷在地上。

  「啊!」陪她來的眾人,連連發出驚呼。

  可惡,又被他逃過一次!

  荒木堇憤恨地抬眼瞪他,看見他禮貌的表情後暗藏一抹訕笑。

  故意害她跌倒,又擺出那種臉孔,荒木堇覺得自己簡直被他玩弄在股掌間。

  她一定要親手殺了這可惡的男人!

  「可別為了拜師,而忘了自身安全。」他的語氣一貫帶笑,「既然荒木老師這麼誠懇,我就獻醜了。」

  耿玦優雅地牽起她的手,在她的另一波行動開始前,單手扣住她的腰,她的上半身因而往外甩,脖子上藏有毒針的項鍊就這麼順勢脫落了。

  「呃……那……那就謝謝了。」荒木堇回答得有幾分狼狽。

  「不客氣。」他的聲音仍是輕柔,但是舞姿中暗藏凶險的警告——他拉住她的那隻手,隨時可以拆掉她的右手,另一手則正在她的頭頂不遠處,隨時可以一掌劈死她!

  「呃……」荒木堇有著難以言喻的心驚。

  這個男人,除了防守無懈可擊外,還隨時可以殺人,自己與他的實力,簡直是天壤之別。荒木堇驚悸地發現這點,但父仇非報不可,她不會就此認輸。

  尤其當他的嗓音輕柔得像不把她當回事,可惡的表情充滿訕笑時,荒木堇就氣得五臟六腑冒煙。

  「我是來殺你,不是來和你跳舞的。」她不認輸的咬牙以日語悶吼,以行動表明決心。

  只見她雙腳輕盈一滑,易被動為主動,以他的手為支點,送上一個凌空側翻,嵌了鐵塊的鞋尖對準他的腦門——

  「妳父親死得無痛無苦,妳就放心吧!」耿玦笑著回以日語,言下之意是「別不自量力」。

  「此仇不共戴天,納命來吧!」該死的!荒木堇胡亂出招,反正只要能讓他死,就是好招。

  「妳要多保重自己。」這女人心一亂,就什麼招式都忘掉,笨死了。

  手一放,荒木堇再度失去平衡,就那樣凌空飛了出去。

  糟了,這下子,搞不好會直接去和父親重逢。

  荒木堇害怕得閉起眼來,等候那一刻來臨。

  但是等了很久,那一刻居然沒有到來。

  因為在她落地之前,耿玦已先一步止住她的俯衝之勢,另一手順勢托住她的身子,一切就像經過設計一樣。

  就在荒木堇替自己捏把冷汗之際,現場觀眾爆出了掌聲。

  這什麼世界啊!?她差點被這可惡的男人摔死,他們還在幸災樂禍,這世界還有沒有天理?

  哼!只要她沒死,就還有機會。她迅速移動雙手,想扣住他的咽喉,誰知他比她更快變換姿勢,轉眼間她已經在他的帶領下,迴轉了三圈。

  黑髮和白裙在空中劃出美麗的圓弧,更大的掌聲爆起,而荒木堇只覺得自己更狼狽。

  「希望拙作能使妳滿意,荒木老師。」耿玦笑著放下荒木堇,優雅的排開眾人,走出大樓。

  「可惡,你那是什麼笑容!?」荒木堇望著他的背影咬牙切齒,「我一定要殺了你!」她用日語詛咒他祖宗十八代。

  氣死人、氣死人,她這麼狼狽,他卻笑成那樣!他除了笑和欺負她之外,還會不會別的啊?荒木堇氣死了。

  「想不到妳舞跳得這麼好。」觀看的熱心人士走了一半,只剩幾個更熱心的人。

  「呵,我是來拜師的。」荒木堇扯出一個「盡量甜美」的笑容,又躬身鞠躬,「謝謝你們送我過來,我到樓上去等他回來,謝謝你們。」

  「不客氣,那我們走了。」一群人又多看了她幾眼後,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解散。

  「謝謝你們。」她看到那些人,邊走邊回頭。

  就算幾根毒針弄不死那該死的天狼星,她還有致命的吸引力!

  她只管安心的在工作坊等著,等天狼星回來送死。

  ※※※※

  四天過去了,那傢夥還不回來送死!

  在「天狼星表演工作坊」枯等五天之後,荒木堇決定自力救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就算不來這裡,他總要回家。

  「可以請你們告訴我,耿玦的住處嗎?」荒木堇露出束手無策的可憐表情問櫃檯的職員。

  「耿老師住在兩條街外,那棟黑色大樓的四號十三樓。」職員告訴她。

  「謝謝。」於是荒木堇帶著她的輕便行李,直搗耿玦的住處。

  不到十分鐘的時間,荒木堇就站在那棟黑色大樓十三樓,他住所的門口。

  按電鈴,目的當然不是表現作客的禮貌,而是——吵死他!

  最好他正在睡覺、最好他正在和女人溫存、最好他正在洗澡、最好他正在做一堆不宜見客的事,那麼她就達到吵死他的目的——誰教他放她枯等?

  結果她按了老半天,沒有半隻蚊子蒼蠅來開門。

  「不在?」她荒木堇可不是好打發的,就算沒人在,她還是有本事進屋去。

  只消一根髮夾,就成功地把那扇木板門打開。

  「嗜黑男人!這點倒和傳聞相近。」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黑,牆壁黑的、地板黑的、挑高的天花板也是黑的,窗簾黑的、沙發黑的、茶几黑的、電視黑的、櫥櫃黑的……走到哪裡,全是黑的。

  如果倒出來的茶是黑色的,荒木堇也不會意外。

  這房子雖然在大樓裡,設計得還真豪華,她到處走走看看。

  樓中樓,樓下有客廳、廚房跟練舞室,樓上有三個房間,全黑的屋子,如果沒有光線從窗簾縫透進來,不折不扣是間連自己的影子都看不見的鬼屋。

  「真是有病!」她伸手把窗簾拉開,陽光迫不及待地透進來,黑色的屋子隨即投射出不同的色澤和層次,營造出一種神秘迷離的氛圍。

  「呃,好吧,他沒病。」荒木堇不得不折服於屋主不同於常人的眼光和審美觀。

  除此之外,她發現這屋子裡的傢俱、擺設,都非常高雅昂貴,在在是名流才有的排場。

  水晶吊燈、進口黑檀電視櫃、放滿進口酒的原木實心酒櫃……其中她最中意的是那套義大利進口的沙發,和液晶超大螢幕電視。

  「一條人命到底值多少啊?養一個舞蹈工作坊已經夠奢侈了,還弄這麼豪華的傢俱。」傳說鬼驚一族索價高昂,果然不假。

  一想到父親那條寶貴的生命,葬送在幾個臭錢之下,她就氣得恨不得砸爛這一切。

  循著迴旋梯往上走,二樓除了一個房間有傢俱外,其他房間都是空的。

  「這一定是他的房間。」荒木堇把行李放進那個黑得什麼都看不見的房間。

  「這是殺他最好的距離。」她無比肯定。

  計劃開始了,她要殺他,為父報仇。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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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距離耿玦離開天狼星表演工作坊的那個下午,已經過了二十多天。

  他並不真忙,除了為兩筆十一位數美金的報酬跑了趟歐洲外,其他日子都在台灣的各大高山上活動——除了是殺手、名舞蹈家外,他還是有名的高山嚮導,等他帶的隊,已經排到三年後去了。

  「我聽說有人在等你。」

  一進雙子星酒吧,耿鈺就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有趣的不只這些,聽說那人已經神通廣大地進駐了他某個住處。

  「意料之中。」他把肩上重達八十公斤的登山裝備卸下來。

  他當然沒忘記荒木堇那號來尋仇的人物,他雖然期待她找上門,可沒想要盡地主之誼。

  耿玦逕自到酒吧內室去沖澡,半個小時後,把及肩長髮紮在腦後,身上的登山服換成了輕便的休閒服,清朗颯爽的模樣,引起酒吧內所有女性的側目。

  「她是來尋仇的吧!因為你殺了她父親。我納悶的是,她怎麼知道是你?這種事從來沒有發生過。」耿鈺有幾分好奇,耿玦是絕不可能有這種疏忽的。

  「除非你對她下毒,否則我打賭你永遠找不到答案。」耿玦莫測高深地笑笑。

  耿鈺是世界第一大毒王——雙子星,指尖稍稍一搓,就可釋放出各種毒藥。

  「我不需要對她下毒,問你就知道答案。」

  天狼星做事,不可能沒有理由——他敢說那絕對是刻意留下的線索。

  耿玦挑挑眉,端起吧檯上的威士忌輕啜一口,眼波中有隱隱笑意。

  「難不成……你想要她?」耿鈺從他的眼神中,找到這條線索。

  見耿玦眼中的笑意更深,耿鈺知道自己猜中了。

  「因為三年前的那次合作?」

  三年前,耿玦曾與荒木堇共演莎翁的名劇——仲夏夜之夢。

  當時演出的舞者,都是深具個人特色的一時之選,每個舞者都使出渾身解數想脫穎而出,但最出色的首推耿玦,另一派則推崇荒木堇,當時還引起舞迷之間一番衝突。

  那次的飆舞很過癮,耿玦被她柔中帶剛、內斂遒勁的特殊舞姿吸引,下了一番工夫調查,才知道她是日本關西第一大幫派的唯一繼承人。

  這三年裡,他曾邀請她到台灣來,但都沒得到正面答覆。豈料,人算不如天算,那筆意外的十二位數的美金,把他們再度牽扯在一起。

  雖然不見得是好的開始,但畢竟是一個開始,只要能開始,後頭的愛恨情仇,到時再煩惱也不遲。

  「你竟然會枯等這麼久?」耿鈺怎麼想都覺得不可思議。想要一個人,不是該以最快的速度,把她佔為已有嗎?

  「那又如何?」耿玦挑挑眉,一副「我是故意的」的欠扁神態。

  既然開始了,他就有把握讓她自願成為他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你倒真有把握。」耿鈺想想,才知道耿玦自信得有道理。

  他什麼事都沒做,就讓伊人自動住到他家去了。擁有這種本事,教他怎能不驕傲?

  「你幾時見我做過沒把握的事?」耿玦笑笑,眼底隱約有一抹狂狷。

  「如果可以掌控,愛情就不是愛情了。」耿鈺嗤之以鼻。

  「誰說我要愛情?我只是想要她而已。」耿玦的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嘲笑耿鈺的老八股。

  他只是想要她而已,沒人說他要她的愛情或什麼。

  「得不到愛情的男人是可悲的。」耿鈺不服氣的反駁。

  「被愛情絆住的殺手,是可憐的。」耿玦不以為然。

  雖然熱戀中的耿鈺一臉幸福,但誰能保證伴隨而來的,不是天大的災禍?

  想要荒木堇,只是因為「想要」而已,他才不會讓自己有被絆住的危險。

  ※※※※

  在雙子星酒吧休息,小啜一杯酒後,耿玦帶著他超重的登山裝備回到住處。

  一打開門,就看到一個活色生香的畫面——身上僅包裹著浴巾的荒木堇,半臥在黑色的沙發上,長髮像發亮的瀑布,半遮住裸露的肩頸,粉嫩的手臂、半截大腿和小腿在淡黃色的燈光下,引人遐思。

  耿玦很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心漏跳一拍,身體有了很直接的反應。

  「想來幫傭?」他不動聲色的轉移注意力,壓下跳動的鼠蹊部。

  對日本第一黑道的唯一繼承人而言,「怎麼進來的」根本不是問題,他當然也知道她會在這裡,只是,沒想到迎面而來的會是這麼嚴酷的挑戰。

  「人家是來學舞的。」荒木堇嬌嗲。剛才那一瞬間,她好像看到他除了笑之外的表情。

  荒木堇聽到鑰匙插入門孔的聲音時,根本不想理會,反正這世上動得了她的沒幾個,不管是賊還是強盜,她都有把握打得他們哭爹喊娘。

  但她一聽見從容的開門聲,就知道是耿玦回來了。她等了這麼多天,他終於回來了。

  只可惜之前設下的陷阱,因等候過久造成不便而撤除,否則,他現在只是一具屍體。

  無所謂,只要看見她現在的性感模樣,他遲早會變成一具屍體。荒木堇很有把握。

  「學舞學到這裡來?先把我的行李整理好,裡頭的排汗衣、羊毛衫、保暖襪、保暖帽、保暖手套都要洗,雨衣、登山鞋、背包拿去陰乾,鍋盆洗淨後放到廚房,炊具放到樓梯下。」耿玦不理會她的話,逕自發號施令。

  學舞?是來殺他的吧,她以為他會忘記?

  「人家……人家這樣,怎麼洗嘛?哪有這種待客之道?」荒木堇不服氣,運用女人的本錢,軟綿綿地撒嬌。竟然瞧也不瞧她,真是氣死人!

  她嘟起嘴,跳到耿玦面前抗議,行進間,雙乳在浴巾之下微微晃動,勻稱的大腿也若隱若現……

  哼!就不信他不為所動!

  耿玦咬著牙,艱辛地把體內兇猛湧上的慾望壓下來。

  「妳不請自來,又是哪門子的作客之道?」他負著手,板著臉反駁:「不想做就回去,不送。」

  老天,他早該知道她除了無所不用其極的死纏爛打外,還有這種招式。

  「別這樣嘛,難道除了叫人家做女傭做的事外,你看到人家這樣,沒有別的想法了?」荒木堇微微撩起浴巾,露出大半截的大腿。

  男人都躲不過這一招,她非常清楚。

  而同時,她朝他的太陽穴擊出雷霆萬鈞的一拳。

  本以為耿玦必死無疑,誰知他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移到她身後,鐵鉗般的大手扣住她腦後,頸椎最脆弱的那一節。

  只要他再使一分力,自己就一命嗚呼!從背脊升上來的危機感這麼告訴她。

  可惡,非但取不了他的性命,還讓自己落得這麼危險的下場,得快想辦法脫困。她身子軟軟的一低,暫時從他的奪命指下逃脫出來。

  「去把事情做一做,否則滾。」耿玦連說這種話時,表情也是笑笑的。

  差一點點,如果他沒及時想起她是來殺他的,他可能已死在她的大腿下……這女人,非常瞭解自己的魅力優勢,並且懂得運用這致命的吸引力。

  荒木堇狠狠的瞪他一眼,懷疑他殺人的時候,也是笑笑的。

  這該死的男人,到底幾時才會撤下嚴謹的防備?

  不,不行,若無法減少他的戒心,永遠也報不了殺父之仇,她得改變策略。思及此,荒木堇立即改弦易轍,決定把攻擊行動,放在必勝的最後。

  「好吧,反正當學徒本來就要從最苦的事做起,」她放棄攻擊,卻沒放棄誘惑,「可是我帶的衣服都洗光了,可以先穿著你的浴巾吧?」

  她眨著無辜的大眼,知道這種表情最惹人憐愛。

  「隨妳便。」耿玦的眼光隨著話意在她裸露的身上飄,眼神順理成章地往下移……立時又覺得氣血翻騰。

  他舉步走開——再跟她相處一秒,自己不是被她殺掉,就是瘋掉。

  「等一下,你剛剛說這些要怎麼處理?」她指著地上的登山背包,—個故意,浴巾順利滑到腳旁。

  開玩笑,她怎麼可能讓他輕易溜開?

  轟的一聲,耿玦的心跳停了、血液停了……什麼都停了。

  他的眼神變得又深又沉,緊緊地鎖住她。

  荒木堇在那樣的眼神下,倒抽一口氣。

  她錯了!她敵不過他,這是玩火自焚!腦門閃過這個警訊,雙腳立即驚惶地往後挪。

  但她慢了一步,他已經像餓狼般撲上來,單手鎖住了她慌亂的腕,雙唇鎖住她驚恐的唇!

  「啊……」老天,電流在體內亂竄,心臟跳得好快,快得令人喘不過氣來。明知這是報父仇的好機會,她的腦中卻一片空白,什麼都不能想、不能做,只能籠罩在那特殊的男性氣息中。

  當他撬開她的嘴,把舌頭伸進來時,她沒來得及反抗,整個人就浸染在一股濃濃的特殊感覺裡,本能的抗拒消失,身子好像要被融化了。

  是男人的原始本能,還是心底的渴望?耿玦還沒弄清楚,只知道他想要她!

  當她的舌頭纏上來回應他時,他內心的震撼簡直無法形容;當她口中發出銷魂的吟哦時,他體內的慾望就更張狂。

  自然而然的,他的手鬆開她的手腕,撫上那裸露的胸脯,唇舌也隨即跟進,當那誘人的小蓓蕾在口中堅挺、綻放,他的心受到鼓舞。

  「嗯……」荒木堇輕喘著,她的心好熱、身子好熱,雙手移上他的頸背,虛軟地伸入衣服裡,汲取他的體溫。

  這絕對是殺他的好時機,可是她卻一點這種想法都沒有,腦海裡縈繞的是三年前與他相處的種種,他總是柔柔的、優雅的笑著。

  內心深處彷彿有一扇門,被他特有的氣息吹開了。

  「啊……」當火熱的吻移到腰腹,她的身子忍不住輕顫著。

  為什麼她會這麼焦躁?這麼想要他?她狂野地扯掉他的衣服,渴望更多肌膚之親。

  耿玦停不下來,也不想停。她太好、太美;而他太想要她。

  他比誰都清楚,如果她現在殺他,他絕對難逃一死,但他就是知道,她不會殺他,至少現在不會。

  他蹲下身,抬起她勻稱修長的腿到唇邊親吻。

  荒木堇更焦躁地驚喘著,長腿無力地擱在他的肩上,任他為所欲為。

  當他的指尖觸到她發疼的核心,她打顫得更厲害。

  「不行……」她的身子蠕動著,像渴求著什麼。

  「真的不行?」低沉的嗓音像一種魔咒,撩動荒木菫的心弦。

  長指找到沾染露珠的花瓣,若有似無地挑弄,一撥開瓣膜,發現羞怯的花蕊,用指尖輕輕地扣、慢慢地彈,讓它泌出更多露珠。

  「不行……」荒木菫雙頰燙紅似火,口裡抗拒著,身子卻狂野地款擺。

  她心裡焦躁、雙腳發軟,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一定會瘋掉。

  「嗚……」她咬牙悶哼。

  他的手指伸進她身體核心,在裡頭扭動、摳弄,減緩了心裡的焦躁,卻撩升了身子的渴望。

  她想要更多,想被他熾熱地擁抱,想要他填滿她身體的空虛,想要更真實地感受他。

  見她潔白的身子變成玫瑰色,他心裡無限得意,那是她春情蕩漾的證據,說明她對他動心動情。

  「感覺如何?很舒服?」他湊在她耳邊問,有幾分惡質。

  「不舒服……」荒木菫嗚咽,不耐而急迫地伸手拉扯他的褲頭,「一點都不舒服!」

  他太可惡了,她恨不得撲倒他,對他予取予求。

  「別急。」耿玦勝券在握地把她推擠在牆上,抬起她的一腳勾住他的腰桿。

  「嗚嗚……」那炙熱的慾望在花瓣、花蕊上摩蹭,玩著欲擒故縱、過門不入的遊戲,逼得她又癡又狂。

  她雙手攀住那健碩的肩膀,又激又狂地尋求一個慰藉的吻。

  耿玦只是輕舔她的唇,露出壞壞的輕笑。

  「求求你……嗚嗚……求……」荒木菫覺得她快瘋了,如果再得不到慰藉,她真的會瘋掉。

  「很好,我喜歡別人求我。」他終於將壓抑多時的亢奮,推進炙人的甬道。

  「喔……」荒木菫發出驚呼,那強烈的刺激幾乎使她昏厥,好大、好硬、好熱!

  她以為自己承受不住,誰知身子卻已自作主張地扭擺起來。

  她好熱、好緊,有十足令人瘋狂的條件,但他還是儘量放慢動作,不讓一切進行得太快。

  「啊……」他每推進一分,她就忍不住呻吟一聲,就更受不住的攀緊他,意識飄忽地將雙唇貼在他的唇畔,追逐暖暖的唇舌。

  他知道她的需求,但儘量迴避,看著她得不到滿足的小臉充滿苦惱,他知道自己已掌握了她的一切。

  「嗚……」荒木菫感到空前的苦悶,身下有被強行撐開的不適,心上卻無比空虛,除了原始的反應外,她完全不知該怎麼辦。

  不要了,不要再繼續了,就算會被身體的渴望弄瘋,也好過被心底的空虛凌遲而死。

  但念頭一轉,全身系統隨即跟進,理性回來了、思考能力回來了、行動力也回來了。

  他最缺乏警覺的這一刻,正是她為父報仇的絕佳時機!她看見不遠處,半隱藏在窗簾後,用小鐵珠串成的繩子。

  天助我也!她極盡所能地伸長手,指尖剛好搆著那繩子。

  「啊!」就在她展開動作之前,一股強大的力量猛然貫穿她,把她的行動和念頭驅得丁點不剩,讓她只能跟他的律動而律動,只能隨他狂肆的衝刺顫抖、融化。

  「放鬆,嗯?」耿玦怎麼會不知她在想什麼?他早就掌控了她的一切。

  先是兩個猛烈的衝撞後,他改走緩慢溫吞路線,雙手覆上她觸感絕佳的乳房慢揉輕撚,存心折磨她,反正他有的是耐性和體力。

  「啊——」隨著他緩慢的退出、進入,身子的需求更熾、呻吟隨之拉長,而心上的不滿,也隨之增加。

  她瘋狂地扭擺身子,他卻慢條斯理;她想要更多,他卻可有可無,荒木堇終於因難耐渴望而低聲哭泣。

  「你欺負我……」嗚……他是壞人、是惡魔!嗚……他的心機怎麼這麼重?

  耿玦輕笑了起來。她這樣子,可愛多了。

  「妳希望我重重的欺負妳,還是別欺負妳?」他愛憐的啃著她的耳垂,用柔得膩人的嗓音問。

  「嗚嗚……」這種問題,教她怎麼回答嘛!

  「這樣?」他重重地衝進她絲滑的核心深處,深深地搗弄、旋轉,碰撞出眩目的火花。

  「啊啊──」荒木菫發出激越的吶喊,另一隻腳也答覆似的勾住他的腰桿,讓彼此更緊密貼合。

  他的骨架頎長強健,肌肉結實充滿彈性,全身充滿一股不可言喻的健美張力,這毫無隙縫的貼合,令她安心又舒服。

  「原來妳這麼飢渴。」他惡質地嘲笑,靜止不動地感受她毫不遮掩的急躁。

  「你……」荒木堇又氣又惱,想替自己爭口氣,卻在他一連串的衝撞中失去了理智。

  她的雙頰緋紅,身子像海面上的浮木,隨著他的律動載沉載浮,全身的血液集中在一點,等待極度緊繃後的完美釋放。

  她害羞又苦惱的模樣可愛極了,一切都是極品,不愧是他想要的人。耿玦得意地加快身下的動作。

  「啊——我……我……」在激情的臨界點,荒木堇狂野的甩著頭,覺得自己快融化了。

  在荒木堇銷魂的吟哦、甬道激烈的收縮中,耿玦覺得自己也即將抵達臨界點。

  「堇!堇——」他更劇烈的加快動作,激狂的吻住她,將火熱的種子射入甜美的深處,一起攀登美妙的高潮。

  在他吻她的那一刻,荒木堇空虛的心房瞬間滿盈,所有的苦悶、委屈、惱恨,都消失無蹤,只剩激情的餘韻不斷地在體內、心底蕩漾。

  她依舊抱著他,覺得那寬大的胸膛好溫暖。

  「看來妳似乎意猶未盡,想再來一次?」

  直到他嘲謔的語氣在耳畔響起,荒木堇才乍然清醒,連忙從他身上下來。

  噢,老天!她剛剛那到底是什麼姿勢啊?

  荒木堇趕緊撿起地上的浴巾包住身子,羞得恨不得鑽到地心去。

  「別忘了把我吩咐的事做好。」耿玦逕自拉好褲子、抄起衣服,舉步上樓去。

  「喂,哪有這樣的!?」荒木堇不服氣的喊。

  做了就跑?他不知道這樣惡質到最高點嗎?起碼也該留給她殺他的機會嘛!

  「不做就滾出去。」耿玦回以同樣的答案。

  「喂!」荒木堇覺得好委屈,他留在她體內的疼痛還沒褪去,他就變得這麼無情,什麼意思嘛!

  他不是該疼她、寵她,讓她殺了他嗎?怎麼還叫她做女傭做的事?

  太可惡了!如果這樣還不能鬆懈他的戒心的話,豈不賠了夫人又折兵?

  問題是自己也太不應該了,居然白白流失那麼多機會!

  討厭,都怪他啦,怪他從三年前就迷惑著她。

  可惡,她要離開他,絕對要離開這個惡質到家的男人。等衣服乾了,就離開這裡!她發誓。

  但離開這裡,怎麼替父親報仇?這一切豈不白費?

  不行,為了報那不共戴天之仇,無論怎樣的屈辱,她都要忍下來,直到時機成熟、幸運女神看顧她的那天,便把他千刀萬剮、凌遲至死!

  沒錯,她要留下來,親手殺掉他!荒木堇如此決定,即使這可能只是個藉口。

  ※※※※

  原來洗衣服是這麼困難的事。

  荒木堇咬著牙,在後面的洗衣台洗著耿玦交代的衣物。

  她的體力嚴重透支,雙腳站不住,身子又痛得要命,她現在該做的,是倒到床上好好睡一覺,而不是在這裡洗這勞什子衣服!

  現在可是三更半夜耶!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半夜是用來睡覺的,不是用來洗衣服的!

  但是,問題在於,如果她不馬上做耿玦吩咐的事,恐怕會被攆出去,那不就前功盡棄!?不行!她是荒木會的繼承人,若不能忍辱負重,怎麼挑起那麼大的幫派?

  可恨!她剛剛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殺他的!只怪自己太不中用,被「那樣」就力氣全無,什麼都忘光光……

  都怪他太強壯、太迷人、太……

  嗚……她不要再想了,再想下去,她就要去撞牆自盡了。

  還是努力搞定眼前這堆髒東西吧!

  這些衣服,真是又髒又臭啊!她忍不住碎碎念。

  「可惡,人家好歹是黑道世家的大小姐,幾時洗過自己的一衣一褲?為什麼現在得在這裡洗這些又是汗臭,又是泥巴的髒衣服!?」

  她邊抱怨,邊用三根手指頭,把衣服放進倒了半瓶洗衣精的水裡,在指頭沾到水之前,趕緊撈出來,衣服濕了,但汗臭跟泥巴都還在。

  「這麼髒,怎麼洗?」荒木堇頭痛極了。

  管他的,她豁出去了,如果連這種小事都做不好,她荒木堇就不姓荒木!

  她把衣服用力按進水盆裡,找來門後的掃把,把柄當做木棍,學時代劇裡河邊洗衣的婦女,用力往水盆裡的衣服打。

  衣服是打到了,但水盆倒了,激起的水和泡沫灑了她全身。

  天啊!怎麼這麼難?衣服到底怎麼洗嘛?

  「想掀了這裡是不是?」聽到巨響的耿玦急急走到後頭,不料卻看到一隻臉上、身上都沾著泡沫的貓咪。

  他要很費力,才能忍住大笑的衝動。

  「我很努力了。」荒木堇一臉無辜的轉身看他,他那雙深邃的眼,好像要把人吸進去似的,她的心忍不住加速跳動。

  一抹柔情和愛憐,在耿玦心上悄悄蔓延開來。

  「連衣服都不會洗?妳是怎麼活到現在的?」耿玦壓下心頭氾濫的柔情,板著臉走到她身後,貼著她的背、拉著她的手,教她洗衣服。

  一碰到她,他的心跳就失序了,想再抱她、親她、吻她!

  他的襯衫套在她身上太過寬鬆,粉頸上的指痕、吻痕顯而易見,提醒他曾經佔有過她——一想到這裡,他就全身發緊。

  荒木堇也是,她連怎麼呼吸都忘了,全身彷彿浸淫在一股親密的暖流中,好像她正被他愛撫著、親吻著……

  「把衣服洗乾淨,不要浪費水。」他硬著聲音說完,舉步離開。

  他有點倉皇,彷彿逃離。

  她的背貼在胸前的感覺,令他意亂情迷,如果再多待一秒鐘,他恐怕會情不自禁地吻她。

  「原來是這樣?」荒木堇努力回想他剛剛的動作,卻怎麼也想不真切,只有身上彷彿被熨燙的感覺。

  說來奇怪,她竟然希望他多和她說話、多碰碰她。

  老天,她是不是發花癡了?他是她的殺父仇人耶!

  拎起一件衣服來搓,心裡一想起這件衣服曾親密地貼著他的肌膚,她的小臉燙得可以煮沸一鍋開水。

  不行,她是來殺他的,絕對不能意亂情迷。

  只要等到機會……可惡,她已經被當做女傭使喚了,機會還不來!?她詛咒連連。

  可惡,可惡到家的男人!她氣憤得把衣服洗得劈里啪啦響。

  「不情願就滾出去,別吵死鄰居。」耿玦冷漠不耐的聲音從客廳傳來。

  「去死啦,惡魔!」她咬牙詛咒,氣得想把他的衣服剪成碎片。

  她為什麼要被這樣糟蹋?她好想丟下一切一走了之!

  不行,為了報仇,要咬牙忍耐。

  總有一天,她要他加倍奉還。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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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耿玦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邊看電視,接收最近發生的國內外大事,邊聽著外頭洗衣臺上發出的噪音。

  「不會小聲點嗎?現在是半夜。」他朝洗衣台方向吼。

  粗聲粗氣和明譏暗諷都是故意的,目的當然是激發她的鬥志——他要她自願留在他身邊,即使是為了等待報仇機會。

  她真是有夠笨手笨腳的,連個衣服也洗不好,如果是別人,他早就毫不猶豫的把對方丟進太平洋去餵鯊魚!

  問題是,他非但不想把她丟到太平洋去,一想到那雙修長的手要泡在傷皮膚的洗衣乳、洗碗精裡,他就有股叫她什麼都別做的衝動。

  即使才剛抱過她,想要她的慾望仍強烈得熾熱疼痛,好像必須時時抱著她、擁著她,騷動的身心才得以安寧。

  儘管如此,冷靜的理智仍盡忠職守的提醒他,殺手不能有這些感覺和想法。

  而且,她是來報殺父之仇的,忍氣吞聲的留在這裡,只是為了等待殺他的時機!

  這件事他比誰都明白,卻一點都不在意。

  說身手,她不是他的對手;說力量,她差他太多;說智慧,實在不用比……所以他根本不把她當一回事。但,報仇這兩個字,卻不知何時變成哽在喉頭的軟刺,雖然不用太在意,卻又真實地存在。

  不,他只是想要她而已,就像想要一件傢俱那樣單純。而現在,她已經是他的了,雖然不像傢俱那樣安分,卻真實的被他所佔有。

  沒什麼比這更令他高興了。他把雙手枕在腦後,愉快得幾乎要哼起歌來。

  後頭再度傳來巨響,他以極快的速度衝到現場,看見荒木堇倒在一堆泡沫中,努力想爬起來,卻手心一滑,跌得更慘。

  「妳在幹什麼?」他勃然大怒,不知是因為她弄得地板全是泡沫,還是搞得自己那麼狼狽。

  「吼什麼吼?是你家的洗衣精有問題,冒出那麼多泡沫。」荒木堇不服氣吼回去,一個重心不穩又滑倒。

  「喂!」耿玦反射性的出手扶她。

  在扶住她的瞬間,他心上躍起一聲不妥——糟糕,破綻太多!

  想收回手,但已經來不及,局勢對他極為不利。

  好機會!荒木堇不理會身上的泡沫,把隨手捉到的東西都當成武器,朝耿玦的要害攻擊。

  這隻張牙舞爪的小花貓,動作實在太慢了!耿玦在心中輕啐一句,在她的花拳繡腿欺近之前,採取最有效的攻擊,她直接落入他手中。

  「妳只有在『那種時候』,才會忘了攻擊。」他的手下意識地在她的裸露大腿上流連,強烈的原始慾望叫囂著:抱她、抱她、抱她!

  「呃……」荒木堇全身敏感地竄過一陣令人心窒的暖流,她繃起身子抗拒。

  這顯然是另一個殺他的機會!雖然她身上什麼武器都沒有,但她還有一雙手。

  她的手火速朝他的咽喉攻去——

  可是,她的身子突然襲來一陣令人暈眩的衝擊,把她的攻擊力驅得半點不剩。「嗚……」

  「怎樣?是不是被我說中了?」他露出惡質的嘲笑,惡意侵入她體內的長指,恣意擺弄,逼得她驚喘連連。

  「你……」荒木堇又羞又愧。該死的,他怎麼可以這麼惡質?

  她伸手推拒他。如果可以的話,她想直接扭斷他的頭,只可惜她現在的力氣,連耿玦的單手都甩不掉。

  「要不要把妳綁在床上,讓妳永遠沒空殺我?」他的表情還是一貫的輕笑,讓人摸不清他話中的真假。

  「你……」荒木堇驚喘著。

  「信不信我可以讓妳生不如死?既然選擇留下來,就別動歪腦筋,嗯?」冷酷的警告後是輕柔的規勸,那絲微笑令人背脊生寒。

  「我是來殺你的。」她咬牙,捉住一絲理智大吼。

  這樣玩弄她的身體很好玩嗎?生死一句話,他到底要怎樣?

  「到目前為止,應該已經足夠證明妳殺不了我了,不是嗎?」他無情地揭露事實,同時也讓自己壓抑多時的慾望,進入她火熱的身子。

  「嗚……」她發出一聲嗚咽,身子不適的扭擺著,全身上下充斥著一種性感風情。

  「既然殺不了我,又不肯離開,何不當我的女人?」長指侵略性的伸入她性感的唇中,探索口腔內壁的敏感帶,而她忘情的吸吮著。

  「唔……」身子的感覺凌駕了一切,她沒有說話和思考的機會。

  「妳沒路可退了。」他啃咬她的脖頸。

  「嗚嗚……」荒木堇無法思考更多,疲憊的身子在耿玦一連串的猛攻中,失去知覺。

  「妳已經是我的了。」輕啄她的臉,將她緊擁在懷中,這些年來因想望而產生的些微苦悶與焦慮,此時一掃而空。

  把她抱進房間,他躺在她身側,用一整夜的時間凝視她,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滿足和愉快。

  ※※※※

  和平的時間只維持了幾個小時,第二天一大早他們又吵得不可開交。

  「把我的手放開。」她在床上喳呼。

  她「只不過」把手逼近他咽喉想取他性命而已,他就用那隻鐵鉗般的大手,握得她痛不可支。

  「別再做危險的事。」他欺近她的粉頰,很想咬一口,卻只呵出一口熱氣。

  「你管我。」她瞪他,那熱氣呵得她渾身不對勁。

  第一波攻擊失敗,在下床的時候,她又展開第二波,盥洗的時候是第三波,然後第四波……她就算作夢,也在想怎麼報仇。

  「妳最好適可而止。」耿玦的聲音很輕,眼神卻很冷。

  這傢俱不會可愛一點嗎?他的耐心和寬容是有限的。

  「我是來報仇的,你留我下來,就要有這個覺悟。」荒木堇忿忿不平,她的立場是不會變的。

  他自作主張把她身上暗藏的兇器搜得精光就算了,還不讓她接近可以奪他生命的任何東西……可惡,可惡到極點!

  像現在,她明明有機會把麵包刀插入他的心臟的,可是——

  「留妳下來是要妳當我的人……這種東西,妳別碰。」她才剛拿到手,他就從背後搶走它。

  「鬼才當你的人!拿來。」她反身去搶,拳腳都沒有留情。

  「也許我昨夜說的話妳沒聽清楚。我再讓妳選一次,要當我的人,還是階下囚?」耿玦優雅而俐落的閃著她的花拳繡腿,聲音輕柔得像唱催眠曲,雙眼卻冷得像利刃。

  「誰要選?把刀子給我。」他不給她,難道她不會找別的兇器?她舉起桌上的烤麵包機、微波爐、鍋碗瓢盆,全往他身上砸。

  他以為她會相信昨夜的威脅嗎?她荒木堇可不是被嚇大的!

  「很顯然的,妳選擇了後者。」耿玦不理會她孩子氣的攻擊,一手擒住她的手,另一手舉起她,無情的把她丟到樓梯下的碗櫥裡。

  「放我出去,你把我關在這裡做什麼?」荒木堇在那窄小黑暗的碗櫥裡叫嚷:「放我出去。」

  「等妳想清楚,肯乖乖當我的人再說。」耿玦把外頭的鎖扣上。

  這女人,不給她點教訓,就學不乖。他拍拍手,逕自去祭五臟廟。

  「喂,我還沒吃早餐,肚子餓了。」叫嚷半天沒回應,她終於死心,「哇,有老鼠——」她發出驚叫,但很快就把碗櫥裡的老鼠全部送去見閻王。

  她荒木堇若被這種陣仗嚇倒,還跟人家混什麼?

  「該死的傢夥,弄髒本小姐的手。」她咒罵老鼠,其實是對耿玦生氣。

  他什麼意思啊!?居然把她關在這種地方!以為她是哈利波特嗎?以為把她關在這裡,她就會乖乖聽話嗎?哼,想都別想!

  什麼「他的人」跟「階下囚」二選一,鬼才去選。

  「他殺了父親耶!當殺父兇手的女人,還不如一頭撞死!」若是屈服在他威勢之下,她拿什麼顏面回關西統馭幫派?

  只是正當她咬牙切齒這樣想的時候,腦海頓時浮起他抱著她時的熾熱畫面,身子也變得敏感起來。

  「那個色狼、惡棍……叫他去死啦!」不管手邊碰到什麼鬼東西,她都把它往牆上砸。

  「當他的女人?講那什麼話,把我當成隨地叫價的妓女喔?他拿命來換才考慮。」她負手嘔氣,除非他先低頭認錯,否則她絕不理他。

  咕嚕……肚子很不爭氣的發出一聲抗議,在這寂靜的空間裡,很響。

  荒木堇決定不予理會,又不是沒餓過肚子。

  咕嚕、咕嚕、咕嚕……肚子又發出一串抗議。

  「爭氣點啦!」她輕拍肚皮,「餓一、兩餐死不了的。哼,他別以為我會因為肚子餓而向他求救。」

  於是很爭氣的荒木堇,就這麼任肚子哀鳴一整天。

  耿玦也不理她,他的字典裡向來沒有同情、憐憫和婦人之仁。

  除此之外,他還故意把美食節目開得特別大聲,準備午餐和晚餐時,把鍋盆弄得劈啪響,並且很不客氣的煮了幾樣香味四溢的料理。

  「那個男人是惡魔!」香味每飄過來一陣,她就罵他一頓。

  電話曾經響起幾次,荒木堇暗暗決定,只要他—出去,她就破壞這碗櫥的小門,溜出去找東西吃,誰知他只是接接電話,根本沒有出去。

  「他不是很忙嗎?幹嘛不出門?他不是還有工作坊嗎?都不去看看的?這世上的有錢人這麼多,怎麼沒人買他去殺人?」荒木堇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

  她要吃飯,再不吃,她肯定餓死;她也要喝水,再不喝,她會脫水而死;還有,縮在這小地方,伸不直的腳都麻了……

  「開門、開門,我要吃飯!」再不給她飯吃,她就第一千零一次詛咒那男人下地獄。

  門外只有電視聲,沒有任何回音。荒木堇一想到那可惡的男人躺在舒服的沙發上等著看她笑話,就氣得七竅生煙。

  「不開就不開,本小姐不希罕!」荒木堇嚷幾聲,又負手生悶氣。

  她的心很爭氣,但肚子卻很不爭氣,當它沒有東西可消化時,就會翻天覆地的大聲抗議。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然後,她明顯的感覺到胃部抽痛了一下。

  糟糕,她的胃一直不太好……

  「爭氣點。」她拍拍肚子。

  她才不要求救,外面那個想把她變成妓女的惡魔,叫他作夢去吧。

  她不斷地深呼吸好減輕胃痛。

  「要爭氣。」她再次告訴自己。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直到聽見外頭的電視報導,才知道已經午夜。

  這樣算來,她已經一天半沒吃東西了,難怪胃會抗議。

  唉,她的胃真的很不中用,才一夜就撐不住。

  時間又過了幾個鐘頭,她緊握的手已經痛得麻痺,緊咬的唇滲出血來,縮起的雙腳也早就沒有知覺,衣服被冷汗浸濕了,頭髮也貼在脖子上,但胃痛已經使她沒有別的感覺。

  就算倒在地上打滾,也不會使情況好一點。她很明白,所以也就不白費力氣。

  四周靜悄悄的,時間彷彿靜止了,只有她的呼吸和愈來愈冷的身體顫抖著。

  「喂,怎麼不鬼吼鬼叫了?」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尖銳的敲門聲令她打起顫來。

  好吵,吵得她渾身發痛,可不可以別這麼大聲?

  「喂,死了還是活著?」耿玦又用力拍拍門。

  天已經快亮了,就算鐵打的身體,現在也該餓了吧!

  耿玦本來打算她再喊餓一次,就給她交換條件的機會,誰知她半點動靜都沒有。

  「喂,快回答,別玩花樣。」耿玦又拍門,心中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嗚……」拍門的聲音使她痛苦,荒木堇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

  耿玦聽到那微乎其微的呻吟,等不及打開鎖,就把那扇堅硬的木門轟個稀爛。

  映著日光燈,他看見蜷曲成一團的荒木堇。

  「出來。」他暴躁的喊。

  「你……小聲一點……」荒木堇痛苦的低鳴,想鑽出碗櫥,但痛苦的身子卻動彈不得。

  「搞什麼?」耿玦不耐的伸手把她拉出來,瞬間發現她的手冷得太不尋常,一對近乎逼問的眼瞳上下檢視著她。

  荒木堇雙手按住痛死人的胃努力想站直,麻痺多時的雙腳卻不爭氣的軟下來。

  「妳的肚子怎麼了?」他接住她,緊張的問。

  她太蒼白、太痛苦,一點也不像是單純的肚子餓。

  「胃痛……而已……」她要小心地吸一口氣,再淺淺的呼出,才能在不加深痛苦的情況下回答問題。

  又是一個殺他的絕佳機會!她的大腦驚喜的告訴她,但是她卻連張嘴咬斷他動脈的力氣都沒有。

  「藥呢?胃藥放在哪裡?」耿玦心急的把她抱到沙發上。

  他幹嘛這麼急?走得這麼快,她都快難受死了!

  「藥……」她搖搖頭,再也說不出話。

  平常作息正常的她,根本沒料到會有這些狀況,怎麼可能會準備藥。

  「該死的!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還不準備藥!?」耿玦暴跳起來,「給我乖乖待著。」說著,立刻出門去買藥了。

  荒木堇呆愣愣地望著他的背影。

  他為什麼這麼生氣?外面這麼黑,他要去哪裡?就算是仇家也好,此刻她好希望身邊有人陪著。

  好渴。她需要一點水來溫潤快要裂開的嘴唇、安撫太虛冷的胃。

  水在廚房的開飲機那裡,只要她能走到那裡……問題是,此刻她現在連動一下的本事都沒有。

  不行,她可是關西第一大幫的繼承人,若被這點小病小痛擊倒,豈不丟盡了父親的臉?

  無論如何,她不能屈服、不能丟臉。

  深吸幾口氣,她蓄足力氣想站起來,胃部卻猛然一陣痙攣,把她擊倒在沙發上。

  嗚……氣死人……嗚……好痛……

  「喂!忍著點,藥買回來了。」

  直到一隻大手按住不停打滾的她,她激動的身子才勉強冷靜下來。

  呵,他回來真是太好了。

  沒想到緊跟著的,卻是幾聲暴吼——

  「胃痛不會說嗎?不會喊救命嗎?連藥也不帶著,妳是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自己的身體也不顧,妳是怎麼活到這麼大的?嘴巴是生來做什麼的,不會說嗎?手是生來做什麼的,不會敲打嗎?我真的會被妳氣死!」耿玦像機關槍一樣,劈里啪啦的念個不停,真是被她氣壞了。

  她是他的傢俱,沒有他的允許,不准生病!

  「關你什麼……事……」荒木堇錯愕極了。

  他在生氣!不是把她關進碗櫥的那種生氣,而是氣她不好好保重自己的那種!這種情緒,她只在父親身上看到過。他怎麼也會這樣?是不是她眼花了?

  是不是眼花不重要,重要的是再不喝水,她肯定乾渴而死。

  「水……」她極為艱難地吐出一個字。

  「等著。」耿玦飛快的倒來一杯溫水。「小心點,要是嗆到或燙到,給我試試看。」他邊把水遞給她邊威脅,不准她有任何閃失。

  無奈,她的手實在抖得太厲害,他只好代勞。

  「把嘴張開。」他把杯子送到她唇邊。

  喝了口水後,她情不自禁地露出得救的表情。

  但溫水雖解決了體內的乾渴,卻對太久沒進食的胃造成刺激,整個胃囊急速揪成一團,劇痛使她忍不住呻吟起來。

  「喂,我警告過妳了,不准嗆到或燙到……」看到她難受的模樣,他心情暴躁。

  這次絕對不能再做出奇怪的事!剛剛不由自主地衝出去找藥房,已經是以令他驚訝到下巴掉下來,這次他絕絕對對不要再有任何失常舉止。

  「嗚……」荒木堇咬緊牙關,整個身體陷入沙發中,極力忍受那彷彿胃被擰緊的痛楚。

  好痛、好痛……他可不可以抱抱她、拍拍她,告訴她很快就不疼了?

  耿玦想視若無睹,更想假裝沒聽到她的呻吟,但心裡卻有個聲音重重地斥責著他。

  可惡,他是個殺手,沒殺人就不錯了,怎麼可能反過來救人?更何況是救一件沒有酬勞的傢俱!

  可是他的心卻揪得緊緊的,好像她若死了,他也極有可能同時死去似的!

  可惡,明明是件傢俱而已,為什麼如此容易牽動他的心緒?

  他一咬牙,粗魯的把那縮成一小團的可憐身子,撈到懷中來。

  「不准發出任何聲音。」可惡,一定是因為她的呻吟聲太可憐的關係。

  「哼哼……」她發出委屈的悶哼。

  他平常不是都輕聲細語的嗎?現在怎麼這麼凶?

  「哼什麼哼?」他想再惡言威脅,心卻再也冷硬不起來,就好像……她軟化了他一樣。

  荒木堇悶悶的吸吸鼻子,覺得好委屈。

  「好了,不痛了。」耿玦無奈的拍著她的背輕哄:「很快就不痛了。」

  天知道哪裡出了差錯!他這輩子從沒哄過人,也壓根兒不想對任何人輕言軟語,就只有這傢夥,讓他一再失常。

  荒木堇貪婪地汲取他的體溫和安全感,那似乎減輕了她的痛楚,讓她覺得自己有了對抗病痛的能量。

  人的體溫果然是最舒服、最令人安心的。自從十歲以後,就沒有人這樣抱過她了,她真想一輩子窩在這溫暖的懷裡撒嬌。

  如果還有人這麼疼她就好了,可是她唯一的親人已經去世了……

  對了,她突地想起自己是來報仇的!

  「再喝一點水。」她抱得他太緊,令他渾身古怪。

  「嗯。」這微風般令人感覺舒服的嗓音飄過耳畔時,她乖乖地張開雙唇,什麼都不願去想了。

  「以後給我隨身攜帶胃藥,不准不按時吃飯、不准吃刺激的食物、不准再胃痛。」他硬著聲音細數「規定」。

  「嗯。」很舒服的感覺,連他冷硬的聲音也沒半點殺傷力,好像她可以盡情在這寬大的胸懷中撒嬌似的。她下意識地往他懷裡蹭了蹭。

  這是殺他最好的機會!這尖銳的念頭倏地竄進腦海。

  只要她把手上的瓷杯對準他的太陽穴;把桌上的鋼筆插入他的胸口;用窗簾布勒緊他的脖子……她就完成任務,馬上可以打道回府。

  只要把手中這個杯子對準他的太陽穴……她的手無端顫抖起來。

  「別忘了吃胃藥。」想到這胃藥就讓耿玦生自己的氣,但再怎麼蠢,買了還是買了,不吃難道丟垃圾桶?

  只要把這個杯子對準他的太陽穴!荒木堇腦海中反覆翻騰著這個念頭,卻不知不覺把他遞給她的胃藥吞下。

  她該殺他,該毫不猶豫的殺死他!可是她的手卻因這個想法而顫抖,連那麼簡單的動作都無法完成。

  「我去弄些容易消化的食物,妳待在這裡別亂動。」他硬著聲音說完,把她放到沙發上,起身走進廚房。

  望著他站在廚房裡的背影,荒木堇不禁失神了。

  他真的要為她做飯!?就連她母親也沒有親手為她下過廚啊!

  不可能,她又不是他的誰,他怎麼可能為她下廚?

  她甩甩頭,要自己別妄想。

  直到耿玦關了瓦斯,她仍不敢置信。

  「喝蔬菜湯,不准挑剔。」耿玦把熱騰騰、溢著香氣的蔬菜湯端過來,她要是敢挑剔半句,就把她剁了餵狗。

  荒木堇不敢置信的睜大雙眼。

  真的是做給她吃的?是專程為她做的?她的眼眶突然熱起來了。

  他對她雖然總是兇悍霸道,但他為她做的事,卻也是別人從未做過的……

  該怎麼辦?要不要殺他?

  殺了他之後,她要去哪裡找一個肯用那暖暖的手臂抱著她、肯親手做飯給她吃的人?

  可是如果不殺他的話,父仇怎麼辦?

  「快吃。」看她發呆,他沒耐性的催促。

  荒木堇抬頭看他,心中翻攪著沒人能解的情緒——

  她六歲的時候,母親就包袱款款跟人走了,現在她父親也不在了,這世上會疼她的人,大概只剩眼前這個……

  「唉……過來,」他朝她張開雙手。看到那小動物般的眼神,就算是鐵石心腸,也會被融化殆盡。

  可能她的胃還很疼吧!雖然挑戰他的耐性,卻同時激起了他的保護慾。

  「抱抱就不疼了。」荒木堇孩子氣的悶哼,鑽進他的雙臂之間。

  她現在是病號一枚,父親捨不得在這種時候要她去殺人的。她告訴自己,心安理得地窩在他的懷抱。

  「吹涼再喝。」那稚氣的聲音,讓他想拿她當孩子疼。

  耿玦舀起一匙湯來吹涼。

  唉,這會生病、會撒嬌、會想殺他,又會變得這麼溫馴可愛的「傢俱」,竟讓他做出這麼柔性的動作……

  咳咳,他可不是對她產生什麼感情,只不過傢俱生鏽、破損了,總要細心的擦拭、修補……就只是那樣而已。

  荒木堇張嘴,喝下那口比想像中好喝的湯。

  「好喝。」呼,得救了。

  老實說,他的手藝還不錯,至少比她好。

  她露出甜甜的笑容,覺得胃痛全好了。只要在他身邊,她就不會餓死。她的心,自動衍生出這個結論。

  爸,他現在是你女兒的救命恩人了,應該可以不殺他了吧?你自己說做人要重情重義、有恩必報的……

  荒木堇覺得這個理由說得通,也就安心放縱自己對他愈來愈多的好感和依賴。

  耿玦不自覺地露出微笑。

  她滿足的笑容,感染了他的心情。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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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從那天開始,荒木堇決定和耿玦出雙入對……不,是如影隨形……不對……好吧,是纏著他。

  說她纏他,好像也說不過去。這幾天來,荒木堇的作息已經調整得跟他一樣,他吃飯時她也吃,他睡覺時她也睡。現在難得他要出門,她當然要跟著。

  「你要去哪裡?我也要去。」他一準備出門,她就立即跟上。

  她無論如何都不要再守著一間空屋子。

  「不准跟。」耿玦板著臉。傢俱就該在家裡好好待著、守著。

  「不跟怎麼殺你?」荒木堇隨口回答。之所以能回答得這麼輕鬆隨意,是因為她已經為自己找到不殺他的理由了。

  但為了虛張聲勢,她還是拐手給他毫無殺傷力的一肘。

  「妳到現在還想殺我?」他眉一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捏住她的咽喉。

  可惡,她怎麼還能有這種想法?

  花拳繡腿他可以笑笑的擋下,但這句話他不想再從她嘴裡聽見。

  荒木堇驚悸地倒抽一口氣。

  發生什麼事了?她只是做做樣子而已……

  「我……」他之前對她那麼好,讓她以為可以向他任性和撒嬌,她是不是太天真了?

  咳咳……她用力掰著他的手,覺得氣管快斷了。

  也許她這回真的會死……

  她死命掙扎,卻愈掙扎愈難受,最後連掙扎的力氣也沒有了。

  「還想殺我嗎?」耿玦冷冷的放開她,看她軟軟地滑到地上。

  明明只要再施一點力,就可以除去一個隨時想殺他的危險分子,他卻怎樣都做不到。

  她的痛苦使他的心也痛了起來,但令他更痛的,是她說要殺他。

  雖然地球上有不少人想殺他,但不可以是她,所有人都可以想殺他,唯獨她不行!

  「騙……騙子!你這個大騙子!」順過氣的荒木堇坐在地上大嚷起來。

  耿玦愣住,她的反應太奇怪了。

  「對人家那麼好,害人家以為可以對你撒嬌,可以好好跟你在一起,誰知你原來是個冷酷的惡魔,之前那些體貼都是裝出來的,狡猾、奸詐!」荒木堇指著他的鼻子大罵。

  是她先說要殺他的……難道她只是說說而已?耿玦仔細回想,沒錯,她已經有好幾天沒露出銳利的爪子了,但這並不能證明什麼。

  「人家已經想過了,你救過我,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再對我好一點,說不定可以抵銷殺父大仇……現在我該怎麼辦,是要把你當仇人還是恩人?」荒木堇氣得跳腳,他害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耿玦凝視她,審視她話中的真假,接著,緊繃的心慢慢滲進鬆軟的甜氣。

  事情其實是朝他所希望的方向發展的,是不是?

  「我都跟爸爸說好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一命抵一命,叫他不要跟你計較,但叫他保佑會裡的弟兄不要找你報仇,如果你對我不好,害我又把你當仇人,老爸一定會笑我出爾反爾的!」荒木堇怒瞪他。

  唉。耿玦輕嘆一口氣,不知該笑她天真還是愚蠢?

  她把他當救命恩人!?好吧,他那時是真的想救她,但仇恨可以這樣抵銷的嗎?

  算了,仇與恨本就存乎一心,如果她能這樣想,當然是好事。

  「無論如何,你要一直一直對我好,不可以害我淪落為騙子!」荒木堇叉著腰「命令」。

  「那妳自己呢?」耿玦忍住唇角那絲微笑。

  「我自己?」荒木堇愕然地指著自己的鼻尖,不明白他的意思。

  「剛剛妳說要殺我。」他給她提示。

  「人家只是隨口嚷嚷而已,真正要殺你,才不會通知你。」荒木堇氣他連這也不懂。

  「就算是隨口嚷嚷,也不准。」他嚴正宣佈。

  「哪有這麼霸道的!?」她跳起來抗議。

  連她要說什麼話,都要經過他的批准嗎?

  「那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不只如此,還有可能出人命。

  「如果我不再說那種話,你就會帶我一起出門嗎?」荒木堇抬眼看他,嘟起的小嘴,說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要出去不會自己出去嗎?我又沒有綁著妳。」耿玦逕自打開大門,

  她的話鬆開了他發緊、發疼的心,讓他重新拾回掌控一切的安全感。

  荒木堇鎖著眉心。

  她自己有腳,當然可以走,但這裡人生地不熟,與其一個人出門,她寧可待在有他的屋子裡。

  他不想帶她出門嗎?

  耿玦關上門出去了,荒木堇沒得到他的應允。

  「可惡!」

  她生氣,氣死了,但很快就想到對應之道。

  她衝出門去,在電梯門關上之前,衝進幾乎客滿的電梯,費力的擠到耿玦身邊。

  「妳幹什麼?」他沒說讓她跟。

  「順路。」她沒好氣的回答。

  他自己說了,他沒綁住她。

  地下停車場到了,耿玦走到吉普車旁,荒木堇俐落的跳上副駕駛座。

  他瞥她一眼。

  「順路。」她又回答,反正他去哪裡,她就去哪裡。

  「不准給我惹麻煩。」她這種樣子,看起來就像個麻煩精。

  「好。」荒木堇笑嘻嘻的,當作他答應讓她跟了。

  ※※※※

  車子一路開到兩條街外的「天狼星工作坊」。

  電梯門才打開,裡頭便傳來一陣騷動。

  「耿老師來了、耿老師來了。」團員紛紛探出頭來,

  耿玦的出現令團員振奮,畢竟有一半人是衝著他的魅力來的。

  耿玦不常來工作坊,所以慕名而來的團員見到耿玦無不興奮異常,團員間的爭風吃醋,更是時有所聞。

  「跟老師一起來的女人是誰?」

  「喔,上回妳剛好不在,她是遠從日本來找老師的。」

  「遠從日本來找老師?」

  「郝麗,妳要做什麼?她是……」

  趁著耿玦到辦公室瞭解最近的行政狀態和下年度的表演,幾個氣焰高漲的舞者圍到荒木堇周圍來,帶頭的就是郝麗。

  她們決定來找碴,與耿玦太親近的女人,都刺到她們的眼,更何況這女人長得這麼漂亮。

  耿玦去忙,荒木堇很新奇的走走看看,發現舞蹈教室的設備和裝潢好得無法想像,就迫不及待地做起暖身運動,想跳舞跳個過癮。

  那些團員靠近時,荒木堇並不知道他們是衝著自己而來。

  「妳是耿老師的……」郝麗負著手,不懷好意。

  「跟班。」荒木堇回答。

  看這些人的樣子,應該不是來找她打招呼的,她最好能撇清關係就盡量撇清,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耿老師不需要跟班,妳可以走了。」郝麗先下手為強的伸手推她。

  想動她?門兒都沒有!荒木堇身子優雅地一旋,就離開了那群人所圍起來的圈圈。

  「這裡是練舞的場所,可不是惹是生非的地方。」荒木堇繼續對著鏡牆暖身,—派若無其事的模樣。

  跳舞是快樂的事,在這麼愉快的地方,她實在不想看到不愉快的事發生。

  「喂,妳……」那女人幾時跑到那裡去的?剛才不過眼前一花……

  荒木堇不理會那些無聊女人,逕自抬幾下腿、做幾個她熟練的動作。

  砰、砰、砰,砰……舞步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荒木堇忘情地打著拍子。

  跳舞的感覺真是好極了!尤其又有這麼大的舞蹈室、這麼好的原木實心地板、這麼亮的鏡子。荒木堇開心得不得了。

  「給我停下來!」郝麗氣呼呼的衝到荒木堇的面前。

  「危險!」荒木堇正在練習迴轉的腳,精準的踹中她的小腿肚,手也剛好甩中她的頭,怒氣沖沖的郝麗,頓時狼狽的跌飛出去。

  那個女人是怎樣!?不跟她吵架就尋死?害她的手疼得要命,腳也好像扭到了。

  郝麗一頭撞上鏡面,血從額頭淌下來。

  「殺人了,殺人了!」郝麗身邊的幾個人,誇張的呼叫起來,「快叫救護車。」

  幾聲尖銳的驚呼搞得人心惶惶,耿玦飛快的走進舞蹈教室。

  居然沒換衣服就跳得一身汗,難道她不知道這會受傷?他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胡鬧的荒木堇。

  「發生什麼事?」耿玦冷靜地掃視了全場,馬上就找到答案。

  一個汗流浹背的「傢俱」,一個倒在牆邊、用血弄髒鏡子的「蟑螂女王」,和唯恐天下不亂的「蟑螂群」。

  衝著他來的女人,他統稱為蟑螂——趕不盡的厚顏無恥類昆蟲。

  看來是「傢俱」和「蟑螂」一言不合打起來了。

  耿玦著手替「蟑娜女王」檢查傷口,如他所料,只是破皮而已。

  「老師……我們在練舞,她過來搗蛋,還用力推我去撞牆。」「蟑螂女工」郝麗臉不紅氣不喘的撒謊,賴在耿玦懷中不肯起身。

  「喂,嘴巴放乾淨一點。」荒木堇板著臉警告郝麗。她和耿玦那麼接近,令她心情變得極端惡劣。

  「送她去醫院做檢查。」耿玦吩咐行政人員。

  「老師,她想殺我……」機會這麼難得,郝麗死命巴住耿玦,不肯離開。

  「我會看住她的。」耿玦敷衍。她若想殺妳?妳還能在這裡喳呼?有沒有長眼!?

  郝麗再怎麼不情願,也只能乖乖閉嘴讓人送去醫院。

  「好了,沒事的快練舞。」耿玦拍拍手,站起身來。

  一隻臭蟑螂,根本不需花他太大的力氣。

  「耿老師,真的是她來搗蛋,我們都看到了。」小蟑螂指證歷歷。

  「說話要憑良心,明明是妳們先無理取鬧……」荒木堇想痛罵那些人。

  「好了,別吵。」耿玦喝止,「荒木堇別跳了,妳們也回去繼續練習。」

  「你……」他什麼意思?她正想快樂的跳舞耶!

  「到外面去。」耿玦擰著眉對她說。

  「哼。」荒木堇狠瞪耿玦和那些含血噴人的女人一眼,走出舞蹈教室。

  這工作坊是怎麼回事?設備一流,裡面的人卻這麼低級。

  難道因為她是個外人,他就可以這樣袒護自己人嗎?

  荒木堇氣得用力跺腳,腳踝卻傳來劇痛,她這才發現,她的腳踝真的扭到了!

  她咬著牙,假裝若無其事的走出教室。

  所有的人都看出來了,團員傳出竊笑。

  「識相的就離她遠一點!」耿玦留下一個比冰還冷的眼神,把團員嚇出一身冷汗,拔腿離開。

  他怎麼會不知實情,看誰流的汗多就知道真正在練舞的人是誰了,只是舞團即將行一場表演,他不想弄壞氣氛。

  唉……那個傢俱跳舞不換舞衣,和人吵架也會扭傷腳,她可不可以別老是讓他擔心?

  耿玦追了上去。

  他這才恍然察覺荒木堇在自己心中,佔據了多麼重要的地位。

  ※※※※

  耿玦在走廊的轉角處找到舉步維艱的荒木堇。

  「站住。」腳扭到的人,要走多遠?

  「幹嘛?」荒木堇轉頭瞪他。她正在生氣,識相的就閃遠一點,「沒事別惹我。」

  他不是該在那裡安撫他心愛的團員嗎?追她這個外人幹什麼?

  「過來。」他沉聲低喝,伸手拉她。

  可惡,她不知道這可憐的模樣,讓人覺得不理她會遭天打雷劈嗎?

  「不要。」荒木堇甩開他的手,艱難地往另一個方向移動。

  他要帶她去哪裡?難不成是去道歉?錯的不是她耶!

  「叫妳過來!」這個「傢俱」跛著腳要去哪裡?她就不能乖乖聽話嗎?耿玦又伸手去抓她。

  「放開啦!」荒木堇的嗓音拉高,「我正在生氣,你不要讓我更生氣哦!」

  「我也生氣了。叫妳別惹事,妳看妳做了什麼?」他不理會她的掙扎,一把將她扛起。

  他又做出前所未有的動作了,這搞得他亂七八糟的女人,他不生她的氣就偷笑了,她還敢跟他生氣!?

  「那不是我的錯,是那個女人自己衝過來的,不相信你自己去問……算了,反正她不會說實話,你也會包庇她。」荒木堇氣呼呼的,這霸道鬼到底要帶她去哪裡?難道她沒有行動的自由嗎?

  「如果妳不跟,就沒有這些麻煩。」可惡,這個跟屁蟲。

  「我不跟你,跟誰?不然你放我下來,我馬上回日本。」荒木堇賭氣的嚷。

  她當然可以回日本,但與他失去聯絡後,還要去哪裡找願意照顧她的人?赤川他們只敢拿她當小姐看,根本不能吵架,也不能到處去玩。

  希望他不會真的放她回日本。心口不一的荒木堇暗中祈禱。

  「閉嘴,不准說要回日本。」荒木堇的話砸中他心中的地雷,他這才知道因為她,他的心變成危險的地雷區。

  可惡,他想把她綁起來,讓她哪裡也不能去。

  明明說不會在意她的,他現在這又是在做什麼……連他自己都搞不清這矛盾的心緒了。

  「不然要怎樣?你說啊!你又不疼我、不替我說話、不讓我跳舞,我留在這裡做什麼?」荒木堇得了便宜還賣乖,把心裡的委屈全歸咎於他。

  她是不用仰賴他啦,但她希望把他變成自己仰賴的人,這樣是不是心機很重?管他的,反正她就是要他多疼她。

  「妳這樣還想跳舞?」說到這他就生氣,她是今天才剛開始跳舞嗎?怎麼這些常識都不懂?

  「人家……」荒木堇就算自知理虧也不願服輸,「人家只是跳一下下……咦?」她心裡突然想到什麼。

  「什麼叫跳一下下,妳打算讓妳的腳廢掉嗎?腳是舞蹈家的生命,開玩笑也不能這樣!」聽她這麼講,他簡直氣急敗壞。

  「你這麼生氣,是因為關心我,對不對?」荒木堇甜甜的笑起來,「我知道了,你關心我。」

  「才不是。」耿玦覺得耳根火辣辣的燒起來。

  才不是關心,他可是個冷血殺手,怎麼可能去關心任何人?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承認這件事。

  「沒關係,我知道你關心我就好了,可是,你會不會愛上我啊?」荒木堇天真的認為,如果他也愛她,她就有更強的理由,不去理會所謂的殺父之仇了。

  「不會!」耿玦慌亂的回答。他不可能愛上她,他只是想要她而已,像想要一件傢俱一樣……

  心裡有種莫名情緒湧了上來,他趕緊否決。

  不,她只是一件傢俱而已!

  可惡,她怎麼能搞得他這麼慌亂?一定是他太在乎她了,他要更小心點,不要陷進去了。

  「怎麼回答得這麼乾脆啊?難道就不會編個善意的謊言嗎?」說荒木堇不受傷、不失望是騙人的,但她才不要相信他的話,「我不管,反正你會慢慢愛上我。」

  「別瞎扯。」他冷淡的說。他才不要像耿鈺那笨蛋,跳到情海裡去。

  「哼。」荒木堇輕哼一聲,不高興的閉上嘴。

  女人還是安靜點好。耿玦很高興她終於結束那些讓他不知所措的話題。

  「到了。」他打開醫務室的門,把她放在沙發上。

  刺鼻的藥水味衝進鼻端,荒木堇沒想到這工作坊裡,居然有這麼大的醫務室。

  「必須先把踝骨調整好。」

  就在她四處張望的時候,耿玦已經半跪在她前方,以手指按摩她受傷的腳踝。

  「忍著點。」

  話聲才落,一股劇痛猛地往上衝,她的雙眼迅速盈滿水霧。

  「唔……」好痛啊,他都不先通知人家的。

  荒木堇沒有哭爹喊娘,只是緊咬著唇,熱淚盈眶的雙眼責難地望著罪魁禍首,在心裡罵得他狗血淋頭。

  「再冷敷一下就行了。」他輕拍她的腳,拿小盆子裝了些水和冰塊,用毛巾沾了冰水,敷在她受傷的腳踝。

  荒木堇覺得舒服了點,懶懶地臥在沙發上。

  「你是疼我的,對不對?不然不會幫我治療。」她問,很開心。

  他可能是這世上唯一會掛意她受傷的人;可是,他同時也是最會惹她生氣的人……討厭,這世上真的沒有兩全其美。

  「別給我惹麻煩。」耿玦顧左右而言他,心裡有什麼被說中了。

  女人都是這樣的嗎?把疼啊、愛啊的掛在嘴邊催眠別人,再和她扯下去,他恐怕要相信真有其事了。

  長長的頭髮披散在她身上與沙發上,慵懶的姿態呈現性感風情,那雙明亮的大眼、誘人的芳唇,在在充滿惑人魅力。

  「又不是我惹麻煩。」荒木堇把嘴嘟得比天高。

  算她判斷錯誤,他根本不會站在她這邊。

  討厭!

  「先在這裡休息一下,我去把其他的事處理好。」耿玦找來一件毯子,蓋在她身上。

  她一點都不知道她有多迷人嗎?再這樣下去,他恐怕會在這裡要了她。

  「噢。」荒木堇點頭。

  耿玦走出去,順便把門帶上。

  討厭,他走得這麼快,把別的事看得比她重要,荒木堇開始覺得剛才那種被疼愛的感覺,簡直是自欺欺人。

  ※※※※

  醫務室空曠得令人發慌,荒木堇躺不了多久就翻身起來,腳踝雖然還有點痛,但已經不像先前那麼痛了。

  人生以快樂為目的,她才不要被那些討厭的壞心情淹沒呢!

  她大剌剌的走出醫務室,到處閒晃。

  這個地方比外面看起來還大,好像把這棟建築的同一層樓買來打通似的,外圍有一道別的樓層所沒有的走廊,以環狀貫通每個房間。

  「哇,真的好大。」她走走看看,咋舌不已,「兩間試衣間、三間視聽教室、一間大大的閱覽室……」

  閱覽室裡有好多書報和雜誌,架子上陳列各式各樣與舞蹈有關的書籍、攝影集、畫冊。

  她興匆匆地拿下幾本,放在一張紫色透明桌上,開始閱讀。

  才沒讀幾頁,就有幾個人走進來包圍她。

  荒木堇抬頭一看,是幾個穿著韻律裝的男舞者。

  「妳是日本來的荒木堇?」一個長得不錯的男子不懷好意的問。

  「沒錯。」

  「聽說妳弄傷了郝麗?」

  有人的地方,事情總是傳得很快,不到幾個小時的時間,荒木堇的身份相事跡已經傳得人盡皆知。

  在有心人刻意挑撥下,荒木堇的「惡行」激起了強烈的群眾精神、同事愛。

  而最大的原因是——郝麗是呼聲最高的台柱,人人都想巴結。

  「這你們最好去問問她。」荒木堇挑挑眉。這又是什麼陣仗?全世界的人都把她當敵人了?

  現在的人無聊到這麼多管閒事?

  「任何人都不能在這裡撒野或傷人,我們希望妳馬上離開這裡。」類似捍衛家園的氣勢。

  「你們有這種精神,耿玦一定很高興,如果沒事的話,我想繼續看我的書。」

  她高興待在這裡,不行嗎?無聊。

  「妳……」一隻手很不客氣的擒住她的手臂,「再不走,我就不客氣了。」

  「男欺女,要不要臉?」荒木堇一個轉身,就脫離了那隻力道稍嫌不足的手,順便拍了他一掌,男子居然因此跌開。

  「妳……」男子的臉色鐵青,

  「我怎樣?不服氣來追啊。」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這些人也不可能輕饒她,何不逗逗他們,解解悶?

  說著,她竄出閱覽室,「如果追不上我,就什麼都甭說了。」

  追不上豈不被她笑掉大牙?幾個男人不服氣的追出去。

  「快來啊!地板這麼光滑,你們卻跑得這麼慢,會笑死人的。」荒木堇簡直把那裡當練舞場,邊跑的同時,邊秀出漂亮的舞姿。

  真是太過癮了,幸好她的腳很能撐,幸好她穿的是運動鞋,幸好地板的蠟打得很厚。

  「咦?」太過得意忘形的結果,是沒發現敵人已經欺近。

  突然揮過來的拳頭使她腳下一滑,登時失去平衡,整個人撲倒在地上,但隨即又往前滑行,躲過一連串的襲擊後,又很快的站起來。

  「妳在打空氣喔?」荒木堇不知何時已身在攻擊者的背後,右手摸著他的頭。

  方才那些險狀,看起來好像是她刻意安排的精采表演。

  後面又有些人欺近,荒木堇機伶地一閃,後面那些來勢太猛的人,就那樣撲在好不容易轉過身來的人身上。

  「唉呀,小心點啊。」

  荒木堇拍手叫好。太好玩了,早知道這裡這麼好玩,她就直接住在這裡。

  「快點起來,再來玩。」那幾個人跌成一疊,別說站起來,連動一下都困難,荒木堇用鞋尖挑挑他們,他們卻像死魚一樣,動也不動。

  「打人,荒木堇打人了。」

  荒木堇挑人的動作落到聞聲出來瞧瞧情況的女團員眼裡,尖叫聲立時響徹整棟建築物,也把附近的團員吸引了過來。

  「她踢他們,我親眼看到了。」

  「她把他們踢成那樣。」那幾個人看起來好慘。

  荒木堇馬上意識到自己百口莫辯,也就若無其事的挑挑眉,不把那些話當一同事了。

  這些人如果不陪她玩,可不可以讓開啊?她還有書想看耶。

  荒木堇想離開,卻被愈來愈多人圍住。

  「倒在地上做什麼?」被噪音引來的耿玦,聲音有點寒意。

  叫她在醫務室休息,她幹嘛又跑出來把自己弄得一身汗?可惡,她的腳比剛才更腫了。

  他生氣,氣荒木堇不知愛惜白己。

  「老師……」那幾個人一骨祿地爬起來,站在耿玦面前。

  「誰來說說看,你們到底在搞什麼?」耿玦挑著眉問。

  「我們……」那幾個人互相交換了幾個眼神,「我們從試衣間出來,她突然從後面把我們推倒,還用力踹我們。」

  追不上一個女人,簡直丟光祖宗十八代的臉,這件事千萬不能說出去。

  「喂!你們知不知道什麼叫誠實?」荒木堇火冒三丈的跳到他們面前,「我幾時推倒你們了!?」

  她完全不敢置信,這些人怎麼可以隨口扯出這漫天大謊?

  「老師,是她在走廊上跑,撞倒我們……」那幾個人一致露出無辜、受冤的表情。

  耿玦看看眼前幾名學生和荒木堇,一看就看出誰說的是真話——如果只是被推倒,是不會汗流浹背的。

  但是依眼前的情況,如果不留情面的當場戳破,這些人在工作坊就待不下去,那麼,他下場角色早已敲定的戲,不就開天窗!?

  「荒木堇,妳最好道個歉。」他寒著臉「建議」。

  他知道委屈了她,但這是使這件事快點落幕的唯一方法。

  「我!?道歉!?」荒木堇不敢置信的跳起來,「錯的明明是他們,你要我道歉!?」

  他到底怎麼了?怎麼變得如此是非不分?

  「叫妳道歉就道歉。」耿玦的聲音冷硬。

  「不要!」荒木堇調開頭,堅決的拒絕。

  就算胳臂往裡彎,也不是這種彎法。

  「荒、木、堇。」出奇冰冷的聲音,使四周的空氣都凍結了。

  荒木堇心顫的轉過頭來,任何人聽到這種聲音,都會不自覺地恐懼、屈服。

  看著他冷硬的線條和堅決的氣勢,荒木堇感覺背脊升上從未有過的寒意。

  荒木堇打顫的腳不自禁地往前移動。

  他冷冽的聲音像某種無法理解的力量,壓迫她的心臟,逼迫她聽從。

  無比委屈與不平從心底湧上來。她的身子在顫抖,每個細胞都憤怒得要爆炸。

  「對……」她再怎麼不甘心,也難敵心上、身上那股強大的逼迫感,「是我錯了,對不起!」

  她用盡全身的力量大喊,接著拔腿奔離。

  該死、該死、該死!她委屈而憤恨,兩串熱淚奔湍而下。

  「你們幾個留下來,其他人仿自己的事去。」耿玦驅散看熱鬧的人。

  人走光了,只剩那幾個當事人。

  「『天狼星工作坊』的精神要求是什麼?」耿玦突然問。

  「誠實的態度、純潔的心靈。」回答得很肯定。

  「那你們,剛剛做到誠實兩個字了嗎?」他問,留下長長的沉默。

  耿老師知道事實!?他只是在團員面前,讓他們有台階下而已!冷汗不約而同地從那幾個男人的額上淌下來。

  耿玦轉身,往方才荒木堇離去的方向狂奔。

  她那極痛、極憤怒的表情,揪痛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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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耿玦在幾乎把整個樓層都翻過來後,終於在樓下的咖啡廳找到荒木堇。

  「妳倒好,在這裡喝咖啡。有沒有叫東西吃?」他擔心她的胃。

  她的眼睛紅得像兔子一樣,果然哭慘了,這個笨傢俱!

  「本小姐不和不公正、不公平、不明是非、不分善惡的人說話。」荒木堇說著說著,又委屈的哽咽起來。

  討厭啦,她的眼淚太不爭氣了,在這種人面前,掉什麼淚?太丟臉了。

  「我都知道,別哭了。」他攬住她,一手摸她的頭,安撫。

  可惡,她哭得他心都痛了。

  「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荒木堇推開他,用手背抹抹眼,「我不和昏庸、視力不好、沒有判斷力、亂聽讒言的人講話。」

  「我說我都知道了,沒有一件事是妳做的。」耿玦的頭有點痛起來。

  「你現在才知道有什麼用?」她起身,往外走,不理會他。

  害她心情這麼糟,說什麼都來不及了。

  「妳回來。」他瞇著眼,半命令的口吻。

  她又想去哪裡?

  「我不要!」荒木堇面露驚恐之色,加快腳步跑開。

  「回來!」耿玦大吼,拔腿追去。

  她那一臉驚恐是什麼意思?她就這麼怕他嗎?那一瞬間,他的心受到極大的打擊。他不要她怕他、厭惡他。

  「不要!」

  不能被他追到,他會逼她做喪失尊嚴,她打死都不肯做的事!

  荒木堇不斷地往前跑,只為了逃離,一個轉彎,她遁入人來人往的百貨公司。

  「荒木堇!」別以為這樣就能逃開,他照樣能把她翻出來。

  荒木堇在人潮中竄來竄去,然後,躲入女廁。

  沒看見他追來,她應該甩掉他了吧?溜進女廁,把門關好,心裡的驚慌才平復下來。

  太可怕、太可怕了,她恐怕永遠都不敢見他了。

  「出來,荒木堇。」

  冷不防的,她聽見他的聲音飄蕩在空氣中,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猛然揪緊。

  「不可以進來,這裡是女廁!」荒木堇毫不考慮的出聲阻止,卻不知因此洩露了自己的位置。

  「這世上還沒有我不可以進去的地方。」話才落下,門被打開,耿玦大剌剌地出現在門口。

  「出去,這裡是女廁,我要大喊非禮了!」荒木堇用力拉門,想把門關起來,卻反而讓耿玦以更快的速度溜進來。

  「出去、出去啦。」荒木堇用盡全力推他,一顆心又害怕起來了,這個人給了她最可怕的夢魘。

  「噓,別被人聽見。」起先他只是捉住她的雙手,後來又用嘴堵住她聒噪的嘴。

  「不……不要,放開我!」荒木堇用力推開他,驚惶地退到牆邊,「不要靠近我、不要看我、不要讓我聽見你……」

  老天,他的一切都很可怕!

  荒木堇摀住耳朵、閉起眼睛,緊緊靠在牆角,希望可以埋到牆裡去,不要再看見他。

  「為什麼?」耿玦嘆口氣。

  是什麼使她這麼怕他、厭惡他?

  「你會逼我做不想做的事,逼我踐踏自己的尊嚴,我不要那樣!」她覺得委屈又無助,「我不認識你,不要認識你!」

  「那是情勢所逼。」兩害相權取其輕,這也是不得已。

  「你害我變成無理取鬧的人,又害我變成傷害犯……」荒木堇嚶嚶低泣。

  她雖然是黑道繼承人,但從來就沒被灌輸要做傷天害理的事,這些罪名直接的污蔑了她的人格。

  「我為什麼要承認我沒做的事?為什麼要背負不該背的罪名?為什麼要被那樣逼迫?」

  「唉。」也許剛才的決定是錯的。耿玦再次嘆口氣。

  早知道她會哭疼他的心,他就不該顧慮什麼團隊立場。

  「因為他們是你重要的團員,因為除了外來客、入侵者之外,我什麼都不是!」難道因為這樣,她就必須忍受那莫須有的指控嗎?

  為什麼她什麼都不是?她多希望自己是他很重要的人,是他無論如何都要袒護的對象!

  可是,這根本不可能!

  「別哭了,我知道妳受了委屈,別再哭了。」耿玦再嘆口氣,她真的什麼都不是嗎?她早就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了。「我們回去吧,」

  「不要,我不要再跟你走。」彷彿這是很可怕的提議,荒木堇縮得更緊。

  「原因是什麼?」他驚詫,臉上罩著寒霜。

  「你……你會用那種可怕的眼神瞪我,會控制我,逼我……」她說不清那種恐怖的感覺。

  「我答應不再逼妳做任何事。」原來這是令她害怕的真正原因。

  也難怪她害怕,他這項用眼神就能控制人的天賦,這世上已經找不到不怕的人了。

  「我不信,任何人都比我重要,一有差錯,你就會逼我……」她永遠都是被犧牲的那個。

  「別不信,我是說話算話的人!」耿玦有點發火,她就這麼不信任他?

  「我說不要,就是不要。」她已經找不到藉口了,難道她不能因為不願意,而不和他回去嗎?

  「不准不要。」好像怕她會穿牆逃走似的,耿玦緊緊扣住她的手腕。

  「放開我,不要逼我!」荒木堇顫抖的驚叫。

  「那是什麼聲音?」門外突然傳來人聲。

  「救……」命字還沒出口,荒木堇就被奪走了聲音。

  荒木堇無法呼吸,她不斷掙扎,想撥掉耿玦扣住她身子的大手,想甩掉他不斷侵入的唇舌,但當她的氣力用盡,就只能屈服在那強悍霸氣的獨佔慾中。

  她終於軟化了。

  他放輕動作,把狂暴激烈變成繾綣纏綿。

  捨不得她受委屈、捨不得她哭、捨不得欺負她。他的心不斷湧出對她的心疼。

  當他變得溫柔,荒木堇自然的回應起來,她眷戀他的吻、他的懷抱,說不願意跟他在一起,只是因為她太生氣、太害怕。

  「我不會放手讓妳離開的。」他緊緊擁著她,不讓她有任何溜開的可能。

  「你不可以欺負我。」荒木堇埋在他的胸口,她也不是真的想走。

  「嗯。」耿玦答應,低頭又吻住她香馥的唇。

  ※※※※

  出了百貨公司後,耿玦一路把荒木堇載到雙子星酒吧。

  中午時分,雙子星酒吧還沒開,但耿玦還是照樣開門走進去。

  荒木堇跟在耿玦身後,一起進入酒吧。

  「我就知道你在這裡。」耿玦笑著往內走,耿鈺正在吧檯調東西。

  「小心!」耿鈺的喊聲才落,槍聲和玻璃破碎的聲音就從四面八方傳來。

  「啊!」荒木堇尖叫一聲,本能的尋找掩護。

  子彈胡飛亂射,豪華的吊燈和壁燈紛紛陣亡,當槍聲終於停止時,耿玦不知打哪兒拎來一個十歲左右的小鬼。

  「你這小鬼,把這裡當靶場啊?叫阿姨。」耿玦把小鬼丟給荒木堇。

  「阿姨。」小鬼賣乖的叫,邊把玩手中的衝鋒槍,「妳就是玦想要的傢俱嗎?」

  「傢俱?」荒木堇把詢問的眼神投向耿玦,卻只看見他的背影,他靠在吧檯上,不知和那酒保談些什麼。

  她還以為他願意讓自己多走入他的生活呢!原來是帶她來顧小孩的,她的嘴不高興的翹起來。

  「阿姨,妳如果是傢俱的話,那我算什麼?」小鬼邊玩邊問,不小心又射出一串子彈。

  荒木堇嚇了一大跳,差點鑽進桌子底下。耿玦丟給她的不是個小鬼,是顆不定時炸彈。

  耿玦和耿鈺同時回過頭來,「把槍拿過來。」

  「噢喔,玦和鈺都生氣了。」小鬼一臉要倒大楣的表情,「傢俱阿姨,妳叫玦不要生氣好不好?」

  「不要。」荒木堇直接拒絕。

  她正在生氣,氣耿玦叫她顧小孩,更氣他原來只當她是傢俱。

  討厭,難道他要像對待傢俱一樣,隨時把她撤換、丟棄嗎?

  「好啦,只要妳開口,玦就不會生氣了。」小鬼一副對耿玦很瞭解的樣子。

  「才怪,我只是傢俱而已,算哪根蔥?」荒木堇賭氣的說。

  「可是妳是玦要的啊!玦很少想要什麼的。」小鬼說:「殺手除了錢之外,是什麼都不能要的,因為那會變成致命的弱點。」這是鬼驚一族的成員,從小就耳提面命的家訓。

  「那又怎樣?我根本一點都不重要。」這令她覺得很灰心。

  剛才最重要的是團員,現在他眼裡只有朋友,不久前這小鬼還比她重要,她到底排在哪裡?

  「阿姨,妳不要生氣,我自己去就好。」小鬼察言觀色的說,拖著衝鋒槍往吧檯走。

  行進間,衝鋒槍又不知朝哪裡射出一串子彈,小鬼一臉司空見慣,荒木堇則抱頭鼠竄。

  「小鬼,叫你把槍拿過來,拖拖拉拉的做什麼?」耿玦嚴厲的吼。

  可惡的小鬼,要是子彈掃到荒木堇一根寒毛,他就讓他好看!

  「傢俱阿姨在生氣嘛!」小鬼無辜的說,好像他拖拖拉拉的原因,是在安撫她似的。

  「幹嘛惹她生氣?」耿玦板著臉問。

  「不是我。」小鬼連忙撇清,「我只是請她叫你不要生氣,她就生氣了。」哎,很繞口。

  「沒事別惹她。」耿玦朝荒木堇走去。

  「你完了,玦回來肯定會要你好看。」耿鈺幸災樂禍。

  「啥?為什麼?」小鬼害怕極了。

  「因為你惹了不該惹的人,玦陷得愈深,你死得愈慘,眼下看來,你已經沒有全屍了。」耿鈺高興的分析。

  之前還笑他可憐,也不瞧瞧自己現在的蠢樣子!耿鈺不服氣的想,就不信你逃得過愛神的箭。

  最好他更在乎荒木堇一點,好讓他把他嘲笑至死。

  「那……那怎麼辦?」小鬼慌極了。

  「幫忙把這些食物擺到桌上去,然後,能閃多遠算多遠。」最好全世界的電燈泡都在這一刻消失。

  「好,」小鬼丟下衝鋒槍,很勤奮的把食物擺好。

  原來方才耿玦賴在吧檯,就是和耿鈺交換條件——以一個十位數美金的任務,交換一桌食物。

  耿鈺的任務達成了,拎著小鬼閃人去。

  耿玦,加油、加油!希望你順利抱得美人歸,好讓我嘲笑你八十年。

  ※※※※

  耿玦找到荒木堇時,她正悶悶不樂的拿滿地的玻璃碎片丟來丟去,手指上有些血跡,她卻好像一點都不在意。

  「妳在做什麼?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耿玦忍不住又想生氣,這女人,完全不知道什麼叫愛護自己。

  荒木堇看他一眼。「不要理我,我在生氣。」

  「先起來。」坐在碎玻璃堆裡很危險的,看看她的手變成什麼樣子。

  「不要。」荒木堇直接拒絕。

  「叫妳起來!」耿玦發起火,粗魯的把她拉起來。「過來!」

  這女人在生什麼氣?他不發威,她就為所欲為?

  「我不要!」荒木堇用力掙扎,「你管我做什麼?我只不過是傢俱而已,反正總有一天會被你丟掉。」

  她生氣,氣他把她當傢俱,難怪他老是把她放著不管。

  「知道自己是傢俱,就該乖乖聽話。」耿玦也生氣了,氣她如此妄自菲薄。

  「不要,傢俱又不是人,怎麼會聽話?」荒木堇想不到從他口中得到證實,居然這麼難受。熱淚浸在眼眶裡,她慌得想找地方把自己藏起來。

  她甩開他的手,往屋子的另一端鑽去。

  原來自己真的只是他的傢俱而已,難怪他不疼她、不寵她,他對她的照顧,只是像替傢俱上漆、上蠟那樣……她愈想愈傷心。

  「傢俱既然不是人,又怎麼會亂跑?給我回來!」他伸手朝她擒去,卻被她逃脫。

  「不要,我是人,不是傢俱。」她嚷著,打開眼前那扇門,衝進去。

  「不管是人或傢俱,妳都是我的。」這才是重點。

  可惡,這女人幹嘛淨繞著這話題打轉?

  「意思是說,不管是人或傢俱,你都可以說丟就丟,說換就換!?」荒木堇噙著淚喊。

  他有那麼多美麗的女團員,誰知她幾時會被換掉?

  這個房間是辦公室,除了一張桌子、一張椅子、一個上鎖的櫃子外,什麼都沒有,她已經無路可退。

  「妳不需要知道那麼多,妳只要記得妳是誰的就行了。」這點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我不知道,我才不要知道!」她淒然地退後一步,撞上桌子。

  她不要當他的東西,讓他想丟就丟,想換就換,那太慘了。

  「可惡,妳還不知道嗎?妳是我的!」耿玦很快就逮到了她,「聽清楚,妳是我的!」該死,這女人到現在還沒有這層自覺嗎?

  「不是,我才不是你的!我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不要當可以隨手丟棄的傢俱!」荒木堇哭嚷。

  她可以跑,只要她真心想離開,沒有人能攔住她,可是,她對這男人就是有難以理解的依戀,她無法想像離開他之後,要如何活下去。

  「該死的,我說妳是我的,妳就是我的,不准再說那些什麼隨意丟棄!」可惡,他從來沒想過那種事,她從哪裡生來這種想法?

  「難道不是嗎?如果不是的話,你為什麼沒有否認我是傢俱,為什麼不多疼我、多寵我、多愛我?」她掩面哭了起來。

  「我都已經坦承妳是我的了,這樣還不夠嗎?如果這樣還不夠的話,妳還要我怎麼表示?妳說的那些疼啊、愛啊、寵啊的,我都不懂!」耿玦暴吼。

  該死的,這女人是生來找他麻煩的嗎?

  「我是個殺手,只懂怎麼以最快、最俐落的手法完成任務,沒有妳要的那些!」可惡,這女人非得這樣逼他嗎?

  「難道你做飯給我吃、怕我胃疼、對我好,不是因為愛我?」如果不是的話,那些算什麼?

  「問妳自己。」

  他怎麼知道那是怎麼回事?天知道他每次碰見她都會失常……現在也是,他向來笑一笑就能解決所有事,誰讓他這麼暴躁過?

  「為什麼問我?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她只要他的一句話,只要他說出那句話,她就甘心永遠跟在他身後。

  「我沒有答案。」他只是想要她,想看見她的笑容,想知道她好好的……如此而已。

  「那……」熱淚拚命的湧出來,她跌坐到地上,什麼都說不出來,心好痛、好痛。

  「別哭了!」她哭得他心煩。

  荒木堇想止住眼淚,卻怎樣也忍不住。

  「叫妳別哭了。」可惡,她惹他心悶。

  「嗚嗚……」荒木堇索性把頭埋入膝蓋中,哭個痛快。

  「別哭了……」她是水做的嗎?怎麼眼淚這麼多?

  他微顫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出去,慢慢地接近她美麗烏黑的髮,輕輕的揉了揉,好像要證明它確實存在似的。

  她抬起頭來,小小的臉上寫滿傷心。

  他終於用雙臂深深擁住她。

  「妳不是傢俱,我不會把妳隨意丟棄。」

  那種心疼的感覺又回來了——他害怕失去她,他想用這雙手臂保護她,永遠不讓她傷心。

  荒木堇的淚眼怔住,他的意思是……

  「你說的喔,你說的喔……」她想笑,卻擠出更多的淚。

  這不是好答案,但她想相信「不會隨意丟棄」這句話。

  「我說的,我說了算。」他把她擁入懷中,她的悲與喜輕易影響他的心緒。

  「可是你會有更多傢俱……」她紅腫的眼充滿憂傷,一想到這裡,淚水就掉下來。

  「別說傻話。」他輕拂她的淚。他唯一想要的女人,只有她而已。

  「我餓了……」她露出無助的表情。

  「食物早就準備好了。」他知道她早該餓了。

  看著那桌雖不算豐盛,卻營養均衡的食物,荒木堇不禁感動起來——那上頭起碼有一半是她喜歡吃的。

  「快吃,不准挑食。」他催促。

  「好。」

  老天,她剛剛傷心得要死,覺得自己非常不幸,現在卻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這樣是不是很善變?

  管它善不善變,她相信自己一定會愈來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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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從那天之後,只要有耿玦的地方,就會看到荒木堇,兩人變得形影不離。

  而工作坊的下個表演已經進入準備階段,耿玦忙得不可開交,他們幾乎以工作坊為家。

  耿玦忙得沒空陪她,荒木堇卻一點都不覺得悶,他編的戲、排的舞,都讓她崇拜得不得了。

  她有時也想幫忙,但她實在幫不上,因為每個舞團的工作流程並不相同,而這裡所有的工作都已經安排好了。

  「肢體動作要更大一點,要超越你們自己的極限……這是沒有對白的戲,每個人都必須用肢體動作感動觀眾……」

  耿玦很嚴格,只要他稍不滿意,整間教室的空氣都會為之凍結,那種氣勢好像是與生俱來的。

  「上場的第一個動作關係到會不會吸引觀眾的眼光,也是這場舞成敗的關鍵。」

  「要跳得更高、再高一點,竭盡所能地把整個身體延伸出去。注意肢體的弧度、表情……」

  他的示範動作標準而優美,相對的難度也非常高,連荒木堇也不確定自己能否達到要求。

  然後,她發現自己不想看到他碰別的女人、不想看見他凝視別的女人、不想聽見他與別的女人交談,甚至希望白己是唯一與他共舞的那個!

  妳這樣太不成熟了。每當演女主角的郝麗投過來驕傲、炫耀的表情,逼得她要抓狂時,荒木堇都再三地告訴自己,做個成熟、懂事的女人。

  「好了,利用休息時間好好思考自己的角色,有任何想法明天提出來。」耿玦邊擦汗,邊朝荒木堇走來,「去吃宵夜。」

  「好。」他是為了她才停止練習的。雖然現在已經過了晚上十點,但只要這麼想,荒木堇就會開心,就不在乎郝麗投射過來的敵意。

  「耿老師。」

  有個人追上來,荒木堇認出那是負責設計服裝的老師。

  「耿老師,在服裝方面,我們覺得有必要做一番商討。」幾位服裝設計老師等著耿玦。

  「這個……」耿玦有點為難。

  最近飲食作息都不正常,他擔心荒木堇的胃病發作。

  「沒關係,我在那邊等你。」荒木堇很懂事的指指服務台外的沙發。

  「別亂跑,一忙完,我就過來。」耿玦低頭在荒木堇的唇上輕輕一啄——這已經變成他的習慣動作了。

  「好。」荒木堇紅著臉,露出笑容。

  望著耿玦被請入試衣間,荒木堇的笑容,維持得愈來愈不容易。

  「妳是最後的。」

  正當她怔忡著,郝麗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邊。

  「編舞,排舞、服裝、化妝、音效、舞臺、道具……」郝麗一根指頭一根指頭的扳著,「妳,最後。」只留下刺目的小指。

  荒木堇不想理她,不想給耿玦惹麻煩,但心裡卻為這件事難受起來。

  這幾天以來,她已經察覺到這件事。

  「不不不,妳不是最後,是麻煩、累贅。」郝麗很「熱心」的修正。

  她看荒木堇不順眼,不,該說任何和耿玦太親近的女人,都讓她不順眼——她是工作坊的台柱,耿玦的眼神和心思,理應都在她身上才對。

  「無聊。」荒木堇隱藏因她的話而波動的情緒,挑個眉,打算不予理會。

  「不不不,這一點都不無聊,我可以告訴妳,和耿老師共舞是多麼令人高興的事,每當被他強壯的手高高托起,我就會陶醉在幸福的熱浪中。」郝麗就是想看荒木堇痛苦。

  「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我想先去休息了。」她的每句話都令她難受。

  「當然有重要的事。」郝麗攔住她,「妳幾時離開這裡?」

  「我為什麼要離開?」荒木堇反問。這女人真是有夠令人討厭的。

  「因為這裡不是妳的地方,還是早點回日本好……如果不知道如何買機票,我可以代勞。」她的熱忱別有居心。

  「謝謝妳的好意,我還不想回去。」荒木堇假笑著,「唉,妳的肩膀上那是什麼?灰色的,好像什麼蟲。」

  「哪裡?」郝麗一聽到有蟲,就緊張得不得了,拚命往她的左右肩膀看,頭轉得像波浪鼓似的,手也不斷的往肩上拍。「在哪裡?」

  「這邊。」荒木堇指向她的左肩。當然那裡什麼都沒有。

  「幫我弄下來。」郝麗的表情慘得好像蟲再不離開她的身體,她就要大哭尖叫。

  「我試試。」荒木堇在她的脖子與領口間若有其事的挑了挑,然後驚叫起來,「啊,是隻壁虎,我不敢弄!」她裝出驚恐的表情,死命往外頭逃竄。

  「啊!」郝麗也發出嚇死人的驚叫,連滾帶爬的往裡面跑,「誰,誰幫我把衣服上的壁虎拿下來……」聲音哽咽到沒人懷疑她邊跑邊哭。

  「活該,誰教妳要纏著我。」荒木堇從玻璃門後探出頭吐吐舌頭。

  「快啦,快幫我把壁虎拿下來。」郝麗仍在裡頭跳著。

  「哪有什麼壁虎?根本沒看到,我們這裡人這麼多,哪有壁虎生存的空間!?」一堆人笑了起來。

  「啥?」郝麗這才知道自己被戲弄了,「可惡,那個女人!」

  郝麗怒氣沖沖的衝出來時,荒木堇已經溜到樓下的咖啡廳去了。

  低頭看表,看見時針指在十一跟十二的中間,再半個小時,今天就結束了。

  今天一整天,耿玦跟她說的話,只有剛剛那句「去吃宵夜」四個字而已,昨天有三句,前天有五句,大前天……

  他很忙,她知道,她忙起來的時候,也幾乎是這個樣子,所以她一點都不怪他。

  只是,她是不是真的像郝麗所說的,是個累贅?

  才不是!她迅速否定這個念頭。

  耿玦不是故意疏遠她,他只是太忙而已,只要他忙完,就會下來找她去吃宵夜。

  雖然昨天他說「晚一點出去散散心」,但他有空時已經很晚了;雖然他前天說「帶妳去逛逛」,結果別人拉走了他……

  這半個多月來,他的笑容、聲音、身影,都遙遠得像在外太空,只有在床上被他摟著時,她才在均勻的呼吸聲中找到真實感。

  也許她對他並沒有那麼重要,也許她只是他睡覺時的抱枕……抱枕到處都有,眼前的郝麗就是自願的一個……

  不,他會下來找她,不會理郝麗……她不是「最後」,也不是抱枕。

  即使如此告訴白已,荒木堇仍半點把握都沒有,心裡難過得要命。

  肚子已經咕嚕咕嚕的叫起來了,時間也過了一個鐘頭,耿玦卻連個人影也沒看見。

  她沒在服務台外等他,也許他正急得要把工作坊翻過來……她不要他太著急,荒木堇急急回工作坊。

  電梯門在工作坊的樓層打開時,她簡直呆住了。

  原來的玻璃門變成一扇巨大的鐵門,把電鈴也關在裡面。

  「怎麼會這樣?」這下子,她要怎麼進去?「開門!」她用力拍門,卻懷疑裡面會有人聽見嗎?

  「開門、開門!」即使如此,她還是不放棄的繼續拍。

  等了半晌,果然沒人聽見。

  只好那樣了。她從頭上取下髮夾,插入鐵門的鑰匙孔,鎖打開了,卻遲遲無法把鐵門拉上來。

  「從裡面閂住了。」她不得不絕望的承認這個事實,「還有逃生門。」她的臉上又充滿希望。

  第一個逃生門打不開,第二個也一樣,第三個……第四個……見鬼了,平常暢行無阻的逃生門,居然全打不開!

  有人在搞鬼,有人不想讓她進去!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郝麗,那個小人……荒木堇氣得五臟六腑冒煙。

  「老虎不發威,被妳當病貓?不出這口氣,本小姐就不叫荒木堇!」原本看在耿玦的面子上不理她,她倒爬到她頭上來,簡直活得不耐煩了!

  氣得不得了的荒木堇在大樓外仰望工作坊所在的七樓,大門那邊沒燈光,教室那邊有幾盞日光燈還亮著,最亮的是寢室那邊,寢室一共有五間,郝麗住的應該是左手邊這間。

  確定位置、打定主意,荒木堇開始行動。

  她決定好好教訓郝麗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

  就在荒木堇努力想著進屋子的方法時,郝麗正與她的擁護者在寢室裡分享彼此的得意。

  「她今晚只能露宿街頭了吧,哼。」郝麗很得意。

  「逃生門都鎖好了。」

  「電話線都拔掉了。」

  「也派了其他學員輪流纏住耿老師……」

  「虧妳想得出來,」

  「誰教她得罪我?之前害我在耿老師面前留下壞印象,現在又讓我丟臉。」這大大地關係到顏面問題。

  「可是荒木堇是舞蹈界的前輩,也是耿老師的朋友……」

  「沒聽過虎落平陽被犬欺嗎?我們只是教她拜碼頭的道……理……」從不覺得有任何不妥的郝麗臉色漸漸蒼白。

  窗外……什麼綠色的東西閃過……

  「怎麼啦?」眾人看郝麗的臉色不對,紛紛轉頭看窗外,結果什麼也沒看到。

  「沒……沒事。」郝麗驚喘著,勉強露出難看的笑容。

  這裡是七樓,窗外卻有綠色的東西……她不會是見鬼了吧?

  不,可能是她眼花看錯了。

  「可是這件事若被耿老師知道……」

  「耿老師沒機會知道的,他這麼忙,怎麼會知道呢?再說耿老師當然是站在我們這邊,表演快到了,他才不會為這種小事破壞團隊氣……啊!」郝麗突然發出尖叫,手指著窗外,全身顫抖。

  「什麼啦?」擁護者順著她的手指望去,只看見窗外一片漆黑,「妳到底怎麼了?」

  「我……我看到……」剛剛是綠色的,現在則是一張表情兇惡的鬼……鬼臉……

  「有鬼啊!」郝麗大聲尖叫著到處亂爬。

  「救命啊!」擁護者轉過頭去,看見窗外赫然掛著一個長髮凌亂、雙眼往外翻、舌頭長至下巴的……

  「啊——」

  「救命啊——」

  幾個女人在屋內亂竄,淒慘的尖叫聲足以嚇死方圓百里內所有人。

  緊接著是玻璃碎在地上清脆的聲音,鬼破窗而入,嚇破膽的女人更驚慌亂竄,把寢室內的東西撞得亂七八糟。

  「郝麗……郝麗……」扮鬼的荒木堇煞有其事的發出令人心驚膽跳的呼聲,「納命來……」

  「救命……救命……」郝麗連滾帶爬的爬出寢室,在門口撞見聞聲而來的耿玦,「老師!」郝麗見到救星,涕淚縱橫地往耿玦身上攀。

  「幹什麼?」耿玦看著那隻「鬼」,不知該做何反應。

  那種身材、那種體格,他一看就知道是荒木堇,她為什麼要把自己弄得那麼醜?

  荒木堇知道再也裝不下去了,把亂得很醜的頭髮撥回原位,抹抹臉,在混亂的彩妝中浮現姣好的輪廓。

  郝麗怔了一下,隨即誇張的哭得更大聲。

  「老師,她裝神弄鬼嚇我們……」

  「哪有?我只不過在外頭吹風吹久了,頭髮有點亂而已。」荒木堇這回不會再傻傻的任人宰割了。

  「明明是她在窗外裝神弄鬼,老師……」郝麗第一招失利,就嚎啕大哭博取同情,

  耿玦的心揪起、雙眼瞇起。他很想把郝麗甩下,去擁擁荒木堇,問問她冷不冷,郝麗卻像水蛭般,吸住他不放。

  「妳為什麼在窗外?」就算她身手不錯,也不要這樣拿自己的命來玩,難道她不怕他擔心嗎?

  「因為……」他居然抱著她!荒木堇正要倒出滿腔不快,卻被郝麗搶白。

  「因為她要嚇我們,她對之前的事懷恨在心。」

  「喂,妳嘴巴放乾淨一點,誰懷恨在心,明明是妳故意把我關在門外!」荒木堇怒目圓睜。

  郝麗含血噴人固然令她不快,但她更在意耿玦不把她推開,好像是誰在他懷中都沒關係、本來就該舊去新來似的!她氣得兩眼惡毒的瞪著郝麗。

  而郝麗朝她露出得意的表情,更抱緊耿玦。

  「誰把妳關在門外?妳……妳含血噴人!耿老師,你要主持公道,她怎麼可以這樣亂說……」

  「這件事我會查清楚,妳們統統回自己的寢室。」耿玦不耐的命令。

  郝麗的驕縱和無理取鬧是眾所周知,再這樣下去,荒木堇只會吃虧。

  「耿老師,她那樣嚇我們,我們都不敢睡了。」她緊緊纏住耿玦。

  耿玦為難的皺眉,他答應不再逼荒木堇做任何她不願意做的事,但是他又必須以大局為重。

  「老師,荒木老師讓我們好害怕。」其他擁護者顫抖得煞有其事。

  「意思就是要我閃嘛!」

  荒木堇氣得一刻也待不住,看見郝麗親密的和耿玦站在一起,令她非常難受。

  「這麼簡單的事也不早說。」說著,一腳跨出被她打破的那扇窗,「從七樓跳下去,應該不會活了,再見。」

  說著,荒木堇往外一栽。

  「啊!」現場幾個團員,包括郝麗,嚇得直接昏過去。

  她不會玩真的吧!

  耿玦提著氣走到窗口,樓下空無一人,而六樓的窗戶是開著的。

  那傢夥知不知道這樣會嚇死人?耿玦明顯的鬆了口氣。

  「好了,妳們照顧好那些昏倒的人。」

  耿玦離開寢室,往六樓去。

  只是這工作坊的人,似乎每個人都以纏住他為目的。外頭等著他的,還有好幾個哩!

  ※※※※

  月色照在空蕩蕩的六樓,把原本就不小的空間襯托得更空曠。

  荒木堇靠著牆坐在角落,透過窗戶投射在地板上的月色,看起來有幾分淒涼。

  剛才,她好想雙手一放,解脫心裡的痛楚。

  他怎麼可以任郝麗那樣纏著?怎麼可以不推開她?

  她懷疑自己對耿玦是否有一絲重要性,是否在他心裡佔有—席之地?這種懷疑不是第一遭,她心中有太多不確定。

  一股從沒有過的孤單湧上來,大口大口地啃噬她的脆弱。

  「這樣鬥下去也不是辦法。」她雙手抱膝,把頭枕在膝蓋上,「如果我不是他最重要的人,跟別人爭得你死我活,又有什麼意義?」

  「在他的心中,我到底算什麼?」當他擁著自己的時候,荒木堇覺得自己是他最重要的人,但當他的目光投向別人,她又覺得自己微不足道。

  她知道要他一直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是過分的奢求,但,他可不可以別碰別的女人?

  「他總是忘記我,我根本不可能變成他最疼愛的人……」

  他現在最疼愛的人,應該是郝麗。這個認知,刺得她心好痛。

  腕表的時針指在二和三之間,夜更深、更沉了,她的心也更孤單。

  胃隱隱疼起來了,讓她想小睡一下都沒辦法。

  這次,耿玦還會及時趕來嗎?他現在在做什麼?

  不要,她不要腦海裡浮現的答案,他不會抱別人的。雖然這樣告訴自己,她卻一點也不肯定。

  就算只是猜測,她也想衝去把郝麗推開!

  就在她氣自己亂想的時候,空屋的大門被打開,耿玦出現在門口。

  「堇?」他快步走過來,對她伸出手,「走吧。」他沒忘記他們要去吃宵夜。

  荒木堇抬頭看他,眼眶熱了起來。

  他沒忘,是不是?

  「你很累了。」從未有過的倦容出現在他臉上,她不想成為他額外的負擔。

  「我們去吃宵夜,然後,回家。」他說,像下了某個艱難的決定。

  荒木堇心中升起某個她不喜歡的預感,望著他的表情,是防備而膽怯的。

  「以後妳別來工作坊,待在家裡就好。」他蹲在她面前,懇切地說。

  他心疼她受委屈。

  「我被犧牲了,對不對?」她的心開始發痛,眼裡蓄了更多水霧。

  「妳在家裡,像妻子一樣,煮好香噴噴的飯菜等我回去,我答應每天都回去。」他信誓旦旦。

  荒木堇定定的看著他,想從他的話中分辨這個承諾的時效——他現在已經忙到連和她好好講一句話的時間都沒有了,到時候真的能每天回家嗎?

  「妳在工作坊太委屈了,我不忍心。」這是他下決定的最大原因。

  就是這句話,讓她即使理智不斷發出警告,她的心仍想給他一次機會。

  「我不會煮飯。」她說。

  她知道就算她想幫他分攤工作坊的事,也會因程序不同、派系不同而礙手礙腳,增加他的負擔。那還不如就照他說的,在家等他。

  「沒關係,我們去外面吃。」他鬆了一口氣。

  「不,也許我可以學學看。」她願意為他洗手做羹湯。

  「太好了。」他抱著她又親又吻,「我一定每天回去吃妳煮的菜,」

  「嗯。」荒木堇微微頷首,在心裡種下遙遠的期待。

  「讓我抱妳,堇,讓我真實的擁抱妳。」他想念她的軟玉溫香,想念她真切屬於他的感受,只有這樣才能證明她就在自己身邊。

  「好。」荒木堇熱情的回吻他。

  她也想念他,想念得身子發疼。

  他們體溫熨著體溫,熱烈的糾纏在一起,連天上的月亮都害羞得躲到雲層背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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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日本荒木會的核心人物,每個人都很替荒木堇擔心。

  「小姐去了那麼久都沒有音訊,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不會有事的,小姐不是泛泛之輩。」赤川回答,但這也只是安撫人心,連他自己也擔心得不得了。

  他擔心的倒不是她的安危,而是她那容易轉移注意力的個性。

  「有沒有人照顧小姐啊?她很少這樣單獨出門耶!」從小到大,荒木堇不管去哪裡都有人陪伴、照料、保護著,就算找人單挑也有一堆保鑣跟著。

  「別擔心。」赤川嘴裡雖然這麼說,眉心卻出現了三條皺痕。

  只要有人對她好,她就極有可能跟那個人走——這是荒木堇怎樣都改不掉的毛病。

  所幸會長早年便把所有格鬥技都傳授給小姐,小姐也很聰明,要佔她便宜沒那麼容易。

  「我們是不是該派人去找小姐,比較保險一點?」

  「對呀,赤川,至少我們要知道小姐的行蹤,萬一仇家想對小姐不利,才有法子應變。」

  赤川沉吟了一會兒。

  「好吧,你跟你,去暗中追察小姐的行蹤,一有消息就打電話回報,還有,不要驚動小姐。」赤川交代。

  「是。」

  「殺死會長的天狼星,據說人在台灣……會不會小姐其實知道天狼星是誰……」這個臆測令所有人的表情愈來愈沉重。

  「你、你、你,還有你,去找天狼星,千萬別讓他接近小姐。」赤川明確的下達命令。

  這是他們一直以來所忽略的,如果荒木堇落入天狼星的手裡……

  赤川打個寒顫,不敢想像事情的後果。

  ※※※※

  自從荒木堇答應留在家裡後,工作坊的排練就順暢多了。

  雖然糾紛少了、閒話少了,耿玦心上的牽念卻多了。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會這麼牽掛一個人,會這麼想知道她有沒有按時吃飯、有沒有亂跑、晚上有沒有把門窗關好,想知道她每分每秒的情緒,想知道她為什麼而笑、為什麼而哭。

  排練雖然順暢,但該死的行政工作卻多了起來,讓他回家吃晚飯的承諾,到現在還沒實現過。

  「好了,今天到此結束,大家利用晚上的時間,自己好好練習。」每天,他都提早把進度趕完準備回家,但是總有一堆事纏著他。

  「耿老師,這些表演場次,請你確認一下……」

  剛開始往往只是小問題,到後來變成一堆問題,最後分身乏術。

  他想念荒木堇,非常想念,想回去吃她煮的菜,想回去與她溫存。

  「堇,對不起……」每每他忙到一個段落,早已過了晚餐時間很久,他只好趕快打電話回去。

  「沒關係,我知道你很忙,而我今天也失敗了,因為我根本分不清怎樣叫大火,怎樣叫……」

  「耿老師。」行人在叫他。

  「堇,對不起,我又要去忙了。」

  「沒關係。」

  他只好又匆匆忙忙的掛斷電話。

  有幾次他在半夜溜同去,哪怕只是見見她都好。

  「堇?」他爬上她的床,蹭著熟睡的她。

  「嗯?你回來了?」荒木堇伸出雙手,摟著他,「抱歉,我把晚餐搞砸了。」

  「沒關係。有吃飯嗎?」他帶著疲倦的笑容問。

  她就像他專屬的花園,讓他放心的流露情感,感受溫柔和愉悅,更能放鬆緊繃的神經。

  她對他而言,是誰也不能侵犯的存在。

  「有。」她騙他,他不在身邊,吃什麼都如同嚼蠟,「你呢?我去替你泡杯牛奶。」

  「別忙,我只是想看妳。」他在她身邊躺下,一手橫過她的身子,以全然霸佔的姿態擁著她。

  只是這樣,緊繃的神經鬆弛了,提吊焦躁的心擱下了,就連躁動的每個細胞都乖馴了。

  但這只是剛開始的「偶爾」而已,後來的幾個禮拜,他連打電話的時間都沒有。

  「堇,對不起,我……」再次找到時間打電話,不知是多久以後。

  「沒關係,飯菜都涼了,再溫過也不好吃……」

  「對不起……」如果她罵罵他,他還會好過一點,就是不要讓他聽見這麼寂寞的聲音。

  「耿老師……」

  「堇……」又有人在叫他了。

  他心裡有滿滿的歉疚。

  「沒關係,你去忙吧。」

  隨著表演日期的逼近,他忙到不知道時間。

  「堇……」

  「你今天會回來吧?」語調中有好深、好深的失望。

  「我回去,現在就回去。」切斷電話,他急急往門外走。

  她的聲音刺痛他的心,好像他再不回去,就要完全失去她,而他體內的苦悶也快爆炸了,再不見她,他恐怕會苦悶而死。

  「耿老師,贊助廠商在會客室等您……」

  因此,耿玦又被絆住了。

  他開始痛恨自己一手創立的工作坊,恨不得能拋下一切,和荒木堇遠走高飛!

  ※※※※

  工作坊的宿舍裡,郝麗分派任務。

  「明天,你們替我絆住耿老師,我去找荒木堇算帳。」

  她們猜她躲在耿玦的屋子裡,所以無所不用其極的不讓耿玦有任何打電話或回家的機會。

  「她還在台灣嗎?」

  「當然在,看耿老師每天都想回家就知道了。」

  「一想到她在耿老師家裡,我就火大,我們這麼努力取悅老師,都只被當作團員對待,她憑什麼直接住進老師的家裡?」

  「還有裝鬼那件事,她居然假跳樓,把我們嚇得要死。」

  後來她們知道荒木堇並沒有真的從窗口跳出去,她們又被她擺了一道,幾個人氣得要死,揚言非報仇不可。

  「對,妳一定要替我們算清這筆帳。」她們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任何過分的地方。

  郝麗露出奸笑。

  荒木堇,等著瞧,明天我會把新仇舊恨一舉討回來。

  ※※※※

  荒木堇很生氣,非常、非常生氣。

  「那個大騙子!」她氣得把屋裡的傢俱搞得亂七八糟。

  距離他上次說要回來,已經過了一個多禮拜。這些天來,別說人影,連電話也沒半通。

  「可惡!今天是星期天耶!連星期天都沒放假的嗎!?」她用力猛踹早就倒在地上的沙發。

  她心裡其實矛盾得要命。

  她當然可以打電話給他,叫他快點回來,但她又怕那麼做會造成他的困擾,也怕被他嫌幼稚,可是不見他,日子又苦得要死。

  「到底我該怎麼辦?氣死人了!」她又猛踹可憐的沙發洩恨。

  她很想衝去找他,但他看到那麼莽撞的她,不會高興吧?她也不想讓郝麗看見她的醜相。

  可惡,她的腦海裡不斷浮現耿玦抱著其他女人的畫面,那快使她爆炸了。

  她的菜已經煮得不錯了,耿玦卻沒回來吃過一次,她也學會做家事,把屋裡弄得乾乾淨淨,還插了幾盆鮮花,讓屋裡充滿花香,結果呢,等不到耿玦回來,這些花都謝了……氣死人、氣死人!

  「荒木堇,妳這個沒用的大白癡!」要是被人知道她像個怨婦,一定會被笑死的。

  就在她氣得要命時,電鈴響起。

  「玦!」她開門大喊,忘了耿玦從來不按電鈴。

  「是我。」進門來的是郝麗。

  按照計劃,她是來找荒木堇算帳的。

  「妳來做什麼?」荒木堇沒好氣,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她。

  「我來傳話。」郝麗撇著驕傲的嘴臉,看到屋裡一片狼藉,她很滿意,「耿老師說妳可以消失了,這個房子他要跟我住。」

  「騙人!」荒木堇大吼,「他才不會,他剛剛還打電話給我,說待會兒要回來,叫我把家裡佈置一下。」她隨口扯謊,郝麗可不是個誠實的女人,能快打發就快打發。

  就算郝麗說的是真的,她也會把眼睛閉起來、把耳朵摀起來,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她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她稱心如意。

  「不可能!」這回換郝麗大吼:「老師不會打電話給妳,他也不會回來,他要跟我在一起。」

  她很慌,耿玦等一下真的會回來嗎?那豈不穿幫?她一定要盡快把這女人趕走。

  「妳?憑妳?我們浴室有鏡子,麻煩妳去照一照。」荒木堇冷諷,看她跳腳,很痛快。

  「妳……」郝麗忍不下這口氣,跳上來揪住荒木堇的頭髮,一手往她身上猛捶,「耿老師叫妳滾出去,他說不想見到妳。」

  「有本事妳叫他親自告訴我。」荒木堇也不躲,她正缺人發洩滿腹怒氣。

  「人家給妳台階下,妳別給臉不要臉!」郝麗在她身上亂打亂捶,就是要逼她離開。

  「妳是說謊大王,白癡才信妳的話!」荒木堇每用力揮一下,郝麗就跌出去,但很快又撲上來。

  兩個女人像兇惡的野獸,扭打成一團,沒有一方傷亡勢不甘休。

  情勢顯然對郝麗相當不利,她的花拳繡腿所達到的效果,根本不如蚊子叮一下,反觀荒木堇每次出手都精準確實,郝麗愈打愈不服氣。

  「住手、住手!」最後喊停的反而是最先動手的人。

  郝麗的樣子很糟,頭髮凌亂,臉腫得像偷吃包子,身上還有幾片瘀紫。

  荒木堇倒還好,除了頭皮有點痛外,就只有脖子留下抓痕。

  「我已經有耿老師的孩子了……妳要是害我流產……」郝麗哭哭啼啼的捏造另一個謊言。

  轟!彷彿被原子彈直接打中,荒木堇怔在原地無法動彈。

  她,有玦的孩子了?老天!荒木堇的腦中一片空白。

  「我要告訴耿老師,妳打我!」郝麗拔腿快逃,就怕她追上來,把她活活打死,

  荒木堇腦中一陣暈眩,腳一軟,跪跌在地上。

  就在她苦苦等待的時候,耿玦和郝麗上了床,還讓她有了孩子……一股椎心的疼痛襲來,讓她幾乎撐不住。

  事到如今,再說什麼自欺欺人的話都沒用了,他不會回來,就算回來,也不是找她了。

  她的苦苦守候,換來他的移情別戀……

  她的心很痛,很想哭,可是半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非走不可了。」事實已昭示在眼前,就算想再騙自己,也太牽強。

  她艱難的爬起來,到房間去收拾行李。

  回頭望一眼那黑色的屋子,她默默的關上門,離開。

  再見了,耿玦。

  ※※※※

  耿玦最近的脾氣非常暴躁,而他自己也控制得非常辛苦,就怕一個失控,殘害無辜的人命。

  「腳再抬高一點,沒聽懂嗎!?」

  苦悶,很苦悶,他想見荒木堇,再不見她,他會死。

  「舞群在搞什麼?慢了半拍!」

  他老是在發脾氣,團員連經過他的身邊都不敢,有幾個甚至因此產生表演障礙,儘管如此,每天還是有一大堆事來纏住他。

  再兩個月就要開演了,他卻愈來愈痛恨這個困住他的工作室。

  他想去有荒木堇的地方,想看見她的笑容,想感受她的體溫,想感受她的任性和溫柔。

  再不給他鬆口氣的機會,他就要爆炸了。

  他知道他需要休息,但等他去做的事,還有山那麼高。

  該死,他為什麼要陷在這個困境裡?

  「耿老師——」

  就在耿玦又準備對某個跳慢一拍的團員吼叫時,郝麗帶著哽咽的哭聲與一身傷痕衝進來。

  「什麼事?」他冷冷的問。

  沒事就快閃,別來煩他。如果不是還有幾分耐性在,他早就開口咆哮。

  「荒木堇打我,她把我打成這樣。」郝麗露出傷痕,極盡所能的哭得很淒慘。

  「堇?她來了?她在哪裡?」聽見荒木堇的名字,耿玦雙眼一亮,「快說。」他四處張望,尋找她的身影。

  他看不到郝麗的傷,現在他心裡、腦裡唯—存在的,是荒木堇。

  「她在……在……」那麗怔愣一下,她要怎麼解釋無端跑去他的屋子,「她……她把我約出去……就……」她豁出去了,再不說,她恐怕會在耿玦的怒瞪下心虛氣絕。

  「自己練習!」沒耐性聽完她的話,耿玦低吼一聲,快速的拔腿往外走。

  「耿老師,會議時間要到了。」行政人員攔住他。

  「不開了。」甩開行政人員擋路的手,他直直往外走。

  堇,他的堇,她受傷了嗎?

  他要去見她,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她,把她緊緊擁入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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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等不及開車,他拔腿跑過兩條街,在抵達黑色大樓前,看見提著行李的荒木堇。

  「堇!堇!」他欣喜欲狂的大喊。

  她就在對街,上一分鐘還像天邊那麼遙遠,此刻她就出現在對街。

  他的心興奮得要跳出來,聲嘶力竭地吶喊著,他需要她!他的生命、靈魂都需要她!

  但是她沒聽見,她的樣子怪怪的,她手上拿的東西也怪怪的,那是……行李!

  她提著行李要去哪裡?

  「荒木堇!」他用盡全力大喊,心中竄進恐慌和焦急。

  荒木堇聽見了,她轉過頭來,剎那的驚喜變成失望和傷心,她加快腳步。

  車子在馬路上來來去去,將咫尺變成天涯。

  「等等我,荒木堇!」耿玦慌了,她為什麼兒了他就跑?

  荒木堇不理會他,逕自在馬路的另一邊,逃命似的往前快走。

  她現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那會使她遲疑、猶豫、走不開。

  「等一下,堇,等一下。」耿玦在車縫、人縫中尋找她的身影,此刻的他們像兩條永不交會的平行線,令他焦急。

  終於,十字路口的號誌變色,他迅速衝過去。

  荒木堇見他追過街來,沒命的往前快跑。行李太累贅,不要了;帽子太麻煩,也不要了。

  「站住!」耿玦在後頭追。

  「不要,不要追來!」他為什麼要追來?既然已經遺棄她,還追來做什麼?

  「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要跑?」耿玦的動作比她快,在她跳牆逃走之前,捉住她的腳踝。

  「不用你管!」她甩腳,想把他甩掉。

  「下來。」他喊。再這樣下去,她會受傷。

  「你放手。」

  難道她寧可受傷,也不肯把事情告訴他?耿玦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鬆開手。

  他的手一鬆開,荒木堇便順利的跳過牆,揚長而去,但耿玦也不是省油的燈,他隨後也跳上牆,追上想跳上另一座牆的她。

  「妳想去哪裡?」他緊拉住她的手不放。

  「不關你的事。」荒木堇冷漠地想甩開他的手,卻被他反手拉回,困在雙臂中。

  「什麼叫不關我的事?」他緊緊盯著她的臉,她變瘦了,「妳受傷了。這幾道抓痕怎麼來的?」該死的,誰抓傷她的脖子?

  「你自己心裡有數。」荒木堇想掙脫,卻怎樣都動彈不得。

  可惡,他怎麼可以若無其事的質問她!?怎麼可以若無其事的追上來!?難道他傷得她還不夠嗎?

  「什麼叫我心裡有數?妳把話說清楚。」耿玦快氣翻了,她沒事跟他打什麼啞謎?

  「我都沒叫你給我一個交代,你憑什麼叫我把話說清楚?」荒木堇昂視他,眼中充滿恨意。

  如果不恨他,她又會陷入依戀的情網裡,她不要再一廂情願的為他癡狂。

  「交代什麼?」耿玦愕然,「如果是為我沒回去的事,我道歉,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對,你心有餘而力不足,因為你的時間全用在抱女人、傳宗接代上!」荒木堇像被刺到痛處般跳起來,委屈的熱淚已不受控制的衝上眼眶。

  「什麼意思?」耿玦震怒,「是不是郝麗對妳說了什麼?」

  對了,她脖子上的抓痕,應該也是她的傑作!

  「你自己心裡有數,我不想再看到你。」荒木堇用力想撞開他,他卻捉住她的手,拖著她往前走,「做什麼?去哪裡?放開我!」荒木堇又慌又亂。

  「回家。」可惡,她這樣根本不能好好說話,他得讓她冷靜下來,好把事情說清楚。

  「我不要!」荒木堇用力吼,用畢生最大的力量掙脫他,「你休想再拐我回去苦等,我受夠了你說的謊言!」

  「我道過歉了。」他繼續拉著她的手,往前走。

  「道歉有用嗎?你去等等看啊!看從天亮等到天黑、從月圓等到月缺,是什麼滋味啊!看日復一日的等待,卻等到別的女人上門來驅趕,是什麼滋味啊!」荒木堇說到心痛處,熱淚滾滾而下。

  「如果不要我,你早點說明白,不要讓我淪落到無知愚昧的地步……我荒木堇不是不識相的人,只要你說一聲,我自己會走,不要讓別的女人帶著身孕來羞辱我。」可惡!可惡!可惡!她激動地用另一手捶他握緊她的手。

  「誰?誰帶著身孕?是郝麗對不對?」耿玦回過頭來,不敢置信的問。

  那該死的傢夥,連這種謊都編得出來。

  「你承認了?那你更該放開我。」熱淚更加奔騰,掙脫的意念也更強烈。荒木堇只想在自己心痛而死之前,離開這沒天良的負心漢。

  「冷靜點!」耿玦鋼鐵般的雙臂,箍住她強烈擺動的身子,「聽我說——」

  「還想說什麼?你只是想騙我回那個屋子,當個傻女人而已。」荒木堇痛心疾首,難道愛上一個人,就要接受這樣的對待?

  「我沒有騙妳什麼,」這傻女人,怎麼這麼容易受騙?

  「你讓我傻傻的等,還說沒騙我?你最好放開我,否則別怪我動手殺你。」她太氣,太傷心了。

  她老爸要是知道她淪落至此,一定會很痛心的。

  可是……非殺他不可嗎?即使這麼傷心,她也沒有足夠的決心去殺他。

  「等我說完,妳再殺也不遲。」耿玦嘆口氣,這個女人,惹他牽掛、惹他心煩,現在又要他費心解釋。

  荒木堇怒瞪他,卻惹他低頭親吻她,她閃躲得很困難——他的吻燙人,也刺人。

  「郝麗說的話,妳也信?她根本唯恐天下不亂。」他心疼地舔紙她脖子上的抓痕。

  她在懷中讓他很安心,但他若一個不小心,她極有可能離他遠去,所以他小心翼翼、步步為營。

  「我不該信嗎?你為什麼不先回來告訴我?」荒木堇哭嚷著想推開他。

  如果他遵守諾言每天回來,她會相信郝麗嗎?這麼多天來,他連通電話也沒有,難道不是沉迷溫柔鄉?

  「妳以為我不想回來嗎?我想妳想得心都痛了。」她是唯一帶給他這種痛楚的人。

  「你如果真的想我,就不會讓郝麗懷孕!」荒木堇更心痛了。

  「就算她真有小孩,也不會是我的,妳為什麼相信她而不相信我!?」這女人到底有沒有在用腦袋?耿玦的音量忍不住揚高。

  「你叫我怎麼相信?你每次都說要回來、要回來,結果我等到天亮也沒見到你的人影,上次你說馬上回來,是在一個多禮拜前,我怎麼知道你每晚睡在哪裡,都在做什麼!?」荒木堇心中的不安和猜疑,一古腦兒的傾倒出來。

  「堇……」耿玦深吸一口氣。她說的沒錯,是他太忙,疏忽她。

  「不要叫我,也不要碰我!」荒木堇趁機揮開他的手,「你還是快走吧,下次再見時,我要取你的命。」當愛變成恨,力量是加倍的。

  「那妳還是現在就拿走我的命吧。」他哀傷的說。她是他最重要的人,無論如何他都要留她在身邊。

  荒木堇愕然。

  「妳可以用妳最擅長的暗器,也可以隨便找一樣武器,或者我身上的匕首可以借妳。」他取出一把紅柄匕首,塞到她手中,「動手,心臟在這裡。」

  「不要!」荒木堇驚恐的甩掉匕首。

  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她還沒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妳下不了手,因為妳愛我,對不對?」耿玦的表情無比篤定,不用她回答,他心中千百答案。

  「不對!」荒木堇想否認,但淚水已經先湧出來。

  「既然不是,妳為什麼不下手?從這裡刺進去,荒木雄介的仇就報了,妳所受的委屈也得到發洩,這豈不是最好的結果?」

  「不要!」在耿玦的逼近下,荒木堇節節敗退。

  「妳做不到,因為妳愛我,妳愛我勝過恨我、怨我,所以妳刺不下這一刀。」他逼她面對自己心裡的感情。

  「不是,才不是!」他說中了,心中的痛楚猶如千軍萬馬湧上來。

  「不然是怎樣?」他逼近她。

  「我不愛你,早就不愛你了!」她大吼,從他的視線中逃離,「我不要再那樣苦苦的等待一個人了,不要再過那種寂寞的日子,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直到現在,她才看清自己愛得多麼不堪。她想自他身邊逃開,把心中的依戀全部拋掉。

  「我承認過去是我太愚蠢,但是我學聰明了,我不要再愛你,不要再愛你了!」那種日子太苦太悶了,她不要。

  「不准,不准不愛我!」他吼著搖晃她的身子,「聽清楚,我不准妳不愛我。」他已經不能沒有她了,她怎能不愛他?

  「求求你放過我,你已經有郝麗了……」他選擇了郝麗,她還留下來做什麼?真要得個「厚顏無恥」的匾額嗎?

  「可惡!」耿玦拉著她轉身就走。

  那該死的傢夥,他沒空陪荒木堇已經是罪大惡極了,她還來雪上加霜!

  看來不當面對質,荒木堇是不會相信他了。

  「放手,放開我,」荒木堇呻吟,他握得她好疼。

  「我不會放的。」耿玦不忍心讓她受痛,改而將她扛在肩上。

  不把事情弄清楚,她恐怕會一直哭下去,他怎麼捨得?

  「放我下來,你要做什麼?」荒木堇雙手不停地捶打他的背,他卻絲毫不為所動。

  不管路人詫異的眼光,耿玦一路把她扛回工作坊。

  ※※※※

  在電梯裡,耿玦把荒木堇放下來,荒木堇繼續掙扎。

  「帶我來這裡做什麼?放我走!」荒木堇亂按電梯的按鈕,每次門打開,她就用盡全力往外衝,只是每次都沒有得逞。

  耿玦緊緊抱住她,她整個身子陷入他的胸懷,讓他的心又痛卻又充實。

  「不要離開我。」他在她耳畔低喃,聲音裡隱隱藏著脆弱。

  她是他所有力量的來源,沒有她,他的生命無以為繼。

  只要他沒有小孩、只要他沒有抱別的女人、只要他別放她空等……她就不離開。

  但事情都發生了,情況顯然已經不可挽回,他還要做什麼?讓她看見更多傷人的真相嗎?

  「辦不到。」荒木堇咬著牙,手肘往後用力一撞,結實的撞在耿玦的肋骨上。

  耿玦倒抽一口氣,卻沒有放開,只把她抱得更緊。

  「聰明一點,女人驗得出身孕,起碼要兩個月,如果真有身孕,她又怎麼禁得起這密集的訓練?」

  低啞的嗓音像一個咒語,讓荒木堇急速冷靜下來。

  「呃……」她有幾分錯愕。對呀,她怎麼沒想到這件事?

  「妳會知道真相的。」七樓到了,耿玦拉荒木堇走入工作坊內。

  「耿……耿老師回來了。」每次耿玦走入這裡,都會引起騷動。

  「耿老師。」最先迎上來的,是以為耿玦去替她討回「公道」的郝麗,但在看見荒木堇的瞬間,她臉色蒼白得比鬼還難看。

  郝麗小心翼翼地轉頭看耿玦,從那緊繃的線條,明白他已經知道真相,她馬上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對……對不起!」郝麗馬上跪下來,全身顫抖得像剛路過鬼門關,「對不起,是我先動手的,是我去向荒木老師挑釁的,全是我的錯!」

  耿玦負著手,平常掛著笑容的臉上此刻毫無表情,只有一雙眼睛發出懾人的冷芒。

  「對不起,我還說謊,說耿老師喜歡我,說我懷孕了,還趕荒木老師走……我把荒木老師鎖在門外,還把她的東西丟掉……」

  郝麗的擁護者看郝麗全招了,心裡慌得要命,也跟著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我故意纏住耿老師,不讓他有離開的機會……」

  「我故意把所有的事挪到下班後,困住耿老師……」

  「我故意叫贊助商、訪客,下班後再來……」

  「對不起,這些都是我指使的,我叫她們這樣做,阻止耿老師回去陪荒木老師。」郝麗的額頭貼在地上,再也不敢抬起來。

  「啊?」荒木堇發出不敢置信的低呼,原來她一直都冤枉他了。

  「該死的。」耿玦發出一聲冷哼,她就是逼得他忙碌不堪的元兇!「妳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

  「我……」郝麗心中惶惶。他該不是要趕她走吧?她是這齣戲的女主角耶!

  「『天狼星工作坊』的精神要求是什麼?」耿玦冷冷的問。

  「誠……誠實的態度、純……純潔的心靈。」郝麗這輩子沒有這樣顫抖過,「原諒我,老師,我知錯了,我不會再這樣了……」她嘶聲認錯。

  「妳嚴重違背了這兩個原則。」在天狼星表演工作坊,這句話的含義是——走路。

  「耿老師!」郝麗不敢置信的驚叫起來。她怎樣也想不到自己行一天會落到這步田地,「我是這齣戲的女主角——」

  所有團員訝然不知如何是好。

  「給你們兩天的時間,想走的走,想留的留,而我,不想再見到妳。」耿玦嚴厲的說完,拉著荒木堇離開工作坊。

  「離第—場表演,只剩下兩個月了……」所有人不敢置信的呆愣在原處。

  ※※※※

  耿玦走得很快,荒木堇即使被拉著,也跟得很吃力。

  「你要拉我去哪裡?」

  「去沒有人找得到的地方。」一到停車場,耿玦把荒木堇塞入蓮花跑車的副駕駛座,把車子開得飛快。

  「你還有很多事要忙,把郝麗辭退後,不知有多少人會跟著走……」他不煩惱,她都替他煩惱了。

  走了多少人,就要找多少人來遞補,他要去哪裡找?就算找得到人,兩個月的時間,要怎麼把新人訓練到可以上臺?老天,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大不了工作坊不要了、表演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這輩子,只要有她就夠了。

  「怎麼可以這樣,有好多舞者……」荒木堇還沒說完,車子急速轉進黑色大樓的地下停車場。

  還沒來得及問要做什麼,荒木堇就被拉上樓,只見他翻出大大的登山包,把一些夾服、廚具、食物塞進去,又硬是把她的衣服剝光,換上幾件鮮豔的衣服,還要她戴上一頂醜不拉幾的呢帽。

  「走了。」他又什麼都不解釋,拉著她就走。

  到停車場開了吉普車,經過登山用品店時,停下來替她買雙登山鞋。

  然後吉普車一路駛出市區,駛上她不知道的路。

  「我們應該回去,不是愈走愈遠。」荒木堇試圖改變他的方向,「我知道你沒有讓郝麗懷孕,也知道不是你故意不回來,所有誤會都解開了,我們……哎呀!」

  吉普車開過溪流,車子一陣顛簸。

  「我們現在要去度假。」他沒得商量的說。

  「可是你的工作……」工作坊剛經過一場巨大風暴耶,哪有人在這時候去度假的?

  「那一點都不重要。」耿玦仍是一副無比固執的模樣。

  那該死的工作坊害他錯過好多與她相處的時間,提到這事,他就氣憤。

  「如果我再忍一忍,如果我不要受騙……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了。」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荒木堇心中充滿不安。

  「那不是妳的錯,跟妳無關。」耿玦把車子停在路邊,正色的告訴她,「我不要妳受任何委屈,那些人是咎由白取。」沒教訓他們就不錯了。

  「可是……」她還是覺得自己要負一點責任。

  「如果妳覺得內疚的話,就吻我一下吧。」

  「哪……哪有這樣的?」荒木堇的臉熱燙了起來。這兩件事好像不相干吧?

  「那就不准再說這些話。」本來他還挺期待的說。

  「嗄?」荒木堇有些失望,「可是,我想吻你耶,我可不可以不用任何理由,就吻你?」她想他想得都快瘋了,現在他就在身邊,教她怎麼克制得了心中的思念!

  「那還說什麼廢話?」沒等她過來,他就先傾身去吻她。

  他想念她,想得太久太久了。

  車子繼續往前行駛,轉過無數婉蜒山路,停在一個林木蒼鬱的登山口前。

  「這給妳。」他給她一個小背包,替她戴上手套,自己再背上半個人高的登山包,「走了。」

  他帶她往一條不顯眼的小路走去。

  「等等我。」荒木堇發現他的腳步好大,他走一步,自己要走兩步,沒多久,豆大的汗珠就不停淌下來。

  「來。」他牽著她的手,一同往深山前進。

  行行復行行,他們走過無數上坡、下坡、碎石坡,有耿玦照顧,她覺得很輕鬆,但看見前頭等著她的路之後,臉都綠了。

  「那個……那個我們真的還要往前走嗎?」

  老天,那條路真的能走嗎?左右兩側都是斷崖,能走的路,只有一個腳丫子大……她還沒走腳就軟了。

  「是稜線。」耿玦對這條路線很熟,很快就知道她腳軟的原因,「跟著我,不會有事的,走吧。」不給她多想的機會,他牽著她的手,繼續往前走。

  走過令人心驚膽跳的稜線,荒木堇不斷地替自己捏冷汗。

  比較特殊的路段過去了,接下來就可以輕鬆前進了,耿玦邊走邊和荒木堇聊天。

  「對不起喔,我又誤會你了。」荒木堇一臉歉疚。戀愛中的女人,是不是都比較笨,比較沒有判斷力?

  「我也對不起妳,把妳一個人丟在家裡,害妳那麼寂寞,對不起。」他愛憐地摟摟她,這輩子從來沒有向人道歉過,卻為她破了例。

  她是他最重要的人,怎麼能放她過那種苦不堪言的日子?

  荒木堇的眼眶不禁熱了起來,他從來沒有對她低頭過。

  「我要妳記住一件事,」他堅定地望進她的眼眸,在那深不可測的憂傷中,看見自己的倒影,「妳是我唯一的選擇,除了妳,我不會再有別人。」

  荒木堇吸吸鼻子,兩顆豆大的眼淚就那樣滾了下來。她等這句話,等了好久好久。

  「唯一嗎?那是排第幾呢?你的周圍有那麼多人、那麼多事……」他所指的唯一,是排名第幾?

  她把他排在第一位,他呢?是不是也將她排在第一?

  耿玦沒有回答,荒木堇的心情開始低落。他不回答,是不是因為答案很殘酷?

  她是他唯一的選擇,卻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

  荒木堇想追問,卻沒有了餘力,因為緊接著是挑戰人類極限的地形。

  只有一個腳掌能過的峭壁、只有山猴才爬得上的巨石、踩不穩的獨木橋、險峻的碎石坡……

  荒木堇每過一關,總要拍拍嚇得幾乎罷工的心臟,慶幸自己還活著。

  「到了。」耿玦一路帶領她到一間隱密的小山屋。

  山屋很小,裡面只有一張木桌和一個通鋪,其餘的空間只剩半坪。

  「先把這件衣服穿上。」耿玦塞給她一件衣服,又從背包裡拿出不少小型器具。

  那些小型器具在他手中,搖身變成炊具。

  山林中鳥聲啁啾,好像很愉快,荒木堇的心情卻沒那麼好。

  「餓了吧?先吃點這個。」耿玦遞給她一塊蛋糕和一杯剛煮好的熱開水。

  荒木堇接過來吃了一口,他怎麼知道她餓了?他自己為什麼不吃,是因為他把她看得比自己重要嗎?

  耿玦看見她緊皺的眉心,淡淡一笑,「在煮晚餐之前,我們先去走走吧。」這個小傻瓜,又給自己找煩惱了。

  荒木堇來不及答應,就被他拉著走。

  「帶妳去看好東西。」他說,像興奮的頑童。

  走下小木屋的台階,走上好像隨時會有綠色小精靈飛出來的林木小徑,荒木堇的心情不禁愉快起來。

  「走慢一點啦,」她捨不得讓美景太快從眼中溜走。

  「瞧!」走了不知多久,他指著石壁上奔騰而下的山泉。

  「哇!」泉水傾洩而下,又從巨石上彈起,壯闊的水聲中,滿天珍珠飛舞。荒木堇被震撼得無法言語。

  「還有……」耿玦帶著她,繞過山泉,到另一邊的斷崖,「那裡!」

  「是雲海。」荒木堇驚喜的大叫。

  不,那不只是雲海。

  雲盤據著整個斷崖,像一片寧靜的汪洋,在夕陽的五彩羽衣中,變換動人的姿態;霧從不遠的樹梢上飄下來,為山林穿上薄紗,夕陽因而變得神秘迷離……荒木堇從來沒看過這麼美麗的景色,心裡的激動無法形容。

  「妳應該也發現了,因為前面那段路太險峻的關係,所以這裡沒有人來。」他拉她坐到一塊平滑的石頭上,嗓音低低的,與風相唱和。

  她感激地拉著他環在胸前的大手,如果不是他,她看不見這絕世美景。

  「這裡是我的天堂,那座小木屋是我親手建的,還在前面設下陷阱,不允許任何人闖入,也從來沒有人跟我一起來過。」他握著她的手。

  荒木堇抬頭看他,對他話中的含義感到欣慰和無上榮幸。

  「妳問我,妳排第幾,我可以告訴妳,我最喜歡的是這片山林,而妳……跟它齊名。」他無比誠懇慎重。

  「如果我並不喜歡這麼辛苦的到這山裡來呢?」她狡黠的問。

  耿玦笑了起來,「那我會帶一片美景和一瓶清新的空氣回去給妳。」

  「那樣在你心中,我到底排第幾啊?」荒木堇追問,像在追討一個永世不渝的承諾。

  「我們有兩天的假期,妳會慢慢知道。」耿玦笑著,在他心中,她早就無人能敵了。

  「先搶先贏,我要排第一。」荒木堇嚷嚷。

  她父親說過,這世上的好事不會自動落到人們頭上,想要就得主動去搶。

  耿玦但笑不語。又不是賽跑,搶第一做什麼?她就是這麼可愛。

  「除了排第一之外,我還要……」欸,這樣會不會很厚臉皮?荒木堇的臉漸漸紅起來,話也說不下去了。

  「還要怎樣?」耿玦臉上的笑意加深了,她嫣紅的臉頰,比彩霞更迷人。

  「還要……」在他的笑意中,荒木堇愈形困窘,「你不可以笑我喔。」

  「好,不笑妳。」他毫不考慮的答應,很想知道是什麼事讓他的愛人這麼害羞。

  「可是你要先答應我。」荒木堇覺得這樣比較保險。

  「答應妳什麼?」耿玦有點迷惑。

  「我不管啦,反止你先答應就是了。」荒木堇耍任性。

  她這個要求會不會顯得有異性沒人性?唉呀,她老爸八成也忙著統馭天國的道上兄弟,沒空注意這麼多的啦!

  「好吧,我答應。」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會去摘下來。

  「把頭低下來。」她對他招手,要他附耳過去。

  耿玦失聲輕笑,這裡又沒別人,附耳幹嘛?她愈可愛,他就愈愛她。

  但他還是附耳過去了,原來熱氣吹在耳邊是暖暖、癢癢的感覺,而更令他心動的,是她以迷人的嗓音說:「我還要……生你的小孩。」

  耿玦瞬間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最幸運的男人。

  「你答應了喔,不可以反悔,反悔會……」

  耿玦吻住那太聒噪、太沒自信的嘴。

  他答應,他早就答應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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