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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yusu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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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蕭鼎 ]【誅仙】[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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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21:37:2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夜談
三人沉默了一會,還是曾書書性子活潑,人也機靈,看出林驚羽和法相之間有些尷尬,便先開口微笑道:「林師弟,你是怎麼來的?」

林驚羽雖然和曾書書不是很熟,但一來在這種陌生之地看到同門,先有幾分親近之意;二來他心裡知道當年曾書書與張小凡要好,不知怎麼,對他便有些好感,當下點頭道:「剛才在瘴氣中我和諸位師兄失散,一路疾衝,居然也衝了出來,落到離此不遠的地方,正好望見這裡有法寶毫光閃動,便趕過來看看。」

曾書書呵呵一笑,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道:「看來我們還挺有緣的,在這種凶險地方,還是人多比較好,是吧!法相師兄?」

法相微微一笑,點頭道:「不錯……呃,雨停了?」

曾書書與林驚羽一怔,抬頭向天空一看,果然不知何時,剛才還下個不停的雨勢,竟然漸漸小了下去,此刻天色漸亮,連天空看去也彷彿開闊了幾分。

林驚羽深深呼吸,只覺得雨後林間的空氣,清新無比,彷彿還帶著絲絲甜味,滲入心底。

法相回頭望了望那已經完全合攏起來的奇花,道:「這裡古怪甚大,這怪花也非善類,不可久留,我們還是先離開此處吧!」

林驚羽沒有說話,曾書書微笑道:「法相師兄說的對,我們走吧!」

說著,他轉頭看了看林驚羽,林驚羽默默點了點頭。

當下三人整理後,紛紛馭起法寶,騰空而起。

曾書書在半空中沉吟片刻,對他二人大聲道:「法相師兄,林師弟,這片森林大的驚人,而且毒蟲異獸、種種兇惡之物數不勝數,只怕那傳聞中的異寶正是在這林間深處,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林驚羽奮然道:「曾師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曾書書看了他一眼,又轉頭向法相望去,只見法相微笑合十,顯然也沒有什麼異議,當下笑道:「如此也好,我們便好好探探這等蠻荒惡地,到底有什麼異寶出世?」

三人都是精神一振,催動法寶,化作三道毫光,繼續向森林深處飛去。


夜幕漸漸低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林驚羽等三人搜索了半日,卻一無所獲,那傳聞中的異寶連個影子都沒看到。這倒也罷了,偏偏這片古怪森林之中種種怪獸毒蟲,當真是見識了不少,其中頗有些匪夷所思的,有時候連他們人在半空,飛過一棵大樹旁邊,居然大樹上一根枯枝突然也化做灰色毒蟲,張口咬了過來。

如此這番連著下來,三人雖然靠著本身修行過人,都是各門中出類拔萃的人才,大都有驚無險地渡過了,但也不禁暗暗驚心。

此刻見夜色漸深,三人商量了一下,正好找到一塊林間大石,看去倒還平整,三人便落腳到上邊休息。

曾書書小心翼翼走到一邊,凝神戒備,同時將法寶軒轅劍馭起,襯著微光,仔細提防,挑挑揀揀,最後好壞揀了些比較乾的枯枝回來,準備生火。

林驚羽在一邊看著看著,突然忍不住苦笑一聲,曾書書聽在耳裡,與他對望一眼,知他心意,不由得也是呵呵笑了出來。

青雲門建派兩千年來,要說揀柴火揀的最仔細,最小心謹慎的,一定便是今日的曾書書!

回過頭來,曾書書從懷裡拿出火摺子,但白日一場大雨,這附近木柴都有些潮濕,生了好半天,冒出了許多濃煙,這才點燃了火。

法相向周圍望了一眼,只見森林中黑幕沉沉,沉吟片刻,向林驚羽與曾書書打個招呼,示意他們坐的緊密些,隨後深吸一口氣,口中緩緩頌咒,法寶「輪迴珠」從他手間緩緩祭起。片刻後,柔和的金色光芒閃爍,擴展出去,在外圍形成了一道六尺方圓的金色光環,將三人籠罩其中。

夜色中,他們三個人的面色在輪迴珠柔和的光芒下,都被映的有些淡淡金色。林驚羽與曾書書都是名門出身,法相這一手道術自然看的清清楚楚,林驚羽雖然對他心有芥蒂,但也和曾書書一樣,登時都露出驚佩之色。

曾書書微笑道:「法相師兄好法力,佩服,佩服!」

法相微微一笑,道:「這裡毒蟲實在太多,只怕這小小火堆之光,還不足以防禦,有了這『般若心圈』,今晚我們也不必擔憂尋常的毒物了。」

說罷,他向二人淡淡而笑,目光有意無意地向林驚羽望去,林驚羽看了他一眼,緩緩低下了頭,沒說什麼,法相慢慢移回目光,望著三人中間的那個小火堆,火光倒映在他眼中,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著什麼?

這時場中氣氛漸漸安靜下來,三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只聽見周圍深深夜色、沉沉黑暗之中,突然起了風。

這風聲彷彿嗚咽一般,如久遠前傷心女子獨自哭泣,在林間輕輕飄蕩,掠過樹梢,拂過枝葉。

整座黑暗的森林,在這個漆黑的深夜裡,突然彷彿有了生命一般,敞開了胸懷,讓它的子孫在它無限寬廣的胸口,自由的活躍歌唱。

夜色更深,風過林梢。

火光搖擺不定。

法相閉目打坐,曾書書彷彿也累了,和衣躺在火堆旁邊,似乎已經睡了。只有林驚羽依然坐在火堆的另一側,毫無睡意,目光炯炯,怔怔地望著那燃燒的火焰。

緩緩的,他伸出手去,拿過一根枯枝,「啪」的一聲拗成兩段,輕輕投入火堆之中。

火焰慢慢吞食了枯枝,看去又旺盛了一些。林驚羽忽有所感,向旁邊看去,只見法相不知何時睜開眼睛,默默地望著他。

「林師弟。」似乎顧忌到正在睡覺的曾書書,法相特地放低了聲音,低聲道:「你怎麼還不休息?」

林驚羽收回目光,重新看著面前的火堆,過了一會才淡淡道:「大師你不是也沒有睡嗎?」

法相道:「小僧向來打坐休憩,已成了習慣,倒是林師弟你年紀尚輕,還是要多休息才是。」

林驚羽默默無語,半晌之後,忽然道:「這十年來,我向來很少睡覺。」

法相一皺眉,有些奇怪,道:「為什麼?」

林驚羽眼中倒映著身前燃燒的火焰,一閃一閃,緩緩道:「只要我合上眼睛,就會想起無辜慘死的草廟村鄉親,就會想到如今不幸沉淪魔道的小凡兄弟。」

「啪!」一聲脆響,在幽深的夜裡輕輕迴盪開去。林驚羽把手中的枯枝再次拗斷,然後慢慢投入火堆之中。

夜幕漆黑,黑暗中的森林彷彿在遠方的寂靜裡,無聲地咆哮。

法相默默地望著林驚羽,微弱火光旁的那個年輕人,此刻身影看去彷彿有些孤單,卻又那麼倔強。

半晌,他收回了眼光,望著在自己身前半空中,輕輕沉浮的輪迴珠,忽然道:「你還記掛著張小凡張師弟嗎?」

林驚羽沒有回答,但目光冰冷,向法相望來。

法相眼中有著淡淡傷痛,但聲音還是比較平和,緩緩地道:「這十年來,他入了魔教鬼王宗,如今已經是鬼王宗的副宗主高位,天下人都知道,他遲早是鬼王宗的下一代鬼王宗主。」

說到這裡,他慢慢轉過頭來,迎著林驚羽的眼光,眼角彷彿抽搐了一下,但仍然還是繼續說了下去:「這十年來,他殺人如麻,噬殺成性,連魔教中人也冠以血公子而不名,全天下正道視為心腹大患……」

「夠了!」林驚羽突然喝了一聲,牙關緊緊咬住,手中握拳能隱隱看到青筋。

法相凝望著他,卻還是說了下去:「如果有一天,你面對他,你怎麼辦?」

夜色漸冷,彷彿整個天地,都是這般冷淡而無情。

林驚羽英俊的臉龐之上,被火光金光輕輕倒映,他緩緩閉上眼睛,深深呼吸。

「他是我的兄弟!」也不知過了多久,在一片寂靜中,林驚羽突然這般開口,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的猶豫遲疑。

法相看著他,沒有說話。

林驚羽慢慢低下了頭,聲音也低沉了幾分:「我知道,他如今已經沉淪魔道,回不了頭了。日後再與他相見時刻,多半便是誓不兩立的仇敵……」

「啪!」他拗斷了第三根樹枝,然後緩緩放到火堆裡,靜靜地道:「只是我們生死決鬥也好,誓不兩立也好,我也不去管你們這些正道前輩怎麼想的,在我心裡,縱然是正魔不兩立,遲早一戰,不管是他要殺了我,還是我要殺了他,我也當他是我兄弟。」

他微微一笑,帶著幾分苦澀和決絕,淡淡地道:「他是我這一輩子,唯一的兄弟!」

沒有人說話了。

古老的森林裡,越發寂靜了,冷冷的風中,彷彿有誰在那樹梢,在那遙遠的天邊,悄悄嘆息……


曾書書忽然睜眼,翻身坐起,眉頭緊鎖,似乎在凝神傾聽什麼,倒是把法相和林驚羽都嚇了一跳。

林驚羽訝道:「曾師兄,怎麼了?」

曾書書面色凝重,道:「有些不對勁,你們聽!」

法相與林驚羽都是一驚,剛才他們談話談的入神,一時竟都不曾注意到身邊動靜,此刻連忙注意向四周觀望,凝神聽去。

森林中,除了依舊嗚嗚吹過的風聲,似乎還是一片寂靜,什麼動靜也沒有。但片刻之後,他們同時皺起了眉頭,遠方,竟然傳來了輕微的,但是密密麻麻的「沙沙」聲音,彷彿是百蟲夜行,雖然隔著黑暗看不真切,那聲音又似乎很是遙遠,但這等細細聲音,聽來竟有幾分讓人毛骨悚然!

三人面上神色驚疑不定,林驚羽皺眉道:「難道又是什麼毒蟲?」

曾書書強笑了一下,道:「只怕數目還不少呢!」

三人對望一眼,都是望見別人眼中的憂色,在這個毒蟲遍布、凶險難測的死澤之內,僅僅一日下來,他們已經對這裡的凶物有了幾分戒心,而且這裡各種各樣的古怪之物實在太多,真不知道又會出來什麼東西?

就在他們三人正凝神戒備的時候,前方森林遠處,忽地喧嘩之聲大作,片刻後一聲怒喝夾雜在一片蟲鳴聲中傳來,林驚羽等三人都是一怔,曾書書首先叫了出來:「是焚香谷的李洵師兄!」

林驚羽神色一震,疾道:「李師兄可能遇險,我出去接應……」

他說著身子正要動作,忽地旁邊伸過一隻手來,將他拉下,卻是法相,只聽他快聲說道:「我去,這裡凶險非常,你們二人在這般若心圈之中,不可輕動。」

說著,也不待林驚羽和曾書書反對與否,身子一飄,月白色的僧袍托著身子凌空飛起,片刻後他的身影就沒入了前方黑暗之中。

林驚羽與曾書書都是怔了一下,但只不過片刻之後,前方嘈雜之聲再次大作,怒喝連連,蟲鳴喧天,其間夾雜著幾聲驚疑之聲,顯然法相已經到了李洵附近,與那些不知名的怪物接上了手。

夜幕深深,森林裡冷冷夜風,突然間似乎也大了起來,聲聲淒厲,前方喧嘩聲音越來越大,但黑暗卻如不可逾越的高牆,擋在了曾書書和林驚羽的身前。

似鬼哭,似狼嚎!

就在林驚羽和曾書書都漸漸沉不住氣,準備衝出去的時刻,忽地前方一聲銳嘯,瞬間蟲鳴寂滅,黑暗深處人影閃動,兩個身影同時飄了回來,正是法相和焚香谷的李洵,二人身上衣服都有撕扯破開的地方,李洵身上更是隱隱見血。

只見他們身形極快,不出片刻,便飄回了這個金光閃閃的圈子之中,林驚羽和曾書書急忙上前接應,卻見他們二人臉上都有幾分疲倦之色。

也不等林驚羽他們問話,李洵劍眉一動,突地喝道:「小心!」

眾人又是一驚,卻只聽著周圍森林黑暗之中,忽地蟲鳴之聲大作,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密密麻麻,將他們包圍在中間,也不知有多少陌生而恐怖的眼光,散發著幽幽光芒,在黑暗中窺視著他們!


「什麼東西?」曾書書睜大眼睛,向四周望去,口裡同時向法相和李洵問道。

李洵寒著臉,道:「是許多巨蟻,大家小心!」

林驚羽和曾書書都是一怔,曾書書奇道:「是什麼?」

正在這時,旁邊的法相突地輕聲道:「小心,來了!」

眾人一驚,連忙凝神戒備,只見在火光和輪迴珠金色的光芒照耀下,周圍森林深邃的黑暗中,沙沙之聲大作,漸漸的黑影攢動,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

等黑影到了近處,林驚羽等人看的仔細,登時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見周圍不斷從黑暗中爬出來的怪物,都是螞蟻模樣的怪物,但這些東西每一隻卻都有常人小腿一般大小,而數量卻似乎是無窮無盡一般,瞬間沙沙的毛骨悚然的聲音,充斥了這個林間空地。

曾書書等人饒是修行頗高,此刻臉色也白了幾分,但那些巨蟻不知是對法相布置的般若心圈,還是場中燃燒的那堆火焰有些畏懼,雖然靠的近了,但也只是圍在半丈之外,並沒有靠近,但是從黑暗中湧出來的巨蟻卻是越來越多,怕不下至少數萬隻。

黑影幢幢,四人臉上都有些發白,風聲淒厲,掠過這古老森林,彷彿也在嘲笑這些愚蠢人類,騷擾了這裡亙古的安寧。

那悠遠的風聲裡,彷彿還有一縷幽幽笛聲,隨風飄蕩。

李洵臉色一變再變,突地提聲大喝道:「哪一個魔教妖孽,在這裡裝神弄鬼?」

他這一喝,聲勢不小,瞬間彷彿連風聲也暫時停了下來。

這一下不止曾書書和林驚羽,連法相也吃了一驚,他剛才出去接應李洵,也只是看到無數巨蟻,並不曾發現什麼魔道人士,當下立刻問道:「什麼,這些巨蟻是魔教妖人搞的鬼?」

李洵哼了一聲,目光凌厲,向四周看去,道:「不錯,入夜時候,我在這附近突然遇見一個陌生男子,喝問之下,那人立刻就翻臉動手,用的正是魔教妖法。至於這些怪物,都是那廝不知用了什麼邪門歪道,竟然可以馭使此等凶蠻之物……」

李洵話音未落,忽地黑暗中有人輕笑一聲,道:「這位正道大俠說的可真是有板有眼,不過我記得似乎是你先向我動手的吧?」

這聲音是個男聲,聽起來年紀似乎不大,但聲音飄忽,一時分辨不出他身在何處?

李洵臉色一變,在這等不利局勢之下,卻也無一絲畏懼之色,大聲道:「你既是魔教妖人,我自然要除妖降魔,是男人的就站出來,我們單獨決鬥三百回合,用這些無知畜生,算什麼英雄?」

那男聲忽地一笑,淡淡道:「英雄是你們這些正道大俠當的,輪不到我。」

隨著他說話之聲,笛聲幽幽響起,那片巨蟻突然分開,讓出一條道來,一個年輕男子緩緩從黑暗中走出來,站在金色般若心圈外頭,含笑而立,氣度儒雅。

正是萬毒門秦無炎!

法相面色嚴峻,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忽然道:「年紀輕輕,道行深不可測,又能馭使萬千毒蟲,莫非是人稱毒公子的萬毒門秦無炎公子嗎?」

秦無炎眉頭一皺,轉過眼來仔細看了看法相,忽地微笑道:「原來是天音寺的法相大師,難怪法眼如炬,在下正是秦無炎。」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悠然道:「人說如今正道三大門派年輕弟子之中,公認以天音寺法相大師為翹楚,智深德高,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秦無炎這裡有禮了。」

說罷,微微點頭,臉上含笑。

法相眉頭一皺,幾乎就在同時聽到旁邊李洵嘴裡輕輕哼了一聲,心中一凜。

秦無炎面上掛著笑容,但心中卻是急轉念頭。與其他人不一樣的,他出身於魔教萬毒門,進入到這有無數凶獸毒蟲的內澤之中,別人視若畏途,對他來說,卻與突然進了寶山一般,實在是歡喜之極。

尋常可遇而不可求的劇毒之物,此刻竟然遍地都是,其中更有無數他往日也聞所未聞的奇異毒蟲,在他這用毒的大行家看來,簡直比萬千金銀還更寶貴十倍。

萬毒門在魔教之中,向來特立獨行,修行法門雖然與其他各宗派都是出自「天書」,但他們所繼承傳襲下來的,卻是以神奇修真法門,輔以種種奇毒之物加以修煉,故數百年來,這一門派之中出來的一眾高手,往往都是用毒的大行家。

而能夠找到最烈最毒的毒物,對萬毒門門人來說,在修行中的幫助之大更是不可估量。

秦無炎乃是當今萬毒門門主毒神的關門弟子,天資極高,在用毒一道上更是天縱奇才。進入此內澤之後,一見此處景象,登時驚喜萬分,連日來搜集了許多毒物,更碰上了這死澤之中特有的劇毒巨蟻,秦無炎嘗試用萬毒門「控妖笛」一試,也許是魔教天書果然是含天地不測之造化,這等蠻荒凶物,竟然也在天書流傳下來的法門中被秦無炎控制成功。

秦無炎大喜之餘,突然碰見了焚香谷的李洵落在附近,二人相見不合,動起手來,秦無炎乾脆直接就把這無數「死澤巨蟻」招了出來,李洵道行雖高,但被這等無數巨蟻圍住,登時也只有招架之功,若不是法相及時趕到,險險便要吃了大虧。

只是如今這形勢,連同法相、曾書書和林驚羽、李洵等四人,卻是一起被這個年紀輕輕,但手段通天的秦無炎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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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舊時意
秦無炎目光流轉,向法相等四人一一看了過去,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出這四人都是出色的人才,若憑著真實道行,自己只怕在他們四人面前還討不到好處去。

只是萬毒門向來修行劍走偏鋒,古怪法門或者說是邪門歪道極多,秦無炎此刻控制著這一大堆死澤巨蟻,加上身上還有無數毒物,卻是全然不懼,反而是面色如常,看這場面,還是他大大占了上風。

曾書書腦筋向來靈活,此刻卻也不禁大是頭痛,看著這一片片面目猙獰的死澤巨蟻,腥氣撲面而來,當下低聲對旁邊三人道:「現在怎辦,我們是走是戰?」

李洵皺了皺眉,卻沒有說話,其實以他往日的性格,此刻決然是不肯後退的,只是剛才與這死澤巨蟻一場惡戰,雖然憑一人之力他就殺死了上百隻巨蟻,但這無窮無盡無數的怪物一擁而上,那恐怖力量卻令他心有餘悸。

法相沉吟不語,林驚羽突然開口道:「我看可以一戰。我料這些死澤巨蟻必定不是被人豢養,而是被這魔教妖人用什麼妖法給控制住了,只要我們纏住此人,便可一戰而勝。」

法相點了點頭,道:「林師弟說的有理,你們二位……」

曾書書思量片刻,道:「林師弟說的不錯,而且我們四人對著他一人,還落荒而逃,那也太過丟臉了。」

隨著三人的目光都向李洵望去,李洵乃是焚香谷近年來最出色的人才,向來自傲,若不是秦無炎不知道從哪裡召來了無數巨蟻,否則他當先一人就和秦無炎對上了。此刻面對其他三人目光,這個臉他如何丟的起,自然也是斷然道:「戰!」

法相立刻點頭,隨即低聲道:「待會我們分做兩隊,麻煩李師兄和曾師兄在一旁為我們暫時抵住這些巨蟻,我和林師弟一起攻向那秦無炎,如何?」

三人一起點頭。

他們在這廂商議,秦無炎站在外圍卻也念頭急轉,剛才他驅動巨蟻圍攻李洵,但李洵道行之高,仍是出他意料之外,只一人之力,就殺死了近百頭這些皮堅骨硬身具劇毒的巨蟻,而場中其他三人看去,只怕道行也是不低,尤其是那個天音寺的法相,這些年來名聲更是極大。

別的不說,單看眼前這一個般若心圈,隱隱含佛門降魔大力,竟使得死澤巨蟻在自己不曾驅動之下,本能地離開那個金色光圈,這份修行道行,委實非同小可。

他正自苦惱如何對付這四人,忽然前方呼嘯聲起,只見金光一閃,般若心圈收了回去,那四人竟是一起向自己撲了過來,而旁邊的巨蟻也是一陣騷動。

秦無炎不驚反喜,大笑一聲,左手翻轉,出現了一個小小黑色鐵笛,卻不放在嘴邊吹奏,而是徑直在半空劃過,左手在笛上幾個空洞點了幾下,登時半空中響起低沉幽靜的聲音。

人聽了倒沒什麼,但地下那無數死澤巨蟻卻彷彿突然得到什麼命令一般,登時全部騷動起來,紛紛張牙舞爪向正道四人撲來。

李洵與曾書書早料到會有如此情況,同時向前,馭起法寶,只見法寶毫光閃處,登時將當先撲來的十幾頭巨蟻震飛,但他們二人手臂卻也反震得隱隱發疼。李洵畢竟剛才與這些巨蟻交過手,有了經驗,不覺得什麼意外,曾書書卻是不禁變色,暗想這些畜生當真厲害。

他二人奮起神威,片刻間將無數巨蟻擋在一旁,林驚羽和法相身化毫光,如電衝上,斬龍劍化做沖天碧光,立刻把周圍森林黑暗逼退了數丈之多,當頭向秦無炎斬了下去。

這一劍威勢之大,連秦無炎也皺了皺眉,暗想這些正道傢伙果然不是好對付的。只是看他神色卻並無慌張之意,左手依然舞動控妖笛,發出嗚嗚異聲,指揮無數死澤巨蟻圍攻上來,右手上則現出了一把清光四射的匕首,堪堪抵住林驚羽的這一劍。

法相在後面看在眼裡,眉頭一皺,認出這把匕首正是十年前青雲之戰中,毒神所用的萬毒門奇寶,沉聲道:「『斬相思』?」

秦無炎聞言一怔,眼中閃過一絲佩服之色,一邊與林驚羽相持,一邊道:「法相大師果然見識過人,正是『斬相思神匕』!」

法相閃身到林驚羽身邊,卻也沒有急著出手,淡淡道:「可惜如此神兵,閣下這般人才,卻是誤入歧途,何不回頭是岸?」

秦無炎大笑,左手舞笛,右手匕首清輝閃動,忽地連行五步,身形瀟灑,口中吟道:「紅顏遠,相思苦,幾番意,難相付。十年情思百年渡,不斬相思不忍顧!」

他一向平和的臉色,此刻忽然浮現起淡淡紫氣,與身前斬相思神匕發出的清輝交相輝映,瞬間清光大盛,將斬龍劍的碧光漸漸壓了下去,同時少見的面現傲氣神色,朗聲道:「大師看我沉淪魔道,我卻笑大師心中癡迷,這世間萬道,在在道理,難道你的岸方是岸,我的岸便是海嗎?」

法相微微一笑,也不把他的話放在心裡,正想出手相助林驚羽,忽只聽在秦無炎身前一片清光之中,林驚羽的聲音堅定無比的傳來:「天生萬道,本為一體,正義道心,正在世人心間。你是魔,我是正,我便要除妖降魔!」

一聲清嘯,斬龍劍龍吟大作,碧光閃耀,沖天而起,從一片清光中破體而出,瞬間劍氣縱橫紛紛如雨,漫天蓋地向秦無炎衝去。

秦無炎眉頭一皺,不料此人竟然強悍如此,此刻他只要用斬相思神兵回身追擊,多半便能重創於他,但面前斬龍劍這一往無前、當者披靡的一劍,他自問也難以接下,只得閃身躲過。

這般一分神,手中慢了些,那裡操控死澤巨蟻的控妖笛便一時顧不上了。在後邊苦苦抵擋的曾書書和李洵好不容易才喘了一口氣。雖然不過是片刻工夫,但這些凶蠻之極的巨蟻悍不畏死的紛紛衝上,他們也委實頭痛的緊。

曾書書開口大叫:「喂,法相師兄,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點化人家啊!拜託快快動手,不然我們被這些畜生吃了,你可要替我念往生咒了!」

法相苦笑一聲,也不多說什麼,看著場中秦無炎又抵住了林驚羽一波高過一波的攻勢,當下朗聲道:「秦施主小心了。」

話音一落,輪迴珠閃爍著金色光芒,從斜刺裡飛了過去。

秦無炎眉頭一皺,眼前這個林驚羽道行之高,已經出乎他意料之外,現在又加上一個法相,只聽他哼了一聲,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忽地右臂袖裡飛出三道黑影,迅速分開,從三面向法相急飛而去。

法相神色肅然,不敢大意,輪迴珠飛到半路,瞬間金光大放,迅疾無比地擋去了其中兩道黑影,但仍有一條從金光中透了進來。

法相「嘿」了一聲,忽地並指如刀,白皙的手掌平伸出去,對準那飛來黑影,一聲叱喝:「嘟!」

那黑影在半空中突然劇烈顫動,片刻之後如受重擊,從半空掉了下來,卻是隻黑色小蛇,頭做三角,顯然含有劇毒,掉到地上掙扎扭曲了幾下,便沒有動靜,想是死了。

秦無炎一怔,點頭讚道:「『定神通』!果然不愧是佛門天音寺第一傳人,大師道行之高,在下實在佩服的緊,不過大師這般隨意殺生,也不知道佛祖會不會怪罪啊?」

法相還未說話,林驚羽已然在前頭奮力攻去,將秦無炎籠罩在一片碧光之中,口中冷笑道:「你們這些妖孽,平日裡殺生無數,作孽無窮,到了這個時候卻一臉正氣的質問別人,當真無恥!」

秦無炎哈哈一笑,躲過斬龍劍無堅不摧的鋒芒,斬相思神匕泛起清光,反擊回去。同時右手抖處,片刻間從他袖子裡又飛出了七、八道影子,褐色、黑色、暗紅、赤黃都有,藉著法寶毫光,眾人只看見竟然都是各種各樣的蠍子、蜈蚣等劇毒之物,紛紛向法相衝去,一時將他堵在遠處,不能過來。

眾人都是為之啞然,心道魔教妖人果然邪門,這麼多的毒蟲怪物藏在身上,也不怕被反噬一口,其中人在遠處的曾書書想的最遠,居然想到萬一被同門那些師姐師妹看到這無數毒蟲,不知道會不會被嚇的全身發軟,連法寶也提不起來了?

他這個念頭才一閃而過,手邊一鬆,卻險些被一隻巨蟻在腳邊咬了一口,幸好只是咬破了鞋子邊緣,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凝神應付。

只不過他和李洵同時要應付這無數巨蟻,壓力實在太大,這片刻工夫,他們二人又殺死了上百隻巨蟻,但這些畜生彷彿是無窮無盡一般,依舊紛紛湧來。

曾書書與李洵對望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有退卻之意,曾書書正想回頭再行催促那邊,但眼角餘光卻突然發現,森林深處一道輕微藍色一閃而過。

他下意識地一怔!

前方秦無炎眉頭緊皺,幾乎也是在同時,心中萌生退意。今日在場中這四人實在不好對付,前邊本來以為所向無敵的死澤巨蟻,竟然被那兩個人生生抵住,半晌都不能越雷池一步;而眼前這個青雲門弟子手中斬龍劍攻勢之烈,實在是自己生平僅見,時不時便看他用出一往無前,根本不留退路的劍勢,實在頭疼。

而那邊種種毒物,看來也阻止不了法相多久,若等此人過來,只怕大勢已去。秦無炎乃是毒神最得意的弟子,年紀雖輕,卻極有決斷之能,此刻當機立斷,右手抖處,又飛出三隻異種蟾蜍纏住法相,右手斬相思清輝大盛,突然間大舉反攻,攻勢之猛,連林驚羽也不得不退了幾步。

便趁著這個時候,秦無炎突地拔身而起,遠離諸人,長笑道:「今晚便到此為止吧……」

他話聲未落,忽地只聽前邊曾書書大聲喊道:「陸師姐,快截住此人……」

秦無炎吃了一驚,眼角餘光頓時看到旁邊黑暗之中突然有藍色光芒泛起,他雖驚不亂,斬相思已然橫在藍光之前,自信這一劍縱然威力再大,自己也可抵擋的住。

不料黑夜之中,藍光雖然泛起,但淒厲風聲之中,突然整個天地之間瞬間寂靜,從黑暗的另一側,無聲無息的一道冰涼感覺湧來,生生在他右邊身子處撞了一下。

饒是秦無炎向來心思慎密,卻終究在這電光石火間吃了暗虧,「哇」的一聲噴了老大一口鮮血出來,胸口衣襟盡數染紅。在這生死關頭,他強撐一口氣,片刻間右臂中「唆唆唆」響個不停,只一眨眼工夫,竟然放出了數十隻劇毒怪物將眾人阻了一阻,人影同時向後遠遠飛了出去,半晌從遠處傳來他憤恨聲音,中氣已然不足,但卻淒厲的很,厲聲道:「鬼厲,算你狠!這一棍之仇,我們來日再算……」

異變陡然而生,在場眾人一時都呆住了,只是秦無炎突然消失,場下無數死澤巨蟻一時失去控制,但這等凶蠻之物向來噬殺,反而更是凶悍地衝了上來,曾書書和李洵抵擋不住,片刻後連法相和林驚羽也被圍了起來。

半空之中那道藍光泛起,在空中微微一凝,突然間竟不顧林間眾人,勢如奔雷快如閃電一般,衝入另一側黑暗之中。那裡有人哼了一聲,隨即玄青光芒亮起,卻沒有交手意思,立刻轉身離開,那道藍光竟是不肯捨棄,立刻追蹤而去。

那兩人何等修行道行,轉眼間只留下殘光掠影,再片刻,連影子都沒有了。

場中法相等人一聲呼喊,齊齊飛了起來,脫離地面,那些巨蟻沒有對手,平白死了許多同伴,想是十分憤怒,對空嘶吼不休。

法相等人也懶得管下面這些畜生,連忙舉目搜索,不料才這一會兒工夫,森林中又是一片漆黑,那一青一藍兩道光影,竟不知去了何方,不由得面面相覷!

半晌,曾書書忽然低聲道:「是他嗎?」

法相沉默片刻,眼中轉過複雜神色,但終是嘆息一聲,道:「應該是他了!」

他們二人對望一眼,又同時向林驚羽望去,卻只見那年輕人凌空而立,夜風吹過,將他的衣服吹的獵獵作響,英俊的臉龐之上,毫無表情,但一雙眼睛,不停地凝望著這片黑暗中的森林,怔怔出神!


夜色深深。

古老的森林裡寂靜一片,彷彿連黑暗深處的蟲鳴聲音,也突然消失不見。

就連吹拂在林間的風聲,也越發的淒厲幽怨,彷彿在述說著黑夜的哀怨。

青色的光芒在黑暗中一閃而過,如踏入黑暗的輕輕過客,但在他身後的那道藍光,陡然現身,便是這般光彩耀眼,衝進黑暗,將黑暗全部逼退,緊緊追著那道青色光芒。

青光在林間忽而穿梭,忽而高飛,速度越來越快,但無論如何都擺脫不了身後那道藍光,從黑暗中向上望去,只見藍光竟彷彿帶著不顧一切的勢頭,緊追不捨,不肯放棄。

是誰,在黑暗中悄悄嘆息?

是誰,在夜色中敞開心扉?

黑暗從四面八方湧來又退卻,風聲撲面然後迅速消失,那曾經熟悉的身影在夜色中不停飄蕩,迴盪在誰的眼中?

「嘶!」

輕輕一聲響,那道青光突然停了下來,隨後消散,現出了鬼厲身影,靜靜站在一棵大樹最高的那根樹梢之上。

離他不過數尺之外,藍色的光影竟然也是說停就停,硬生生停在他的背後,那一柄即使是在這夜色之中也燦爛耀眼無比的天琊神劍,握在白皙的手中,冷冷的,指著他。

夜色深沉。

風聲淒切。

他們的衣服,在風裡輕輕飄舞。

鬼厲緩緩的、緩緩的轉過身來,面對了那一張臉龐。

她是這世間,這般清麗而不可方物的女子,那美麗竟不曾讓歲月有一絲的侵蝕,彷彿讓人窒息,又似要讓人沉醉。

她寒著臉,握著劍,指著他!

天琊如霜般冰冷的劍鋒,就離他咫尺之遙,連喉嚨口上,也彷彿感覺得到那絲冰涼。

和莫名的,在心底深處,那淡淡的哀傷。

風,吹動了樹梢,他們的身子,也在夜風裡,輕輕擺動。

沒有人說話,只是靜靜的凝望著。

這十年的光陰,忽然間,從心底,一點一絲的慢慢翻騰起來,湧在心頭。

她的手,握著劍,白皙如十年前一般模樣,曾幾何時,曾經握在手心嗎?

他微笑了,帶著淡淡的苦澀,輕輕道:「妳還好嗎?」

陸雪琪沒有回答,一個字也沒有說,她的嘴唇因為用力咬著而顯得蒼白,夜色簇擁下的她的身影,淒清而幽美。

鬼厲,不,張小凡,在這個沒有月光,一片漆黑的夜晚,在這個女子面前,他突然像是回到了十年前,身子也彷彿在陰影裡,有不為人知的輕輕顫抖。

「你為何不殺我?」那美麗的女子,靜靜的說著,如霜一般冷的天琊,依舊在她手間,指著他。

他望著她的眼睛,那裡是如此明亮,彷彿無聲的火焰。

他微微低下了頭,許久之後,他看著自己的身影,看著在影子前輕輕擺動的她,淡淡道:「十年之前,玉清殿上,妳又為何不顧一切的維護我,為我說話?」

陸雪琪沒有說話,只是嘴角微微抿動,握著劍的手,那麼的緊,彷彿害怕著什麼?

那般明亮的眼眸裡,閃爍的是誰的身影?

張小凡!

原來還是沒有變嗎?這十年間真的沒有改變嗎?

她怔怔望著,咬住了唇,讓自己依然冰冷,讓目光千萬不能模糊。

可是,是誰的心這般跳動,在久已冰涼的心間激烈跳動,那沉默許久,在無數深夜悄悄徘徊的淡淡溫柔,此刻卻突然如火焰一般的熾熱,在胸膛上燃燒!

嘴邊,忽然有一絲微微的苦澀,是淡淡的濕潤。

她握劍的手,緩緩的垂下了。

她抬頭望天。

風,吹動她柔而美的秀髮,拂過她白皙的臉頰。

原來,天空裡,又開始下雨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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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21:38:2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異兆
天空中飄下了雨。

雨勢不大,天空也顯得有些昏黃,這已經是連續第二天下雨了。

蕭逸才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忽地轉頭,向旁邊那人道:「燕師妹,妳可有什麼發現嗎?」

和他一起站著的,正是焚香谷的燕虹,自從那日在瘴氣之中正道眾人失散之後,蕭逸才進入內澤,因為方向不同,所以沒有碰上法相、林驚羽等人,倒是不久在附近遇上了燕虹,雖說不是同門,倒也倍感親切,這幾日便結伴同行。

只是他們在這片無邊無際的森林中找了好幾日,也還是什麼都沒發現,這裡除了樹還是樹,然後就是天上不停下雨,地上無數毒蟲,委實令人頭痛無比,有時想想,也難怪此處從無人煙,哪裡是人住的地方!

不過話雖如此,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蕭逸才與燕虹在附近細細搜索,同時心裡也有察覺,雖然燕虹對自己很是客氣,但似乎仍隱隱在提防著什麼。

他此刻見燕虹似乎看到了什麼,一直盯著森林裡一處看,忍不住就問了她一句,燕虹聽見,忽然道:「蕭師兄,你看那裡,似乎有些古怪。」

蕭逸才一驚,放眼向燕虹手指之處望去,只見在層層雨絲背後,濃密枝葉之間,突然有一道微弱金光一閃,隨即消失。

蕭逸才心念一動,卻見那金光又過了許久,這才又微微閃了一下,只是那距離似乎又遠了幾分。

蕭逸才與燕虹對望一眼,二人幾乎同時都想起了那個關於異寶徵兆的傳聞,正是巨大金色光柱直衝上天,難道……

片刻之後,他們二人幾乎同時騰空而起,向金光處風馳電掣般衝了過去。

而在這飛行的瞬間,他們卻又似乎下意識地離開了對方遠一些,同時暗中將法寶緊緊操控,也不知在防備著未知的危險,還是身邊的危險……

他二人飛得極快,不久就到了那閃閃金光的附近,避開濃密的枝葉,林子下面一片雜亂,到處是散落碎裂的荊棘,連旁邊粗大的樹幹上也有纍纍的傷痕,更有甚者,前方一人合抱之粗的大樹,竟然也倒了幾棵。

林間,這片狼藉直直通向前邊,看去彷彿似被什麼人或怪物在此發威,硬生生在茂密的林間開出了一條路來。

蕭逸才與燕虹對望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隱約有驚愕之色。便在此時,林子前方,隱隱的又有喧鬧聲音傳來,蕭逸才向燕虹示意,二人輕輕飛起,隱身在枝葉叢中,暗自向前飛去。

飛了一會,只見一路之上到處都是東倒西歪的樹木,其間還有不少死去的動物,多半是躲閃不及,受了無妄之災。而前方那喧嘩聲音也是越來越大,中間還夾雜著佛門念佛聲音。

蕭逸才一怔,心道:「難道是天音寺法相師兄在此?」

正遲疑間,只見前頭忽地亮起一道金光,一聲怒吼轟然而至,瞬間如一道有形聲波振蕩轟鳴,周圍所有樹木枝葉一起發抖,威勢非同小可。

但蕭逸才臉色卻是一變,這「佛門降魔吼」中,卻有焦慮急迫之意,看這情形,卻是大大不妙,天音寺與青雲門關係非比焚香谷,蕭逸才微一沉吟,終於還是衝了出去,片刻後風聲響起,卻是燕虹也跟了上來。

他二人在半空,將場中形勢一覽無遺,都是不由得一怔,緊接著大吃一驚。

只見場中果然有一位僧人身著天音寺僧袍,但並非平和溫文的法相,而是身材魁梧的法善。此刻只見法善全身僧袍高高鼓起,手中一根粗大之極的「金剛降魔杖」舞的如同狂風暴雨一般,金光閃閃,護住全身,同時口中不時怒吼連連。

而在他身前與他動手的,卻是個全身鵝黃衣裳的美貌女子,眉目含情,嘴角含笑,黑髮輕輕飄灑肩畔,一雙眼眸水盈盈的,一眼看去,竟似乎要沉浸其中,再也不願出來了。

蕭逸才不過看了她兩眼,心中忽然便是一陣激盪,只覺得天上世間,卻只剩下了這一個女子,真想著與她一生相守。

幸好他修行多年,道行匪淺,猛的驚醒過來,不由得驚了一下,心道:「這是哪裡來的妖女,竟有如此之強的媚心之術!」

眼見場下法善雖然氣勢嚇人,但在蕭逸才和燕虹眼中,都看出他面色潮紅,其實已經被前頭那美麗女子逼得只能困守不已,若無外援,只怕連半個時辰也撐不過去了。

蕭逸才與燕虹都是暗暗驚心,心中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這女子究竟是什麼人,道行竟如此之高,能將天音寺除法相之外最出色的弟子之一──法善打的幾無還手之力。

眼看著法善敗相盡露,蕭逸才和燕虹對望一眼,叱喝一聲,衝了下去,馭起青雲門通天峰出名的仙劍「七星劍」,化作一道白光,當頭劈下。而在一旁,燕虹手邊也發出一道青氣,正是她的法寶「青靈石」,緊追而下。

那鵝黃衣裳的女子聽得頭上突然傳來叱喝之聲,臉色一變,臉上似有薄怒掠過,只是那萬種風情,彷彿輕怒也化做了動人心魄的美麗,淡淡寫在臉頰之上,勾人魂魄。

蕭逸才畢竟乃是當今青雲門下第一弟子,道行之高,並非尋常人可以相比,七星劍劍芒到處,凌空已伸做巨大劍芒,當頭斬下。那女子眉頭一皺,不敢輕敵,又看到身後另有一個女子,道行似也不低,當下不得已向後飄去,同時右手連動,忽地凌空一抓,憑空裡突然紫光閃耀,耀人眼目,一道瑞氣騰騰的奇異紫色法寶,被她擋在身前,與七星劍和青靈石重重相撞。

「砰!」

一聲悶響,那女子向後飄去,而蕭逸才和燕虹也落在了法善的身邊,蕭逸才低聲向法善問道:「法善師兄,你沒事吧?」

法善臉色潮紅,大口喘著粗氣,半晌才緩過氣來,道:「蕭師兄小心,這女子是魔教合歡派的妖女金瓶兒,厲害的緊!」

蕭逸才與燕虹都是心中一驚,這幾年來,金瓶兒在魔教之中可謂是風雲人物,與秦無炎、鬼厲三人並稱三公子之列,被正道中人視為心腹大患。今日一見,竟是如此一個美艷絕倫的女子,不過一想起剛才初見她時劇烈無比的媚惑,蕭逸才便知此人多半便真的是合歡派一系出身的金瓶兒。

金瓶兒站在前頭,心中著實有些惱怒,本來她進入死澤內澤之後,在其中搜索多日也無頭緒,今日碰上了落單的天音寺和尚法善,二人一言不和,便動起手來。

法善修行多年,一身佛門道法,在天音寺年輕一代中除了天縱奇才的法相,不做第二人想。只是這金瓶兒卻更是厲害,一上來突然便是媚眼如絲,饒是法善佛門定力深厚,竟也在這魔教合歡派秘傳的「媚心術」下,猝不及防吃了大虧,一時心意動盪,一身道法十成中只剩了六成。

這之後,在金瓶兒看似輕描淡寫,實則凌厲的攻勢之下,法善竭力自保,守住靈台一絲清明,苦苦支撐,若不是蕭逸才和燕虹及時趕到,只怕今日法善便要被這金瓶兒降服,過往修行盡廢,為這媚心奇術所控,一生如行屍走肉一般聽從金瓶兒的命令了。

此刻金瓶兒上上下下打量了蕭逸才一番,忽地一笑,聲音輕柔,柔聲道:「這位公子不知與我有何仇怨,一上來便是如此重手,要置小女子於死地嗎?」

蕭逸才向她看了一眼,卻見她明眸如水,亮亮晶晶,在這傍晚時分看去,如夜空明星一般閃亮,真個是令人怦然心動。

蕭逸才不由得手心出汗,強自鎮定心神,不再去直視她的眼睛,朗聲道:「姑娘便是魔教合歡派門下,大名鼎鼎的金瓶兒吧!久仰大名了!」

金瓶兒微微一笑,道:「哦!你認得我?」

蕭逸才道:「在下也是今日初識姑娘,只是法善大師乃天音寺門下,與我青雲門同是正道中人,在下與姑娘一戰,也是分屬應當。」

金瓶兒微微皺眉,隨即微笑道:「如此說來,倒要請教公子是青雲門哪一脈的高人?」

蕭逸才道:「不敢,在下青雲門通天峰蕭逸才,這位是焚香谷的燕虹姑娘。」

金瓶兒眼光在燕虹臉上轉了一圈,見她容貌也頗為美麗,不由得多看了兩眼。燕虹道行在焚香谷年輕一輩之中,向來與李洵並稱雙璧,只是她為人低調,不願出頭,向來有什麼事務,都是李洵出面料理。此刻跟著蕭逸才下來,她也一直沒有說話。

此刻被金瓶兒看了兩眼,她也不禁向金瓶兒望去,不料這一看之下,只見那美麗女子肌膚若雪,眉目如畫,時間稍長,連她也不禁頭腦中微微一昏,不禁大吃一驚,同時臉上微紅,暗道魔教妖術真是無恥邪門,自己女兒之身,竟然也隱隱會為之所惑!


蕭逸才剛才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天色昏黃的黃昏傍晚,此刻又折騰一下,漸漸的天色又黑了下來。

金瓶兒俏立那裡,與蕭逸才等三人對峙,心中暗暗尋思:剛才那一劍修行,這蕭逸才道行著實不低,而且旁邊還有兩人,自己雖然不懼,但死澤異寶尚未出世,在此與他們做這無謂之爭,實屬不智。

如此一想,她心中便有了去意,那裡蕭逸才看了看她臉色,忽地踏上一步,正要說些什麼,但就在此時,死澤深處,瀟瀟不歇的雨勢遠方,忽地傳來一聲如虎嘯龍吟的巨響!

這聲響是如此巨大,連法善剛才做的佛門降魔怒吼也如小兒一般,根本不值一提。

瞬間,天空中風雲幾乎以看得見的速度變幻翻湧,雲氣蒸騰,一層層一幕幕如咆哮奔流的海浪,當真是天地為之變色。

眾人震駭!

只覺得這聲音如刺入腦海的錐子一般,竟是立腳不穩。

片刻之後,在眾人驚愕的注視之下,在那個遠方黑暗深處,忽地騰起一道璀璨耀眼的金色光芒,逐漸明亮,逐漸粗大,到後面化做無比巨大的金色光柱,轟鳴聲中,直衝上天,刺入雲層之中,剎那間將天上地下照的明亮無比,到處都是金色光芒,雲是金雲,樹是金樹!

蕭逸才、金瓶兒等四人被這天地奇觀震懾,一時竟忘了敵對身分,紛紛昂首觀望,只見金色光柱越來越是耀眼明亮,到最後幾乎不可目視,天際風雲翻湧更是激烈洶湧,圍繞著金色光柱急速旋轉不已,形成了一個被金色光芒照的透亮的巨大漩渦。

在這等壯觀景象之下,天地肅然,彷彿其間有什麼至尊至貴之物一般,讓人不由得心生敬意。

許久之後,這個突然出現的金色光柱才緩緩停歇了下來,隨即迅速減弱,來的突然,去的也快,只不過一會工夫,剛才還驚天動地、叱吒風雲的景象已經如長鯨吸水一般收回到黑暗之中。

耀眼的光彩過後,卻是比剛才更深邃的黑暗降臨了大地。

金瓶兒與蕭逸才都是何等心思靈巧之人,瞬間便想到這分明就是傳聞中異寶出世的徵兆,如今親眼見到,這異寶出世的徵兆氣勢之大,實在可用「匪夷所思」四個字來形容,真不知道其中的異寶該是何等東西?

與之相比,眼下之爭實在太過無足輕重,幾乎是不約而同的,金瓶兒、蕭逸才、燕虹同時飛身而起,向剛才金色光柱方向飛去,只有法善略慢,但也緊隨其後。

黑暗中,他們化作四道毫光,飛馳而去,雖然剛才那片金色光柱規模實在太大,無法分辨出具體位置,但異寶出世,顯然就在眼前,一想到這裡,這些在修真道上辛勤修煉的人們,哪有不怦然心動的道理?


死澤內澤的另一角,被金色光柱所帶動吹來的強風,將茂密的樹林枝葉吹得整齊的向一面倒去,只有站在樹梢枝頭的青龍和幽姬,隨風沉浮,不為所動。

隨著那壯觀的天地奇景緩緩收斂,青龍長出了一口氣,輕嘆道:「天地造化,無窮無盡,真非我等凡人所能究其所有。我往日自負博學,不料如今見此奇景,方知世間萬物,實在是天外有天!」

幽姬緩緩收回目光,因為黑紗蒙面,看不清她的模樣,只聽她過了半晌才淡淡地道:「『金芒現世,黃鳥必出』,這句話是刻在伏龍鼎上的銘文。只是那黃鳥乃上古神獸──九天靈鳥,連古卷殘本『神魔誌異』也對之讚嘆不已,難道我們真能對付得了牠?」

青龍微微一笑,道:「三妹,妳何必多慮。當年東海流波山上,鬼王宗主首次運用銘刻在伏龍鼎鼎身之上的『困龍闕』,以伏龍鼎亙古神力,便一舉收服異獸夔牛,便知這伏龍鼎上的『四靈血陣』確有鬼神不測之奇效。如今萬事具備,連鬼王宗主也放心讓我們前來,妳還擔憂什麼,莫非不信鬼王宗主嗎?」

幽姬沉默許久,幽幽道:「宗主雄才大略,我向來敬重,又怎會懷疑。只是,我總覺得,『四靈血陣』這等詭異莫測的東西,我們何必去……」

青龍臉色一變,忽然截道:「三妹,這等事情,並非妳我可以議論,以後在外人面前,千萬就不要說了!」

幽姬面紗微動,向青龍望去,只見他眉頭緊皺,一臉嚴肅,不由得沉默下來,隨即緩緩點頭。

青龍這才放心,隨即徐徐道:「三妹,妳別怪我囉嗦,其實這些年來,尤其是碧瑤小姐出事之後,鬼王宗主性子已經漸漸變化,雖然平日裡對待我等依然客氣尊重,但我看得出他平時處事決斷,殺戮之心已然漸盛,我們畢竟乃是做下屬的,上意難測,還是要小心一些才是。」

幽姬靜靜道:「是,大哥,我知道了。」

青龍看了她一眼,又緩緩轉過身去,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也不知道鬼厲他現在在死澤的哪一處地方?」

幽姬在他身後,向前望去,此刻只見黑夜茫茫,剛才還驚天動地的金色光柱已然不見,只剩下一片黑暗,忍不住問道:「大哥,鬼王宗主不是向來最是信任鬼厲的,為何此次竟不告訴他我們會來到此地,還有我們的來意?」

青龍轉頭向幽姬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幽姬彷彿怔了怔,似乎想起什麼,隨即微微抬頭,望著遠方,隱隱聽她的聲音,低低飄蕩:「又是不能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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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巨樹
天色漸漸亮起來了。

雨歇風止,清晨的第一絲光亮,透過天空中濃濃的雲層和死澤中飄蕩的霧氣,灑了下來。

森林中,到處都是一片寂靜,但緩緩的,隨著那絲光亮,漸漸的開始喧鬧起來。不知名的地方,響起了第一聲的鳥鳴。頓時,隨著枝葉間隙灑下的一道道光輝,整個森林像是從夜的沉眠中甦醒過來一般,或遠或近,到處是清晨裡的歡叫聲,迎接著這新的一天。

此刻的森林間,到處都飄蕩著薄如白紗的霧氣,人走在其中,臉上便隱隱有濕潤的感覺。再加上林間特別清新的空氣,吸入身體,真有心胸開闊的味道。

鬼厲深深的吸了一口這早晨的空氣,面無表情地向前望著,連趴在他肩頭的小灰,也長伸了一個懶腰。

前方數十丈外的地方,就在昨晚那道金色光柱的方向,霧氣突然變得濃厚起來,迷迷茫茫,讓人看不真切。只是這霧氣卻又和內澤邊緣上的瘴氣不同,顏色並非灰色,已然是純白模樣。遠遠望去,只見霧氣在林間輕輕飄蕩,一絲一縷,層層疊疊。

那裡,也許就是異寶的所在!

鬼厲緩緩轉頭,向旁邊看去,陸雪琪正站在離他兩丈開外的地方,一身白衣如雪,默默凝視著前方這片霧氣。

他們,終究還是沒有動手。

整整一個晚上,在初見面那一刻的詫異與隱隱的激動過後,他們二人之間,便是長久的沉默。

兩人之間不過三尺的距離,卻彷彿是比當年「死靈淵」還要巨大的鴻溝,深深的刻在他們中間,更刻在他們的心裡。

即使是在那道燦爛輝煌的金色光柱沖天而起的時候,他們轉身眺望,被天空中金色光芒照亮的臉龐上,在這個異鄉陌生的地方,悄悄望去,也多了幾分冰涼的感覺。

前塵往事,終究是變了……

陸雪琪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轉過頭來,迎著鬼厲的眼光,她的眼睛清澈如水,也許在明眸深處,還有淡淡的漣漪,可是此刻,誰都已經看不到了。

她望著面前那個男子,他就站在林間自己的身旁,此刻這般細細的看去,終於發現,他再也不是當初的那個少年了!

曾經如此熟悉的面容上,多了的是滄桑和沉靜,少了的是天真與笑容。

她微微低下了頭,目光如水,停留在手邊握著的天琊神劍之上,彷彿在想著什麼,片刻之後,她聲音輕輕而飄忽,忽然道:「你回來吧!」

她沒有抬頭,沒有動作,甚至連臉色表情也沒有變化一絲一毫,只有她握著天琊的手,修長而白皙的手指,漸漸收緊。

「……張師弟!」她輕輕的、輕輕的道。

你回來吧……

這四個字,是飄蕩在晨風中的話語,圍繞著他,然後如石子,一顆一顆的衝入他的心田。

鬼厲深深呼吸,閉上了眼睛。袖袍裡冰涼的噬魂,在他的手邊,如最忠實的朋友,從不曾捨他而去!

許久。

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有淡淡的微笑,緩緩地道:「這個名字,我不用很久了。」

陸雪琪的嘴角動了動,慢慢抬起頭來,但終究什麼話也沒有說,沉默了。

他們一直這樣站著,但中間的距離,此刻彷彿又遠了幾分。清晨的光灑在那個絕美女子的容顏之上,緩緩的散發出動人心魄的美麗,林間縹緲的薄霧,也似乎被她吸引,圍繞著她輕輕飄舞。

那一瞬間,她的容顏,似乎也有些模糊了。

陸雪琪轉過身,邁開腳步,沒有再說什麼,向著那片迷霧深處走去,離開了身後的那個男子。

只是,就在她的身影在迷霧中漸漸模糊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那個男子的聲音,緩緩的傳來:「妳會殺我嗎?」

她的身影,消失在白色的迷霧中了,沒有人可以再看到她的眼睛,她的表情,她的身體。

讓人沉默的這個清晨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從迷霧中傳來她飄忽的聲音:「我會的。所以你能殺我的時候,也儘管下手吧……」


天色大亮了,可是走在迷霧之中的感覺,卻依然是昏暗的。這一片地方的霧氣,遠遠比其他的地方更加濃厚,視線也不能看的太遠。

鬼厲走在林間,已經發覺此處除了霧氣之外,雖然也是森林,但和外頭的卻是大大不同。除了一棵棵高大的樹木依然聳立在霧氣之中,地面之上卻很少有外面森林裡那些茂密的灌木荊棘,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此處霧氣太盛,見不到陽光的緣故。

但最讓人驚訝的,便是曾經遍布在死澤森林裡的無數毒蟲猛獸和奇花異草,突然間也消失不見。鬼厲在這片林間走了至少半個時辰,連一隻毒蟲都未見到。

這裡,似乎根本就沒有動物存在,一派死氣沉沉。

鬼厲皺了皺眉,繼續向前走去。肩頭的小灰此刻也安靜了許多,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衫,但一雙機靈的眼睛依舊滴溜溜打轉,不斷向四周張望。因為少了荊棘灌木,還有那些煩人的毒蟲異獸,在地面行走著便顯得輕鬆了許多。自從進入內澤以來,這還是第一次。

陸雪琪比他先進了這片霧氣之中,鬼厲在霧氣之外,故意等了許久,這才進入,此刻,已經根本不知道陸雪琪身在何方了?

只是,他這般在林間走著走著,一邊小心注意著周圍可能出現的異動,心頭卻老是不自期的掠過那個白衣女子的身影。

「你回來吧……」鬼厲對著自己,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輕輕的念著這四個字。

青雲山,大竹峰,守靜堂,小院,竹林……

他嘴角輕動,浮現出一個微帶苦澀的笑容,道:「我已經回不去了,對不對,小灰?」

「吱吱!」猴子小灰輕輕叫了兩聲,也不知道牠是什麼意思。

鬼厲伸手,摸了摸小灰,片刻之後,忽地振作精神,灑然一笑,邁開大步,向著迷霧深處走去。


這一走,又是小半個時辰,林子中的樹木越來越是粗大,到後面幾乎到處都是二人合抱以上的巨樹。鬼厲注視周圍,暗暗心驚。

這十年來,他受當年青雲山一戰的刺激,再加上身邊法寶噬血珠和噬魂潛移默化的影響,除了潛心修行,性子漸漸暴戾噬殺之外,還師從鬼王學了其他學問。而這一代的鬼王,實是個不世出的人才,道行奇高不說,胸中更是博覽群書,胸羅萬象。

因為碧瑤的關係,鬼王幾乎對他視如己出,傾心相授,在他有意的栽培之下,如今的鬼厲非但道法修行,就連見識閱歷,也遠非當年那個無知的青雲門小弟子可以相提並論的。

他此刻觀察這林間棵棵巨木,其實倒也並非都是什麼罕見罕聞的奇樹,其中便有橡樹、楓樹、槐樹等等,換了是在死澤之外的普通山間,也在所多有。但奇就奇在這裡的各種樹木特別的巨大,尋常的只要有他們的一半大小,便已經令人驚愕了,更何況這麼多樹全部聚集在一起。

更奇怪的,還是這些巨樹所在之處,本應該是生機盎然,但這片濃霧之下,如今非但看不到一隻動物,連剛進來時還偶爾見到的荊棘灌木,也全部不見了。甚至地面之上,除了偶爾露出地面的巨樹樹根,就是結實而微黃的泥土,竟然連青草也沒有。

冷冷霧氣之下,是一片肅殺之意。

鬼厲深深皺眉,沉吟許久,環顧四周,只見棵棵巨樹參天,筆直高聳,自己在林間漫步,彷彿是陷入了一個巨大的迷宮。

他忽地袖袍一揮,整個人騰身而起,不願在這詭異的地方多待下去,馭起噬魂,在玄青色的光芒之中,向前飛去。

這一來速度自然快了許多,不過顧慮到異寶所在可能就在這附近,鬼厲並沒有飛到樹林之上,而是僅僅離地六尺,一邊快速飛行,一邊仔細搜索著地面。

時間悄悄過去,樹林裡依然是一片寂靜,只有他破空之聲,迴盪在林間。樹林中的樹木,隨著鬼厲的漸漸深入,軀幹越來越是巨大,此刻映入他眼睛的,多半已經是不可思議的粗到要六、七個粗壯漢子才能合抱的古木,不想也能知道,這裡的樹木,怕不是都有了數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壽命!

在一片越來越是濃厚的詭異氣氛之中,鬼厲的身形,忽然停了下來。

此刻已經天亮許久了,但這裡的迷霧,卻似乎根本沒有散去的跡象,彷彿從亙古以來,這層層迷霧就和這片森林共存一般。

就在這個森林的最深處,鬼厲凌空而立,站在半空,向前望去。

在他的面前,赫然聳立著一道牆!

木牆!

粗糙的樹木紋理,堅硬而帶著微微裂痕,從迷霧深處突然伸出,高達三丈的一道木牆,如虯龍一般強健有力橫在巨木林中,深深扎入泥土。

鬼厲冷冷地看著,一動不動,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這道木牆,眼角開始微微抽搐。隨後,他慢慢的移動身形,靠了上去,用手輕輕撫摸著它。

觸碰的那一刻,傳來的是溫和而粗糙的感覺,鬼厲心中隱隱想到了什麼,但卻是不敢相信。他收回手,身子慢慢順著這道木牆向前飄去。

白色的霧氣在面前漸漸散開,又在身後慢慢凝結,面前的這道木牆越來越高,也越來越是粗大,漸漸變成了圓形形狀,而高度也在緩緩上升。

終於,在高度幾達六丈的時候,到了這道木牆的終點,鬼厲的身子停了下來。

他深深呼吸,卻依然無法鎮定自己的心神,在不可抑止的心跳之中,眼前的一切,穿過了迷霧,終於呈現在他的眼前。

這道巨大的木牆,在迷霧的盡頭,和諧地融入到一個更巨大的物體之中。

天空裡,突然從迷霧中照下了一縷陽光,隨即又消失不見,被霧氣遮擋。

鬼厲終於肯定了剛才心中不可思議的猜想。

那道巨大的木牆,是一段樹根……

迷霧層層,飄蕩不定,他因為太過驚訝而微微喘息,然後霍然抬頭,那目光如穿越迷霧的光線,奔灑而去,直衝向上。

彷彿是無聲處的一道閃電,一聲轟鳴,整個森林中也為之震顫,出現在他面前的,竟然是完全超越想像的一棵巨樹,那樹幹在這迷霧中竟然粗大得看不到邊際,被粗糙的樹皮包裹著的樹幹,如巨大的山丘巍峨聳立,直衝向天,沒入了迷霧之中,就像鑽進了雲霄!

鬼厲如一隻螻蟻,在這棵巨樹之前顯得微不足道。

一棵連樹根竟然也高達六丈的巨樹,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鬼厲緩緩收回了目光,此刻,肩頭的小灰低低的叫了一聲,似乎也有些不安。鬼厲微微把頭偏了過去,忽地一笑,淡淡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我們果然是井底之蛙。小灰,我們走吧!讓我們好好看一看這棵樹!」

腳下,噬魂所散發出的玄青色光芒忽地亮了起來,片刻之後,半傾向上,鬼厲一聲輕嘯,隨著那破空之聲,一人一猴直衝上天,沒入了層層迷霧之中。

疾風撲面,因為速度飛快而顯得有些凌厲。在這片迷霧之中,倒有幾分像剛進入內澤時,在瘴氣之牆中的情形,不過畢竟不同,一來沒有毒氣,二來也看的遠些。只是這層層迷霧,居然凝聚到極高處,鬼厲順著面前這棵不可思議的巨大樹木往上飛翔,到現在飛了小半個時辰,這迷霧居然還未消散,真懷疑該不會就這麼和天上的雲層互相連接在一起了。

同時,鬼厲也注意到身前的那棵巨樹的樹幹之上,也漸漸有了變化。在地面的時候,自然就是這巨樹的底部,也是粗大到無法想像,而在樹身之上,除了粗糙的樹皮,就再也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但在飛了這許久之後,這棵巨樹之上已經開始漸漸出現了分枝,而最引人注目的,卻是從剛才開始出現的,纏繞在樹幹之上,類似籐蔓的一種奇異植物,縱橫交錯,葉片碩大,在枝葉頂端卻盛開著五顏六色的花朵,有紅有黃,有橙有紫,煞是好看,迎風飄來的,彷彿還有隱隱的香味。

但直到此刻,他竟然仍無法完全看清這棵巨樹的樹幹,究竟有多粗?

造化之奇,實在匪夷所思,面前的這一棵奇樹,只怕當真有了千萬年樹齡,才如此巨大!

「嘶!」

一聲破空銳響,玄青色的光芒閃動,從迷霧之中衝了出來。腳下的霧氣也隨著他的身影,向上飄動了些許,然後再輕輕落下,彷彿海浪輕輕平息。

鬼厲終於衝出了這片迷霧!

天地,豁然開闊!

天空蔚藍,萬里無雲,碧空如洗,而腳下白霧茫茫,纏繞在面前這棵巨樹周圍,越是接近巨樹的地方,霧氣就越加濃厚。

此刻,鬼厲已經身在高空之上,也終於看清了面前這棵巨樹。

即使是在如此之高的地方,這棵巨樹呈現在他面前的樹幹竟然仍是粗達百丈,而聯想到從地面飛到現在的距離,在面前的簡直就不是樹,而是一座巍峨聳立的高山!

然而,這分明實實在在就是一棵樹。

而且,它依然向上伸展,那巨大樹幹之上除了同樣令人驚愕的粗大分枝之外,依然筆直地伸向天空。

鬼厲抬頭,遠遠眺望,那青天的深處,彷彿有淡淡的陰影。

他忽地笑了,向著青天。

哪一個男兒,面對此時此景,能不心生豪情呢?

他飛身而上,破空而去!

速度越來越快,任憑著疾風刮面如刀。

越往上飛,巨樹的樹幹也就漸漸縮小,到了後來,已經變成了只有數十丈大小,儘管如此,也依然是驚世駭俗。此時此刻,已經漸漸有了雲氣,不時飄蕩在樹身之旁。

這棵巨樹,似乎就像是上古傳說之中,那一座登天的階梯,直上青天!

又向上飛了五丈左右,鬼厲的身子,終於停了下來,在他的面前,一直筆直的樹幹,在這裡突然分開了巨大的兩枝,向左右伸展開去。

鬼厲沉吟了片刻,緩緩飛了過去,落腳在這棵巨樹的分岔地方。說是分岔,其實以這棵巨樹之龐大,這裡站著數十個人也不嫌擁擠。等鬼厲剛剛落到樹上,「吱」的一聲,小灰卻當先跳了下來,猴頭舉目四望,隨即小心地在這樹幹之上東摸摸西碰碰,顯然大是好奇,這輩子頭一次見到如此巨大的樹木,縱然是一隻猴子,也是驚訝不已。

鬼厲微微一笑,也不去管小灰,這一路疾飛上來,心中著實震動,在這之前,根本無法想像世間竟有如此巨大之樹木,而此時此刻,在最初的驚愕過後,他已經想到,莫非那件異寶,竟然就在這棵不可思議的巨樹之上嗎?

分岔的兩枝,大小相若,幾乎都有數十丈之粗,凌空橫去,猶如兩隻巨龍橫躍在半空之中。從這裡開始,枝葉漸漸繁茂,而且看著延伸距離竟然頗長,站在這分岔口,竟然兩邊都望不到邊。

鬼厲默默思索了一會,便下了決心,回頭叫了一聲:「小灰。」

猴子小灰正在這樹幹之上蹦來跳去,似乎根本不怕此處離地面如此之高,有時還跑到樹幹邊緣,探頭探腦的向下望去,猴膽居然頗大。此番聽得主人呼喊,「吱吱」叫了兩聲,興高采烈地跳了回來,躍上鬼厲肩頭。

鬼厲微微一笑,道:「我們走吧!」

小灰眼睛滴溜溜打轉,頻頻點頭不已,看來猴子好奇心也是頗為厲害,咧著嘴笑個不停,很是興奮的樣子。

鬼厲向左右張望了一下,沉吟片刻,隨即更不遲疑,重新馭起噬魂,在一片光彩耀目的玄青光芒中,向著左邊樹枝飛去。

這一飛又是許久,但見雖然是在高空之上,這棵巨樹的巨枝上依然有無數巨大葉片,繁茂之極。但不知為何,卻沒有見到有什麼果實花朵,倒是從底下樹幹開始就一直纏繞著這棵巨樹的無名籐蔓,鮮花盛開,花枝招展。

隨著鬼厲不斷飛行,這一側的樹枝漸漸也小了下來,但不知為何,那些籐蔓卻越來越是粗大,而那些盛開的花朵也越來越多,到後來簡直隨地都是,目不暇接,空氣中飄蕩著莫名的香氣。

忽地,鬼厲一直飛馳的身子,硬生生頓在半空,來的如此之急,隱隱發出了一聲銳響。

眼前的樹幹,突然被無數籐蔓所完全遮蓋,鮮花爭奇鬥艷,自上而下如花海一般,凝聚成一面牆,而在花海之中,赫然聳立著一座石門,高五丈,寬三丈,硬生生的嵌入樹幹之中,周圍被無數籐蔓鮮花所淹沒,只留出中間厚實的巨石,上邊刻著古篆體的四個大字。

「天帝寶庫!」

隱隱約約的,有什麼黃鐘大呂般的聲音,迴盪在青天之際,震動心魄。

鬼厲的目光,隨即收了回來,落到石門之前,花海之中,那一個白色身影身上。

似乎也聽到了身後的動靜,那個白衣女子緩緩轉過身來,無數的美麗花朵在青天之下,突然間一起歡笑一般,襯著她絕世容顏,驕傲盛開!

花海之中,她便是最亮麗清艷的那一抹顏色。

鬼厲人在半空,一時心中百感交集,竟是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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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21:39:2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故人情
死澤之外,離開大王村向西而去的古道之上,周一仙和小環緩緩而行。

小環一雙明亮的眼睛舉目四望,只見這條古道上雜草叢生,一片荒涼。從大王村走出來許久,卻連人影都沒見到一個。

極目遠眺,只見此處地處荒野,四下無山,天高草長,不時有風吹過田野,青青野草如波浪翻滾,倒也好看,讓人心胸為之一闊。

周一仙的聲音從旁邊懶洋洋的傳了過來,道:「妳看什麼呢?」

小環笑道:「爺爺,前些日子來這裡的時候,因為趕路匆忙,也沒有細看周圍。今日天氣晴好,你看這裡景色倒是不錯啊!」

周一仙向古道外的原野看了看,倒也是精神一振,不過隨即自言自語道:「不就是一片野草嗎?有什麼好看的,如果是金子做的,那還……」

「爺爺!」小環叫了一聲,打斷了他,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怎麼整天腦袋裡想的都是錢來著,虧你名字裡還有一個仙字,真俗!」

「俗?」周一仙大怒,道:「妳敢罵我俗?我老人家乃是世外高人,名滿天下萬家生佛造福百姓普渡眾生的……」

小環盯著他,周一仙在孫女那明亮的眼光之下,不知怎麼聲音越來越小,越說越是沒有底氣,末了乾脆把頭一抬,哼了一聲,道:「妳小丫頭哪裡知道爺爺的厲害?」

小環噗嗤一笑,搖著頭轉開視線,周一仙被孫女譏笑,心中一陣鬱悶,長嘆道:「我當初怎麼會碰見妳了,早知道就任憑妳在路邊哭死也不管妳來著!」

小環吐了吐舌頭,雪白的臉上一派天真可愛,笑道:「那不是爺爺你好心嗎?」

周一仙瞪了小環一眼,沒好氣地道:「好心個鬼,把妳養這麼大,整天氣我!」

小環也不害怕,更不生氣,似乎這些話早就聽的多了,走近周一仙身邊,眼珠轉了轉,忽然道:「咦,爺爺啊!當初你是為了什麼要把我帶走的?」

周一仙怔了怔,其實他與小環向來隨便慣了,哪裡會真的生氣,不過這時聽得小環問了這話,倒勾起了幾分往事,面色便有惆悵,輕嘆一聲,道:「當年在河陽城裡,我看到妳一個不過二、三歲的小姑娘倒在路旁邊,餓的奄奄一息,連哭聲都啞了,一時心軟,就抱起來了唄。」

說到這裡,他忽地瞪了小環一眼,道:「那時候妳小小年紀,倒也聰明得緊,居然立刻就不哭了,害得老夫以為和妳真的有緣,此念一動,便再也丟捨不下了。」

小環向他做了個鬼臉,伸手拉住了周一仙的衣衫,撒嬌笑道:「爺爺你這不是好心嗎?將來一定有好報的。啊!你看,這些年來,我幫你整天為人看相,替你賺了多少錢了?」

周一仙下意識地點頭,眉開眼笑道:「嗯,這倒也是……」忽地驚醒,轉臉怒道:「是什麼是?胡說八道!」

小環掩嘴竊笑,過了片刻,又似想到了什麼,道:「嗯,爺爺,那你當初去河陽城做什麼,那裡不是就在青雲山腳下嗎?我記得你向來不願接近那裡,這些年來,似乎就只有十年前,為了那個叫張小凡的青雲弟子,我們好奇跟過去看了看,不過也未接近。」

周一仙面色微微有些黯淡,嘆了口氣,道:「還不是妳那沒見過面的爹的遺骨靈位,就在河陽城中。當年我是在他忌日那天,在他墓前待了許久,走出來便在街頭看到了妳,心中正是難過,看著妳又可憐,便收養妳了。」

小環聽了,一時也有些沉默,半晌之後才道:「爺爺,說起來我們又有十年沒去看爹了。」

周一仙心中微微一算,點頭道:「不錯,一轉眼又過了十年了。」說到這裡,苦笑一聲,道:「罷了,反正我們一時也沒什麼去處,不如且去河陽城裡,看看妳爹吧!」

小環立刻點頭,道:「好啊!」

周一仙擺了擺手,道:「走吧!這荒郊野外的,讓人氣悶。」

二人向前走去,走著走著,小環畢竟年輕,而且那都是陳年舊事,加上她性子活潑,很快就從那一點傷懷中擺脫出來,邊走邊四處觀看風景,無意中一回頭,忽地一怔,對爺爺道:「爺爺,你看我們後面。」

周一仙一呆,奇道:「怎麼了?」說著向後頭看去。

小環道:「那位野狗道長好像還跟著我們呢?」

周一仙仔細一看,果然望見野狗道人不知為何,遠遠的跟在後面,慢慢走著,始終和他們保持一段距離。此刻見他們突然停下向後張望,野狗似乎也怔了怔,居然也停了下來,面上有遲疑和一點點尷尬之色,隨即站到一旁抬頭看天。

周一仙滿臉狐疑,盯著他看了兩眼,轉頭拉了小環繼續往前走,同時低聲道:「那傢伙跟來做什麼?」

小環奇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周一仙窒了一下,忽然盯著小環道:「那傢伙莫非動了色心,想對妳不軌?」

小環嚇了一跳,面上登時紅了,嗔道:「爺爺,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

周一仙哼了一聲,道:「我為什麼不能說,如今這世道,壞人橫行,妳又長得漂亮,難說得很!」

小環白了他一眼,道:「依我看啊!往日裡野狗道長人在魔教,名聲雖然不大好,卻也不曾聽說他害過女子,倒是殺人放火、白日打劫這種事傳聞是幹過不少。」

周一仙臉色一白,頓時緊張起來,道:「那廝該不會想搶我們這兩個窮光蛋吧?」

小環哼了一聲,道:「難說,再說了,爺爺你身上的銀子,只怕比窮光蛋多得多吧!」

周一仙連忙壓低聲音道:「噓!別那麼大聲說話。」說著他向四周張望一眼,眉頭緊皺,道:「糟了,這裡四下無人,正是打劫的最好地方。我們還是快些跑吧?」

小環一怔,卻見周一仙伸手到了懷裡拿出一道黃色紙符,看來是想施展他那一手「祖師秘傳」的遁地之術逃之夭夭,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連忙一把拉住周一仙,道:「爺爺,你等一會。」

周一仙向背後看了一眼,道:「那傢伙又跟上來了,等什麼等?」

小環微笑道:「爺爺,你這遁地之術雖說是祖師傳下的秘術,但遁地之後我們在何處出來,你卻不能控制。我可告訴你,我們現在離那死澤可是沒多遠,萬一你居然鑽到了裡面,我們可當真是嗚呼哀哉了。」

周一仙一愣,吶吶道:「我們運氣不會那麼差吧?」

小環白了他一眼,道:「你覺得自己的運氣是好是差?」

周一仙想了想,隨即很堅決地道:「差!」

小環嘻嘻一笑,道:「那不就結了,所以我們可不能冒險。」說著,她湊近周一仙,眼神向自己左手示意,低聲道:「爺爺,你忘了,我這裡還有一件瓶兒姐姐送的護身法寶,再說那野狗道人也並非什麼魔道高人,我們對付他也不算什麼難事。」

周一仙低頭沉思,隨後長出了一口氣,道:「妳說的不錯,唉!不知怎麼,這幾日我老是心驚肉跳,心神不寧的。看來多半是在死澤之中看到的修道高手太多,把那野狗也看的高了。」

小環抿嘴而笑,又道:「再說了,那野狗道人好像也不算是壞人,當初不是還借傘給我們嗎?」

周一仙「呸」了一聲,道:「什麼我們,是借給妳,老夫我可是硬生生在雨中淋了半死,妳這丫頭居然無動於衷,真是不孝。」

小環吐了吐舌頭,笑道:「爺爺,我可是有給你一起遮的,是你自己不要。」

周一仙又是哼了一聲,邁步向前走去,口中兀自道:「反正妳和妳那個不孝的爹都一樣,整天都惹我生氣,真是忤逆!」

小環微笑搖頭,跟了上去。

古道後邊,野狗道人隱隱聽到前方傳來笑聲,皺了皺眉,面色變了變,但終於還是跟了上去。

天地之間,風過荒野,正自「嗚嗚」作響。


這一走又是小半個時辰,周一仙不覺有些累了,拉住小環,道:「休息一下。」

小環點了點頭,看著路邊有塊半大青石,走過去拍了拍,道:「爺爺,你坐這裡吧!」

周一仙點了點頭,把手中那根掛著「仙人指路」白布的竹竿斜靠在青石旁邊,在石頭上坐了下來,不由得有些喘息,微微搖頭,道:「最近怎麼老覺得身體不行了,才走了多長一段路,就開始喘氣了?」

小環正從包袱裡拿出裝水的水壺,聽到這話,眼中閃過一絲憂色,走過來將水壺遞給周一仙,同時道:「爺爺,喝點水吧!」

周一仙點點頭,接過水壺,昂首喝了幾口,長出了一口氣,然後轉頭向後看去,果然看見後邊還有個人影,遠遠站在那裡。

周一仙看了半晌,忽地一笑,也不再去管他,將水壺交給小環,不料一回頭間,卻是一怔,只見小環坐在自己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手上又多了一枝紅艷艷的冰糖葫蘆,津津有味地吃著。

周一仙大搖其頭,語重心長地道:「我說小環啊!妳也不看看自己都幾歲了,怎麼還像個小女孩似的,這麼愛吃這冰糖葫蘆?」

小環向著路旁輕輕一啐,吐出一小粒冰糖葫蘆的籽來,衝周一仙撒嬌似的笑了笑,道:「可是人家愛吃嘛!」

周一仙為之啞然,嘆道:「十幾年前,在那河陽城中,那麼多的糕點點心,我怎麼偏偏就跑到路邊小巷裡為妳買了這冰糖葫蘆?」

說罷,搖頭嘆息不止,小環笑而不語,輕輕品嘗著手中美食,或許是在那冰糖葫蘆紅艷的外表影響下,她的唇似乎也添上了一抹艷色。

周一仙又坐了一會,感覺體力漸復,便打算叫上小環繼續趕路,不料頭剛轉過,忽地眼角餘光瞄到身前,突然出現了一雙人腳。

周一仙大吃一驚,心道:莫非這一疏忽,野狗那廝竟然趁機偷襲過來,這還了得?看來果然不能輕信小丫頭的話,老夫行走天下百餘年,難道今日烏龜跌倒、陰溝翻船不成?

這一邊胡思亂想,正想要叫小環起來,忽只聽前頭那人聲音溫和平靜,淡淡地道:「你還在給人看相嗎?」

周一仙和小環都站了起來,抬頭看去,只見面前是個中年人,細眉方臉,眉目儒雅,雙目炯炯有神,額角飽滿,文雅中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一襲儒袍,腰間別一塊淡紫玉珮,玲瓏剔透,隱隱有祥瑞之氣,很是漂亮,絕非凡品。

只是他的額角鬢邊,卻與他模樣不相稱的多了許多白髮,看去多了幾分滄桑。

周一仙的臉色忽然變得很奇怪,他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個人,在不為人注意的袖下,一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只是他臉龐之上,在驚愕之後,卻又隱隱有幾分激動,幾分欣慰和幾分人世的滄桑。

小環的目光從那人臉上轉了一圈,回到了爺爺的身上,隨即發現周一仙臉色似乎不大對勁,正想說些什麼,周一仙忽然道:「小環,妳到旁邊去一下,等等爺爺叫妳再過來。」

小環一怔,這是從未有過之事,但看周一仙臉色嚴肅,不似開玩笑,而且看他們二人神色,倒似乎是舊相識,當下應了一聲,回身隨便整理了一下包袱,向後走去。

她走著走著,不時便回頭張望,卻見爺爺和那個中年人還是面對面站在那裡,似乎依然沒有說話。她心下有幾分擔憂,那個中年人她剛才初次見面,但只在短短時刻,卻不知怎麼竟然有些畏懼於他,心中沒來由的一陣害怕。

這十幾年來,她一直跟在周一仙身旁,從來也不知道爺爺竟然會認識一個威勢如此之盛的人!

她正想著,心中恍惚,渾然沒發覺自己走了好些路,突然間發現身前又有個人影,連忙停住身子,險些就撞到了那人身上,定眼一看,卻是野狗道人,連忙道:「對不住,道長。」

不料野狗道人此刻的臉色竟然也大大的不對勁,面上驚駭之色閃現,眼睛直直地向前凝望著,滿是害怕畏懼之色。

小環又是吃了一驚,順著他視線看去,只見野狗道人看的,竟然也是那個中年男子。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誰,會讓野狗道人如此害怕?

小環心裡想著,忍不住就低聲向野狗道人問道:「道長,那人是誰,你認識嗎?」

野狗道人身子一震,似乎回過神來,但臉上畏懼之色依然未減,看了看身邊的小環,吶吶道:「妳不認得他?」

小環點頭道:「是啊!我也是今日頭一次見到此人,不過我看爺爺似乎和他認識的樣子。對了,你認得他嗎?他是誰啊?」

野狗道人嘴角一動,似乎要說些什麼,但不知怎麼,突然又沉默不語,眼睛直直望著前方那個中年男子。

小環皺了皺眉,直覺地覺得野狗道人的反應有些奇怪,既有害怕,此刻似乎又多了幾分憤怒!


周一仙和那中年男子並肩而立,站在古道邊上,向著荒野眺望。

微風吹來,鬢邊白髮,彷彿也在述說著歲月蹉跎,人間滄桑。

「我們有許多年沒見面了吧?」那中年男子忽然淡淡地道。

周一仙望著遠方,面上神色複雜,半晌才道:「有幾十年了吧!」

那男子淡淡而笑,道:「你還好嗎?」

周一仙默然許久,道:「浪跡天涯,遊戲人間,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

那男子似乎有些感觸,轉過頭看著周一仙,道:「你心裡是不是還在怪我?」

周一仙苦笑一聲,搖頭道:「你又沒有對不起我,我怪你做什麼?」

那男子笑了笑,道:「其實你這樣也未嘗不好,放開心懷,暢遊天下,如今想來,也是神仙過的日子,倒不枉了你名字中有一個仙字。」

周一仙看了看他,忽然道:「如果你想要過我這樣的日子,又有什麼難了,老友?」

那男子陡然聽周一仙說了一句「老友」,也是不禁一怔,但隨即笑了笑,望向遠方,慢慢道:「我和你不一樣的。」

周一仙淡淡道:「你自然是和我不一樣的,你從少年時候,看待權勢之心便是極重,到了如今,我料你也是放不下的。」

那男子雙眉一皺,眼中深處似有怒氣一閃而過,似乎從沒有人敢如此對他說話,只是他回頭看了看周一仙,卻只見他滿頭白髮,比自己蒼老許多,忽地一陣茫然,那怒氣也隨之消失不見了。

「你看起來怎麼這麼老了?」

周一仙搖頭道:「我本就老了,倒是你修道有成,本不該……」說到此處,他面色有些遲疑,但終於還是道:「你女兒的事,我聽說了,你……」

那男子面上一陣黯然,隨即緩緩搖頭,擋住了周一仙的話頭,忽然道:「當年我們還年輕的時候,你曾經在狐岐山下,用『天罡神算』為我命格算了一卦,可還記得?」

周一仙一怔。

那男子抬頭看天,慢慢道:「我依然記得很清楚,你當時年輕氣盛,什麼都對我直言,說我命格煞氣太盛,刑克妻兒,若無破解之術,必然中道喪妻,膝下無兒。如今果然一一應驗。」說著說著,他聲音漸漸蒼涼。

周一仙低下頭來,半晌之後,忽地抬頭,斷然道:「如今我們也都是半入土的人了,我也一樣是有話對你直說。」

那男子似微感詫異,道:「你說。」

周一仙瞪著他,道:「當初我說那些話,完全是我胡說八道騙你的,老子自小就煩那些看相算命的東西,怎會耐心去學,至於那種天罡神算,自然有這一說,但我如何懂得?所以當初那些話,不過是我看你一副得意嘴臉,氣不過才這樣故意說的。你就不要放在心裡了!」

那男子身子一震,似乎是絕沒想到從周一仙嘴裡竟然會說出這等話來,半晌之後,忽地搖頭大笑,笑聲響亮,只見他到後來笑的都彎下了腰,哪裡還有絲毫剛見面時的威嚴?

遠處,小環和野狗道人都看呆了眼。

半晌,那男子慢慢止住笑聲,神色漸漸恢復冷靜威嚴,但眼中神色,卻彷彿又多了幾絲苦楚。

周一仙默默地望著他。

他們又是並肩站立了許久,其後,周一仙淡淡地道:「你怎麼會來這裡?」

那男子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向來自負聰明嗎?你說呢?」

周一仙哼了一聲,道:「你是要去死澤吧?」

那男子悠然道:「不錯,我正是要到那裡去。怎麼,不想去看看嗎?老友?」

周一仙嘴角一撇,道:「你這人名聲太壞,我和你走在一起,不免讓人奇怪。我還是離你遠些的好。」

那男子看著周一仙,忽然啞然失笑,隨即道:「天涯古道,得見故人,也算難得緣分。你我今日相見,以後不知何時再會,你多加保重了。」

周一仙哼了一聲,道:「老夫我活得好好的,還不想死,倒是你的仇人比狐岐山上的狐狸還多,還是想著你自己吧!」


小環站在路旁等待許久,忽見前頭爺爺和那個男子一起走了過來,連忙迎了上去,走到爺爺身邊。那中年男子目光向小環身上看了一眼,隨即落到他身後的野狗道人身上。

野狗道人臉色一變,慢慢低下頭去。

那男子看了他幾眼,忽地道:「你就是鬼厲身邊的野狗道人吧?」

野狗道人臉上畏懼之色更重,遲疑了片刻,才低聲道:「是。」

小環站在周一仙身邊,忍不住輕聲向周一仙問道:「爺爺,他是誰啊?」

周一仙還未回答,那中年男子卻似乎連這小小聲音也聽在耳中,轉過身來,微笑道:「怎麼,小姑娘不認識我嗎?」

小環吃了一驚,茫然搖頭。

那男子微微一笑,道:「妳就叫我萬人往吧!」

小環一怔。

那男子深深看了周一仙一眼,忽然一揮袖袍,轉身大步走去,更不回頭。邁步間自有股睥睨天下的氣勢,緩緩散發開去。

眾人在他身後,只見那身影沿著古道向死澤方向而去,忽聽得那人高聲唱道:「天涯路,從來遠。兒女意,向來癡。天高海闊八萬丈,芸芸眾生盡匍匐。星萬點,月正明,蒼天冷,冷如霜。可笑萬物如芻狗,誰為覆雨誰翻雲?……」

這歌聲古拙,雖不柔媚好聽,卻在蒼涼中自有雄渾之意。

眾人但見得蒼天之下,古道之上,悠悠白雲,寂寂荒野,那人負手而行,說不出的桀驁不馴。

歌聲漸低,那人已是去得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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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21:39:5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玄蛇
風吹過,無數的鮮花一起晃動。

陸雪琪面無表情的站在花海之中,默默地望著落在自己對面的鬼厲。

隱隱幽香,暗暗浮動。

鬼厲輕輕聳了聳肩膀,小灰嗖地從他肩膀跳了下來,睜大眼睛看了看主人,又向對面的陸雪琪望了一眼,抓了抓腦袋,便自顧自跑到一邊去了。

鬼厲的目光落在陸雪琪身後那座高大的石門之上,忽地一笑,道:「這就是我們要找的東西了?」

陸雪琪站在石門之前,沒有笑,也沒有說話,只是臉色顯得有些蒼白,也不知道她心裡究竟在想著什麼?

鬼厲慢慢的走了上去,口中淡淡地道:「我要裡面的東西……」

「嗆啷!」

天琊神劍如秋水一般,橫在他與她的中間,倒映著兩個人的身影,輕輕晃動。

鬼厲停下了腳步。

陸雪琪緩緩抬頭,面色蒼白如霜,看去卻彷彿更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九天仙子,清艷無方,就連她此刻說出來的話語,也帶著透骨的冰涼:「我不會讓這異寶落入魔教之手,再去殘害更多無辜之人。」

鬼厲望著她,深深的,望著她。

那女子一如當年那般的美麗清冷,歲月不曾在她身上刻下絲毫的痕跡,只是,心裡呢?

他已經變了,這個女子的深心裡,可曾也改變了嗎?

他忽然笑了出來,然而在笑容中眼光卻慢慢寒冷。他笑著,說道:「是嗎?那可真是不巧了,我便是要取了這未知異寶,然後再去殺更多的人!」

陸雪琪身子輕輕抖了一下,盯著前方的這個男子,沒有再說話了,只是將握著天琊的手,又緊了幾分。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隱約的嘶吼,那聲音來自他們腳下迷霧深處,似乎還很遙遠,聽著像是什麼野獸的吼叫一般。

片刻之後,鬼厲和陸雪琪二人同時感覺到,腳下這株真正的參天大樹,突然從樹幹上傳來了一陣輕微的顫抖。

鬼厲與陸雪琪同時臉色微變,這株奇樹大到匪夷所思,比起普通山脈有過之而無不及,不要說是震動此樹,便是想著去撼動它也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他二人都是何等人物,這腳下動靜豈能瞞得過他們,分明是腳下迷霧之中,突然有了極大變故,也不知有什麼巨大之力,竟然能震動此樹。

一念及此,二人都是反應機敏之人,都想到這變故只怕多半便和面前這座天帝寶庫有關。

也就在這個時候,天邊的第一束陽光,斜斜照了過來,灑在石門前三尺左右的花海之上。

鬼厲身子一動,便欲有所行動,但陸雪琪明眸閃爍,天琊神劍橫在胸前,一橫身擋在了天帝寶庫的石門之前。

鬼厲目光一凝,眼中似有紅光閃現,沉聲道:「我不願和妳動手,妳讓開。」

陸雪琪直視著他的眼睛,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淡淡道:「你殺了我,自然就過去了。」

鬼厲眼中紅芒大盛,忽的一聲長嘯,飛身而起,周身玄青光芒大作,聲勢凌厲。

陸雪琪臉色寒如冰霜,天琊劍迎空而起,忽地冷冷道:「你既入了魔道,又何必再用青雲門的道法?」

鬼厲人在半空,手中噬魂前頭的噬血珠紅光大盛,連帶著他眼中也是鮮紅一片,煞氣大盛,喝道:「青雲道法又如何,魔教邪術又如何,我一般拿來殺人奪命,妳又怎樣?」

銳嘯聲中,那一片紅光夾雜在清光之中,當頭打下。

陸雪琪眼中怒色一閃而過,半分也不退讓,天琊神劍硬生生半空迎上,兩件天地間的無上奇寶轟然相撞!

「轟!」

一聲大響,鬼厲身子騰起,陸雪琪人在樹幹之上,卻也不由自主向後退了幾步,臉色也白了一下。但只見這清冷女子,柳眉一皺,身子隨劍而起,以胸口天琊神劍為中心,璀璨藍光頓時散發開去,她人在劍光之中,更是清艷無匹。

「十年前那一戰,是我敗了!」她在半空之中,盯著前方的鬼厲,一字一字緩緩地道,同時天琊神劍被她本身道法催持,藍色毫光越來越盛,竟彷彿連天空中的陽光也被她逼了回去。

「十年之後,我再請教一下你這個當今唯一一個身集佛、道、魔三家真法的人!」

鬼厲大笑道:「妳記性倒好!」

說著更不遲疑,噬魂在身前忽地旋轉,清光陣陣,左手連畫奇異圖訣,瞬間在身前閃現出清光耀眼的太極圖案,正是正宗的青雲門太極玄清道法術。

陸雪琪看在眼中,面色更冷,一聲清嘯,天琊神劍劍芒大盛,在她手腕轉動之間,那天琊頓時像是長了十倍一般,向鬼厲劈了過來。

鬼厲面色微變,他自己也在這太極玄清道上用了很大心血苦修,只憑陸雪琪這一劍之威,便知其在這十年之間,道行實已是突飛猛進,當年青雲門年輕一輩,絕無一人能輕易將太極玄清道以劍芒凝聚得如此之純,威勢如此之大,他也不過是在少年時候,看到師父田不易教訓齊昊的時候用了一次而已,而當時的田不易在太極玄清道的造詣,卻已經是到了「上清境界」。

而此刻看陸雪琪隨手劈來,劍芒如山,藍光凌厲如刀,其勢排山倒海,比起當年的田不易幾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十年來她道行精進之快,直是匪夷所思!

只是陸雪琪資質固然驚人,但鬼厲身負三家奇術,這十年間日夜苦修,又豈是等閒?

此刻只見鬼厲對著那如山劍芒,雙臂一振,身前的太極圖案突然飛速旋轉,迅速變大,擋在胸口。

「嘶!」一聲銳響,彷彿是無堅不摧的劍芒被這面太極圖案生生擋了下來,但只見藍光更盛,清光閃爍,燦爛毫光閃耀在他們二人之間,煞是好看,但任誰都知道,一個不小心,被這等蘊含道家真法大力的劍芒清光碰上,便是非死即傷。

光芒之中,鬼厲吐氣開聲,「轟」的一聲悶響,天琊神劍倒飛而回,而太極圖案也閃了幾閃之後,消失在半空之中。

鬼厲嘿了一聲,看著陸雪琪,眼中有淡淡欽佩之色,但隨即就被紅光蓋過,道:「果然厲害,只用了十年時間,妳竟然就能突破上清境界,只怕當年的青葉祖師,也不過如此吧?」

陸雪琪人立半空,衣裳飄飄,手中劍訣一引,天琊劍頓時止住去勢,藍光再盛,更勝方才,同時心中亦暗暗吃驚。這十年來她道行激進,固然是她資質過人,但更主要的卻是她修道極刻苦,幾乎可以用過分來形容,至於為何如此不顧一切的修行,甚至連她師父水月大師也看不下去而多次勸說於她,這其中的原因,卻並非外人可以瞭解。

這種艱苦修持再加上她過人的稟賦,終於在半年前,讓她在青雲門年輕一輩之中,第一個突破了上清境界,為千年以來,青葉祖師之下到達此境界最快之人。她此刻的道法修行,在青雲門中,除了各大長老首座,只怕便以她為首,縱然是向來號稱門中年輕弟子第一人的蕭逸才,多半也要稍遜於她。

但是,儘管如此,剛才與她鬥法的鬼厲,這個當初叫做張小凡的普通青雲弟子,道行竟然絲毫不弱於她。那一手幻化太極圖案圓熟老練,將她含有上清境界道法的一劍擋了下來,其間暗勁洶湧,層層湧來,雄厚堅實,卻似乎乃是佛門一派,但看他施法,又分明是太極玄清道的手勢法訣。

這個男子,終於也在修道一途之上,走出了前人未走的道路嗎?

二人對望,眼光都漸漸銳利明亮起來,但就在這個時候,忽然間一聲響亮之極的嘶吼,從迷霧之中轟然傳上!

這聲音如此兇惡洪亮,以鬼厲和陸雪琪的修行,竟然也覺得微微眩暈,幾乎就在同時,腳下樹幹忽然間劇烈抖動了一下。

就好像,原本厚實的大地突然劇烈顫抖,和地震差不多的感覺。

「吱吱,吱吱!」一陣尖叫,卻是猴子小灰趴在那個天帝寶庫的石門旁邊,被這突然而來的震動嚇了一跳,一邊抓著石門旁邊的籐蔓,一邊叫了出來。

還不等鬼厲和陸雪琪反應過來,從這支巨大樹幹的來路方向,突然出現了四個人影,迅速飛來,一人在前,三人在後,轉眼間就飛到了附近,陸雪琪與鬼厲向那裡看去,都是一怔。

而一路追逐而來的四人突然發現竟然有人搶在了自己前頭,也是大吃一驚,不由得都停了下來。

這四人都是熟悉的人物,前面單獨一人的是個風情柔媚的年輕女子,正是魔教合歡派的金瓶兒,而跟在她後面的則是正道中人,非但陸雪琪認識,就連鬼厲,也都認識。

法相、曾書書,還有愕然停下腳步,目光再也不曾離開過鬼厲的──林驚羽!

場中,突然安靜了下來。

鬼厲的目光向他們望去,法相等人的臉上都浮現出複雜的神色,似歡喜,似愕然,種種神情一一閃過。

金瓶兒妙目向場中掃了一眼,以鬼厲在鬼王宗的地位權勢,他的出身來歷,金瓶兒自然是瞭如指掌,對鬼厲和此刻在場的正道眾人的往事糾葛,她多少也知道一些。

此刻看著場中形勢,她微微沉吟,腳下已經悄悄向鬼厲處移去,和他站在一起。

正道那裡,法相和陸雪琪看見金瓶兒的動作,同時都微微皺了皺眉,但還是沒有說話。

打破沉默的,反而是站在最後面的林驚羽。

在他的眼中,似乎此刻根本就看不到金瓶兒的人影,只有一個當年的張小凡站在他的面前。他緩緩的走上幾步,嘴角動了動,似乎連說話也感覺到有一絲的困難。

「你……你還好嗎?」

鬼厲慢慢收回了眼光,不再和他對視,面對著林驚羽,不知怎麼,他突然間竟是不敢看那個兒時好友的眼睛。

林驚羽看著鬼厲臉色,神情更是激動,說出來的話彷彿都有些嘶啞:「小凡,你……」

鬼厲身子一震,忍不住抬起頭來,映入眼簾的正是那一張熟悉的臉龐,此刻那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敵意,有的只是激動和歡喜。

「驚羽……」他澀聲道。

林驚羽這十年來在青雲山祖師祠堂修煉,也曾無數次的想像過自己與張小凡再次相見的景象,他也曾不停的問自己,自己要怎麼面對已經入了魔的張小凡?

是正邪不兩立,拔劍決生死?

還是苦口婆心,勸他回歸正道?

可是,當今日終於再見的時候,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過往的歲月一幕一幕,悄悄泛上心頭,到了最後,分明定格的不是青雲山、不是馭劍飛行、不是縱橫天地,而是兩個童年好友,在那個破敗的草廟裡,歡笑的奔跑!

時光如沙,可曾磨去了你心中最珍惜的東西嗎?

兒時的朋友,曾經的兄弟,十年之後,就站在自己的身前。

踏上一步,林驚羽臉上有著從未有過的激動,以至於似乎連鬼厲也為之動容,身子輕顫。或許,在鬼厲的心裡,也是一般的激動吧?

站在鬼厲身邊的金瓶兒眉頭微微一皺,她對這兄弟兩人的感情自然沒什麼興趣,不過看這情形,正道中人倒似乎人多勢眾,如果這下鬼厲再出什麼問題,自己不免勢單力孤。

當下咳嗽一聲,微笑道:「啊!鬼厲公子,想不到你比我們還早到了此處,不知道那件異寶你可到手了?」

此言一出,林驚羽與鬼厲身子都是一震,法相和曾書書同時向陸雪琪看去,陸雪琪緩緩搖頭,他們這才放下心來。

簡單的一句問話,突然就把人拉回到了現實中來,鬼厲微微閉上雙目,片刻後再睜開時又隱隱有紅芒閃動,目光也變得銳利。他深深看了林驚羽一眼,終於一轉頭,再不看他,而是向後退了一步,與金瓶兒並肩而站。

金瓶兒微微一笑,目光盈盈如水,眼波流轉,彷彿都灑在了鬼厲身上,柔聲道:「你還好吧?」

鬼厲哼了一聲:「妳我暫時合作,如何?」

金瓶兒立刻道:「好,事過之後,你我再說。」

鬼厲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只片刻工夫,這兩個人已經看出這場面並不易與,故而立刻決定聯手。

鬼厲淡淡道:「妳合歡派門下不是高手眾多嗎?怎麼只有妳一人進入內澤,反被他們給占了上風?」

金瓶兒目光向法相等人處望了一眼,面上居然有些微紅的羞澀,看去更是惹人憐愛,輕聲道:「我們合歡派乃是小門小派,我生怕多帶幾個進來,外面的那些人就突然死得不明不白了。」

她微笑著向鬼厲望了一眼,道:「倒是鬼王宗向來藏龍臥虎,怎麼除了一隻灰毛猴子,公子身邊都沒有人了呢?」

鬼厲聽她話裡隱隱有譏諷之意,淡淡道:「大家彼此彼此,我多帶幾個人才進來,只怕外面的人馬就被你們合歡派和萬毒門給吞了。」

此次魔教三大派閥大舉西來,表面上大家合力消滅長生堂,但暗中卻是勾心鬥角,互相提防,以至於三大派閥互相牽制,竟然都不敢將座下高手盡數啟用,倒是被正道這些人給占了便宜。

曾書書站在遠處,心中也是頗為激動,當年在青雲山上,他與張小凡向來交好,算得上是除了林驚羽外張小凡最好的朋友。奈何世事弄人,竟變做如今境地,心中不免有些痛心。

他正有心向鬼厲說些話兒,不管有用沒用,想讓這位朋友重回正道。只是一轉眼間,目光落在金瓶兒面上,忽地心頭一跳,只覺得那女子面如桃花,風情無限,一雙明眸更是水汪汪的如潭水,那目光回眸,隱隱約約便似乎會說話一般,凝視著自己。

他看了幾眼,登時覺得腦袋裡轟的一聲響,彷彿喝醉了一般,只想著要醉到那女子的眼波之中,忍不住就跨出了一步。

「嘟!」

忽地,一聲斷喝,如暮鼓晨鐘,在他耳邊霍然響起,法相月白僧袍閃動,突然出現在他身前,擋住了金瓶兒的目光,同時面對曾書書做伏魔吼聲。

曾書書悚然一驚,這才回過神來,片刻間一身冷汗涔涔而下,口中對法相稱謝不已,心中暗暗咒罵:「這魔道妖女好生可怕!」

法相臉色嚴峻,轉過身來盯了金瓶兒一眼,剛才上來之前,金瓶兒已經與這幾人交過手,知道這法相和尚看著年紀不大,但一身天音寺佛門修行卻著實了得,自己的媚心奇術對著他幾乎不起作用,想必是此人定力太深,不受這等外物所擾,當下微微一笑,也不說話。

法相皺眉,目光落回張小凡身上,對著張小凡,他的神色便沒那麼從容,一向平和慈悲的面容隱隱有著愧疚之意,遲疑了片刻,才低聲道:「張師弟……」

鬼厲突然冷冷截道:「我叫鬼厲,沒有其他的名字。」

法相窒了一下,後頭的曾書書忍不住叫了起來:「小凡,你別這樣,我們一直都還當你是……」

法相突然揮手,將曾書書的話給攔了下去,同時低聲道:「曾師弟,有些話你不可亂說,萬一被你的青雲長輩知道,只怕還有禍端。」

曾書書怔了怔,又看了看前頭的鬼厲,終於還是閉上了嘴。

法相轉過身來,似乎還想對鬼厲說些什麼話,但就在這時,忽然間眾人腳下的巨大樹幹竟然又是一陣劇烈顫抖,這次抖動強度之大,遠過於不久之前的那一次,眾人幾乎看到這樹幹竟然在空中搖動,同時立腳不住,大都踉蹌了幾步。

眾人幾乎同時失色。

也就在同時,下方的迷霧深處,忽地再度傳來一聲震天的嘶吼,如惡獸對天狂嘯,那無形聲浪,竟化作洶洶巨風,從下往上洶湧而至,將眾人衣衫吹的獵獵作響。

而在嘶吼聲中,同時傳來了一陣怪異莫名的「絲絲」聲音,似毒蛇爬動,又似繩子摩擦的聲音,迴盪在天地之間,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金瓶兒忽然失聲道:「糟了,是那畜生,牠竟然上來了!」

在場中人,除了鬼厲和陸雪琪,突然全部失色。

鬼厲霍然轉頭,卻見金瓶兒臉色微微蒼白,心中也是不由得一驚,雖然他與這女子敵過於友,但也知道金瓶兒實是個不可小覷的人物,而且前幾日在聯合消滅長生堂一役之中,這女子談笑之間,心思慎密,手段狠辣,實在不是好對付的人。

但此時此刻,竟然連她的臉上,似也有幾分懼意。

空氣中,突然多了一股腥氣,伴隨著那漸漸響亮,如魔鬼腳步一般踏在他們心頭的絲絲怪響,越來越是濃烈。

「這是什麼東西……」

鬼厲剛剛問了一半,忽然就停住不說,眼光直直的向著前方望著。然後,他下意識地,竟然向旁邊望去,那裡,一身白衣如雪的陸雪琪,不知怎麼,突然也向他望了過來。

晴朗的天空裡,巨大樹枝延伸過來的方向,原先還有些許雲氣的地方,忽然像是燃燒起了兩團巨大火焰。

幽綠的火焰!

火焰之中,是兩道細長豎立的深邃眼瞳,閃著冰冷的光。

空氣中的腥味,突然大盛,聞之欲吐。

鬼厲不知怎麼,身子微微顫抖,半晌,他望著前方慢慢清晰、慢慢現身的那隻巨獸,那隻不可思議的巨獸。

他嘶啞了聲音,彷彿迴盪在過往歲月裡一般的,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喃喃地道:「黑水玄蛇,黑水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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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發表於 2010-1-23 21:40:3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黃鳥
樹幹抖動的更加厲害了,即使是這棵不可思議的參天奇樹,在黑水玄蛇那龐大的身軀之下,彷彿也在戰慄。

如同亙古行來的惡獸,黑水玄蛇用巨大的蛇軀纏在樹幹之上,所過之處,枝葉狼藉,那些籐蔓異花更是紛紛枯萎碎裂。牠搖頭擺尾地前行著,在牠前方的那些人類,此刻就像是螻蟻一般,不值一提。

陸雪琪臉色微微顯得蒼白,走上一步,眼睛仍然盯著越來越近的那隻上古巨獸,向身邊的曾書書低聲道:「怎麼回事?」

曾書書額上見汗,道:「剛才我們在下面的時候,突然就遇見了這隻可怕的畜生,我們這點道行,自然只有跑的份。不過那時看牠似乎也不在意我們,只是在尋找什麼,很快就離開了,沒想到牠居然、居然會爬了上來。」

眾人面面相覷,雖說在場眾人都是修道有成的人,遠非世間凡人可比,但人力終歸有時而盡,尤其是在這隻恐怖之極的巨獸面前,任何的抵擋都是可笑的。

在黑水玄蛇越來越近的關頭,金瓶兒忽然道:「糟了,這畜生只怕也是為了這天帝寶庫裡的東西而來的。」

眾人一時變色。

鬼厲微微皺眉,面無表情,心中卻突然想到自己剛進死澤內澤那道瘴氣之牆時,在瘴氣之中曾經突遇一隻大到不可思議的巨獸,因為瘴氣的緣故而沒有看清楚,只是自己從那時開始,就對周圍特有的腥氣隱隱有熟悉感覺,如今看來,當日遇見的,也就是這隻黑水玄蛇。

看著黑水玄蛇不斷前進,巨大的黑色身軀將樹幹壓的顫抖不已,讓人擔心這樹幹會不會被牠壓垮了。而在半空之中,那顆碩大的蛇頭,在獠牙之下,鮮紅分岔的舌頭不停地在空氣中伸縮著,向著遠處天帝寶庫的方向輕聲嘶吼,彷彿很是興奮的樣子。

此刻,誰都已經看了出來,這隻巨獸的目的,果然就是他們身後,那天帝寶庫中的東西。

鬼厲回頭,向天帝寶庫看去,只見厚實的石門依然紋絲不動,原先只照在石門前花海裡的陽光,此刻也已經移到了門上,「天帝寶庫」四個古篆大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法相眼看著巨大的蛇軀像小山一樣越來越近,輕嘆一聲,迅速轉過身來對其他人道:「這黑水玄蛇乃是上古魔獸,非人力可以力敵,我們絕非牠的對手,還是不要強撐了,快走吧!」

這道理其實誰都知道,曾書書、林驚羽等人都點了點頭,那邊金瓶兒哼了一聲,顯然也是老大的不情願,不過看她神色,還是準備離開了。

場中眾人紛紛馭起法寶,準備四散而走,鬼厲手邊也慢慢亮起了玄青色的光芒,回頭正要招呼仍躲在石門附近的小灰,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天帝寶庫的石門之上,傳來了沉悶的轟鳴聲。

此刻,正是天際的陽光,照在了「天帝寶庫」四字古篆中「天」字的最上一橫上。

「吼!」

幾乎就在同時,黑水玄蛇突然加快了速度,嘴裡嘶吼著迅速爬了上來,眾人一時驚駭,金瓶兒、曾書書、林驚羽、法相等人首先飛起。

空氣之中,腥氣撲鼻,也不知哪裡吹來的烈風,吹面如刀。

鬼厲忽然返身回撲,向著天帝寶庫飛去,此刻已在半空的法相等人都是大吃一驚,再往後一看,只見黑水玄蛇似勃然大怒,巨目圓睜,口中彷彿還有絲絲黑氣噴出,巨大蛇軀不停扭動,轉眼間眼看就到了天帝寶庫的面前。

在人類面前巨大的天帝寶庫石門,此刻看來,也只不過相當於黑水玄蛇的蛇頭大小罷了。

鬼厲人在半空,只覺得身後突然暗了下來,那片如山的黑暗排山倒海一般向自己衝來,不用回頭,他也知道黑水玄蛇巨大的蛇軀就在自己身後了。

他化身做一道青芒,在這巨獸的身前,如電飛馳,向著那道石門。

前方,猴子小灰突然尖叫!

一道黑影砸了下來,巨大的風聲如此凌厲,還未碰到身子,竟然已將鬼厲的身形硬生生的吹偏了。鬼厲心中大驚,但他如今早非當年在死靈淵下的那個少年,瞬間意隨念動,如背後長了眼睛一般,御著噬魂從砸下的黑水玄蛇的蛇軀裡,間不容髮的躲了過去。

此刻,天帝寶庫石門上的聲音漸漸高昂,伴隨著一聲轟鳴,在陽光的照射下,本來完整一塊的巨大石門,突然從中間裂開一條縫隙,然後緩緩向旁邊移開。

金色的、耀眼奪目的光芒,從那個縫隙之中,轟然湧出,即使是在白日,竟也是這般的燦爛不可逼視,連天際冉冉升起的太陽,此刻似乎也變得黯淡無光。

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天帝寶庫之中咆哮著,在金色的光芒之中轟鳴著!

黑水玄蛇整個巨大身軀突然繃的筆直,發出了一聲震天動地的嘶吼,更不理會其他東西,巨大的蛇頭直接向天帝寶庫的石門衝去。

而在牠和石門中間,飛馳著的那道青色光芒,卻似乎比牠早了一步,眼看就要進入天帝寶庫……

如果,沒有那一柄亮若秋水的天琊神劍的話。

一道藍色光幕,竟不知何時趕到鬼厲頭上,凝聚成巨大光劍,向他劈下。鬼厲眼中紅芒大盛,眼看石門就在身前,但這璀璨劍芒若不抵擋,只怕當場就要被斬成兩段。迫不得已,青芒逆轉,迎天而上,藍青光芒,在背後張牙舞爪趕來的黑色陰影中,劇烈撞擊,瞬間無形之氣浪向四周飛馳而出,連此刻飛在半空的金瓶兒等人也不禁為之變色。

儘管威勢巨大,但對於黑水玄蛇和天帝寶庫裡那奇異金光來說,卻是絲毫不受影響。金光依舊耀眼奪目,越來越盛,黑水玄蛇也一樣衝了過來,這一男一女,在兩邊劇烈變化動盪的凶險境界中,卻依然苦苦支撐,誰都不肯稍微退讓。

直到,各自法寶的光芒都蓋過了他們本身,兩人的面色也越來越是蒼白,但最主要的,在這個電光石火的片刻間,巨大的黑色陰影,衝到了跟前。

人類的修道法寶,激發自本身的力量,在黑水玄蛇激動的一撞之力下,煙消雲散。

陸雪琪和鬼厲同時向前飛了出去,鬼厲只覺得胸口氣血動盪,腦海中嗡嗡作響,全身經脈被黑水玄蛇那股大力震的幾乎要完全翻轉過來,一口鮮血卡在胸口,若不是此刻體內天音寺的「大梵般若」護住心脈,同時急促運轉,將外來之力層層擋消,只怕當場就得噴出血來。

但饒是如此,他依然覺得周身劇痛,全身骨頭不知斷了多少,人在空中,他忽地強行轉過頭去,看向陸雪琪。

那個清冷女子,此刻卻似乎更是糟糕,一身如雪白衣,在胸口位置,血跡斑斑,蒼白的臉頰唇邊,鮮血不斷溢出,看來是當場就吐血了。

青雲門道法固然神妙無方,但在堅定心脈保護自身這方面,卻還是佛門的大梵般若更勝一籌。

停留在半空中的正道眾人只看的目瞪口呆,這事情只發生在須臾之間,還不等他們反應過來,陸雪琪已然將鬼厲攔下,片刻後二人又同時被黑水玄蛇撞飛,看他們身形,只怕都是受了重創。

陸雪琪乃青雲弟子,自不用說;鬼厲乃是當初的張小凡,與在場眾人更是淵源極深,這一番劇變,正道諸人反應過來,立刻都紛紛飛下,雖然不能擋住黑水玄蛇這上古魔獸,但總希望能對二人加以援手。

同時,金瓶兒也從另一側悄悄飛下,不過在黑水玄蛇的陰影之下,她一雙妙目,卻只是盯著天帝寶庫石門裡的燦爛金光,明眸裡閃閃發亮。

遠方,初升的太陽又高了一些。

陽光照下,從天帝寶庫那個「天」字一橫上又向上移了一點。

忽地,原本開了一半大約三尺來寬的石門,突然停止了繼續移動,片刻之後,竟然反而開始合攏,而裡面的金色光芒,也漸漸黯淡下去。

鬼厲周身欲裂,但與陸雪琪二人都還保持著清醒,只是黑水玄蛇這一撞之力實在太大,他在倉促之間竟無法控制己身,眼看著就要撞向堅硬厚實的石門之上,以此刻速度,縱然他有佛道魔三家真法護身,只怕還是要撞的粉身碎骨。

更可怕的是,那道石門,正在低沉的悶響中漸漸合攏……

遠處,彷彿是在半空之中,傳來了林驚羽等人的驚呼!

鬼厲心頭,在那一個瞬間,忽地一陣恍惚。隱隱約約的,彷彿有個水綠衣裳的女子,在青天之下,對著自己微微而笑。只是,她的笑容,不知怎麼,竟然有些模糊。

時光,在這個瞬間,似乎突然慢了下來。

他的身子在空中翻轉著,望見了身後趕來,面目猙獰的黑水玄蛇,望見了身前漸漸合攏中的堅硬石門,還有,望見了身邊,和自己一樣失去控制飄蕩在空中的白衣女子。

他突然很想問陸雪琪,為了什麼,她不惜冒失去性命的危險,也要阻止自己?

「吱吱,吱吱!」彷彿是突然響在耳邊的尖叫,猴子小灰的聲音驚醒了他。小灰不知何時跑到石門縫隙之前,急的蹦跳不停,大聲尖叫,而此刻,石門縫隙之間的距離,已經不到兩尺了。

眼看著,就要撞上了石門。

眼看著,就要走完這一生。

眼看著,青天白雲,都向著自己壓了下來。

如果,放棄……

他咬著牙,用盡了最後一份力氣,將身子扭轉了幾分,在須臾之間,他眼角餘光望見了前方,那條縫隙,正對著他。

也許,可以逃過鬼門關了吧?

他鬆了口氣,整個人都像要死去一般,沒有了一絲力氣。

風聲凜冽,他卻忽然感覺到,有人注視著他。

他抬起眼。

陸雪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清醒了過來,就在他身旁,看著她飛的方向,肯定是要撞到堅硬的石門之上的。可是,不知為什麼,這個清艷女子的臉龐之上,竟沒有絲毫的懼色。

在這個天旋地轉的瞬間,在這個生死就在須臾的關頭,她身不由己地飛向死亡,可是,她的臉上,竟沒有一絲的傷懷,沒有一絲的恐懼。

彷彿就像是夜晚的曇花,在殷紅的鮮血點綴著的她的身影,在遠方驚駭的驚呼聲中,在鬼厲,不,是在當年的張小凡面前,她忽然笑了。

蒼白的笑容裡有從未出現的溫柔,在如此凜冽的風聲之中,她的唇輕輕開合,凝望著身邊的人。

有四個字,穿過了風聲,穿過了鮮血,更像是穿過了歲月時光,在十年間輕輕徘徊,然後,縈繞在他的耳邊,迴盪在他的深心。

「你,回來吧……」


她閉上了眼睛,身子彷彿也突然一沉,眼看著,要離他而去,就像是最後的力氣,也隨著那四個字說完而消失。

黑髮飄起,在風中微微遮住了她白皙臉龐的一側,那女子隨風而飄,嘴角,卻似乎還有淡淡的笑容。

但是是什麼,迴盪在深心裡如此熾烈的激盪?像洶湧不休的洪水沖垮了所有阻礙,世間的所有縱然可以消失,可是此時此刻,那白色的身影……

怎可以放棄?

怎可以捨棄?

他的喉間有低低沙啞的吼叫,在莫名的淚光中他掙扎著,在激烈的凜冽風中他掙扎著,伸出手去,伸出手去,伸出手去……

緊緊,抓住!

就像是十年前,死靈淵旁,無數亂石如雨中,那白衣女子不顧一切向他而來,抓住了他的手一般。

緊緊,抓住……

在他最後的神志消失之前,他用盡全身力氣把那個女子向自己拉來。

前方,是只剩一尺的石門縫隙,而石門中的金光,此刻已經完全消失,只剩下了黑暗。

有淡淡的溫暖,在他的手心。

他閉上了眼睛,無邊無際的黑暗,就像是十年前一樣,淹沒了過來,吞沒了他們。


石門,轟然關上,在那最後一刻,猴子小灰也跟著主人竄了進去。

而緊接著,這道巨大的石門在巨響中再次合攏,中間的那道縫隙,也不可思議的消失了。

「轟隆!」黑水玄蛇巨大的蛇頭砸在石門之上,這巨力如排山倒海,幾十丈粗細的巨樹樹幹也劇烈顫抖,像是要斷裂一般。

黑水玄蛇像是看到了到嘴的美食又飛了去,陷入了不可抑制的狂怒之中,巨大的蛇頭開始瘋狂地撞擊石門,這力量之大,甚至連在遠方半空之中的諸人,也為之變色。

金瓶兒恨恨地飛身而起,離了那隻黑水玄蛇遠遠地,心中暗自咒罵不止,剛才她趁著正道眾人不注意,暗中在另一側跟隨黑水玄蛇的陰影接近天帝寶庫,本想伺機進入,不料場面卻急轉直下,那天帝寶庫也不知怎的,突然又關上了。

金瓶兒來遲一步,大是氣惱,但又無法可施,而且此刻黑水玄蛇狂怒之下,注意力已經開始轉到天空中的諸人身上,金瓶兒一見這畜生抬頭似有異動,連忙又後退了數十丈。

果然,黑水玄蛇突然大張蛇口,向天空眾人噴出了一股黑色毒液,腥氣撲鼻,聞之欲吐,正道眾人紛紛躲避,一時倒有幾分狼狽,金瓶兒躲得快些,還算從容。但看著腳下黑水玄蛇狂怒嘶吼,隨即又拼命用頭撞擊天帝寶庫的石門,料想今日只怕是無法再得什麼便宜,再等下去,那邊廂正道諸人反而對自己有些敵意,不如走為上策。

如此一想,金瓶兒便悄悄離開此處,向來路飛去,但沒飛多遠,她身子忽地一震,只見在來路之上,剛才黑水玄蛇經過之處,一片狼藉,但不知為何,卻有一片籐蔓的花圃,竟然完好無損,而在這片花圃範圍裡,在陽光照射之下,似乎隱隱有暗紅色光芒悄悄閃動,排列雜亂,但細看之下,卻似乎又有玄奧。

金瓶兒眉頭微微皺起,仔細看了片刻,眼中忽地閃過一道精光,似乎看出了什麼門道,隨即向四周迅速看了一眼,同時冷笑一聲,低聲道:「連他們也都來了!」

她在半空中微微沉吟片刻,終於還是一甩頭,頭也不回地飛走了。


而在天帝寶庫之前,黑水玄蛇的狂怒依然不休,拚命撞擊著石門,天空中正道眾人本來還想偷偷下去查看一下能否救援陸雪琪二人,但稍一接近便會受到黑水玄蛇的攻擊,有幾次還險些傷在了這巨獸手中。

再接連幾次遇險之後,法相向其他人示意退的遠些,聚在一起,隨即低聲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這寶庫中也不知道到底有什麼東西,讓這畜生如此癡迷不捨。有牠守在這裡,我們無論如何也沒辦法進入寶庫了。」

林驚羽面色嚴峻,死死盯著下方的黑水玄蛇,曾書書也是面有焦急之色,但縱然他機智聰明,此刻卻也無法可施。

就在眾人焦慮無比的時候,天地間似乎只剩下了黑水玄蛇瘋狂的嘶吼聲。也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天色暗了下來。

曾書書等人都嚇了一跳,就在片刻之前,這裡還是晴空萬里,怎麼會瞬間就變了天色,忍不住抬頭看去。

這一看,只看的他們目瞪口呆,只見九天之上,突然緩緩出現了一大片橙黃色彩,幾達數十丈方圓,籠罩在他們頭頂之上,竟然將陽光都遮擋住了。

隨後,天際彷彿傳來了一聲鳳鳴一般的清嘯。

剛才還陷入瘋狂的黑水玄蛇突然停止了動作,巨大的蛇頭昂首觀望,隨即似做憤怒姿態,張開大口,露出獠牙,向著那片雲彩咆哮。

那片雲彩遮天蔽日一般落了下來,看去雖然沒有黑水玄蛇龐大,卻也與牠相差無幾。

遠處的眾人看的分明,這竟是一隻周身披著橙黃羽毛的奇大之鳥,展翅而飛,盤旋空中,對著盤踞在樹幹上的黑水玄蛇非但沒有畏懼之意,反而似有攻擊之意。

而黑水玄蛇面對這隻奇鳥,竟然也收起了牠不可一世的態度,盤起身子,蛇頭絲絲作響,嚴陣以待。

「這隻,就是傳說中的九天靈鳥──黃鳥吧!」(註一)

法相望著遠處那兩隻對峙著的巨獸,喃喃地道。

註一:此段典故取自「山海經.大荒南經.巫山黃鳥」。有巫山者,西有黃鳥。帝藥,八齋。黃鳥於巫山,司此玄蛇。

另註:帝即天帝,藥指神仙藥,即長生不死藥。玄蛇即黑水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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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21:41: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小灰
他在黑暗中,緩緩睜開眼睛。

周圍一片黑暗,然後,在前方不遠處,緩緩亮起了一道幽幽的光芒,就像是黑夜中的一盞微弱燭火,靜靜燃燒。

他默默地望著那裡,那道光,是輕微的淡紫色,然後轉成青色,接著又慢慢轉成深綠,這般下來,不停變幻著,閃爍著各色光芒,很是好看。

「吱吱,吱吱……」

忽然,就在他的身邊,響起了猴子小灰低低的聲音,似乎因為是在這一片黑暗中,連牠的聲音,也不敢太過大聲。

鬼厲轉過頭,果然襯著那微弱的光線,看到猴子小灰蹲在自己身旁。

他笑了笑,下意識地咬了咬牙,想忍住痛楚先坐起來,看清楚周圍情況再說。不料他這一翻身坐起,竟是順暢無比,全身上下沒有絲毫疼痛,順順利利就坐了起來,反而讓他吃了一驚。

黑暗中,那道不斷轉變顏色的光芒,輕輕照在他的身上。鬼厲內視周身,剛才被黑水玄蛇重重一撞所受的傷,不知怎麼,突然不可思議的全部復原了。

他微微皺了皺眉,心中著實詫異,但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原因,便想先站起來,好好看看周圍再說。

想到此處,他身子甫動,忽然,又停了下來,身體似乎突然僵硬了一般。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在他的手裡,還握著另外一隻手掌,白皙、修長而溫柔的手。

他們握的那般的緊,那麼的自然,竟然讓人忘了他們的手還握在一起。

鬼厲怔住了,然後慢慢向旁邊望去,幽幽的那道光線,在黑暗中輕輕浮沉著,印出了那一張清冷美麗的臉龐。陸雪琪的眼睛還是閉著的,臉色還有些蒼白,在嘴角邊,似乎還有淡淡的血絲,便如奇異的紅色花瓣,落在那初雪一般白皙的臉上。

她的唇邊,微微抿著,彷彿依然還帶著淡淡的笑意。

一片,寂靜!

是誰的目光,在黑暗中靜靜凝望,時光如水,十年的光陰,深深刻在生命裡,卻又像是,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一樣,就在昨天。

「轟隆!」

突然,一聲巨響在這個黑暗的空間裡爆發,頓時地動山搖,伴隨著遠處似乎還有鳳鳴清嘯和狂怒嘶吼,整個黑暗的空間裡劇烈顫動。

小灰怪叫一聲,身子變做滾地葫蘆,向旁邊跌跌撞撞飛了過去,撲通一聲摔在地上。鬼厲也一時無法坐穩身子,向旁邊歪去。

而這一震之力,將陸雪琪的身子也震了起來,她像是突然驚醒,口中輕呼一聲,隨著身子歪斜,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片黑暗,然後是那熟悉的臉龐,坐在自己身旁。

就像,十年前死靈淵下,無情海邊!

震動慢慢緩和了下來,四周漸漸又恢復了平靜,也不知道這劇烈震動究竟是怎麼回事?

陸雪琪緩緩坐起,目光看向鬼厲,鬼厲也沒有躲閃,一樣的望著她。片刻之後,他們的目光,都低垂了下來,那兩隻手,還緊緊而自然的握在一起。

陸雪琪沉默而沒有言語,身子一動不動。鬼厲的唇動了一下,然後慢慢鬆開了手,收了回去。

陸雪琪淡淡地望著縮回到黑暗中去的那隻手,那隻就在片刻前,還傳來淡淡溫暖的手。她的眼中,忽然有隱約的傷懷,然後又消失不見,恢復了冷靜。

她站了起來,同時,眉頭微微一皺,看來似乎也因身上的傷突然間意外復原而感到意外,隨即向四周看了一眼,靜靜地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鬼厲也慢慢站了起來,道:「我也不清楚,但我記得我們是飛進了天帝寶庫。」

陸雪琪沉默了一下,道:「是你救了我嗎?」

鬼厲看了她一眼,然後淡淡道:「不是,是妳自己命大,在石門關閉之前飛進來的。」

陸雪琪轉過了頭,面無表情地望著他,一雙在黑暗中也依然明亮的眼眸,彷彿閃爍著光芒。

鬼厲沒有去看她的眼睛,把頭轉開,開始向那道微光走去,同時口中道:「妳不欠我什麼,如果妳要殺我,儘管動手好了。」

陸雪琪靜靜地站在他身後的黑暗中,佇立半晌,然後輕輕拍打自己身上灰塵,整理儀容。

「吱吱,吱吱!」

剛才那一震被摔的頭昏眼花的小灰,這時才恢復過來,連蹦帶跳跑了過去,兩三下又竄上了鬼厲的肩膀,趴在他的肩頭,向著那道閃爍著神秘色彩的光線看去。

走的近了,映入眼簾的東西也變得清晰起來。

這是在黑暗中豎立著的一道木台,半人來高,大約嬰兒手臂粗細的一根圓形木柱連入地下,上端托著個一尺大小的小平台。

平台中間,放著一只形狀古拙的杯子,也似木頭所做,仔細看去,便可以看出,這整個木台和杯子,竟然都是完整的連接在一起的,和地下的樹木連為一體。

但最吸引人的,卻是在這小小木杯之中的東西。木杯大概有三寸高,兩寸寬,中間盛著一種透明的液體,而在杯中浮在那液體之上的,還有一顆小小的透明石頭,做五面平整狀,晶瑩剔透。就是從這顆石頭之上,發射出柔和的光線,在小小木台上形成了一道半圓形狀的光幕,折射出各色光芒,向四周散發。

此刻,陸雪琪也已經走了過來,站在鬼厲身旁,向那木杯望去。

空氣中,隱隱飄蕩著奇異的香氣,無所不在,聞之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鬼厲與陸雪琪都不是等閒之輩,但此刻卻也看不出這究竟是何東西。

其實在這天帝寶庫中的這面木台,杯中所盛的,正是傳聞中天帝秘藏的神仙藥,這木台和木杯,都是與腳下這棵奇樹連為一體,以這棵奇樹本身萬載靈氣,來保存靈藥。

在天帝寶庫外頭,能讓黑水玄蛇這般的上古魔獸如此垂涎三尺,甚至不惜與守衛靈藥的天敵黃鳥對陣的,也正是這看去不起眼的一杯靈藥而已。

而鬼厲和陸雪琪的傷勢突然神秘復原,其實也和這靈藥以及這間寶庫有關。

只不過這等傳說秘聞,今日多已無人知曉,鬼厲與陸雪琪都不知道,面對這等天才地寶,卻只是皺眉奇怪。

正思索間,忽然,又是一聲巨響,整個天帝寶庫劇烈顫抖,同時黑水玄蛇那可怕的嘶吼咆哮聲再度傳來,看來這上古巨獸憤怒之極,仍不肯捨棄靈藥。

天帝寶庫雖然乃是亙古奇地,但此時此刻,一來年月已久,二來今日也不知道被黑水玄蛇撞擊了多少次,這等上古魔獸的力量,又豈是等閒可比?若不是天帝寶庫,換了普通一座小山,只怕也早被黑水玄蛇給剷平了。

此刻只聽得周圍咯咯爆響,到處都迴盪著堅硬樹木痛苦呻吟一般,令人心驚肉跳的扭曲聲,同時寶庫之中劇烈動彈,小灰尖叫一聲,險些又從鬼厲肩頭摔了下來,而鬼厲和陸雪琪都只覺得周圍天搖地動,幾乎立足不穩。

按理說,這等劇烈撞擊之下,就算是整個連在一起的木台木杯,那杯中靈藥,也要傾倒出來了。但就在這劇烈搖晃的時候,木杯之中浮在水面上的那顆石子忽然騰起一道細細金光,筆直向上射出,照在那片光幕之上,頓時將整片光幕染做金色,隨即光芒忽盛。

在這片光幕照耀之下,原本似乎蠢蠢欲動的木台,在周圍一片劇烈動盪中,忽地靜止下來。直到周圍震動漸漸平和,那金色光彩才慢慢減弱,又恢復了原狀。

鬼厲與陸雪琪對望一眼,眼中都有驚訝佩服之色,這等鬼斧神工,實在匪夷所思。

鬼厲向四周又看了看,藉著這奇石光芒,看見這寶庫之中除了這個木台,似乎就沒有其他的東西了。不過看著這顆石子,晶瑩剔透,內裡仙氣縈繞,絕非凡物,看來搜索多日的異寶,就是此物。

一想到此處,他心頭一熱,伸出手向那木台的光幕摸去。

「你別碰它!」忽地,陸雪琪的聲音,突然變得冰冷,在身邊響了起來。

鬼厲的手停在半空,然後慢慢縮了回去,轉過身來,面對著陸雪琪。

二人面對面而站,距離不到三尺,但剛才還隱約在他們之間的溫暖,此刻卻突然間冷下去了,換成了沉默背後的冰冷。

鬼厲望著陸雪琪,緩緩地道:「我要這東西。」

陸雪琪看著前方男子的眼睛,靜靜道:「我不會讓你得到的,除非你先殺了我。」

鬼厲不說話了。

黑暗中的那片微弱光線,輕輕流轉,變幻著七彩顏色,彷彿也在述說著什麼?

「轟隆!」

又是一聲震天價的巨響,同樣的地動山搖,但這一次規模更勝以前,雖然那顆奇石騰起金光護住木台,但周圍天帝寶庫的牆壁,卻似乎再也支撐不住了。

隨著一聲嘶啞的斷裂之聲,頭頂之上,忽然掉下來一塊巨大的木條。鬼厲和陸雪琪同時跳開,緊接著巨響連連不斷,外頭的黑水玄蛇似乎已經陷入了瘋狂,不停歇地撞擊著天帝寶庫,同時在那咆哮聲中的鳳鳴清嘯,也越發憤怒與激切!

外頭,彷彿也正在進行著震天動地的決戰!

整座天帝寶庫在巨大外力的壓迫之下,終於開始緩緩變形,各邊的牆壁都開始慢慢向內凹陷,破裂的木塊紛紛落下如雨。

在這等情況之下,鬼厲和陸雪琪暫時都只顧躲避落下的巨大木塊,一時顧不上木台。

眼看著這座天帝寶庫就要崩潰,但就在這個時候,彷彿是上古神明的法力,那顆奇石之上突然騰起遠比剛才要粗大和耀眼的金色光芒,霍然成柱,直衝上天。而這一次,它卻是突破了包裹著木台的那片光幕,直直照在天帝寶庫的穹頂之上。

寶庫之中,突然響起了神秘而悠遠的聲音,就像是靈山勝境裡的神秘梵唱,又像是九幽孤魂的輕聲低語。隨著那道金色光柱抵住穹頂,整座天帝寶庫似乎也受到什麼強力支撐一般,停止了繼續向內凹陷,木塊落下也漸漸停止。

然後,在陸雪琪和鬼厲的視線中,在整個天帝寶庫的穹頂,在那片金色耀眼的光芒中,突然,那神秘的聲音響了起來,如為什麼而吟唱,斗一般大小的金色文字,在金光的照耀下一個接一個地凌空出現。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鬼厲身子大震。

片刻之後,這九個字緩緩消失了,但那神秘的吟唱聲音反而越來越響,越來越盛,瞬間,那耀眼的金色光柱突然如爆發一般,熾熱無比地射向天帝寶庫所有的空間,在四周的牆壁之上,在金光照耀之下,一個一個的金字凌空出現,筆勢蒼勁,彷彿都在飛翔。

圍繞著鬼厲和陸雪琪,在轟鳴聲中,環繞飛翔!

鬼厲和陸雪琪為這奪人心魄的奇異景象所震懾,但隨後就被四周那神秘的文字而吸引,他們如饑似渴地看著,忘記了周圍一切。

而鬼厲的心跳得越來越是厲害,此時此刻,他心中似乎有個聲音在大聲呼喊著:「天書!天書!這是天書第三卷!」


天帝寶庫之外,法相等人遠遠避在高空,望著那棵奇樹之上,兩隻上古奇獸的爭鬥,臉色都是不由自主的有些發白。

原本生機盎然,枝葉繁茂,並且被無數籐蔓鮮花圍繞的巨大樹幹之上,此刻像是遭到了千萬年一次的巨大災劫,到處是破碎的枝葉和凋零的花朵,一派慘狀。

而在樹幹的前方,天帝寶庫之外,黑水玄蛇緊緊盤在天帝寶庫的石門周圍,巨大蛇頭向天咆哮,神獸黃鳥振翅而飛,每揮動一下翅膀,就是一陣狂風大作,連在遠處觀戰的法相等人也能感覺風力強勁。

黃鳥一身橙黃色羽毛,雙翅展開更接近百丈,尖喙銳目,腳爪亦是鋒銳巨大,此刻不停俯衝而下,用尖喙和巨爪向黑水玄蛇攻擊。

而黑水玄蛇口中不斷噴出毒氣,蛇頭搖動,獠牙鋒利,全力反擊,並不時撞擊身下的天帝寶庫。

這神鳥巨蛇相互爭鬥,直鬥的是天昏地暗,風雲變色,也還好是在這荒無人煙之地,否則以這兩隻亙古奇獸的力量,再繁華的地方也要被牠們給毀了。

鬥到現在,強橫無匹的黑水玄蛇已經是傷痕纍纍,本來如魔神般不可一世的巨大身軀之上,一條條一道道巨大的傷口歷歷在目,暗紅的鮮血不停流了出來,將身下樹幹染做暗紅顏色。以牠這等上古魔獸,本來全身堅硬如石,也只有似黃鳥這等利爪尖喙,才能傷到牠。

不過,雖然將黑水玄蛇傷得很重,但黃鳥自己卻也並不好過。原本如鳳凰一般光鮮美麗的一身羽毛,此刻在與黑水玄蛇的爭鬥中,數度被黑水玄蛇咬到,脫落無數,身上也有數道傷口,深可見骨,鮮血湧出,將胸脯附近都染做紅色。

此刻,兩隻巨獸都暫時停止了攻擊,黑水玄蛇盤踞在天帝寶庫之上,黃鳥則落在附近樹幹,雙方對峙,黑蛇咆哮,黃鳥鳳鳴,彼此示威,都沒有半分退卻的意思。

但從外觀上看,黑水玄蛇似乎形勢不利,畢竟此處地勢不好,孤懸在高空之上,牠只能緊緊盤踞在樹幹,而黃鳥卻能振翅而飛,不斷從各個方向攻擊,大占便宜。再加上黃鳥本就是黑水玄蛇這等魔獸的天然死敵,對黑水玄蛇的毒氣毒液,天生就有抵抗之能,雖然仍有忌憚,但被咬之後,卻無法傷及根本,無法致命。

黑水玄蛇最厲害的本事之一在這黃鳥面前失去了效果,再加上地形不利,眼看著大勢不妙,牠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更是憤怒之極。巨目圓睜,忽然間蛇頭回轉,趁著黃鳥還停在遠處,狠狠向天帝寶庫撞了下去。

黃鳥大怒,清嘯鳳鳴聲中,重新振翅而起。

但這一撞實已是黑水玄蛇全身力量之所聚,轟然而下,不說別的,單是身下的巨大樹幹就劇烈顫抖不已,天帝寶庫之上,更是瞬間裂紋遍布,就連那個巨大石門上,也被這一撞生生撞出了數道裂痕。

就好像,在堅持抵禦了黑水玄蛇可怕力量的無數次撞擊之後,此刻,天帝寶庫裡的神秘力量,終於開始崩潰了。

遠處,法相等人面面相覷,倒吸了一口涼氣。

黃鳥銳嘯,飛至半空,霍然衝下,尖喙如巨大的離弦之箭,向黑水玄蛇射去。

瞬間天地變色,風雲變幻,似乎有劇烈狂風,形成巨大漩渦,看去宛如龍捲風一般,黃鳥就在激烈旋轉的風中,衝下。

黑水玄蛇大聲咆哮,巨大蛇目之中忽地射出無盡凶光和凶悍神色,竟然不管天上黃鳥攻來,再次不顧一切的用巨大蛇頭撞向天帝寶庫。

「轟!」

剎那之間,飛砂走石,塵土飆揚,「咯咯咯咯」撕裂之聲響徹天地,終於在一聲巨響之後,天帝寶庫的穹頂牆壁轟然倒塌,被黑水玄蛇以無匹力量,硬生生撞開。

幾乎就在同時,黃鳥狂怒衝下,龍捲風瞬間籠罩黑水玄蛇,眾人只聽見黑水玄蛇發出了一聲震天怒吼,聲音淒厲之極,似乎受到了什麼巨大傷害。

狂風劇烈非常,法相等人如螻蟻一般隨風飄蕩,不得已只得又退後許多。

待場中塵土漸落,嘶吼聲卻絲毫不減,眾人看去,只見黑水玄蛇蛇頭之上,鮮血橫流,右邊的蛇目裡血如泉噴,竟然是被黃鳥生生啄瞎了一隻眼睛!

而就在這個時候,被擊開的天帝寶庫中,金色的光芒緩緩閃動,然後漸漸黯淡下去。

黑水玄蛇和黃鳥都一時顧不上爭鬥,同時向下望去。

在這兩隻巨獸面前,就連巨大的天帝寶庫,也像是小孩兒的玩具一般。

塵土飛揚中,天帝寶庫裡,兩個人影踉蹌著站了起來,正是鬼厲和陸雪琪。而一直趴在鬼厲肩頭的小灰,此刻卻從他肩膀掉了下來,躲在那座木台之下,用手緊緊抓住木柱,穩定身子。

想來在黑水玄蛇不顧一切的撞擊之下,剛才在天帝寶庫之中的情況必定不是很好過的。單看鬼厲和陸雪琪,雖然臉色微微蒼白,但還算鎮定,小灰卻則是嚇的「面無猴色」,嘴裡「吱吱吱吱」叫個不停。

鬼厲鎮定下來,隨即身子一震,只見兩側各有一隻大到不可思議的巨獸,虎視耽耽,而且看牠們的樣子,都是殺氣騰騰,不用想也知道,此地並非好所在。

但還不等他做出反應,黑水玄蛇剩下的一隻蛇目中已然望見天帝寶庫之中的那座木台,以及木台上的木杯中盛放的那透明液體。

頓時,黑水玄蛇眼中射出無法抑制的貪婪之意,巨大蛇頭忽地衝了下來,黃鳥豈會袖手旁觀,清嘯一聲,尖喙也跟著啄了下來。

這兩大巨獸,同時發威,任鬼厲與陸雪琪道行再高,立刻也只能本能地馭起法寶迅速飛開。但鬼厲才飛了起來,突然身子一震,同時身後傳來「吱吱」叫聲,一直趴在肩頭的小灰此刻卻是藏在木台之下,沒有跟上來。

他性子雖然與往日大變,但對小灰卻著實感情深厚,當下想也不想,就要回頭去接小灰。不料他剛一停頓,黃鳥銳嘯之中,與黑水玄蛇鬥在一起,雙翅振動,一股狂風呼地湧來,竟將鬼厲與陸雪琪生生推出了老遠去。

鬼厲心中大急,但黃鳥這一扇之力,何等之大,他身不由己地飛出老遠,好不容易控制住身體,已經離樹幹怕不有數十丈之遠。他雙眉緊皺,身下清光大盛,立刻倒飛衝了回去。

此刻黃鳥與黑水玄蛇的爭鬥已經接近白熱化,現在黑水玄蛇目標明確,就是要搶奪那一小杯靈藥,而黃鳥自然不容牠染指,因此也不再飛起,就停在樹幹之上,兩隻巨獸圍繞著小小木杯,咬來啄去,嘶吼連連,但一時在對方威力籠罩之下,都無法低頭去搆著靈藥。

小灰藏在木台之下,開始還有些害怕,但漸漸的發現那兩隻大傢伙只在自己上頭拚命爭鬥,並沒有下來,便悄悄的探出腦袋觀望。只是這一看卻看出本來籠罩在木杯周圍的那片光幕,隨著天帝寶庫的坍塌,也消失不見了。

小灰慢慢爬到了木台之上,昂首向上看去,只見半空之上,蛇頭鳥頭伸來啄去,鬥的不亦樂乎,不時有巨大鱗片和羽毛紛紛落下如雨。

猴子抓了抓腦袋,眼睛眨了眨,低下頭去,只見自己身邊木杯之中,那液體如水,倒映著自己的模樣,其中的一顆石子,浮在水面,居然也不下沉,晶瑩剔透,也不知是什麼東西。

牠向著那木杯看了幾眼,忽然趴在上面,將頭伸到木杯中,咕嚕咕嚕開始喝了起來。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剛才還爭鬥的你死我活的黑水玄蛇和黃鳥,剛才還打的驚天動地風雲變色的兩隻巨獸,突然身子都像是僵住了一般。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這細細小小的聲音,在無數可怕的巨響聲中簡直不值一提,但不知為什麼,突然之間,整個天地中什麼都靜止了,只剩下了這聽來有些滑稽的猴子喝水聲。

那杯子很小,所盛液體也不過只有半杯左右,猴子小灰很快就喝完了,然後抬起頭來,向四處張望一下。

半空之上,黑水玄蛇向下看了看,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又抬頭向對面的死對頭黃鳥看了看;而黃鳥也幾乎一模一樣地看了看小灰,又看了看黑水玄蛇。

……

嘖嘖。

突然,又是一個怪聲,黑水玄蛇和黃鳥同時向下看去,卻只見小灰伸出舌頭咋叭了兩下,隨即猴頭搖了搖,顯然這杯中之水味道不是很好,遠不如牠主人當年在青雲山大竹峰的廚房裡煮出的美食,小灰很不滿意。這時猴眼一轉,只見杯中水雖然喝光了,卻還有一顆小小光亮的石頭,安靜地躺在木杯之中,乾脆也拿了起來,然後向半空中輕輕一扔,張開嘴巴,像人類吃花生米一般,啊嗚一口,給吞了進去。

……

遠處,法相眾人一起流汗!

忽地,只聽一聲咆哮,一聲銳嘯,黑水玄蛇和黃鳥同時狂怒衝下,蛇頭鳥喙,一起向這隻可憐的小小猴子砸來,小灰大驚失色,連頭上的猴毛都嚇的豎了起來,但此刻無處可逃,只得本能地面向下趴在木台之上,用雙手抱住腦袋。

眼看著小灰就要死在兩大巨獸的合攻之下,就在這間不容髮的瞬間,一道清光閃過,正是鬼厲全力趕到,伸手將小灰一把拎起,隨即全力飛去。

他們剛剛離開木台,就聽得背後轟然巨響,整座天帝寶庫殘餘建築,灰飛煙滅……

黑水玄蛇在樹幹上大聲咆哮,但牠在陸地之上雖然所向無敵,卻對飛翔敵人無可奈何,叫了半天,終究無法可施,再加上靈藥已失,又有天敵在此,終於憤憤轉身,緩緩順著巨樹爬了下去,很快就消失在迷霧之中。

但鬼厲與小灰的危機卻未消失,黑水玄蛇沒辦法,卻還有一直縱橫九天八萬里的神獸黃鳥,此刻鼓盪雙翅,竟然不肯捨棄地緊緊追來。

鬼厲額上見汗,這黃鳥飛速奇快,但一來剛才與黑水玄蛇劇鬥一場,受傷纍纍,體力大損;二來鬼厲個小靈活,在半空中不斷急轉彎,這才沒有被黃鳥追上。但縱然如此,黃鳥疲累之軀,卻也漸漸追了上來,眼看再飛不遠,就要被黃鳥追上,趴在鬼厲懷裡的小灰大聲尖叫,很是焦急,只是叫了兩聲,忽地發出「呃」的一聲,也不知剛才喝的飽了還是什麼,居然在這個時候,打了個飽嗝。

鬼厲又好氣又好笑,哭笑不得,但此刻也顧不上那麼多了,只能拚命躲避背後那凌厲風聲。正自飛間,他眼角餘光忽地望見前方有一片花圃,竟然與周圍一片狼藉不同,鮮花依然繁茂,其間隱隱有紅光泛起。

他身子一震,片刻間已然看出那裡藏著的究竟是什麼東西,沒想到他們竟然也來到了這裡,但是怎麼竟不告訴自己?

他心中一陣疑惑,不過畢竟此刻乃是生死關頭,來不及想那麼多,當下立刻向那裡飛去,黃鳥緊追而上。

遠處,陸雪琪等人一陣驚呼,眼看黃鳥利爪就要抓到鬼厲背上,看著黃鳥憤怒神色,不把這些偷食天帝靈藥的人碎屍萬段是不肯罷休!

說時遲那時快,鬼厲用盡全力,化做青光如電,嗖地從那片花圃之上飛越而過,而黃鳥更沒注意到其他,緊緊追上,堪堪飛到花圃之上。

異變陡生。

鮮花之下,突然間紅光暴漲,連做一體,高空之上,更是出現了一只通體泛紅的古鼎,正是鬼王宗鎮宗奇寶──伏龍鼎。

而站在伏龍鼎上的一人,面色從容,口中唸唸有詞,正是鬼王。

神秘的咒文,再一次迴盪起來,同時青龍、幽姬也出現在花圃之旁,雙手連連揮動,瞬間在伏龍鼎神秘莫測的靈力催動之下,「困龍闕」法陣再度發動,紅光席捲而上,連接一片,成暗紅光幕,匯聚到高空中的伏龍鼎上,將黃鳥生生困在其中。

黃鳥如何肯束手待擒,立刻左衝右突,但不知是與黑水玄蛇劇鬥後消耗了太多力量,還是這困龍闕法力太強,竟然幾度碰壁,無論如何也衝不出去,反而被神秘之力回震,全身傷勢看著更重。

末了,似乎知道無能為力,黃鳥一聲哀鳴,停在紅色光幕之中,不再動彈。

鬼王一聲長笑,落了下來,鬼厲也抱著小灰,緩緩落在他的身旁,此刻青龍、幽姬,也站了過來。

鬼厲皺了皺眉,望向鬼王,鬼王卻是微微一笑,擺手道:「此間之事,我們回頭再說。」

說著,他目光遠眺,看著遠處法相、陸雪琪等人,忽地向鬼厲笑道:「你倒說說,我們要如何處置這幾個人?」

鬼厲身子一震,卻見鬼王雖然笑容和藹,但目光之中,精光閃爍,隱隱有一絲冰冷在內。

四周,突然又安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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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魚怪
死亡沼澤,巨樹之巔。

陸雪琪、法相、林驚羽和曾書書四人,緩緩落在了一片狼藉的巨大樹幹之上,只見周圍遍布裂痕,殘枝無數,縱然隔了許久,依然令人對剛才那兩隻上古巨獸的廝鬥聳然動容。

但此時此刻,他們的注意力顯然都更集中在面前這幾個人身上。

法相微微皺眉,沉吟不語。眼前這幾個人,當年在東海流波山和青雲山一戰時,他都曾經見過,顯然就是鬼王宗宗主鬼王和他的兩個得力手下青龍、幽姬,再加上如今早已今非昔比的鬼厲,可以說實力遠勝己方。

可惜上樹之後,在那分岔口上,與青雲門蕭逸才、焚香谷李洵、燕虹等人分道尋找,否則雖然未必能敵的過這四人,但終歸有一戰之力。

不過想是這樣想,鬼王宗那邊卻似乎沒有立刻動手的意思。

鬼王朝法相四人那裡瞄了兩眼,便淡淡地向鬼厲問道:「你倒說說,我們要如何處置這幾個人?」

鬼厲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向鬼王看去。只見鬼王面色和藹,看似平和,但眼光中隱隱有些銳芒閃動。片刻之後,他淡淡道:「既然宗主你來到此處,自然一切事務,均由宗主決斷。」

站在旁邊的青龍微微皺眉,幽姬面上的黑紗似乎也輕輕晃動,向鬼厲望去。

鬼王臉色沒有什麼變化,嘴邊依然掛著一絲笑容,緩緩道:「當日在你前來這死澤之時,我便說過此處一切事情由你作主。我和青龍、幽姬到此,不過是為了擒拿這隻黃鳥而已。這四個正道中人,還是你說了算吧!你想怎樣,便是怎樣。」

「呸!」

突然,一聲不屑之極的冷哼聲從前頭傳來。

眾人向前看去,卻是林驚羽面色如霜,冷冷道:「妖魔邪道,有種就上來決一生死,何必在那裡如婦人嚼舌一般,可笑!」

此言一出,青龍的面色首先就沉了下來,倒是鬼王遠遠看了看林驚羽,卻不生氣,反而笑了笑,轉頭對鬼厲道:「此人就是林驚羽吧!是你那個童年好友?」

鬼厲心中一震。時至今日,林驚羽的名聲並不如何響亮,但鬼王不知為何,竟能一眼認了出來。他看著鬼王那微微笑意,心中卻是突然一寒。

鬼王看著他,淡淡地道:「你說吧!怎麼做?」

鬼厲迎著他的目光,坦然對望,道:「此間之事大都完成,這些人又非舉足輕重的角色,不必理會了。宗主你眼下還是先將黃鳥收拾好,才是當務之急。」

鬼王看著他,沒有說話,場中一時安靜下來。

青龍眼中閃過一絲憂色,在他旁邊的幽姬因為黑紗蒙面,看不出什麼表情,但想來也不是很輕鬆的樣子。幽姬的目光透過黑紗,在鬼厲和鬼王身上轉了轉,隨即向遠處瞄了一眼,忽地一怔。只見遠處那四個正道人中,陸雪琪默默站在最後,面色冰冷,但一雙目光,卻遠遠地望在鬼厲身上。

那片冰霜容顏之下,竟似乎有著不為人知的淡淡關懷。

幽姬忽地伸手悄悄推了青龍一下。

青龍正有些擔心,忽有所感,回頭向幽姬看去,只見幽姬黑紗輕晃,向鬼王身影方向動了動。他與幽姬同列當年鬼王宗四大聖使,如何不知她的想法,只是此刻心中卻不無顧慮。

沉吟片刻之後,青龍終於還是輕輕走到鬼王身後,低聲道:「宗主,鬼厲說的也不無道理,眼下黃鳥已經降服,我們還是先安置好牠再說,否則死澤之內,萬毒、合歡兩派人馬均在,遲恐生變。」

鬼王回過頭來看了看青龍,緩緩點頭,道:「你說的甚是。」隨即眼中隱隱精光閃動,對鬼厲道:「既然如此,這裡就交給你了。」

鬼厲默默點頭,道:「你放心好了。」

鬼王又看了看他,忽地一笑,轉身行去。他身後的青龍對著鬼厲笑了笑,隨即跟了上去。

幽姬緩緩跟上,經過鬼厲身邊時候,鬼厲看了看她,輕輕點了點頭。

幽姬黑紗微微晃動,卻也沒說什麼話,就這般走了過去。


在鬼王一眾人身影消失之後,鬼厲緩緩轉身,向法相等人望去。

法相咳嗽一聲,踏上一步,道:「張師弟……」

鬼厲冷冷道:「我叫鬼厲。」

法相一窒,在他背後的林驚羽眉頭皺起,沉聲道:「小凡,你何必如此?我知你心地本善,只是當年被奸人所害,這才誤入魔道……」

法相聽到這裡,頗感刺耳,但卻也只是微微苦笑,一聲不吭。

只聽林驚羽繼續道:「……只要你肯回頭,我相信以道玄掌門的胸襟氣度,必定會容你重回青雲的。」

鬼厲淡淡道:「我為什麼要回頭?」

林驚羽身子一震,一雙眼緊緊盯著面前這個曾經的童年好友,只見他站在那裡,用一種說不出的冰冷感覺,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條路我走的好好的,不用你們來救我。」

陸雪琪站在最後,身子彷彿也輕輕抖了一下。曾書書站在她的身邊,將她的神色看在眼裡,微微皺了皺眉,但沒有說話。

林驚羽面有憤怒之色,踏上一步,正想再說什麼,卻被法相攔住了。

法相看了看林驚羽,對著他輕輕搖頭,低聲道:「他入魔已深,你不可操之過急,否則適得其反!」

林驚羽原本對法相攔了上來,現出了一臉的怒意,但聽他這麼一說,終究知道如他所言。又轉頭看了看鬼厲,心頭一軟,想起當年兩小無猜一起玩樂的時光,終於還是咬了咬牙,退了回去。

法相沉吟片刻,對鬼厲道:「鬼厲施主,不管你承認與否,我們總是有一段淵源。如今天帝寶庫已毀,看來也並無什麼絕世寶物,那麼我們就此別過吧!」

鬼厲哼了一聲,看了法相一眼,隨後又向其他人望去,看了看林驚羽,看了看曾書書,最後目光落在了陸雪琪的臉上。

那個清冷女子站在最後,面色如霜,眼光似水,深邃不可見底,也不知道她的深心處到底在想著什麼?

鬼厲收回目光不再多言,轉身就走。

沒走多久,隱隱聽到身後有人追了上來,鬼厲眉頭一皺,轉身看去,忽地一怔,卻是曾書書追了上來,看後面法相等人臉色,似乎也有些愕然。

曾書書跑到他的身前,背對法相等人,向鬼厲凝望片刻,忽地笑了出來,微笑道:「你該不會殺我吧?」

鬼厲望著他,看著他的笑容,似乎和當年在青雲山通天峰上相遇時,一點都沒有變化,還是那麼的開朗。片刻之後,他的目光終於慢慢緩和了下來,但聲音還是平淡如止水,道:「什麼事?」

曾書書嘴裡「嘖嘖」兩聲,聳了聳肩膀,道:「反正我還是把你當朋友的,至於你怎麼想,我就沒辦法了。」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忽地眼睛連眨了幾下,低聲道:「大哥,讓我抱抱這隻三眼靈猴好不好?」

鬼厲一怔,心中登時浮現出當年曾書書纏著自己要小灰的情景,心中不由的一陣莫名溫暖。其實他自小在青雲山長大,對青雲山大竹峰上一草一木都有極深的感情,更何況曾書書這個為數不多的朋友。

曾書書見鬼厲沒有說話,但似乎並未有不屑或反對之意,心裡一陣高興。他頭腦向來聰明無比,對鬼厲這個入了魔道的朋友,心中也依然看的極重。只是他深知張小凡的性子堅忍倔強,為了當年一個承諾便寧死也要守護,可想而知,為了此事,他當年所受重創之大。

所以這些年來,為了拉這位好友脫離魔道,曾書書不知暗地裡獨自想了多少辦法,最後也只能得出一點──宜緩不宜急。

此刻曾書書的目光落到趴在鬼厲肩頭的小灰,登時兩眼放光,開顏笑道:「小灰,是我啊!還認得我嗎?」

小灰懶洋洋地趴在鬼厲肩上,不知怎麼,猴臉上紅撲撲的,倒有幾分像是常人喝多了醉酒的模樣。牠在曾書書連著叫了幾聲之後,才有氣無力地睜開猴眼,向曾書書看了一眼,嘴裡老大不耐煩地「吱吱」叫了兩聲,又把眼睛閉上了。

曾書書卻一點也不生氣,看他模樣倒似乎喜愛之極,「垂涎三尺」這四字,分明就寫在他的額頭之上。

鬼厲看了看曾書書那種表情,竟彷彿十年來也不曾有絲毫變化,忽地嘆息一聲,道:「算了吧!牠今天也累了,日後若有緣再見,到時再說就是了。」

曾書書戀戀不捨地看了看小灰,點了點頭,隨即目光移到鬼厲臉上。

鬼厲淡淡道:「日後若是正魔對立,你我對敵,你儘管下手就是。至於……」他抬眼看了看曾書書,半晌,緩緩道:「你我道不同,必定為敵,但我心中,仍當你是朋友的。」

曾書書大喜,笑逐顏開,用力點頭,伸出手正想要大力拍拍鬼厲的肩膀,忽又覺得不妥,便收了回來。隨即眼珠一轉,忽地似想到什麼,嘴角露出一絲竊笑,伸手到懷中拿出一物,卻是一本頗為破舊的藍色封面書籍,封面上並無字跡,也不知道這是本什麼書?

鬼厲皺起眉頭,不知怎麼,看著這書似乎有幾分眼熟,但一時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曾書書悄悄將此書塞到鬼厲手裡,輕聲笑道:「大家兄弟一場,十年後初見,送你一份小禮。」

鬼厲看著曾書書的模樣,笑容中七分歡喜,卻還有三分莫名其妙的猥瑣之意,皺眉向手中書望去,隨手翻開一看……

「啊!」

縱然以如今鬼厲之沉著定力,卻仍是身子抖了一下,急忙將此書合上。這書中內容,赫然是許多文字圖畫,圖畫中儘是赤裸男女,卻是十年之前,他們還年少時候,在通天峰上曾書書想要用來換小灰的那本春宮書。

「你……」鬼厲一時啞然,說不出話來。

曾書書瞪了他一眼,道:「你如果不想我們兩個都身敗名裂,就別大聲說話。」

鬼厲瞪著他,心中一陣莫名其妙的混亂,本來該覺得這人實在胡鬧,但不知怎麼,這看似無聊無趣的動作,卻忽然讓他和面前的曾書書一下子親近了許多,往日的時光,彷彿又回來了一樣。

曾書書對著他笑了笑,轉身走了回去。他此番急中生智,卻實是大有深意,要想把這位朋友從魔道之中拉回來,非得讓他先認自己這個朋友不可。如今他干冒被眾人恥笑大險做這無聊之事,果然令鬼厲無話可說,想必日後再見面時,二人關係必定比現在要好了許多。

想到此處,他臉上不由得露出笑意。

法相待他走回,看他面露微笑,道:「曾師兄,什麼事這麼高興啊?」

曾書書心情大好,衝著法相做個鬼臉,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法相笑了笑,向遠處的鬼厲看了一眼,只見那人站在那裡,手中拿著一本藍皮厚書,面色似乎有些複雜,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當下搖了搖頭,對其他人道:「此間事情已了,我們也走吧!有什麼事以後再說。」

曾書書當先點頭,隨後林驚羽和陸雪琪也默默點頭贊同。

他們四人化作四色毫光,騰空而起,在半空中盤旋了一圈,隨即遠去。

鬼厲站在巨大樹幹之上,忽然心裡有些空蕩蕩的感覺,似乎失去了什麼東西一般。他的目光隨即落到手中這一本書上,然後舉起了手,看似要將此書扔出去,但忽地苦笑了一聲,終於還是將這書收了回來,放到懷裡。

隨後,他深深呼吸,再長出了一口氣,振作精神,道:「小灰,我們出去吧!」

小灰這一次連眼睛也沒睜開,模模糊糊地叫了兩聲:「吱吱,吱吱。」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回答。

鬼厲微微一笑,右手一揮,馭起噬魂法寶,化作青光,如電飛去,離開了這棵巨樹。


鬼厲飛馳在死澤上空,騰雲駕霧一般,穿越了迷霧瘴氣。他從內澤出來,在半空中稍稍辨認方向,隨即向鬼王宗在外澤布置的人馬所在處飛了過去。

他這般飛行速度自然是極快的,但死澤著實廣大,飛了小半個時辰,眼前望見的仍到處都是茫茫草海,翠綠一片。雖然不知道這下面有多少死亡陷阱,但在半空看去,倒也景色如畫,讓人精神一振。

只是快飛到鬼王宗人馬所在地之時,鬼厲突然皺起眉頭,空氣中竟是隱隱有著一股熟悉的血腥味道,隨風飄散開來。

鬼厲臉色一變,輕嘯一聲,頓時腳下青光更盛,從高空中衝了下去。

青光銳芒從天而降,帶著激烈勁風,從青綠草叢池塘上飛過。無形之風將草海池水吹向兩旁,在水上蕩起陣陣漣漪。

很快的,鬼厲望見了鬼王宗人馬聚集所在,只見許多人仍然聚集在此,看來至少大部分人還安然無事,這才放心了一半。

這時,鬼王宗弟子也發現了鬼厲從天而降,紛紛站起。

鬼厲落了下來,站在地上,但第一反應卻是眉頭鎖的更緊了。這裡的血腥氣息竟然濃烈之極,看來剛才在高空聞到的血腥味,就是這裡散發出去的。

旁邊一眾鬼王宗弟子都低頭肅立,鬼厲這些年來雖沒有濫殺人命,但他修行魔道,性子大變,身上往往不由自主地散發出冷酷之意,在鬼王宗裡除了宗主鬼王,其他普通弟子最敬畏的人,反而是他這個後起之秀。

此時有一人從人群中越眾而出,是個年輕男子,劍眉星目,頗為英俊,正是燕回。

只見他走上前,向鬼厲行了一禮,道:「副宗主,您回來了。」

鬼厲點了點頭,道:「這裡怎麼了?」

燕回欲言又止,以目示意鬼厲,鬼厲會意,向前走去。燕回向周圍看了一眼,大聲道:「副宗主回來了,大家堅守崗位,不必驚慌。」

眾人齊聲相應,隨即散去。

燕回快步跟上鬼厲,低聲道:「您跟我來。」

說罷,大步向右側偏僻處走去。二人走了一會,來到一處草叢茂盛所在,野草足有半人多高,雖然四下無人,但空氣中的血腥味,卻是越發重了。

鬼厲向燕回看去,燕回臉色也微微有些蒼白,低聲道:「您自己看吧!」說著,走到那片草叢之前,伸手撥開野草。

鬼厲緩步上前,向那草叢裡看去,瞬間臉色大變。只見這草叢外表看去與周圍無異,但中間盡數被人血染作鮮紅之色,血腥之氣撲鼻而來,聞之欲吐。在濃密草叢之下,竟然堆放著十三具人的屍骨,死狀慘不忍睹,幾乎每個人身體都碎裂成了好幾塊。

饒是這些年來鬼厲身在魔教之中,見慣了腥風血雨,但這等殘酷手段,卻也是第一次見到。

他閉上眼睛,定了定神,隨即面色回復了冷靜,慢慢的走上前去,在這些屍骨前仔細查看。

燕回跟在他的身後,低聲道:「這些弟子都是昨晚安排在這裡警戒的,此處離我們大隊人馬所在處最遠,是我們布署最遠的眼線,這些人也相當精幹。不料昨晚一夜之間,毫無聲息的就被人全數屠戮。」

鬼厲面色陰沉,目光漸冷,緩緩道:「兇手是誰?有頭緒了嗎?」

燕回沒有馬上回答,而是道:「副宗主,您來這裡看看。」

鬼厲看了他一眼,只見燕回跨過這些慘不忍睹的屍體,向草叢深處走去。在草叢更深的地方,還有一具屍骸,但這個人的屍體卻相對完好,只有一隻左手不知哪裡去了。

鬼厲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這個人他是認識的,名叫徐沖海,是他屬下道行頗高的一個人物,想不到也死在此處。

只見燕回走到徐沖海身邊,道:「您看。」

鬼厲走到近處,向地下看去,赫然見徐沖海頭顱旁邊,僅存的一隻右手在泥地上劃出二字:

魚──怪。

那「魚」字還算清楚,但第二字「怪」字則已然繚亂,看來徐沖海已經是精疲力盡了。

「魚怪?」鬼厲皺起了眉頭。

燕回點了點頭,道:「我也不知這是何意,難道這附近有魚怪妖孽?但今日發現他們之後,我立刻在周圍搜查,卻根本沒發現有什麼魚怪蹤跡。」

鬼厲緩緩轉身,走出了這片草叢,燕回也跟了出來。空氣中難聞的氣味還是很重,但比起草叢裡卻彷彿清新多了。

鬼厲深深呼吸了一下,忽然道:「殺生和尚呢!他怎麼不在此處?」

燕回沉默了一下,道:「他早上看到這片情景之後,暴跳如雷,後來他從徐沖海手勢之中,也不知怎麼看出了那些神秘魚怪是往南而去,便獨自一人追去,我苦勸他也不聽。而且……」

他說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

鬼厲向他看了一眼,道:「怎麼?」

燕回面上閃過一絲恨意,道:「本來副宗主您嚴令在您回來之前,我們不能和合歡派及萬毒門發生衝突,但今早這等血案,我覺得怕是萬毒門或合歡派下的毒手,便偷偷帶人前去他們所在,想要一探究竟。如果真是他們所為,自然便當報仇。」

鬼厲淡淡道:「事發突然,你並沒有錯。那去了之後,結果如何?」

燕回猶豫了一下,道:「這個,倒是大出我意料之外。萬毒門的人馬,原來在前一日已不知為何突然全部撤出死澤,而合歡派那裡……」他看了看鬼厲,低聲道:「好像也發生了和我們一樣的事情,死了二十多人。」

鬼厲臉色微變,道:「有這種事?」

燕回道:「不錯,我親自查探清楚,這才回來的。」

鬼厲沉默不語,站在那裡,似乎陷入深思。

燕回一時不敢打擾,但過了許久,見鬼厲還是沒有說話,忍不住輕聲道:「副宗主,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鬼厲沒有直接回答燕回的話,反而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般,轉頭向他看來,道:「在我回來之前,鬼王宗主來過這裡嗎?」

燕回臉色一變,隨即點頭,道:「是。」

鬼厲眼中淡淡光芒閃過,道:「他說什麼了?」

燕回道:「宗主是和青龍、朱雀二聖使一起來的,他老人家到這附近看了看情況,臉色很是難看,但最後只說了一句:『此間一切事務,都由副宗主處理』之後,就帶著二位聖使走了。」

鬼厲面無表情,又是一陣沉默。燕回自然還不知道鬼王與鬼厲之間突然變得有些微妙的關係,只得在一旁注視著他。

片刻之後,鬼厲點頭道:「這件事你處理的很好。如今死澤的事已告一段落,從現在開始,你立刻帶領下屬離開此處,回轉狐岐山。」

燕回點了點頭,道:「那副宗主您呢?」

鬼厲轉過頭去,望著天邊悠悠白雲,那裡看去潔白無瑕,誰能想到在它下面,會有多少血腥事情發生呢?

他淡淡的道:「殺生和尚人雖然衝動了一些,但追蹤之術卻有獨到之處。這些魚怪來歷不明,又殺了我的手下,我自然要追查下去。」

燕回在背後微微低頭,道:「是。」

鬼厲點了點頭,道:「你去吧!」

說完,他目光漸漸向南望去,只見那裡草海茫茫,風過死澤,也不知道隱藏著什麼秘密。

不期然的,他腦海之中突然浮現起數日之前,他和金瓶兒、秦無炎暗中會晤之時,突然襲擊小環的那個神秘魚頭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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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問訊
風聲蕭蕭,古道蕭索,孤獨的向前延伸。

周一仙和孫女小環已經離開死澤,向東行了三日。

這一天日正當中,他們仍然走在古道之上,只不過古道兩側原本平坦的荒野,已經被逐漸多起來的山丘叢林所取代。

周一仙向前看了一眼,只見前頭不遠處的路旁有個殘破的石亭,正好覺得走的累了,便轉頭對小環道:「我們過去歇歇。」

小環應了一聲,隨即向後看了一眼,眼中盈盈都是笑意,道:「道長,一起去坐一下吧!」

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野狗道人笑了笑,點了點頭。本來野狗道人離開死澤之後,不知怎麼,就遠遠跟著周一仙和小環,起初還惹的周一仙有些忐忑不安。但前幾日突然在路上遇見那位自稱萬人往的中年人後,小環與他說了幾句話,關係倒也親近了一些,這幾日便接近了許多,直接跟在他們後面了。

周一仙走到亭子中,看著野狗道人也跟著小環走了進來。他對野狗可沒有像小環那麼客氣,白眼一翻,忽地陰陽怪氣地道:「我說野狗道長,你怎麼一直跟著我們兩個人啊?我們可都是窮光蛋,沒什麼讓你好搶的。」

野狗道人瞪了周一仙一眼,反唇相譏道:「臭老頭,又在裝窮,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根竹竿裡有古怪!」

周一仙與小環都是一怔。周一仙當即如被火燒了屁股一般跳了起來,滿面通紅,怒道:「好傢伙,老夫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好人,果然是覬覦我的錢財。」

野狗道人白了他一眼,還沒說話,只聽旁邊小環也微帶訝異道:「道長,你怎麼知道的?」

小環一開口,野狗道人不知怎麼聲音就突然小了下去,猶豫了一下,訕訕對小環道:「他每天竹竿不離手,就連睡覺也抱在懷裡。這倒也罷了,偏偏他每過一小會兒,總是不由自主地摸摸竹竿,看了這個樣子,白癡都會知道那竹竿有問題。」

小環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周一仙老臉一紅,哼了一聲,扭過頭去,忽又覺得這般實在太過丟臉,轉回頭對野狗道人怒道:「就算我這竹竿有問題,也輪不到你來管。你倒是說說,你為什麼一直跟著我們?」

野狗道人愣了愣,一時說不出話來。

周一仙頓時得意起來,臉上露出笑容,指著野狗道:「哈,別以為老夫不知道,你小樣的垂涎我的財物和我們家小環的美色,整天圖謀不軌……」

「爺爺!」小環滿面通紅,大聲對周一仙叫了一聲。

周一仙這才醒悟話說不對,但老臉拉不下來,吶吶道:「說,是不是……」

野狗道人偷偷看了小環一眼,只見那少女臉上白皙的肌膚此刻白裡透紅,微帶羞澀,但明眸如星,閃閃發亮,一股青春美麗當真如撲面而來一般。野狗忽地心中一陣沒來由的自卑,低下頭去。

小環瞪了爺爺周一仙一眼。她自幼和周一仙浪跡天涯,見多識廣,自然比普通人家的少女要放得開,此刻轉頭對野狗道人道:「道長,你別聽我爺爺亂說,他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周一仙勃然大怒,道:「妳居然敢罵爺爺是狗,明明那傢伙才是野狗!」

小環吐了吐舌頭,衝著野狗做了個鬼臉。野狗腦海中嗡地響了一聲,只覺得眼前滿是這美麗容顏,再也容不下其他色彩了,也顧不上周一仙譏諷自己。

周一仙沒好氣地轉過頭來,對野狗道:「喂,你還沒說為什麼要跟著我們呢!說得出好聽的理由,老夫就讓你跟著;說不出,嘿嘿,就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野狗慢慢收回目光,沉默了許久,道:「我也不知道。」

「哈!」周一仙哈哈大笑,滿臉不屑。

小環卻看著野狗道人,頗有興趣地道:「道長,怎麼了?總不會你無家可回吧?」

野狗苦笑一聲,道:「妳說對了。」也不知怎麼,他此刻似乎特別願意在這個少女面前說話,話頭一開,居然就莫名其妙地說了下去:「我從小樣子古怪,出生後就被父母當作妖怪丟到荒郊野外去,任我自生自滅……」

「啊!」小環以手掩口,吃了一驚。周一仙卻是白眼一翻,一臉不信的樣子。

野狗道人繼續道:「後來我被一群野狗找到,牠們居然沒吃我,反而叼來食物餵養了我,所以等我懂事以後,我一直就自號野狗。」

周一仙在旁邊又是一聲冷笑,但小環卻是一臉專注,微微點頭。

野狗道人也不理會周一仙,對小環笑了笑,道:「所以我從小就沒有家,如果一定要說的話,狗窩就是我的家了。後來前代煉血堂的一位前輩巧遇到我,一時憐憫將我收入門下,傳我道法,從那以後,我便當煉血堂是我家了。」

周一仙冷笑道:「那你便該回煉血堂去,怎麼還整天在外面蹓躂?」

野狗道人低下頭去,面色陰沉,半晌道:「煉血堂已經被鬼王宗滅了,帶頭的就是你們見過的那個鬼厲。」

「什麼?」周一仙與小環同時吃了一驚。魔教內鬥激烈殘酷,但對外卻並不大肆宣揚,所以周一仙等人對鬼王宗吞併煉血堂一事還不知道。不過同時吃驚,二人的反應卻也不同。

周一仙皺起眉頭,似是想到了什麼,半晌搖頭嘆息一聲,道:「可惜啊!當年黑心老人在時,煉血堂何等威勢,唉……」

小環卻沒想那麼多,不過驚愕過後,卻想起一事,道:「是那鬼厲帶人將你們滅了麼,那你怎麼還跟著他?」

野狗道人嘴角抽搐了一下,慢慢將事情經過簡單說了一遍。

小環聽後哼了一聲,對周一仙道:「年老大那些人,也太沒有骨氣。」

周一仙卻瞪了她一眼,道:「妳小小年紀,知道什麼骨氣不骨氣的?若是生死關頭,那份骨氣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小環嘴角一撇,道:「那這位野狗道長不是寧死不降嗎?」

周一仙看了野狗一眼,點了點頭,道:「我以前倒沒看出來你居然還有這份骨氣,不簡單。不過這些年來,那鬼厲號稱血公子,殺人無數,怎麼偏偏就放過你了?」

野狗道人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周一仙沉吟不語,眼中似有深思之色,平時的嬉皮笑臉已是漸漸消失。野狗道人看到周一仙突然露出這等神色,與往日大不相同,不禁一怔,但正好小環開口說話,他的注意力便被吸引了過去。

小環看了他兩眼,低聲道:「那你這樣整天跟著他,心裡不難受嗎?他滅了待你有大恩的煉血堂,你一定很恨他吧?」

野狗一陣茫然,隨後沉默,半晌方緩緩搖頭,茫然道:「我也不知道。本來我是恨極了此人,但這段日子以來,卻慢慢想到,其實怪他又有何用?就算不是他,不是鬼王宗,萬毒門和合歡派一樣會做同樣的事,鬼王宗不過搶先一步而已。」

「嗯?」小環沒有說話,周一仙倒是先發出一聲微帶訝意的聲音,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野狗道人一番,頗有刮目相看的味道:「你居然能想到這一層,我倒是小看你了。」

野狗道人白了周一仙一眼,顯然對周一仙的稱讚不感興趣。周一仙討了個沒趣,呵呵一笑,也不生氣。

野狗道人看了小環一眼,只見她一雙明眸如水,其中盈盈眼波,像是在流動一般,真個是動人心魄,不知怎麼,不敢多看,低下了頭,道:「那天從死澤出來,心裡又煩極了這樣整天在鬼王宗那群人中待著,特別是偶爾還會見到年老大等人,正好看到你們,我也不知道怎麼就跟上來了。」

野狗道人忽然像想到了什麼,迅速抬起頭來,對小環道:「但是我可絕沒有任何要害你們的心思,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大概就是隨便走走吧!如果……如果妳不願意的話,我現在就走好了。」

小環微微一笑,道:「沒關係呀!我是無所謂的。那你以後就跟我們一起走吧!反正天下這麼大,我看你好像也沒地方去。」

周一仙嚇了一跳,拉過小環壓低聲音道:「笨丫頭,妳胡亂弄個這個傢伙跟著我們幹什麼?」

小環白了爺爺一眼,道:「什麼這個傢伙那個傢伙的,人家可是有名字的。再說了,他又沒有惡意,只不過跟我們走走罷了,有什麼好怕的?」

周一仙怒道:「妳這丫頭不知道天高地厚,他可是魔教裡臭名遠揚的人,聽說他以前……」

周一仙忽然停口不說,小環盯著他,道:「他以前怎麼了?你倒說說你以前聽說過他幹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了?」

周一仙撓了撓腦袋,想了半天,訕訕道:「好像沒聽說他幹了什麼……」

小環噗哧笑了出來,正要轉身,周一仙一把拉住小環,道:「不過妳讓這個人跟在我們身邊,總是沒好處的吧!這又何必?」

小環淡淡道:「好像昨晚我們路過荒崗的時候,從路邊竄出來一隻野豬,爺爺你可是躲的遠遠的,是這位道長衝上去將野豬趕走的,不然我這個弱女子可就要一個人對著一隻大野豬了。」

周一仙臉上一紅,道:「我老人家年老體弱,如何能攔的住一隻大野豬?再說了,妳算弱女子麼,別說野豬,就算來一隻老虎妳還不是……」

小環忽地咳嗽一聲,周一仙也就沒說下去了。

小環回頭,對坐在一邊的野狗道人嫣然一笑,道:「道長,那以後還請你多多照顧了。」

野狗連忙起身,道:「沒、沒有的事,如果有什麼粗活,妳讓我幹就好了。」

周一仙遠遠的哼了一聲。

就在此時,亭外忽然傳來一個冷淡平和的聲音,道:「原來你跑到這裡來了。」

野狗道人身子一震,轉頭看去,旁邊的小環已然失聲道:「啊!是你!」

石亭外頭古道之上,站著一位年輕男子,面無表情,肩頭趴著一隻灰毛猴子,正是鬼厲。

這時正是初秋時分,雖是正午,但日頭並不如夏日一般酷熱,石亭外頭也不時吹來一絲涼爽的風。

只是在石亭之中,氣氛卻隨著鬼厲這個不速之客的到來,突然沉默了下來。

野狗道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坐在一旁,眼睛盯著地上,看的出著實有些緊張。鬼厲卻仍面無表情地站在另一側,也不多看野狗道人,反而是注視著周一仙。

小環看了看野狗道人,又看了看鬼厲,半晌小心地道:「嗯,張……鬼厲公子,你、你怎麼來了?」

鬼厲向她望了一眼,道:「我是來找妳爺爺的。」

周一仙一怔,道:「找我?」

鬼厲點頭,道:「是,請教前輩一個問題。」

小環登時放下心來,暗中對著野狗笑了笑,讓他放心,隨即轉而對鬼厲頗感興趣道:「啊!你這麼厲害的人,有什麼事要問我爺爺的?」

正說話間,她忽然望見鬼厲肩頭的小灰,一雙滴溜溜的眼睛轉著,正衝著自己咧嘴而笑,不由得頓時一陣喜愛,笑道:「哈,我可是那天給你冰糖葫蘆吃的人哦!你還記得我嗎?」

「吱吱,吱吱。」猴子小灰一陣叫嚷,點頭不迭,忽地從鬼厲肩頭躍了起來,跳到小環懷裡。看來這猴子對當日那冰糖葫蘆印象極好。

小環笑逐顏開,伸手將小灰接住,不料牠入手之後忽地一沉,竟然是出乎意外的沉重,險些竟丟到地上去了。還好她反應算快,連忙加力,這才穩住身子,將小灰抱穩,但心中一陣驚奇。這不過數日的工夫,而且看小灰身形也沒長大多少,怎麼體重突然重了快一半以上,真是奇哉怪哉!

鬼厲看小環逗著小灰,在一旁咯咯笑個不停,很是歡喜的樣子,眼中深處似也有一絲淡淡笑意,但隨即消失,轉過頭來面對周一仙。

周一仙聳了聳肩膀,道:「我老人家才高九斗、學富六車,天下事哪有我不知道的。不過你居然會向我老人家請教,這倒奇了。有什麼事,你說吧?」

鬼厲也不去理會他自吹自擂,淡淡道:「那日在死澤之中,有一個魚頭怪人偷襲你的孫女,你還記得嗎?」

周一仙一怔,旁邊的野狗道人和小環聽在耳中,同時都看了過來。

小環一邊抱著小灰,一邊道:「是啊!那個怪物凶的要命,要不是鬼厲公子和瓶兒姐姐及時出手,我都差點被牠害了。」

鬼厲依舊看著周一仙,道:「你當時說那怪物乃是南疆六十三異族之一的魚人,是嗎?」

周一仙沉默了片刻,道:「不錯。」

鬼厲一拱手,道:「不知道前輩對這魚人一族,可還知道些什麼?」

周一仙看了鬼厲一眼,道:「你怎麼突然對這個感興趣了?」

鬼厲沉吟片刻,點頭道:「既然我請教前輩,其他的也不用瞞你了。你們走後,我手下似乎被一群與那魚人相似的怪物偷襲,死傷慘重,所以我想向前輩瞭解一下。」

周一仙眉頭一皺,身子漸漸挺直,眼中漸有思索之色,卻沒有說話。鬼厲也不著急,安靜地站在一旁。半晌,周一仙忽道:「你手下死亡之人,是不是死狀殘酷,屍體多被砍成數段,慘不忍睹?」

「啊!」這一聲輕呼,卻是小環發出,看她滿臉驚駭,顯然很是吃驚。

鬼厲緩緩點頭,目光深深看著面前這個老人,道:「不錯,正是如此。」

周一仙點頭道:「那不會錯了,肯定就是南疆十萬大山六十三異族的魚人族所為。這支異族外貌奇異,出生之時即魚頭人身,按他們本族傳說,乃是上古魚神與人類女子交合而生的後代,是以他們一直以魚神後裔自居。這一異族向來殘忍好殺,而且相信不管是動物還是人類,在屠殺之後只有將屍體斬開碎裂,才能將鬼魂同時切碎殺死,免除後患。所以在他們手下,不管動物還是人,多半連個全屍都保不住。」

忽然傳來一陣異聲,二人看去,卻是小環臉色蒼白,眉頭緊皺,有點反胃。

周一仙微微搖頭,看著小環嘆道:「天下之大,還有多少更凶殘無比的事,妳還不知道呢!」

鬼厲自然不會像小環一樣,但也微微皺起眉頭,道:「怎麼這等凶蠻異族,往日都不曾聽聞過?」

周一仙淡淡道:「你向來居住中原,自然不瞭解這等蠻荒異族。南疆十萬大山之中,處處是惡水窮山,那裡的人茹毛飲血,與中原開化之人截然不同。不過那些異族向來習慣於他們祖先聚居所在,而且中土之地與南疆相連必經的道路之上,正是天下三大正派之一的『焚香谷』所在,偶爾有幾個蠻族跑了過來,也大都被焚香谷的弟子以仙家道法斬殺了,所以中原之地向來不知南疆異族的詳細情況。我也是年輕時候遊歷天下,跑到南疆十萬大山附近,才略為知道一二。」

鬼厲緩緩點頭,但眼中精光卻是漸漸亮了起來,道:「那按前輩所言,偶爾跑一個異族進來還情有可原,但這麼一大群異族無聲無息進入中原,而且到了離南疆不下萬里的死亡沼澤,根本就是不可能。除非鎮守南疆的焚香谷那裡,出了什麼問題……」

周一仙忽地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道:「那就是你們的事了,我才懶得管。」

鬼厲沉吟片刻,點頭道:「多謝前輩。」

說罷,他轉過身來,卻只見小環正抱著小灰逗著牠玩。

小環眼角餘光望見鬼厲看了過來,不禁笑道:「你這隻猴子好可愛啊!對了,牠怎麼突然重了這麼多呀?還有,你看牠額頭上突然開了一道這麼深的灰痕,好像多了一隻眼睛似的。呵呵,是不是啊!猴子?」

說著,小環向小灰做了個鬼臉,小灰「吱吱、吱吱」咧嘴而笑,尾巴在身後晃來晃去。

鬼厲心中一動。自從當日在天帝寶庫之中,小灰喝下了那杯神秘液體外加吞了那顆奇石之後,就像喝醉了酒一般,足足睡了兩天兩夜。醒來之後也不見牠吃什麼東西,但體重就突然增加許多,而且外形也漸漸開始變化,毛色越發光鮮亮澤,特別是額頭上的那道灰痕,越來越是明顯了。

不過除了這些,小灰卻也沒什麼其他變化,還是一樣的貪玩好吃。開始鬼厲還有些擔心,但見小灰並沒有什麼異樣,也漸漸放下心來。

此刻鬼厲頓了一下,把目光移到野狗道人身上。野狗道人看了他一眼,眼中不由得有些畏懼。

鬼厲淡淡道:「你打算以後跟著他們一起嗎?」

野狗道人沉默了片刻,道:「是。」

鬼厲道:「我以前曾經跟你說過的話,你還記得麼,年老大這些人隨時都會來找你的。」

野狗道人面色陰沉,但看了看小環,仍然道:「我知道了,我也不在乎,是他們自己叛派,還有臉來見我嗎?」

鬼厲有意無意向小環望了一眼,隨即收回目光,道:「既然你要這樣,那也隨你。」

野狗道人一怔,抬起頭來,似乎想不到鬼厲這麼好說話。鬼厲卻沒有管他,走到一邊,向小灰打了個招呼。小灰嗖地一下從小環懷裡竄了出來,三兩下跳到了鬼厲肩頭。

小環怔了怔,頗有些不捨,道:「你這就要走了啊?」

鬼厲點了點頭,向周一仙一拱手,隨即身下青光泛起,瞬間化做燦爛青光,直衝上天,不一會就消失在天際。

看到鬼厲身影消失,野狗道人忽地長出了一口氣,似乎剛才鬼厲站在這裡,就有種無形威勢,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小環看在眼裡,正想笑他幾句,忽聽身後一陣風聲響動,又有個柔媚聲音在背後輕輕響起:「妹妹,我們可是又見面了。」

小環一怔,還沒回過頭已經笑了出來,道:「瓶兒姐姐。」

回頭一看,果然正是風情萬種、風華絕代的金瓶兒,微笑著站在背後,也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

野狗道人畢竟是魔教中人,對金瓶兒頗感畏懼,表情便有些不自在。但小環與金瓶兒卻著實交好,看到她便歡喜不已,拉著她笑個不停。

金瓶兒如姐姐一般,頗為疼愛地摸了摸小環的頭,隨即有意無意向天空望了一眼,道:「小環妹妹,我今天找你們,其實是想向妳爺爺問幾句話的。」

小環、周一仙包括野狗都是一愣。

金瓶兒淡淡地向周一仙道:「關於南疆異族魚人,我還有幾個問題向你請教請教呢!」

周一仙為之啞然,皺起眉頭,金瓶兒目光卻在問話之前,又輕飄飄的向天際望去。

只見高空白雲之間,隱約有一道光芒穿梭在雲中,漸漸向南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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