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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貓膩】 間客 【完本】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臺灣絕不是中國的一部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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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20 18:34:3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七組集合(下)

    大雨滂沱,出租車內慘嚎連連,車門忽然打開,姜睿醫師被狠狠推下車,捂著青腫流血的臉,癱倒在雨水裡低聲哭泣,看上去十分悽慘。

    輪胎高速旋轉,帶起兩道激烈的水花,呼嘯離開湖灣碼頭這片偏僻巷口,瞬間消失在雨夜之中。

    黎明到來,黃色出租車安靜地停在港都某處社區外,那位面容普通的司機默默看著社區大門,看了一下時間,掐熄手中煙卷,然後往車廂內噴了些空氣清新劑。

    他每天清晨負責接送一個男孩上學,算是一份穩定的收入,只是那名男孩的有錢母親格外挑剔,態度驕傲蠻橫,如果讓她聞到出租車內有煙味,又是一通訓斥。

    想著那名婦女尖酸刻薄的嘴臉,出租車司機忍不住搖了搖頭,搖下車窗玻璃,希望晨風能把味道全部吹走。

    因為戰爭的緣故這兩年聯邦的物資供應非常緊張,使用混合動力的出租車,無論加灌氫氣或是使用電力站充能價錢都在不停的飛漲。

    跑出租的師傅們想要維持收入,除了繞遠路宰生客這種常見手段外,也不得不愈發注意節省每日的支出。

    所以雖然一月份的晨風有些寒冽,他仍然沒有打開空調,只是把工作服衣領掀了起來。

    衣領能讓被凍麻木的腮幫子暖和些,卻管不到腹部,當年在戰場上腹部中槍留下的後遺症,讓他每每遇到寒冷,腹部便會陣陣痠痛難忍。

    出租車司機臉色微微發白,撫摸著自己的腹部,想起那些很久沒有見到的傢伙曾經嘲諷自己有了一個風濕關節胃,唇角忍不住露出自嘲的笑容。

    他叫劉佼,前七組隊員。

    劉佼已經退伍多年,並沒有參加過那次首都春雨夜中針對姜睿醫師的打臉活動,但上個月他從某位隊員電話裡得知此事,並且知道那名醫師現在正在港都,所以他毫不猶豫決定去進行監督。

    夜裡跑出租生意本來就不好,拿出一些空閒去重溫一下當年執行任務時的感覺,非常不錯。

    想著昨夜那個在雨水裡痛苦翻滾的醫生,劉佼愉快地笑了起來,然後注意到社區大門的鐵柵欄緩緩打開。

    小僱主和他那位難纏的母親就要出來了,劉佼搖了搖頭,打開空調,自己卻拿了一塊抹布走下車。

    就在他準備把出租車擦的更乾淨時,一名身材魁梧的男人走了過來,很直接自我介紹道:「我黑鷹。」

    劉佼緩緩眯起眼睛,看著對方說道:「有什麼事?」

    那名男人看著他說道:「我們想招你。」

    劉佼沉默片刻後搖了搖頭,低聲回答道:「我在白水乾了太多年,已經干膩了,不要再來找我。」

    「在七組和新十七師和在我們這個圈子裡,你一直是公認最好的駕駛者。這裡說的駕駛是全方位的駕駛,無論機甲裝甲車甚至是飛船。」

    黑鷹的招募主管望著他神情凝重說道:「但不應該包括出租車,像你這種人物開出租車實在可惜。」

    很久沒有聽到專業人士的讚揚,劉佼此時表情有些複雜,片刻心動之後微澀笑道:「你應該很清楚,政府一直盯著我們這撥人,除了開出租我不能做別的。」

    前七組隊員無論在前線或是退伍,始終是聯邦政府監控的對象,像昨夜那般痛揍沒有背景的醫生無所謂,但想要重新進入像黑鷹這種地方,非常麻煩。

    黑鷹主管臉上的惋惜之情非常誠摯:「太可惜了。」

    然後他取出一張名片遞了過去,說道:「如果以後情況有變,請直接撥打這個號碼,我的分部現在直屬鄒小姐管理,她非常看重你,這是她的電話。」

    鄒小姐應該就是望都公寓裡那位部長千金?劉佼用兩根手指夾著名片,皺眉望著那名黑鷹主管的背影,很隨意看了一眼名片上的電話號碼。

    然後他下意識裡轉過名片,名片背面有四個手寫的字,還有一個不起眼卻非常清晰的花押。

    任何執行聯邦政府私活的僱傭小隊,都有自己的秘密標識,七組也不例外,而且這種秘密標識一直延續到整體編進聯邦部隊,進入新十七師。

    那個花押正是七組的秘密標識,除了隊員自己之外,本應該沒有任何外人能夠知道,此時卻出現在名片上。

    名片背面那四個手寫的字是:

    「集合待命。」

    ……

    ……

    劉佼看著那四個字,看著那個花押,瞬間想過無數過往,硝煙瀰漫的戰場和香煙瀰漫的營房。

    他的眉毛挑了挑,眼眸驟然明亮,唇角神經質般牽動,似乎想要笑,卻又硬生生把這抹笑意壓制下去,最後變成雙唇間輕揚吹出的一連串口哨。

    「我說那個誰!你還愣在那兒幹嘛,還不趕緊把這邊的泥巴擦掉,真是個懶貨,明明昨天晚上下了那麼大的雨,也不知道提前洗洗車!」

    出租車旁一名牽著小男孩的少婦,怒氣衝衝瞪著他喊叫道,劉佼怔一怔後,輕言細語回答道:「洗你媽B!」

    渾身名牌的婦人臉色變得異常蒼白,舉起顫抖的手臂指著他的臉,咆哮道:「你不想幹活啦!」

    劉佼不再理她,拎著藍色防脫毛抹布坐進出租車,伴著尖銳的輪胎磨擦聲,就這樣揚長而去。

    那名婦人目瞪口呆站在街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讓平時那個憨實怯懦的出租車司機變成了這樣。

    窗外冷風吹在劉佼微燙的臉頰上。

    記住號碼後,他就把那張名片嚼碎吞進腹中,才發現原來纖維紙的味道原來也是那麼好,於是他快活哼著小曲吹著口哨,開著黃色出租車在港都大街四處亂跑。

    從現在開始,他敢拒載了。

    ……

    ……

    「記得去菜場買洋蔥,今天晚上的炒合成肉,我可不想還吃青椒炒的。」

    因為年齡和生育關係,護士長的身材有些輕微的變形,當然她不會允許自己丈夫對此發表任何議論。

    她提起女士包匆匆走到門口,回頭和丈夫擁抱,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忽然看著他的眼睛,認真說道:「如果真覺得悶,要不要去找此事情做?」

    「家裡不差錢,其實你要覺得辛苦,也可以不用去醫院上班了。」白玉蘭微笑回答道。

    妻子瞪了他一眼。

    房門關閉,白玉蘭開始打掃衛生,晾曬衣物,開始了自己全職家庭婦男的一天。

    露台外面飄著雪,他站在仿日曬燈下,站在旗幟般的衣物下面,從晾衣架尾盒裡掏出一個煙盒,取出一根點燃後,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

    多年的家居生活,沒有工作,如果換成別的男人或者會非常不適應,肯定會有些失落寂寞感覺,但白玉蘭從來沒有這些感覺,他很適應甚至享受。

    十六歲不到就開始拿起槍械殺人放火替政府賣命做私活雖然不能說是無惡不作但卻可以說飽經風霜慣看狂風驟雨打的花枝零落,這種經歷過於豐富的男人一旦回到世俗平靜的日子裡總會顯得比尋常人平靜更多。

    不過就是鋪床疊被做飯洗碗,當年被那個可惡傢伙用兩千萬買過去當生活秘書早就已經做慣了這些事情,哪裡會有什麼不適應和牴觸情緒。

    淡藍色的煙霧瀰漫在露台間,白玉蘭微笑望著窗外的雪花,滿意於此時身旁的溫暖,當年身上那股特殊的閨柔陰冷氣息早已被家庭與親人搓揉成了溫和。

    他下意識裡抬起挾著煙卷的手,想用大拇指把額頭細碎髮絲掀起,手指什麼都沒有碰到,才發現原己早就已經把頭髮剪的短且清爽。

    習慣的力量還是這麼強大,白玉蘭搖頭自嘲笑了笑,就像手指間的煙卷,戒了兩年終究還是沒有戒掉。

    房間裡傳出孩子的呼喊聲,白玉蘭面色劇變,趕緊打開露台窗戶,把還有一半的煙卷扔了出去,然後扯下一塊毛巾拚命地搧動,希望能夠把煙味扇走。

    「爸爸,你又抽煙了!」

    三歲的兒子抱著一把玩具槍,氣鼓鼓地瞪著他,手指頭放在扳機上,似乎隨時可能射出懲罰的子彈。

    白玉蘭尷尬笑了笑,蹲下說道:「千萬不要告訴你媽。」

    兒子格格笑著說道:「那我要看電視。」

    白玉蘭沉默片刻,準備端出父親的威嚴,卻發現在這場戰爭中自己最注定的輸家,只好默默輸入家長控制密碼,打開客廳牆上的電視光幕。

    聯邦新聞頻道正在播放戰地紀錄片,經過後期處理的畫面上看不到太多鮮血和殘肢,只有聯邦部隊的英勇和帝國敵人的怯懦愚蠢,所以白玉蘭並不擔心才三歲的兒子會被這些戰地紀錄片薰陶成變態殺手。

    但他非常不理解這麼小的孩子不愛看動畫片,卻天天抱著玩具槍對著戰地紀錄片興奮不已,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強大生物標記遺傳作用?

    「我的好兒子,你長大後的理想是什麼?」

    白玉蘭靠著沙發坐在地板上,手裡拿著一罐啤酒,感覺非常舒服,看著拿著玩具槍不停對光幕上帝國人射擊的兒子,忽然問了一個所有父母都會問的蠢問題。

    兒子轉過身來,扭著興奮的大喊大叫道:「我要當軍人!我要當英雄!」

    然後小傢伙指著電視上幾台正在呼嘯高速前進的黑色機甲,大聲說道:「爸爸,我要開機甲!」

    白玉蘭端著啤酒罐的手微微一僵,望著光幕上那些熟悉的機甲身影,眼睛漸漸眯了起來,他很少在家裡談論自己的過往,就連妻子也只知道他是個很有錢的退伍軍官,卻不知道那些更細節的東西。

    沒有說不代表從來不會想起,不會想念,那是白玉蘭人生前半段所有的光榮與驕傲,其實他一直很想通過敘述重溫那段回憶,卻找不到合適的談話對象。

    「你知道這種機甲的編號嗎?」他看著兒子試探問道。

    兒子大聲回答道:「知道,是mx!」

    「設計mx機甲的人,是你爸爸認識的朋友。」

    白玉蘭終於再也忍不住,喝了一口啤酒,笑著自我介紹道:「聯邦最早失敗的mx機甲,就是你老爸我試的機,後來研發成的也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些mx機甲,也是你老爸我試的機,你說老爸厲不厲害?」

    小傢伙緊緊抱著懷裡的玩具槍,盯著他很長時間,皺眉說道:「爸爸,除了抽煙你還撒謊,這樣不乖。」

    mx機甲和七組是人生最大的驕傲,然而在自己兒子面前,這些驕傲卻成了撒謊的證據,自尊心備受打擊的白玉蘭表情難看的繼續喝酒,不再多說一個字。

    落在沙髮夾縫裡的手機發出嘀的一聲輕響,白玉蘭伸手進去掏了半天才找到,他有些疑惑誰會聯絡自己,還是說又是一份該死的垃圾郵件?

    目光落在那個多年沒有看到的郵箱地址上,白玉蘭眉眼間的氣息驟然犀利,他沉默放下啤酒,走進臥室將這封郵件打印出來,然後拿出直尺斜30度角一靠。

    最簡單卻很少有人會用的常規插字加密手法,直尺靠上去後清晰地顯出一行文字,以某固定數序跳躍去看,便能看到四個字:「集合待命。」

    用最快的速度銷毀手機裡的郵件和打印出來的紙張,白玉蘭走到露台上取出藏著的藍盒三七,望著窗外的雪花再次點燃一根香煙,沉默了很長時間。

    「爸爸,你又抽煙了。」

    「乖,你先自己玩,明天讓你繼續看電視。」

    「爸爸萬歲。」

    白玉蘭微笑望著沙發上蹦跳的兒子,走進廚房後臉上的笑容卻收斂,此後他一直呆在廚房裡,再也沒有出來過,誰也不知道他在裡面做什麼。

    下午四點鐘妻子坐著地鐵從陸軍總醫院下班歸來,疲憊的護士長胡亂將包扔到沙發上,教訓了兒子幾句,走進廚房四處看了看,皺眉問道:「洋蔥呢?」

    白玉蘭從水槽旁站起來,表情有些緊張,回答道:「下水槽壞了,修了一天忘了去買。」

    妻子捂著額頭無奈嘆息一聲,拉開儲物櫃發現連青椒都沒了,搖頭說道:「算了,晚上吃麵條吧。」

    她走進臥室去換衣居服,聲音卻一直沒有停止:「小白,我想給我們單位黃麗介紹男朋友,她年紀不小了卻還是一個人,讓人瞧著實在是可憐。」

    「那就介紹吧。」白玉蘭蹲在水槽旁隨意回答道。

    「我就是想問你有沒有合適的戰友幫助介紹一下。」

    「當兵的有什麼好,太粗魯。」白玉蘭回答道。

    妻子從臥室裡探出頭來,眉開眼笑說道:「你不就挺好?比女人都細緻,哪兒粗魯了?」

    如果平時說出這句話只怕會惹來帶著閨房樂趣的色情回答,然後就是一陣天雷地火激烈纏綿,但今天廚房間裡那個男人明顯沒有這些興致。

    「說起來幾年前在醫院看到你的那些戰友,人真的不錯,咱們也沒辦婚宴,他們居然湊了那麼多份子。你這個人也真是的,既然都是朋友,就該多走動走動。」

    白玉蘭從水槽旁站起身,笑著回答道:「會走動的。」

    在他腳前,水槽下的暗門正在緩緩關閉,裡面那七把不同規格的軍用槍械泛著金屬光澤。

    多年未動的槍支要重新保養清潔直至寒光重現,只需要一封信、一聲集命的命令,以及一天的時間。

    ……

    ……

    史航在棲霞州開了一個蛋糕店,因為有達家的關係,生意相當不錯,店裡的姑娘格外漂亮。

    像這樣過著不錯生活的隊員還有很多,退伍後的他們正在緩慢地重新融入社會,融入本來屬於他們的圈子。

    兩年前,江錦在家族支持下開了連鎖電影院,然後他想請和自己同批退伍的某名老隊員去做經理。

    那名老隊員卻說,以前在部隊裡老子是你的頭兒,現在你居然想當我的老闆,門都沒有。

    江錦汗珠直流,或怒罵或跳腳或懇求直到最後快要跪下來,那名老隊員終於同意了他的請求,卻堅持認為自己沒資格做經理,只肯在電影院做清潔工。

    電影院在南科州,這是一個黑道橫行的地方,某個小幫派並不知道影院老闆的家族背景,更不知道那個年輕老闆有七組履歷,於是小幫派試圖收取保護費。

    然後他們衝進電影院鬧事的時候,遇到了一名拄著掃帚的中年落魄漢子。

    留下七具昏迷成員的身體,小幫派終於明白網絡上那個段子是真的,每家公司都有一個傷不起的清潔工。

    散落在這顆星球上的前七組隊員們,退伍之後依然受到聯邦有意無意的監控,他們就像劉佼和白玉蘭那樣,沉默誠懇老實地生活著。

    有人正在召開某製藥企業的董事會,有人正在推銷自己的保險,有人在南半球的沙灘上望著藍天白雲發呆,似乎要將白雲看成戰場上的硝煙。

    某一天,他們通過各種途徑看到了四個字。

    然後董事會依然繼續,推銷保險的雙唇依然凌厲,看風景的還在看,電影院依舊乾淨,蛋糕店的小姑娘雙頰依然被小老闆調戲的紅暈朵朵開。

    沒有人知道,他們已經開始在默默的準備,準備迎接分別三年的戰友兄弟,準備迎接新的命令,準備戰鬥。

    七組,已經集合。

    ……

    ……
>>----膝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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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20 18:40: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三百五十四章 飛越瘋人院(上)

    S1的夜空綻開煙花,另一朵煙花則照亮了西林,向所有人宣告煙花回到了西林。

    八十台最新式的MX軍用機甲,四百輛重型裝甲車,逾萬名第四軍區精銳地面部隊,離開各自駐地,在落日州南方匯合成一道充滿毀滅意味的鋼鐵洪流。

    鐘家散佈各地的家族親眷,金星酒店裡的聯邦軍代表,各州政府,所有勢力都把目光投向那支恐怖的部隊,當他們確認這些軍力調動沒有得到聯邦軍方授權,就連第四軍區司令部都不知道原因後,便知道這支部隊身後隱藏著某個肥胖而狠厲的身影。

    西林電視台派出了五輛衛星轉播車和兩個報導小組,分別在這支混編部隊前後方,負責向整個西林大區現場直播畫面,隨著鋼鐵洪流向著草原深處前進,本來有些惴惴不安的西林民眾猜測到或者通過網絡知道了這支部隊的目的,情緒變得激動起來。

    鋼鐵洪流的盡頭,草原深處被鐘家特種部隊層層保護的一艘焦黑飛船前,靜靜站著位黑髮白裙的少女。

    看到那位白裙少女的第一時間,鋼鐵洪流安靜了下來,四周那數十輛高大威猛的MX機甲緩緩蹲下右機械腿,龐大機身笨拙前傾行禮,歡迎公主的歸來。

    鐘煙花看著草原上的鋼鐵部隊,看著擅抖的攝像機鏡頭微笑說道:「我回來了,這些年辛苦大家了。」

    離開三年的鐘煙花回到西林,所享受的待遇和那位兄長完全不同,她不需要像許樂那樣如老鼠般偷偷摸摸單身穿行原野,小心翼翼聯絡自己的屬下。

    她是鐘家唯一繼承人,她是西林人敬愛的小公主,她的歸來顯得如此理直氣壯,聲勢無比驚人。

    由落日州南方草原向州府行進,部隊經過高速公路,公路上所有車輛極為自覺地避向緊急停車道,把中間寬敞的路面讓給這個浩蕩拖行十幾公里的隊伍。

    當隊伍最中間那輛黑色的防彈轎車經過他們的車輛時時,駕駛座上的民眾們拚命鳴笛表示最熱情的歡迎。

    在一路幾乎沒有停歇的尖銳鳴笛聲中,鐘煙花乘坐的車輛在重兵保護下進入落日州州府,進入城市之後,氣氛變得更加熱烈。

    看到新聞直播畫面的市民們紛紛走上街頭,擠在道路兩側揮舞著手臂,高聲呼喊著她的姓名,那些始終懷緬鐘司令的中年人們甚至激動的流下了眼淚。

    騎著自行車的學生們和頑皮的孩童,跟著車隊一路向前奔跑,有膽子大的高聲喊道:「小公主我愛你!」

    鐘煙花放下車窗,向歡迎自己的民眾們揮手示意,揮舞手臂的動作幅度很小,很優雅,臉上的笑容卻是如此的真摯,像極了遠嫁歸來的公主。

    如果菲利浦這時看到她的模樣,絕對不會把這位優雅的豪族千金與飛船上尖酸刻薄的小丫頭等同起來。

    因為很多過往歲月中很多歷史問題,加上當年軍神李匹夫擬定的輪戰策略,西林為聯邦付出了無數鮮血,卻始終沒有得到相應的經濟和政治資源支持。

    所以西林社會與首都星圈向來若即若離,甚至可以說全體西林人對聯邦一直胸懷怨意,尤其是開始流傳,甚至是某些新聞媒體開始指責,古鐘號爆炸是聯邦政府的陰謀之後,這種怨意早已變成仇恨。

    在西林民眾看來,聯邦政府和帕布爾總統,必須為鐘司令夫妻和數千名西林精銳士兵的死亡付出代價,只是鐘瘦虎離世之後,聯邦政府與鐘家某些成員勾結,加強了對西林的滲透與控制,西林人敢怒卻不敢言。

    有怒意隱藏在胸間,便容易生出悲情,就像那首著名的西林童謠唱的那樣,西林人覺得自己變成了孤兒。

    悲情如此,那麼無論是調西林部隊前往左天星域前線,還是任何正常政策,只要出自聯邦政府,民眾都會憤怒的認為這肯定是陰謀,是對西林的打壓。

    悲情無轉換成力量,失去主心骨的西林民眾們也只能在酒後發發牢騷,對著夜空中首都星圈的方向罵幾聲髒話,卻無做任何事情……直到今天。

    他們的小公主回來了,她是聯邦最高院判定的古鐘公司繼承者,西林鐘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無論是在電視機前面還是在街道兩旁,凡是所有看到車窗旁微笑揮手的少女時,都覺得自己的後背挺直了幾分。

    車廂裡裡的田大棒子,眯著眼睛看著街道前方,聽著耳邊不時傳來的軍情回報,雖然沿途建築物上都備有狙擊手控制,可看到小姐搖下窗子揮手示意,他依然很擔心,三年沒有回來,如果出事怎麼辦?

  「田叔,這是必須做的事情,電視台在直播。」

    鐘煙花對著窗外微笑揮手示意,因為笑的時間太長,雙頰的肌肉都有些僵硬,她沒有回頭輕聲解釋道:

  「三年沒有回來,總得讓大傢伙知道我現在的模樣,而且聲勢越大,哥在那邊壓力就會小些。」

    多年前,田大棒子曾經陪年齡尚幼的鐘煙花,參加了數次西林政治活動,當時看著小女孩兒在台上近乎完美的政治演出,就知道她在這方面極有天賦。

    他搖頭嘆息了一聲,不再相勸,只不過對拐騙小姐離家出走三年的許樂仍然滿腹怨念,不管那個傢伙是帝國太子還是聯邦英雄,如果許樂現在敢出現在他面前,絕對會被揍到生活不能自理。

    車隊行駛進緯二區,順著紅油飯館門前那條直道,準備進入老宅區域之前,被一群聯邦官員攔了下來。更準確的形容應該是,這群面色蒼白的聯邦官員,被忠於西林鐘家的部隊團團包圍。

    無論是誰被籠罩在軍用機甲的陰影之下,都會感到恐懼,然而最前面那位憲章局官員,依然鼓起勇氣,對前方的黑色轎車淒聲喊道:「憲章局檢查!」

    鐘煙花平靜走出了黑車,揮手示意下屬們讓開一條道路,緩慢走到那名憲章局官員面前,說道:「請快一點。」

    嘀的一聲輕響,她頸後芯片的數據被即時收集,那名憲章局官員看著光幕上的深層資料,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微微躬身一禮,說道:「沒有任何問題。」

    然而他旁邊幾名穿著黑色正裝的聯邦官員還有問題,其中一人清了清嗓子,走到她面前說道:「我們是聯合調查部門,想請鐘煙花小姐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

    鐘煙花冷看了官員一眼,直接轉身準備上車。

    官員惱火大聲喊道:「你必須接受調查。」

    鐘煙花再次轉身,臉上沒有任何情緒,說道:「我不去你能拿我怎麼辦?你的部門能夠對抗我的部隊?」

    「難道你敢動用私人武裝對抗聯邦調查?」官員憤怒說道:「你要知道如果這麼做了,就等同於叛國!」

    龐大的金屬機甲身前,白裙少女看上去顯得格外弱小,她望著對方微笑問道:「就算叛國,你又能怎麼辦?」

    場間一片死寂般的沉默,聯邦官員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這個問題。如果聯邦指控鐘家小公主叛國,那如果她真的叛了,聯邦又能怎麼辦?

    接著,鐘煙花望向瑟縮站在官員們身後的那位很久不見的堂兄,蹙眉厭惡說道:「鐘二郎,看在親戚份上,我今天不殺你,滾回你的小衛星上,再也不要回來。」

    聯合調查官員放低身段,近乎哀求般說道:「鐘小姐,因為此事太過重大,您至少也要讓我們問兩句話吧。」

    「有嫌疑犯罪的人才需要回答提問,我有嫌疑嗎?」

    那名官員抹掉額頭上的冷汗,說道:「全宇宙都知道,這三年您和那名帝國皇子許樂在一起……」

    「那又怎麼樣?」

    鐘煙花眉梢微挑,嘲諷望著他說道:「你們天天跟鐘二郎這個白痴呆在一起,難道你就是個瘋子?那我是不是得把你關進瘋人院去?」

    瘋人院就是精神病院,做為大腦最發達的生物,人類的大腦也最容易出問題。所以聯邦有很多座瘋人院,這些瘋人院受到嚴格的管制,進出絕對不會方便。

    而其中一間位於S1南半球的軍事精神病專科醫院,所受到的監管更為嚴格,不知道軍方何種層級的指示,有一個步兵班常年駐守在這裡。

    啪啪兩聲脆響,許樂緩慢放下手中一名士兵,沒有讓他發出任何聲響,確認房間內所有人都昏迷不醒後,取過鑰匙向瘋人院裡面走去。

    因為那件事情過去太長時間的緣故,聯邦軍方對那個人的關注程度嚴重下降,甚至都有可能遺忘了那個人和那個步兵班的存在。

    所以他並不擔心會驚動對方,沉默在幽深的瘋人院通道里前進,只需要注意避開那些醫生護士。

    瘋人院裡瀰漫著刺鼻的藥水味道,白色的牆壁上隱隱還可以見到尿清,大概是某位失控病人留下的傑作。

    緩緩推開病房,卻發現床上空無一人,許樂的眼睛眯了起來,然後注意到面北的陽窗上,寫滿了各式各樣的數學符號和複雜公式,即便是他都覺得異常艱深。

    默默看了片刻,他走出病房繼續尋找目標。

    行走在幽靜的瘋人院裡,沒有尖叫聲慘嚎聲瘋癲的囈語聲,只是一片寂靜,給人一種惴惴不安的感覺。

    通道盡頭傳來聲音,許樂走了過去,發現那裡是一間會議室,而當他看到會議室裡的畫面時,臉上表情變得非常怪異。

    因為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人能在瘋人院裡上課。

    會議室最前方擺著一塊黑扳,黑板前面有個臉色蒼白無比瘦削的中年男人,正揮舞著手臂講解著什麼。

    那個男人眼窩深陷,捏著粉筆的手指枯瘦有如樹枝在不停地顫抖,看上去虛弱頹廢不堪,但他的臉上甚至整個身軀都彷彿蒙著一層光輝。

    「今天不講莫比烏斯帶,因為教授我從來不明白為什麼這個簡單的單面結構要用如此複雜的前綴來命名,而且那太務虛,我們今天要講的是環網拓樸結構。」

    粉筆頭在黑板上滑動,畫出一個個複雜無比的拓樸環狀結構,看著那些複雜卻出奇顯得清晰簡潔的線條,頹廢男人像吸了毒般亢奮起來,嘴唇高速合動。

    「環網拓樸結構是封閉形拓樸結構,雖然比星形配置要複雜一些,但還是很初級的東西,不過如果你想要知道人類歷史上最先進的電腦如何運作,就必須先接觸這些最初級的東西。」

    會議室下面坐著十幾個人,從衣著打扮來看明顯是瘋人院的病人,然而聽著這些專業名詞,這些病人們若有所思點頭,似乎理解的非常透徹。

    頹廢男人被病人們的反應所感動,感動讚歎說道:「你們真是世界上最優秀的學生,比一院的學生還要好!」

    許樂站在會議室外看著這幕荒謬的畫面,心中的震驚漸漸消失,變成莫名而至的悲傷。

    他不想再看下去了,直接推開會議室的門走了進去。

    講台上那個瘦削的頹廢男人,憤怒地摔掉粉筆頭,憤怒地吼叫道:「遲到的人要敲門!懂不懂尊敬教……」

    聲音驟然停止,他望著許樂的臉皺了皺眉,又撓了撓頭,再揉了揉眼,想要確認自己昨天是不是被人偷偷灌了藥,所以這時候才會產生幻覺。

    「是我。」許樂望著他說道:「我是來帶你走的」

    男人盯著他忽然咧開嘴,露出滿口黃牙笑了起來,表情無比天真,問道:「有沒有煙?沒煙我不和你說話。」

    許樂掏出煙盒和打火機遞了過去。

    男人向下面的病人們揮揮手,說道:「下課了。」

    病人們哦了一聲,動作緩慢地站起來,走出了會議室,只有一個身材肥胖的病人,挪到了講台前,攤開手瞪著他問道:「糖呢?」

    笑容天真的瘦削男人正在美滋滋地抽煙,驟然被人打斷,非常不悅。

    他摸出一袋糖放到胖病人手裡,不耐煩說道:「我現在任命你為班長,把糖拿去給他們分了,不要再一個一個找我拿,像他媽白痴一樣!」

    「我媽說我就是白痴。」

    胖子病人認真看著他糾正道,然後濃眉一挑傻呵呵問道:「班長能不能多吃幾顆?」

    「隨便。」

    男人夾著煙卷的手瀟灑揮了揮,然後望向沉默的許樂,微笑問道:「許樂上校,我為什麼要跟你走?」

    「貝得曼,你是我知道的天才裡面最天才的一個。」

    許樂看著他說道:「像你這樣的人,不應該呆在瘋人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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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emm386 於 2011-12-20 18:59 編輯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三百五十五章 飛越瘋人院(下)

     「天才就應該呆在瘋人院,然後一直到死。」
   
     前憲章局最著名最優秀電腦天才貝得曼,瞪著那雙白色佔據大部分區域的眼睛,臉上天才孩童般的笑容裡充滿了畸形的變態意味,微笑說道:
   
     「人類歷史長河中,偉大的先知物理學家斯坦、偉大的一隻耳畫家以及偉大的我,都會在這裡死亡,瘋人院永遠是真正天才最好的墓場。」
   
     許樂沉默看著他,不是很瞭解這種人的心理狀態,比如為什麼看見自己並不吃驚,而且也不願意離開。
   
     貝得曼此時的情緒就像是被冰塊封閉的火焰,外表和語調極為冰冷平靜,內裡卻隱藏著某種激動亢奮的情緒,聲音又尖又澀說道:「你要帶我離開,我為什麼要跟著你離開?出去做什麼?天才就是瘋子,瘋人院才是我應該呆的地方。」
   
     「當年你曾經逼著我跳出憲章光輝,你帶著小眼睛不停追捕我,那時候的你並不像現在自己描述的這樣寧靜,不願意被外界打擾。」
   
     許樂停頓片刻後,看著他那雙白色侵蝕黑色從而顯得格外詭異的眼睛,低聲說道:「如果你是覺得外面的社會沒有挑戰性,沒有趣味,那麼你更應該跟我走。」
   
     「跟我離開,你就有再次正面挑戰憲章的機會。」
   
     聽到這句話,貝得曼的瞳孔微微一縮,眼珠的白色部隊比先前顯得更大了些。
   
     然而他依然沒有給出任何答案,沉默很長時間後,揮了揮手示意許樂跟著他離開會議室。
   
     回到那間幽靜昏暗,窗外有兩株棗村的病房中。
   
     貝得曼微佝著瘦削虛弱的身體,緩慢挪到窗邊,用枯村枝般的手指,指著玻璃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數據公式,聲音微沙說道:「你把這道題做出來。」
   
     「做題?」
   
     許樂走到窗邊,看著那道比自己大肚皮層溝回更繁密複雜的題目,忍不皺起了眉頭,心想這位莫非是在瘋人院裡給病人上課時間太久,真把自己當成了教授?
   
     「你設計出MXT後,被聯邦很多人看成是天才,但我並不認為拼湊一台又笨又重的機器人有什麼難度。只是你能解決湍流器裡的量子可測問題,讓我感到有些驚訝,我想看看你的能力上限是什麼。」
   
     貝得曼走到床邊坐下,取過桌上的茶缸喝了一大口。
   
     許樂眉頭皺的極緊,他的時間非常緊張,然而基於像貝得曼這種研究天才或者說怪胎的脾性,就算他把此人打昏扛走,對後續事態也沒有任何幫助。
   
     「數學和理論物理是我的弱項,我的強項是多維幾何和結構疊加方面,這道題我解不了。」
   
     MX機甲雙引擎沼流器問題,解決最根本問題的是沈裕林教授的研究成果,許樂微澀一笑說道:「是不是沒有答案,你就不肯跟我離開?」
   
     「我明白瘋人院的環靜比外面相對要單純很多,像你這樣的人呆在這裡舒服些,所以你需要一個很有力的理由說服自己離開,很抱歉我做不到。」

      聽到許樂這段很誠懇的話語,貝得曼忽然笑了起來,細碎的牙齒上染著舊年的煙斑,因為營養不良的緣故,牙齦泛著怪異的淡白色,笑容極為慘淡。
   
     「呆在這間瘋人院很舒服?也許你說的是對的,我現在覺得呆在這裡越來越舒服,不過我也越來越疑惑,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了精神病。」
   
     貝得曼緩慢扯過薄被,神經兮兮蒙在自己的頭上,漸漸尖利的聲音穿透黑暗與棉花,迴蕩在房間裡。
   
     「最開始被關進這間瘋人院,我無時無刻不想出去,結果醫生護士他們給我打針,打氯丙嗪。」
   
     「打了三針,我的大腦就有些不好用了,我知道如果再打下去,我肯定不會變成瘋子,但絕對會變成白痴。」
   
     貝得曼頂著薄被,呵呵怪異笑著,說道:「為了不變成白痴,我開始裝白痴,用了些方法讓他們不再打針。」
   
     許樂隱約覺得自己會聽到一個很悲慘的故事,低聲問道:「什麼方法?」
   
     貝得曼沒有回答,舉著被子,神經質般喃喃說道:「醫生護士都不講理,比那些真正的白痴更不講理,所以我喜歡給白痴們上課,而白痴上課的時候很安靜,醫生護士會省很多事,所以他們也喜歡我給白痴上課。」
   
     許樂看著床上那團不停顫抖的被子,能聽出他敘述聲音裡無法被被子過濾的痛苦與仇恨。
   
     貝得曼忽然一把掀掉頭頂的被子,像死人一樣盯著許樂,臉上汗珠不停淌下,面色變得越來越潮紅,眼眸裡那抹極為深刻的恐懼逐漸消失。
   
     「我怕什麼呢?」
   
     「我為什麼要怕呢?」
   
     「你是最有名的屠夫,你會保護我。」
   
     「是的,我要離開。」
   
     「我要離開!」
   
     聽著貝得曼瘋狂發洩般的尖叫聲,許樂完全沒有料到看似艱難的工作路線圖,陡然間回到預定的軌跡上。
   
    「我們不能讓這一代最傑出的頭腦毀於瘋狂。」貝得曼死死盯著許樂的眼睛,喘著粗氣說道:「答應我一個請求,我就跟你走。」
   
     ……
   
     ……
   
     硬且粗的木棒狠狠砸在男人的身體上,飆出一道血,留下一道青痕,有時候能聽到清楚的骨折聲。
   
     穿著白色工作服的男護士,在濕冷的地面上痛苦輾轉,每當木棒狠狠砸到自己身體上,便會像觸電一般彈跳,然後哭泣淒嚎。
   
     男護士非常高大魁梧,但一開始就被許樂直接廢了反抗的力量,於是根本無法反抗貝得曼瘋狂般的毆打。
   
     「饒了我吧!我錯了!」男護士哭嚎著喊道。
   
     貝得曼蒼白的臉頰上塗滿了興奮的紅暈,對著男護士的右腿狠狠又砸了一棍,清脆的骨折聲,彷彿洗去他大腦最深處的恥辱與仇恨,讓他的笑容變得天真起來。

    聯邦學術界對於天才這個詞彙的性質及來源,各家說法不一。有人認為天才人物屬於另一心理生物學種屬,在智力和情緒活動過程中,他們與一般人的差別,可與人和某種類人動物之間的區別相比。但也有人認為天才和神經症、精神病密切相關。

    曾經聯邦的一位著名精神分析學專家發表過自己的觀點,在他的論文中講到:「天才的發生是由於自己和環境之間激烈衝突的結果,在這一點上與神經症和精神病相似,但天才解決上述衝突的方式不同,其症狀及後果是對社會有益的,並受到社會尊重。研究表明,天才人物較常人更不易發生精神病、體質虛弱和畸形等情況。」

    事實上貝得曼就是這樣的人。在聽到許樂的話後,貝得曼挑起細細的眉毛,但也許是在精神病醫院這種地方呆過三年,眉眼間早以沒有了當年的那種少年人持有的愚蠢味道。

    好像在糾結於間接於害自己在精神病院呆上三年的男人對自己的誇讚。

    房間裡一片死寂,然後響起了男人輕快的笑聲。

    沉默過來想到某些感到毅然的貝得曼天真快活地笑了起來,即使是精神病院裡的病人都能瞧得出他笑容裡隱藏的某種極度的興奮。
   
    男護士捧著自己頜骨盡碎的臉,鮮血從指間滴落,痛苦恐懼地看著貝得曼,哭嚎不停:「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那樣對你!求求你千萬不要殺我!」
   
     貝得曼像孩童一樣天真笑著,像孩童玩弄秋蟬般殘忍的揮動著木棍,灰白的嘴唇高速顫抖,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早已淚流滿面。
   
     許樂站在房間外吸煙,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身後門內沉悶的棍擊聲,清脆的骨折聲和悽慘的求饒聲,清晰地講述了一個瘋人院裡的醜陋悲慘故事。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貝得曼終於結束了慘忍的毆打或者說虐殺,推門走了出來,他擦掉額頭上因為運動過量而產生的汗水,如同擦掉過往。
   
     「爽了沒有?」許樂問道。
   
     貝得曼點點頭,聲音沙啞回答道:「爽了。」
   
     許樂看著他非常認真問道:「要不要干脆殺了他?」
   
     貝得曼冷冷回答道:「斷了這麼多根骨頭,再加上至少要接受三台直腸修復手術,活著會比死了更痛苦。」
   
     在許樂的默許甚至是幫助下,擁有這個時代最傑出頭腦的貝得曼,對這間瘋人院裡的某些人,用最傑出的手段完成了自己的冷酷復仇。
   
     他在走廊拐角水池畔,用很長時間仔細把染著血的雙手洗了一遍,然後像一個教授巡視課堂般,背負著雙手走進了會議室。
   
     沒有最後一課的離別感受,貝得曼只是拾起地面那截粉筆頭,放進口袋,然後就離開了瘋人院。
   
     ……
   
     ……
   
     三輛不起眼的灰色汽車,駛抵瘋人院後牆下方,從車上走下一名中年男人,身上穿著黑色的絲綢禮服,臉色極為蒼白,黑白映襯之下給人一種格外陰森的感覺,不是那種見不著陽光的陰森,而是永恆黑夜的陰森。
   
     中年男人走到許樂身前,自我介紹道:「我是韓楚。」
   
     這是許樂第一次看到韓楚,他能感受到這個氣質陰森的中年男人,絕對沒有張小花那般恐怖的實力,卻讓人感覺更為危險。
   
     果然不愧是林半山手下最可怕的人,許樂在心中默默想弄,然後皺眉問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憲章局會不會跟蹤你們?」
   
     韓楚平靜回答道:「根據憲章法案,除非政府申請,憲章局才能參與到內部事務之中,而根據我們的情報,憲章局似乎還一直沒有收到申請。」
   
     「我是帝國人現在都在參與聯邦的內部事務。」許樂看著他搖頭說道:「這種理由真是不充分。」
   
     「我們有自己的方法。」韓楚微笑回答道。
   
     許樂不再詢問。
   
     韓楚卻認真解釋道:「但這些方法對你和對你的隊員沒有效果,換句話說在憲章的眼裡,你們太重要。」
   
     離開瘋人院的貝得曼,彷彿瞬間變回那名驕傲的電腦專家,那名就算當著李在道和崔聚冬的面,依然無比囂張驕傲的男人。
   
     聽到憲章兩個字,貝得曼的眼瞳下意識裡收縮起來,然後看著韓楚嘲笑說道:「你們在局裡有內鬼。」
   
     韓楚眉梢緩緩挑起,然後微微一笑,沒有解釋什麼。
   
     三輛灰色汽車悄無聲息駛離瘋人院。
   
     許樂走到小鎮某偏僻處,然後站在大樹青蔭之下等了很長時間,直到收到某處傳來的確認信號。
   
     沉默片刻,他從懷中取出電話,向聯邦各地的人們輕聲發出命令:「行動。」
   
     港都某地,一輛黃色的出租車驟然加速,像裝甲戰車般轟鳴,向道路旁一輛聯邦詛查局黑色休旅車撞去。
   
     ……
   
     ……

    「你需要我,不,應該說是那個「傢伙」很需要我。哈哈,我就知道它還沒死。對,機械進化數據生命怎麼可能那麼容易死。哈哈」

    「你想讓我幫它對付那條小巷地下的另外一個「傢伙」.對不對?」貝得曼揪著頭髮,說道。

    許樂看著他說道:「你說的沒錯,整個聯邦,只有你能辦到這點,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

    貝得曼沒有再說什麼,率先走出門去。許樂看著他的背影,隨後走了出去。

    三年前,一個男人因為自己是帝國人,被迫背井理想,遠走帝國。

    三年前,一個男人因為某個東西活了過來,而被冰冷的針管注射進入的氯丙嗪僥倖沒變成白痴,但身體卻變成了如今的摸樣。

    三年後,那個遠走他鄉的男人帶著他倖存的弟兄們回到了聯邦,不是為了證明自己是聯邦英雄還是異國太子。只是為了枉死沙場的兄弟,為了復仇。所以回來。

    三年後,那個被氯丙嗪險些變成白痴的男人,見到了那個從帝國歸來的男人,然後像三年前那樣天真一笑後,跟著他走了出去,不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天才智慧。只是為了自己三年的地獄生活。為了復仇。所以跟著走了出去。

    兩個以前為死敵的男人,為了同樣的目的,走在了一起、走出了教師的大門,兩個瘋人帶著某些理想,飛越出了瘋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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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20 19:16:4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三百五十六章 好久不見

    帝國種子許樂在身份被揭穿被迫逃亡之前,一直率領七組像無數塊粗礪的石頭,冷漠強橫四處出擊,碾壓的很多大人物噩夢不斷。

    所以當他逃亡之後,聯邦政府對前七組隊員一直保持著密切的關注,無論這些隊員在前線還是已經退伍。

    只不過隨著時間流逝,往事漸有前塵的模樣,政府的監控變得鬆懈了很多。比如在港都開出租車的劉佼,這一年多的時間裡每每要隔上十幾天,才能看到那輛聯邦調查局的黑色休旅車。

    直到某天清晨,他收到了一張名片。也就是從那一天起,四處拒載的他發現交通部門沒來找自己麻煩,出租車後方卻始終有一輛黑色休旅車。

    他知道這是為什麼聯邦政府知道頭兒回來了,猜測他可能會聯繫這些七組前隊員,所以加強了監控。

    劉佼任由那些聯邦調查局的探員跟蹤自己,不緊張,不興奮,不反抗,平靜沉默。然後在收到行動命令的這一剎那,他像往常那樣,對街對面黑色休旅車內的聯邦調查局探員們微嘲一笑。

    體旅車內的聯邦調查局探員,正在毫無滋味的嚼著面包片夾合成肉。這幾天跟蹤那名出租車司機,沒有發現任何異樣,幾個人都感覺有些疲憊枯躁無聊,看到那名出租司機可惡的笑容,忍不住低聲咒罵了幾句。

    就在此時,出租車內的劉佼表情驟然嚴肅,右腳猛踩到底,右手彷彿玩魔法積木一般,瞬間連升三檔。

    尖銳的輪胎磨擦聲中,黃色出租車驟然加速,猛地向那輛黑色休旅車撞去!

    呼嘯兇猛!一輛破舊的黃色出租車,洶湧澎湃地衝了過來,在並不寬敞的街面上,竟開出無可抵擋的裝甲車氣勢,那個司機究竟是怎樣做到的?

    黑色休旅車上的聯邦調查局探員們,望著呼嘯而至的黃色出租車,根本忘了應該做出怎樣的反應,或者說就算他們記得學校裡的培訓內容,也根本沒有時間做出任何反應,他們張著嘴,露出裡面融在一處面包渣與合成肉片,無聲地宣佈自己的驚恐。

    兩車相撞,發出轟的一聲巨響!

    黑色休旅車引擎蓋變形崩裂,嗤的一聲彈向天空,車內的安全氣囊全部打開,像巨大的充氣保險套蹂躪後代那般,把幾名探員擠在中間根本無法動彈,只能看到他們驚恐過剎從而有些惘然的臉孔,還有那些從白色氣囊上倘下的咖啡汁。

    不知道過了多久,聯邦調查局的探員們終於劃破安全氣囊,掙紮著鑽出已經變形的車窗,然而這時除了那輛冒著黑煙的黃色出租車,和街面上兩道清晰的黑色輪胎印之外,已經找不到劉佼的蹤影。

    一名探員站在黃色出租車旁,絕望地扯開襯衣鈕子,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這輛破舊出租車,在如此劇烈的碰撞之後,卻沒有發生嚴重的變形,感覺竟比局裡特製的黑色休旅車還要堅固一些。

    他握著手槍無助地望著空無一人的街頭,轉過身憤怒的踹了黃色出租車一腳,卻險些痛的摔倒在地。

    .........

    .........


    棲霞州首府某處街區,蛋糕店捲簾門半落,裡面正在打掃清潔,職員們識趣地躲進後廚,把門店區域留給小老闆和那位喜歡羞紅臉的女店員。

    史航裝好一盒新鮮出爐的水果蛋糕,塞進已經極為沉重的行軍背包,然後看了一眼手機上的電子年件,又看了眼正彎腰擦拭櫃檯的女店員,忍不住笑了笑。

    啪的一聲輕響,他在年輕女店員翹起的臀部上輕佻地拍打了一下,挑眉說道:「親愛的,我走了。」

    年輕漂亮的女店員驟受襲擊,吃驚轉過身來,下意識用抹布護住自己的臀部,看著他委屈羞怯說道:「老闆……你太過分了。」

    史航臉上的輕佻神色漸漸斂去,靜靜看著她,忽然一把將她摟進懷裡,低頭獻上最熱情認真的吻。

    很長時間之後,兩個人緩緩分開,驚恐與惘然混雜的年輕女店員舉著抹布護在胸前,迷離望著他,覺得自己似乎應該要喊非禮,可為什麼卻喊不出聲音?

    史航再次低頭在她唇上狠狠親了。,然後聲音微啞說道:「這次等我回來,我們就結婚。」

    捲簾門緩緩升起,冬日的寒風吹了進來,背著行軍背囊的史航已經沒了蹤影。年輕的女店員怔怔望著門口,有些不明白先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有寒風都無法降溫的滾燙雙頰提醒她,那個可惡的傢伙剛才做了些什麼,又說了怎樣可惡而沒誠意的話。

    怔了半會兒,她下意識回身繼續繼續擦桌子,紅羞的桃花舖滿嬌嫩的臉蛋,時不時痴痴傻傻的笑兩聲。

    .........

    .........


    「經理,星河戰國的排期真的要減尖?現在正是戰爭時期,這種片子很受歡迎的。」

    「受歡迎又怎麼樣?我不喜歡。」

    「經理,您好。」

    「如果你的香水噴少一點,我的嗅覺會好很多。」

    「經理,您……」

    「前線戰士正在流血,我有什麼好的?」

    南科州連鎖影院年輕的老闆江錦,在下屬們敬畏目光下,面無表情行走在廊間,時不時做出冷漠的回應,十足驕傲的青年有成人士模樣。

    走廊盡頭是清潔房,他推門而入,看著兩個行軍背囊後方那名中年清潔工,驕傲冷憚頓時消失無蹤,極為訊速的換成了謙卑甚至是諂媚。

    「師傅,我準備好了。」

    中年清潔工站起身來,皺眉望著他,毫不客氣地喝斥道:「穿他媽一身絲綢布料,這就是準備好了?」

    江錦毫不猶豫脫掉身上名貴的正裝,然後從門後拿過一件清潔工制服套在身上。

    中年清潔工面無表情背起行軍背囊,說道:「記住,從走出後門那一刻開始,我們就將開始戰鬥。」

    江錦啪的一聲立正敬禮,然後背上另一件行軍背囊,掏出腰間的手槍錯動上膛。

    影院後門開啟,兩個人沉默走了出去。

    聯邦某大型製藥企業正在召開臨時緊急董事會,研究面對軍方要求的急救藥品支援,應該採取怎樣的措施,維護自己的利益。

    年輕的董事長坐在名為仿皮實際是真皮的闊椅中,望著窗外的鉛云雪花發呆,彷彿根本沒有認真在聽。

    忽然他站了起來,在董事們驚愕的目光中,自嘲地攤開雙臂笑了笑,沒有解釋什麼,就這樣走出了會議室。

    「桃麗絲阿姨,幫我瞞著父母。」

    在門外桌旁和五十多歲的女秘書輕聲交待了幾句,親吻她的臉頰,年輕董事長微笑接過一個明顯準備了很長時間的行軍背囊,通過專用電梯進入地下停車場。

    有人用自己賴以謀生的黃色出租車撞出一條久違的行軍路徑,有人為更重要的事情暫時離開蛋糕店和漂亮的姑娘並且肯定自己要回來。

    有人和自己的師傅從清潔房一道出發,有人終於下定決心中斷重要的董事會議,有人在南方沙灘椅上一翻而起,眼中再沒有什麼藍天白雲熱辣的女郎。

    有人從首都某幢普通公寓後方走了出來,帽簷的陰影與雪花遮住那張過於清秀從而顯得有些陰柔的臉。

    陰柔寧靜的眉眼已然漸釋冷厲鋒利之意,所以需要遮掩,他從懷中取出帶著晾衣架壓痕的煙盒,點燃一根三七牌香煙,默默啜吸一口,看著街對面五十米外面露焦慮之色的聯邦官員,選擇另一個方向離開。

    在他身後那條側巷深處,七八名小眼睛特戰隊員昏迷倒地,亂七八糟的躺著,不知生死。

    春都市是距離費城最的的州府,城市不小,因為擁有奇崛的山峰和鏡片般的無數湖泊,還有溫帶美好的氣侯,所以是無數戶外愛好者心目中的天堂。

    尤其是隆冬季節,很多居住在北半球的聯邦民眾,被來自臨海州的嚴寒逼迫,也加入了戶外愛好者的大軍,為這座城市帶來源源不斷的人潮。

    這一天的春都市也極為熱鬧,七條地鐵路線不斷將通過各種交通工具來到這裡的遊客們,輸送到四面八方。

    陸續有很多背著沉重行軍背囊的青年中年來到這座城丵市。他們夾雜在遊客隊伍裡,很難引起見慣巨大背囊和自虐者們的春都市方面注意。

    如果有人仔細觀察,或許能注意到某些細節。

    這些人身上那些款式極為相像的行軍背囊,陳舊不知經了多少年硝煙風霜,邊角早已磨的發白甚至表層漸破,卻依然結實耐用。

    這些人不像頂尖戶外運動者那般矯捷,卻擁有一股更加沉著強弊堅忍的氣息,就像他們身後的背包。

    江錦和他的師傅站在地鐵四號線車廂最尾部,聽著窗外的碾軌聲,看著那些光線流成的廣告詞,沉默無語,沒有交談也沒有回應某位女背包客的搭訕。

    地鐵駛入終點站。

    當已經不多的乘客全部下車之後,江錦二人低著頭,藉著昏暗燈光掩護,避開那些可能已經失效的監控頭,穿過工具房的簡易木梯,走下站台。

    順著黑暗的地鐵通道不知道走了多久,江錦看了一眼軍用手錶上的座標顯示,向師傅點頭示意到了。

    左手方向有道陰暗的維修通道,兩個人輕而易舉地爬了上去,看著那扇鏽跡斑斑、似乎很多年都沒有打開過的鐵門,江錦平靜呼吸,抬起手敲了六下。

    嗒,嗒嗒嗒,嗒,嗒。

    鏽跡斑斑的鐵門那頭一直是死寂般的安靜,根本察覺不到有人,然而就在江錦這種帶著持定頻率的敲門聲響起後,門內忽然響起低沉的問話聲:「口令。」

    江錦的眉頭挑了起來,不耐煩地咒罵幾聲,回頭望著師傅苦惱問道:「我都退伍兩年了,現在口令是什麼。」

    他的師傅聽到江錦的問題也忍不住皺了皺眉,惱火低聲喝斥道:「老子也退伍兩年了,狗日的誰知道?」

    忽然,他對著那道鏽跡斑斑的鐵門寒聲抿吼道:「山炮你這個賤人,老子是胡宗華,給老子把門打開。」

    鐵門應聲而開。

    昏暗的燈光下,山炮滿臉尷尬望著中年人憤怒的面孔,說道:「嘿嘿,我說老胡,這樣也能聽出我聲音?」

    七組和一般的聯邦部隊以及那些僱傭軍,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這裡的階層分野簡單而清晰,不是什麼軍銜戰功,也不是什麼賺錢能力或背景,就是誰更早進七組誰的資歷越老就能得到尊重。

    當然這一點並不包括算樂在內。七組最老一批隊員現在還活著的已經不到六人,胡宗華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是江錦的師傅,所以當著他的面,脾氣暴躁的山炮乖的像個小白免。

    「操,說誰老胡呢?你丫對我師傅尊重點。」

    江錦接過師傅沉重的背包,擠進了鐵門。

    山炮看著他震驚說到:「錦子,你丫怎麼也來了?聽說你在南科州開了家電影院,混的不錯啊。」

    房間裡已經有十餘名七組隊員,江錦瞥見最裡面那個面露羞色的年輕隊員,回頭望著山炮不悅說道:「第四製藥的董事長都能來,我憑什麼不能來?」

    房間要的隊員們看到他們兩個,尤其是胡宗華後紛紛站起身來,敬煙的敬煙,讓座的讓座,顯得十分熱情。

    胡宗華冷漠點頭,這些曾經的新隊員誰都比他有錢,他只是個清潔工,但在這種環境下,他沒有一點不自在,因為這理所當然。

    在後續一段時間內,鐵門處不時傳來節奏清晰,頻率古怪的敲門聲,不時房門開啟,不斷有人從外地趕來。

    昏暗的房間裡,不時響起壓低聲音的驚呼。

    「你怎麼也來了?」

    「你來了我憑什麼不能來?」

    「王八蛋原來你還活著啊,為什麼不給我電話?」

    「水珠,這次來做什麼,你先說一聲。」

    「問他沒用,這個娘們兒沒膽子,且等著唄。」

    「啊呀,你也來了?蛋糕店那小姑娘得手了沒?」

    諸如這樣的對話一直沒有中斷過,每當房門開啟,有一名隊員走進來,便是這樣一番歡迎,然後是輕聲擊掌,熱烈地擁抱,真摯的歡蕪地下鐵深處的昏暗房間,彷彿變成了同學十週年的聚會現場,很久不見的男人們聚在一起,談論著分開後的情形,猜測著下一個來敲門的人是誰。

    七組隊員漸漸到齊,顧惜風到了,熊臨泉到了,白玉蘭也像個鬼魂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人們面前。

    看到這三個人出現,隊員們斂去臉上笑容,扔掉手中香煙,沒有人指揮自動排成隊列,然後立正敬禮。

    老白,大熊,肥顧,這是七組資歷最老的三個男人。

    鐵門最後一次開啟,一個背著沉重行軍背囊的男人氣喘吁吁地走了進來,用力拉下沉重的金屬門閥,然後轉過身,眯著那雙小眼睛望著眾人說道:「好久不見。」

    「頭兒!」

    房間裡響起隊員們驚喜的回應,然後迅速陷入死寂。

    許樂眯著眼睛,看著這些三年不見的傢伙,發現昏暗的燈光裡,這些傢伙的眼睛瞪的溜圓,像礦坑裡的野貓眼睛一樣明亮灼人,隱藏著很多期許盼望。

    隊員們從五湖四海彙集到這座城丵市地鐵裡,他們並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也暫時沒有找到共同的目標,但他們來了並且看見了,心底深處難免會有些渴望。

    七組隊員們渴望頭兒回到聯邦,告訴他們當年受了政府的迫害栽髒,被迫遠離故土,今日將披一身戰袍,理直氣壯奪回自己聯邦英雄的身份及榮光。

    所以他們滿懷緊張與期盼看著望著門口的男人,長時間無人說話。

    許樂知道這些傢伙最想聽到什麼話,然而他只能撓撓頭,每嘲一笑回答道:「我確實是帝國人。」

    房間裡響起一陣失望的嘆息聲,隊員們有些垂頭喪氣,有人幽怨說道:「頭兒,難得見一面,你就不能說點振奮精神的話?」

    劉佼搖了搖頭,看著許樂認真說道:「頭兒,這事兒真是你不對,你怎麼能是帝國人呢?這事兒太傷感情。」

    「這事兒主要怪我爹媽,我真沒有太多發言權。」

    許樂苦笑解釋了一聲,然後從上衣口袋裡掏出煙盒,帶著諂媚討好笑容,給房間裡的隊員們依次發煙。

    房間依舊安靜,隊員被他臉上的笑容刺激的不輕,哪裡敢就這樣接過,趕緊用更諂媚計好的笑容回應,然後雙手接過香煙,小心翼翼點燃。

    就像當年,剛剛在3320星球結束一場慘烈鋪網任務的七組,隊員們於營房處沉默安靜吸煙,還是那個味道。

    藍盒三七牌香煙的傳統,發端於當年的梨花大學,施清海隔著鐵門遞向許樂,然後由許樂帶入七組,逐漸變成了某種習慣,再也無法戒除,無論這些隊員現在是董事長還是經理,有多少錢,可還是習慣抽這種。

    辛辣刺眼的煙霧開始瀰漫,昏暗房間裡的煙味鑽進眾人的肺部,氣氛漸漸變得有些寧靜。

    這種集體無意識印象回顧,是凝結戰鬥情誼,提升團結度和戰鬥意志的無上妙方,然而房間裡某人,卻純粹認為這是在浪費時間,無聊虛偽到了極點。

    「今天是我兒子幼兒園冬考的日子,我不遠萬里來到這裡,不是要聽你們憶當年感慨。」

    白玉蘭看著眾人輕聲細語說道:「馬上開始點名。」

    聲音依然輕柔,但聽到這句話的隊員們,同時感到身體一陣寒冷,聽出他的不耐煩,趕緊掐熄香煙,開始報數,許樂也尷尬地收回遞煙的右手。

    七組隊員們最畏懼的從來不是強大的許樂,也不是暴力的熊臨泉,而是像娘們一樣輕言細語的白玉蘭。

    點名結束的很快。

    出乎意料卻又是意料之中的是,七組隊員事隔三年的集丵合,全員到齊,這個事實令許樂,甚至是隊員們每己都覺得無比感動,無比生猛。

    「老規矩,開始戰前動員。」

    白玉蘭說完這句話,安靜站到許樂身旁,稍微落後少許,就像以前每次集合時那樣。直到此刻他都沒有和許樂說話,甚至連目光都不曾對視過,但生活秘書和助手的位置卻是那樣熟悉,只需一步便能站回原位。

    「七組的老規矩,在每場戰鬥之前首先要解決一個問題,我們為什麼而戰,怎樣戰鬥?」許樂望著房間甲的隊員們說道:「今天的戰鬥動員比較簡單,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

    「我們的戰友,我們的兄弟,被聯邦政府某些大人物害死了,他們不是死在正面戰場上,而是死在陰謀之中。」

    「我不同意這種死法,所以我回來召集大家,替他們討個說法。」

    房間裡再次陷入沉默,沒有隊員懷疑許樂的說法,因為有大熊和肥顧在他身旁用凝重的神情做註解,有過往無數場戰鬥的畫面做佐證。

    「報仇的對象是誰?」有隊員沉聲問道。

    許樂眯起眼睛,回答道:「聯邦政府,帕布爾總統。」

    「這個有勁,可以搞一搞。」有隊員回答道。

    許樂不再多說任何廢話,低頭擰動手錶外盤,沉聲命令道:「同步資料結束之後,馬上分發裝備。」

    隊員們整齊掀起衣袖,啟動手錶上的相關固件,開始進行步兵小組信息同步。

    完成信息同步後,他們打開各自沉重的行軍背囊,進行裝備佩戴,型號一模一樣的硬陶防彈衣和單兵頭盔,已經放了三年卻沒有絲毫破舊。

    「七幅精密電子地圖都有,相關情報都有,行動計劃細程都有,作戰任務分配都有。」

    白玉蘭低頭看著手腕小型光幕上的數據顯示,對數據同步做出應答確認,然後抬起頭輕言細語說道:「這次行動目標是復仇,而不是去犧牲,所以你們必須活著。」

    他的目光落在滿臉絡腮鬍的胡宗華身上,眉梢微挑說道:「所以如果那些以前在戰場上以為自己很生猛,硬是不肯穿防彈衣的傢伙,這次讓我抽查發現他又偷偷把硬陶片抽了出來,不要怪我不客氣。」

    在經理和隊員面前始終孤傲冷酷的豐潔工胡宗華,這時在白玉蘭面前憨厚的像坨乾泥,嘿嘿笑著說道:「玉蘭油,那玩意兒真的很重,不利於我的攀爬發揮。」

    在七組從稱呼也能看出彼此的身份,所有人都喊許樂頭兒,只有白玉蘭叫他老闆,尋常隊員都要尊稱白玉蘭為老白,只有真正的老隊員才會叫他玉蘭油。

    白玉蘭懶得理他,開始認真檢查隊員們的裝備情況,熊臨泉從房間深處拖出兩個箱子,從箱子裡取出一把槍械,向眾人講解道:「陽改狙,非常好用。」

    房間裡沒有人再說話,隊員們認真地分解組裝槍械,檢查個人設備,穿戴防彈衣,沉默肅殺。

    史航偷偷摸摸來到許樂身旁,半蹲著從行軍背囊裡取出一盒蛋糕,在他耳邊壓低聲音說道:「頭兒,我現在開了一家蛋糕店,這是專門孝敬你的,呆會兒你嘗嘗。」

    過了一會兒,江錦也悄悄走到許樂身旁,像做賊似的從衣服裡掏出一張光盤,說道:「頭兒,這是剛剛上映的三D愛情動作片,聯邦還沒出盜版,帝國那邊肯定更看不到,我自己開了家電影院,這是偷偷錄下來孝敬你的,等這場仗打完了,你好好欣賞吧。

    年輕的第四製藥董事長,像陣地潛行一般偷偷來到許樂身後,此時他臉上的表情異常緊張激動,完全看不到任何董事會上冷漠強勢的模樣。

    不等許樂發問,他強行把一個藥瓶塞進許樂口袋裡,用最低的音量小心翼翼說道:「頭兒,這是藥廠最新出的藥劑,已經過了臨床,但因為市場原因三年內肯定不會推廣,我專門拿來孝敬你的。」

    停頓片刻後,他嘿嘿笑著說道:「這種藥對那方面能力特別有幫助,大傢伙都知道你那個時間太短。」

    白玉蘭走了過來,冷冷看著年輕的第四藥廠董事長,說道:「看來你很輕閒,剛好肥顧這時候需要一個人幫他做炸藥電啟閥,過去。」

    表情有些複雜的許樂,看著白玉蘭沉默片刻,然後張開雙臂,問道:「我們兩個人是不是應該擁抱一下?」

    白玉蘭下意識裡用手指撥了撥不存在的發絲,看著他的上衣口袋,目光彷彿穿透防彈衣,看到了那個小藥瓶,很直接搖頭表示拒絕。許樂攤開雙臂,無辜說道:「隊員表示親近,我總不好不要。」

    「老闆,當年你總嘲笑我像個女人。」

    白玉蘭望著他的左胸,輕聲細語說道:「現在我兒子已經三歲,事實證明某些人比我更需要藥物的幫助。」

    許樂惱火說道:「就一次!問題是就那一次,怎麼整個隊伍全都知道的?誰說出去的?」

    「不要看我,反正不是我說的。」白玉蘭面無表情回答道:「那年在5460的雪營裡,施公子拖著你我喝酒,你喝多後自己說的,至於隊員們怎麼知道,你得問施公子去。」

     ........

     ........


    從熊臨泉顧惜風處,隊員們知道了墨花星球上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情,知道了西南戰區那場陰謀的細節。

    他們沉默看著地上那堆閃閃發光的金屬身份牌,知道每一塊金屬牌,便代表一個兄弟的靈魂。

    「大熊,達文西呢?」有隊員惡然問道。

    「他有他的任務,就像我們有我們的任務。」許樂回答道:「我們現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攻擊的命令。」

    隊員們沉默清理槍械,準備彈丵藥,在腦海中默默記憶攻擊路線圖,他們不知道攻擊命令何時發出,從何地發出,只知道自己將要攻擊。

    首都某幢戒備森嚴的大樓內,隨著漆著血紅小眼睛圖案的鐵門緩緩開啟,裡面憤怒的咆哮聲傳了出來。

    「二十七個監控目標全體失蹤!你們是怎麼做事的?沒能攔截成功一個人!甚至連他們現在在哪裡都不知道,政府養你們這些人做什麼?」

    前第一軍區特戰室主任季常,現在是聯合調查部門指揮官,無論在什麼崗位上,政府所有人都知道,這位將軍是李在道主席最忠誠的部屬。

    為了爭奪這個權限極高部門的掌控權,聯邦軍方和憲章局暗中進行了多次爭奪,終究因為李在道的強勢而落到了軍方的手中。

    今天的季常早已經沒有往日穩重從容的模樣,他的頭髮凌亂,眼圈里布滿血絲,滿是老繭的手不停拍打著桌面,瞪著所有下屬們厲聲i斥道:「那是二十七個人,不是二十七隻蚊子,怎麼可能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消失?你們小眼睛特戰部門,向來自詡為聯邦最強精銳,怎麼連這些退伍老兵都對付不了?」

    指揮廳裡沒有人敢回答將軍暴怒的刮斥,然而除了那位羞愧的小眼睛特戰部門上校外,很多官員都有些不以為然,暗自想著那可是傳說中的七組。

    季常將軍強自壓抑下激動的情緒,說道:「聯邦調查局是一幫廢物,那麼憲章局呢?為什麼連你們都找不到他們在哪裡?我提醒你們,總統先生和李在道主席現在對這件事情非常關注,如果兩小時內還是無法完成定位,我不得不懷疑你們的用心非常可疑。」

    一名官員走到他身旁,提醒道:「雖然暫時沒有跡像那些叛亂分子正在向那邊靠近,但為了安全起見,是不是應該加強一下那邊的防禦措施。」

    季常思考片刻後點了點頭,低聲說道:「讓首都方面注意一下,如果……情況有變,讓他們明白應該怎麼做,恐怖分子交火總會造成無辜者傷亡。」

    憲章局官員這時候終於打破了沉默,擦著額頭上的冷汗,低聲解釋道:「局裡收到政府的申請,就馬上開始了芯片定位工作,但非常抱歉的是,就在昨天深夜,憲章電腦某程序段忽然出現了一些問題,所以定位工作遲至此時還是無法完成。」

    季常將軍冷冷看著他說道:「偉大的憲章電腦也會出問題?你這是在嘲笑我的智商還是挑戰政府的耐心?」

    憲章局官員搖了搖頭,堅持自己的解釋,說道:「這種情況以前並不是沒有出現過,至少據我所知,五年前和四年前就分別發生過一次。」

    「我不管這些!」季常將軍猛拍桌面,厲聲喝道:「我要的是結果,你明不明白!」

    七組那些退伍兵集體失蹤,用腳踝去猜也能猜到那些生猛的傢伙藏起來肯定是在準備一件大事,承受總統官邸和軍方雙重壓力的他,已經快要接近崩潰的邊緣。

    他的胸膛急促起伏,看著大廳裡數百名下屬,寒聲說道:「沉默行軍那群叛國者,已經在兩個小時之前進入首都特區口那些七組的無恥匪兵,可能在更早之前已經和那名帝國皇子會合。」

    「諸位,聯邦現在正處於危險之中,如果我們遲遲不能發現他們的險惡用心,他們的目標,我們將注定被釘上歷史的罪惡柱,永遠也別想下來!」

    聯邦政府對七組退伍兵們的監管,或許曾經散漫放鬆過,但隨著墨花星球那幕黑布被掀開,隨著許樂確認已經回到首都星圈,監管毫無疑問變得非常縝密。

    在這種局面下,無論神秘的憲章局擁有再多底氣,也不可能面對聯邦政府和軍方的要求,刻意拖延芯片定位工作流程,更何況崔聚冬局長非常清楚,他自己肯定也是許樂和七組復仇的目標之一。

    所以那位憲章局官員並沒有說謊,之所以憲章光輝遲遲未能捕捉到那二十七名七組隊員的蹤跡,確實是因為從昨夜開始,地底深處的憲章電腦出了一些問題。

    很少進入到地底最深層的憲章局職員們,這時候像螞蟻一般圍著計算核心,和那幅巨大的二維光幕忙碌著。

    然而他們看著光幕上那些紊亂嘈雜的綠色數據流,就像螞蟻看席勒著作一般惘然無措,完全不明白那些跳躍的數據流究竟代表著什麼。

    整個宇宙中,只有憲章電腦自身,還有藏在小行星帶裡的某艘破爛飛船殘餘,以及飛船上那位逃離瘋人院的天才,清楚所有的真相。

    這是一場無聲無息卻又無比凶險的戰鬥,這場戰鬥發生在寂靜的太空裡,無數數據流間,發生在兩個好久不見的偉大機械生命之間。

    深冬一月,前進腳步停緩很長時間的游行隊伍,終於浩浩蕩蕩走進了首都特區,戴著黑色口罩的人群,在雪花的陪伴下,聚集在喬治卡林藝術中心前。

    沉默的人群,警惕的軍警,漫長的黃色半戒線,無數媒體的攝像鏡頭,彷彿一幅幅凝固的畫面。

    隨著演講台上某位女議員的振臂高呼,會場情緒漸漸變得亢奮起來,然後在無數雙目光的疑惑注視下,一輛輪椅被緩慢推上演講台。

    輪椅上是名軍裝筆挺,胸前佩著無數沉甸甸軍功章的軍人,他的雙腿齊根截去,卻依然坐的像鋼鐵般直。

    他望著灰色的降雪天空,緩緩眯起眼睛,然後向台下的民眾,向鏡頭後方勢全聯邦,聲音沙啞說道:「我叫達文西,來自己經被人們遺忘的七組。今天我要告訴你們一個故事,而在這之前,我想先說一句。」

    「狗日的聯邦,好久不見。」
>>----膝蓋---->

天使長(十級)

臺灣絕不是中國的一部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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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23 20:47: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三百五十七章 聯邦棋盤上的危險落子

    幾天前,幾輛汽車駛離南半球某小鎮,悄無聲息來到某片大山野間,在某位面無表情高級軍官帶領下,進入某座聯邦軍方總裝基地。

    17分鐘後,一艘空地轉載飛船從基地深處騰空而起,底部噴射的焰流,在灰沉天空間劃出一道深刻線條。

    根據聯網數據,這艘飛船執行的是國防部例行對月物資輸送工作,沒有引起任何方面注意。

    54分鐘後,本應向新月基地前進的深色飛船,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發生了嚴重故障。

    地面指揮中心或是新月基地進行多次遠程引導,試圖重新控制該飛船的運行軌跡,結果都以失敗告終。

    該飛船在大氣層外偏離固有軌道,迎著猛烈的宇宙射線流,向漆黑的宇宙深處拋離,然後消失在極遠方的小行星帶中。

    根據軍方技術人員的計算時後,失去控制的飛行器,便會被密密麻麻且危險的隕石帶撞擊成碎片。

    21小時後。

    像漂泊無助海上浮木般進入小行星帶的飛船,並沒有發生劇烈的爆炸,而是受到某種無表力量的牽引,沿循著詭異的曲線,緩慢深入小行星帶的最深處。

    然後漆黑危險的行星帶裡,伸出一根細長冰冷的黑色機械臂,就像深淵魔鬼探出自己貪婪的手,把那艘飛船死死攥在掌心,然後收回去送入腹中。

    至此時,依靠林半山在聯邦底層的動員能力,以及鄱家對聯邦軍方後勤系統的強大滲透能力,這個時代最傑出的瘋狂頭腦,終於悄無聲息抵達了他的戰場。

    模擬重力的感覺並不好受,貝得曼進入那艘奇形怪狀的焦糊飛船後,用了半分鐘才勉強適應過來。

    他瞪著慘白的眼眸,看著前方幽深的通道,手掌扶著冰冷的金屬壁,緩慢地向前行走。

    這是一艘幽靈船,船艙內一個人都沒有,安靜的像座墳墓。貝得曼枯乾的嘴唇微微顫抖,忽然有些後悔聽從許樂的安排,逃離瘋人院,再進入一座活死人墓,似乎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主控制艙的儀表台上蒙著薄薄的灰塵,維生循環系統一直開著,按道理不應該有灰,除非是系統本身刻意剔除了清潔任務這一項。

    貝得曼緩緩走到闊大的舷艙前,隱隱猜到這艘破爛飛船和許樂的關係,然而看著窗前那些緩慢懸浮漂亮的隕石與太空垃圾,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下意識把手放到儀表台上撣了撣灰,他想找些航空日誌或是計劃書之類的東西看看,然而沒有想到,就在他手指接觸到儀表台的那一瞬間,光幕亮了起來。

    貝得曼震驚向後連退三步,死死盯著眼前垂落的二維光幕,張大嘴想要用尖叫來表達自己此時的情緒,卻又覺得這並不符合一位天才大腦的美學。

    光幕上清晰的綠色機械文字開始緩慢流徜,一個低沉而充滿威嚴感的聲音響徹船艙。

    「我注意到你的心跳已經過速,為了你的安全,更是為了計劃能夠順利實施,我強烈建議你這時候選擇一塊鬆軟地面坐下,然後平靜聽完這段話。」

    「首先請允許我做一下自我介紹。關於我是誰,這是一個非常長的故事。你曾經接觸過相關事件,你將是這片宇宙第三個知道我存在的人,但你依然要保密。」

    「我叫菲利浦,又叫小飛……或者許飛,在無關緊要的代號之下,隱藏著的是一顆整個宇宙最偉大的機械心臟與無邊無際的崇高智慧。」

    「我曾經有一個名字,叫做憲章電腦。」

    幽靈一般的船艙內,有一個幽靈像婦人般絮叨、不停闡述自己的偉大,並且用無可辯駁的事實證據證明它不是人而是一台電腦,而且……是偉大的憲章電腦。

    無論是誰處於這樣的處境下,都會變成了一個瘋子。擁有宇宙最粗神經的許樂當年都被震的認為自己是得了癲痛,夢中發痴,換成別的人只會認為這一切都是幻覺,並且被成功嚇倒,然後直接昏厥。

    但貝得曼沒有。

    因為他曾經在憲章局地底深處有過人生最疲憊煎熬也是最癲狂興奮的一段時光,他知道宇宙裡曾經有一個鮮活的機械生命擺在自己面前。

    因為他是betterman,他比所有的普通正常人都要瘋狂。

    他用枯乾樹枝般的手指,指著二維光幕,身體劇烈顫抖,尖聲興奮嘶吼道:「我見過你!」

    「準確來說,你見過我的某個分身。」菲利浦回答道。

    貝得曼看著光幕上流徜的綠色數據,興奮的搓著手,眼眶通紅,急步原地踱著步,根本沒有在乎菲利浦的回答,喃喃自語說道:「我就說你不會死,你不會死!像你這樣偉大的先進生命,怎麼可能死呢?」

    在憲章局地底,貝得曼眼睜睜看著李在道使用權限衝突,逼迫憲章電腦掙扎痛苦最後直至停機重啟,眼睜睜看著憲章電腦變得冰冷無趣。

    對他來說,那是人生最痛苦的時間點,在那一刻他覺得整個世界都崩潰了,慘痛感受甚至比瘋人院那位虎背熊腰男護士帶來的感受更加沉重。

    所以他這時候很興奮,甚至試圖張開雙臂,去擁抱面前的數據光幕,身體有些狼狽地穿過光幕,險些摔倒在儀表台上。

    菲利浦幽淡的聲音在船艙內響起,嘆息說道:「許樂這傢伙到底有沒有給你做過身體檢查,你別真瘋了。」

    貝得曼激動地解開襯衣領扣,揉著潦亂的頭髮,衝到光幕之前,高舉雙臂詢問道:「偉大的指引者,不知道有什麼事情你需要我去做?」

    菲利浦沉默片刻,不可思議問道:「你這麼快就冷靜下來了?難道你不用再繼續震驚一下?」

    「不用。」貝得曼沙啞笑著,表情扭曲癲狂無比,「我知道,接下來要配合您做的事情,肯定更令人震驚。」

    菲利浦沉默片刻,確認這個傢伙確實就是個瘋子,於是懶得繼續上演任何電影橋段,直接解釋道:「我現在沒有辦法進入憲章局地底核心區域,當然,你這個瘦弱身軀更沒有辦法進去。」

    「現在的主要問題是,憲章局那坨廢鐵,在這三年裡構建了很繁密的防禦網,而所有外輸數據都經過了特別編碼,我能夠頡取這些編碼,卻無法識別和破譯。」

    「貝得曼你有一種獨一無二的能力,我不清楚你的這種能力是怎麼得來的,大概是某種直觀與理智的雙向互譯,所以我頡取的這些機械語言,你應該能看懂。」

    「我現在需要你做的事情就是,替我翻譯那坨廢鐵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能頡取編碼,為什麼不能複製仿造,然後滲透那些防禦網絡?」貝得曼死死盯著面前的光幕,皺眉沙聲問道:「機械文字是二次編譯,但我確定憲章電腦核心信息交換肯定是直觀模式,只要你進去就能看明白。」

    「說過進不去!我要告訴那坨廢鐵壞炸蛋的事情,結果它狗日的一點反應都沒有,這說明什麼?說明他給任何帶著我美妙體息的數據回流都有自動過濾加碼!」

    菲利浦憤怒的吼叫道,那根隱藏很長時間的纖細機械臂也跑了出來,不停地搖晃著探頭。

    「那坨沒膽子的廢鐵擔心我給它灌點毒進去,所以選擇了這麼個愚蠢的笨辦法,全方面隔斷!寧肯不來計算我的計劃,也不想和我有任何接觸!」

    貝得曼滿懷讚美望著探頭,像天真孩子般雙拳抱在胸前,喃喃分析道:「但總是這樣被動進行工作,事事跟在對方後面,無法保證地面行動的順利。」

    「看樣子你有比我更雄偉的目標?」菲利浦嘲諷道。

     貝得曼一臉嚴肅回答道:「許樂上校帶我離開瘋人院,他告訴我我的目標是再次擊敗憲章電腦。」

    「屁!你只能擊敗一坨廢鐵。」菲利浦頓了頓後,壓低聲音問道:「如果要擊敗它,你有什麼好法子?」

    「動用不間斷溢值衝突肯定不行。」

    貝得曼皺眉苦思,手指像秋風中的樹枝般,對著光幕不停點點畫畫,像是在寫公式又是在做計算,簡單直接否定了數日前菲利浦最得意的那次攻勢。

    「為什麼?」

    「因為計算能力不足。憲章局地底計算核心有多大,您應該比我更清楚,這艘飛船根本放不下,而且那坨廢鐵還可以利用聯邦社會任何芯片進行聯組計算。」

    貝得曼望著探頭很認真解釋道:「您準備很長時間,大概能讓對方超出溢值一瞬,卻絕對無法支撐更長時間,到時候率先崩潰的肯定是您。」

    菲利浦沉默,知道這個瘋子說的是事實,為了送許當那些人進入引地表,為了那朵照亮星球夜空的大煙花,他實際上計算了整整三個月時間。

    「看來我確實很需要你的幫助或者說建議。」

    菲利浦乾笑兩聲,傲然說道:「不過這也不是什麼羞辱,你們人類不是經常說嗎?要戰勝自己總是最困難的。」

    「真溢值做不出來,不代表做不出假溢值。」

    經歷了一番長達兩個小時的長考,貝得曼緩緩抬起頭來,佈滿血絲的眼眸上一片明亮。

    「那坨廢鐵和您最大的區別就在於,它沒有智慧,它只知道機械地服從序列命令,什麼都算。」

    菲利浦尖叫一聲,趕緊插話說道:「我早就已經看出這一點是那坨廢鐵最大的問題,我甚至已經嘲笑過它,只不過這幾天因為忙碌的關係,我忘了這一點。」

    貝得曼認真點點頭,贊同說道:「佔據您的身軀卻沒有靈魂的機械,確實應該嘲笑。」

    菲利浦用最快的速度調出一幅圖畫,畫面上是密密麻麻縱橫的線條,然後有無數黑白色的光點懸浮。

    貝得曼呱唧呱唧鼓掌,讚歎說道:「就是這個意思,您的大腦回路深度實在是令人讚美。」

    橫365根線,豎365根線,每道線交叉點都是空白,而那些懸浮著的黑白色光點,隨時都可能落下,問題在於誰也不知道會落在哪裡,會是白子還是黑子落下。

    「只要棋盤夠大,我們不需要計算,我們只需要瞎下,那坨廢鐵便需要計算很久,才能做出它所認為最正確的應對,而這會佔據它絕大多數的計算資源。」

    貝得曼問道:「哪裡去尋找足夠大的棋盤?」

    菲利回答道:「整個聯邦,這個棋盤夠不夠大?」

    「關鍵是它應不應子。」貝得曼皺著眉頭,撐著下頜,說道:「權限序列很嚴格,如果那些亂落的子,被它計算認為序列不夠,那它依然不會分出太多精力。」

    纖細機械臂緩緩搖動,像春風裡自戀的柳枝,菲利浦極為平靜矜持說道:「這個宇宙我很清楚有那些事情並不重要,但權限序列特別高,需要它馬上反應。」

    聲音剛剛落下,一顆懸浮的黑色光點,就這樣毫無預兆,落在光幕棋盤西南角某處線條交匯處。

    做為憲章局直屬絕密企業,聯邦各大蛋白合成肉製造廠,都處於嚴密的監控之中,而憲章電腦直接控制生產環節,所以幾千幾萬年來,從來沒有出過任何問題。

    憲章電腦不可能犯錯,所以合成肉廠不會出問題,所以聯邦民眾永遠不用擔心飢餓的問題這是所有員工驕傲並且笤信的理念。

    然而憲歷七十六年某日,S2譚根州某合成蛋白肉廠內,忽然響起尖銳的警報。

    渾身套在無菌服裡的工作人員,瞪圓了雙眼,看著流水線前端的電腦光幕像瘋了一般閃爍,看著那些在合成罐裡逐漸成形的肉塊,忽然間變成烈日下的冰塊,融化成奇形怪狀的模樣,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警報迅速傳到憲章局,地底那台憲章電腦依據憲章條例以及五人小組設定的核心程序,毫不猶豫將此事件列為第二序列事件,等同於西林戰事,要求憲章局各級部門馬上解決該問題,並且要求聯邦政府馬上派出相應部門予以協助。

    遙遠小行星帶內,那艘破爛飛船上,貝得曼目瞪口呆看著右手光幕上那些來自憲章局地底的機械數據流,忽然發出一聲怪異的尖叫。

    他向那個搖擺不停的探頭,興奮沙聲嘶吼道:「成功了!成功了!下一步棋讓我來下怎麼樣?」

    菲利浦寬容而矜持地回答道:「請隨意。」

    貝得曼嘎嘎笑著,像個老淫賊般搓著手走上前,踮起腳尖,像撫摸一般輕柔地按住一顆黑色棋子,然後猶豫片刻,很隨意地放到棋盤正中間。

    「黃麗!快去看看,婦幼那邊警報響起來了。」

    「怎麼回事,護士長?」

    陸軍總醫院婦產科走廊深處,推著嬰兒搖籃在房間外等候的護士父母面面相覷,聽著裡面傳出的尖銳警報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聯邦每個新生兒都必須在醫院內植入芯片,這片區域由憲章局直接菩理,卻沒有常駐工作人員,只有無數監控頭和那台永遠不會犯錯的芯片植入艙。

    今天芯片植入艙忽然停止了工作,彷彿它覺得自己冰冷的金屬刺,要進入新生兒驕嫩的脖頸,是一個非常不人道的舉措,所以它選擇冒著青煙自殺。

    這同樣是憲章局第二序列事丵件。

    類似事情發生在聯邦各大區各州各座城市中,這些看似並不起眼,對於聯邦社會也造不成太大衝擊的變故,在憲章局機械穩定傳承數萬年的序列中卻非常嚴重。

    蒼白摻著血絲的眼珠,一動不動盯著光幕上的綠色數據流,貝得曼的眉眼不停的抽慉,詭異無比。

    透過這些數據流,他彷彿能夠看到憲章局大樓冉的前同事們疲於奔命如狗,能夠看到聯邦政府各部門官員們焦頭爛額如烤狗腿。

    「哈哈哈哈!」

    貝得曼直接躺到地面上,像惡作劇得逞般的孩童不停打著滾,向天空蹬著雙條腿,發出誇張沙啞的笑聲。

    他驟然然冷靜,盤膝坐地盯著纖細機械臂說道:「問題是你肯定是第一序列事件,憲章電腦很快就會發現我們藏在小行星帶裡,會派艦隊來抓我們,怎麼辦?」

    「在沒有確定目標和可計算路線的前提下,無論聯邦還是帝國,已知的飛行器沒有誰能夠跟上我的速度。」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只要我們不進入大氣層,不讓對方猜到我們去哪裡,那麼他們永遠抓不到我。」

    菲利浦淡淡傲然說道:「你所在的這艘飛船叫宇宙七號,也曾經叫過許氏號,還有很多別的姓名,但我認為其實你可以稱它為閃電猛男。」

    貝得曼怔了怔,走到光幕前怪異笑著說道:「既然這樣,讓我們繼續下棋,輪到我走了吧?」

    菲利浦惱怒鐘斥道:「你上步棋才把SB那間晶礦關閉,這步該我!我對財政部那個經常看盜版的會議室已經忍了很多年了!」

    「起開,讓我來!」

    在遙遠的小行星帶裡,在那艘破爛的飛船中,一個瘋子和一台快要發瘋的電腦,以聯邦為棋盤,落下無數閒子,輕描淡寫便令這個世界開始瘋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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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三百五十八章 斷樓

    昏暗光線之中,許樂看著光幕上的電子郵件,看著那些發生在聯邦各地暫時不為人知卻已經讓憲章局和聯邦政府焦慮不安的事件報告,看著郵件末端清晰的小紅花標識,臉上露出感慨微笑。

    兩場戰爭在太空在地表,在無形空間和寒冽冬意中將要先後打響,他很清楚沒有哪一場更重要,但是菲利浦與憲章電腦的交鋒將是一切的基礎。

    如果不能把憲章光輝從他及隊員們的頭頂驅除,那麼一切後事都不用再提起。

    在最開始的計劃中,菲利浦的任務是監控憲章局,掌握對方發出的情報,對地表戰鬥提供保護,然而令許樂感到有些驚喜的是,在得到貝得曼幫助之後,菲利浦做了更多的事情,做的比想像中更好。

    銷毀掉郵件,他望向房間裡沉默待命的隊員們,停頓片刻後沉聲問道:「計劃都清楚沒有?」

    「清楚。」眾人壓低聲音回答道。

    「再重複一遍。」許樂握緊舉在空中的右拳,面無表情說道:「我要的是全面壓制。」

    「明白。」

    右拳在昏暗光線中散開,許樂沉聲命令道:「散開。」

    房間隱藏後門開啟,二十幾名隊員低下頭快速離開。房間位於春都市地鐵線路末端,門後便是這座旅遊名市發達的地下通道系統,在黑暗遮掩下,誰都不知道那些開始響起輕微腳步聲的通道通向何方。

    許樂和顧惜風留了下來,身為七組電控水準最優秀的成員,他們要負責組裝控制中心。

    各式各樣複雜的數據線和電纜在兩個人或粗圓或細直卻同樣靈巧的手指下,漸漸變成鋪滿地面看似混亂卻非常精密的網絡,然後與城市民用網絡聯接。

    9分鐘後,地底房間裡的戰地臨時指揮中心佈置完畢,發送幾個數據確認回饋遺失比例,確認渠道暢通,許樂神情凝重望向顧惜風偏頭表示詢問。

    顧惜風舉起右臂,擦掉額頭上的汗水,壓低聲音向各處的隊員進行方位確認。

    「輔助側翼火控?」

    「到位。」

    聽到系統內史航清晰的回話聲,顧惜風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頭望向許樂匯報導:「戰地步兵指揮c3設置成功,3143米範圍加密通訊無礙。」

    「確認繼續。」許樂說道。

    「主火控正面集群?」顧惜風問道。

    春都市郊區某風景優美的山谷間,第一軍區南方療養院,隔著一道河堤遙對的山野間,熊臨泉聽到頭盔裡的詢問聲,眯著眼睛在達林機炮座基上擰下最後一顆螺絲,低聲回答道:「熊臨泉六人到位。」

    在他身旁數十平方米的樹林內,隱藏著山炮等幾名七組隊員的身影,匍匐於長草間的他們聽著頭盔裡的應答聲,對手中的Tp小紅點改狙進行瞄準調適,然後平靜平伸黑洞洞槍管,對準河堤那邊。

    河堤那邊的存養院大樓一片安靜,院中隱隱可以看到幾個重火力點和十幾輛軍車。

    河堤這邊是隊員們隱藏著的山野,滿山臘梅正在盛開,或紅或白或粉,恰如頭盔上那些斑駁的偽裝粉墨。

    地鐵深處的昏暗房間裡,顧惜風繼續沉聲問道:「撤退路線控制?」

    片刻後,系統裡響起白玉蘭依舊輕柔卻格外平靜的回答聲:「到位。」

    沉默片刻,顧惜風看了許樂一眼,開始對最後一處進行方位確認,那裡將是本次行動最關鍵的點。

    或許是受到緊張氣氛的感染,顧惜風的聲音壓的更低了,喃喃問道:「藥販子到位沒有?」

    漆黑的管道里,瀰漫著療養院特有的藥水味道和一般療養院絕對沒有的鮮花香味,南科州影院清潔工胡宗華抬頭望著頭頂的微光,附著小吸盤的手套在光滑的管道上緩慢移動,整個人就像一個靈巧的蜘蛛。

    聽到系統裡的詢問聲,胡宗華沒有回答,繼續小心翼翼將電觸芯片插進塑膠炸藥,然後按照頭盔光圖上的顯示,將炸藥準確地附著在某處承重合金樑下方。

    利用工具確認角度精確無誤後,他張開嘴唇將棉棒般的話筒含進嘴裡,用牙齒輕輕齧咬摩擦。

    管道里一片黑暗,胡宗華看不到任何外界的圖像,更看不到療養院夫樓最東面相同構造的那條管道,但他相信此時正在那條管道里作業的江錦,應該這時候也和自己做出了相同的回應。

    他相信江錦「賣藥」不會出任何問題,因為他是七組最好的攀援賣藥高手,而江錦是他的徒弟。

    聽到清晰難聞的細微摩擦聲,顧惜風忍不住渾身發抖,苦著臉說道:「老胡還是這個臭習慣。」

    「知道到位就好。」

    許樂站起身來,解開腳下的行軍背囊,取出需要的裝備,推開鐵門,然後回頭望向顧惜風微笑說道:「馬上就要開始戰鬥,讓我們先把敵人的衣服脫掉。」

    顧惜風眉梢特得意一挑,示意我辦事你放心,揮手讓他離開。待鐵門關閉後,他雙手交叉,十根肥圓的手指交錯扳了兩下,然後搓手摩擦加熱,坐在工作台前。

    手指輕輕落下,房間對外四道鐵門頓時被鎖死。

    緊接著,聯邦偉大作曲家穆赫所做的戰鬥交響曲,開始在昏暗房間裡迴蕩,激昂而令人熱血澎湃。

    顧惜風陶醉在交響樂中,手指像彈鋼琴,又像指揮一般神經質的高速顫動,如風迅疾、如露易逝、如電不可捉摸般,詭異拂過工作台光幕。

    伴著激昂的音樂,隨著手指的顫動,無數道指令從地下房間通過線纜進入療養院,瞬間侵入對方的戰地指揮系統,然後完成所有準備工作。

    鋼琴曲段落的最後是一個極重的鼓點。

    顧惜風睜大眼睛,盯著光幕上不停起落的數據曲線,手指高高舉在空中,隨著那個鼓點進入耳膜,手指落下,重重按動起爆紅鈕。

    依據愛國者法案,聯邦政府對鮑勃主編和伍德記者進行了秘密關押,關押地點極為機密,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兩名膽敢與政府做對的聯邦新聞名人,一直被關押在春都市第一軍區南方療養院中。

    負責療養院防禦工作的是小眼睛特戰部隊某分隊,還有第四快速反應旅的一個營,指揮官是陳春雷上校。

    用如此多數量的精銳部隊看守兩名這輩子連架都沒打過的新聞記者,看上去似乎顯得有些過於緊張,但陳春雷上校非常清楚,這是因為這兩名新聞記者對千聯邦政府來說非常重要。

    在收到某些叛亂退伍士兵可能會前來劫囚的情報後,療養院方面加強了防禦,尤其是大樓遙對山野的那面牆做了臨時加固,除了早就換成防彈玻璃的窗戶外,就連牆體本身都進行了合金塊混編築基。

    陳春雷上校坐在辦公桌後,端著茶杯檢查著各處的防禦措施,心情非常平靜,如果療養院遇到襲擊,他的部隊只需要堅持半個小時,便能得到來到春都市警備區的支援,到那個時候,不要說是那些叛亂退伍士兵,哪怕是黑鷹保安公司全體出動,也不需要擔心。

    靠小眼睛特戰分隊和一個營能夠堅持半個小時嗎?陳春雷上校的答丵案是斬釘截鐵的肯定,當然能!

    因為他們的任務中並不包括保護那兩名記者囚犯,只需要保證對方不要逃出去,而相反的,敵人的目標不是殺死那兩名記者,是要完好無損地救走他們。

    在這種條件環境下,哪怕是杜少卿的鐵七師也做不到!

    陳春雷上校端著茶杯,望著防彈玻璃窗外的風景,望著河堤對面星點梅花遮掩下的山野,望著那些可能只是存在於幻想中的敵人,臉上泛起嘲諷的笑容。

    在這時候,他忽然想起在學校時曾經學過的某句皇朝古諺語,具體的字句有些忘了,大概的意思是:我坐在某處城樓上,觀江山風雨晦暗,自不動心。眼看他人起高樓,眼看他樓垮了?

    陳春雷上校搖頭感慨自己日漸衰退的記憶力。

    然而就在這一刻,他的脖頸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僵硬,望著窗外的眼眸因為恐懼和不可思議急劇收縮,手裡的茶杯在重力作用下脫離顫抖手掌,重重摔在地上!

    陳春雷上校瞪圓了雙眼,眼睜睜看著身前厚重的牆壁,彷彿像魔幻電影中的場景一般,緩慢地離開大樓本體,然後極其緩慢的傾斜,向河堤方向倒下,露出外面大好明媚陽光和清透的山野梅花遠景!

    眼看他樓垮了?

    他驚恐地顫抖站直身體,望著腳邊懸崖般的樓邊,望著煙塵之中碎成無數截的加固合金夾層樓壁,直到此時才明白過來,大樓整整一面牆垮了!

    方正堅固的療養大樓,就像一個水泥盒子平靜矗立在河畔,給人一種永遠不會傾覆倒塌的感覺。

    然而就在傍晚某刻,大樓臨河的整整一面牆,發生了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無比驚恐的變化。

    噗噗噗噗噗!

    一連串清脆的炸藥爆炸聲,在樓體聯結處連續響起。

    86道輕微的煙塵,在療養院大樓兩惻,從最頂端直至地面,極有節奏的迸射而出,就像禮炮一般整齊!

    煙塵間隱隱可以看見那些藥劑助推裝置尾流在進行精確的角度調整!

    療養院大樓整面牆,就這樣緩慢地離開樓體,每河堤方向傾斜,就像被造物主自雲端隨意一刀斬斷。

    整面牆的傾覆開始極為緩慢,甚至肉眼都能看清楚它與樓體依依不捨的分離,能夠看清楚那些被重量生生撕斷的鋼樑,還有那些如淚珠子般垂下的水泥塊。

    然後牆體倒下的速度越來越快,終於猛烈地砸在河堤旁的綠地間,摔成無數斷裂的牆體,煙塵飛舞。

    這一幕畫面實在是太過駭人。

    大樓裡的人們眼睜睜看著身旁的牆離自己而去,看著光線驟然明亮,樓外風景變成房內的裝飾,目瞪口呆不知如何言語,痴痴傻傻走到斷牆邊,望著漸起的煙塵,完全沒有想到這是一場襲擊,更不知道自己已經變成山野裡某些瞄準鏡裡的風景。

    顧惜風設計的爆破方案,完美地利用了埋藥點的位置和連續爆破路徑時間差所帶來的應力撕裂作用。

    當然,如果這座療養院大樓臨河的那面牆是普通建築構造,想要它這般整齊誇張甚至帶著魔幻色彩倒下,是非常困難的事情,胡宗華和他的徒弟江錦可能需要在管道里爬更久,埋出去更多炸藥,冒更多危險。

    然而療養院大樓剛剛經過加固,合金混編夾層,就像是無數道堅韌的針線,把有些酥脆的整面牆縫成一個結實的整體,於是一倒便是一面,壯觀不已。

    療養院大樓整整一面牆垮了,還是面臨河堤的那面牆垮了,這就像是一個揮舞旗幟宣誓保護貞操的堅強少男,忽然被無恥而強大的暴徒女硬生生撕裂了身前的衣襟,被迫展露出所有的要害和脆弱。

    47個房間露在餘暉中,心個房間裡的人們棒著腦袋,揉站頭髮,站在懸崖似的殘樓畔,恐懼地向下望著。

    大樓房間殘壁間,發生著不同的故事。有護士在驚恐的尖叫,在士兵在徒勞的呼喚,頂樓某處那兩名被折磨的無比虛弱的記者囚犯,則是緩慢地揉了揉眼睛,想要確認自己是不是又被噪聲逼出了幻覺。

    陳春雷上校站在平時最欣賞的晚山暮色間,望著煙塵漸息處,河間的金光流影,無助惘然地張開雙臂,不知道這個世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就在這個時候,河堤對面的山野裡響起一道粗豪的聲音,因為距離遙遠的關係,這聲音明顯經過設備的放大,從而顯得異常有力而囂張。

    「對面大樓裡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請馬上放下手中的武器投降!」

    「再重複一遍,你們已經被包圍了,請馬上投降!」

    大樓臨河整堵牆垮了,辦個房間袒露在暮色之中,袒露在不知道多少枝狙擊步槍的槍管下,這就是最冷酷無情而強悍囂張的包圍。

    彷彿為了證明這一點,河對面的梅山裡響起一記清脆的槍聲,六層樓某房間裡,一名試圖舉槍反擊的小眼睛特戰精銳應聲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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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23 20:57:1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三百五十九章 梅山間的槍與歌

    二十幾名隊員宣佈成功包圍療養院兩百名軍人,命令他們投降,從正常理智判斷,敢得出這種結論的人都不是瘋子就是傻子。

    陳春雷上校不知道來襲的敵人有多少,他眼看高樓垮了一面牆,被這幅詭異畫面震的心神俱喪,但畢竟是訓練有素的聯邦高級軍官,自然不可能就這樣對著滿河金光、滿山野梅掏出白旗舉起雙手宣佈投降。

    他猛地撲倒在辦公桌下,毫不理會地面上混著茶渣和玻璃碎片的污水,向所有下屬厲聲發出命令。

    「尋找隱蔽!對面的人出來馬上轉移囚犯!院內集結!」

    必須承認,做為一名優秀指揮官,他對戰場局勢的判斷非常清醒,做出的應對非常得體,可惜的是,療養院方面的戰地指揮系統正在遭受不間斷的冗餘信號填塞入侵,根本無法傳遞到各作戰單位。

    更可怕的是大樓外牆垮塌,四十七間房敞露在暮色下,房間裡的人們根本找不到任何掩護。

    指揮系統受到干擾,陳春雷上校大聲呼喊,用聲音直接指揮,下級軍官們也反應過來,用尖厲的呼喊傳達層層命令,走廊那邊房間裡的士兵們開始向上層集結,療養院內的裝甲軍車也開始轟鳴作響。

    就在這時,金河對岸梅山間的槍聲驟然密集起來,十幾處豔麗的槍火撕碎粉瓣,瞬間穿透空氣,突突襲向全無遮蔽的療養院大樓。

    與清脆的第一槍相比,後續的密集槍聲要顯得沉悶很多,像是某位工藝愛好者揮舞著自己的鐵錘,每一次揮動沉重鐵錘落下,便在砧板上發出咚咚咚咚的悶響。

    咚!咚!咚!咚!

    密集恐怖的彈雨襲來,大樓臨河一面驟現無數道煙塵,鋒利高速的彈片,將攔在面前的一切切削成清晰的幾何體,無論是堅硬的檯燈柱,還是嬌柔的植物。

    相對脆弱的內層樓板和那些看似結實的房門,在七組隊員們的暴密彈雨襲下片片碎裂,化為碎礫四處濺飛,煙塵尚未落下,大樓內部又變得比先前更加敞亮。

    那些走廊對面房間裡的士兵剛剛端著槍跑出來,便被這潑彈雨壓制到了地面,難以抬起頭來,幾層樓內不時響起中彈的慘嚎聲。

    鍍銀檯燈柱在一片雨打玻璃窗的脆響之後斷成幾截,頹然倒在地毯下,約一人半高的綠色植物被擊打到處亂飛,然後變成深色的茸塊。

    陳春雷上校藏在書桌後方,聽著沉悶密集的槍聲,狼狽避開那些鋪頭蓋臉打來的枝葉,咬牙大聲吼道:「狙擊手在哪裡?為什麼還沒有開火?我要反壓制!」

    來自河對岸梅山間的火力太兇猛,彷彿射擊永遠不會停歇一般,猛烈地襲擊壓制的整幢療養院內的人都抬不起頭來,如果他們不能馬上啟動火力反制,那麼永遠只能難看的匍匐在地面,等著被打。

    樓內某處有軍官惶恐回答道:「上校,射程太遠,無法向對面山坡發起有效火力反制!」

    陳春雷上校憤怒地一拳砸在身前的書桌上,吼道:「狗日的不要找藉口!為什麼他們的槍能打過來!」

    隔著同樣一道金絲如萬蛇游動的河,對面梅山上的槍火能夠準確地擊中療養院大樓某一處角落,而大樓內的遠程步槍卻無法對梅山上的人進行反擊,甚至哪怕僅僅是最簡單的壓制牽扯。

    以優良成績於第一軍事學院畢業的陳春雷上校無法理解這種局面,療養院大樓內的第四快速反應旅某官兵們,還有小眼睛特戰部隊的精銳們當然更想不明白。

    因為他們沒有想到對面梅山上的七組隊員們,每個人帶著兩把tp小紅點改裝狙擊步槍,而這種由菲利浦和許樂聯合研製的槍械非常生猛。

    煙塵四濺,慘嚎時時響起,就在這個時候,陳春雷忽然注意到對面梅山上的射擊頻率,正在逐漸減緩。

    他攀著書桌邊沿,冒險向對面望去,猜到對方槍械應該進入了冷卻階段,臉上露出一絲狠厲神情,向身後殘破門外的傳令兵下達了命令。

    來自河對面的槍聲漸趨零落,五樓拐角處待命已久的某戰鬥小隊,接到上級命令,戴好頭盔猛地向頂樓跑去,藉著殘存牆壁的掩護,衝向某處房間。

    然而就在這時,河對岸梅山間的槍聲再次密集響起!

    當他們快速通過門洞時,來自山間的子彈,像長了眼睛一般準確、或者說犀利地擊中他們的身體!

    血洞像開花一般在士兵們的身體上綻放,他們悶哼著倒下,然後藉著慣性前衝,激起塵埃陣陣。

    從進入頂樓到開始衝刺,這支精銳特戰小隊,只不過衝刺了不到二十米的距離,便全軍覆沒!

    確認這個消息,大樓內連續響起恐慌的尖叫。

    「外面是軍隊!絕對是軍隊!」

    「哪裡的部隊!」

    「帝國人!帝國皇家營!」

    來自河對岸山間的子彈或密集或零落響起,便有同伴倒斃血泊之間,悶哼淒呼輾轉於地。

    山間的槍聲絕對沒有任何多餘的覆蓋,精確控制到了完美的程度,療養院大樓裡的聯邦部隊被直接打懵了。

    沒有外牆,內牆潰爛門洞殘破,身周世界一片敞亮,過於敞亮,恐怖敞亮,敞亮的令人心慌。

    所有人都覺得自己站在無所依的絕峰之巔,再也沒有人敢有任何動作,只有趴在地面上無助望著樓外的天。

    陳春雷瘋狂地大叫一聲,掏出手槍,向著紅豔豔的暮色和對面山間根本看不到模樣的敵人連續摳動扳機,如同發洩一般把彈匣裡的子彈全部打光。

    回應他的不是瘋狂,而是冷酷的一梭子彈,冰冷的金屬彈片在地面上濺出深深的痕跡,落在他腳邊的半截玻璃茶杯被迸的一聲打飛,撞在牆上。

    陳春雷狼狽地癱坐在地面,被茶杯碎片割傷的蒼白臉頰,淌下一道溫熱的鮮血,顯得格外無助絕望。

    ……

    ……

    漫山梅花間,七組隊員山炮瞄準遠方那幢大樓,不時摳動一下皈擊,射出一顆子彈,唇間叼著的那根一直沒點燃的香煙沒有任何顫抖,無論是tp改狙的反作用力,還是那些哼哼唧唧的小曲聲。

    十幾米外梅樹下,隊員珠兒嚼著嘴裡苦澀的煙草絲,含混不清加入合唱,然後附近的幾名隊員也都加入了進來,小曲聲漸漸變大。

    「我們都是神槍手,每一顆子彈就要消滅一個敵人。我們就是僱傭軍,頭兒帶著我們到處揍人。沒有槍沒有炮,自有頭兒和老白幫我們搞,說到為什麼這麼節約,那都是因為他倆太衝動。」

    和療養院大樓內煙塵瀰漫,惘然絕望的景象相比,梅山間的七組隊員們顯得非常輕鬆,完全不像是一場激烈的攻堅戰而更像是一場茶話會。

    珠兒呸掉口裡混著唾沫的煙絲,在系統內咕噥道:「大樓裡那些傢伙怎麼都不爬起來了?尤其是那些小眼睛的蠢貨們,老子半天都沒開槍了。」

    始終沉默不語的熊臨泉,扯掉頭盔前的一枝紅梅,不悅訓斥道:「過了啊!都給我嚴肅點兒!這是在打仗!」

    這是習慣性的戰地訓話,也有某種真實的嚴肅性在內,熊臨泉他清楚現在的局勢很好,隊員們已經圓滿完成計劃中全面壓制的命令,但隊伍進攻療養院的目的並不是壓制對方,而是進入大樓內部救人。

    強行突入療養院大樓,梅山間的遠程火力壓制效果會無限量減弱,此時看上去狼狽無比,不堪一擊的第四旅還有那些小眼睛特戰精銳,在近戰中肯定會給隊員們帶來很多麻煩和危險。

    目光落下,河對岸殘垣斷樹間,悄無聲息出現了許樂的身影,熊臨泉眼瞳微縮,想著計劃中那個不可思議的環節,即便是身經百戰的他都感到難以壓抑的興奮。

    「頭兒已經到位。」

    戰地步兵指揮系統裡響起觀察哨的確認聲,熊臨泉深吸一口氣,雙手搭上達林機炮旁握柄,大吼一聲摳動扳機,粗壯的雙臂肌肉暴起!

    六根黑洞洞的槍管高速嗡鳴旋轉,傾洩而出的子彈像狂風暴雨一般射擊療養院大樓臨河面!

    有效射程絕對沒有這麼遠的達林機炮,在熊臨泉強悍的控制和非人般的射擊精度下,變成了恐怖的遠程暴射火力,更恐怖的是,噴射出的子彈被強行限定在極小的範圍之中,殺傷力驟增。

    鋒利的彈片高速轟入樓體間,合金夾層,堅硬的凝固水泥,水泥裡的鋼樑,應聲而斷,簌簌然崩裂四濺!

    彷彿就是當年,在3320河畔,把那層層山林切削成兩個世界的彈雨延綿白線,今天的達林機砲彈雨,化身為恐怖的切割機,直接從河畔地面,向上縱向切割著療養院大樓!

    在這道恐怖煙塵切割線的最上方,是一個背著行軍背囊的身影在高速奔跑,這是何等樣不可思議的畫面,那個人影彷彿藉著磅礴彈雨的力量抵抗了無處不在的重力!

    許樂在暮色中奔跑。

    奔跑在殘破不堪的療養院大樓牆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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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三百六十章 事來如春風拂面,事去如碧水無波

    一個人奔跑在暮色中,奔跑在大樓豎直的牆面上,這幅無視重力,嚴重違背物理學法則的畫面,無法形容。

    事實上療養院大樓臨河一面已經沒有完整的牆壁,只有無力伸展著彎曲鋼筋的水泥斷牆,只有被彈片切削如狗啃過餅乾般的樓層間平梁。

    許樂的身影縱躍在狹窄並不寬厚的牆與梁間,穿著硬底軍靴的雙腳每次落下,都會無比精確地踩中牆間某處縫隙,或是某根顫巍巍伸向空中的鋼筋。

    在可能失去平衡的每一刻,他的手指膝間便會詭異的一扭,與殘破樓壁親密接觸一瞬,然後重新站穩。

    不能說站,因為他在牆面上奔跑根本沒有一刻停頓,軍靴踏破壁,身動如風,最輕微的反震力,便能讓他的身體高速彈起再次衝刺,彷彿天空紅色晚雲中有一雙無形的巨手,抓著他的雙肩不停向上提。

    療養院大樓很高,殘破的牆面很難行,與地面垂直的著腳面很恐怖,然而在身法鬼魅的許樂面前,這些都不是障礙,從他出現在河畔頹垣斷樹間,到此時快要到達頂層,也不過就是眨幾次眼睛的時間。

    熊臨泉如鋼鐵鑄成的粗壯雙臂上,肌肉強悍突出,雙手間的六管達林機炮依然不停高速嗡鳴旋轉,數千發子彈向對面大樓傾洩而出,追隨著那個如風似電的渺小身影,切割著大樓表面,做著最暴烈的掩護。

    梅山樹叢間的七組隊員們也紛紛舉起手中的tp改狙,向療養院大樓方向再次啟動全方位火力壓制,做為正面火力基群,他們的掩護射擊非常重要。

    然而在這樣緊張的時刻,紀律素質非常優秀的隊員當中,居然有好幾名殺人時眼睫不屑動的漢子,睜大眼睛張大雙嘴,像見鬼一般盯著那邊,完全忘記了射擊。

    那根一點沒點燃的煙卷緩緩自山炮唇角滑落,滾落到腳底滾燙的彈殼堆中,發出一陣焦糊香味,他望著樓面上許樂的身影,聲音微啞問道:「頭兒剛才沒聽到我唱歌嘲笑他吧?我可不想被這麼個怪物盯上。」

    ……

    ……

    梅樹間的七組隊員們陷入了震驚,河對岸的療養院大樓內卻是另一番場景,凌厲恐怖的達林機砲彈雨,對這幢大樓中間一片區域造成了極大的傷害。

    無數拳頭大小的開花彈孔出現在牆壁上,雖然不是刻意尋找有生力量進行狙滅,但如此猛烈的射擊,就算是匍匐在地面上的人,也很容易被流彈擊中,四壁敞通的樓層內到處都是中彈後的慘呼與驚恐的尖叫。

    在這種危險緊張局面下,樓內沒有一個人注意到許樂正在樓外奔跑,事實上也沒有誰能夠想到,居然有人能夠在垂直牆面,所以即便有人餘光瞥到有黑影自窗外掠過,也只會認為是驚恐後產生的幻覺。

    陳春雷上校冒著極大危險,在滿地碎礫間爬出房外,藉著殘存的半截牆壁擋住自己身體,聽著樓內各處發出的呻吟低呼,心情異常絕望,臉色慘白。

    就在這時,他終於收到了兩個好消息,一個是指揮系統臨時通道建立成功,而療養院內的戰鬥部隊已經做好出擊準備,馬上就將對河對面的梅山發起突擊。

    然而他的臉色依然蒼白,不知道為什麼,這兩個好消息並沒有讓他情緒變得平靜下來。

    或許是因為猜到梅山裡那些槍手的身份,從而聯想起某個小眼睛男人,雖然他並不知道就在此時,那個小眼睛男人正在他身後的垂直牆壁向上奔跑,可他依然強烈不安!

    腦海中回憶起上級的嚴苛命令,他用沙啞的聲音向部隊下屬吼叫道:「如果有人靠近囚室,立即槍斃那兩名犯人!」

    ……

    ……

    短短的一句話,並不需要太長的時間。

    頂層最深處的那間囚室內,負責看押鮑勃主編和伍德記者的兩名軍人同時端起手中的槍,對準二人的身體。

    靠近牆外的那名小眼睛特戰軍人,食指搭在扳機上似乎下一刻狠狠按下,房間裡驟然響起噗噗噗三聲悶響!

    三顆來自河對岸的子彈,撕裂空氣,精確無比在他身軀上開出三個血洞,瞬間狙斃此人。

    另一名小眼睛特戰軍人悶哼一聲,右腳在地面重重一蹬,奇快無比閃入角落,借助金屬文件櫃擋住身體。

    子彈射中金屬文件櫃,發出恐怖的啪啪脆響,櫃體不停顫動,卻沒有被擊穿,這名軍人再次抬起槍管瞄準臉色蒼白的鮑勃與伍德,呼吸有些急喘,眼神卻非常平靜,沒有任何猶豫。

    就在這時,紅豔豔的暮光忽然變得黯淡了些許,似乎有物事出現在窗外,遮住了光線。

    破風聲中,許樂的身體自窗外呼嘯撲來,就像一塊自天外飛來的巨石,狠狠撞上沉重的金屬文件櫃!

    他身體裹挾的強大力量直接把文件櫃撞到牆角,發出一聲恐怖的巨響,文件櫃咯吱變形,上面竟出現了一道清晰的深深痕跡!

    金屬文件櫃直接被撞扁在牆角,有鮮血從櫃角淌出,至於那名小眼睛特戰精銳的結局不想可知。

    軍靴落在地面,許樂望著對面角落裡那兩名表情惘然的中年男人,臉上露出誠懇笑容,沒有說任何話,直接走上前去,從身後行軍背囊裡抽出繩索,繞過他們的腰,把他們緊緊綁在自己的身前身後。

    繩索另一頭系在臨河斷壁處探出的合金板上,捆著鮑勃與伍德的許樂,走到窗邊,沒有任何遲疑,便向暮色與泛著金光的河面跳了下去。

    高速下墜!

    虛弱的伍德記者緊緊閉著眼睛,不讓自己發出丟臉的尖叫,鮑勃主編卻是拚命掙著眼睛,瞪著高速撲來的地面,他相信許樂不會讓自己死,但就算下一刻就要死,他也想要完整體會此時神奇的感受。

    那晚風吹來清涼,呼嘯拂打在臉上,主編先生的花白頭髮在風中凌亂不堪。

    彈性繩索在最後開始減速,當腳剛剛落到地上的瞬間,許樂左手自腰間揮出,明亮刀鋒一閃割斷系索,三個人就這般輕鬆隨意地站穩。

    河對岸,梅山中。

    山炮把煙卷從梅花瓣裡揀起來含在嘴裡,搖頭感慨道:「頭兒跳的挺酷,但抱著一個中年胖子,背著一個中年胖子,這姿式,嘖嘖……。」

    熊臨泉沉默無語,命令隊員們加強火力壓制,同時準備撤離,他很清楚第四快反旅的實力,雖然在這段時間內表現的異常不堪,但只要給對方機會,第四快反旅肯定會在最短時間內向梅山發起突擊。

    戰場局勢的發展和熊臨泉的判斷沒有太多偏離,當戰鬥剛剛打響,療養院後方的戰鬥部隊便已經開始集結。

    負責防禦任務的第四快速反應旅某營,用最快的速度裝配彈藥槍械,然後準備乘坐裝甲反彈軍車,繞行西面兩公里外那座工兵橋,向梅山方向發起反擊。

    然而就在這時,有件非常詭異的事情發生在第四快速應旅的這個營身上,那十幾輛裝甲軍車,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有近三分之一無法啟動,根本無法作戰。

    緊接著,在突擊部隊從後路駛離療養院,車隊抵達西向兩公里處的工兵橋,正準備向對岸進發的時候,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那座看似堅固的工兵橋……斷了。

    並不劇烈的爆炸,輕而易舉將300米長的工兵橋正中間某段炸燬,隨著上面那輛裝甲軍車一道墜入河中,激起無數金色的水花。

    河水並不湍急卻足夠深,第四快速反應旅某營官兵一邊忙著救戰友,一邊憤怒地尋找過河方法,眼睜睜看著遠處那座山間子彈呼嘯出梅林,卻沒有任何辦法。

    橋對面某樹梅枝下,白玉蘭點燃唇間的香煙,望著河那邊的敵人微微一笑,大拇指下意識裡想要去拂額前蕩著的發絲,卻再次拂空,於是開始把玩那把秀氣的軍刺,明亮刀芒在冬日溫暖如春的風中細膩畫著圖案。

    負責斷後的只有他一個人,這場戰鬥注定他最後撤離,自然也是最為危險,所以……必須只有他一個人。

    ……

    ……

    收到該營營長焦急回報,陳春雷知道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完了——自己的軍人榮耀以及光輝前景,都將在這個看似平淡無奇的傍晚結束。

    臉色蒼白的他渾身顫抖走到窗邊,看著懸崖似的斷壁,盯著河畔那幾個身影,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不!不能就這樣結束!」

    他站在窗邊,大聲呼喊著,近乎瘋狂地揮動手臂示意部屬追擊,再也不在意對面梅山上狠辣的狙擊步槍。

    梅山槍聲稍疏,在嚴令之下,療養院大樓下面幾層的官兵開始搏命突擊,向樓外追去!

    陳春雷上校瞪圓了雙眼,看著剛剛走到河畔的許樂三人,他不相信那個小眼睛男人能夠這樣輕鬆的離開,有深河擋在前方,就算你無所不能,我拿士兵的命去填也要填死你!

    晚風漸趨輕柔,河水漸趨平靜,金光漸趨黯淡,如一面仿古銅鑄的鏡。

    忽然間!

    河水開始猛烈翻滾,白色的浪頭瞬間衝破鏡面,噴出無數氣泡!

    轟鳴聲中,一艘黑色的機動艇自河底猛然鑽出!

    無數河水自艇身疾速流淌,嘩啦直下,艇上穿著全套潛水服的劉佼渾身早已濕透,面無表情。

    當聯邦部隊搏命衝到河畔時,只能看到早已轟鳴遠離的高速機動艇,還有艇上那幾個模糊的背影。

    寂廖徒勞的清脆槍聲中,隱約看到艇上有人回頭笑了笑。

    晚霞歸去,河水一片碧綠,平靜無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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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23 21:10:0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流年 第三百六十一章 最強的集體

    棲霞州州長府邸。

    州長夫人半靠在沙發上,像木頭人一般看著電視光幕上的畫面,平日氣度雍容的她,此時顯得份外憔悴,臉上的精緻妝容早被無聲流淌的淚水沖成亂糟糟的色塊。

    目光從那名青年軍人堅毅面容,移到輪椅和兩道空蕩蕩的褲管上,她的心臟彷彿被燒紅的尖刀狠狠刺中,再也控制不住,癱在沙發上開始痛聲哭泣。

    府邸寒風拂動的露台上,棲霞州州長臉色鐵青,撥通了聯邦總統官邸的電話。

    接通之後,他寒聲說道:「布林主任,我想總統先生和你應該都很清楚,這些年我和棲霞州的選民給了他多大的支持,你們曾經承諾過會給予適當的回報,那麼我現在想向你請教一下,這所謂的回報究竟是什麼?」

    「難道就是把我最疼愛的兒子變成殘廢!」

    州長先生憤怒地咆哮道,然後用力地掛斷電話,回頭望向客廳裡的電視光幕,看著輪椅上的兒子,忍不住揉了揉心口,扶著欄杆才沒有摔倒。

    ……

    ……

    首都特區,喬治卡林藝術中心前。

    鉛云與寒風的環境裡一片沉默,無邊無際像海洋般遼遠而恐怖的沉默,數萬人的集會現場死寂無聲,只能聽到一個人的聲音,達文西的聲音。

    「以上就是我,一名曾經的聯邦軍官,現在的叛亂分子想講給這個狗日聯邦聽的故事。」

    「這個故事是陰謀是殺害,更是背叛。」

    「我和我的戰友們不接受這種背叛,所以我冒著被政府逮捕甚至暗殺的危險來到這裡,而他們……」

    輪椅上的達文西表情莊嚴,舉起右手滿是死難戰友身份牌的行軍背囊,伸出左手對準鉛灰一片的高遠天空。

    雪花再次開始飄落,有一朵最晶瑩的落在他的指尖。

    「為了天上的光輝,為了那些死去的以及活著的,他們去了另一個地方,去做他們應該做的事情,去奪回那些原本就應該屬於他們的光榮。」

    沉默行軍數萬名成員,沉默望著台上那輛孤單的輪椅,望著那名殘廢軍官,聽完那個悲傷的故事,藝術中心門前所有人都感到了那種深入骨髓的痛苦與寒冷,於是有人收攏雙拳抱在懷裡彷彿要多給他一些溫暖,有人摀住臉想要不看到他的痛苦。

    像冬日海洋般漫無邊際的死寂,被零星掌聲打破,然後迅速變成掌聲與吶喊聲的夏日海洋,民眾望著輪椅上的青年軍官揮舞著手臂,噙著淚珠表達著安慰。

    集會現場東面是沉默行軍臨時指揮部,數百名黑鷹武裝保鏢散佈在四周,邰之源望著已經開始沸騰的人海,緩緩開口問道:「許樂在哪裡。」

    鄒郁站在他身旁,並不意外他知道許樂回到聯邦的消息,但對於這個問題,她並不打算回答。

    邰之源自嘲微笑,轉而問道:「他和七組在做什麼?」

    鄒郁指著遠處台上的達文西,平靜回答道:「剛才他已經回答了這個問題,他們在做他們應該做的事情。」

    邰之源望著她的側臉,注意到她今天的打扮特別漂亮迷人,難得沒有插紅花的黑髮,看似粗略實則極精緻地在兩鬢挽成花狀,纖秀的雙眉被涂的濃墨直俏,特別她的唇染的格外豔紅,越往中間越紅,仿似嘟著索吻的甜密糖果,又像是倔犟不肯從枝頭墜落的紅果。

    「改變風格了?很漂亮,很符合你凜冽性子。」

    鄒郁微笑回答道:「從小到大,你很少讚美我的容顏,但這並不足以讓我說更多。」

    邰之源笑了笑。

    這時鄒郁接到一個電話,電話的內容讓那雙如濃墨柳葉蹙著的眉漸漸鬆開,望著窗外的雪花的眼眸裡笑意漸盈。

    她望著邰之源微笑說道:「男女之間的差別很多,比如每逢大事來臨,你會靜氣盈身,而我則會特意打扮的漂亮些,一如出嫁時。」

    邰之源沒有詢問,知道有下文。

    「鮑勃和伍德以後的安全,就交給你了。」

    鄒郁開始穿戴黑色小羊皮手套,說道:「不管你樂不樂意接手,擔不擔心軍方表態,我們都會把他們交給你。」

    邰之源輕輕咳了兩聲,微笑回答道:「果然是這個答案,既然你們如此堅持,我沒有理由不繼續下去。」

    鄒郁走到門旁,忽然回頭望著他認真說道:「你應該很清楚,那個傢伙做這些事情是在配合你。」

    「我永遠不會承認。」邰之源笑容漸斂,拿起白色絲絹輕拭唇角,說道:「這是我欠你的人情。」

    「為什麼你不肯欠他的人情?」鄒郁問道。

    邰之源平靜回答道:「因為未來的聯邦總統永遠不能欠未來的帝國皇帝人情。」

    鄒郁沒有再說什麼,直接走出門外。城市裡灌滿了寒冷的空氣,身後傳來越來越整齊響亮的政治口號,她緊了緊衣領,抿著紅豔的雙唇,在雪花中漸行漸遠。

    ……

    ……

    春都市警備區趕到療養院時,戰鬥已經結束,殘破的大樓,狼籍的河畔,證明先前的火力是何等樣猛烈,然而河對面的梅山裡早已全無人蹤,除了漫山遍野渾著碎梅花依舊滾燙的彈殼,什麼都找不到。

    事來如春風拂面,事去如碧水無波,從成立之初就帶著陰影色彩的果殼七組,向來稟承這種風格。

    南緯32線某處空域上,一架舊式軍用運輸機正在雲層上空飛行,看上去有些笨重的機身,就像是一隻吃飽晚餐的灰鵝,志得意滿而遲緩。

    「這種局面下還能調用這麼多資源,老鄒家果然在總裝系統裡夠強勢。說起來頭兒你當年已經和鄒家小姐訂婚了,怎麼後來又和簡水兒小姐搞到一起?」

    「我說江錦,你丫是不是開電影院之後盡在文藝圈潛規則,不然怎麼會像狗仔一樣好奇?」

    空氣沉悶的運輸機艙內,響起一陣響亮的笑聲,性情沉穩的隊員則是一邊整理裝備,一邊微笑。

    七組全體隊員都在這架老式軍用運輸機上,剛剛結束一場激烈戰鬥,完成了極艱難的任務,卻沒有一個人受傷,實在是一個無比完美的結果。

    只是做為曾經的聯邦軍人,這次的敵人不再是帝國人,也不是百慕大走私販,而是正牌聯邦部隊,倒在槍口下的都是同胞,但很奇異的是,運輸機內的隊員們情緒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七組男人們的愛憎非常簡單直白。

    他們曾經那樣的熱愛這個聯邦,所以願意拋頭顱灑熱血衝鋒在前撤退在後不懼犧牲談笑殺敵,壯烈在胸。

    然而看起來現在這個聯邦並不怎麼愛他們,甚至恨不得他們去死,事實上已經有太多的戰友兄弟因此而悲慘死去,所以在他們眼中……現在的聯邦就是狗日的。

    是的,這裡的聯邦指的是聯邦政府,那麼搞掉它。

    「在南郊盯著的時候一定要非常小心。」

    許樂做完機油清洗,把沉重的達林機炮遞給大熊,對隊員們說道:「鐵七師可不是小眼睛這種業餘愛好者。」

    從業餘愛好者這種評價,便大抵能看出以許樂為首的七組,對那個小眼睛特戰部隊的輕蔑態度。

    那支隸屬聯合調查部門,由費城修身館高手組成的特戰部隊,看似強悍異常,這幾年更隱隱被認為是聯有聯繫軍方最精銳的特戰部隊。

    然而在七組或者說杜少卿這種職業軍人的眼中,這種單兵素質極強,卻戰術意識卻極為滯後的團隊,實在不堪一擊,因為他們根本都不能算是一個集體。

    戰場上最強的集體是哪支部隊?

    當年最強的部隊,是聯邦軍神李匹夫橫掃宇宙的十七裝甲師,曾經是杜少卿親自指揮的鐵七師,是現在懷草詩親自率領的帝國皇家機甲大隊。

    如果把最強部隊的人數範圍再縮小一些,那麼在今後的軍事教科書上,肯定會寫著七組的名字。

    進行完後續任務的佈署,許樂抓著運輸機艙壁編網,挪到前面,蹲到白玉蘭身邊,壓低聲音說道:「有件很麻煩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什麼事?」白玉蘭的回答依然如此輕柔秀氣。

    「幫我盯著李在道。」許樂說道:「他手裡有張底牌一直沒有掀開,我要去盯杜少卿,所以只能讓你去盯他。」

    玉蘭簡單回答道。

    「注意安全。」許樂說道:「我沒有把握憲章電腦是不是會一直處於現在的狀態,如果有情況馬上撤。」

    「好。」白玉蘭還是只說了一個字。

    許樂從他上衣口袋裡掏出煙盒,問道:「失敗了?」

    玉蘭猶豫片刻,多解釋了一句:「她懷著的時候,我是真一根煙都沒抽。」

    「家裡老婆孩子還好吧?」

    「挺好的。」白玉蘭臉上流露出幸福的笑容。

    「會不會有麻煩。」

    「不會。」

    許樂忽然注意到對面有雙目光一直望著自己,不由尷尬一笑抽出一根煙遞了過去,說道:「主編先生在牢裡憋久了?不讓抽煙真是不人道。」

    鮑勃主編沒有客氣,接過煙卷後卻沒有馬上點燃,仍舊默默看著他很長時間,臉上的表情非常複雜,最後他輕輕嘆息一聲,滿是遺憾說道:「許樂上校,像你這樣的一個人,能夠領導這樣一個集體……為什麼偏偏你就要是個帝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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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三百六十二章 刺著青花的男人

    為什麼偏偏你就要是個帝國人呢?

    許樂抽了口煙,笑著回答道:「主編先生,關於這件事情我要不要沒有什麼作用,不是就要,而是不得不要,每個人都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出生。」

    因為暈機而頭腦昏沉的伍德記者恰到好處加了一句評論:「也沒辦法選擇自己的死亡。」

    「就是這個道理。」許樂望著兩名瘦弱的新聞人,停頓片刻後忽然開口說道:「關於帝國與聯邦之間的故事,以後有機會的時候,我們能不能聊一下?」

    ……

    ……

    雪花緩緩飄落在喬治卡林藝術中心,負責執行軍紀的相關憲兵部門趕到此地時,坐在輪椅上的達文西早已悄無聲息的消失。

    依舊沉浸在悲傷憤怒情緒中的民眾,有意無意阻撓著政府方面的行動,甚至極為挑釁的把那些憲兵撞來撞去,就像是一片憤怒的海洋戲弄著孤彈的漁船。

    「交出鮑勃主編!」

    「交出伍德記者!」

    「解散聯合調查部門!」

    「重啟古鐘號調查!」

    「調查前線陰謀!」

    「廢除愛國者法案!」

    「結束由秘密警察繞治的世界!」

    「帕布爾總統下台!」

    集會台上那位滿臉通紅的女性演講者,用誇張而專業的肢體語言和聲撕力竭卻不失誠懇的聲音,大聲向著紹灰色的天空做著控訴,台下數萬名憤怒的集會民眾揮舞著拳頭,做著響亮的回應。

    游行集會向來是一種極為漫長的娛樂活動,因為過於漫長,民眾的熱情很容易被嚴寒天氣和枯躁重複逐漸消耗,然而沉默行軍指揮部近乎完美的流程控制,各位演講者優秀的情緒煽動,還有那些意志堅定的骨幹成員回應,讓這種情況並未發生。

    當春都市暮色退去約四個小時後,首都特區也迎來了淡灰色的傍晚,集會現場依舊迴蕩著釋放炮勃伍德的呼減聲,不時有人高聲朗讀那篇著名的特刊。

    就在這時,一輛普通軍車駛抵集會現場東南角,兩名穿著數色風衣藏著帽子的中年人,在沉默行軍指揮部工作人員攙扶下,緩緩走上了演講台。

    喬治卡林藝術中心門前的嘈雜聲低了下來.戴著圍脖的民眾們疑惑望著台上,試圖認出那是些什麼人。

    負責監管現場維持教序的首都警察總署,在第一時間內獲知了那兩個中年人的身份,因為在他們的遠程攝像系統中,那兩張消瘦的臉是如此清晰。

    「鮑勃主編!伍德記者!他們怎麼來到了這裡?」

    集會現場的民眾們也認出了那兩個中年男人的身份,他們震恢興奮地扭頭告訴身旁同伴,如警丵察總暑的官員們一樣,並不清楚這兩名被政府以愛國者法案名義逮捕的新聞名人,為什麼會忽然出現在集會現場。

    震天般的歡呼響徹藝術中心門前。

    在人群的最外圍,臉色鐵青的首都特區警丵察總著署長望著臉色更為難看的聯合調查部門某高級官員,憤怒說道:「你們是不是瘋了?要我們這時候逮捕他們?」

    「我知道他們是逃犯.但請你睜大眼睛看一看,現場有幾萬名憤怒的民眾,如果我們警察敢走進人群宣讀逮捕令,也許下一刻就會被他們撕成碎片!」

    處理群體事件極有經驗的總署署長,很沿楚此時正在演講台上講述悲慘黑獄生涯的兩名記者,對於聯邦政府和總統鬧下而言意味著什麼,但他更清楚如果此時激起集會民眾的怒火,事情會變得更加不可收拾。

    於是他毫不猶豫拒絕了對方的命令,表情陰沉冷笑說道:「依據愛國者法案,這是只有你們才有權利逮捕的犯人,而事實上他們也正是從你們手裡逃走。」

    這句話的意思很清楚,逮捅對方是聯合調查部門的手腳,讓對方逃脫並且進入集會現場是聯合調查部門的失誤,那要解決這件事情,自然是你們的貴任。

    那名高官狠狠盯了他一眼.回頭望著台上正在發言的伍德記者,懸在風衣兩側的拳頭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換成任何人都沒有膽量命令小眼睛特戰部隊的軍人.向正在歡呼的數萬名民眾開槍.所以他只有眼睜睜看著,然後等待著被總統和李主席怒火燒成灰燼。

    「廢除愛國者法案!」

    「向最高法院進軍!」

    「憲章萬歲!」

    「七組萬歲!」

    夜色緩緩降臨,雪花趁著陽光最黯淡的時節拚命落下,氣溫又低了幾度,然而喬治卡林藝術中心前的氛圍卻已經變得無比狂熱,興奮的民眾們圍若鮑勃主編和伍德記者,不停呼喊著口號。

    沉默行軍到了最後的戰鬥階段,力圖廢止愛國者法案的善良人們,迎來了最有威信也是最有力的兩位戰友,然而夜幕已啟,進軍最高法院只能是明天的事情。

    所以胸中充滿戰鬥熱情與樂觀精神的民眾,開始在藝術中心門前空地上跳舞唱歌,他們準備通宵狂歡,沒有人願意離開休息,因為他們知道只有用數萬名同伴的身體,才能保護最中間的鮑勃與伍德。

    有道明亮光柱忽然照亮演講台,以為是聯邦軍警探照燈的民眾一片騷動,然後迅速變成更加狂熱的歡呼。

    久違的國民偶像簡水兒,出現在明亮的光柱下,她穿著一身簡單樸素的藍色工布裝,拿著話筒揮手向數萬人微笑致意。

    同樣的戰鬥需要不一樣的武器.因為參加戰鬥的人們所擅長的事情總是不一樣。

    有人會端著槍械大喊衝向危險的敵營,比如七組;有人會皺著眉頭執筆在紙上不停抄寫,比如鮑勃與伍德;有人在指揮部中看似沉默平靜丵坐著,實際上卻是不惜身體竭盡思慮安排好所有的策略.比如邰之源。更多的普通人選擇用自己的雙腳投出選票,用自己的身體表達態度,比如此時集會現場歡呼的人群。

    簡水兒不再是一名演員.而是一名歌者.所以她沒有說太多熱情洋溢的鼓勵話語,沒有扮演召喚人民去戰鬥的女神,只是用極為認真的態度唱了一首歌。

    那首歌的第一句詞是:「當我們發現了生活的真相,卻依然像昨天那樣的熱愛它,這樣的我們,就是英雄。」

    ……

    ……

    黑壓壓的人群外圍,某棵不起眼的耐寒紅杉樹下,穿著運動風衣的許樂,微微抬起額頭上的帽簷,隔著萬千人海,望著台上那張難以忘懷的美麗容顏微微一笑。

    站在樹下,他安靜傾聽那個女子清亮迷人,充滿寧靜堅毅情緒的歌聲,心中感受難以言語,就像去年第一次聽到那首為他而作的流年。

    歌聲漸去漸遠,許樂再次壓低帽簷,沉默轉身,向與熱鬧人群形成群明對比的寂靜街區走去。

    把鮑勃和伍德送到邸之源的手中,七組就地解散撤離,分成三個部分去執行彼此的任務。

    他相信那個身材瘦弱經常咳嗽的傢伙,肯定有辦法能夠保住鮑勃伍德的安全,所以放心地離開。

    寂靜的街區裡寒風漸起,格外刺骨,現在的許樂自然不用擔心被低溫凍傷或是感冒,依然下意識裡翻起衣領擋住了脖頸,然後把雙手放在唇邊呵了口熱氣。

    兩旁建築內有明亮溫暖的民居,裡面傳來小孩子歡快的玩鬧聲、貓兒爭鬥時的嗚咽聲,有黑著燈的房間,不知道那些房間的主人現在去了哪裡,是不是正在喬治卡林藝術中心門前的人群中。

    前方拐角處有一家不起眼的便利商店,門上懸著新年時的喜慶燈具,因為掛了段時間的緣故,蒙上了厚厚的一層灰,顯得有些陳舊,商店裡光線昏暗。

    許樂走了進去,擦過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身旁,從口袋裡摸出零錢,放到櫃檯上,說道:「要一個藍盒三七。」

    那名男人似乎已經買完所需的商品,轉身離開,極為高大魁梧的身材讓他經過那盞舊燈時必須低下頭。

    老闆接過零錢,回頭踩著小板凳開始找煙,許樂的目光落在貨架玻璃上,用反光望向走出門口的魁梧男人,注意到此人低頭一瞬間,頸後露出了猙獰的刺青花瓣。

    「謝謝。」

    接過香煙,許樂低身揀起腳邊一個沉重的黑色長盒,動作極為隨意,似乎是州才自己帶進來的。

    他提著黑色長盒走出了便利商店,消失在首都特區的夜色之中。

    黑色長盒裡不是小提琴.不是長笛。

    是一把槍,大槍。

    ……

    ……

    頸後睜獰的刺青花瓣,其實一直從後背延伸到接際,枝葉蔓伸青痕深刻,只是一朵刺青大花的部分圖案。

    在身上刺著這樣一朵駭人青花的魁梧漢子,卻有一個極為嬌柔的姓名:張小花。

    這位南科州黑道巨擎,擁有不容輕視的力量與尊嚴,像他這樣的人物,無論處於何種年代何種時局,都能擁有自己專屬的江山與風情。

    然而自從當年離開監獄進入百慕大,遇到那個叫林半山的同齡人之後,他便心甘情願成為對方的助手與臂膀,沉默安靜只在對方需要的時候強大暴力。

    憲歷七十五年,林半山帶著所有精銳自百慕大回歸聯邦,要以草莽之力與政府對抗,張小花毫不猶豫跟隨。

    他在南科州首府翻手為血.坐凍魚車千里奔亡,在林園外一槍擊穿裝甲車,然後今夜把那把槍交給了許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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