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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巧克力囊腫?你說她生理期會痛到差點昏過去,是因為這個什麼見鬼的子宮內膜異位瘤?」什麼經血逆流、子宮內膜組織形成囊腫、隨著經期來潮分泌的血水不斷長大……他聽不懂啦!
「有改善的方法嗎?她看起來真的很痛。」高以翔比較關心這一個。
「你們有生小孩的計畫嗎?如果可以的話,儘快讓她懷孕。」醫生如是說。
「你管我要不要讓她懷孕。」他本能地答。這醫生也管太寬了吧?
「因為停經是去除內膜異位最有效的方法。另外,懷孕可以增加黃體素,刺激內膜組織,十個月後小孩子生出來,內膜萎縮,被免疫細胞清除掉,聽懂沒?」醫生嗆回去。
「……懂了。」他悻悻然點頭。「只能這樣嗎?」
「不然就是長期服藥控制了。目前囊腫不大,是沒到開刀的必要,可以再觀察一陣子看看。」
吃藥、挨刀,聽起來似乎都不是頗理想的選擇。高以翔沈思。
「另外,我看她之前的病歷曾經流產過,這對女孩子的身體很傷,不好好調養的話,體質會更差。」
「我明白了,謝謝醫生。」
洗完澡出來,房裏的她盤腿坐在床上,照片散了滿床,她正分類擺放,眼看厚厚一迭相本又要滿了。她呀,對他的作品比什麼都還認真在看待,收藏得妥妥當當。他跟著上床,由身後摟住她,親吻她的脖子,親昵低喊:「老婆!」
「別鬧。」她怕癢地縮了縮脖子。「我在整理相片……」
「別看相片了,那些我可以帶妳親自去看,現在妳只要看我。」輕輕含住她耳垂,挑逗的雙手覆上胸房,曖昧搓揉。
「老婆、老婆、親愛的老婆!」
她倒吸了一口氣,被他親暱的呼喚喊得心房暖暖甜甜,又被他浪蕩輕佻的勾誘弄得渾身酥軟無力。
高以翔扳過她的身子,欺身將她壓進床褥,迎頭便是火辣辣的熱吻。
「相片會壓到……唔……」他完全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纏吻的同時,已迅速又有效率地剝除衣物。
這具身軀他已經很熟悉了,他知道怎麼做可以讓她快樂地顫抖,在他懷中忘形地呻吟。他不急著宣洩自身情欲,而是先讓她獲得滿足。感覺她在指掌的挑弄下得到首度的高潮,他這才挺身進入,與她親密結合。這個女人是他的妻子,是他要珍惜一輩子的物件,所有的考慮都將以她的安適為前提,只要對她好的事,就沒什麼好猶豫。
她嬌喘,難以抑止地呻吟,在他的攻佔下,意識昏亂迷眩,彷佛置身海面,隨波起伏跌落,尋不著定點,堆疊的歡愉一波高過一波,幾乎令她無法承受,無助地啜泣、攀附他。
「以翔!」
「我在。」他心憐地摟緊她,吻去她眼角喜悅的淚水,迎向她,將兩人推向最後的極致。
從絢爛中回歸現實,她調整呼吸,歡愛後的聲調綿軟無力,極媚。「你……剛剛……在裏面……」
「對,在裏面。」他仍未離開她的身體,溫存抱著,眷戀細吻妻子秀雅的容顏。「可是……避孕藥全被你丟了。」後來也就沒再買。「不准妳吃!」她的體質那麼排斥避孕藥,還敢吃?
「可是……這幾天危險期……」
高以翔啄吮了下她仍想發言的嘴。「湘湘,我們生個BABY!」
「啊?」她愣愣地張大嘴。「為、為什麼?」他不是說,暫時還不想有小孩嗎?怎麼……
「不為什麼。先把妳的身體調養好,健康狀態如果適合生寶寶的話,就努力看看。妳不想當媽媽嗎?」
「想……」這是她夢寐以求的事啊,怎會不想?有她的男人、她的孩子,她的……家,那是她渴望得心都發疼的幸福。
「那就沒問題了。」醫生說,子宮內膜異位比一般女人更不容易受孕,但他還是決定試試看,畢竟開刀或長期服藥對她都不好。
心頭有了定見,他開始覺得,或許生個娃娃也不錯。
「……真的假的?有這麼神奇?」一覺醒來,沒看見枕邊人,阮湘君一路尋至廚房,丈夫肩上夾著手機,不曉得在和誰通電話,兩手同時忙著和鍋碗瓢盆對抗。另一頭不曉得說了什麼,他又抓一把甘草丟下去。
「甘草可以多放一點吧?這些中藥看起來就是很苦的樣子,我怕湘湘喝不下去……喔。可是老爸,你要不要問一下那個三嬸婆,有沒有比較不苦的?」
另一頭不知道罵了什麼,他悶悶地回道:「好啦好啦,知道啦!又沒有人規定藥膳一定得這麼苦,三嬸婆說的最好是真的……」
停了一會兒,他笑出聲來。「說的也是,她家從大寶到八寶,我每次都會聯想到八寶粥……八十多歲還健壯到可以去爬山,好像真的不該質疑權威……好啦,等湘湘身體調理得圓圓潤潤、健健康康,再生個孫子給你玩。」他切斷通話,將手機往旁邊隨手擱置,開始和手邊的中藥奮戰。他不是一個擅廚藝的男人,平日也不常下廚,調理食物的動作不算流暢,但也不到燒房子的地步。
偶爾興起,他會照著食譜玩玩看,她生理期不適時,廚房就變成他的天下,如果不特別要求美味的話,味道其實還可以接受。
她的男人在廚房為她費心張羅……一陣熱流汨汨地在心房流動,那是幸福的滋味。
她無聲上前,雙臂環抱住他腰際。
他低笑,回眸瞥了眼將臉埋在他背後纏膩的妻子。「醒啦?」真像小孩子,睡醒就撒嬌找人抱。
「我不怕苦……」模糊的低噥從他背後傳來。
他看了看燉煮中的藥膳。「那很好,晚點記得喝光,我請爸去問一個遠房親戚的,說對調理女人的體質有幫助。」
「嗯。」再苦她都喝,她想健健康康的,替他生小孩。
******
高以翔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麼猛,就在第三次陪她定期回診的時候,醫生告訴他──
「恭喜,高太太懷孕了。」
「啊?」已經做好受孕困難的心理準備,怎麼一個月而已,說要懷孕就懷孕了,一輩子沒那麼心想事成過,要是買樂透也這麼準就好了。
「看來你們已經做好選擇了。」
「當然。」吃藥、開刀和生小孩,再笨都會選生小孩,連考慮都不必好嗎?
「想看看你們的寶寶嗎?」
醫生掀開布幔,他走向躺在診療床上的她,伸手與她手指交握,無聲分享初次孕育生命的感動。螢幕上有個小白點在移動,醫生告訴他們,那個就是小寶寶。「好小……比一隻小蝌蚪大不了多少吧?」醫生涼涼地掃他一眼。「他本來就是小蝌蚪變來的。」
「……所以九個月後我老婆會生出一隻青蛙嗎?」
阮湘君笑打他一記。
照完超音波,高以翔替她擦掉肚子上的藥劑、拉好衣服,這才扶著她走出診療室,向醫生請教接下來照顧孕婦的細節。
回到家後,他找出被她壓在衣櫃最底層的紙箱,將嬰兒海報貼上,古典音樂CD擺在床頭每晚當睡前晚安曲聽,「與寶貝共存的300 天」他已經看一半了。
高以翔要認真起來,執行力也是挺驚人的。
她微笑地想,摸了摸還很平坦的肚子。
上一次,寶寶來得突然,他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連超音波都來不及照,就失去了。這一次,身邊有他,什麼事都替她打點得好好的,什麼都不用她煩惱。「寶寶,你放心,爸爸在唷!」想起電鍋裏還有雞湯,他交代今天得喝完,她掀起被子下床,靠近廚房時聽見他在陽臺收衣服,一邊講手機。
「……我不是跟你說湘湘懷孕,我暫時不接任何工作……是嗎?好,那我晚點過去找你,見面再說……湘湘?應該還在睡吧,懷孕以後有點嗜睡,讓她睡飽一點,你那些屁話不聽也罷,以免影響我兒子的胎教。」
不理會另一頭的抗議,他直接掛電話。
她直覺反應,在他進屋前回床上躺下,假裝什麼也沒聽到。
不一會兒,他進房來,左手抱衣服,右手端瓷碗。
「醒來正好,雞湯先喝完。」
她安安靜靜喝雞湯,他就坐在旁邊折衣服。
「對了,小羅剛剛打電話來,說有事找我談,妳要跟我去還是在家休息?」他不經意地提道。
她心房一緊,仍是露出若無其事的微笑。「你去吧,我想在家看看書。」
「那好,晚餐我會買回來,妳有事就打個電話給我,知道嗎?」
「知道了,又不是小孩子。」
「孕婦和小孩子沒什麼差別。」都是需要小心翼翼地呵護,半點閃失都禁不住。
將折好的衣服疊進衣櫃,俯身吻她額心一記。「那我出門嘍!」
他走了後,阮湘君倒回床上,對著一室的空寂歎氣。
仍是太勉強了嗎?他這一次又要去多久呢?
高以翔回來時,大約是晚餐時間。整間屋子一片黑暗。
他對著一室暗室皺了皺眉,放下提在手中的便當進房察看。
「湘湘?」他開了燈,俯視蜷臥在床上的身影。她畏光地瞇了下眼。「什麼時候了?」
「七點半了。」他伸手摸摸她額頭。「怎麼了?哪里不舒服?」她搖頭。
以為記憶淡了,一直到剛剛才發現,陰影始終存在。
他不在,她不敢下床、不敢亂動,連開燈都不敢,上一次孩子就是這麼沒了的,她其實……很害怕。
「我買了便當,出來吃一點。然後我有點事情順便跟妳商量。」
下床穿鞋的動作一頓,她不發一語地點頭。
高以翔張羅碗筷,一面告訴她:「剛剛我去找小羅,他想替我辦個十年有成的攝影展,妳知道的,這個人老把我當搖錢樹,滿腦子都是錢……」
「攝影展?」
「對,不過他的構想我有點意見。他想展出的是我從未對外發表的那些作品,而且主題非常之無腦。」
「什麼主題?」
「妳!」
這十年,從出遊到日常生活,倒是真的拍了她不少,總在她的一顰一笑一回眸間,極自然地就有按快門的衝動。
「我很無腦?」
「當然不是。」又不是今晚想睡地板。
「是他定的主題名稱很無腦,什麼「鳥與魚的愛戀」之類的……」
所以這個十年有成,指的當然是成就愛情
「噗、咳咳咳!」她被飯粒嗆到。
高以翔替她拍背,一臉無奈。「看吧,連妳都噴飯,有夠無腦。」
「不是……」她一臉尷尬,臉紅得要命。「你到底都跟他說了什麼?」
連鳥與魚都知道!
「就……之前妳要嫁給徐靖軒,我看到妳留給我的信……情緒很緊繃……唉喲,那不是重點啦!他說我們結婚的事沒幾個人知道,後來妳懷孕,想補宴客又怕妳太累,小羅說,趁這個攝影展可以對外公開喜訊,展覽入口就擺婚紗照,我跟他說要回來問問妳的意見。」說到這個,她就想笑。
拍婚紗照時,負責替他們拍攝的攝影師應該是甫入行的菜鳥,拍到一半,高大攝影師看不下去,職業病發作,自己跳出來掌鏡。
除了兩人的甜蜜合照外,新娘獨照的部分全是由新郎自己拍攝。
沒有人比他抓得住心愛女人的神韻風采,每個角度盡是深情。
事後他辯稱:「拜託,我也想給他面子,可是我美美的新娘被他糟蹋成這樣,實在是忍不住啊!」
撇開老王賣瓜的嫌疑,她得說,在他的鏡頭下,她真的!美、很、多!
高以翔研究她唇畔帶笑的神態。「妳這表情,是代表願意賤賣妳的肖像權嗎?」
「自己的老公,哪是賤賣?」
「……好啦,我承認小羅這個點子其實不算太斕。」中國人生性浪漫,以深情為主題的展出,比其他更容易造成迴響,他只是──不想與別人分享她,這十年的點點滴滴,都是他獨有的。
「還有,」他放下碗筷,表情相當嚴肅。「妳現在懷孕,請長假在家裏安胎,我的工作性質又無法長期待在家裏,所以!」
「你、意思是……」
此話一出,留意到她身體一僵,他伸手摟過她,安撫地輕拍。「我說,妳願不願意把工作辭掉?有一家出版社跟小羅接洽過,以後我們可以一年出一本旅遊方面的攝影書,我拍照,妳撰文,妳文筆比我好一百倍。妳覺得怎麼樣?」
她有沒有解讀錯誤?他現在是在說……「所以我在想,我再也不會留妳一個人下來,我去哪里,妳就在哪里,妳想回家的時候,我們就回家。」
「這樣可以嗎?如果妳覺得不好的話,我們可以再商量……」
「不,我覺得很好。」她急忙道。他呼了口氣。「那就好。我們以後一年出國一次,其他時間就在家裏陪小孩,想逍遙的時候就把小孩丟給他爺爺,有人巴不得含飴弄孫。妳現在專心安胎,我會一直在妳身邊,妳什麼都不要想,知道嗎?」
「嗯。」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領會這男人對她的愛情。他一直在調整步伐,期望與她同步。
或許,海鳥跟魚相愛,不是只能有遺憾收場的結局。
魚,即使飛不高,也能飛;鳥,縱然在天際翱翔,也有棲息的時候,牠會適時收起羽翼,不讓自己飛太遠,回不來。
只要有心,沒有什麼不可能。
尾聲
「把拔、把拔肥來!」打開門,軟軟的小肉球朝他飛撲而來。
高以翔一把抱起。「嘟嘟,你又變胖了!」
「昱昱!是昱昱啦!」肉肉的小手掌拍打他,堅持為自己正名。「明明就胖嘟嘟啊!」他擺出一臉不解。
「昱昱!」很用力地重複,生氣地再拍一下。
高以翔大笑,抱高小肉球轉圈圈。
「老婆,妳今天又餵了他什麼飼料?」真的該減肥了,有夠重。
「什麼飼料!」廚房裏頭的太座大人聽見,瞪了他一眼。「好好好,不是飼料,是肥料。」
「高以翔!」她笑斥。
幹麼老是把自己的兒子形容得不是家禽就是植物,這樣他當爹的有比較光榮嗎?
炒完最後一道青菜出來,他正窩在另辟的遊戲空間陪兒子玩啟發智慧的小玩具,父子倆每次膩在一起都超快樂,玩很瘋。
兒子愛死了他把拔,每次只要聽到他專屬鑰匙的鈴鐺聲,就會快樂地直喊:「把拔、是把拔!」一路沖去開門。
兒子剛出生的那一年,他還是時常帶著她四處旅行,每逢假日或想玩的時候,就把兒子塞給他爺爺、小羅,到後來發現徐靖軒根本只是假想情敵,他連徐靖軒都利用得很徹底。
然後有一回,報應就來了,牙牙學語的小娃娃居然當著他的面喊徐靖軒「把拔」,刺激得他當場晴天霹靂。後來足足有一個月,每天和兒子形影不離,諄諄教誨不可認賊作父。終於拐到人生第一句「爸爸」後,自己像呆瓜一樣傻笑一整天。
愈到後來,他們待在家裏的時間愈長,他幾乎逮到機會便往家裏窩,和兒子膩在一起,玩些旁人看不懂、只有他們知道的小遊戲,說些沒人聽得懂,他們卻樂在其中的沒邏輯對話。
到後來,他甚至只接國內廣告公司的case ,走商業路線對他來說並不為難,重要的是可以每天回家逗兒子、抱老婆,現在換成是他離不開家了。
他說,要旅行的話,也許等孩子再大一點,全家人再一起出國玩。
高以翔幫兒子洗好手抱上餐桌,上前去幫忙添飯,順口說──
「老婆,我們再生一個好不好?」他還想要個女兒。
阮湘君嬌媚地斜睨他一眼。「當初是誰指著爸的鼻子,信誓旦旦說,不管是男是女,只生這一個,再多自己生?」當初會讓她懷孕,是想用生產來改變她的體質,否則他原是沒計畫要那麼快有小孩的,沒想到兒子出生後,他自己比任何一個人都還要寶貝昱昱。
「嘟嘟會寂寞。」他一點也不心虛地說,把責任全推給兒子,絕不承認是他愛上孩子童真的笑聲、稚嫩娃娃音喊把拔的感覺。
他也沒想過自己會那麼愛孩子、那麼眷戀現今居家的感覺,可他想了想,讓孩子純真的笑語填滿屋子,似乎不錯。
不飛,其實日子也可以過得很多采多姿,原來他是不排斥安定的,只要給他滿滿、滿滿的愛,讓心靈充實不空虛就可以。
「是昱昱!」小小背後靈始終如一地糾正。
耳朵那麼尖。「好,昱昱。」回頭敷衍兩句。
「昱昱想要弟弟還是妹妹?」阮湘君溫柔笑問。
「要哥哥!」哥哥會保護他,幫他打壞人喔!
「笨蛋,來不及了,你只能選弟弟或妹妹。」他老子很幸災樂禍地說。
「喔。那弟弟。」退而求其次。
「妹妹啦!」當老子的不滿。
「弟弟!」固執堅持。
「高嘟嘟!你是生來忤逆我的嗎?」不孝子!沒有一次服從他的!
「昱昱!」
「你說妹妹,我就叫昱昱。」
父子倆爭辯不休,她帶著微笑,進廚房將最後一道湯端上桌。
以翔真的改變了很多,要在三年前,誰也無法想像,這像風一樣不受拘束的男人也做得來居家好男人。
小羅私底下對她說──
「一直以為以翔把妳吃得死死的,沒想到原來妳才是狠角色。」
就在某一天,童年模糊的記憶閃過腦海,她忽然記起巴哥鳥和小兔子最後的結局。小兔子送走後,愛飛、愛玩、愛叫、愛啄兔毛的八哥鳥突然也像生病了一樣,完全沒勁了,每天、每天地望著門口,主人抱著小兔子離開的那個地方,像是期待有一天,小主人能由那裏再將小兔子抱回來。
沒有了小兔子,無法啄牠的毛跟牠玩耍的八哥鳥,很不開心。
原來,被徵服的,是八哥鳥。
〈全書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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