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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雪乃紗衣】彩雲國物語正傳1-13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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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6:43:17 |只看該作者
(如果我們沒離開石榮村就好了啊……)

    當她的腦海裏只剩下了一直不想去想的事情的時候……

    「因爲我還有做得到的事情,以及不能不去做的事情。我不能再沒有救到任何人的情況下死去。」

    珠蘭呆呆地擡起了頭。……救、人——?

    不管是誰都覺得根本不可能,從心裏放棄了的時候。

    光,照了進來。

    珠蘭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

    那束光強烈到了可以淩駕在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的不安之上的地步。

    再一次——再一次,想要在近處聽到那句話。

    (剛才的……是女人的聲音啊……)

    女,人。

    最後見到的影月那真摯、溫柔、強力,又充滿了自信的微笑閃過了珠蘭的腦海。

    「到這裏來的女性,絕對會救大家的。」

    ——影月哥哥果然沒有撒謊。

    她來了。

    男人們的意識都放在了眼前,他們根本沒有注意到珠蘭。珠蘭想要知道這座黑壓壓的小山似的人群都在看什麽,可是不管矮矮的珠蘭再怎麽踞腳跳高,也是根本看不到的。

    在打了個趔趄的時候,珠蘭忽然發現到,自己其實可以從許許多多的腳的空隙間鑽過去。

    鑽窄窄的縫隙正是身體小巧的珠蘭很拿手的事情。她立刻像貓一樣縮起了身體,趁著大怒的男人們安靜下來,沒有發現到自己的時候,向前拼命的爬過去。

    一邊前進著,珠蘭越來越不安起來。剛才的話真的是自己聽錯了吧,如果是聽錯了的話,那該怎麽辦——想到這裏,珠蘭的動作忽然一下子停了下來。直接撐在霜凍上的膝蓋與手掌,卻因爲寒冷之外的理由而簌簌地抖動起來,讓她無法前進。

    每天都看到,有很多很多的人就那樣掙紮著死去了。誰也沒法救他們。最後只有這一線的希望,可是如果這個願望也破碎了的話,一定就再也無法站立起來了吧。實在是有太多的東西傷害了珠蘭的心,她的心已經是遍體鱗傷了。在拼命地仰望著太陽的面孔垂下去之後,就會再也沒有重新擡起來的力氣。

    也許還是回去的好吧,珠蘭想。

    這樣的話,至少唯一的希望還不會崩潰。

    (對啊,就是這樣)

    如果要確認的話,至少找個與梨英在一起的時候。珠蘭給自己找了這樣的借口,就要往後退去。

    正是這個時候,這個聲音好像箭矢一樣射了過來。

    “我們要去救人。”

    心跳聲清晰地向了起來。珠蘭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像是在咀嚼這句話似的眨著眼睛。

    (這一次,我真的聽清楚了。)

    沒有錯,是那個聲音,第二次地說出了那句話。

    已經不會再猶豫了。

    自己一直在等待著能與影月哥說出同樣那句話的人。

    (媽媽……媽媽。媽媽媽媽!)

    再也不會想什麽還是死去比較幸福的事了。

    只要讓媽媽活下來。以後永永遠遠在一起。

    珠蘭不顧冰霜,努力的前進著,可是她卻聽到一個曾經在那裏聽過的沙啞聲音響了起來。

    “我一個人來做,只要殺了這個女人,就可以救所有的人,這不是很劃算的事嗎!”

    ……珠蘭一時不能理解自己到底聽到了什麽。

    但周圍的樣子突然變得奇怪起來。耳朵附近傳來咔嚓咔嚓的金屬碰撞的聲音。

    胸口咚咚地跳了起來,發出討厭的聲音。她不顧一切的在男人們的腿腳之間向前爬去。

    那句話她的頭腦不想去考慮,但心裏已經理解了。

    (爲什麽……爲什麽?)

    明明說是來救人的,明明就這麽說了。

    一直等啊,等啊,等啊,總算射下來的光。

    爲什麽,她小聲地念著。

    殺死什麽人,爲什麽能這麽簡單的說出這麽過分的話來呢。

    珠蘭都知道的,有人死去會是多麽難過悲傷的事情,可是爲什麽活了那麽長的大人們卻不知道呢。普普通通地活著的人那麽簡單地就死掉了,可是活下來卻要比那難得太多太多,他們爲什麽還會去想剝奪生命那麽過分的事呢?

    ——爲什麽。

    周圍的腳一起動了起來。

    她就在那一瞬間穿過了腿腳的叢林,滾到了男人們的面前。那冰凍住的堅硬泥土與槍一樣的冰霜,劃破、刺穿了珠蘭赤裸的手腳,在她的肌膚上留下了條條的血痕。

    吐出的呼吸凝結成了牛乳一樣的白煙。她對自己身上的傷口沒有任何的感覺。

    眼淚從她的臉頰上滾滾落下。

    明明爲了不讓母親難過,自從父親死去的時候起,就一直忍耐著的。

    心好疼,好疼,就好像被撕碎了一樣。

    “住手啊——!!”

    ※※※※※

    男人們驚訝地一起停下了腳步。

    就連燕青,也不免撲了個空。

    那個撲出來的七、八歲的少女撐起了滾在地上的身體,哭泣著。

    “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要做這樣的事情?不是已經夠了嗎?明明什麽壞事都沒做,可是爸爸和大家都死了。如果再這樣下去可怎麽辦啊。至少……至……少,聽她說一下啊。他們、他們……明明是……能夠……能夠……救媽媽、的、人。”

    丙太守立刻就想起了這個少女是誰。

    是石榮村的孩子啊,有人在小聲地說著,男人們向後退去。

    住手,在哭泣聲的空隙裏,傳出了小小的、仿佛是從咽喉中擠出來一樣的聲音。

    “住手啊。一驚,不想再看到、有誰死掉了……!!”

    那祈禱一樣的叫聲,讓秀麗顫抖了。

    就好像有什麽刺穿了胸口一樣。

    十年前的自己,現在就存在于那裏。

    倒下的人們,死去的人們。什麽也做不到,只會爲明天的到來而恐懼著。

    (誰來救救大家啊。)

    每晚,每晚,都向著不知道在哪裏的“誰”而祈禱著。

    已經不想再拉起悲傷的二胡了。已經不想再經曆,用盡全力握住的手在無力地垂落下去的瞬間,那仿佛心髒粉碎一樣的感受了。

    啊啊,聽到那個聲音了。

    (不……不要死……我不要……已經受不了了!)

    誰能來救大家啊,誰能來告訴大家,明天就會完全不同啊。

    說出已經沒有事了的人。

    只是,等待著……然後……

    “你這個臭小鬼!你還不明白嗎!就是這個女人把你們的村子弄到那種地步的!只要殺掉了她,一切就都會好了!”

    少女狠狠地瞪向了朱溫。

    她——如今只想要挽救病痛中的人們的她,已經沒有了任何躊躇。

    “——不是的!!”

    她叫了。

    “那是騙人的!影月哥說過的,到我們村子來的女性,絕對會救大家的!!我相信影月哥!!”

    影月,燕青輕輕的低語。

    有什麽塞滿了秀麗的胸口,讓她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被人相信了。

    “我們努力吧,秀麗。”

    聽到了這樣的聲音。她總是說著這樣的話來鼓勵秀麗,用溫柔的聲音與微笑。

    即使不在身邊,他也——以他那殘留下來的心,幫助著秀麗。

    “影月哥很了不起的!他知道很多很多的事情,他很努力的!這、這是在他離開之前,說過的話。他在做藥的空隙裏做了好多好多的調查,他把很早前死掉的冰凍住的老鼠化開,切開了肚子,就找到了一個袋子,裏面有蟲子,他說這就是原因。還說說不定,這就能夠治療了。雖然我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是他是這麽說的。大家都因爲不知不覺地跟水一起把那種蟲子的卵喝到了肚子裏,才會生病的。這絕對不是誰的錯啊!”

    葉醫師和其他的醫生們一起倒吸了一口氣。

    “葉、葉老師。那個少年,才只有十三四歲而已吧……!?”

    葉醫師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繼承華娜之心的,弟子……嗎。)

    絕對不會放棄。直到最後的最後,還是在想著怎樣救人。

    被超越了時空而繼承下來的,心與意志。

    “你們明明什麽都不知道……影月哥到底有多麽的努力,你們什麽也不知道,就別亂說那種話!那個除了躲在山裏什麽也不會幹的集團,還有什麽只要殺了誰就能治好之類的話,我根本一點也不信!我只相信來救我們的影月哥的話!!還有這個大姐姐,她真的來了,我也相信這個大姐姐!”

    珠蘭向著秀麗揚起了頭,那張淚水模糊的小臉扭曲著,眼淚從大大的眼睛裏滑落下來。

    “大姐姐……求求你……救救,我的媽媽……”

    秀麗彎下膝,抱住了珠蘭那小小的腦袋。

    十年前的,無法對任何人說出的話,如今向她——。

    既然誰也不會說,那麽就有自己來說吧,秀麗面向了過去的自己。

    “已經沒事了。”

    大顆大顆的淚水從珠蘭眼中掉了下來,她緊緊地抓住秀麗,哭泣了起來。

    想要說的,只有一句話而已。

    不需要什麽奇迹,也不會去想,大家都會想從來沒有生過病一樣,一下就痊愈。

    只要沒有被抛棄就好,只要不被人視爲無足輕重的存在就好。

    只要,能夠知道這一點就好。

    “沒事了。”

    “謝……謝……”

    謝謝你聽我說。謝謝你送來很多藥。謝謝你帶來了醫生們。

    謝謝你,沒有抛棄我們。

    “——閉嘴!!”

    朱溫瞪著血紅的眼睛,揮起了手中的劍。

    “你這個自以爲是又長舌的小鬼!看我不殺了你!”

    燕青踏前一步,一瞬間就擋在了他的前面,手中的棍棒擋下了朱溫手中的劍。下一刻朱溫就被打倒在地面上,燕青一腳踏上他的背,把他狠狠地踩在堅實的地上。

    他緩緩地擡起睫毛,瞪視著男人們。

    “——讓路。”

    伴著他低沈的聲音,棍棒打在地面上的聲音高亢而沈重的響徹在天空之下。

    燕青那裂帛一般的氣魄讓男人們畏怖地縮起了身體。

    “我說過都給我讓路了吧!”

    男人們仿佛被天雷劈到一樣,慌忙翻身退了開去。

    這時一匹馬從城門裏沖了出來。看到馬上的年輕官吏,等待著的丙太守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丙太守!!准備已經全部結束。醫師大人們可以馬上開始治療了!!按您的指示,我們從天明的時候開始拜求女性們,她們同意予以協助。特別是擅長做針線活的女性有幾十人,她們都已經完全記住了縫合方法,現在都帶著煮沸過的銀針和絲線正在等待!!”

    秀麗呆呆地向著葉醫師轉過頭去。

    “葉醫師……”

    “從以前開始啊,在照顧病人的方面可是沒人能出夫人們之右呢。”

    葉醫師口氣輕松的嘟囔著。

    而比秀麗還要驚訝的是那些男人們。

    “說、說什麽!?”

    就在這個時候,一片怒喝從城門裏飛了出來。

    “你這個死鬼!!在幹什麽蠢事啊!!還不快從那裏滾開!!”

    男人們反射性地跳了起來。轉過身去,只見是個左右身強體寬的女人們正並列在那裏,狠狠瞪著那些男人們。

    “嗚!”

    “孩、孩子他媽!”

    抱著手臂站在正中間的四十幾歲的中年女人向著自己的丈夫狠瞥了一眼。

    “你這家夥,如果我和孩子也碰到同樣的事,你也會像這樣殺了我們吧?”

    “哪、哪有的事……我、我們都是爲了你們……還有,我們也不是要殺了醫生……”

    “少跟我開玩笑。你殺了這個女孩之後,要用什麽臉來見我和孩子?我才不想要一個殺人凶手做丈夫!”

    在向著自己的丈夫高聲怒吼之後,女人歎了一口氣。

    “……當然啊,我已開始也覺得討厭。可是一聽說這麽小的女孩子,爲了救生病的媽媽從石榮村一步步走來這裏……”

    珠蘭倏地擡起了頭。

    “我就想了,如果換做是我的話,又會怎麽樣。我不想看到孩子們哭。不管是哪一個孩子,都是母親死一回的覺悟才生下來的。我才不要看到他們爲我哭。而看到他們拼命的忍耐著,不哭出來,那就更難受了。看到那些咬著牙齒拼命地幹活的孩子們,我就忍不住……只要有能幫上忙的,我就想要去幫助他們。如果是我的孩子遇到這種事情,我不管怎樣也不能把他們丟下。當然,對你們這些沒用的軟骨頭也是一樣。你可是有緣才和我在一起,對我來說唯一的丈夫啊。只要知道還有救,就是根稻草也要抓,不管是什麽樣的謠傳,我絕對不會把人家趕回去。”

    女人的丈夫驚訝地擡起頭來,然後又羞恥地悄然低了回去。

    珠蘭心裏想道,也許那些“丟落的東西”,正是這些女人們特意放在那裏的。想到自己吃的那個大大的、形狀很漂亮的飯團,那個飯團的味道滿含著只屬于媽媽的、讓人感動的味道。珠蘭的眼淚又要奪眶而出了。

    “在你們跑出去說著那些白癡的話的時候。官差們一家家地跑著,告訴我們病是絕對不會傳染的,醫生們已經來了,也許病人們會有救了。他們那麽想要去救人,向我們低著頭。那可是很了不起的差人們哦。我們真的很高興,你就不明白嗎?如果我們有一天也遇到困難了,他們一定也會這樣四處奔走的。我們每年交的年貢並沒有白交的啊。”

    女人向太守看了一眼,眼光變得柔和了許多。

    “他們都做到這一部了,如果還不出手的話,那還算是女人嗎?而且說起來,女人作差人到底有什麽錯啊!你這個飯桶!咱們家還不是一樣,你一年到頭都遊手好閑的,還不是我踹著你的屁股,撐著咱們家的家計的嗎!你想這天下爲什麽是一半男人,一半女人?要是城堡裏面沒有女人,那不是更奇怪嗎?所以才會每年都打個不停的。你們聽了那個沒頭沒腦的謠言,就沖昏了腦子。女人有什麽錯?我們可是以生爲女人而自豪的!我們賭上性命去生下另一個生命,保護他們,把他們養大,這難道就不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工作嗎?”

    接著,她又狠狠瞪了男人們手中的武器一眼,大喝道:“哼!反正你們這些男人什麽也感覺不到,就是捅了你們扔著你們去死,你們也根本受不到教訓吧!看你們那副活著是理所當然的德行,真想讓你們也生一回孩子看看,讓你們也知道我們都是怎麽挺過來的!那沒有死都是個奇迹了啊。只要你們也生一回孩子,那就再也不會去想什麽殺人啦死掉啦之類的事情了!好了!快點吧你們手裏那些東西統統給我們扔了!那些東西都是活命的東西,不是讓你們殺人用的吧!!”

    從那些嚇了一跳低下頭去的男人們的手裏,鐵鍬、鋤頭,還有寶劍嘩啦嘩啦地掉了一地。

    連燕青也瞪圓了眼睛,真心地歎了一句“大嬸真是超帥的啊~”

    “好了,都給我從那邊讓開!都堆在那裏有個屁用,現在要幹的事可是堆得跟山一樣高啊。我們需要很多很多人來幹力氣活,不想被我們踹你們的屁股,就給我好好去幹活!是吧,小姐!”

    有什麽東西塞滿了秀麗的胸口,讓她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但是代替語言,秀麗深深的低下了頭。

    “葉醫師……”

    “哦。那我們就趕快走吧。”

    珠蘭沒有與秀麗在一起,而是上了大嬸們坐著的載貨馬車。突然間,又有一個少年不知道從那裏跑過來,也跳上了車。

    “你真是笨蛋,這麽亂來。”

    “梨英,你也在啊。”

    “我還在你前頭呢,萬一有什麽的話,我可以抵得上十個人哦。”

    他偷偷地瞟了瞟和醫師團一起走在前頭的秀麗。

    “什麽嘛,既然在,那就來幫我不就好了嘛。”

    “是誰一個人亂來沖出去,都不給人出來的機會啊?”

    “喂喂,不可以吵架哦。兩個人來和好。”

    大嬸們安慰著兩個孩子。珠蘭不由得把心裏想的說出了口:“……那個,你們給了我們飯團,還有好多好多的東西,謝謝。”

    女人們一起睜圓了眼睛,然後互相交換了一下視線,不好意思的苦笑了起來。

    “看來是露餡了啊。小姑娘,那沒什麽好謝的喲。我們還要爲對你們做了不好的事情道歉呢。”

    一雙大大的、溫暖的手,溫柔的撫摸著珠蘭小小的頭。

    “好,要加油哦。”

    伴著珠蘭嗯地點頭的動作,最後的淚珠從她的臉頰上滾落下來。

    因爲被人溫柔的對待而哭泣,這是多久以來的事了呢,珠蘭想著。

    “你真是個愛哭蟲啊。”

    梨英這才從呆愕中清醒過來,把手帕扔給了珠蘭。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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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6:43: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生命的天平

第三章生命的天平

    醫師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空氣中彌漫著死亡的刺鼻惡臭。

    病人們的上腹部鼓脹,皮膚上帶有黃色的癜迹,就連呆滯往上翻的白眼球都黃濁不堪,手指像鈎子似地扭曲著,腳裸嚴重浮腫。醫師們雖對這些症狀早有預想,但如今這數十個將死病人的裸體呈現在眼前的慘狀,還是超乎了他們的想象.特別是年輕的醫師們,面對這突然呈現在眼前的殘酷景象,都感到頭暈目眩。

    葉醫師表情嚴肅,迅速來到一名病人身邊查探病情。

    “恩,還是肝部……這裏是病竈吧?真是的,蟲子呆的地方實在是不好,今天可不是那麽的輕松的啊。好,要熱水、高度的酒——茅炎白酒應該運到了吧——然後准備幹淨的布和衣服!要上等的棉花!准備好了嗎!?”

    “好了!”

    “好的。進行切開的時候就拼命地使吧。爲了手術中途不會弄出不夠的事情來,給我玩命地往這裏搬!弄髒的布和衣服馬上送去給大嬸們洗幹淨!”

    之前就在這裏准備的藥醫和針灸師立即做出了回應,葉醫師點點頭。

    “清洗身子,換上新衣服,剪指甲然後用酒洗雙手和手腕,都完了後我們就開始!對了,洗完手可別再摸頭和臉了,把手術用品放在熱水裏煮沸備用!”

    葉醫師一邊喊著一邊離開病人,開始飛快地脫衣服。

    “那些站在那的礙事的人都趕走!都來這幹什麽!”

    年輕的醫師們都像受到打擊似的,全身緊縮。過了一會兒,一名一直鐵青著臉的年輕醫師仿佛下了決心,揚起臉,向葉醫師那邊跑過去,其他人也都表情凝重地跟著跑起來,開始換衣服。

    葉醫師一邊迅速地准備,一邊逐項確認。

    “藥師!按寫好的配方,天亮之前把藥配好給他們吃了嗎?”

    “是的。能見到您真是太榮幸了,葉醫師!手術中要把出血量控制到最少!現在藥醫們在根據安排調配各種藥劑。能問您個事嗎?”

    “簡單點說。”

    “好的。我曾有所耳聞,那個神醫——華娜老師,聽說在手術時會用一種叫麻沸散的藥讓病人睡過去。這次咱們不用嗎?”

    “好問題,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楚,好好聽我說!麻沸散可以讓病人完全昏睡,深度沈睡讓病人的呼吸頻率——來,聽聽——比清醒的時候少的多,也就是說,在睡眠狀態的人體整個機能低下,在這樣的狀態下開刀的話,死亡率會上升。有時確實也不得不用這藥,但這次沒必要,所以嘛,就把最好的針灸師都叫來了。針灸師!”

    “在!”

    “有沒有按我說的在全部的地方紮下針?有沒有把出血和疼痛都控制在最低限度!?特別是延髓底下,有好好地施針吧!?沒有讓病人完全睡著吧!?”

    “是!患者脖子下面的部分已經不能以自己的意志行動了,但是還保留著最低限度的意識!通過眼睛的動作就可以確認!”

    “好!給我記住,這就叫針灸麻醉!!接著在印堂也刺一針。有強效的鎮靜作用。不管是誰,就算死亡的概率再怎麽低,要在半夢半醒的狀態下切開自己的肚子,都是會恐懼的。在那裏下針,是爲了安定患者的精神,消除他們的恐懼心。”

    “是!”

    等候著的各位針灸師紛紛拿起銀針來,沖向了各自的患者。

    “准備燈來。但是爲了不會讓火星和灰飛出來,也爲了不讓火苗搖晃,要好好地把火焰覆蓋住。請縫合的大嬸們准備好。洗過身體,頭發也全部挽起來,不要忘記告訴大家,一根頭發也不能掉下來。”

    葉醫師一個接一個地發下指令。那個總是悠悠然不緊不慢的葉醫師的身影已經早就不知道消失在那裏了。

    “小鬼們!准備好了嗎!?”

    葉醫師轉頭看向表情僵硬的醫生們。

    “聽好了。首先來看我做最初的一例。你們已經牢牢地記住了處理的順序和所有措施,在貴陽的時候也做過了過程。接著就只剩下看著我所作的,把這些跟頭腦裏的理論結合起來就行了。

    ——要記住,患者可是睜著眼睛的。和之前的都不一樣啊。你們絕對不能忘記,自己的患者是活著的這件事。“用布遮住嘴巴,站到好像魚店裏的魚一樣排列著的患者們躺著的台子邊緣。放在附近的酒的強烈味道直沖鼻腔。一個醫官看到患者意識朦胧地睜著眼睛往這邊看來,感覺到五髒六腑都一陣發涼。——是的,他們,是活著的。

    如今,眼前的這些就要切開活生生的人們的腹部了。

    而葉醫師也注意到了患者的視線,眼神一下子溫和了下來。

    “……你一直努力到現在,真的很了不起啊。已經沒有關系了,很快你就會好的。”

    患者緩緩地眨了眨眼睛,合著那眨眼的拍子,有一絲淚水從他的眼角中滑落了下來。

    也許這只是反射的作用吧,但是對于醫生們來說,他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個光景。

    以煮沸過的特殊小刀爲首,各種各樣的器具按著順序擺放在那裏。

    “——開始進行切開。”

    葉醫師的聲音在當場回響起來。

    針灸和藥物非常有效,出血量少到讓人吃驚的地步。

    但即使如此,那畢竟不是屍體。裸露出來的血與肉都是鮮豔的朱紅色,像是在主張自己是鮮活的一樣,撲通撲通地搏動著。

    僅僅是看到這些,醫官們的額頭上就開始冒出了汗珠。

    當從葉醫師以正確而迅速的動作切開的上腹部的切口中看到了肝髒的時候,誰都屏住了呼吸。

    “……就是這個啊……”

    凸凸凹凹,好像有著很多個袋子似的蜂巢一樣的囊塊。就好像爲了方便進食一樣,那東西把肝髒當作了巢穴。所以上腹部才會高高地凸出來的。

    “肝已經遭到侵入了嗎……不切下一些來不行了。但是還好是肝。記住,肝是比較好處理的。就算多少切下來一些,剩下的部分也會再長大的。”

    醫官們什麽也沒說,他們把全身的神經都集中在了眼睛與耳朵上。

    “聽著,要記住華真書上寫著的要點。絕對不能弄破這個蟲子袋。如果裏面的液體稍露出一點,患者也會立刻在一瞬間就死去的。還有就是這裏。雖然我說過多少次了,但是你們都要看好。絕對不能切破這根粗粗的管子。這是把血液從腸子送到肝的地方。還有膽管——”

    他當場再次重複了用屍體一次次地作過指導的部分。

    活著的身體,即使看起來與屍體差不多,也是完全不同的。

    最大的不同就是,絕對不能允許失敗。

    “……如果這個袋子破了,就馬上叫我過來。蟲子很可能已經通過血管轉移到別的地方築巢去了。不管它移動去了哪裏,對于把重點放在肝髒上培訓的你們來說都是太難了些。我來想辦法就是。好,都給我看著,我們來進行切除以及病竈摘出——”

    旁邊放著的器皿裏,放進了摘除出的袋子。

    女性們發出了喊叫,爲了第一次看到了切開的體內而臉色蒼白。但即使如此,她們畢竟在平素的下廚中處理過活的動物,最後被嚇得失去意識、或者逃走的女性只有幾位而已。

    關閉腹部,縫合——葉醫師那粗壯的手指,卻做出了完全無法想象的纖細動作,用針細密地縫起了皮的內側。

    打上最後的一個線結之後,他剪斷了絲線。

    “藥師!准備補血劑,還有增進體力的藥物,以及安眠藥和棉被!如果有安神效果的香的話就焚起來。讓患者安心的睡覺。針灸師暫時別去動剛剛處理好的患者。切開是極度消耗體力的,我們要避免任何刺激給患者的身體造成負擔。好——”

    葉醫師打量著從最初到最後都一直沈默著的醫生們。

    “這就是全過程了。”

    不只是誰微微的顫抖了一下。無論哪個人都已經覺悟到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是什麽了。

    但是,葉醫師最後說出的,卻是別的話語:“昨天我給太守去了一封快信,請他把因爲這個病而死去的人的屍體——而且是盡量新的屍體准備好了。你們到那裏去進行摘除病巢的練習吧。”

    醫生們的眼睛頓時都睜得快掉出了眼眶,他們不約而同地一起看向了葉醫師。

    葉醫師那總是活力充沛的面孔上,如今卻消失了所有的表情。他淡淡地用熱水清洗著雙手。

    “我也沒說過讓你們一上來就接觸活著的患者吧?”

    不知是誰歎出了一口氣,發出了小小的呼哧聲。

    葉醫師的睫毛微微的搖動著,什麽也沒有說。

    ——只用嘴巴說,他們是不會明白的吧。

    “那個,到底,要用多少具屍體練習……”

    “你們自己決定。”

    葉醫師倏地擡起頭來。那眼神又銳利到了仿佛能射穿心髒的地步。

    “——練到你們自己覺得自己可以做得到爲止,就回來。不行就別回來。接著就是你們自己的問題了。”

    ※※※※※

    秀麗與燕青都在幫助著柴凜,爲了准備東西而奔波著。

    “——小心點千萬別讓熱水斷了!絲線還剩很多,可棉花減少的比想象的還快,跟金華聯絡要他們趕快送過來。還有弄髒的布,到曰落之前盡可能洗淨曬幹回收。從有余力的地方調人手過來。還有差不多要准備分配發飯食了。從各地請女性們過來,拜托她們來捏飯團。食糧,茶葉,還有其他,重的東西就借男性的手!因爲到了夜裏也要照亮醫生們的手邊,要增加五倍的帶罩子的燭台!嗚,沒有罩子的話就需要漿糊,趕快做漿糊!還有,一定要嚴格讓大家輪班休息!都倒下了就什麽都沒有了!大家輪班來休息吃飯,絕對不能過度勉強自己!!”

    “酒,藥,繃帶,還有其他消耗品的殘余量要隨時確認,向我彙報!跟柴彰和州府聯絡,要他們把物資統統給我送來虎林城!到達的物資全部要進行確認,按種類區分開!可別弄混了,等到了必要的時候,卻不知道放在了哪裏,那可不是什麽好玩的事。還有調查柴火還剩多少!等太陽下山,爲了不至于凍死人,要拼命地給我准備火把!不夠的話,等天亮點就快點安排人去砍柴!如果事態緊急的話,把城裏面木質的東西都拆成片來做柴禾!武器也行,槍呀斧頭呀的柄都是木頭做的,一樣可以當木柴。打開武器庫去准備!!”

    柴凜把仔細地記在頭腦中的切開用特殊小刀設計圖畫在了圖紙上,向虎林的工具官一個個地發下指令:“刀匠、鐵匠都准備好了沒有?因爲是對活人使用的,器具損壞會很快。而且時常會沾到酒、熱水,還有血。所以就會壞的更快了。——必須要大量生産才行。把鐵、銀、銅,還有其他的礦石的庫存量的報告書給我。嗯,能不能再做些改善呢……要論耐熱、耐鏽的話,還是鋼最好了,但是問題是要配合讓鐵不容易鏽蝕的石頭……”

    柴凜火急地過目了一眼礦石殘量的報告書,他的視線忽然在一點上停頓了下來。

    “——榮山上有被人當成廢石頭的銀白色礦物……?嗯?銀白色……不會是……”

    柴凜的眼睛慢慢地睜大了,她一掌拍在幾案上站了起來。

    “不管是誰都好。趕快去取那個廢石頭的碎片送到我這裏!對了,那座山對面就是黑州啊。難道會是……說不定真的是,黑州白州的刀劍匠人不惜花上百萬金的,能夠打出最好的鋼來的,傳說中的鉻礦石……!”

    然後,那個報告幾乎是在同時送到了秀麗、燕青和丙太守手裏。

    “茶家的宗主代理春姬夫人似乎是給各分家發出了指示。各家都全面開放了自己的倉庫,龐大數量的資金和物資開始運到了!還有,其他村子和鎮子上發病的病人們也都聽到了傳言,會在午後陸續到達這裏!這比預計的還要早上幾天,虎林城能不能趕得上進行收容——”

    “必須趕上!!”

    各自身在不同場所的三個人,間不容發的叫出了同樣的一句話。

    ※※※※※

    醫官們來到了城郭的外面。因爲葉醫師所說的遺體就並排地停放在了那裏。

    因爲時值冬季,屍體的腐臭程度還是很輕的。其中也有不少就在昨天才剛剛熄滅了生命之燭的身體。

    沖鼻的強烈屍臭。如果是第一次見到這些的話,一定就會大毆大吐了吧。但是對她們來說,還是剛才那些活著的患者們給他們的沖擊更加強烈。雖然論外觀來說,病症惡化到極限的這些遺體更加恐怖,可是就只憑眼睛裏還有微弱光芒這一點來說,就大不一樣了。只是還活著而已,就有著淩駕其他一切的力量。

    時間已經過了正午,但是仍然沒有一個人回到葉醫師那裏去。

    他們只是沈默著,蒼白著一張面孔,只與消失了生命的軀體打著交道。

    “……不可能的……”

    忽然間,一個年輕的醫官失手掉下了手中沾滿鮮血與肉片的小刀,這樣呻吟著。幾絲透明的淚痕,從他那呆然地睜開的眼睛裏滑過了臉頰。

    “不可能的……我絕對不可能的……我會殺了他們的。”

    聽到這句話,其他的醫官們也用雙手遮蓋住了面孔。

    “我也是……以我的程度,是不可能救得了人的……”

    由于考慮到體力問題,葉醫師召集的大多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

    他們比起上了年紀的醫生們來,面對死亡的經驗要少得多,自然也很少有什麽失敗的經驗。

    只是因爲憧憬華娜大夫傳說中的切開術,爲了理想而燃燒起的熱情,他們來到了這裏。而如今,他們卻要第一次真正面對生命這個現實了。

    藥物療法、針灸治療——說老實話,他們很難得會遇到患者在處置之後死在自己眼前的情況。他們從來沒有經曆像這樣真正面對活著的患者,以自己的手去左右那僅有一次的生命的事情。

    如果能像葉醫師那樣,有著能夠救活人命的自信就好了。可是,如今——如今的自己又能做到什麽呢。從開始學切開人體的方法,到現在也只有半個月不到的時間啊。

    看起來是那麽複雜的人體內。有那麽多脈動著的血脈,只要錯誤的切斷了其中的任何一條,人就會輕易的死亡了。所以絕對不允許失敗。哪怕是指尖微小的震顫,就有可能親手停止那奇迹一般轉動著的齒輪。

    會殺掉別人的。雖然自己身爲醫生——卻用這雙手,自己殺死了生病的患者。

    因爲自己現在面對的是那邊的遺體,可是卻只會顫抖著手,什麽也做不到。

    雖然想救他們,可是根本就不可能做得到啊。

    “……呐,如果是那位名高望重的葉醫師的話……就是幾十個人,他也能一個人搶救回來的吧……”

    “……他的體力比我們還好,好到不可思議的程度……”

    “怎麽想,都不可能……只有半個月的程度……”

    軟弱的嗫嚅開始在這裏穿梭起來——可是他們馬上又以說出這句話的自己爲恥,立刻閉上嘴,沈默了。

    如今在場的所有人都在爲自己的無能爲力而一籌莫展,簌簌的流下了眼淚。

    ——明明身爲醫生的。可是眼睜睜的看這位病痛鎖折磨的人們就在自己的眼前,卻什麽也做不到。這比什麽都令人悔恨不甘啊。沈陷在自己的思緒裏不能自拔的他們,並沒有發現到這裏還有別的人在。

    “那個,如果……從各位的打扮來看,是不是醫生啊……?”

    那是個微微地顫抖著的年輕女性的聲音,一個醫官沒有在意地轉頭看去。

    然後,他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

    那個大概剛過三十歲的女性,背上背著一個皮膚變成了黃色的孩子。

    “我是從九桑村過來的……醫生……我聽說能治好病的醫生就在這裏……”

    女性抱著那個上腹部隆起大大的腫瘤的孩子,崩潰一般地向著醫官跪了下去。

    “求求您了……這個孩子……請您務必……務必……救駒燴個孩子啊……”

    仔細看去,馬車與人影正從山丘的那邊不斷出現。

    “只要能駒燴個孩子,那麽讓我用什麽來換都可以啊……!”

    被他抓著衣擺的醫官的臉孔在一片淚水中扭曲了。他想起了身在貴陽的陶大夫。

    對于沒有能到這裏來比誰都要不甘心的老師,所托付給自己的東西。

    “作爲一個醫生……你們繼承了什麽樣的寶物啊……!”

    ——您說的一點沒錯,陶大夫。

    那並不是切開的技術。

    那是讓這個幾乎被絕望所摧毀的母親,背著自己的孩子以一雙女性的纖弱腳踝走了這麽遠的道路的寶物。

    只爲了也許能夠獲救的,希望。也許能夠牽系住的未來。

    如果沒有這些的話,人類是不可能活下去的。

    (只爲也許會殺死誰,就拒絕去幫助任何人。這不就根本不配做醫生了嗎。)

    爲了去救誰才采取行動,救不了命就不去做,這是怎樣的一種傲慢啊。

    不可以傲慢。生命並不是簡簡單單就可以挽救的。如果想著即使要逆轉上天的宿命,也要拉起傾斜的生命之天秤的話。

    即使以自己的一切去交換,即使也許會毀滅這條生命,也要傾盡全身全靈的力量。

    華娜老師,葉醫師,也不可能是一個人都沒有殺過的。

    被自己這些人視作理所當然的學到的種種醫術,也是無數的醫生們傾注了心血與拼死的信念才流傳下來的。

    身爲醫生就要面對著可能會殺掉誰的矛盾與危險,但即使如此,也不能失去想要挽救誰的心志。

    生命的天秤是不會動的。但即使如此,也要繼續去面對人類的生命,這就是成爲醫生的人所應有的覺悟。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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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
發表於 2010-2-2 16:44:08 |只看該作者
他粗魯地擦幹了淚水。

    ——我繼承到了寶物呢,陶師傅。我們不能什麽都不做,就粉碎一直走到這裏的女性的希望。

    (因爲我,是一個醫生。)

    他拼命地向著她微笑起來,握住了他的手。就像葉醫師做的一樣,他也這樣做了。

    “……是的,我是醫生。走吧。我們會盡量想辦法。”

    年輕的母親淚落如雨。

    “謝……謝謝您……!誰都……沒有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終于,其他的醫生們也擦去了眼淚,擡起了頭。

    ——又一次結束了一個人的執刀的葉醫師,向著走進門來的年輕醫生們擡起了頭。

    沒有缺少任何一個人。

    沒有背負著生命的覺悟的話,是不可能回到這裏來的。

    葉醫師露出了這一天的第一個微笑:“……啊——既然是這樣的表情,就可以把患者交給你們了。好,加油吧。輕度的患者都在那邊睡著。該教得我都教給你們了,而最後的東西你們也都用自己的力量得到了。——去吧。”

    醫生們只是點了點頭,他們用布牢牢地紮住嘴巴,站到了患者們躺著的台子前。

    ※※※※※

    三天後——在漫天的星光下,二胡的音色高亢而悠遠的響起。

    紅紅的火光近乎沖天一樣的燃燒了起來。

    秀麗和燕青運來最後的遺體,葉醫師點燃火光,是在月過中天之前的事情。那之後又持續了幾刻鍾——仿佛無窮無盡一樣的燃燒著的火苗,甚至讓人忘記了現在時值冬季。

    沒有一個人睡過一覺,整整三天都靠著驚人的意志力的支撐而連續持刀的醫生們,在目送著沒能救治的最後一名患者被焚燒的同時,哭泣著不斷道歉——然後,好像失去了意識一樣的接連倒下。

    最後,患者有三分之一亡故,有三分之一到現在也還徘徊在生死邊緣。恐怕,在幾天之內還會有一半左右被命運帶走吧。葉醫師如此想道。

    能夠得救的,大概是兩人中有一人的概率。

    “……就我所看,沒有一個失敗啊……”

    醫生之中唯一留下來的葉醫師,看著火苗輕輕地自語。

    所有的遺體,葉醫師都在最後進行過調查。

    年輕的醫生們盡管是處于那樣的極限狀態,卻直到面對最後一個病患都維持了最棒的治療。

    沒有一個遺體,是死于他們的手上。

    如果說幾天之內發生了什麽奇迹的話,那麽這就正是奇迹。

    在短短的休息之後,不管何時他們都會哭得雙眼通紅,可即使如此他們也會回來。就好像是讓人看到了,遙遠過去的華娜,就算被人罵成是殺人犯,也不肯放開小刀的華娜。

    “……秀麗,你不要責備那些小鬼們。誰也無法做到更完美的程度……就算我也一樣。有什麽非難都由我來接受吧。”

    “爲什麽要責備呢?……照顧著那些倒下的醫生們的人,就是去世的患者們的家人以及親屬。我想,這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謝謝——有一個年輕的女性淚眼朦胧地握著倒下的醫生的手,一再地如此喃喃自語。

    她的孩子,現在已經隨著火焰而去了天上。

    秀麗停下了一直彈奏著二胡的手。梳理著在她的膝蓋上,因爲過于疲勞而哭著睡著了的珠蘭的頭發。

    珠蘭的母親還在生死邊緣徘徊。因爲她哭泣著表示害怕睡著,所以秀麗這一段時間一直都爲她拉奏二胡充當搖籃曲,而且盡可能的留在她的身邊。

    利英也一直寸步不離地呆在珠蘭的身邊,他好像已經沒有了家人,雖然常被珠蘭拉著到處跑,不過最後還是一直陪在她的身邊。盡管沒什麽話語上的安慰,不過光是如此,對于珠蘭來說一定已經是很大的安慰了。

    現在利英也睡在秀麗的身邊。就在秀麗試圖再爲他披上一條毯子的時候,他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原本以爲他睡著了,不過好像他只是在閉著眼睛傾聽二胡而已。

    “利英,你不冷嗎?”

    “……沒事。你擔心一下自己怎麽樣?”

    被他把攤子塞回來的秀麗輕輕笑了一下。和最初就很親近她的珠蘭不一樣,利英總給人一種野生動物一樣的感覺,直到這三天來才逐漸肯靠近她的身邊。

    “你也幫了很多忙,應該很累了吧?睡吧。”

    秀麗撫摸了一下他的腦袋,利英的鼻子上出現了皺紋,不過他什麽也沒有說。再次閉上了眼睛。感覺上就好像在撫摸安慰還不馴服的小老虎的皮毛一樣。

    “你們已經竭盡全力了,我真得很感謝,葉醫師……”

    “現在就說謝謝還太早了。秀麗。等天明之後你就要去石榮村吧?”

    秀麗苦笑出來。

    “……是。”

    “把其他的醫生全都留下吧。反正不管怎樣也要留些人手。帶我一個人去就好了。——應該還有那些相信所謂的不會發病就糊裏糊塗地進山的村民沒有接受治療吧?”

    雖說只有沒有發病的人進了山,可是誰也不能保證他們進了山後不會發病。所以還殘留著他們不能不去救治的人。

    秀麗和燕青沖著葉醫師深深低頭。

    “拜托了。”

    “嗯,那麽在天明之前先睡一覺吧。”

    “……葉醫師。”

    “嗯?”

    “我可以問你爲什麽想要成爲醫生嗎?”

    躺在火邊的葉醫師,很孩子氣地咕噜一下轉過去用脊背對著秀麗。

    “……嗯,因爲我碰到過那種一直做醫生,然後漸漸地就自信滿滿地宣稱自己什麽都明白的家夥。那我就接受你的挑戰好了。有九成九是因爲這種單純的心血來潮吧。”

    “是、是這樣嗎?”

    “和那種家夥相比的話,那些小鬼們很有骨氣了。他們會成爲好醫生的。”

    不久之後,葉醫師開始呼呼地打起了呼噜,燕青爲他披上了毯子。

    只有秀麗透明般的二胡的音色,傳入了天空之中。

    火花啪啪的飛散。

    在虎林城,不管是誰都已經疲勞到極點,整個城市都陷入了徹底的熟睡,這幾天以來的不夜城就好像不曾存在過一樣。

    燕青凝視著通紅的火光,將雙腿攤開。

    “……女人這種東西,一到關鍵的時候還真是有膽子啊。”

    時而對那些年輕的醫師們怒吼,時而激勵安慰他們,爲他們送來溫暖的飯菜和茶水,時而陪他們一起哭泣。然後,這三天來和醫生們一起進行縫合。

    “……我啊,對那手針線功夫簡直佩服得要死呢。我從前還真的以爲,所謂的刺繡之類的東西其實是長在什麽樹上的,被商人們摘下來販賣而已。沒想到真的是人類自己縫出來的啊。而且還是那種驚人的速度。這邊的那些大嬸們原來也不是普通的大嬸啊——”

    “……呐,燕青,你一定還會以爲會有那種‘結出超好吃的包子的樹'或者是’一瞬就能讓淩亂的室內變幹淨的不可思議的樹枝'之類的東西對不對?”

    “哎呀,哈哈哈。嗯。”

    秀麗繼續拉奏著二胡,並沒有入睡的意思。

    就算是被認爲是自我滿足,她也想在最後爲他們送行。

    不久之後,秀麗爲了不吵醒葉醫生而小聲對燕青說道:“……燕青,到最後‘邪仙教'也沒從山裏出來啊。”

    “……啊。”

    原本以爲隨著秀麗到達虎林郡,又會出現什麽奇怪的流言。可是對方卻安靜得不可思議,就好像原本就不存在那種集團一樣。

    “那麽,無論是散播我的謠言,還是號稱不會發病而聚集村民們,全都只是單純的誘餌吧?”

    如果真的認爲秀麗是疾病之源,或者是要借此來增加信徒的話,秀麗到達虎林郡的事情明顯正適合他們大展身手。可是,他們什麽也沒做。可見他們本身也並不相信這一點。

    一切都只是利用疾病而撒下了誘餌。

    “雖然不知道他們要找我和影月有什麽事。”

    首先是影月,其次是秀麗。

    開始蔓延的疾病。名爲信徒的人質。宣稱秀麗是疾病之源的謠言。還有,“千夜”。

    一切都是爲了讓影月和秀麗不帶軍隊作爲護衛,單獨前往這裏的事做准備。

    正因爲如此,當他們得知秀麗在完全沒有動用軍隊的情況下來到虎林郡後,就認爲已經沒有進一步要做的事情了吧。因爲他們很容易就能察覺到,就算不做什麽,在虎林郡的疾病平息之後,秀麗也會爲了拯救剩余的村民而不帶護衛地前來吧。

    而且,就算知道這一點,爲了平安地奪回被帶走的村民以及影月等人質,秀麗也不能不獨身一人潛入那裏。

    “老實說,我完全想不出會有什麽理由讓他們不惜做到這個地步也要把我弄來……而且所謂的千夜……”

    “呐,小姐。”

    燕青的語氣突然尖銳了起來。他牢牢地凝視著秀麗。第一次說出了那個名字。

    “那個什麽教祖十有八九不會是的。可是,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好,如果這次的事件真的和朔洵有什麽關系,我這次一定要把他送去那個世界。”

    很難得——燕青真心生氣真的是很難得一見。

    以前的朔洵不管嘴上怎麽說,也從來不曾奪走任何秀麗珍惜的東西。可是,如果這次的“千夜”是朔洵的話,他多半已經不在乎秀麗的事情了吧。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就不會把一切踐踏到這個程度。

    他甚至對秀麗的性別都進行了貶低,侮辱。

    雖然因愛生恨是他的自由,不過就算如此,也不等于做什麽都可以。

    “朔要活過來還是要做什麽都是他的自由,不過如果他真的不明白小姐做了什麽的話,就算是我也要冒火了。靜蘭也是這樣吧?”

    他要把秀麗傷害到什麽程度才甘心?

    “你要因爲那小子的事情煩惱還是叫喊都隨便,不過如果這次真的是他幹的話,在那之前我就會代替靜蘭好好暴揍他一頓,再把他丟進瀑布裏面的。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是和朔洵有關的話,連那個影月都會生氣到暴走呢。”

    秀麗大吃一驚。那個影月也會暴走?

    “騙人。”

    “是真的。在朔洵好像剛剛死了的那陣子,他真的氣到暴跳如雷呢。”

    秀麗這才知道,雖然自己很努力裝出不用讓大家擔心的樣子,可是早就統統露餡了。

    “……對不起。不過,這次是沒事的。因爲我自己也很生氣。”

    “而且因爲不像是朔洵的風格嗎?”

    “……嗯,這也是原因之一。以他那種奇怪的消極性格來說,這次有點努力過頭了。”

    “那到也是。呐,小姐,其實我在離開州府的時候有和人做過約定。”

    “?”

    “我向人保證要把小姐和影月都帶回去。因爲有人說還沒有給小姐送過花。”

    “哎呀,好高興。沒事的。我也在王都做出了類似的約定。”

    和父親,和靜蘭,還有——自己和他約定,等回去之後爲他制作蔬菜料理。

    “……我等你。”

    我要活著回去。最大的難關已經度過。怎麽可能把生命拿來和什麽“邪仙教”打賭呢。

    “我是一點也不打算死的哦。所以才讓燕青你跟來嘛。你以爲我爲什麽把悠舜和靜蘭留在了州府,就是爲了完成完美的布陣哦。”

    秀麗想到現在大概正在努力的靜蘭,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我告訴你,燕青,其實我很高興靜蘭在我旁邊保護我。可是我不希望他因此而受到任何傷害。因爲他對我來說真得很寶貴。所以,爲了讓靜蘭不用拿起劍,我必須好好使用腦子。”

    燕青揉了揉秀麗的頭發。

    “你還真是愛靜蘭啊。”

    火焰的粉末好像雪一樣飄落下來。

    秀麗分別撫摸了一番珠蘭和利英的腦袋。

    明天就要出發的秀麗,無法守望到最後。所以她只能祈禱。

    ——天啊。

    請一定要留下希望。

    送葬的二胡的音色,被吸進了繁星的中間。

    ※※※※※

    第二天清晨——“……喂,葉老頭兒。到時間了。起床啊!”

    盡管是在寒冷到難以置信的野外睡覺,葉醫師也依舊睡得很舒服的樣子,哼哼唧唧的不知在嘟哝什麽,一下子就撥開了燕青的手。

    “哼。我才不要理會什麽叉子刀疤的大胡子……嗯嗯。”

    他咕噜一下裹緊了毯子。這一來敬老精神旺盛的燕青也只能揉著額頭頭疼了。

    “可惡……幹脆潑水把你弄起來……”

    “燕青!那麽做的話不是轉眼之間就會連毯子都凍結在一起鬧出人命嗎?”

    “可是這位大叔實在太不可思議了啊。明明冷到打個噴嚏就連鼻涕都會凍結的程度,爲什麽他還能睡得著呢?就連我只裹著一條毯子都很痛苦的說。簡直可以和我師傅媲美了。”

    因爲利英和珠蘭在秀麗的膝蓋上睡著後,她又用毯子把他們裹了起來,所以這兩個小家夥對于秀麗來說倒是起到了懷爐的作用。

    “……太好了。總算是趕上了。”

    伴隨著踏在冰雪上的聲音而出現的是丙太守。

    “這是柴凜給葉醫師的。據說器具總算是在接近千鈞一發的時候完成了。那之後柴凜就因爲不眠不休的後遺症而倒下了,我……”

    瞬間,原本躺在那裏的葉醫師噌地就坐了起來。

    無視啞然的燕青,葉醫師從丙太守那裏結果帶著把手的四方形箱子。打開之後,就看到針小刀、盤子以及其他的種種新器具排得整整齊齊,而且在所有空隙的地方都塞著小瓶。裏面最大限度的裝滿了藥物。

    “……是鉻礦石的合金嗎?這可是對抗熱度和生鏽的最棒的材料。雖然不知道她是從哪裏找來的,不過算是最好的餞別之禮了。你替我好好謝謝凜姑娘。還有,讓藥師們好好照顧病人。走啦。喂,大胡子!趕緊出發啦!”

    面對飛快地跳上馬車的葉醫師,燕青已經無話可說。

    秀麗爲了把膝蓋上的兩人交給丙太守,輕輕搖了搖他們的身體。

    瞬間,利英勢頭驚人地跳了起來,害得秀麗也大吃一驚。

    “哇,怎、怎麽了?利英。”

    利英似乎也很吃驚,張望了一下四周後,因爲理解了狀況而臉色大變。

    “……我,難不成,睡著了嗎……?”

    “是啊,睡著了啊。因爲怕你腦袋疼而讓你枕著我的膝蓋,結果你熟睡到連我這個舉動都完全沒注意到的程度呢。”

    雖然不知道是爲什麽,不過在利英啞然的期間,珠蘭也慢吞吞地爬了起來。

    “……吵死了……已經早上了嗎?早上好,秀麗姐姐。”

    珠蘭看到秀麗後,一把抱住了她在她身上蹭來蹭去。

    “早上好,珠蘭。”

    丙太守看到沒有出現在城郭內的珠蘭後,微微一笑。

    “珠蘭,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據說今天早上你的母親已經醒過來了。”

    隔了三拍之後,珠蘭的眼睛睜到了不能再大。

    “真的?”

    “啊,接下來只要靜養的話,就不會有事了。你去看看她吧。”

    秀麗緊緊地一把抱住了珠蘭。

    “太好了。珠蘭!真的太好了!”

    “嗯……嗯,嗯!”

    珠蘭抱緊了秀麗哭泣了一陣後,決定立刻趕往母親身邊——這時她的視線落在了停在附近的馬車,以及燕青的行李上面。

    “……奇怪,秀麗姐姐你要去什麽地方嗎?”

    秀麗告訴她從現在起要爲了被囚禁在榮山的村民們而出發前往石榮村。

    瞬間,珠蘭叫了出來。

    “既然如此我也要去!那是我的村子。我絕對會派上用場的!讓我一起去!”

    秀麗幾乎嚇了一跳。

    “等、等一下,珠蘭。你媽媽怎麽辦?她好不容易才醒過來,恢複了一點精神哦。你要留在她身邊才行啊。”

    “我會和母親說好的。畢竟媽媽能好也是多虧了秀麗姐姐。是秀麗姐姐和影月哥救了我媽媽。所以這次輪到我來幫助你們。媽媽能在今天早上醒過來,也一定是爲了讓我去幫助姐姐。所以我們一起去吧!只要媽媽說可以的話就可以了吧?呐,等我一下啦!”

    “咦?啊,等一下,等等,珠蘭。”

    還沒來得及阻止珠蘭,已經朝著城郭那邊猛沖了過去,秀麗只能茫然地看著她的背影。

    “利、利英你也說說她啊……”

    “我也要去。”

    “爲什麽?”

    “……你做的飯菜太難吃。”

    這句輕聲的嘀咕,似乎並不是什麽玩笑,而是發自真心的樣子。聽到這句話的燕青爆笑了出來。

    “好像夫婦一樣。”

    “燕青!”

    “算了,也沒什麽不好。只要不進山就沒事吧?實際上他們也確實能幫上忙也不一定。有很多事情是只有小孩子才知道的嘛。而且現在的石榮村已經逐漸有複興的人手進入,所以也不是完全沒人。對不對?大叔。”

    “是,我已經收到了這樣的報告。”

    秀麗的臉孔閃爍喜悅的光芒。

    “……是嗎?那麽,石榮村的人也很快能回到家裏了。”

    丙太守靜靜地合上眼睛。並沒有挽留。

    在榮山還有他們應該做的事情。一刻都不能遲疑。

    這原本應該是治理虎林郡的丙太守的工作。

    “……只有一點請你牢記在心。就是關于朱溫的事……他在趁亂逃出之後好像躲進了榮山裏面。請你們一定要小心。”

    將“幹將”挂到馬匹上的燕青,回頭挑起了眉毛。

    “真的?那麽,也就是說那小子也許也是信徒了?怪不得那小子那麽不肯罷休呢。”

    “——剩下的事情就請你交給我這把老骨頭吧。請你一定要和杜州牧一起平安的返回這裏。”

    丙太守跪了下來,深深地行了跪拜之禮。

    “對于你救了虎林百姓的事,我從心底向你表示謝意。”

    秀麗和燕青都只是苦笑了一下,並沒有進行回答。

    明明還沒有結束,所以當然還不能接受他的禮。

    “秀麗姐姐。媽媽說可以!還說叫我好好加油!”

    看到珠蘭全速地奔跑回來的樣子,秀麗也只好死了心。因爲就算和她說不可以,她也一定會躲進行李車跟過來。于是秀麗和葉醫師,以及兩個孩子坐上了馬車,而燕青則占據了車夫的位置。

    秀麗和珠蘭向丙太守揮了揮手後,兩匹馬就奔走了起來。

    丙太守對一個護衛也沒有帶就趕向敵營的上司們,報以了最高的禮節。

    ——自己一定至死也不會忘記曾經在他們的屬下擔任官吏的事情吧。

    ※※※※※

    “靜蘭,石榮村的複興安排好了嗎?”

    茶州琥連城的一角——州尹室裏,靜蘭走了進來。悠舜這麽說不是詢問,而是在確認。

    靜蘭沈著地笑了笑。

    “好了,我這是最後一項”

    “這次大家都非常努力啊,幹的不錯。你一定很擔心秀麗吧?”

    秀麗在場的話,靜蘭一定不會這麽說。

    “算了,反正秀麗有燕青陪在身邊,而且說起來的話,把夫人留在前線的悠舜也是一樣的吧?”

    “恩……一般說來都是把男人留在前線吧……”

    他們分別懷念了一陣扔下自己而沖到前線去的女人,露出了想念的目光。

    “呵呵,不過這次秀麗應該覺得幸好有你在吧。”

    悠舜宛然一笑。

    “你去吧,現在已到了最後關頭了。秀麗就拜托你了。順便也算上燕青。”

    “哈,如果順手的話。等你回來之後,你再和我較量一下棋藝吧。可別輕易就這麽輸了哦!”

    “那可真是讓人期待呢,如果你做好了在秀麗面前認輸的心理准備,就盡管過來吧。”

    靜蘭笑笑,轉身出去了。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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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6:44:5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影之宫影之君

因爲沒有“負載”的關系,楸瑛回貴陽的速度要比去的時候快了很多。

    “——楸瑛,怎麽樣?”

    面對來到了官舍的绛攸的身影,楸瑛先是吃驚——然後苦笑了出來。

    “……什麽都沒能做到。真的只是送人而已。”

    “你要是這麽說的話,我就更加什麽都沒做了。”

    “……我倒是聽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呢。值得思考一下。”

    有些事情如果不嘗試站到相反的立場的話就無法明白。

    留下了楸瑛,而一個人趕往戰場的少女。明明是要去戰鬥,卻沒有進行任何的武裝。

    盡管如此,她卻試圖保護靜蘭以及楸瑛等所有身邊的人。

    宣稱武力甚至不該被當成是最後手段的她。

    那些理所當然一樣把武力作爲一種手段的人,有多少人,會和她做出同樣的選擇呢?

    “……也許只是理想。不過如果是真心不帶武器趕去的秀麗的話,說不定……可以讓那個成爲可能。”

    不是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是莽撞。她是在進行了思考,掌握了勝算的基礎上才趕去的。她切實地具備了把理想轉變爲現實的力量。

    “呐,绛攸。我現在非常想要看到秀麗眼中的國家哦。”

    在什麽也不能做的情況下把她一個人送出去的時候,心中就積聚了某種難受的感情。

    ……被留下來的人的感情。那是永遠持劍走在最前方的楸瑛眼中未曾出現過的東西。

    “還是大家都獲得幸福比較好吧。”

    因爲覺得如果她能守住最後的一線的話,會留下這種感情的機會也會減少。

    “希望她能趕快回來,好好地出人頭地啊。”

    绛攸微微一笑。

    “……是啊。”

    “一直都這樣等待著的王上,也許才是最痛苦的人吧。”

    楸瑛輕輕地嘀咕了一句。

    劉輝單獨一人,長久地長久地,等待在那座高樓的前面。

    排除了所有的護衛。能夠保護身體的,只有一口“莫邪”。

    ……和以前一樣,雙劍之一鳴叫了起來。

    仰起頭來的劉輝所看到的高樓,雖然乍看起來給人樸素的感覺,但其實每個角落都施以了精致的雕刻以及裝飾,而且點綴著衆多不動聲色地爲建築物增添華彩的繪畫。而這些和計算到極致的精巧設計相輔相成,讓這個建築物變得越看越是美麗。

    這就是號稱會聚了彩八仙的仙洞宮。

    他覺得,如果是在這個號稱是神之一族的缥家的人所建築的宮殿前面,他應該會等到自己在等的人。

    然後,這個時刻突然到訪了。

    當他感覺到氣息而回頭看去後,那裏已經伫立著一個身穿雅致的裝束,就好象是來賞雪一樣的男子。好象是撒上了月光一樣的銀色頭發,仿佛是分享了夜色一樣的漆黑雙眸。因爲那其中積聚著和他二十歲上下的外表並不相符的深沈,所以也讓他的歲數顯得十分暧昧。

    仿佛是來參加宗主朝賀一樣的美麗的淡藍色正裝上,點綴著“月下彩雲”的圓月。

    ……他所等的人,已經到了。

    劉輝將整個身體轉向男人,考慮著該說什麽——然後注意到自己還沒有說出首先要說的話。

    “恭賀新禧,缥家的宗主。我是當代的彩雲國國主紫劉輝,初次見面。”

    ……原本無比深沈而看不出表情的男人的眼眸,突然露出了柔和的笑意。

    “……山下的疾病似乎已經解決了,影月。據說是女州牧從王都找到了治療的方法趕到了這裏。石榮村也漸漸有人回來,據說是要進行什麽複興。”

    聽到了來到身邊的“華真”的話後,影月睜大了眼睛。接下來深深地,深深地,歎了口氣。

    嘿嘿,“華真”冷笑了一聲。自從抓住影月之後,他時不時會像這樣來到影月的身邊拜訪。

    “不錯嘛。看來你對這個倒是很在意的樣子。”

    “……你要我說幾遍,請你不要用那張面孔露出那麽難看的笑容!”

    “哎呀呀,我原本還聽說你的性格很溫和呢。再說了,那應該是我的台詞才對吧。真是的……明明聽說你馬上就要消亡了,沒想到居然還這麽頑固。”

    “華真”露出了微笑。溫柔的,無比美麗的微笑。

    “你要我說幾遍呢?我想要的並不是‘影月'.你就不能快點死掉嗎?”

    影月緩緩地合上眼睛,嗤之以鼻。

    ——這樣的台詞,在他出生後的四年內,已經從真正的家人那裏聽到了幾千遍。

    事到如今,已經不會給他造成任何的打擊。

    “……你開什麽玩笑。那是我的自由吧。請你不要指手畫腳。還有,”

    影月的眼瞳深處燃起了火焰。

    “——請你快點從這個身體出去。”

    “我都說了我是他本人。”

    “居然好意思這麽說,你的臉皮還真是厚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呢。”

    擁有華真臉孔的男人,輕輕聳了聳肩膀。

    “爲什麽會露餡我到現在也很不可思議哦。明明有使用他本人的屍體,而且我覺得自己也做得很不錯了。你因爲高興和不敢相信之類的感情追上來完全在我的預料之中,不過我可沒有想到明明還沒有靠近就突然露餡,結果你居然因爲氣瘋了而追了上來。不過因爲還是按照預定把你釣到了,所以結果還算不錯吧。”

    每天拉著他的手指,溫柔地呼喚他名字的聲音,以及曾經把他抱起來的手臂,確實都屬于影月最愛的那個人。

    可是,那個笑容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可以浮現。

    不管距離多麽遠,他也不可能弄錯這一點。

    讓看到的人都會覺得幸福的,洋溢著真正的溫柔的,好象陽光一樣的笑容。

    當看到在榮山山腳露出笑容的那個男人的時候,他因爲洶湧而上的憤怒而一陣眩暈。

    ——在那裏的是,誰。

    玷汙、貶低、侮辱、利用了那張臉孔,那個身體的家夥是,誰。

    沒錯——不管幾次他都會追上來。

    那個人怎麽可能露出那樣的笑容!只有外形,完全沒有內在的笑容。關是想到對方認爲那種諷刺般的殘酷笑容能夠讓自己受騙,他就已經氣到了極點。

    原本應該靜靜長眠的亡骸,卻爲了引誘出自己而以這種形式遭到利用——就算別人容許,影月也絕不容許。

    就算那張面孔對自己露出嘲笑,就算那雙手在自己身上打下了釘子,就算那個聲音再怎麽咒罵自己,也不會讓他有任何的動搖。

    “……王八蛋!”

    “……呐,你真是‘杜影月'嗎?怎麽好象和調查書上的性格差很多的樣子。”

    “開什麽玩笑!就算是我,被人弄到這個程度也不可能不生氣吧?壽命快要走到盡頭,失戀,最後還被人用釘子釘住雙手關在這裏,面對某個用亂七八糟的面孔自稱教祖的家夥。身體疼,心裏也冒火——我怎麽可能沒有變化!”

    “……請你不要把失戀都歸罪到我身上。這不是遷怒嗎?”

    “少羅嗦。再說了,你爲什麽要叫‘千夜'?”

    “恩?因爲我被吩咐說最大的目標還是那個女人啊。根據我們的調查,這是最有可能讓她中招,不管是真是假都會趕過來的素材啊。所以就用了這個名字。而且聽說那個人的屍體也消失了。老實說,我原本以爲這個肯定會立刻就露餡被她發現是冒牌貨呢。沒想到她倒是很出乎意料地憂郁了起來。”

    “畢竟那個人曾經作過足夠愚蠢的事情,所以就算作出這種事情來也並非難以相信。”

    “啊哈哈,好辛辣。不過對你應該沒有害處啊,你爲什麽要這麽生氣?”

    影月的眼中閃過某種好象閃電一樣的感情,馬上有消失了。那不是該對這個男人說的事情。

    “……陽月也就罷了……爲什麽連秀麗也一定要呢……”

    雖然他不知道陽月是什麽,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他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對于使用同樣術的他們想要獲得“陽月”的事情,影月多少可以理解。那個“理由”應該就位于共通的部分吧?

    可是,秀麗真的是很普通很普通地被撫養長大的少女。在她身上找不到任何有可能被這種可疑集團看中的不同尋常的地方。

    結果,擁有華真面孔的“千夜”好象沒什麽興趣似地聳聳肩膀。

    “誰知道。我不是能夠了解理由的立場。怎樣都無所謂啦。反正這次那個女人的真身似乎確實要到了,我的工作也告一段落。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

    影月皺起了眉頭。……這次?

    “……你說真身是什麽意思?秀麗不可能用別人來充當誘餌的。”

    “啊,不是不是。只是那幫笨蛋信徒前些曰子一時手快弄回了一個女孩。據說因爲她在石榮村轉來轉去,那些家夥就一心把她當成了女州牧。結果抓回來才發現不是。”

    “千夜”依靠在旁邊的岩壁上。

    “……不過,外面的世界還真是好呢。我都吃了一驚。”

    “……啊?”

    “在我們一族中,除了一個例外外,男性全都會受到冷遇。畢竟男人無法生孩子嘛。所以就派不上用場。除了特別的例外以外,代代動宗主都是女性。我原本以爲這才是常識,結果出來後嚇了一跳。雖然我也都是聽說的,不過在這邊原來真的是只有男人才擁有各種特權,能夠支配女人啊。好羨慕。”

    影月露出了微妙的表情。……他沒有聽說過這樣的家族。

    “如果是能夠‘狩獵'的男人還好,因爲有用處所以他們也會受到珍惜。可是,像我這樣沒用的家夥,根本就連垃圾都不如。如果不在這種時候加油的話,弄不好什麽時候就會被抛棄或者殺掉。而且來到這邊後我就覺得不公平。沒錯。爲什麽只是因爲生爲男子,就要受到那樣的差別待遇呢?那明明又不是我的錯。”

    與其說他是在對影月訴說,倒不如說是在傾吐積聚了許久的郁悶憤恨。聽到他那越來越孩子氣的口吻,影月開始覺得以某種法術在支配堂主身體的人說不定真的只是個孩子。

    (……術?這麽說起來,是有一族能夠使用術?)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春姬和英姬的面孔。他記得,那兩個人就確實——“千夜”的聲音中回蕩著真正的華真絕對不會浮現的黑暗的愉快色彩。

    “所以啊,散布那個因爲是女人才糟糕的謠言的時候,我真的很出了一口氣。那個女人好象也吃到了不少苦頭哦。啊哈哈哈,太爽了。‘母親大人'超級恐怖哦。如果宗主大人在的話還好一點,反正那個女人也是這種感覺吧。想要爬到男人的上面進行支配。啊——討厭討厭,好討厭。一定要趁現在毀掉她。這邊真的好好呢。簡直不敢相信。如果沒有教給女人奇妙的知識,把她們養起來的話就會變成那樣啊。這邊的男人幹得還真漂亮。我啊,翟燴個工作結束之後,真的打算溜出來在這邊生活哦。”

    “千夜”的表情突然籠罩上了陰影。

    “……不過反正都不可能……就算死也逃不出來。所以……”

    “千夜”的右手突然翻轉了過來。

    下一個瞬間,他用小刀深深地刺入了影月的右腿。

    “——!!”

    “你不要考慮什麽要逃走之類的問題哦。否則我會被‘母親大人'殺掉的。”

    接近他身邊的“千夜”拔出小刀,徐徐地分別切斷了他雙腿的腿筋。

    影月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我其實有點羨慕哦。你明明是男人,卻被‘母親大人'視爲是需要的。雖然其實不是你而是’陽月'.……我也想要得到她一些誇獎啊。盡管現在已經死心了,不過以前我曾經做過夢哦。夢想她是不是會對我溫柔一點。畢竟不是我自己願意生成男人,生成沒用的東西的。聽說這邊的‘母親'都對孩子很溫柔?好羨慕。就算是從現在開始也好,不知有沒有人能成爲我的’母親'呢……”

    他撩起影月的劉海,好象一個孩子一樣歪著頭緊盯著他。

    在他的眼睛中,閃爍著在清醒和瘋狂之間搖蕩的色彩。

    “呐,你的母親對你溫柔嗎?”

    “……我差點被她殺死……然後吃掉。”

    “千夜”瞪圓了眼睛。轉眼之間就浮現出了同情和憐憫的色彩,將小刀隨手扔到了地板上。

    “真的嗎?是這樣啊。那麽對不起了。我原本還想說了爲以防萬一挖出你的眼睛來呢。還是算了。啊啊,好失望。果然不該對女人有什麽夢想。現實果然很殘酷呢。”

    這個時候,五個穿著白色裝束的信徒摸樣的男人前來迎接“千夜”。

    看到每次都被“千夜”折磨,變得遍體鱗傷的影月後,其中一個人皺起了眉頭。

    “……少爺,雖然他不會死。也不要做太多多余的事情。被封印在這個少年裏面的,是和那個‘薔薇公主'擁有同等力量的強大’仙人'.雖然這裏布下了最高強度的結界,不過並不等于就不會像‘薔薇公主'那時一樣,被用各種手段破壞掉。”

    “是是,這是‘母親大人'的缥家複興大計嘛。畢竟上一代的時候,光是’薔薇公主'一個人就起到了那麽大的增幅作用,所以這次能收集到多少就要利用多少嗎?想要的東西全都要弄到手,還真符合‘母親大人'的風格啊。居然把那個’彩八仙'都當成了道具。女人這種生物,究竟能貪婪到什麽地步呢?好恐怖。對了,也該讓我回到自己的身體裏面去了吧。畢竟兩個人都釣到了。已經可以了吧?”

    當“千夜”嘀嘀咕咕地抱怨著調轉身體的時候,影月顫抖著喉嚨,擠出了聲音。

    “……請,等一下。”

    “什麽?”

    “……你事先知道……那個病的流行嗎?”

    “什麽啊,居然問這麽無聊的問題。我知道啊,所以才進行了利用嘛。因爲一族的工作的關系,大家都會在各地跑來跑去哦。氣候、地形的變化,月星的轉移,動物的移動,以及由此而産生的對于地面的影響——這些全都會送到宗家隨時進行分析哦。所以如果是因爲這些而會在哪裏發生什麽的話,大致都可以預測得出。雖然治療方法還是不知道。恩,真虧你們找得出來啊。作爲朝廷的人來說算是很努力了。”

    承受了影月淒厲哀傷的目光後,“千夜”的口氣裏出現了侮辱的色彩。

    “你在生氣什麽?就算是我們光是爲了保護你們也已經精疲力盡了哦。因爲要打退那些到處飛竄的魑魅魍魉啊。憑什麽要我們做到那個地步?那些不是我們的工作吧?那是官府和朝廷的工作吧?明明知道每隔幾十年就會因爲水而發生什麽,大家卻都抱著事不關己的心態,把不好的事情全部歸結到天罰上面。這就是自掃門前雪的結果吧?那不就是自作自受嗎?我先把話說在前面,我們剛到這個山的時候,每次下山的時候也會告訴他們。‘接下來會發生不好的事情,所以水要全部燒開後再使用'.結果只是落了個被人嘲笑或是被人丟石子。最後就變成那個樣子啊。我就知道他們不會聽。人類啊,除非是降臨到自己身上的話,否則什麽都不會想吧?”

    在影月的視野中,“千夜”的身影模糊了起來。

    他咬得緊緊的嘴唇的唇角裂開了,新的血液不斷落下。

    ——他一陣暈眩。

    (竟然用這張臉孔,這個聲音。)

    吐出那種台詞嗎?

    從比任何人都熱愛人類,熱愛生命的那個人的口中——!!

    (不可原諒。)

    開什麽玩笑!他想要大叫。

    影月沒有被迷惑。他看得出那隱藏在非常合理的語言背後的,好象刀刃一樣的惡意。

    可是在他把感情傾瀉出來之前,意識已經繃斷,墜入了——深深的,深深的黑暗中。

    “……那麽,在珠蘭你們在石榮村的時候,香鈴沒有來過嗎?”

    在秀麗他們趕到了石榮村附近的時候,他們沒有直接進入村子,而是選擇在有一點距離的地方野營。因爲石榮村受到監視的可能性非常高。如果得知秀麗到來的話,“邪仙教”也許會進行某些警戒以及手段。他們想要盡可能地比開這個可能性。

    “沒有來過那樣的女孩子啊。好了,野菜切好了。”

    “謝謝你,珠蘭。”

    一面准備晚餐,秀麗一面皺起了眉頭。……直到最後,在來到虎林城的全商聯的馬車中,也沒有出現香鈴的身影。原本秀麗因爲治療和看護就已經忙得四腳朝天,而且馬車的來往非常頻繁,所以沒來得及確認,可是……如果香鈴到了虎林城的話,那麽毫無疑問應該來拜訪在郡城中的秀麗。

    可是她卻沒有來,這也就意味著……

    “啊……她大概是在中途下了馬車,一個人趕去了石榮村吧……”

    在幫著利英劈柴和打水的同時,燕青歎了口氣。順便說一句,葉醫師正一個人心情愉快地喝著酒,等待著飯菜做好。

    “可是,香鈴也不在石榮村吧?”

    曾經一個人先去了一次石榮村打探情形的燕青,點了點頭。

    “恩。只有三十人左右的大叔大爺在那裏麻利地打掃,砍柴,以及修理被大雪壓倒的房子什麽的。大家都說沒有看到類似香鈴的女孩。”

    “那麽,那個女人大概是正好在村子變成空白地帶的時候不小心來到這裏,又不小心被抓上山了吧?因爲那個什麽‘邪仙教'不是要拿你作爲祭品嗎?”

    利英一面把柴火從馬車上卸下來,一面偷偷看了一眼秀麗。他確實是腦子非常好使的少年。因爲秀麗和燕青也只能想得出這個理由。

    “……確實,只能這麽認爲了。她一定是被‘邪仙教'錯當成了小姐。香鈴那樣的年輕女孩一個人跑到沒有人的村子裏來,怎麽想都很引人注目吧……恩,要救的人又多了一個。”

    救?

    秀麗突然陷入了沈思。總覺得這句話讓人感到別扭。

    香鈴也許很焦急,可是柴凜說過她非常冷靜。秀麗也這麽認爲。她不會不顧前後地行動。那麽如果說她不小心被“邪仙教”抓住的話?

    現在,她到底在做些什麽呢——?

    ※※※※※

    香玲在被關押的昏暗牢房中,拼命地看護著發病的病人。

    低沈的呻吟聲不絕于耳。

    “是水。慢慢地……沒錯,請你慢慢地喝。”

    「……你就是所謂的女州牧嗎?」

    伴隨著這個聲音,她被人從背後打中。清醒的時候已經在牢房之中。

    在這個充斥著低沈的呻吟和刺鼻的腐臭味的地方,有好幾個人滾倒在地上呻吟,或呆呆地蹲坐在地上不動。凝神細看的話,就會發現滾倒的人的腹部都不自然地膨脹了起來。

    從影月以及燕青那裏聽說過石榮村病情的香玲,很快就察覺了原因。與此同時,她也明白了這裏是哪裏。如果在石榮村還有病人的話————榮山的“邪仙教”。

    通過昏迷前的那個聲音,她也明白了自己是被錯當成了秀麗。

    因此她也注意到了一點。

    (……難道說,秀麗小姐會來這裏……?)

    對方就好像是正早有准備似的從背後襲擊了她。也就是說,他們知道,秀麗會來到沒有一個人的村子——不對,是來到榮山。

    (不錯……她應該會來的。無論是秀麗還是燕青,都不可能舍棄被囚禁在這裏的人們。而且——)

    香鈴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在石榮村消失的影月,說不定,不,一定……

    (就在榮山……!)

    正因爲明白了這些,所以香鈴打算在這裏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尋找影月。照顧病人。尋找逃跑的空隙。好好吃飯增強體力。

    在她實行這些決定的同時,她能做的事情也一點點擴展開了。

    “請你吃飯吧。”

    讓老人所吃的飯菜,是香鈴自己做的。因爲夥食實在太過差勁了,所以她和那些看守的小卒子們進行了一番唇槍舌戰之後,好歹讓他們作出了讓步。

    既然香鈴是這裏最健康最精神的人,那麽自己就必須表現出可靠來。

    ……她閉上眼睛,在腦海中描繪出最後見到的影月的面孔。

    (他在這裏——就在這裏的某個地方……)

    香鈴仰面朝天,深深地吸了口氣。咬牙忍住了眼看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我多半……連一個月都撐不住了吧。)

    ……沒事的。沒事的。還有半個月。

    “影月”還沒有消失。她堅信。一定還能見面。——不對。

    (希望得到的東西,要靠自己的雙手去獲得。)

    她要去尋找——去迎接他。

    (擡起面孔來,香鈴。)

    她仿佛聽到了秀麗的聲音。……是,秀麗小姐。

    我一定會救出他。在那之前,我要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既然那我至今爲止所看到的那些人平時都是那麽做的,那麽我也不能輸給他們。

    我已經不要再單純地等待被救。

    不光是影月。那個人所想要拯救的所有東西,我也要一一進行支撐。

    香鈴再次開始看護病人。

    (如果我是香鈴的話,會做些什麽呢?)

    秀麗放緩了切菜的速度。

    作爲一個孤身被抓住的柔弱女子,如果還想救人的話,都會做些什麽呢?

    就算知道一個人辦不到,可是既然知道會有人來救他們,那麽就會爲了那一刻而做些什麽。

    感覺到自己似乎抓到了什麽頭緒,秀麗一面做飯一面陷入了沈思。

    “話說回來,要怎麽做才好啊?”

    燕青在秀麗的身邊打開了丙太守交給他的紙張。在那上面是好象迷宮一樣到處分岔的圖形。這是請石榮村的居民畫出來的。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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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6:45:02 |只看該作者
“據說‘邪仙教'是利用采掘榮山石用的坑道哦。有人曾經看到有炊煙冒起。就是在這個部分。”

    燕青的手指若無其事地彈了某個部分一下,珠蘭不由自主提高了聲音。

    “炊煙?那種東西以前可沒有吧?對吧?利英。”

    “……沒有。”

    “啊,利英。你等一下。你手指破了,我給你塗藥。”

    秀麗拉過利英的手。雖然利英開始似乎有些吃驚地要抽出手,不過不久之後就老實地把手指交給了秀麗擺布。秀麗瞥了一眼,那張別過去的臉孔上,很難得地出現了孩子氣的直率。

    另一方面,珠蘭大感興趣地跑到燕青旁邊,凝視著圖紙。

    “啊,而且這張地圖有點不夠呢。”

    “咦?不夠?”

    “因爲每天都爲了探險而在那裏轉來轉去,所以我很清楚哦。其實有很多小道呢。還有好多大人過不去的地方,以及可以在各處出現的小道什麽的。”

    面對挺起胸膛得意地表示的珠蘭,燕青瞪圓了眼睛。

    “真的?那麽,你告訴我一下。”

    “好啊。”

    燕青在圖紙上加入了珠蘭以及利英告訴他的新的道路。

    在幫利英包紮好後,秀麗也湊到了他的旁邊。

    “那些白衣服的人啊,從不久之前開始,每天都會在一大早的時候拉著排子車去什麽地方後再回來哦。這個你也知道嗎?”

    “……啊,複興村子的大叔大爺們也說看到過。”

    燕青的口吻突然微妙了起來。他指了指圖紙中的若幹個地方。

    “每天一早去打柴的大叔,也說在這個入口看到過白衣裝束的男子們每天早晨出入。毫無疑問他們是使用這裏的坑道作爲據點。”

    秀麗有些不解。

    “……每天早晨出入,爲什麽?”

    “是爲了運送屍體吧?大胡子?”

    燕青沒有否定葉醫師一針見血的語言。秀麗臉色大變。

    “……那麽說,果然……”

    “……那些相信不會發病而來這裏的村民裏面,也有後來才發病的家夥。十有八九那裏面還有病人。既然沒有發病的家夥也被關押在了一起,那麽應該已經相當虛弱了吧?”

    秀麗因爲預料之中的事態而想要咬牙切齒。

    “果然所謂的‘不會發病'與其說是爲了招納信徒,還不如說只是爲了這個時候。既然是遲早自己都動彈不了的人質,那麽也不用擔心他們逃跑。而且還可以限制我們的行動。”

    如果不首先能找到村民們被關押的地點,並且把他們救出來的話,闖入“邪仙教”就會變得相當危險。因爲村民有可能被當成人質。

    燕青粗魯地抓了抓頭。

    “啊,真是的。如果有時間的話,絕對可以想出不止一個辦法的。可是病人那邊卻沒什麽時間了。這也在他們的計劃之中吧?果然拜托靜蘭只能被當成是最後的手段嗎?隨便闖進去的話不光病人會被當成人質,而且如果讓他們放上一把火的話就全都死定了。如果帶來了哪怕一個士兵的話,現在這會兒村民們已經被當成肉盾了,讓我們連思考救出方法的時間都沒有了吧。……了不起。小姐,你果然有先見之明。謝謝。”

    “……不行。等把人都平安救出來之後再誇我吧。”

    面對嚴于律己到近乎頑固的秀麗,燕青輕輕笑著點點頭。

    在旁邊聽著的珠蘭的心髒狂跳了起來。

    (好厲害。)

    居然有人可以爲了從未謀面的村民認真思考到這個程度。她真的滿腦子都只想要如何讓所有人平安下山。

    如此如此地思考,如此如此地努力,就爲了不漏下一個人。就只是爲了那種其實並不大,而且除了石頭以外沒有其他長處的村子。想到這裏,珠蘭就覺得胸口一陣火熱。

    她好高興。

    (影月哥哥和秀麗姐姐都好厲害。)

    珠蘭的胸口中萌生出了一個念頭。是否能夠做到,回頭再問問利英吧。

    秀麗的思考似乎陷入了死胡同,她輕輕皺起了眉頭。

    ——沒有時間。如果不能盡早救出人,對他們進行治療的話,就有可能來不及了。

    (香鈴。)

    應該被囚禁在裏面的香鈴。既然影月是對方的“真正目標”,那麽應該會受到嚴密的看守。但是,在他們明白抓香鈴是弄錯人的時候,香鈴應該就和其他村民一樣,被隨便地丟進了牢裏才對。雖然不知道爲什麽,不過對方的目標似乎只集中在“杜影月”和“紅秀麗”身上,所以其他人應該沒什麽重要——。

    秀麗知道香鈴有多麽聰明,多麽膽識過人。否則的話,她也不會作爲秀麗的替身,把茶草洵騙到了最後。

    不應該是去救她。也許反而——(炊煙。)

    據說不久之前還沒有的炊煙。

    應該和被囚禁的村民一起關在牢房中的香鈴。對方所不知道的小道。

    說不定——。

    “……燕青,你是說每天早晨都會運送出屍體吧。”

    “啊。”

    “在晚飯做完之前,我有了一個想法。你要聽我說一下嗎?”

    秀麗用手巾擦了擦手。

    “——如果可以做得到的話,就從現在開始立刻實行。”

    燕青當場作出了判斷。他聽了秀麗的計劃後,就立刻和葉醫生兩個人一起趕往了石榮村。

    一面帶著葉醫師疾馳,燕青一面垂頭喪氣地心想。

    (啊,真是的,我這次一定會被靜蘭大卸八塊啦。)

    就算再怎麽著急,自己也是在太陽西沈的時候丟下了秀麗和兩個孩子。雖然在他們周圍安裝滿了對付野獸和侵入者的陷阱——。

    「少說廢話了,快去!剩下的就看運氣了!總會有辦法的。反正這裏和村子只不過咫尺之遙。如果我們慘叫的話,燕青立刻就會趕回來吧?」

    原本燕青一直猶豫不定,不過最後被當事人本人踹了出來。

    “葉老頭。你現在要睡也無所謂。不過明天早上絕對要醒過來哦。”

    “哦。只要有酒的話就沒問題。”

    “你喝太多了啦。而且那樣反而會起不來吧?”

    能夠看到星星點點燈火的石榮村。

    燕青突然眯縫起了眼睛。在村口有一匹馬和,什麽人——。

    在確認了那是什麽人後,燕青笑了出來。他拉動了缰繩。

    “嗨,靜蘭。你來得正好。”

    剛剛才到達的靜蘭,停止了爲馬匹擦汗的動作,揚起了面孔。

    “……你把她和兩個孩子留下了?你開什麽玩笑!”

    “那個,我馬上就回去了。所以饒了我吧。反正我半夜的時候還必須把珠蘭帶來。”

    讓葉醫師在一所民家中休息下後,燕青趕緊把秀麗的“計劃”告訴了靜蘭。靜蘭立刻點頭,開始進行准備。

    既然有了靜蘭掌控全局,那麽燕青就算不在這裏也沒事了。

    “……小姐怎麽樣了?”

    “沒事。四肢完整,精神十足。”

    燕青一面返回馬的旁邊,一面壞壞地笑了出來。

    “虧你能夠忍耐到現在呢。了不起了不起。”

    “……羅嗦。”

    “小姐她說因爲有你在後方,所以才能完成完美的布陣。還說因爲你非常非常重要,所以不希望你受到半點的傷害,因此她自己只能好好使用腦子加油。”

    靜蘭的眼睛緩緩地睜大,手扶在嘴角歎息了出來。

    ……他一直滿腦子都想著該如何保護她才能讓她毫發無傷。

    可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不再只是被保護的對象,而是也學會去保護他人。

    雖然她沒有劍,但是她學會了用自己自始至終都堅強溫和的方式去保護他人。

    盡管如此,靜蘭卻只想著自己的事情,還在羽林軍自暴自棄地喝酒。

    (……我都覺得自己好丟臉……)

    “人家超級信賴你,超級愛你哦。”

    “……那當然。”

    “比起某個只想著能一直在她身邊保護她的人來,小姐還要成熟得多啊。”

    靜蘭哼地一聲別過頭,但是什麽也沒有說。

    “不過你也不錯哦。總算是前進了三步左右的距離吧。好了,還給你。”

    燕青把靜蘭托付給他的“幹將”丟了回去。

    “比起只懂得保護小姐的你來,我也覺得是連小姐想要保護的東西都一起保護的你更加值得信賴啊。如果是現在的你的話,我就完全沒什麽可怕的了。”

    燕青拉過缰繩,在上馬之前偷偷看了一眼靜蘭。

    “你要怎麽辦?代替我去小姐那裏嗎?還是留在這裏工作?”

    “……你這個草包腦袋還真是會讓人火大啊。我當然要先做該做的事情。”

    都已經說到這個地步,當然不可能再說要去。

    這個答案讓燕青很高興似地綻開了笑容,麻利地跳上了馬匹。

    “都和你說沒事啦。等一切結束後小姐一定會誇獎你的——喂喂?”

    接住了被靜蘭扔回來的“幹將”的燕青,露出了有點不爽的表情。

    “……幹什麽啊。已經夠了吧?你也知道我對劍不行的——”

    “既然你要留在小姐身邊,那就在一切結束之前都要帶著它。——你明白這個意義吧?快點走吧!”

    知道靜蘭不可能讓步後,燕青大大地歎了口氣。

    “……知道啦。只要拿著就好了吧?不過我不會拔的哦。”

    一抖缰繩,燕青的身影逐漸變小。

    靜蘭仰望著天空,仿佛會落下的群星還在閃爍不已。

    他閉上眼睛,深深地吐了口氣。如果在秀麗身邊的不是燕青的話,他在就已經飛奔過去了。

    雖然不在她的身邊也可以保護,不過精神上還是困難了一些。他深有感觸地想著。

    “啊……絕對不要有人過來啊。”

    秀麗雙手抱著珠蘭和利英。坐立不安地無意義地打量著四周。

    雖然燕青當時自信滿滿地表示,他在周圍布下的那些陷阱,不管是人還是野獸都十有八九可以對付。但這不等于就不用擔心了。

    不過,就算只剩下了她和孩子三個人,就算因爲燕青的離去而不安,秀麗也不能不首先在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前好好做飯。

    “等這個煮到咕嘟咕嘟的時候就可以了。”

    “我懂了。然後就讓大家多多吃下去,稍微睡一覺——啊。”

    考慮到那之後的事情,秀麗一下子沮喪地垂下了肩膀。

    “……對不起,我明明說過不會讓你遇到危險……”

    “爲什麽?是我主動說要做的啊。而且一點也不危險嘛。真的。一定要說的話反而是現在比較危險吧。只有女人和孩子呆在野外。”

    “唔,是、是啊。沒事的,萬一有什麽意外也會有辦法的。”

    被秀麗牢牢抓住手臂的利英歎了口氣,不過很難得地是他卻沒有抱怨什麽——或者該說,他只是帶著某種微妙的迷惑看著被抓住的手腕。

    “呐,秀麗姐姐。你教教我的名字啦。”

    “名字?”

    “就是是什麽漢字啊。”

    秀麗笑著點點頭。

    “好啊,可以的。你母親對你的名字是怎麽說的?”

    “恩。她說是紅色的傳說中的鳥。”

    “紅色的傳說中的鳥啊……難道是這樣嗎?”

    朱鸾。

    看到秀麗用樹枝寫在地面上的文字,朱鸾(注:在知道自己名字的漢字寫法之前,朱鸾都是只憑發音在稱呼自己和小夥伴的。所以爲了表示出其中的區別,一直都按照發音寫做“珠蘭”和“利英”,原文中是用假名表示以示和璃櫻的區別)的眼睛閃閃發亮。

    “這個就是只屬于我的名字嗎?……好象很難的樣子呢。特別是鸾……這是什麽?”

    “很厲害的名字哦。這可不是隨便起出來的。你的母親一定是很努力地想過了才爲你取的這個名字。”

    “你說的對。”

    朱鸾將身體蜷縮成一團,無聲地把臉孔埋進了秀麗的膝蓋。秀麗溫柔地撫摸著想起了留在城裏的母親的朱鸾。

    “那麽利英呢?”

    “……琉璃之櫻……”

    聽到這個答案,秀麗有些吃驚。他知道得好清楚。而且是琉璃這麽難的詞彙。

    “那麽就是璃櫻了?”

    “璃櫻知道自己的漢字哦。他還教過我呢。”

    秀麗再次感到了吃驚。……他的父母比起農活來更重視讓他學習學問嗎?

    (不過仔細看看的話,他的舉止相當得體,說話時也沒有口音。)

    就算是在石榮村,他家也許是相當富裕的家庭吧。

    秀麗凝視著近在咫尺的璃櫻的眼睛。

    好象會融入夜色一樣的美麗的漆黑眼眸。……沒錯,他是非常美麗的少年。

    而且秀麗,總覺得在哪裏見到過同樣色彩的眼眸。

    “……不過那不是我的名字。”

    璃櫻輕輕地嘀咕了一句。

    突然璃櫻帶著嚴厲的眼神轉頭看去。不是對著石榮村,而是對著虎林城的方向。

    “……有什麽……來了。”

    豎起了耳朵的秀麗也聽到了輕微的馬蹄聲。正在以驚人的速度疾馳過來。

    現在,沒有任何人可以保護他們。

    秀麗全身都冒出了冷汗。與此同時,她的身體先于腦子有了行動。

    “快點進帳篷!”

    一面確認著燕青布下的陷阱的位置,她一面把兩個孩子丟進了帳篷。在晚上分開逃到沒有火光的地方很危險。這次就先信任一下燕青的陷阱吧——但是,在確認了那個單騎趕來的人物之後——秀麗幾乎要仰天長嘯。他爲什麽會在這種地方!

    “龍蓮?”

    而且還是很普通的打扮。

    滿面汗水地趕來的龍蓮,看到秀麗後拉動了缰繩,從馬背上跳了下來。

    “啊!等一下!那邊有好多陷阱——”

    龍蓮什麽也沒有說,靈巧地避開了陷阱所在的地方,來多了秀麗身邊。

    他喘著粗氣,用手背擦拭著瀑布一樣的汗水。

    和平時的龍蓮的感覺完全不一樣。秀麗趕緊抓住了搖搖晃晃的龍蓮的雙臂。

    “等一下,你這到底是怎麽了?”

    “秀麗……”

    龍蓮就這樣好象在尋找支撐一樣地倒在了秀麗懷中。

    “影月呢……?”

    “被抓到了榮山。不過,明天——明天我就會去接他。”

    龍蓮短促地喘息了一下。帶著好象要哭泣的表情靠在了秀麗肩膀上。

    “我……把影月……”

    “咦?”

    “影月……”

    龍蓮沒有繼續再說什麽。只是咬緊了嘴唇。拼命忍耐著快要哭出來的沖動。

    “缥璃櫻大人。”

    完成了新年問候的劉輝,單刀直入地向缥家宗主做出了邀請。

    “可以和你一起喝杯茶嗎?”

    缥璃櫻輕輕地睜大了好象黑曜石一樣的眼睛,搖曳著銀色的頭發,緩緩微笑了出來。

    “……你和先王以及你的皇兄們都不一樣啊。——陛下,能夠讓我看一下你手中的‘莫邪'嗎?”

    曾經由缥家鍛造出來,並且獻給了王家的雙劍之一。

    劉輝毫不猶豫地把“莫邪”遞了過去。接過它的璃櫻微微皺起了眉頭。

    “……它鳴叫得好厲害啊。……這可真讓人吃驚……我知識微微動了一下棋子……難道有什麽沒有查到的事情嗎……”

    “璃櫻大人。”

    劉輝進入了正題。

    “你和‘邪仙教'有什麽關系?”

    璃櫻凝視著不斷鳴叫的“莫邪”,輕輕地——好象覺得很麻煩一樣地歎了口氣。

    “……陛下,看在你真的未發一兵的氣度上,我告訴你一件事。缥家代代是女性家族。能夠繼承,保護異能之血的只有女性。上一代的父親和我只是少數的例外。”

    劉輝耐心地聽著他的話。

    “……你涉入其中的理由是什麽?”

    “姐姐一直都特別想讓我成爲宗主。話雖如此,原本應該成爲宗主的姐姐的權限到現在也非常之大。”

    他撩起頭發,優美地翻動衣袖,將“莫邪”還給了劉輝。

    “而且我因爲怕麻煩,所以不管姐姐要幹什麽,通常都會選擇置之不理。只有在很偶然的時候我們的利益才會一致。不過基本上來說我很懶惰,只會因爲和一族有關的事情,以及自己的興趣而行動。可是姐姐就不太一樣了。從以前就是。”

    “你想說你並沒有參與嗎?”

    “在茶州確實有我想要得到的東西。不過我只是微微挪動了旗子,然後靜觀其變而已。我不是那種幹勁十足到會把不必要的東西都特意引到虎林郡的性格。……我只是被姐姐橫插了一手。”

    “想要得到的東西?”

    “對。因爲關系到一族的存續,所以如果得到了的話會很有用。”

    璃櫻在那之後就再也沒說什麽。

    “……那麽,你和紅秀麗接觸又是爲了什麽?”

    璃櫻浮現出了豔麗的笑容,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調轉了身體。

    “璃櫻大人,果然還是無法和你一同品茶嗎?”

    璃櫻在銀發搖曳之下轉過頭來,深切地凝視著劉輝。

    “……你真的和先王以及你的王兄們都不一樣啊。你應該也知道缥家過去做過什麽,或者說是試圖做過什麽。即使如此,你也要邀請我一起用茶嗎?”

    “那個,我沒有想得太深。……如果不行就算了。”

    “……那麽,等我高興的時候吧。”

    璃櫻第一次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就此消失了蹤影。

    影月的意識緩緩地沈沒了下去。

    好象是雙手雙腳都被套上了枷鎖的陽月,狠狠地瞪著那好象螢火一樣大小的光團。

    ——沒有時間了。

    無論是肉體還是精神,都早已經超越了極限。

    即使如此,影月鋼鐵一樣的心靈也絕對不會屈服。

    (讓我出去……)

    影月殘余的生命正在一刻接一刻地流逝。原本還有手掌大小的光亮已經越來越小。

    那之後,他也曾不止一次作爲“影月”而醒來。

    (你倒是叫我啊!)

    影月正在死亡。

    這次他真正要踏上絕對無法再歸還的道路了。

    陽月的眼眸中籠罩上了激烈的怒火。

    在最後的最後,你就要這樣死去嗎?

    因爲什麽人的連累,而被折磨到身心都滿是創傷,在身邊一個知心的人都沒有的情況下逝去。這就是你最後的結局嗎?

    在短短的十四年的人生中,你到底都做了什麽。

    明明有得是不成體統的家夥,爲什麽每次都是你抽到這種下下簽?

    (叫我啊!)

    陽月也並非萬能。並不是萬能。

    他無法做到讓什麽人永遠地活下去。

    (叫我啊。我會把所有一切都爲你打碎的。)

    交換的契約。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影月能夠呼喚陽月。

    只要你叫了我,不管是什麽釘子還是鎖鏈,我都可以爲你解開。

    可是,影月的微弱的意識,卻在向陽月訴說著已經是第十幾次的同樣的語言。

    「……謝謝你……可是,不行哦,陽月……我不能呼叫你……我們已經約定了吧?」

    在十年前交換的約定。在離開西華村的時候和堂主交換的約定。

    不管多麽難受,不管多麽痛苦。

    「一旦用盡了這個生命的碎片,我就按照約定把這個身體交給你……」

    所以,請讓我在這個生命終結前的最後的最後,都維持著“影月”的狀態。

    ——而對陽月來說,這份心願正是比任何東西都更有束縛力的冰之鎖鏈。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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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6:45:2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光與影

「……是你和影月,給了我生命。」

    清醒過來的木頭人睜開眼,凝視著倚著牆的自己,微微地笑了。

    ——要是沒救他該多好。

    要是沒有在那抹仿佛在嘲笑著自己似的如鈎新月下,和影月締結那契約該多好。

    「謝謝你啊——……陽月。」

    這世上我最討厭的,就是人類。從前如此,現在仍是如此,沒有絲毫的改變。仍是那樣的愚昧醜陋而又自私自利。

    難以忘卻的記憶。令人眩暈的憎惡。

    人類都做了些什麽?——曾經發誓,無論度過多少時光,也絕不會原諒他們的所作所爲。

    然而,才只過了寥寥數年——和以往度過的年月相比,那只能算是“一刹那”而已。

    ……要是沒救他該多好。

    要是沒有一時心血來潮就好了。

    「呐,別哭啊……陽月。」

    可恨啊。他打從心底如此想道。

    他恨這個讓自己意識到這一感情的男人,還有那個孩子。

    「我會爲了你和影月而活下去的。我生命的最後一絲燭火都將爲了你和影月而燃燒。無論何時、無論在哪裏,我都會想著你的。陽月……我是愛你的。所以,別哭了。」

    誰哭了!?我都氣成這樣了,你還說那種傻話!!

    竟然在這比“一瞬”還短暫的時空裏,做出這種傻事來。

    「千萬別忘了。就算我和影月都不在了,我們仍是想著你的。因爲我和影月是愛著你的,直到世界的終結。」

    要是沒有遇到你就好了——華真仿佛看穿了陽月心裏的想法,微笑著說道:「陽月……我心愛的另一個孩子。我真慶幸那天是我撿到了你們。」

    要是這一切都沒有發生——要是可以回到那個新月如鈎的夜晚……

    就不會體味到了。

    體味不到那個微笑,體味不到那一聲聲“我愛你”,也體味不到那失去一切的曰子。

    ※※※※※

    “……就來了!再撒上鹽就好了。”

    香鈴像往常一樣翻炒著鍋裏的菜。

    從臨時趕著搭起的簡陋的廚房裏,飄出了美食特有的誘人香氣。

    “哦——……到底是女孩子啊!托你的福讓我們吃上了好東西了。上頭的那些家夥不知道從哪兒搞來那些好吃的東西,卻要我們下面人自己搞定自己的夥食!”

    那男人一邊用武器指著香鈴,一邊唠唠叨叨地發著牢騷。香鈴只有在做飯的時候才能從牢裏出來。從她被監禁的第一天起,她就被端上來的只能用恐怖來形容的“飯菜”和放在牢房角落裏已經腐壞了的水瓶裏的水給驚呆了。然後她就抱著試試看的想法,發揮她在後宮時代所學到的講話技巧,提出了幫看守料理夥食的建議。

    當時,那些男人們楞了一下,隨後就怒吼著“說什麽傻話”走掉了。但最終還是派人來接她了。果然,看守們還是爲了改善這惡劣的夥食而讓步了。再怎麽說也不能總是吃半生的東西吧。

    看來,還是香鈴那副怎麽看都弱不禁風無力抵抗的外表奏了效。

    面對總是順從地埋頭做飯,完了就乖乖回去牢房的少女,漸漸地,看守們放松起來,終于再次讓步同意讓她每天去換水瓶裏的水了。

    香鈴很機警地盡量不開口,默默地觀察著看守們的聚集處。

    碟子和筷子的數量也比想象中的少,哪怕把那些所謂的“上頭”全部給加上,恐怕也不過三十人左右——而那些負責監視的下級看守也並不相信什麽教祖,由他們的言談來推測,他們似乎是被“上頭那些家夥”的“花言巧語”給騙來的。問他們後還了解到,這些人都是惹是生非在村子或鎮上呆不下去而被收留的。

    “……真是的!我可是聽他們說輕輕松松就能騙光村民的錢卷了就走才來的啊!”

    “真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麽鬼。剛開始的確是陸陸續續有村民來這裏,害我還有過美好的設想呢!”

    “你也是吧?現在也不知道村民都跑到哪裏去了,誰都不來了。牢房裏每天都要死人,這麽冷的天還要我每天一個人老早出去扔屍體,真是煩死人了。索性直接都殺了算了,那多省事啊!?”

    “每天都這樣,我都膩了!”

    下面人的不滿情緒已經積聚了不少了,而且還呈急速增長趨勢。但“上頭”似乎並沒有采取什麽特別的措施來約束他們,持放任態度。

    被關回牢裏,香鈴就忙于看護病人。

    說是看護,可香鈴手邊藥物什麽的一樣都沒有。她只能拼命地回憶認識影月後偷偷學的一些藥草方面的知識,用廚房裏能有的材料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力所能及的事。

    就算如此,她還是堅持給病人喂粥喂水,擦拭身體,拼命地做著。

    漸漸的,沈默寡言的村民也開始向香鈴敞開了心扉。

    偶爾也會和香鈴訴說自己的遭遇。

    “……我們……都被那幫家夥給騙了啊……”

    他們宣稱“不會發病”,村民們才變賣家裏值錢的東西付錢給他們。而如今卻陸續有人出現了和蔓延到村子裏的怪病相同的症狀!然而,因發病才發覺自己被騙,並向他們表示抗議的村民們,卻被已陷入“邪仙教”無法自拔的人們投入牢房關了起來。

    香鈴一邊把自己做好的飯菜盛進碗裏,一邊拼命鼓勵著村民們:“不會有事的!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所以,一定要好好吃飯才行啊。還有,爲了保證一有機會就能立刻動身,還請大家盡可能地活動身體啊。”

    看守的男人們每天早晨來搬運屍體,而香鈴則每天擦拭著淚水目送他們離去。

    塵封的記憶不由自主地再次複蘇。

    “……讓我來給予你所期望的一切吧。”

    要不是那雙隨著這一話語而伸出的溫柔的雙,香鈴大概已經獨自藝人走上黃泉裏了吧。

    (鴛洵大人。)

    香鈴並不是什麽大小姐。她只是個誰都不認識,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窮孩子,本該一早就在那場王位爭奪戰中餓死街頭的。要不是她倒在茶鴛洵宅邸的大門前,就不會有現在的香鈴。

    有了那些不斷向她伸出溫暖臂膀的人們,才有了現在的香鈴。

    (不能哭。還差一點……再堅持一會兒就好。)

    就像那時一樣,絲毫不感到絕望。堅定地相信,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她也曾找到幾個洞穴,但就算是像香鈴這般瘦小的女孩子都穿不過去。而且,就算是鑽過去了,也不知道它是通向哪裏。但她還是四處留心觀察著。

    這一天,她又像往常一樣,和常年在這座榮山中采石的一個四五十歲的大叔開始交談。

    現在還不清楚影月究竟在哪兒呢。

    “大叔,那麽今天就從這邊的四叉路口前有些什麽開始講起好麽?”

    “……我明白了。”

    漸漸地,爲了救他們而拼命努力的香鈴的身影,點燃了村民們眼中希望的燈火。

    終于,在一個夜晚,迸射出了光芒。

    “啊,就是這兒啊——。還好沒花什麽工夫就找到了。你好——請問這裏有叫香鈴的人嗎?”

    就算已經疲勞到了極點,但卻總是緊繃著大腦中那根弦的香鈴立刻反應了過來。

    是個陌生女孩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就在離自己很近的地方。

    但是,牢門外卻一個人也沒有。

    “啊,在上面啦,上面。”

    香鈴沿著牆壁向上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氣。……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誰也沒有注意到——在接近屋頂的背陰處,有個橫向的小洞,一個少女從那兒探進頭來向裏張望。

    “我是來替秀麗姐姐傳話的!”

    光是聽到那個名字,香鈴就激動得直想哭。

    ※※※※※

    ——影月不懂什麽不可思議的法術。

    但他,從想要捉陽月的人在自己的四周所畫下的圖紋,以及“千夜”希望影月能盡快消失這兩點來看,很容易就能推斷出:“陽月”在這個圖紋中現身的那一瞬間,就很有可能會被“捉”。

    (絕不能讓陽月在這裏現身……)

    但在他體內回應他的聲音,卻漸漸地大了起來。

    聽到他爲自己而憤怒,那個聲音顯得有一絲高興。

    (如果你在這裏出現的話,你……會被他捉住的……)

    如果是他自己的生命,影月可以愛怎麽做就怎麽做。但卻絕不能因爲自己而置陽月于危險之中。

    要是沒有陽月,就沒有今天的影月。

    他就會在一無所有的,連與愛人一起生活的幸福滋味都沒能體味的情況下死去。

    你難道不知道最初是誰第一個向我伸出了手嗎?

    (都是托你的福啊,陽月……)

    我本已陽壽耗盡,是你,給了我生命。

    從四歲那年起,之後的十年,我所有的幸福,都是陽月你給予的。

    沒有任何的失去,而只享受著獲得的十年。

    因爲總是失去所愛之人,你說我“真是運氣壞到家了”。

    (能愛上某個人,能被某個人所愛。對我來說,這已經是奇迹般的幸福了……)

    之前活著的四年,是不被任何人需要的四年。

    因爲實在是一無所有,所以就連死亡,我都未曾奢望過。對我來說,在生與死的天秤上,生或死這兩者中究竟哪個比較幸福之類的問題,都是毫無意義的。因爲,我連什麽是“就算活著也沒有任何好處”的那種讓人感到絕望的“好處”是什麽,都不知道。

    但我卻依稀地記得,在臨死前,自己是那麽強烈地渴望著想要活下去。那是爲了什麽呢?你一定從很久以前起就覺得很不可思議吧。

    那個理由。我覺得我現在似乎終于明白了。

    (我……一定是……期盼著能牽起某個人的手吧。)

    不知手牽手的溫暖爲何物。也不知道只要伸出手,就會有只回應的手。

    臨死前最後看到的,是那輪仿佛嘲笑著自己般的新月,以及,咕咕啼叫著的貓頭鷹。知道最後都是孤身一人。

    連自己爲何哭泣都不自知,當頭一次,堂主大人握住自己仿佛期盼著些什麽似的伸出的手時,才終于意識到,自己所期盼的到底是什麽。

    (那時我在想……我還想活下去!)

    我還想再感受一次那份溫暖。只要再一次就好——不只是堂主大人。

    還有那時,回握住我伸出之手的另一個人。

    (陽月……)

    「你想活下去嗎?」

    第一次有人回應我的“話語”。

    本不該擁有的十年歲月。

    本不該知曉的種種幸福。

    是你,給了我奇迹般的十年。

    (我……真的過得非常幸福。)

    哪怕數度經曆了生離死別,多次體味了那悲痛的心情,哪怕是死,我也決不會有“要是沒有遇到這些我愛的人就好了”這種念頭。

    不懂得愛與被愛的孩子。一無所有孤身一人的孩子。

    是啊——自己沒有失去任何東西。就連那份深入骨髓的痛苦,也是以前的影月不曾擁有過的。從這雙手掌中,不會有任何東西落下。

    所有的一切,都還在影月的心中。所有的一切,都會在最後收藏在心中一起帶走。

    (我什麽都沒有失去……陽月……我,對你……)

    影月咽下了已經說到嘴邊的半句話。

    ……這句話,一定要留到最後……

    陽月的聲音,遠遠地傳入耳。……不行的……不能呼喚你……。

    (沒關系……我,還活著……還沒有消失掉……)

    多虧了耳邊的聲音,影月才恍惚地睜開了眼。

    ……我好象……還沒有失去意識。

    (好危險……怎麽覺得自己好象是在考慮些相是遺言似的東西……)

    頭好暈。……果然還是失血過多了啊。仔細想想,因爲自己不會死就沒有給他飯吃。你們也節儉過頭了吧?混蛋!一旦意識到這個問題,肚子就傳來了強烈的饑餓感。

    (有時候我還真想搞清楚,這個身體到底是死的還是活的啊……)

    感覺到肚子餓實在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早知道還是別注意到的好。影月忍不住想道。

    他甩了甩頭。一直到最後都要堅持做“影月”。還要從這裏逃出去,救出被抓走的村民,開出能治病的藥,鼓勵病人,取回堂主大人的身體,狠狠地對那個男人還以顔色……。

    影月仔細地考慮著並陷入了沈默。

    (……總,總覺得我要做而且能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啊……)

    突然,腦海裏出現了香鈴那臉色蒼白,嗚嗚啜泣的身影。

    (啊——……多麽希望最後能讓我見到香鈴的笑臉啊……)

    就算是在夢裏也好,能笑一個給我看看嗎?影月邊想著,邊嘿嘿地傻笑了一下。

    結果卻人而惹的香鈴更是哭得厲害了起來。臉色已經像蠟燭似的煞白。……我果然不行啊。

    (……我還真是總讓自己喜歡的女孩子遇到些不好的事情……)

    真讓人喪氣。

    就在這一瞬間,他感覺到臉頰上一陣微風飄過。

    有個小小的身體好象要覆蓋住他一樣抱住了跪在那裏的影月的頭顱。滾燙的淚水滴上自己的臉頰,又落到了地上。嗚咽和溫暖的吐息落在影月的額頭,吹動了他的劉海。

    骨節才剛開始變得清晰的小手,顫抖著撫摩起影月的臉頰。

    “……真……真是……影……影月……!”

    聽到那仿佛是從喉嚨中擠出的悲痛的聲音,影月的頭腦複蘇了過來。

    難道真的是本人——。

    “……香鈴……!?”

    當自己真的找到他的時候,香鈴只覺得,自己還能堅持著沒有昏倒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聽取了秀麗經由少女傳達給自己的指示,香鈴最終心一橫下了豁出去一搏的決定。她決心要在天亮前找到影月的所在之處。她向來巡查的看守提出一天一換的水已經,沒有了,希望他們能讓她去打點水回來。之後再假裝迷路的樣子,按照牢房裏的村民們告訴她的路,一邊避開看守一邊向前走著。

    她在險些被人發現的時候,匆忙中只好沖進這裏躲藏,沒想到影月竟會在這裏。但是——直接打在雙手上的木釘。因爲血液而變成黑色的衣服。從嘴角到下颌的幾絲殘留的血迹。

    她多想能流下淚來。可她顫抖著嘴唇,卻發不出聲來。她只能拼命地搖著頭。

    還以爲他已經死了。

    以爲他已經死了。自己沒能趕得及。可他竟然——竟然就在離自己這麽近的地方。

    就在這時,影月慢慢地動了動腦袋,向香鈴露出了笑容。

    仍是真真正正的“影月”。

    夠了!道理啊什麽的都一邊去,香鈴掙脫了理性的控制。

    她沖到影月身邊,抱起他那低垂著的頭,哭泣了起來。

    手,撫摸上他的臉頰。而當她確認了那份溫暖時,眼淚就是一個勁兒地往下落。

    (別這樣。)

    活生生的。明明人還是活著的。

    究竟是誰幹的!?是誰竟能幹出這種事!這麽——過分的事!

    “……香鈴……!?”

    影月的聲音傳入香鈴的耳朵。這是她久違了的,一直想聽到的聲音。——但是。

    “爲什麽,你會在這兒……!?”

    這句話把香鈴拉回了現實。她感覺自己頭上有青筋暴出。……竟然問她爲什麽?

    “爲——爲什麽你會這麽問!?”

    香鈴一邊撲簌撲簌地掉著眼淚,一邊近距離地瞪著影月。

    “你這又算什麽?竟然,竟然傻傻地被人給抓到這裏!”

    “咦,啊!對,對不起。啊,我不是要說這個……”

    “我可不是追著你來的哦!我是來揍你——對你發火的……但是……”

    香鈴用手指沿著影月嘴角殘留下的幹涸了的血迹撫摸著。

    她含著滿腔的熱淚,緊緊地摟住影月的脖子不放手。看到他這副樣子,後有誰能下得了手打他呢。

    “你……你這個人,都到了這個地步了,都不讓我做我想做的事……!”

    “……香鈴……”

    香鈴拼命地從腦海裏回憶出一定要對影月說的話。

    “再過不久……”

    香鈴顫抖著在影月的耳邊,小聲地把明天將會發生的事都告訴了他。

    聽完她的話,影月抿緊了雙唇。

    “……我明白了。那麽,還請你先快回去吧。”

    “我來幫你。”

    香鈴望向深深地紮在影月手掌上的木釘。她用自己完全使不上勁兒的手拼命地去拔,那木釘卻一動也不動。

    影月急促地吸了口氣。

    “好了,請你快回去吧。我沒事的。”

    “你哪裏沒事了!?一定要……一定要想辦法把這個給……”

    “快回去!香鈴!”

    聽到影月那嚴厲的聲音,香鈴擡起眼,望到的是影月那仿佛會穿透自己似的目光。

    ——那是絕不讓步的眼神。

    對于真正重要的事,爲了真正重視的人,他是決不會妥協,決不會讓步的。

    “你現在就回去。要是明天還沒到,就被他們發現了怎麽辦!?秀麗小姐他們想要拯救村民們的行動就付之東流了。不是嗎!?”

    香鈴的心在顫抖。……爲什麽這個人他……

    爲什麽,他明明比任何人都溫柔體貼,但惟獨對他自己卻能如此的殘忍。

    他說的那些我當然明白。但又怎麽做得到!?

    “不要!”

    把傷痕累累的你就這麽丟在這兒。我又能去哪裏。

    把即將迎來終結的“影月”給丟在這兒,我又不能去哪裏!?

    香鈴死死地抱住影月的頭。

    曾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哪怕一個喘息的時間都是那麽的可怕。

    (我明明都找到你了。)

    追趕著,追趕著,終于……找到了你。

    我已經再也不要這樣了!

    “直到最後,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這悲鳴似的言語和情感,使得影月的眼神動搖了。

    他用力地閉上雙眼。咬緊牙關。

    吼道。

    “……回去!”

    香鈴聽他憤怒的吼聲,知道他是真生氣了,小小的肩頭也因此而顫抖了起來。但她卻仍然沒有松開手。

    “……不,我不要……!”

    “你得回去。你答應了牢裏的村民要救他們的不是嗎?難道你所選擇的,是在秀麗小姐他們沒有順利和他們交替之前就和我這麽呆在這兒嗎?就算你在這裏留到最後,也沒有任何意義。搞不好你和大家,……還有我,都會死在這裏。而若是能等到明天,也許一切都能順利解決。說不定……說不定我還能活下去,而你卻選擇送死。我不喜歡這樣的人。”

    最後的一句話,就像是把尖刀,直插進香鈴的胸口。

    爲了拯救他人而拖著不斷衰竭的生命飛奔到虎林郡的人。

    比任何人都更重視“活著”的人。自己卻在這樣一個人的面前——。

    影月的聲音溫柔起來。

    “……在這裏負責墊後,是我和秀麗小姐的責任。我們是不能逃跑的。我把我的後背交付給你了。把我重要的東西交由你替我守護。”

    淚水,從香鈴那大大的黑瞳裏無聲地落下。

    ——重要的東西,托付給重要的人。

    “……不管在哪裏,你都……是個過分的人。”

    “明天,我會靠自己想辦法出去。請你不要來救我。和大家一起避難……”

    “你不要太自鳴得意。我已經不想再聽你說教了。”

    “哎呀呀……”

    “……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只要香鈴一眨眼,就會有幾滴淚水啪嗒啪嗒地落下,打濕了影月的衣服。

    “你答應我……絕對不會有事……還有……絕對不會消失不見……”

    影月垂下眼簾。他那所剩無幾,逐曰削減的,碎片似的生命。

    流逝的沙之命。陽月的聲音。所剩的時間……

    “你……答應我……!”

    影月在心裏歎了一口氣。

    無論何時,自己總是會害香鈴流淚。

    而後,影月從嘴裏吐出了那句話。

    “……我答應你。”

    影月是微笑著的。

    仿佛是被他那個微笑所吸引,香鈴也湊近了自己的臉。

    “我答應你就是。不要再哭了……”

    兩人交換了一個歎息似的親吻。

    “……好了,去吧。”

    影月說出了分別的話語。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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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6:46:3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月眠白夜

那一天的早上,和往常一樣,搬運屍體的男人來到了牢房。

    今天一大早還是能聽到令人厭煩的低低的呻吟聲從各個方向傳來。

    數著橫躺在那些人中間一動不動的屍體的數量,那個男人厭煩地歎了口氣。

    “……今天不少嘛。我去找個大一點的貨車來吧。”

    香鈴深深地鞠了一躬。

    “麻煩你了……”

    “今天也要給我們做好吃的哦。”

    于是,早上的貨車就悄悄地在山內山外不停地運送著。

    當不再有貨車過來時,就到了准備早飯的時候,這時,另外一個男人來接香鈴了。

    “喂,到了做飯的時間了。出來。……真是的,那家夥跑哪裏偷懶去了。”

    男人一邊嘟嘟囔囔地抱怨著同伴的懶惰,一邊打開了牢門。在昏暗肮髒的牢房裏,確認那些衣衫褴褛的村民是否跟往常一樣呻吟著橫七豎八地躺在那裏。

    接著,和往常一樣,爲了做早飯,香鈴也乖乖地從牢房裏走了出來。

    ※※※※※

    “喂——大小姐。時間到了哦。我來接你了——。快起床——”

    “秀麗姐姐——快起床了——我可都已經收拾好了哦!”

    “嗚—……再讓我睡會兒……”

    被人輕輕地拍了拍臉頰,秀麗逃似地翻滾過去。——但下一秒她就一躍而起。

    “——不會吧!燕青!?什麽什麽什麽現在是什麽時候!?是早上!?中午!?還是晚上!?”

    燕青捧腹大笑。

    “早上。哈哈——不愧是大小姐。在決戰之日還能睡得那麽好,真是不簡單啊,是個大人物。我他一崇拜你了。”

    “討厭!!”

    秀麗環視一下四周。本來用來睡覺的帳篷已經被收起來了。

    “龍蓮呢!?”

    “我剛進來時龍蓮剛好出去。他說他先走一步。啊——,真沒想到他會來啊。幸虧這樣,我才能做小姐的護衛,讓我行動自如。……對了,璃櫻呢?”

    “……唉?”

    秀麗眨了眨眼睛。……只有靜蘭去了香鈴那,璃櫻和龍蓮應該是一起待在秀麗身邊的。可是現在卻連個人影都看不見——。

    “不是吧!?哎,他到底去哪了——”

    不過,只有靜蘭並不吃驚。

    “啊——我知道了,難道是因爲璃櫻說的要做的事已經做完了——”

    “唉?”

    “璃櫻不是石榮村的人。疾病爆發以後,他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村裏。他頭腦很好,雖然總是會偷懶,但還算能幫忙照顧病人,所以就跟他在一起了。大家都很混亂,好象也有大人把他當成是這個村的人。他說過到了時間就會走。也許現在就是他所說的那個時候了吧。”

    燕青和秀麗慢慢地瞪大了眼睛。

    ※※※※※

    秀麗和燕青坐在馬上搖晃著走出了石榮村的村口,往榮山走去。

    朱鸾就跟回到村裏的人們和醫師待在一起。

    第一眼看到的石榮村,與其說是個村子,不如說大到了像一個鎮子的地步。……秀麗每次經過的時候,都會感到一陣揪心。

    ——荒涼的村落。很多人都因爲生病而死了。

    可是,本應該有能幫助他們的人存在的。要是沒有“邪仙教”散播那些奇怪的流言,事到如今,一定會有到虎林城去接受治療,並恢複健康的人存在的。

    每天早上就跟扔東西一樣地扔掉屍體。

    只不過是爲了把秀麗和影月叫來,那些人就——(開什麽玩笑!?)

    真是讓人火大。

    不管是誰,都絕對不能原諒。

    ——今天就要全部結束給你看。

    “……恩?那是什麽啊?”

    聽到燕青的聲音,秀麗回過神來。映入眼簾的是空蕩蕩的坑道的入口處。在那周圍,倒著幾個身穿白衣的男人。

    “……燕青,你做了什麽?”

    “不可能是我做的吧。我今天爲了慎重起見特地打扮成文官的樣子,把棍子都收起來了。”

    燕青翻身下馬,簡單查看了一下那些男人身上的打鬥痕迹——揉起了額頭。

    “……啊。這個嘛,估計是龍蓮少爺的笛子造成的……”

    “啊!?你的意思是說他堂堂正正地正面攻擊了他們!?”

    “不管何時何地都是堂堂正正的——要說還真像是他的做法。不是很好嗎。龍蓮是絕對不會妨礙我們的。還替我們省了不少事。那麽、我們走吧,小姐。”

    對著回頭說話的燕青,秀麗決然地點了點頭。

    ※※※※※

    ——不久之前,還在擔任丙太守的郡武官的朱溫,在瘟疫爆發之前正處于頭疼不已的階段。

    (都是因爲那人說了一切都會進展順利我才來的啊。)

    郡武官的俸祿扔到賭場的話也就能打個水漂。在最近的一次賭局裏,他本來打算嘗試一下一博千金的滋味,也很有信心能贏,只不過,運氣稍微差了點,結果落了個欠債累累。在這時,因爲爆發了奇怪的疾病,他被派去了石榮村。

    因此,在這裏就被那些人吵著要他還錢。

    原本朱溫就認爲女州牧簡直是個笑話。堂堂一個大男人要在女人手下工作真是太沒面子了。女人只要聽男人的話做事就可以了。朱溫最討厭的就是那種只有嘴巴厲害,好象小狗一樣叫個不停,明明軟弱無力還敢頂撞自己的自大女人。實際上,朱溫到現在還真心相信會爆發這場怪病,就是因爲女人做了州牧。

    那些宣稱能輕松賺錢的家夥們也只是在剛開始的時候表現得很大方而已。我明明已經認真做好了自己的工作,得到的回報卻是每天難以下咽的飯菜。

    (切,我可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作爲跑路時的路費,就讓我順走一些那個所謂的教祖收斂的寶物吧。

    朱溫知道那個“教祖”對某個地方的重視,甚至還要勝過放置村民們供品的地方。

    到了最後一個四叉路口——如果往中間走,就到了坑道裏最到的采掘場。往右走的話,是那個雙手被直接釘在柱子上的怪小孩的監禁場所。然後是最後一條路——左邊的窄小的道路。就是這裏。

    平時,在這條路旁一定會有某個“教祖”親信的男人不動聲色地站著,今天卻一個人都沒有。朱溫什麽都沒想就往這條又細又長的道路走去。

    正如他所想的一樣,在這條本該沒人行走的道路的盡頭,搖曳著燭火。

    朱溫舔了舔嘴唇,往裏面的洞穴走去。突然,他驚叫了起來。

    “……那、那家夥怎麽回事!?”

    只見那裏躺著一個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少年。

    ※※※※※

    “女州牧會來?”

    “千夜”向從缥家那裏跟過來的幾個男人確認了這件事。

    “東西都布置好了吧?”

    “是的。在正中央已經布下了肉眼看不見的圓形陣法。”

    “好。我只要把那個女人引誘到那裏就算完事了是吧。那就是說真的已經沒有問題了對吧?我覺得應該是時候讓我回到原來的身體裏去了。”

    在面對著采掘場的最後的四叉路口,“千夜”恨恨地看著安置自己本體的左邊的那條路。

    “這具身體是爲了對付杜影月才拿來用的。對付女人就沒必要了吧?”

    作爲出生在異能一族卻不會使用法術的“無能”的“千夜”,突然站住了,看著右邊——痛向囚禁杜影月的監禁場所的坑道。

    明明和自己年紀相仿,卻被“母親大人”認爲是必要的少年。

    不,其實真正需要的只是存在于“杜影月”體內的“陽月”。

    ……只要有那“陽月”在,就會被需要。

    “千夜”直直地盯著右邊的坑道,突然向身邊的男子問道,“……呐,能不能把我的意識轉移到杜影月的體內?”

    “……啊?”

    “反正這個‘杜影月'就快死了。等他死了以後就把我的意識轉移到他的體內。如果運用法術的話個現狀不會有很大的變化的,對吧?現在也只是把意識放到死去人的身體裏,然後再使用他活動起來。只要把’陽月'封印住也就不會有妨礙不是嗎?”

    (如果是那具身體的話。)

    ——只要進入那個身體,就不再是“無能”。就會成爲被需要的存在。

    “與其只把有反抗能力的‘陽月'留在裏面,倒不如讓我成爲他的容器。這樣不是更容易控制他嗎?”

    這次一定要讓“母親大人”注意到我。只要實現了那個——“怎麽樣?那樣的話就算我把原來的身體扔掉也無妨了。呵,雖然我長得比較帥啦。”

    白衣男子緘口不語——仿佛陷入沈思似地垂下了睫毛。

    “……我知道了。讓我考慮一下吧。”

    “恩,拜托了。那我就暫時再用一下這個大叔的身體吧。要去等那個女人嗎?”

    “千夜”壓抑著內心的放松,腳步輕盈地往中間的路走去。

    ※※※※※

    影月的額頭上汗流如注。跟香鈴分別後,他一直費力地想要拔掉釘在手上的木釘,到現在已經不知過了多久了。

    (……不好……現在……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雖然自己放話說會想辦法解決,但是那個木釘完全沒有松動的迹象。

    到了最後的最後還是不得不被利用。無論如何也要在那些男人來之前把它拔出來。

    再次忍受著把木釘從手上拔出來時的劇痛——在這過程中稍微喘了口氣休息,肩膀就無力地垂了下來。

    人生果然不是都能心想事成的。

    (因爲……比起那些英雄傳說中的主人公來,我根本就是長著一張配角的臉吧……)

    即使是影月,偶爾也會有不負責任或是自暴自棄的時候。

    雖然也爲了想要成爲堂主大人那樣的人,每天拼命地努力,但說到底自己還只是在修行的階段而已。

    特別是像這樣自己一個人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就不由得會冒出真心話來。

    然後,影月不禁自言自語地低語著自己從來不會說出口的一些話。

    “……啊~~可惡——……有誰能來幫幫我啊——……”

    腦子又開始陷入朦胧狀態。在夢境和現實之間彷徨徘徊。

    ……過了不久,不知道是誰用溫柔的手像是在描繪影月的輪廓似的,輕輕地撫摸著他。

    看到眼前的存在後,影月以爲自己又進入了夢境。

    像貓一樣的眼睛。蓬松散落的卷曲的頭發。像貓科動物般的豔麗優雅。異常美麗的容顔。

    是最初被叫做“千夜”的男人。

    也是讓影月有生以來第一次氣到怒發沖冠的男人。

    不管是不是在做夢,影月認爲這或許是上天給他的最後一個機會。

    「……我啊,一直在想如果能見到你的話,要好好地教訓你一頓。朔洵。」

    那個人好象覺得不可思議似地慢慢地眨著他長長的睫毛。

    影月很生氣。真的很生氣。

    他那個人已經氣到了就算是在夢中也無所謂,如果不好對說一番就無法平息怒火的程度。

    不過說是大道理的話,更類似于遷怒,所以是夢反而更好。

    「……聽著,我並不打算對你那些自甘墮落放蕩不羁的生活多加幹涉。因爲這是你的人生。你喜歡怎麽過就怎麽過。」

    無論是金錢、家境、才能還是容貌都得天獨厚,從來不用爲一日三餐而發怒。也沒有家族之間的互相搶奪和殘殺。在他的面前橫亘著無數光明大道。是跟影月完全相反的令人豔羨的人生。

    「在舒適安逸的環境下長大,什麽都不缺。明明從來沒有拿著鋤頭下地耕過田,卻一臉什麽都了解的樣子,自私地把這些都認爲是無聊透頂的事,興致勃勃地把那些在地裏努力幹活,靠土地生存的人的生命當玩具一樣戲耍,玩膩了就扔掉。也完全沒有顧及到爲你擔心的弟弟和鴛洵他們,就這樣爲所欲爲。想玩弄就玩弄,從沒想過要負責任。不過這沒什麽。因爲那都是你自己選擇的人生。實際上,在我心裏已經認爲你真的是個無可救藥的男人了,可是,這並不是我生氣的原因。」

    眼前的男人默默地看著釘在那裏的影月。……還是覺得像在做夢。

    影月稍稍擡頭看了看,深深地吸了口氣。

    「……讓我生氣的是,你居然選擇了自殺。」

    擡著頭,剛好能對上這個很高的男人的視線。

    「你,真的明白自己扔掉的東西是什麽嗎?你知道你在途中毫不猶豫舍棄掉的生命,有人是多麽的需要嗎。堂主大人、在西華村死掉的人們,還有我——是多麽想要啊。」

    影月閉上了眼睛。想起了或短或長的——充滿了他所愛的人們生命的十年。

    這十年之中,就像是轉眼之間從指縫間流走的沙子一樣逝去的重要的人們。

    喪失的生命。死去的人們。自己是多麽強烈地希望,只要能挽回所愛的人們失去的生命的話,不管要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他也再所不惜。

    哭泣,叫喊,用頭撞牆——但是,到了無法挽救的生命的最後一刻還是只能哭泣。

    不知何時會死的自己,就連明天是否會到來都不知道。

    那些理所當然一樣認爲“明天”會到來的人,根本沒有意識到那是多大的幸福。

    (我就連給所愛的人一個“明日的承諾”都給不了。)

    那些誰都能簡單地從口中說出的幸福的話語,卻偏偏會從影月的掌心滑落。

    他的腦海裏浮現出了香鈴哭泣著抱著他的身影。

    香鈴是不會知道的。當知道她追過來時,自己是多麽地高興啊。

    有人需要自己,有人要救自己,有人希望他活下去,有人思念著他。

    ——如果沒有被釘在這裏,多想就那樣被帶走,帶到遙遠的地方去。

    無論是多麽強烈的希望所愛的人能得到幸福,但其實卻——(一起。)

    也不是沒想過要一起度過將來的無數個“明天”。

    (可是,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跟所愛的人一起度過的時間。實現承諾的時間。已經一點都不剩了。

    也知道已經到了不得不變回陽月的時候。

    馬上——“影月”就要變成一具空殼。

    已經做好了死的准備。本來就不應該存在的夢幻的十年。度過了過于幸福的日子。所以到最後,想要做得像自己一點,不要留下遺憾——可是,事實上卻……

    真正的內心是……

    「我……想活下去。想活下去……想活下去。無論何時都想著要再活久一點。即使是很少的時間也好,再活久一點——即使已經知道自己的生命所剩無幾的現在,如果可能的話,我也想要更久地更久地和他們在一起。跟陽月、香鈴、秀麗,跟大家在一起,從今以後也是——我——……」

    想活下去。想活下去。想跟所愛的人再多一點時間在一起。

    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影月的願望就只有一個。

    無論得到多少次生命,影月在臨死之前還是會如此祈求吧。

    祈求再活下去。

    不管活得多麽艱辛,也絕對不會主動去尋死。

    “明天”裏包含了所有珍貴的東西。

    可是,這個人卻……

    「這些都是我怎麽也得不到的東西,而你卻非常簡單地把‘未來'完全地舍棄了。你知道我有多麽的無奈,多麽的痛苦,甚至憤怒到眼前一片血紅嗎——而且,是多麽地想得到那被你舍棄的生命,和剩余的時間啊……」

    從以前,從四歲的時候開始,就一直沒改變過。

    在這個世界上,對于生命最貪婪的,無疑就是我自己。

    「所以,你讓我火冒三丈。還有一點。」

    看著用消沈的目光盯著自己的他。這個人,明白嗎?

    「……你知道,在那之後,秀麗是多麽地傷心、痛苦、哭泣嗎?你知道你讓她在心靈上負上了一輩子都無法愈合的創傷嗎?是的,秀麗她這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你的。每次想到是她把你殺了的時候,就會後悔、悲傷地一邊哭著一邊自責——就像現在這樣,以後也是,一直到死。那就是你的願望吧?所以你才想被秀麗殺死是嗎?你感到滿足嗎?可是,我不允許。在這個世界上,讓我很重要的朋友一生痛苦、哭泣的你是我最討厭的。」

    你以爲選擇這種只有自己滿足的死法就很帥氣嗎?簡直可笑到極點。

    這些誰都沒對他說過的話,只有影月毫不留情、一針見血地說了出來。那是因爲,只有影月比任何人都更直率地,不受任何迷惑地重視著生命和秀麗,所以只有他才能說的出這番話。

    「所以,讓我來教訓你。讓自己所愛的女人哭泣的男人是最差勁的哦。是,我的確也一直讓人哭,但是,要是我有時間的話我一定會努力的。雖然同樣是差勁的男人,但我還比你好一點,你是差中之差,差中之差!」

    可能是太氣憤了吧,明明是做夢卻有種透不過氣的暈眩感襲來。

    「真正能治愈秀麗心裏所受的傷的人只有你了。可是,那個時候那樣的你,是完全不行的。就算是要進入秀麗的夢裏,也請你在更成熟一點後再去。不只是考慮自己的事情,以後也一定要多考慮一下秀麗的事情……啊、我要是有時間的話,一定要跟你好好地喝杯茶,慢慢地教訓你……」

    頭腦再次地朦胧起來。

    原本以爲那雙光滑的手掌會再次輕撫上自己的面頰,結果對方卻好象誇獎一樣地撫著他的腦袋。感覺上就好象是很中意眼前不可思議的小動物,而對他進行愛撫一樣。

    「……那、那個……我說……我可不是松鼠或小家鼠啊。」

    這次,影月真的失去了意識。

    感覺到釘在雙手上的木釘被輕輕地拔出來。自己倒在了一個強壯的胸膛裏,被帶出了圓陣。那種好象新鮮空氣一口氣流進肺腑,或者是壓在身上大大石被搬開的感覺,讓影月不由得閉上了眼睛。劉海被長長的手指梳理了一下。

    “……我知道了。遲早有一天我會和你一起喝茶的。我真的很中意你。”

    磁性的聲音在影月耳邊微笑著低喃。

    這是影月所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在那之後他就失去了意識。

    ※※※※※

    “……月,影月!你醒醒啊,不要死!”

    因爲悲鳴一樣的聲音和身體受到搖動,影月茫然地睜開了眼睛。然後他傻傻地笑了出來。

    “……奇怪?龍蓮……你是怎麽了?爲什麽打扮成這麽正常的樣子?”

    “影月!”

    被他用盡全力地抱住,滿身瘡痍的影月只覺得眼睛都要冒出火花了。

    “哎呀,很疼的,龍蓮!請你放松一點力氣。”

    “對,對不起。”

    可是因爲劇痛的緣故,影月的腦袋反而清晰了起來。

    “……奇怪……這個難道是現實……?”

    影月轉動著嘎吱作痛的上半身,雖然還在被囚禁的洞穴之中,可是已經沒有被釘著釘子,而且也不在圓陣裏面了。他整個人正依靠著和圓陣有點距離的岩壁坐在那裏。

    “龍蓮,是你救了我嗎?”

    “……不,我到這裏的時候,你已經是維持著這個狀態靠著岩壁了。”

    “咦咦?”

    他自己應該不可能拔得下來。搜尋了一下朦胧的記憶後,總覺得好象猛到了擁有柔和卷發的青年,自己擅自在那裏一個人發火,並且很不符合自己平時性格地對他不斷說教。

    (……。……那、那個難道是現實?不對,不會吧……)

    被切斷的雙腳的經絡,雖然說不上完美,但是已經多少開始愈合,血液好象也開始循環。身體忠實地遵守了“至少要看起來好象是活著的人類”的約定。雖然不知道治療到了什麽程度,但這無疑是上天的安排。

    “——影月。”

    “啊?奇怪,你怎麽了?龍蓮。”

    龍蓮跪在影月的面前……臉孔居然扭曲成了一團。

    “……我……”

    “怎麽了?啊,雖然乍看起來是眼看就要死人的重傷,其實沒事的……”

    “我,我……以前,以前……酒……”

    影月一下子閉上了嘴巴。因爲他馬上就察覺到了龍蓮想說什麽。那是在被茶草洵囚禁,被幾十人的“殺刃賊”包圍,和香鈴一起被抓的時候。

    龍蓮讓影月喝下酒,放出了“陽月”。

    龍蓮低垂著頭,露出了快要哭泣出來的表情。

    “我……把你的生命……”

    “龍蓮。”

    影月抓住龍蓮緊緊握在一起的拳頭,微微一笑。

    “你在那個時候救了我。難道不是嗎?”

    “……不配做,朋友……”

    “我非常喜歡你哦,龍蓮。你是我無可替代的寶貴友人。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這一點絕對不會有什麽改變。光是你肯爲了我派到這種地方來,就足以扯平,甚至還有找頭呢。”

    面對即使如此也緊閉著嘴巴什麽也不肯說的龍蓮,影月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我希望直到最後都能是龍蓮的心靈摯友……難道不行嗎?龍蓮已經不願意做我的朋友了嗎?”

    “……唔。只要你不消失的話,讓我拿什麽去交換都無所謂。”

    “哇,這絕對是最動人的言語了。難道說,至今爲止你都在尋找那個方法嗎?”

    龍蓮的眼睛中閃過了受傷的色彩。

    僅僅如此,影月已經明白了。至今爲止,他多半是一直在拼命尋找,直到極限……然後,什麽也沒有找到。所以他才在最後的最後,再千鈞一發的時候,才這麽趕來。

    “謝謝你,我真的很幸福。”

    “影月……影月……就沒有……沒有什麽辦法嗎……”

    面對他那拼死的目光,影月什麽也沒有說。無論是謊言還是真實——都會傷害他的心靈。

    “那麽,讓我們直到最後都在一起吧。我有想要去的地方,你能帶我去嗎?不用擔心,我都要佩服自己呢,居然這麽結實。”

    龍蓮什麽也沒有說。只是在不碰觸到傷口的情況下,抱住了第一個接受了龍蓮的友人。龍蓮也是第一次領悟到了什麽都做不來,想要放聲哭泣的無力感和郁悶感。

    還有重要的東西,好像沙礫一樣從手指間流逝的感情。

    “……走吧。你要去哪裏我都帶你去。我所愛的……”

    最後的低語,幹澀地消失在空氣中。

    當影月在龍蓮的攙扶下來到四岔路的瞬間——“——龍蓮少爺!好、好過分!居然扔下女孩子一個人跑掉——影月!”

    喘著粗氣的香鈴恨恨地說道。因爲龍蓮剛才全速甩開了她。

    “……香鈴……我昨天……”

    “我不是說了不要再聽你的話嗎?我是把該做的事情全部都做了後才來的。就、就、就算你要趕我回去——”

    “好,我們一起走吧。”

    影月用袖子擦了擦鮮血淋漓的手,微笑著沖著香鈴伸了過去。不再後悔。這是影月從四歲開始,一直堅持著的信條。

    “因爲我也想和香鈴在一起。而且龍蓮也在,所以沒事吧?”

    直到最後。

    香鈴感覺到好像聽到了這句話。

    臉孔扭曲成一團——但是又拼命強忍住淚水,香鈴拉起了影月的手。

    這個時候的香鈴,認爲還有時間。

    她以爲,自己還有時間告訴影月,自己磨磨蹭蹭,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說出口的,非常非常重要的那句話。

    ※※※※※

    最裏面的采掘場,和至今爲止的昏暗坑道完全不同,在天花板上開了若幹個照明用的洞,陽光直接從那上面射進來,就算不放置蠟燭也足夠明亮。

    “歡迎你,紅州牧。”

    身穿白色裝束的男人們,深深地遮蓋住面孔站成了一排。在他們其中,那個名叫“千夜”,露出溫和微笑的四十歲左右的男人,果然不是茶朔洵。

    雖然早知道是這個結果,秀麗還是在心裏松了口氣。

    燕青偷偷地和她耳語。

    “……小姐,你有什麽線索嗎?”

    “……完全沒有。”

    不管再怎麽仔細辨認,這張臉孔也還是沒有在秀麗的記憶中出現過。

    完全不明白自己有什麽理由要被他憎恨。

    秀麗深深吸了口氣後,擡起面孔仰望著“千夜”。

    理由什麽的其實怎麽樣都無所謂。秀麗的工作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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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稱‘邪仙教'教祖的’千夜'以及其信徒——趁著疾病擴散而捏造妄言,拐騙周邊居民,搜刮百姓的錢財,最後還對他人進行監禁,這些罪證已經確鑿無誤。因此州府要依權對你們進行收監判罪。請你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如果是平時的話,這時候燕青的棍子早已經出手了,不過因爲這次沒有帶,所以他只好鼓掌喝彩。

    “哦,小姐好帥!就好象名捕頭一樣。我就說不出這麽複雜的台詞了。”

    “笨、笨蛋,不要破壞氣氛。”

    “千夜”在內心不禁哭笑不得,這個女人好象比他想象中還要愚蠢。

    (……爲什麽‘母親大人'要求把這種女人也一起帶走?)

    完全不明白。他甚至無法詢問爲什麽要散布那種謠言。

    而且,實際面對後,只不過是個和以前的自己沒有太大差別的小女孩。何況還不是美人。

    “千夜”産生了想要壞心眼一次的感覺。

    “……你爲什麽可以斷言是妄言?實際上就是在你剛成爲州牧之後就發生的事情吧?如果只是杜州牧一個人的話,說不定什麽都不會發生。也許就是因爲你磨磨蹭蹭地不肯抛棄州牧的位置,所以疾病才拖了這麽久。”

    “我抛棄了啊。”

    秀麗盤著手臂,斬釘截鐵地斷言。

    “千夜”皺起了眉頭。

    “……你說什麽?”

    “我已經不在州牧的位置上了啊。在離開貴陽的時候,我把作爲州牧的權限都委托給了副官鄭悠舜。就如同杜州牧曾經做過的那樣,我把作爲州牧證明的佩玉也交出去了。既然我、杜州牧和浪燕青三個人都不在了的話,那麽能夠在茶州府執掌指揮權的也就只有鄭輔佐了。爲了讓他能夠順利地處理茶州所有的案件,我理所當然要把自己的權限委托給他吧?光是虎林郡還不能算是茶州整體。而且,要是我離開了州牧的位置就能讓疾病終結的話,算起來也很便宜了。你們宣稱因爲女人是州牧,所以疾病才流行起來,不過好象並沒有關系呢。畢竟疾病完全沒有收斂的迹象。”

    沒想到自己的話反而被用在自己身上的“千夜”非常惱火。

    “你剛才還不是說什麽收監什麽的?”

    “我又沒說是自己動手。燕青也是州尹啊,當然有這個權限。”

    燕青壞壞地一笑。

    “我不是說了嗎?我說不來那麽複雜的台詞。”

    她一開始就告訴了丙太守一切。即使如此丙太守還是一如既往來幫助她。

    “千夜”從鼻子裏面冷笑了一聲。

    “簡直像是耍把戲嘛。我記得你以前也做過同樣的事情啊。是不是該說你黔驢技窮了呢?”

    “不好意思啦!不過中了圈套的人沒資格還說得那麽張狂吧?好用的把戲當然要不止一次地運用啊。那才是真正的把戲哦……不、不對?”

    “小姐,那不能說是把戲啦。不過你還真的調查的很仔細呢。你是誰?總不可能是爲了給小姐送花才用這麽曲折的辦法把我們叫來吧?”

    “千夜”坐在陳設在中央的椅子上。他輕輕地確認了一眼秀麗站立的場所和圓陣所在的位置。……還差一點時間嗎?

    “其實也不算是妄言吧?實際上我們開始來到這裏的時候,已經對村人們叮囑過了。要小心水,一定要煮沸後才能使用。不過沒有人聽就是了。無視我們的勸告而發病算是自作自受吧?雖然發現了治療放大趕到這邊來算是你們的功勞,可是原本就是州府功能沒有貫徹到底的關系吧?官員的怠慢和百姓的自我中心就是發病的原因,所以我覺得要說是州牧的關系似乎也不能完全算錯。”

    燕青咬緊了牙關……實際上確實有過這種報告。

    這個時候,秀麗的後方傳來了真的是闊別許久的聲音。

    “——請你不要亂開玩笑!”

    秀麗和燕青回過頭——然後因爲在龍蓮和香鈴支撐下走過來的影月狼狽不堪的身影而臉色蒼白。

    “影月!?”

    “這算什麽意思?是那個胡鬧的男人幹的嗎!?”

    面對慌忙沖過來的兩個人,影月露出了高興到極點的表情。

    (——他沒有可能出來的啊。)

    “千夜”看向缥家的術者。術者雖然看起來很吃驚,卻什麽也沒有說。

    冷靜下來,“千夜”安慰著自己。既然術者在這裏,那麽總還有辦法的。而且如果是“杜影月”的話沒有任何威脅性。

    影月也沒有坐下,就那麽目光如矩地瞪著“千夜”。

    “什麽叫這是不聽你們勸告的自作自受!開什麽玩笑!‘接下來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所以要把水全部煮開使用'.這樣的話,你以爲一般會有什麽人相信啊!反正你們也只是爲了在事後給自己找托詞才故意說的吧?你根本就是要利用這種疾病。所以如果村民們真的相信了這番話你們反而會頭疼吧?難道不是嗎?”

    被他說中的“千夜”微微一笑,但是什麽也沒有說。

    “你對于村民們是否會生病根本就不在乎,難道不是嗎?”

    “算是吧。那又怎麽樣?”

    “——可是你現在所使用的那個身體的真正主人卻不是這樣!”

    影月前所未見的激昂,讓秀麗和燕青都頗爲吃驚。

    影月狠狠地瞪著那個擁有同一張臉孔,但是表情完全不同的男人。

    “如果是堂主大人知道預防方法的話,那麽就算被小孩子丟石頭,就算被當成傻瓜,就算沒有任何人相信,他也會一遍遍地,不斷地,重複地,到處奔走,一直說明到大家相信爲止——他會向村長訴說,會給郡太守寫信,如果還是不行,他會前往州牧的所在地,哪怕會被投入牢獄也要面見州牧吧。他不會像你這樣,只是嘴頭上說說後就置之不理。他熱愛人類,熱愛生命,熱愛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一切。也非常非常珍惜它們。爲了能夠拯救什麽人,他不惜付出任何的代價——那就是水鏡道寺的華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爲敬愛的師傅,父親。可是你卻——你想要把那個人玷汙到什麽地步才甘心!?”

    那個火花四射的大喝,讓燕青都顫抖了起來。

    “厲害……。雖然不是很清楚,不過那個大叔是影月認識的人嗎?”

    “好象……是這樣。不過,他說華真……”

    “千夜”好象個孩子一樣用手扶住了下颚。因爲他是真的完全不把村民放在心上,所以並沒有任何感慨。比起那些來,影月的脫走要更加重要。

    (……算了,反正既然是杜影月,回頭總會有辦法的。)

    只要進入杜影月似乎非常執著的這個身體的話,就可以簡單找到破綻抓住他。

    雖然他受到的吩咐是盡可能兩個都要,不過“母親大人”的“真正目標”還是那個女孩子。

    “是否要離開這個身體回頭再說。總之我目前的目標是那個女人。”

    在龍蓮和香鈴的幫助下,爲影月盡可能包紮上了繃帶的秀麗,揚起了面孔。

    “沒錯,就是你。我要的是名叫紅秀麗的女人。你也應該明白了吧?”

    秀麗站起來,手叉在腰部。

    “我和你完全沒見過,你是哪一位?”

    “我聽不清楚,你再過來一點。”

    雖然燕青警惕地留意了一下周圍,不過原本就沒有什麽安排,只有肉眼無法看見的圓陣而已。

    秀麗在圓陣的三步之前停了下來。“千夜”在內心乍了一下舌,但是太糾纏于這點的話也許會被他們發現什麽。

    “你之所以不帶護衛來到這裏,也是爲了幫助被關在這裏的村民吧?只要你和我一起走,村民就會被放掉。反正我也不需要他們,過來吧。”

    秀麗向前踏了一步。距離圓陣又接近了一步,還有兩步。

    在還剩一步的時候,秀麗停了下來。

    “不好意思。今天一早村民們就都被我們帶出去了。”

    “……什麽?”

    “你去牢房看看如何?空空如也哦。一個不剩全都被送到了石榮村,生病的人這時候大概已經結束切開手術了吧。因爲醫生們已經從虎林郡趕來這裏了。”

    今天一早,應該留在虎林城的醫生們都趕了過來。因爲他們從丙太守那裏聽說榮山那邊也許還關押著病人,而且虎林城的患者們的病情已經在一定程度上穩定了下來。所以他們商量之後,就派出了一半左右的人過來。

    在葉醫師怒吼過他們之後,他們很難得地保持了沈默。

    ——而得知香鈴也被關起來的秀麗,選擇了讓香鈴救人,而不是去救她。因爲她認爲頭腦聰明又膽大心細的香鈴絕對做得到。

    就算外表看來柔弱,香鈴的內在卻很堅強。

    “你們每天早上都運運送屍體吧?所以就利用那個把大家運了出來。”

    香鈴把朱鸾拿來的麻醉藥混合到飲用水中讓重病的病人喝下。

    看到睡到好象死去一樣的衆多村民,牢頭弄來了排子車。

    最初運送的是真正死亡的人。而當牢頭像平時一樣去抛棄屍體的時候,就被守候在那邊的靜蘭所取代了。換上白色裝束的靜蘭,按照朱鸾的情報前往牢房。他接下來運送的,當然就是活著的村民們了。

    “——胡說。我明明手到報告說今天也和平時沒什麽兩樣的。”

    “那當然,因爲越遲被你發現不就越好嗎?如果在我和燕青來之前就露餡的話,影月還不知道會被怎麽樣吧?所以我們玩了一點花招。”

    在靜蘭把村民們運走之後,就讓那些前來複興石榮村的人們進入了車子裏面。因爲是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所以只要在容量很大的排子車上面蓋上破破爛爛的布,就沒有什麽人會懷疑了,就算被什麽人看出破綻,只要靜蘭把那個人打倒一起塞進排子車就可以了。

    就這樣,村民們被不斷送出去,而牢房裏面就裝上了前來複興的大叔大爺們,以及運氣不好的“信者”。也就是說外表看起來人數沒有什麽變化。那些來叫香鈴的男人,看到的就是假裝成病人呻吟的大叔。

    “當然了,那些前來複興的大叔大爺都不是等閑之輩。他們是靜蘭精挑細選出來的茶州軍精銳。也就是說統帥各軍的將軍們紛紛趕來了石榮村幫助複興。托他們的福,石榮村以驚人的速度被打理幹淨。該說是不愧如此吧。那麽,應該在牢房中的他們,現在會在什麽地方做什麽呢?”

    “千夜”看了看格外安靜的白色裝束的“信者”們。

    從缥家帶來的術者只有幾人。剩下的都是隨便聚集起來的破落戶。因爲“千夜”原本就是要把他們當作擋箭牌混淆視線,所以當然都是些是死是活都無所謂的家夥。也沒有什麽讓他在意的地方——。

    “喂,靜蘭。可以了。”

    當他們接二連三地掀開深深蓋住眼睛的披風後,出現在那裏的人們臉上都帶著久經鍛煉的精悍色彩。

    然後傳來的是劍和槍被拔出的聲音。

    其中的一個人看了看這些“信者”們的所有物後,很無奈地歎了口氣。

    “……如果是鐵鍬和鋤頭還要好一些呢。太粗制濫造了吧……算了,也不是不能使用就是了。”

    最後掀開披風的靜蘭,沖著“千夜”微微一笑。

    “我們最後的任務就是捕獲在這裏的你們。因爲從牢房出來後,凡是我們所見到的‘信者',都已經被我們打昏,剝光衣服,丟到山外,被我們頂替身份了。”

    因爲靜蘭擁有超越州將軍的權限,所以他下令召集了分散在各地的精銳將軍們,讓他們穿上破爛衣服代替铠甲,拿起鋤頭和鐵鍬代替寶劍,無論如何都要在秀麗等人前往石榮村之前趕到石榮村。

    除此之外,靜蘭還讓州軍前往護衛各處奔走的全商連的運貨車,派遣衆多武官前往虎林城,進行了充分的後方支援。

    這些都是只有靜蘭才能做的工作。

    如果只是複興就能了結的話當然最好不過。不過他也爲了以防萬一而准備了後手。

    爲了貫徹一個人都不殺的秀麗的理想,他完成了只有作爲武官才能實現的完美輔佐。

    “如果能夠不交戰當然最好不過,對不對?小姐,你覺得如何?”

    “太棒了。靜蘭,無可挑剔的帥啊!我都非常爲你自豪。”

    看到那時的靜蘭的滿面笑容後,燕青和將軍們都冒出了冷汗。

    (……這小子是誰啊……)

    特別是平時沒少被欺負的燕青甚至都顫抖了起來。

    秀麗緊緊盯著“千夜”。

    “——就如同影月所說的那樣。我不能原諒你們。你們的目的是什麽,我完全不感興趣。你們是哪裏的什麽人,也沒有關系。我只知道,你們利用了他人的生命——”

    朱鸾的父親也去世了。如果他們能事先說明預防法的話。

    朱鸾的父親也許還會活著。

    他們只是自己進行了預防,作爲讓他們相信自己的手段。

    只不過,是爲了抓住秀麗和影月。

    “你讓我和影月也都負起了這個責任。我絕對不會原諒。——抓住他們!”

    秀麗又向前踏了一步——她正要跨入圓陣的中間。

    “千夜”看到了術者們的眼睛亮了起來。——贏了。

    可是在秀麗的腳踏進圓陣的千鈞一發之前——秀麗被什麽人從後面猛地拉了回去。

    雖然說是因爲沒有殺氣,不過連燕青也是事到臨頭才發現的這份速度實在驚人。

    秀麗和燕青一時都哭笑不得。

    “璃撄!?”

    將秀麗拉到後面的,正是如假包換的璃撄。

    但是,比秀麗他們更加愕然的卻是“千夜”和缥家的術者們。

    “千夜”盡管被靜蘭用劍指著,還是忍不住站了起來。

    “璃櫻?你爲什麽會在這裏——不對,你爲什麽要妨礙我們?”

    “……少說傻話了!”

    璃櫻帶著危險的表情放開秀麗,將右手所拿的東西丟了過去。

    伴隨著沈悶的聲音而滾落在“千夜”面前的——那個是。

    秀麗差一點就要慘叫出來。

    那是大約十五六歲的少年的首級。

    “千夜”的眼睛睜到了大得不能再大。

    “……我的……首級……是你幹的嗎?璃櫻?”

    “不是的。在我追著那個男人,發現你的身體的時候,已經被切開了。”

    秀麗看了看後面,有什麽人狼狽地滾落在那裏。

    璃櫻盯著“千夜”說道。

    “你還不明白嗎?漣。在那個男人前往那個房間的時候,已經沒有看守了。因爲那裏的術者們直達已經沒有看守、保護的必要了。你已經無法恢複成原來的身體。你的身體已經完全死亡。——你想切掉你的首級,讓你沒有身體可回的人是誰?”

    “千夜”——漣緩緩地看向缥家的術者們。但是沒有一個人說話,而且保持著冷靜的樣子。

    “……這是爲了什麽?”

    雖然漣茫然地如此詢問,但是其實他已經知道了答案。

    然後璃櫻說不了他預計中的語言。

    “……你被當成了棋子。漣。這次只是單純的試探——也就是如果順利的話就算賺到了的程度。如果想要獲得這兩個人的話,會有誰,在什麽地方,怎麽行動。那個人只是想要看到這一點。如果挑撥一下的話,對方會進行什麽樣的布陣。藍家的小兒子已經行動。紅家也在窺探情形。浪燕青和靜蘭也不能小看。中央有不少人對女性官吏抱有反感。只要明白了這些就足夠了。因爲‘邪仙教'的事情鬧得大了一點,所以接下來就只能好象蜥蜴斷尾一樣,把你整個割舍了。……就是這麽回事。”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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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
發表於 2010-2-2 16:47:05 |只看該作者
璃櫻輕輕看了一眼龍蓮。可是龍蓮的視野中只有影月和秀麗。

    漣沒有問是誰。相對地倒是笑了出來。

    因爲他是無用的家夥。因爲他是男人。因爲他派不上用場。

    ——母親大人。母親大人。母親大人。

    沒錯,自己應該明白的。好象我這樣沒有任何能力的人,“母親大人”很簡單就能割舍。這是她自己也說過的。就好象把寫壞了的紙張用來擦一下筆後就丟棄那樣。

    所有的一切都是無所謂的存在。那個人一定就連漣還活著的事情都沒有注意到。

    因爲沒有能力,所以就算努力地去讀書,去練劍,也完全沒有意義。

    不管自己多麽多麽渴望,那個人以前也一次都沒有看過自己。

    而且,今後也是一樣。

    她甚至不容許自己擁有一個虛幻的夢境。就連小小的期待也都被粉碎到底。

    ……可是,最可恨的還是即使如此,也夢想著,希望擁有她的愛的自己。

    一直向往著——那個溫暖的、體貼的,好象陽光一樣的笑容的自己,遲早有一天,也會對自己露出。遲早有一天……。

    母親大人。他用輕語代替了淚水。漣俯視著璃櫻。

    “……哼,你也小心一點吧。你只是因爲繼承了璃櫻大人的血統,所以就算和我一樣是‘沒用的東西',’母親大人'也還會讓你活下來。”

    “我知道。”

    璃櫻的眼睛彙總,聲音中,都淡漠的沒有任何感情。

    漣帶著些許的哀傷看向璃櫻。這種爲他取上同一個名字(紗:曰語中,璃櫻和璃櫻同音。都讀做RIO,原文用漢字和假名書寫以示父子兩人的區別,外傳中,這裏的璃櫻被翻譯成璃奧,其實也應該是璃櫻才對^^,後文中用帶引號的“璃櫻”表示兒子)的執著,反過來說也證明著她根本無視“璃櫻”本人的存在。因爲就連這個名字也不屬于“璃櫻”。

    不管什麽時候,她的視線都只會投注在唯一的一個人身上。那就是她的弟弟璃櫻。

    因爲同樣是“沒用的東西”,所以“璃櫻”和漣有時會一起翻閱書籍。

    漣並不討厭那個時間。可是,已經不可能再擁有那個時間。

    也不會再因爲“母親大人”的事情,而讓心碎成一片片。

    “再見。”

    身體已經死了。漣只要承認自己“已經死了”就足夠了。

    然後,華真的身體癱了下去。

    被“璃櫻”抓來,狼狽地滾落在角落的朱溫,嘀嘀咕咕地嘟囔著什麽。

    我居然被那種死小鬼毆打,被他們當成傻瓜?到底爲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對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那個女人來了後才變得一塌糊塗。那個女人是瘟神。可惡!可惡!不可原諒!我要宰了她我要宰了她我要宰了她——他目光一閃地看了那個女人一眼後,又將視線轉到了其他方向。

    ——殺了她。

    朱溫就好象彈簧一樣地跳起來,拔劍沖向了秀麗。

    “燕青!”

    靜蘭叫了出來。

    ——在秀麗的眼前,屍體好象球一樣地滾動。甚至連龍蓮都沒有來得及伸手到鐵笛上。

    燕青用失去了感情的感光,俯視著被鮮紅的人血所打濕的劍刃。劍尖上雨滴般落下的紅色液體在岩石地上形成了小小的水窪。

    他歎了口氣。然後盡可能試圖維持平時的語氣。

    “……啊……對不起,小姐。我……真的很不擅長用劍。不管是練習還是什麽,都和其他方面不一樣,完全掌握不好分寸……所以只能殺了他。”

    自從全家都被“殺刃賊”切成碎塊殘殺致死後,燕青就討厭所有帶刃的武器,所以他才選擇了體術和棍棒。

    可是,他決定在人生之中只有一次例外。只有在殺死滅門仇人的時候,他要使用劍。用和切開家人身體一樣的武器,殺死那個男人。在那之後,就絕不再拿起寶劍。

    然後,他完成了複仇。可是,只是爲了殺死那個男人而打磨的寶劍,卻完全不具備分寸。他的身體單純爲了讓他人停止呼吸而活動著。一旦劍出了鞘,就只剩下了殺戮。

    他最擅長的是格鬥和棍棒。可是最能讓他幹脆地殺人的卻是,劍。

    背對著秀麗,燕青粗魯地撓了撓頭。

    畢竟他現在沒臉面對秀麗。

    秀麗轉到了燕青前面,燕青一驚。可是,秀麗所說的卻是——。

    “謝謝。”

    她筆直地,真摯地仰望著燕青,再次開口。

    “謝謝你保護了我。燕青。”

    秀麗緊緊抓住了燕青的雙手。

    “全部——全部都由我來承受。他不是燕青殺死的。而是我殺死的。這個人的生命,由我來背負。你只是遵守了約定而已。你只是作爲副官保護了上司。所有的一切,都由我來承擔好了。”

    燕青緩緩地眨了眨眼。

    以前,秀麗也說過同樣的話。

    (……不過,不管發生什麽,都由我來承擔……)

    在他不得不面對虎林城的百姓而使用棍棒的時候。

    雖然秀麗自己似乎也不是很明白自己言語中的意義,但是,她現在卻實踐了自己的話。

    不管發生什麽,都認可他,相信他,絕對不會懷疑。只要將一切都認爲是爲了秀麗而做的,就可以將包括罪惡和感情在內的燕青的整個心靈全盤接收。

    (啊……果然還是應該慶幸小姐是我的上司啊。)

    能夠獲得信任是非常讓人高興的事情。可是,“信任”卻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肯宣言我絕對會保護你的上司並不多見。

    他偷偷看了一眼靜蘭,對方挑起嘴角笑了出來。

    在十五年前就在他身邊的靜蘭當然知道燕青的決心。可是他卻在這個基礎上讓燕青拿起了劍。

    (不管會殺掉什麽人也要保護好秀麗!)

    他讓自己,保護秀麗!

    (可惡……我的反應也都在靜蘭的預計中嗎?)

    他曾經想過,如果爲了什麽人而覺得就算殺人也無所謂的話,那就是碰到了可以托付人生的對象。

    ……他原本以爲,就算遲早這一天都會到來,那也應該是雜秀麗作爲官吏有了各種成長,氣量更進一步增大的時候。

    其實,他在心底的某個角落已經注意到了。

    他認爲,遲早有一天這個曰子會到來。沒錯——他就是在心底的某個角落做著這樣的夢。而那一天就是現在也並不壞吧?那個直到最後都要作爲官吏留在她身邊的約定——他原本是打算只限于這次的。

    (算了,也好。如果是小姐的話,把我的人生送上去也無所謂。)

    對于非常討厭殺人的燕青而言,呆在秀麗的身邊想必會覺得很舒服吧?

    如果沒有什麽人在旁邊幫忙拉住靜蘭的缰繩的話,只有秀麗一個人的話未免也太辛苦太可憐了。

    “……燕青,你爲什麽笑得這麽不懷好意?”

    “恩,我只是覺得真的要努力學習了。”

    “你說學習?哎呀,燕青,你難道腦子進水了嗎?”

    “小姐,沒事的。因爲他隨時都是處于進水的狀態,所以只是偶爾正常了一下而已。”

    “……跟在小姐身邊的話,就只有這個隨時隨地附送的大男人的尖酸刻薄實在讓人不敢領教啊……”

    除了漣以外的術者們都被老老實實綁了起來。但是——。

    燕青轉動了一圈腦袋——注意到“璃櫻”不在後大吃一驚。

    “璃櫻去了哪裏?”

    靜蘭也變了臉色。可是“璃櫻”已經不在現場的任何地方。

    就算燕青和靜蘭微微放松了警惕,那也只相當于縱橫無盡的大網中松了一根線的程度而已。應該就連一只老鼠都不可能放過。可是,“璃櫻”卻漂亮地穿過了這個連老鼠都無法通過的空隙而消失了。

    “……那小子到底是怎麽回事?話說回來,那小子算是救了小姐嗎?”

    就在他迷惑不解的時候,影月在龍蓮和香鈴的攙扶下,蹒跚地走了過來。

    秀麗趕緊把手伸向了影月。影月露出了好象很開心的微笑。看到這一幕後,秀麗多少松了口氣。太好了。至少看起來性命沒有大礙。權州牧的話果然還只是什麽的比喻吧——。

    可是,龍蓮蒼白到極點的臉色還是讓她倒吸了口涼氣。就好象是一松手影月就會像煙霧一樣消失似的,他一直凝視著影月的眼睛中搖曳著焦躁和動搖。而秀麗的心也被不詳的影子所凍結了起來。

    影月在華真的身體旁邊跪了下來。

    那張好象熟睡一樣的溫和面孔,才真正是影月的記憶中的那個面孔。

    “……堂主大人。”

    他撩開了華真的劉海。已經幾年都沒有見過的臉孔,和以前並沒有太大變化。

    他沒有想到還能再次見到他。

    最愛的,最愛的,最愛的人,而且是對影月的愛更勝過影月對他的愛的人。

    給予了自己一切的人。

    讓自己任性撒嬌的人。笑著容許了自己的一切的任性的人。

    “……你幸福嗎?堂主大人……”

    答案的話就算不用詢問也知道。

    痹燴個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更愛這個世界,也被世界所愛著的人。他一定是笑到了最後吧。

    所以,影月用笑容代替了哭泣。

    在一切的開始的時候。

    “……那個時候,謝謝你拉住了我的手。”

    生命之沙,已經落盡。

    影月的睫毛緩緩地落下。

    有,呼吸的聲音。

    秀麗,龍蓮,燕青,靜蘭——還有……。

    直到最後,重要的人們都留在了自己的身邊。

    (啊啊……我真的……)

    真的很幸福。

    心中就好象亮起了一盞燈一樣的溫暖。

    (呐,影月。如果因爲愛上了什麽人而讓心溫暖起來的話,僅僅如此就已經非常幸福了……)

    是,堂主大人……真的很幸福。

    原本應該不存在的十年。

    不惜改變上天的命運的這十年時間,就好象夢境一樣。

    原本什麽也沒擁有的手掌中,現在卻存在著不計其數的珍貴的感情。

    (陽月……)

    不管什麽時候,都在真正危險的關頭,保護了自己和堂主大人。

    你所給予我的東西,你所保護的東西。

    向孤零零的我伸出手的無可替代的半身。

    直到最後,你都實現了我的任性。

    (假如遲早有一天,你也……)

    假如在度過了漫長漫長的時間之後,你也因爲疲倦而想要入睡的話……。

    (我和堂主大人,都會去迎接你的……)

    聽到了,香鈴的聲音。

    啊啊……請你不要哭泣。

    我最初也是最後愛上的女性。

    請你一定要笑出來。……一定要,幸福。

    一起度過的所有時間。

    沒有失去任何的東西。

    我有自信。我和堂主大人一樣的,幸福。

    (……陽月……)

    幸好有你在。

    ……生命最後的水滴,滴落了下來。殘留在喉嚨深處的吐息,泄漏了出來。

    (對了……在最後的時候……)

    要向陽月表達衆多的“謝謝”。

    “——……”

    最後的呢喃,在形成聲音之前就消失了。

    爲了用目光再擁抱一次心愛的人們而眨動了一下眼睛,然後,靜靜地合上了眼簾。

    ※※※※※

    香鈴看到了,影月最後的碎片的落下。

    就在現在,就在香鈴的懷抱中。

    影月的生命逝去了。

    (不要走!)

    不要走。

    我還沒有說。

    我還什麽也沒有說。

    原本應該告訴你的,非常非常重要的話。

    影月搖晃著朝著華真的身體倒下。

    在即將重合之前,“影月”的手臂好象支撐身體一樣地扶住了地面。

    可以看出秀麗和龍蓮松了口氣。

    但是,香鈴知道。

    這個人——。

    (不是的。)

    “影月”緩緩地支撐起身體。

    他輕輕搖搖頭,撩起劉海扶住了額頭。

    好象貓兒那樣吊起的眼睛。身邊的空氣,也轉變成了寶劍出鞘一樣的銳利。

    陽月就這樣用看不到感情的深沈的雙眸凝視著身體下面華真的面孔。

    不久之後,他無聲地站了起來。

    “……影月……?”

    他凝視著小心翼翼詢問的秀麗,然後看著茫然地淚眼朦胧地仰望著自己的香鈴。

    好象要舍棄一切一樣,陽月轉過了身體。

    一切都結束了。

    “‘影月'已經死了。已經不在這個世界的任何地方。”

    這句毫不容情的語言,讓香鈴的心變成了碎片。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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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6:47:3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雙"月"

秀麗爲了尋找消失了的陽月,和靜蘭,燕青一起再一次回到那個坑道。龍蓮去了山的那邊尋找,而香鈴……他們把她送到一戶石榮村的民家,強行讓她睡了下來。

    沒有任何的動靜,坑道已經恢複了平靜。不論是夜晚還是白天,坑道裏總是籠罩在一片黑暗當中。但是在晚上,腳步的回聲顯得格外恐怖,因爲找了半天也沒有搜索到人影,所以他們決定分頭去找。

    "那麽中間就交給小姐了,我去右邊。"

    "我去左邊。到時候記得在這裏彙合。"

    "好的。"

    在那個四叉口他們分開朝三個不同的方向前進。

    秀麗一個人朝著白天與"教祖"對峙的開采場走去。

    自從影月消失之後,她的心一直狂跳不已,撲通撲通的聲音在耳邊回蕩著。

    討厭的汗從全身的毛孔中冒出,手腳好象麻痹了一樣不斷顫抖。

    櫂州牧的話回蕩在她的腦海裏,爲什麽他當時不是說影月"死亡",而是"消失'了呢?

    (我不相信。)

    她不相信那就是最後,她不相信自己已經不能再次見到"影月",不相信也不願意承認。

    ----一直給予秀麗力量的如同陽光般燦爛的笑臉以及那些很有道理的話,不可能就這麽消逝了.

    秀麗握著照明的火把進入了開采場。雖然這裏比較陰暗,但是從頭頂洞口射下來的月光和星光卻顯很亮,讓這裏的視野比坑道中清楚了不少。秀麗拼命地大聲叫著:

    "陽月!影月!如果你在這裏回答我一聲好嗎?求你了,出來吧,那一切真相告訴我們。"

    秀麗的聲音馬上被黑暗吞噬了,只剩下回音在洞內飄蕩。

    除了她沒有任何人。最後她想再一次走到場地中央以便能夠將開采場內的情況看得更加清楚一點。

    正中央那個圓陣還沒有清除,秀麗就這樣不知不覺地踏進了圓陣內。

    "……誐……?"

    像是有什麽東西從她的身體裏瀉了出去,她的呼吸停止了,頭腦中一片空白。

    她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全身就像是被看不見的鎖重重綁住了似的一動也不能動。

    有些什麽東西像被人從身體深處,最深處的地方拽出來了一樣。

    意識突然完全被燒斷了,秀麗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就倒在了圓陣內。

    ……輕輕地,那柔軟的卷發微微飄動著出現。

    毫無聲息出現的他,沒有發出任何腳步聲地慢慢朝秀麗走去。

    他用腳將圓陣的邊緣踩毀,使得圓陣的魔力消失,然後蹲下身,像是拿起纖細的工藝品般溫柔地將失去意識擁入懷中。

    他撥弄著她那柔順的劉海,指尖輕輕地滑過她的額頭,她的臉頰。然後他凝視著秀麗的臉龐,像是要一點一點地將她的全部深深地刻進腦中。他輕輕地歎了口氣,那歎氣聲小到幾乎聽不見,接著他溫柔地親了親秀麗的頭發。

    最後他抱著秀麗站起來走出開采場朝坑道走去,爲了讓靜蘭和燕青能夠輕易地發現秀麗,他將她放在了一個顯眼的地方,然後潛入了黑暗之中。

    因爲秀麗過了很長時間還沒有回到四叉路口彙合,靜蘭和燕青因爲擔心往開采場走去,然後他們在坑道中發現了秀麗倒在地上。

    "小姐!?"

    "難道是因爲太勞累而昏倒了?"

    靜蘭抱起秀麗,和燕青三人一起沿著原路離開了。朔洵望著他們的背影再一次想起了秀麗的睡臉。

    ……我們會再見的,但不是現在。

    (二胡還有茶暫時先在你那寄放一下,我一定會去見你的,到時候一定要拉二胡給我聽,給我泡美味的茶。)

    那個少年直率的話一直在他的腦海裏環繞。

    這個世界真的很有趣,朔洵以前看都不看那個少年一眼,沒想到卻是那個少年的話讓他恍然大悟,看來他以前只是沒看到事物的本質。

    正如那個少年所說的。第一次他只是爲了自己而活著,爲了自己的喜好隨心所欲地活著。

    那麽第二次呢?

    握在手中的抱負,願望這一次會以怎樣的方式實現呢?

    朔洵垂下他那長長的睫毛,微微地揚起了一個笑容。

    ……是呀,這一次不能再失敗了。

    朔洵保持著優雅的微笑消失在夜幕中。

    ※※※※※

    這天夜裏,他帶著溫和的笑容走向那個少女。

    他穿過門,穿過牆壁,那些東西對他來說就像空氣一般。

    那個愛戀著他孩子的少女此刻正陷入沈沈的昏睡當中。

    因爲擔心這個少女爲了找尋消失了的影月,會一整晚在山中徘徊,所以大家讓她服下藥,無論如何也要讓她好好睡一晚。

    那張蒼白的臉上殘留著許多眼淚的痕迹。

    他輕輕地觸摸這張臉,這疲憊不堪的,深身受到傷害的臉,不禁露出一絲悲傷。

    他真的很高興她如此深愛著他的孩子,正因爲如此,當他看見她那張悲傷的臉時會感覺特別心痛。

    (我孩子是個笨拙的人,也不懂得表達自己的感情,對不起!很感謝你能喜歡他1)

    他帶著異常溫柔的眼神撫摩了一下少女的頭,然後朝著下一個目的地走去。

    診治完被囚禁在榮山裏的村民的葉醫師看見了他,因爲驚訝而瞪大了眼睛。

    '……你是華娜的……"

    "她的子孫。"

    葉大夫看著他那半透明的身體呆立在原地,點了點頭。

    "你,是華真吧!怎麽會變成這副樣子的?"

    "我也不知道,當我發覺的時候已經是這個樣子了。雖然現在這副樣子但至少能動能跑的。一定要趁這個難得的機會過來找你,因爲還有一些事必須要做。'

    其實華真是一個對重要事情以外的東西不會太深思熟慮的人。

    "……葉老師,能夠見到你實在太好了。我有一些話一定要告訴你。"

    華家世世代代傳下來的除了醫術就是那一段話。

    "我的族人有很多是流浪者,這是因爲大家爲了找到你,葉棕康大人。在被王處刑前,華娜將一些話告訴了她的孩子,托他告訴你。我們就是爲了將那些話傳達給你而世代行走在全國。"

    葉大夫因爲吃驚慢慢地睜大了眼睛。

    帶著柔和的笑容,華真繼續說道。

    "她說'我想要生下你的孩子。'"

    倒吸一口氣的葉大夫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什麽?'

    "'帶著孩子的寡婦就算愛上了暈倒在路旁的美少年又有什麽關系呢?但是等我發現自己的感情時,已經不再年輕,所以想說出自己的感情也說不出口。啊,對了對了,其實我一直在等著你先對我說,我真的是個傻瓜'.這些就是她想要轉告給你的話。"

    葉大夫目瞪口呆地說不出一句話,華真不禁笑了出來。

    "所以華家的後代對于那些在旅途中遇到的被人遺棄的生命或者事物都會好好地拾起來,只要有機會就會對自己珍重的人勇敢地說出'愛'字。因爲這是祖先的遺訓。"

    正因爲如此,華真度過了一個非常幸福的人生,和那兩個孩子一起。

    "……她還說'雖然和經常飄忽不定,時常消失後又突然出現的你一起度過了幾十年,但一直到最後也沒能對你說一句我愛你,這是我人生唯一後悔的事情'."

  -----我愛你.

    她的生命就像彗星一樣一閃而過,留下了她對他的愛。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感情。)

    葉大夫望著華真那張和華娜有幾分想像的臉龐百感交集。

    "能夠將這些話傳達給你,我也了卻一樁心事。最後我還要去一個地方,那麽就告辭了。"

    "——喂,等一下。"

    "還有什麽事?"

    "如果你能見到華娜,幫我對她說一聲'你真是個傻女人'."

    "我明白了。我會轉告她'我也一直深愛著你,但沒有說出口,對不起!'"

    "別胡說!……你給我等著!'

    "我可是真的很想見你哦,終于能和你見面,真高興啊!"

    華真童心未泯似的揚起一個淘氣的笑臉,然後消失了。

    華真最後朝著深山走去,因爲在那裏見到月亮。

    那裏有個孩子獨自坐在地上,抱著一邊的膝蓋,微微低著頭。

    華真走過去蹲下,用透明的手指去觸摸陽月的臉頰。

    陽月似乎完全看不見華真一般,沒有任何反應。

    華真微笑著,溫柔地撫摸著陽月的頭,將他往懷裏抱了抱。

    這是他深愛著,珍惜著的另一個孩子。

    他喃喃細語道:"沒事的……過你自己想過的生活就好!"

    然後在下一秒"奇迹"就結束了。

    華真的身體像溶進空氣中一般漸漸地開始消失了。

    不論身在何處,不論時間怎樣流逝。

    就算生命會像露水一般消失。

    我的心永遠會留在你身邊。

    "不論是我還是影月,我們都永遠愛你。陽月……謝謝你給了我們生命!"

    華真的身體在下一秒完全消失了,沒有留下一絲痕迹。

    一切都像夢一樣結束了,陽月慢慢地擡起頭看著月亮。

    那一彎新月高高地挂在空中,似乎在嘲笑他。

    ----謝謝...........

    "……混蛋,是誰?"

    他察覺到有人出現在他的背後,大喝了一聲,像刀子般銳利的眼神掃向背後。

    “這還真是不像你的爲人呢,白夜!”

    在後面跟蹤華真而來的黃葉,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黃葉俯視著白夜。

    “你也知道吧!只剩下一個辦法了!”

    “——爲什麽我要爲那個家夥做到這個程度。”

    “你真是個笨蛋,事到如今既然早已做到這個程度,還說什麽啊!簡直笑死人。話說回來,在國試前看到你的時候,不論是我還是紫霄真的都吃驚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真的是變了很多,雖然還不及那個‘薔薇公主'的預言。”

    白夜的臉抽動了一下,微微地皺起了眉頭。

    黃葉雙手交叉放在胸前,遠遠地俯視著石榮村。

    “最初聽到的時候,我還以爲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大笑不止。——但是沒想到卻是真的。不過想想也沒什麽不可能的,忽隱忽現。讓自己遁于無形本來就是你最拿手的,反正最多也就五十年,這點時間對于我們來說只不過是短短一瞬間。你偶爾也要出現一下才行呐!那個時候我一定會帶著美酒來!”

    然後黃葉也消失了。

    過了一會,白夜朝著當空高挂的月牙做出一個嘲笑的表情,然後站起了身。

    ※※※※※

    “歡迎你回來,璃櫻。一路上很辛苦吧!”

    璃櫻看著許久未見的父親,眼神中有一絲搖擺。

    “……杜影月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如果姐姐她沒有中途插手的話,或許你還有機會在他漸漸消逝的時候找到破綻,不過算了,原本就沒有什麽可能性。你不用在意,讓你找出華真的屍體,卻害你白跑一趟!”

    璃櫻原本打算在挪動幾下棋子後靜靜等待的。原本這次想要對付的就是杜影月,他通過雪狐的行蹤以及氣象情況,預知到靠近榮山一帶的人回遭遇這場病。如果知道了這個消息,以杜影月的爲人他一定會趕到當地去。所以他讓“璃櫻”趕到榮山,召集那些地痞通過適當的騷動通知州府,使其得知那場病,等到杜影月趕到那裏的時候如果能將他抓住,就最好了。——所以他才派“璃櫻”搜尋華真的屍體,因爲他覺得或許能派上什麽用場……這些就是璃櫻所安排的一切,結果他姐姐卻從旁插手將華真的身體搶走,占領了“邪仙教”並利用它搞出了很多是非。

    璃櫻搖了搖他那銀白色的頭發,似乎有什麽棘手的事一般歎了口氣。就算璃櫻知道他和姐姐的目的似是而非,在他可以忍受的極限內無論姐姐做什麽事他都覺得沒關系。因爲他本來就是姐姐心中唯一愛恨交織,非常感興趣以及關心的人。所以他決定這一次就這麽放任姐姐的行動。

    忽然,璃櫻想起了那個女孩子。讓他不惜前往宮城的那個女孩。

  ------雖然他想起那並不是他愛的"薔薇公主",但他仍然很自然地浮現出一個笑容.

    "璃櫻……那個女孩子,怎麽樣?"

    "……她會拉二胡。"

    璃櫻那漆黑的眼眸緩緩地變得更深沈。

    "……二胡嗎?真是讓人懷念呀!"

    他看了璃櫻一眼。

    在璃櫻姐姐的眼中只有她的弟弟,而璃櫻的眼中只有"薔薇公主".

    已經幾十年了,這樣的情況從來沒改變過。

    這是一個永遠不會改變的螺旋,對于它來說"璃櫻"的存在並沒有什麽意義。

    (我都做了些什麽愚蠢的事情……)

    "璃櫻"明白自己的任務就是觀察,特別是姑母也出手之後,他認爲自己不要去做多余的事情比較好,所以他悄悄地潛伏在村子中,即使對漣,他也隱藏了自己的存在。

    但是,那個時候他將秀麗從圓陣邊緣拉回來的瞬間,毫無疑問是背叛行爲。

    ……漣雖然在嘴上總是嗤之以鼻,卻在心底一直期待著的願望。

    枕在別人膝蓋上睡覺,聽二胡彈奏的搖籃曲,有什麽人給自己的傷口塗藥。溫柔的手指,真誠的笑容,這些都是遠離"璃櫻"的幸福。

    他自己或許曾經窺視過這些幸福。

    所有這些"璃櫻"從沒感受過的幸福就像溫暖的燈火一樣照亮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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