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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傲氣神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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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岑凱倫] [永恒的琥珀]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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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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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21:25:04 |只看該作者
張錦天由外面回來,一看見琥珀,就拉著她說:“剛才我碰見江強。”
  “強叔?”
  “王子寧回來了。”
  “子寧?”琥珀忘形地抓住了張錦天的手:“強叔怎會知道?”
  張媽媽立刻豎起了耳朵,因為子寧來找琥珀的事,她是絕口不提的。
  “張老師?告訴我,強叔怎會知道?”
  “因為王子寧曾經去學校找過你。”
  “啊!”琥珀開心得緊握著拳:“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先跟他通過電話好不好?”琥珀又問。
  “當然好。”
  琥珀的日記本已經被陳倩雲沒收,她是把子寧的電話記在腦裡,她撥通了電話,一會兒,一個女人的聲音接電話:“王宅!”
  “請少爺聽電話。”
  “請等一會兒。”
  琥珀握住電話筒:“張老師,我好怕,心跳得很厲害。”
  “別傻!”張錦天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給她一點力量。
  好一會兒,還是那佣人的聲音:“小姐,我們少爺不在家。”
  “那……我姓冷,他回來,請他給我一個電話,我的電話號碼是XXX668。”
  放下電話,琥珀對張錦天說:“你不會怪我把你家的電話告訴子寧吧?”
  “當然不會!”
  “謝謝!”琥珀回到房間,她突然感到很冷,有點不舒服。
  張媽媽氣不過,把兒子拉進廚房:“為什麼告訴琥珀子寧回來了?”
  “子寧是她的愛人。”
  “就怕子寧已經不愛她。”
  “媽,琥珀的事,你不要管,好不好?”
  “我是為你好!”
  “我知道,可是,強扭的瓜不甜……”
  電話鈴響,張錦天走出去,琥珀已經搶先一步,他立刻停住了。不一會兒,琥珀頹喪地走到張錦天的面前:“不是他,搭錯線!”
  “忍耐點,別急!”
  琥珀忍耐了一晚,電話來過幾個,沒有一個是她的。第二天,她仍然等,連吃飯也守在電話旁,張媽媽看見她這副樣子,十分擔心。一直到深夜,琥珀再也忍不住,她又打了一個電話給子寧。
  電話接通了:“哈囉!”
  “子寧!”琥珀叫不出聲音,因為她聽到的是朝思暮想,刻骨難忘的聲音,她用盡力氣,才叫了出來:“子寧!”
  啪!電話掛斷了!
  “子寧,子寧……”琥珀狂叫著。
  “琥珀!”張錦天從床上爬起來:“怎麼了?電話還沒有打通?”
  “打通了。”琥珀蒼白著臉:“可是他不理我,他掛了線。”
  “可能不是子寧?”
  “是他,我死也認得他!”
  張錦天披上羊毛衣,走到她身邊:“也許電話出毛病,我替你再打一次。”
  琥珀把電話筒交給張錦天,一會兒,琥珀看見張錦天呆呆的,她問:“為什麼不說話?”
  “接不通。”
  “讓我來!”琥珀接過電話筒,一聽,嗡嗡的聲音傳來:“真的接不通。”
  “也許子寧正在跟別人通電話,等一下,十五分鐘後再打去。”
  經過了四個十五分鐘,張錦天說:“快一點了,休息吧!”
  “電話為什麼打不通?”琥珀既疲倦又擔心,她把頭靠在電話機上。
  “子寧可能是遇上一個長話筒。”
  “子寧會不會存心不聽我的電話?”
  “不可能。”
  “也許他已經忘記我了!”
  “如果他忘記你,他還會去學校找你?”
  “我好渴望見見他,張老師,電話打不通,明天我親自去找他,好不好?”
  “好啊!半年了,也該見見面。”
  第二天,穿上了剛買回來的粉紅色裙子,沒有忘記戴上子寧送給她的金表。為了珍惜它,她很久沒有帶在手上,一直好好藏起來。她突然也闊氣起來,巴士不坐而坐計程車,因為她怕搭巴士把頭發擠亂了,早上她剛洗了頭,還噴了一點廉價古龍水。到王家,按鈴,等了好一會兒,也許時間真的過了很久,也許琥珀太心急,她感到雙腿都麻了,情緒也逐漸緊張。一會兒,門開了,走出來的是王家的管家——忠叔。
  “冷表小姐!”他彎著腰,禮貌周到:“你好嗎?”
  “忠叔,我想見子寧。”
  “很不巧,少爺出去了,少爺出門前,留下了一張便條,吩咐我交給表小姐。”
  琥珀連忙接過字條一看:coc1冷琥珀:你要說的話我都知道,因為我到過你的家,見過你和你丈夫及家姑合拍的相片,一切都不必說了。我王子寧瞎了眼,認識你這個水性楊花,人盡可夫的女人,別再打電話來,也別再找我,否則,我會對你不客氣。coc2
  “不,不,這是冤枉啊!忠叔,我好冤枉!”她緊握拳抬起頭,發覺忠叔不見了。
  “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她一面叫一面按鈴,可是,沒有人再理她。
  他到過張家,誰給他開門?他怎會見到她和張媽媽母子合拍的照片?
  琥珀回張家的時候,像判了死刑的囚犯,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舉動如行屍一般。
  “琥珀!”張錦天親自為她開門,看見她,一呆:“有沒有見到子寧?”
  她搖了搖頭。
  “他不在家?為什麼不等他?”
  她再一次搖頭。
  “發生了什麼事?你很令我擔心,坐下來喝杯熱茶。”
  琥珀把便條交給他,他看了看便條,面色也變了,頓了一會兒,他突然大聲地叫了起來:“媽!”
  “什麼事啊?”張媽媽抹著手,由廚房裡跑出來。
  “王子寧是不是曾經來過?”
  “這……”
  張錦天和琥珀四只眼睛看著她。
  “誰……”張媽媽又慌又驚,恨不得有洞往洞裡鑽:“誰是王子寧……”
  “姓王,來找琥珀的男孩子。”張錦天把手中的字條一揚。
  “是有這人來過。”
  “你跟他說了些什麼?”
  “沒有什麼,請他進來喝杯茶,大家聊聊天。”
  “伯母!”琥珀用幽怨的眼睛看著她。
  “對不起,琥珀,我忘記了。”
  “媽!”張錦天追上前:“你到底對王子寧說了些什麼?”
  “張老師,算了!”琥珀急步走進房間。
  母子倆在外面吵了起來,琥珀把兩只皮箱放在床上,將所有的衣物用品、書籍全部放在皮箱裡,當然,最重要的是那張唯一的照片,她和子寧合拍的彩色照。每次看見這張照片,她就想到子寧在她的身邊,她內心立刻湧起一股暖流。
  她提起皮箱,打開房門走出來,張錦天母子看見她這副樣子,都嚇慌了。
  “琥珀,你干什麼?”張錦天攔住她問。
  “我要搬出去。”
  “嗚……嗚……”張媽媽掩面哭起來了。
  “為什麼?”
  “不想加深子寧的誤會。”
  “你恨我們?”
  “怎麼會。”琥珀搖一下頭:“這半年來,多虧你和伯母的照顧。”
  “既然你肯原諒我們,那麼,留下來,明天我們請王子寧來吃一頓飯,我向他解釋一切。”
  “沒有用,你不了解他,這時候,我們說什麼都沒有用,只要我離開這兒,將來,可能還有機會。”
  “你一個女孩子,既無親又無故,以後的生活怎麼辦?你在國光做事,顧得了住又顧不了吃!”
  “我想,我無法繼續念書了,我會找一份事做,一個英文書院中三的學生,找一份低薪工作,相信不是很難!”琥珀苦笑一下,突然她問:“假如有一天我請你作證,你肯嗎?”
  “作證?”
  “證明我們只是師生關系,我並沒有嫁給你,我們之間是清白的。”
  “當然願意,有困難隨時來找我。”
  “我也願意作證。”張媽媽過來拉住她說:“我會告訴王先生,是我一廂情願的夢想你做我的媳婦,你和張錦天根本沒有結過婚,你喜歡的是王先生。琥珀,不要走,你留下來,我什麼都願意為你做。”
  “我有空會來看你,再見!伯母。”
  琥珀提著皮篋在街上走,比離開冷家時更加凄涼。
  以前,還有個張錦天,現在去投靠誰?
  去冷家?不,雖然她知道柏年渴望與她團聚,但是,她實在受不了陳倩雲母女的行為。她寧願餓死,也不去吃回頭草。
  時光不早,天色已黑,提著兩只皮篋在街上走,根本不是辦法。於是她先找一間小公寓,安頓下來,坐在床上,想了一夜,水性楊花,人盡可夫這兩句話,始終吞不下肚,非要向子寧解釋不可,但是,子寧不肯見她,怎麼辦?
  寫一封信,把自己的遭遇全寫出來,對,有誤會就要解釋。她寫好了信,正要寫信封,突然考慮到一個問題,如果這封信不巧讓王珍妮看見,她會交給子寧嗎?她知道珍妮會纏住子寧,說不定天天在王家,要是信給她毀了,豈不白費心機,想來想去,還是自己親手交給忠叔,比較安全。
  於是,第二天下午,她到王家,說明找忠叔,不一會兒,忠叔出來了,仍然是那麼禮貌周到:“冷表小姐!”
  “忠叔,我想拜托你交一封信給子寧。”
  “夫人在客廳等你,請吧!”
  “什麼?表舅母要見我?”
  “是的,請。”
  琥珀有點奇怪,也有點驚慌,走進這龐大的屋子,心就驚;可是,她雖然不想進去,又找不到理由推辭;況且,見見王夫人,說不定王夫人可以幫助她解開子寧和她的死結。
  王夫人笑臉相迎,保持她昔日的風度:“琥珀,半年不見,你變得又大又漂亮!”
  “謝謝表舅母。子寧,子寧他出去了?”
  “一點鐘乘飛機走了。”
  “啊!”琥珀一陣暈眩,可能昨晚沒有睡好:“他回美國去了?”
  “不,他先去東南亞,再去日本和歐洲,他利用假期出外散散心。”
  “那……他不會再回來?”
  “短期內他不會再回來,最快也要等到他大學畢業,我以前的思想是錯誤的,該讓他安心念書,不應該常常把他拉回來。”
  “會不會在一年後?”琥珀悄聲問。
  “不會,也許,我們就讓他在外國發展。”
  “表舅母,我本來有一封信交給子寧,因為他對我有誤會,其實,我和張老師……”
  “我這孩子,脾氣向來不好,別管他。”
  “不是的,表舅母……”
  “我都明白,來。”王夫人親切地拉她的手:“下午茶時間,我們去吃點心。”
  “表舅母……”
  琥珀到王家唯一的收獲是吃了一頓豐富的下午茶,信帶回來,有關子寧的一切她一無所知。
  她好幾次把信留下,王夫人總是顧左右而言他,試過幾次,琥珀又不是傻子,她自然明白,王夫人是不會收下她的信。
  說不定王子寧這次到外國旅行,也是王夫人的意思,琥珀雖然窮,但是仍有自尊。王夫人留她吃晚飯,她死也不肯,失望而去。
  不過她很固執,她不會因此而放棄子寧,她把信藏好,她相信總有一天,她會讓子寧看到她的信。她決心等候子寧,不管一二十年,甚至一輩子她都願意等,她發過誓,除了子寧她誰也不嫁。
  一個星期後,琥珀終於在一間診所,找到一份工作。
  那天剛巧胡國偉醫生的太太到診所,她把琥珀帶進醫藥室。
  琥珀怯怯地站在她的面前。
  “我們要請一個登記員,月薪三百,工作時間是上午九時至十二時,下午三時至六時,晚上八時至九時半,星期日下午休息,做滿一年可以支雙薪。你現在上工,也可以支半個月糧。”胡太太打量琥珀:“你很年輕,一定沒有做過工作,你的年紀、學歷……”
  “我十六歲半,F3肄業生,會英文。我以前——就在今年未放暑假前,我半工半讀,在學校做清潔工作。”
  “你會清潔?”胡太太回過頭去,問那配藥的男人:“芳嬸是不是想辭工?”
  “她不想住在診所,有丈夫的人,很難!”
  “胡太太,我會清潔,我願意看守診所。”
  “你不怕辛苦嗎?而且你一個年輕女孩子看守診所,你難道不怕……”
  “我不怕!”琥珀搶著說:“我不怕辛苦,也不怕寂寞,我會好好守住診所。”
  “唔!”胡太太點一下頭:“你試做一個月,看看你是否做得來,兩份工作加在一起,你的月薪是六百元,而且可以支雙糧。”
  “謝謝胡太太。”琥珀心裡很高興,哇!可以賺六百元,除了一條大牛,還有一條紅衫魚。
  “你若做得好,我會加給你工資,你試試張姑娘的白袍合不合身?再過兩天,我會縫兩套新的給你。”胡太太把一件白袍交給她。
  琥珀連忙把白袍穿上,白袍又闊又短,那張姑娘一定又矮又胖。
  “衣不合身?”胡太太笑著搖了搖頭,“來,我帶你去縫新的。”
  “胡太太,我什麼時候可以上班?”
  “我們等人用,你明天就來上班,你搬出來住,不怕家人反對?”
  “我無親無戚,是個孤兒。”
  “啊!年紀輕輕的,真可憐!”胡太太說:“你好好的干下去,我會把你當作自己人看待。”
  從此之後,琥珀就在胡國偉的診所工作,最初因為不習慣,手忙腳亂,整天跑來跑去,十分忙碌。幸而她是個聰明的孩子,不久就上手了,一個月後,她已經應付自如,而且還有空閒時間,幫助李姑娘把病人的病歷表送進診療室。又替她把針嘴、針筒煮沸,李姑娘見她勤奮,耐勞又肯吃苦,對她的印像好起來,兩個人就交上了朋友。
  這天下午,來過一批病人就靜下來了,醫生和朋友通電話聊天說笑,琥珀走進李姑娘的注射室,幫她搓棉花。
  “學打針是不是很困難?”琥珀把一小團,一小團的棉花堆起來。
  李姑娘一面看雜志一面問:“你想學?”
  “是啊!不過我那麼笨,就是看不會!”
  “用看當然不會,其實打針很容易,你買一個橙回來,我教你。”
  “你真的肯教我?”琥珀按住她的手。
  “去買橙,反正沒有病人來,又未到下班時間,我現在教你。”
  “謝謝李姑娘,謝謝李姑娘!”琥珀跑出去,買了半打橙,又買了一大袋李姑娘喜歡吃的魚蛋和豬皮。
  不到一個月,她已經學會替胡太太打補針。
  有時候李姑娘請假拍拖,琥珀就代替她的工作,一身兼兩職。
  學會打針,琥珀仍然不滿足,本來她一直希望好好念書,但是既然進了診所,就應該趁機會增加自己的醫學常識,做個真正的護士。做個護士,比做登記員高級得多,琥珀做兩份工作,由早上七時做到十一時才有六百元。
  李姑娘只需做一份工,工作又清閒舒服,每個月已經有九百元薪酬。
  琥珀開始向配藥房進攻,留心配藥的黃先生喜歡吃什麼牌子的香煙,就常常買煙孝敬他。黃先生已經是個中年人,他早就看出琥珀不單只有進取心而且有野心,看在她年輕又會討人喜歡,有一天,黃先生主動說:“沒有事,少和李姑娘胡謅,來我這兒,我教你配藥。”
  琥珀求之不得,一有空就溜進配藥房。配藥並不像學打針那麼容易,因為藥物種類繁多,有藥水又有藥丸,還要完全依照分量。一瓶藥水,有時要用幾種藥水混和起來,認清楚藥的名稱已不容易,而且所有的藥名都用英文。琥珀雖然是英文書院的學生,但是認識的英文並不多,所以她足足花了半年時間,才勉強可以做黃先生的助手。
  時間過得很快,琥珀在胡醫生診所工作了一年半,李姑娘已經結婚,她取代了李姑娘的位置,做個真正的護士。不過她仍然在診所留宿,只是不再做清潔工作,胡太太另外請了一個登記員和一個清潔女工。
  琥珀不會像李姑娘那麼懶,她除了做本份工作外,還經常幫忙黃先生配藥,因此,她的月薪已經加升到一千元。
  在這一年半當中,她認識了不少病人,而那些病人也把她當朋友看待,因為她和藹可親,打針的手法比李姑娘更輕巧。
  在一大堆人當中,她和一個姓何的太太最談得來,何太太也特別喜歡她,要認她做義女。
  琥珀嘴巴甜,常常把何太太逗得很開心,何太太家庭環境不壞,她每逢過節就請琥珀回家吃飯。因為她知道琥珀是個孤兒,去年過中秋節,也只有她一個人在診所吃罐頭面包。
  “琥珀,我家裡有一個小房間,你搬到我家去跟我一起住吧!”
  “打擾你,不好意思。”
  “反正我一個人無聊,我無兒無女,你義父又一天到晚在店裡管理生意。”何太太誠心誠意地對她說:“你一個女孩子,又長得那麼漂亮,一個人住一間診所,你不怕?”
  “最初我不怕,因為我在鄉下來這兒不很久,又沒有和什麼陌生人接觸,不知道這個社會原來那麼復雜。最近,我看見有很多不三不四的男人,在診所附近出現,我已告訴了胡醫生,胡醫生立刻通知大廈管理員。”
  “大廈管理員有什麼用,他一天到晚守著你,你稍不留意就完了!”
  “干媽,你認為那些壞人會來診所偷藥?糟糕,那些藥很值錢呢。”
  “你真是傻豬,他們偷藥有什麼用?不能吃又不能賣。”
  “這樣我就放心。”琥珀吐了一口氣:“醫生每天都把錢帶走,診所沒有錢。”
  “你怎麼老擔心這些,完全不為自己擔心?”何太太搖一下頭:“你有沒有看報紙,每個月都有少女給人凌辱。”
  “我?”琥珀睜大了眼,她已經十八歲,什麼都懂,她是屬於子寧的,她若是遭逢那種不幸,以後怎麼向子寧解釋?
  “你不是說,有幾個男人在診所附近,蕩來蕩去?那就不只一個人看上你,可能幾個人一起看中你。如果你還不搬走,總有一天會給人凌辱。”
  “凌辱?干媽,你不要嚇我。”
  “你自己照照鏡子,相貌嬌美,身材又好,哪一個男人看見你不動心?”
  “干媽。”琥珀垂下了頭:“不瞞你,有一天胡醫生拉著我的手,說要請我吃夜宵,真把我嚇死了!”
  “你不說,我也知道,胡太太已經三十幾歲;你才不過十八歲,她又矮又瘦;你卻既豐滿又美麗,簡直是絕代佳人。如果胡醫生不喜歡你,他才是笨蛋,你要小心,做醫生的最會用藥,當心他欺負你。”
  “干媽,我好怕!”琥珀果然渾身發抖,外憂內患,怎能不慌張?
  “既然如此,就搬到我家裡來。”
  “我擔心義父不喜歡我。”
  “你義父?嘿!他只要守住米店,一天到晚有鈔票數就行,其他什麼事都不管,我這個病就是悶出來的。”
  “干媽根本沒有病,只不過有點神經衰弱,這是都市病。”
  “是啊!我的朋友也是這樣說,琥珀,你就搬到我這裡來吧!你自己安全,而我也可以有個伴兒。”何太太拉住她兩只由粗糙漸漸回復幼嫩的手,她不再做清潔工作,皮膚不再爆裂:“不必多想了,聽我的話吧!”
  “我知道干媽關心我,不過,我想……干媽,我考慮幾天好不好?”
  “好,我把房間收拾好了,你隨時都可以搬來。”何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
  琥珀幾經考慮,為了本身的安全,她是希望搬到何家去;但是,她又覺得住在陌生人家裡有許多不方便,說不定,又會惹上另一次麻煩。上次住在張錦天家,引起子寧的誤會,她不想一錯再錯,於是,她一直把這件事拖下來。
  直至有一晚,十時後,診所已經關門,清潔女工來清理一下,大約十時四十五分就走了。琥珀正要換上睡衣睡覺,突然,她聽見有人按門鈴,她連忙把衣服穿上。
  在門上的小孔一看,見到胡醫生的頭,他不是早就回家,這個時候回來干什麼?不過他是老板,沒有理由不開門讓他進來。
  琥珀開了門,胡醫生走進去,他笑嘻嘻地說:“我這個人,記性越來越差,連錢也忘了帶走,給胡太大罵了一頓。”
  他走進診療室,琥珀隨手掩上門,知道他立刻離去,並未下鎖。
  一會兒,他由裡面出來,他上下打量琥珀一會兒:“還沒有更衣,剛好,我們出去吃夜宵。”
  “我睡前不吃東西。”
  “這是好習慣,吃飽了睡覺不衛生。不吃東西算了,來,我們坐下來談談。”
  “有公事,明天再談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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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21:26:11 |只看該作者
“談什麼公事,來呀!”胡醫生去拉她的手,琥珀後退兩步:“坐在我身邊,大家並排坐,談談心。”
  “請不要這樣,胡醫生,胡太太知道了,會怪責你的,請你回家吧!”
  琥珀便一直退避到門後去。
  “太太?她正在攻打四方城,給十三只牌弄得昏頭昏腦,她根本不管我的事。”胡醫生走上前,貼近琥珀。“我太太老了,難道你不覺得她和我走在一起,像個大姐。”
  “我倒不覺得,只知道胡太太是個賢妻良母,人是會老的,男人女人都一樣。”
  “你是不是嫌我老?我雖然已經四十歲。可是人人都說我很年輕,像三十歲。”
  “你是否年輕我不想過問,我只知道你是我的老板。”
  “我們可以改變關系,你住在這兒太委屈了,我給你買一層房子,請一個佣人。你十八歲足了沒有?如果夠十八歲,我出錢讓你去學駕駛,等你領到車牌,我送一輛汽車給你。”
  “我未足十八歲。”
  “那沒關系,自己不開汽車可以坐計程車,而且你總有一天會到十八歲!”
  琥珀很討厭他那副色迷迷的樣子,他平時很道學,對職員不輕易言笑。想不到,他今天變得嬉皮笑臉,簡直像個老阿飛。
  胡醫生見她不說話,以為她意動,哪一個女人不貪圖享受,所以,他乘機又加些胡言亂語:
  “你不喜歡出來做事,留在家裡享福也可以,要是你喜歡天天和我在一起,多些時間接近,那我暗中加你二千元月薪、前後一共三千。”
  不錯,琥珀是希望加薪,不過,她心裡有了子寧,為了子寧,她不會再跟另一個男人。
  “胡醫生,請你把臉轉開,我不喜歡嗅到煙味。”琥珀眼看兩個人就要嘴貼嘴。
  “你怕煙味,我戒煙,我戒煙。”
  “我沒有權管你的私事,對不起,胡醫生,我要鎖門睡覺。”
  “我留下來。”他輕聲說,把手搭在琥珀的肩上:“陪你。”
  “胡醫生,請你尊重些。”琥珀摔開他的手:“你是個有婦之夫的人,怎可以這樣?”
  “你嫌我有老婆?好,只要你答應嫁給我,我立刻和她離婚。”他高舉著手,看樣子很有決心,像發誓一樣。
  “你結了婚,應該好好對太太,我不會和有婦之夫來往;你沒有太太,我也不喜歡你,因為你做我爸爸我還嫌你老!”
  “錢,可以填補一下不足?”
  “不可以,所以我再說一百遍,我不會嫁給一個結過婚的男人。”
  “洋房、汽車你都不要了?”
  “我將來會有洋房汽車,但是不會由你供給,胡醫生,回家吧!”
  “你就算不肯嫁我,也讓我親一下。”胡醫生色膽包天。
  琥珀忍無可忍,用力推了他一把,然後開門逃了出去,她慶幸並未下鎖,否則要逃出來就不容易了。
  她一直走,走到何太太的家裡。
  何太太看見她,有點奇怪,那麼晚了,連何先生也回來了,一面洗澡一面唱潮州曲。
  “琥珀,你好像在喘氣,有什麼事?”
  “干媽。”她急忙地說:“我今晚住在你家,好嗎?”
  “為什麼不好?你的房間我已經收拾好了,就等你搬來。”
  “謝謝干媽!”
  “你的行李呢?”
  “我是跑出來的,什麼東西也沒有帶。”
  “為什麼趕得那麼急?”
  琥珀把一切告訴何太太。
  何太太聽了,不斷點頭:“是不是?是不是?我早就說過了,今天你大運,如果你再不搬出來,總有一天,你會落在他的手裡。”
  “干媽,我決定搬來住,明天我會告訴胡太太,叫她另外請人看診所。”
  “胡太太知道她丈夫是個衣冠禽獸,一定很傷心。”
  “我不會把真相告訴她,以後我還會在那兒做事,應該為胡醫生留一點面子。”
  “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倒很世故,你准備怎樣向胡太太說?”
  “我……”琥珀想了一會兒:“我告訴她,昨晚差點被一群流氓沖進診所,他們對我不懷好意,所以我不能再留宿下去。”
  “說得好,這樣,就不會令胡醫生無地自容。來吧!我帶你進房間。”
  這一天,剛巧胡太太來打補針,琥珀趁機把編好的故事告訴她。胡太太雖然不高興,因為診所總得要人看守,琥珀是她最信任的,再說另外請人看更,又要多費一筆錢。不過回心一想,琥珀的確年輕貌美,萬一,有什麼差錯,她豈非誤了琥珀一生?胡太太和琥珀相處了一年半,由於琥珀是個討人喜歡的女孩子,胡太太怎麼也不忍心不為她設想,終於,她答應了。
  當天晚上,何太太來接琥珀下班,一人提一只皮篋,搬到何家去了。
  從此之後,琥珀因為是護士,上班的時間比登記員遲,下班時又和登記員一同離去,平時診療室沒有第三者,琥珀決不進去。於是,胡醫生連跟琥珀說句“知心”話的機會也沒有了。
  琥珀是個好護士,勤奮又負責,要是因愛成恨,找個理由把她趕走,另外再請一個,很難有琥珀這樣的女孩子。因為漂亮的女孩子,都跑到電視台做電視明星,出風頭去了,誰願意逗留在不上不下的地方?而且,請回來的新護士,不漂亮也罷,但是又有誰保證她一定像琥珀那樣能干?
  算了,就當琥珀是個活動洋娃娃,眼睛吃冰淇淋,雖然不實際,但是,也總算娛樂一下自己。天天對著那些苦著口臉抱怨的病人,如果沒有一個美人兒在眼前晃晃,恐怕憋一肚子悶氣無處發泄。
  琥珀總算贏了胡醫生,她自從搬進何家,受到何太太的厚待,生活過得很愉快。
  不過,住人家的還不算,而且,一天三餐也是吃何家的,何太太又不肯收錢,琥珀就感到過意不去。琥珀是個很懂人情世故的女孩子,因此,她平時很留心何先生和何太太的喜惡:何先生吃飯時喜歡喝一兩杯白蘭地,她就買白蘭地送他;何太太喜歡噴古龍水,一天噴三四次,她就不斷供應何太太古龍水和她長期使用的皺紋晚霜。
  琥珀很能討何太太夫婦歡心,尤其何太太,有琥珀作伴,每逢星期日就和她出外吃茶、看戲、逛公司,何太太是個庸俗的人,喜歡大紅大綠,琥珀多少也受到她的影響。
  其實,琥珀自從離開冷家,所接觸的都是中下家庭的人。
  何太太有個朋友,叫瓊姑,她每逢假期就來找何太太,她穿的素色旗袍,很大方,和何太太的大紅大綠完全不同,琥珀見過她幾次,覺得她很懂禮貌,倒像是個富有人家的太太。
  “瓊姑是我小學同學,人很聰明,就是恃才傲物,快四十歲了,還找不到合意的丈夫,到現在還是個老姑婆。我常常勸她,自己又不是什麼美人兒,單是一雙近視眼就嚇人,何必那麼認真,隨便找個人嫁了算了。”
  “她的行為舉止,都像個富家太太。”
  “因為她在古夫人的家裡做管家,古夫人是個億萬富婆。她以前的丈夫,曾被封為爵士,她是個名流夫人,近朱者赤,瓊姑當然也學會不少有錢人的舉動,她連說話,都是斯斯文文,有時候還掉書袋,嚇死人!”
  “怪不得她好像很高貴。”
  “其實她很受氣,因為古夫人的脾氣,怪到天下無雙,別的且不說,只是請私家看護,一年換十四個,現在也沒有人敢去古家做私人看護。”
  “古夫人有病?”
  “有錢人,打個噴嚏也算有病,根據阿瓊說,她的主人能吃能喝,不知道她病在哪裡?”
  “可能是心理病,香港有不少人患上憂郁症,說不定是悶壞了。”
  “你說得對,自從你搬來了,我身體好多了,你看我,睡得好、吃得下,多有精神。”
  “連補針也不用打了。”琥珀笑著說:“干媽,我提議你領養一個孩子。”
  “領養孩子?”何太太帶點疑問。
  “是的,有了孩子,一來可以有個伴兒;另一方面,精神也有個寄托。”
  “你說得不錯,可是,到哪兒領養孩子,我又不認識那些小孩子送給人的人家。如果孩子可愛,一兩萬我付得起。”
  “你喜歡孩子,可以到保良局領養,保良局有許多可愛的孩子,男的女的都有,是不用花錢購買的。不過你可以捐錢給保良局,作為慈善捐獻。”
  “真的!我要胖胖的,有嗎?”何太太那細小的眼睛,突然好像亮了,大了。
  “是真的,胖的、瘦的由你挑,不過,不知道義父喜歡不喜歡?”
  “你義父也很喜歡孩子,而且,他一向不管我的事,他最關心的是他的米店。”
  “改天,我請假替你去保良局詢問領養孩子的手續,然後親自帶你去。”
  “琥珀,你真好……”
  這天,琥珀快要下班的時候,突然張錦天來找她。
  “你能不能立刻請假?”張錦天趕得匆忙,仍在喘氣。
  “我快要下班了,有事嗎?”
  “你最好請假立刻跟我走!”
  “什麼事?難道伯母……”
  “不,子寧明天要舉行婚禮了!”
  “啊!”琥珀好一會兒才定神:“你……怎麼知道的?”
  “等一會兒再告訴你。”張錦天不斷看表:“立刻請假,不能再等了。”
  “好吧!”沒有比子寧更重要的事情,琥珀連忙向胡醫生請假,胡醫生當然不喜歡,琥珀也顧不了許多,脫下白袍便跟張錦天走。
  在計程車裡,張錦天說:“聖玫瑰堂的陸神父和我很熟悉,這幾天,為了學校的賣物會,一連三天我都去教堂找陸神父,中午我看見子寧和一個女人彩排舉行婚禮。”
  “你可能是認錯人,你根本就沒有見過子寧。”
  “我問過陸神父,男的叫王子寧,女的叫王珍妮,我看過她的相片,不會有錯的。”
  “啊!竟然和王珍妮!”
  “你不是說過,王珍妮是王子寧的表妹,表妹嫁表哥,近水樓台。”
  “但是,子寧並不喜歡王珍妮。”琥珀靠在椅背上,好痛心,好難過:“張老師,你帶我去王家干什麼?”
  “制止子寧結婚!”
  “行嗎?”琥珀坐直了身子。
  “你自己剛才也說子寧不喜歡他的表妹,他和王珍妮結婚,大概是受了你的影響。”
  “我?怎麼會?”
  “我相信子寧很愛你的,但是他現在娶一個他不愛的人,主要原因,是他誤會了你移情別戀,跟我成婚,這都是我媽不好,她太自私,誤會是可以解釋的,事實是最有力的證明。我帶著你去見他,告訴他根本你雲英未嫁,我們之間,只有師生感情,子寧也許不相信你的話,但是,他會相信我。如果你是我的太太,我會把你雙手送給他?你們的誤會一旦消除,如果子寧仍是愛你,他一定不會和王珍妮結婚。”
  “是不是遲了一點?”琥珀又高興,又擔心:“他們明天就要結婚。”
  “結了婚,就真的太遲了。”
  “我最擔心的,是子寧不肯見我們。”
  “每個人都有好奇心,他是否會和你誤會冰釋,是另一回事,起碼,他想知道我要說些什麼,這只要他肯聽,事情就不難解決。”
  “啊!天!”琥珀合著雙掌,閉上眼睛:“求你保佑我!”
  計程車到門口,張錦天和琥珀下車,錦天按了門鈴,琥珀喘口氣說:“子寧家裝有閉路電視和電動門。”
  “你好像很緊張。”
  “怎能不緊張呢?”
  “為什麼那麼久?”
  “門房看見我們,去通知管家,管家再去通知主人,好幾重工夫。”
  “富有人家,花樣真多,那麼來來回回有多費時,不過沒關系,他們花得起時間。”
  “唉!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子寧不肯見我。”
  “別煩!聽!是不是有點聲音?”
  “是的!”琥珀整個人又緊張起來。
  門開了,出來的當然不是子寧,但是也不是管家,琥珀又不禁失望起來。
  “請問……”一個陌生的男工問。
  “請問王子寧在家嗎?”張錦天見琥珀呆在一旁,便忙著問。
  “少爺早上出去了沒有回來。”
  “他什麼時候回來?”
  “是冷表小姐吧!少爺明天和王表小姐結婚,今晚少爺要參加一個通宵敘會,聽說是他的同學為他開的什麼……歡送王老五餐會。”
  “琥珀。”張錦天低聲問:“怎麼辦?”
  “明天一早我們再來。”
  “少爺明天不會回來,明天中午,他的同學送他去接新娘,少爺的禮服都帶走了。”
  “那……”琥珀吐了一口氣:“忠叔呢?他有空嗎?”
  “忠叔也不在家。”那男工笑著說:“你知道啦!冷表小姐,少爺明天要舉行婚禮,夫人怕少爺喝酒誤事,特地派忠叔侍候少爺。”
  “少爺最近常常喝酒?”琥珀關切地問。
  “不常喝,明天是大喜日子,高興嘛!”
  “琥珀!”張錦天把琥珀拉過一邊:“不得要領,怎麼辦?”
  “他是個小工,我們總不能把話留下,看樣子,今天是見他們不到了,明天吧!”
  “明天,你沒聽他說,子寧明天不回來。”張錦天不以為然:“真的等他結了婚,已成事實,還來得及嗎?”
  “我們可以去教堂,他一定要去教堂的,是不是?”
  “去教堂?當著那麼多人?”
  “你怕嗎?”
  “我……”
  “你是個老師,你應該維持自己的尊嚴,何況,你又認識那兒的神父,你不要去,我自己可以應付。”琥珀去問那男工:“請問王子寧什麼時候舉行婚禮?”
  “時間我不大清楚,冷表小姐,你沒有接到請柬嗎?請柬上寫著的。”
“我……”
  “琥珀!”張錦天拉住她:“走吧!別再問了,何必難為這位小兄弟。”
  “真對不起,表小姐,我什麼都不知道,沒辦法給你一個圓滿的答復。”
  “謝謝你,再見!”張錦天拉走了琥珀。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子寧在樓上的窗門後,看清楚了一切。
  路上沒有計程車,他們只好一邊走路一邊等車,一路上,琥珀直在埋怨:“張老師,你真是,你那麼快把我拉走干什麼?我還沒有問清楚時間,你叫我……”
  “你要知道時間,一點也不難,你忘了我認識神父,等會兒我去問他,我只要編個故事,神父不會懷疑。”
  “對!我怎麼忘了?你什麼時候通知我,我還要回診所請假。”
  “晚上打電話到診所給你,不會超過你下班時間,不過沒關系,你住診所。”
  “也不要太晚,十點鐘之前好不好?”琥珀一直沒有告訴他,她住在何家,她始終認為,誤會已經夠多了,她不想和他太接近。
  “一定會在十時前……”
  子寧和王珍妮舉行婚禮的時間是下午二時,但是琥珀實在等不及,她一點鐘已經到達教堂等子寧。教堂門前,人來人往,又植了大樹,因此,琥珀不難隱藏自己。
  胡醫生對琥珀懷恨,所以她請假一律不准,後來琥珀找著了胡太太,胡太太一口便答應了,原因是琥珀自上班以來,一年半有多,從未請假。換了另一個護士,就沒有那麼勤勞,看以前的李姑娘,每個月最少請假一次……
  子寧和珍妮兩對伴郎伴娘坐在花車內,子寧雖然身為新郎,但是,他並不如一般新郎那麼春風得意。甜在心頭,他承認他喜歡王珍妮,但是他和她之間,總感到缺少了些什麼,他並不知道那是什麼,知道了就好。再加上昨天看見琥珀和張錦天,他的心情更加郁悶,怎樣也開心不起來。
  車停下來,首先是一雙伴郎伴娘下車,然後是子寧,當子寧剛踏腳出去,突然,他聽到熟悉的聲音:“子寧!”
  子寧走出車外一看,一個美若天仙、亭亭玉立的少女,兩個人對望了一會,那不是琥珀嗎?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閉上眼睛,噎口氣,他別過了臉,收藏著痛苦的表情。
  “子寧,我有話要跟你說……”
  突然兩部汽車駛過來,陳倩雲首先下車,接著是陳老太太,琥珀看見陳老太太就心冷,她著急地叫:“子寧,不要跟她結婚,你忘了我們的諾言?我是清白的,清白的……”
  陳老太太手一揮,幾個男工走過去,把琥珀拉走:“不要,不要!我要見子寧!”
  “表小姐,請,我們會好好招待你。”
  “不!放開我!”琥珀掙扎著:“子寧,你那麼狠,不肯聽我一句話!”
  開始有人圍觀,那些伴郎直瞪這人間仙子,陳老太太又急又氣,叫著:“你們這班飯桶,呆在那兒干什麼?快!”
  “子寧——”琥珀又怎敵得過幾個粗壯的男工,她終於被帶上汽車,然後汽車開走了。
  子寧緩緩回頭來,看著汽車的背影發愣。
  他始終沒有說過半句話,但是他腦海裡仍然響著:“你忘了我們的諾言,我是清白的……”
  陳老太太在一旁,以先知者的姿態昂起了頭:“我早就知道有此一著!”
  “都是媽媽好。”綺雲靠著母親:“媽媽料事如神,精明能干!”
  “哈!還怕那小妹子逃得掉?”
  琥珀被送進王珍妮家,雖然事隔兩年,琥珀仍未忘懷此地,她又再一次被送進那小木屋,被鎖禁起來。琥珀沒有呼天搶地,因為剛才在車裡,她已經喊夠了;而且,她知道,哭叫是無用的,經過上一次的教訓,她已經聰明了。
  小木屋仍然是小木屋,不過已經變了樣,成了雜物房。
  沒有床,當然也沒有書桌,琥珀只能坐在雜物上,她知道,由現在到明天,她將要與這小小的木屋和雜物相依為命。
  唉!其實,張錦天早就勸她不要去教堂,他最後還勸著說:“琥珀,我經過詳細考慮,你還是不要去教堂,教堂有那多人,丟了子寧的臉,也丟了你自己的臉;何況,我們去過王家,說不定他們早有准備。”
  不出張錦天所料,琥珀終於落得如此下場。
  不過很奇怪,雖然子寧今天和王珍妮結了婚,她竟然並未心灰,因為,因為子寧深深看她一眼的時候,她看得出子寧眼中的驚詫、留戀與深刻的情感。兩年不見,子寧又高又壯,而且比以前更成熟、更英俊、更迷人、更富男性魅力,他仍然是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也許白雪公主裡的王子並沒有他好看呢!
  她記得她曾經說過,她不會和結過婚的男人結婚,但是,子寧是一個例外。雖然,今天子寧和珍妮結婚,他已是有婦之夫,不過,她和子寧相愛的時候,他們之間沒有王珍妮,子寧是她的初戀,她也是子寧的初戀,她向子寧獻出初吻,所以,她根本不必理會王珍妮,他們之間沒有她。
  她躲在雜物上,發誓總有一天要做王子寧夫人,要做爵士的媳婦,她要嫁入王家,她要像王夫人那樣受人尊敬,她會如王夫人那樣和藹。
  她願意等,等十年,等二十年,甚至等到滿頭白發,除了子寧,她決不嫁人。
  她就這樣胡思亂想著,在小木屋內過了一天一夜,後來,還在不知不覺中,在雜物之中睡著了。
  正當她夢想和子寧舉行婚禮,突然一道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揉了揉眼,坐起來。
  看見陳綺雲,她帶著一臉虛假的笑。
  “真對不起,委屈你了,這班粗工真沒用,怎可以把表小姐送到這種地方來?”
  “老地方,很有親切感。”
  “唷!兩年不見,好會說話的嘴巴!”
  “最會說話的嘴巴比不上你的嘴巴甜,剛招來個闊女婿的丈母娘!”
  “我女兒有福氣嘛!”
  “有錢就有福氣!”
  “是嘛!”綺雲笑哈哈,她對王家這門親事,滿意死了:“人怎能跟錢鬥?”
  “王太太,你不要忘記,我才不過十八歲,你不能判定我窮一世,有一天,我可能比你富!”
  “當然,當然,嫁個有錢丈夫,越老越好,人老錢越快得到手。”
  “不,我不喜歡跟老頭子,我喜歡漂亮的,什麼都要漂亮。”
  “像子寧?”陳綺雲笑彎了腰:“一個留學生,一個億萬富翁的獨生子,會娶一個土包子?別想了,還是嫁個闊老頭吧!唷!你別打子寧的壞主意,子寧和珍妮已經去度蜜月了,唔!環游世界。他是珍妮的人了,知道嗎?”
  “當然知道,如果不是子寧飛走了,你肯放人嗎?”
  “聰明,果然聰明,琥珀呀!我進來是要問你,要不要吃下午茶?”
  “吃下午茶?”琥珀一看表:“呀!不得了,四點半啦?”
  “不錯,我們剛送完珍妮上飛機。”
  琥珀立刻起來,拍了拍衣服,便向外沖。
  “喂!你去哪兒?”
  “沒看見我走?你不是想養我一輩子吧!”
  “冷表小姐,有空請來坐。”綺雲笑著:“佣人不懂禮貌,怠慢了……”
  琥珀回到診所,診所冷清清,通常五點多都沒有病人,胡醫生一看見她就罵:“你怎麼搞的,請一天假,去了兩天,連打針也要我親自動手,你做什麼護士?”
  “對不起,胡醫生。”琥珀明知理虧,她垂下了頭,忍著氣。
  “對不起,哼!個個像你,我一個人就夠了,何必多花冤枉錢。”胡醫生把鳥氣發泄出來:“看樣子,你不在乎這份工作了,不是要嫁人了吧?我看你倒像老板娘!”
  “胡醫生,我在這兒工作一年多,只不過前後請假共兩天,你不喜歡我,可以把我調走,何必說一大堆難聽話,你不怕影響你大醫生的風度?”琥珀心情不好,也實在忍不住了。
  胡醫生聽見她要走,語調轉弱:“誰敢不喜歡你,胡太太又寵你,我們診所又少不了你!”
  “沒事了吧?我去把針頭煮沸。”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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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21:27:32 |只看該作者
琥珀回到小房間,一看,亂糟糟得一塌糊塗,坦白說,自從胡醫生想非禮她,她早就不想干了。
  下班回去,她鼓著腮,何太太不斷追問,她不想把子寧的事說出來,只好說:“胡醫生好恨我,一天到晚,冷言冷語!”
  “因愛成恨嘛!”
  “我真不想干下去!”
  “那就不要干,我又不是養不起你。”
  “年輕人不做事,整天坐著吃不大好。”
  “到你義父的米店幫忙。”
  “我不懂做生意,義父看了會生氣。”
  “唔!我想起了,瓊姑好喜歡你,每次見到你總稱贊你溫柔純潔,你想不想當私家看護?”
  “私家看護?”
  “嗯!古夫人要請私家看護。”
  “上一個月,瓊姑不是請了一個新的看護?”
  “又走了,一年差不多換十五六個,煩死了瓊姑,一天到晚忙著找護士。”
  “是什麼原因?”
  “那古夫人脾氣好怪,沒有人能夠跟她相處,所有的護士都給她趕走的。”
  “那麼凶?這樣的工作我怎能干?”
  “那就別想它。琥珀,不用擔心,我會替你留意,有你合意的工作介紹給你。”
  “謝謝干媽。”
  第二天,張錦天去接她吃晚飯,琥珀把一切全告訴他,說出了這一切,她心裡舒暢多了。
  “毫無結果,都是我不好,惹來了一大堆麻煩,早知道我就不告訴你王子寧昨天結婚。”
  “不能怪你,昨天你也是為了我好。”
  “子寧結婚了,你怎麼辦?”
  “老樣子。”琥珀聳一下肩:“自食其力,努力工作。”
  “琥珀,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下學期開始,我不在聖麗花書院教書。”
  “為什麼?轉校?”
  “不教書了,我唯一的伯父由美國回來,要投資開一間自助洗衣廠,他年紀大,不想再操勞,洗衣店交由我代理。”
  “你做了老板,恭喜你!”
  “老板仍然是伯父,我只不過是管理人,不過收入是比教書好。而且,伯父也准備在這兒買一層房子,他沒有妻兒又沒有親人,想和我們一起住。老人家要買一間兩廳三房的房子,比我們現在住的要大好幾倍,以後我和媽的生活會過得很舒適。”
  “這真是一個好消息,從此以後,你和伯母可以過幸福快樂的日子。張老師,這頓晚飯,我吃得心安理得,因為,我在分享你的快樂。”
  “你不單可以分享我的快樂,還可以分享我的一切。”
  “一切?”琥珀有點詫異,她問自己,她有這個權利嗎?
  “琥珀,我有幾句話,說了你不要生氣。”
  “生氣?我正在開心得很呢!”
  “我現在不教書,不再是為人師表了,而你,早就不是我的學生,所以,如果我們交朋友,根本沒有人說閒話。”
  “嗯!”
  “除此之外,我太窮也是問題,連居住的地方都搞不好還敢說什麼呢?不過現在總算走好運,以後我們可以住高樓大廈,生活也大有改善,我可向你保證,我們以後的生活必然安定、舒適、愉快。”
  琥珀側起頭望著他。
  “上面提到的問題,還是次要,最重要的,當然是王子寧。我知道你愛子寧,我一直也知道你會嫁子寧,可是,子寧昨天已經結婚了。”張錦天說到這裡,偷偷看了琥珀一眼,見琥珀沒有什麼哀傷的表現,他才敢繼續說下去:“女孩子,都需要一個好歸宿的,是嗎?”
  “是的!”
  “你知道我媽媽很早就喜歡你,渴望你做她的媳婦。”
  “知道!”
  “可是你並不知道,我也很喜歡你,喜歡你做我的太太,只是,我那時候仍然為人師表,你又曾經做過我的學生,我怕我們會被人家說閒話,所以我一直壓抑著自己。”
  琥珀垂下了頭。
  “現在情況可就不同了,我們的關系也不是老師與學生,而我,也離開教育界,你呢,子寧已經結婚了,你們之間也完了,所以,我……你知道……我已經有了成家立業的條件,所以……”
  琥珀抬起頭來,等著他說下去。
  “我……”張錦天難為情地用笑容去掩飾:“今天早上,我們一家三口,媽媽、我,還有伯父,我們……我們在討論……”
  “你的前途?”
  “不,是討論你。”
  “我?我甚至連你伯父也不認識。”
  “沒關系,你很快就會認識的,今天早上,媽媽提醒我,這個時候,應該向你求婚了。伯父自己沒有子女,媽娶媳婦,就等於他娶媳婦,他知道我要結婚,不知道有多開心。琥珀,你不是很喜歡鑽石戒指給你做見面禮,媽媽辛辛苦苦儲蓄了一點錢,是准備我結婚用的。現在,一切由伯父負擔,所以,媽媽決定把她儲蓄的錢,訂造一條金鏈,和一個大金牌給你,還有兩只重重的龍鳳鐲。至於我,一向把錢交給媽,我沒有錢買東西,只能送一顆心給你。”
  “張老師,你要說的話都說完了,是不是?”
  “完了。”
  “我首先感謝你伯父的鑽戒,伯母的黃金,還有你的一顆心,可惜,我不能夠接受。”
  “為什麼?”張錦天呆著了:“我們感情一向不錯,認識兩年多了,而且住在同一間屋子裡已有半年,我們的性格、生活習慣、脾氣都很了解,而且也很合得來。”
  “這是事實。”
  “那你擔心什麼?我保證會好好愛護你,我比你大十年,我會處處讓著你,把你當公主看待,媽和伯父也會很疼你。”
  琥珀突然感到很好笑,她一直很尊敬張錦天,把他當老師,說話時也是小心用字眼,怕開罪他,老師嘛!可是,現在的張錦天,變成了她的裙下臣,他才是真心的戰戰兢兢呢!看起來,他好像還很敬畏她。
  “張老師,你已經說了半天,可是,我始終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
  “我……我……”他難為情地揉著手指:“我請求你嫁給我。”
  “謝謝你,張老師。”
  “啊!”他的眼睛閃光:“你答應了!”
  “不,張老師,我只是感激你們一家人都對我那麼好。”
  “我們的婚事呢?”他緊張得僕著身體。
  “我不能夠答應你的婚事!”
  “為什麼?”他眼中的光彩逐漸消失:“你討厭我?”
  “我喜歡你,張老師,但是,我愛的是子寧,你知道的。”
  “可是,王子寧已經結了婚。”
  “是的,但是,這有什麼關系?我仍然有愛他的自由。”
  “這是沒有結果的,你應該知道,愛上一個有婦之夫,是沒有好結果的。”
  “我並不認為我愛上有婦之夫。”
  “那,王珍妮呢?”
  “我和王子寧之間沒有她,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
  “王珍妮已經做了王子寧的太太,這是事實,你夾在他們當中干什麼?而且王子寧根本不想見你,你們之間已經完了。”
  “因為我們有了誤會,不過,誤會是可以解釋的,總有一天他會明白。”
  “他甚至不肯和你見面,怎樣解釋?”
  “等機會。”
  “要等多久?”
  “我不知道,也許要等一輩子!”
  “你真傻你……”
  “我不傻,只是太固執。”琥珀柔聲說:“張老師,你是個好人,也會是個好丈夫,你應該有一個比我更好的妻子。”
  “但是,我只喜歡你。”
  “忘記我吧!”琥珀垂下頭眨一下眼睛:“我坦白告訴你,我今生今世,除了王子寧,永遠不結婚。”
  “那何苦?”張錦天央求著:“琥珀,不要折磨自己,其實,你才應該忘記子寧,找尋自己的理想,琥珀求你答應我。”
  “張老師,我們相處半年了,你仍然不了解我?”
  “唉!”張老師長歎了一口氣:“也許你需要考慮,你剛受了刺激,情緒還未平復。”
  琥珀看了看表,她說:“時候不早,我該上班了。”
  “好吧!琥珀,好好考慮,我會等你!”
  琥珀根本沒有考慮,因為,她了解自己。
  星期天,何太太、瓊姑和琥珀一起吃茶。那天,瓊姑一直在看她,眼光很特別,琥珀感到奇怪。
  後來,瓊姑看了何太太一眼,何太太點一下頭,瓊姑說:“冷姑娘,你想轉換一下工作環境,是嗎?”
  “是的,我想找一份新工作。”
  “到古家來,做古夫人的私家看護,好嗎?”瓊姑懇切地問。
  “替你的主人工作?不!”琥珀一口就拒絕了,古夫人的事,她又不是不知道,怎能和一個怪人相處!
  “夫人的脾氣是特別些,不過,她心地善良,你看我,我在古家工作了十幾年,還不是一直做下去,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走。”
  “那是因為你好,你能忍,我可受不了!”
  “不,冷姑娘,其實我第一次看見你就覺得你和夫人一定可以合得來,因為你溫柔、善解人意,又有耐性,夫人一定會喜歡你。”
  “對不起,瓊姑……”
  “你先聽聽你在古家工作,可以享受的一切,好不好?”瓊姑截住了她:“你會有一個私人的豪華套房,一天四餐,你所用的都有佣人侍候,月薪基本是三千元,每年加薪兩次,過年除了雙工,還有賞錢,好大的紅封包。”
  “三千元?”琥珀那大眼睛變得像天上的星星,她興奮得臉上透紅:“干媽,你聽見沒有?月薪三千元!”
  “我聽到了。”何太太點一下頭:“是你現在薪資的兩倍多。”
  “瓊姑,我願意到古家工作。”
  “怎麼一口就答應了?用不著考慮嗎?”
  “不需要考慮了,因為那三千元太吸引我。”
  “你,很需要錢?”
  “是的。”琥珀點一下頭,她准備賺夠了錢再繼續念書,想配得起子寧,一定要有好學問。
  “也許我應該先告訴你工作時間,每日早上十時至十二時,下午四時至八時。”
  “一天工作八小時?”琥珀差點要歡呼:“比現在舒服得多了。”
  “但是一年到晚沒有假期。”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都沒有?”
  瓊姑搖一下頭。
  “可是,瓊姑,你也有假期啊!”
  “我和你不同,我是管家,常常有機會跑出來,你是夫人的私人看護,她不能一天不吃藥,所以你每天都要在她身邊。”
  “阿瓊,我不會讓琥珀去古家做工。”
  “干媽……”
  “我一年到晚見不到她,去了古家,我就等於失去了琥珀。”何太太很不高興:“別說三千元,六千元也不做。”
  “干媽,讓我去侍候古夫人吧!我可以在下午二時至四時,或者八時後回來見你。”琥珀完全被三千元迷住了!
  “冷姑娘說得對,其實,她回來陪你吃完早茶回古家,還不到十點鐘。”
  “不。”
  琥珀決定的事,根本沒法可以改變她,何太太的反對,胡太太的挽留,胡太太甚至一咬牙,願意加她三百元人工,前後是一千三百,還答應放她十五天假期,讓她去外旅行,又跟她說了半天好話,可是,結果琥珀還是辭工不干。
  星期三早上八時半,瓊姑派古家的汽車來接琥珀,琥珀只帶一個新皮篋,何太太哭著送她上車。
  古家的司機一直把汽車駛上山頂,經過不少路程,終於在一間別墅式的巨宅前停車。
  古家沒有王子寧家的科學設備,電動門,閉路電視都沒有。但是古家的房子,比王家的還要大,而且古董滿屋都是,一腳踏進去,就知道屋中主人,家財超過億萬。
  瓊姑帶她進人小偏廳:“夫人還沒有醒來,你在這兒休息一會吧!”
  琥珀看了看壁鐘,瓊姑含笑迎過來:“夫人今天的心情很不錯,她願意見你,你跟我到樓上拜見她吧!”
  踏上樓梯,樓梯上舖上厚厚的地氈,琥珀的心情,隨著步伐而緊張,古夫人是個怎樣怪的老太婆呢?她患了什麼病?她將會怎樣對付她?
  琥珀咬一下牙齒,鎮定著自己,人家肯付出三千元,總不會讓你好過,所以,受氣是難免的事,為了錢,她願意忍受一切。
  到了三樓,瓊始在一扇門上,輕輕敲了敲房門。
  “進來!”很低沉的聲音。
  瓊姑小心地旋開門球進去,她輕聲說:“夫人,我已經把冷姑娘帶來了。”
  琥珀看見一張巨型大床上,坐著年紀看來有五十多歲的女人,頭發多半已白,面色青黃,很瘦。她穿著一件淺栗色的晨褸,正坐在床上吃早點。
  她的床上架著一個餐架,餐架上是一個金餐盤,盤上放了餐巾和早點,她正在吃粥。
  她抬起了頭,看了看琥珀,又繼續吃她的東西,看樣子,她對琥珀沒有興趣。
  琥珀看了她一眼,很怕。
  這房間太大了,陰森森的,所有的門窗都關上了,絲絨的窗幔已拉開,但是,仍然拉下白色的窗紗。那巨大的房間,除了古夫人和琥珀,瓊姑和兩個佣人正在等候著。
  古夫人皺了皺原來已有很多皺紋的眉頭:“你沒有告訴她,我不喜歡藍色?”
  琥珀看了看自己身上那粉藍色的裙子,內心又是一陣慌亂,她正要開口,瓊姑說:“對不起,夫人,她下次再也不會穿藍色。”
  “唔!”古夫人把金色瓷碗一推:“今天的粥為什麼這樣鹹?廚子發熱氣?”
  “夫人,我立刻為你煮一碗雞絲面。”
  “算了,什麼胃口都給她糟塌了!”
  “夫人,冷姑娘……”
  古夫人一面用餐巾抹嘴,一面看琥珀,她的眼睛好厲害,像一把鋒刀:“她年紀太輕,太漂亮,一定沒有工作經驗。”
  “她在胡國偉醫生醫務所,已經做了差不多兩年護士。”
  “我不認識什麼胡國偉。”古夫人擲下餐巾:“在未找到好的護士之前,讓她留下吧!”
  “謝謝夫人!”瓊姑用手肘碰一下琥珀。
  “古夫人,謝謝你!”
  “冷姑娘,你現在應該侍候夫人吃藥,藥都在夫人的架子上,每天服四次,餐後服,以後的工作我會告訴你。”
  “謝謝你,瓊姑!”琥珀走到古夫人的床前,正要伸手拿藥瓶,突然古夫人大喝一聲:
  “你干什麼?”
  “我侍候你吃藥。”
  “你沒有洗手就碰我的東西!”她尖叫,聲音低而輕,但是仍很驚人。
  “冷姑娘,你應該去洗手,夫人的洗手間在裡面。”瓊姑連忙說。
  “對不起,夫人!”琥珀立刻走進浴室,浴室好華麗、寬敞,但是,琥珀無心欣賞,她連忙把手洗淨,走出來,瓊姑和其他兩個佣人已經出去了。
  “把手伸過來!”
  琥珀伸出十只手指,古夫人看了一遍:“你的皮膚很白,手型很美,但是白皮膚,漂亮的手,並不等於是一雙清潔的手,你有沒有用肥皂?”
  “用過了。”琥珀噎了一下:“夫人,我可以侍候你吃藥了嗎?”
  “唔!”
  琥珀曾經見過不少藥,從古夫人所服的藥丸,她知道古夫人一定患有心髒病,不過看藥的份量,她的病,不算很嚴重。
  十二時半之前,琥珀要念報紙給古夫人聽,然後扶她到窗前坐一會,她透過窗紗看窗外,可以看上一個鐘頭。這時候,琥珀要為她把床上所有的枕套、床單、床罩全部更換;十二時半古夫人再次上床,琥珀侍候她吃午餐;午餐後是吃藥,和打補針;然後到下午二時,她侍候古夫人午睡,並把所有絲絨窗幔拉上。
  兩點鐘,是琥珀和瓊始吃午飯的時間,這一段時間,琥珀總算舒了一口氣,她一面吃著美味的小菜,一面向瓊站打聽古夫人的事。
  “為什麼屋子裡只有一個主人?”
  “本來是兩個,老爺去世後,就剩下了夫人,唉!她也真可憐,孤零零的一個人。”
  “他們的子女呢?”
  “沒有子女,我由第一天進古家工作,這間屋子一直只有兩個主人。”
  “那麼說,夫人是不能生養。有錢人家,怎可以沒有人繼承香火?老爺會不會在外頭有了另一個女人?甚至可能還有了子女?”
  “不可能,因為老爺和夫人十分恩愛,別的不說,夫人認為自己不能生養而埋怨,她好想領養一個孩子回來,讓老爺做個現成爸爸,可是,老爺一直反對。”
  “那當然了。”琥珀把一大塊中式牛排挾在飯碗上:“領養的孩子又不是自己的骨肉,老爺才不會那麼笨。”
  “你猜對了,老爺反對夫人領養孩子,就是怕夫人因為疼愛那個孩子而分薄了對他的感情。”
  “你是說,老爺在吃醋?”
  “唔!”
  “古老爺去世的時候,年紀有多大?”
  “五十歲。”
  “去世很久了吧?”
  “不足四年。”
  “不足四年?”琥珀訝然:“夫人的年紀比老爺還要大?”
  “怎麼會,夫人才不過四十五歲,老爺比她大九年。”
  “才四十五?我以為她已經六十了呢?她看起來又老又醜!”
  “是的!”瓊始吃完飯,正要喝湯:“夫人現在又老又醜!”
  “她憑什麼迷住老爺?”
  “她迷老爺,怎麼會?”
  “難道老爺迷她?她有什麼好,就算她現在四十五歲,可是,她瘦得像壓扁的蔗皮,滿面皺紋,脾氣又怪又壞,整天躺在床上,好像連走路都不會,她有什麼好處?”
  “你所看到的,都是老爺去世後的古夫人,她以前完全不是這副樣子。她四十歲的時候,還像三十余歲,身材適中,臉型和五官都很漂亮,說話柔柔的,十分溫柔,對老爺十分體貼。琥珀,也許你不相信,古夫人以前是個美人,很討人喜歡。”
  “幾年間,變得那麼利害,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改天我把古夫人的相片給你看,你一看就明白了。”
  “瓊姑!”琥珀咬著蘋果問:“夫人為什麼不喜歡藍色?”
  “因為老爺飛機失事那一天,是穿著藍色的西裝,所以,她怕看見藍色,她憎恨以色列,老爺死於以色列。”
  “飛機失事?”
  “不錯。”瓊姑站起來:“我要到市區買東西,別忘了四點鐘侍候夫人吃下午茶,今天的餐譜就貼在廚房裡,飯後沒有事做,你可以到處走走,參觀一下。”
  琥珀吃過午飯,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間。她的房間,貼近在夫人的睡房,是個四套房:會客室、臥室、更衣室連化妝間,還有私人浴室。
  房間裡舖上墨綠色地氈,綠底銀花牆紙,綠色絲絨窗幔和淺綠色的窗紗,房間內的一幾一桌和擺設,都十分豪華。
  琥珀有生以來,第一次自己擁有這樣華麗舒適的地方。
  她把房間的窗口全打開,窗外看到的全是樹和花,向南的窗子還可以看到大海。
  露台上種了好幾盆玫瑰,還有一張睡椅,琥珀坐在那藤制的睡椅上,用手帕蓋住臉,閉上眼睛在打瞌睡。
  睡了一會,有人叫醒她。
  “冷姑娘!”
  琥珀扯開手帕一看,一個佣人推了一輛餐車進來,餐車上放了食物。
  “啊!”琥珀跳起來:“夫人吃下午茶的時間到了?”
  “不是的,冷姑娘。”佣人笑起來:“夫人午睡還沒有起來,她的茶點仍未弄好,現在三時四十分,是冷姑娘吃下午茶的時間。”
  “我?”琥珀吐了一口氣:“謝謝。”
  琥珀匆匆吃了下午茶,到樓下,瓊姑還沒有回來,她跑了不少路,一直向廚房走。廚房好大,像個小菜館的廚房間,她和廚房的佣人笑著打招呼,她看見夫人的金托盤上,放著一瓶茶,一盅奶和一瓶糖,廚子正在做CHEESE FENCAKE。
  琥珀見茶點沒有做好,時間還沒有到四點鐘,於是,她去找剛才送下午茶給她的佣人。
  “可不可以給我找一個花瓶?”
  “冷姑娘要怎樣的花瓶?這兒有許多花瓶,大、小、盆頭、插頭都有。”
  “我要一個小而精致的,越名貴越好,不要大,因為我只要插一支花。”
  不一會,佣人把花瓶帶進來,說:“冷姑娘,瓊姑說這是個古董花瓶,很值錢的,不知道合不合用?”
  “很好,很精巧,謝謝你,請把夫人的茶點拿到這兒來,時間差不多了!”
  佣人答應著走進去,琥珀拿著花瓶到花園,摘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紅玫瑰,裝了一點水然後插進瓶子裡,她回到大廳,餐盒已放在茶幾上。琥珀把花瓶放進去,揭開蓋食物的蓋子,便送上古夫人的房間。
  先敲了門,古夫人答應了,她才推門進去,她先把餐盒放在一邊,然後去扶夫人起來,替她穿上晨褸,把餐架子推到她的面前,然後很小心的把餐盒放在餐架上。
  “誰放的玫瑰?”
  “是我放的,夫人。”
  “你的壞主意真多!”古夫人拉長了她那張又瘦又干的臉,手一揮把整個餐盒甩在地上,茶啊、奶啊、糖啊、點心和花瓶碎片滿地都是,嚇得琥珀目瞪口呆。
  “我最討厭耍花招的人,你呆瞪著我干什麼?”她在吼她。
  琥珀連忙蹲在地上收拾東西:“夫人,真對不起,但是,你要吃東西服藥的。”
  “還不快按鈴叫人來清理地毯。”她比琥珀鄉下的老師還要凶:“你把我的房間弄得又髒又臭,哼!”
  琥珀按了一下壁上的叫人鈴,不久,兩個女佣進來,她們看了琥珀一眼,立刻幫忙做清理工作。
  “阿三,吩咐阿芳送一杯牛奶給我。”
  阿芳進來,琥珀連忙洗淨手去拿藥丸。
  “不吃!”古夫人手一推。
  “夫人,每日吃藥四次,是不能中斷的,否則就失去效用。”
  “你說話真多,討厭。”
  “夫人,剛才我自作主張,是我不好,我知道錯了,請求你的原諒。夫人,把藥吃了吧!你犯不著為了我,連身體也不顧。”
  “哼!”古夫人抓起藥丸,拋進嘴裡。
  古夫人吃了藥,琥珀扶她上輪椅,推她到窗前看風景。
  “為什麼推我到這裡來?”
  “早上你看東面,東面可以看到園中的花草,這邊是南面,可以看見大海,換一下環境。”
  “你的壞主意太多,我不喜歡換來換去,快把我推到那扇窗去。”
  琥珀暗歎一口氣,只好照辦。
  五點半,瓊姑帶了幾個男人分別進來,他們都是替古夫人工作,向古夫人報告一天的業務情況。別瞧古夫人病得好像沒有氣似的,其實她很精明,同時,也關心古老爺留下來的生意。
  七點半,晚餐開始,琥珀再也不敢打玫瑰花的主意,好好的做她的份內事,古夫人一面吃飯,一面把電視機的遙控器放在手裡,按了一個又一個,然後用力把控制器一擲:“根本沒有好節目。”
  “麗的電視長篇劇——《追逐》很不錯!”
  古夫人盯了她一盯,繼續低頭吃飯。
  吃完晚飯,琥珀侍候她去洗手間,然後就侍候她上床睡覺。
  琥珀一天的工作完畢,她開了電視機,一面看電視一面吃飯。
  “聽說你今天惹夫人生氣?”
  琥珀眼睛看著電視機,萊往嘴裡送:“還不是為了一朵玫瑰花!”
  “這就是你不對了!”
  “我錯了?我只不過想令她高興。”
  “你不明白,老爺以前喜歡送玫瑰花給夫人,尤其是紅玫瑰;所以,除了老爺,誰也沒有資格送玫瑰花給夫人。”
  “怪不得,我真是自作自受了。”
  “她沒有趕你走,算你走運。”
  “可不是,打破的花瓶,還是古董呢!”
  “我看夫人對你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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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21:28:52 |只看該作者
“希望是吧!”琥珀咬著雞腿子:“夫人也真怪,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八點鐘就睡覺了,白天大不了看看窗外。”
  “她也無事可做。”
  “可以看報紙、畫報和電視啊!”
  “她精神不夠,要是看久了會頭暈,不過,她晚上上床後,她會躺在床上看一看電視。年紀大了,哪能睡那麼多。”
  “今天來了好幾個經理。”
  “他們每天下班一定來向夫人報告一切,老爺的古氏機構做很大生意,每年也賺許多錢,可惜,就連一個女兒都沒有!”
  “親戚呢?”
  “那倒不少,夫人姐姐的兒子,老爺弟弟的兒子,還有幾個堂侄兒。”
  “怎麼沒有看見他們?”
  “夫人不讓他們來。”
  “自己那麼孤單,為什麼不讓親戚來熱鬧一下,夫人真是怪人!”
  “夫人不喜歡他們是有原因的,他們一來就吵架,煩死了。”
  “有什麼好吵的?”
  “他們要向夫人獻殷勤,想爭取夫人的好感。”
  “這也不是壞事。”
  “可惜,他們不是真正孝順夫人,只不過想謀奪家財。”
  “那班人也真笨,夫人無兒無女,她死後,錢自然屬於他們,又何必爭?”
  “他們想把全份家財據為己有。”
  “大貪心了!”
  琥珀吃完飯,想看古夫人,她跑上三樓,輕輕開了房間,看見夫人躺著在看電視。她走過去,輕聲說:“我扶你起來靠著看。”
  古夫人盯了她一眼,動也不動。
  “要不要喝杯茶?”
  “不要,出去!”
  琥珀只好出去,心裡不斷嘀咕:“人家是一番好意,好心沒有好報。”
  一天總算過去了,第二天,琥珀正在給夫人讀報,瓊姑帶了一個醫生進來。
  醫生看見琥珀,忍不住內心的喜悅,好一個人間仙子。琥珀也看了他一眼,很年輕,樣子長得不錯,比胡國偉好上一千倍。
  “喂!世良。”古夫人喝了一聲:“你今天是來干什麼的?”
  “替夫人檢查身體。”
  “為什麼還不開始?”
  “是!”
  琥珀替夫人解開晨褸和睡袍的鈕扣,和醫生合作。
  檢查完畢,古夫人問:“我怎麼了,還能活多久?”
  “長命百歲!”
  “活那麼久干什麼?”
  “你少發脾氣,還可以多活一百幾十年。”那位醫生拿著藥瓶對琥珀說:“你是夫人的新聘護士吧?”
  “是的!”
  “這三種藥丸,每天服四次,餐後服,這些針藥,每天注射一次,最好在午飯後。”
  “是的,醫生。”琥珀接過藥,把藥瓶放在架子裡。
  “夫人太瘦了,你要盡量勸她多吃一點東西。”
  “我會盡力。”
  “古夫人,我走了。多休息,千萬別發脾氣。”醫生拿起藥箱,看了琥珀一眼,就由瓊姑送他出去了。
  琥珀繼續讀報,讀報後,她侍候夫人洗澡。唉!可憐,夫人身上只有一身排骨。
  吃午飯的時候,琥珀問瓊姑:“我怎麼想也想不透,夫人怎麼會讓一個年輕的醫生替她看病?”
  “以前李醫生的父親,是古家的醫務顧問,老爺和夫人,都由李醫生保健,去年李醫生血壓高,被迫退休,所以由他的兒子接手。由於大家是世交,夫人沒有理由反對,而且,李醫生雖然年輕,可是相當能干。”瓊姑放下筷子問琥珀:“怎麼了?你是不是也注意到,李醫生偷看你幾次。”
  琥珀笑一下,搖了搖頭。
  “李醫生對我很不錯,如果你喜歡,我可以為你們作媒。”
  “做他的姨太太?”
  “為什麼要做姨太太?”
  “難道叫他離婚娶我?”
  “他根本沒有結婚。”
  “真的!”琥珀有點意外。
  “動心了?下一次他來替夫人檢查,我告訴他,然後安排單獨見面。”
  “千萬不要,我只想專心賺錢。”
  “嫁給了李醫生,不只手上有了一張長期飯票,李醫生家裡環境不錯。”
  琥珀又想起了子寧。
  “我配不上他。”
  “說什麼也沒有用,先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愛上了你。”
  琥珀完全不把瓊始的話放在心裡,其實,她只要把工作做好,不挨罵,她已經夠高興了。
  這天,古夫人一個人留在洗手間,琥珀回到臥室,感到房間一陣發霉的氣味,而且缺少氧氣,這對病人來說,是大大不適宜。其實,她早就想把窗戶打開。
  她首先把白窗紗束起,然後把所有的窗戶全部打開,啊!一陣甜美的春風吹進來,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琥珀靠在窗前看海,正看得人神,突然有人驚叫:“噢!好冷,天!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琥珀立刻口轉身,看見古夫人雙手掩住臉縮在牆角:“夫人,你怎麼了?”
  “把窗關上,把窗關上!”
  “是的!”
  “放下窗紗!”她急喘著氣。
  琥珀手不停的照辦。
  一切回復舊觀,古夫人這才吐了一口氣:“啊!啊!快扶我上床!”
  琥珀讓夫人靠在床上,替她蓋上被。
  “是誰打開窗門的?”
  “沒……有人,不過……”
  “你管我?”古夫人用手指著琥珀:“你想害死我?”
  “我沒有,只不過這兒缺少氧氣,我把新鮮空氣放進來,我是想夫人身體……”
  “想冷死我,想射盲我的眼睛?你小小年紀,心好狠,你立刻跟我滾!向瓊姑支兩個月薪金,我永遠不要見到你!”
  “夫人,讓我侍候你,求你不要趕走我,我知道錯了,我向你道歉。”
  “滾!”古夫人按了叫人鈴。
  “夫人……”
  不一會,瓊姑進來,看見琥珀面青唇白,心知不妙,她賠笑問:
  “夫人,有什麼吩咐?”
  “立刻帶走她,給她六千元。”
  “琥珀,你做了錯事,還不趕快跪下來!”瓊姑瞪著眼,大叫一聲。
  琥珀直直的站在那兒,要她跪,為什麼?
  瓊姑用力把她一按,噗通一聲,琥珀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跪在地上。
  “夫人,琥珀年輕不懂事,不過,我知道她對你是很忠心的,求你給小的一個面子,放過她這一次吧!”
  “你知道她干了什麼?”古夫人余怒未息,氣呼呼地說:“她想開窗冷死我!”
  “她不會的,夫人,她常常偷偷析禱,希望夫人早日康復。只是她太年輕,不懂事,做錯了,求夫人給她最後一次機會。”
  “帶她出去!”古夫人輕輕揮了揮手。
  “還不趕快向夫人道謝。”
  琥珀帶著猶疑的眼睛,看了瓊姑一眼,瓊姑輕輕一點頭,琥珀說:
  “謝謝夫人大恩!”
  “永遠不准有第二次,出去!”
  瓊站把琥珀推出去,兩人到樓下,瓊姑說:“上工還不到一個星期,就給夫人趕跑。”
  “怪不得她一年換十四個護士,看樣子,她一年可以換五十二個。”
  “我代人求情,還是第一次,你到底做了些什麼?”
  “我只不過把窗門打開,放空氣進來。”
  “你這孩子,你知道不知道,夫人最怕風又最怕光,差不多四年了,沒有人敢動過窗門。每次抹窗,她都睡到休息間。”
  “夫人為什麼這樣怕光?”
  “她長期生活在黑暗中,光那麼刺眼,她怎受得了?”
  “其實,她用不著把自己關起來,她身體很弱,到花園曬曬太陽,有益身心。”
  “老李醫生說,夫人缺乏求生意志。”
  “她不想活?是為了老爺?”
  “當然,我不跟你閒聊,我到廚房去看看夫人今晚吃什麼菜……”
  整整一個星期,夫人沒有和琥珀說過一句話,而且不斷借故大發脾氣,要找琥珀麻煩,使她得不到半刻安寧。
  琥珀覺得很難受,可是,一想到那三千元,還有年尾雙薪,為了錢,為了自己將來的前途,她一咬牙,強忍下去。
  換了另一個女孩子,早就走了。
  這一天,琥珀發覺了古夫人吃的早餐,竟然是長壽面,而且她的臉上,似乎也有了一絲笑容。
  琥珀感到很奇怪,趁個空兒問瓊姑。
  “今天是夫人生日。”
  “前些日子,你不是說夫人過了生日嗎?”
  “夫人一共有兩個生日,一個是自己的生日,一個是老爺的生日。”
  “多奇怪?老爺都死了,而且,老爺的生日和夫人的生日,根本就是兩個日子。”
  “老爺和夫人,是同日不同月,由於他們夫妻恩愛,所以,老爺未去世之前,夫人總是和老爺同一天做生日。”
“就是今天?”
  “不錯。”
  “怪不得,我從未見過夫人那麼高興。”
  “只要有關老爺的,她都喜歡。”
  “很特別的人。”琥珀在替自己高興,因為幾天以來,夫人第一次開口說話,她算是解凍了,以後也好做人。
  由於夫人給了她一個大紅封包,因此,她匆匆吃過午飯,便乘車到市區去,買禮物送給古夫人。
  回古宅,還沒有到四點,瓊站一看見她就焦躁地說:“你跑到哪裡去了?”
  “我去買點東西,反正又沒有事做。”
  “沒有事?我到處找你,你知道嗎?”
  “現在還沒有到四點鐘啊!不是夫人要找我吧?”
  “是我找你,現在夫人的房間一團糟!”
  “夫人那麼快就起床?真不巧,我難得出去一次……”
  “夫人根本沒有睡覺,就陸陸續續來了一大堆人,吵得夫人心都煩了。”
  “是什麼人?”
  “那些表少爺、表小姐,還有他們的子女,吱吱喳喳的。”
  “他們來干什麼?”
  “你不是說夫人不歡迎他們?”
  “不歡迎是一件事,他們要來,又是一回事,畢竟夫人和他們有親戚關系,他們來了,就不能不開門。每次,總要夫人下逐客令。”
  “現在我該怎麼辦?”
  “你以護士的身份,說夫人要休息,請他們到大廳吃點心。”
  “以前的護士都是用這種方法?”
  “是的!不過每次都做得不好,令夫人很生氣。我希望你有好辦法,對那些人,太怕事是沒有用的,以前那些護士,都怕了他們。”
  “你呢?”
  “我不是護士,我的話,他們根本不肯聽,我也沒有辦法。”
  “好吧!希望我做得好。”琥珀把東西放下,跑上樓梯。
  還沒進房間,已經聽到夫人臥室內的人聲。
  琥珀走進去,看見夫人疲倦地靠在床上。
  那些人七嘴八舌。
  “姑母,我不明白,姑丈的生意為什麼要交由外人代理?我也是念商科的。”
  “我正正式式是個工程師,舅父的建築公司應該由我管理。”另一個說。
  “姑丈的工廠由我代理最適合,我是學電機的。”
  “我學經濟的,財務公司的總經理,應該由我……”
  “姑婆……我要吃蘋果!”一個小孩竄過來,用手去推古夫人。
  “我要柑,我要朱古力……”
  “這兒是自己的家,喜歡什麼,自己去拿嘛!來煩舅媽干什麼?”一個女人說。
  “滾!你們給我滾……”
  “姑母……舅媽……”所有的聲浪,蓋過了古夫人。
  “住口!”琥珀叫著。
  沒有人理會她。
  那些人繼續向古夫人進攻。
  琥珀抓起一個最頑皮的孩子,高高舉起他,那孩子哇哇的哭,所有的人停止了,每個人都望著琥珀。
  琥珀輕輕放下那孩子,撫了撫他,說:“我是夫人的護士,夫人要午睡,請你們各位到樓下餐廳吃點心。”
  “我們不要吃點心。”
  “我們要和夫人談家事。”
  “對了!你是外人,你憑什麼理由來插嘴的?”
  “你剛才欺負我的孩子,我會控告你謀殺的。”
  “夫人有病,你們不知道嗎?”琥珀放開了嗓門。
  “為什麼不知道,你是新來的吧?你懂什麼?哼!”
  “病人需要休息,你們太吵了,會影響病人的精神,現在我請求大家離去。”
  “憑什麼要我們離去?”
  “你們到底要干什麼?”琥珀盡量提高聲音,因為,房間裡實在太吵了。
  “達到我們的願望。”
  琥珀看了古夫人一眼,她嘶啞著:“滾!”
  “你們各位都聽到了,請吧!”
  “今天來了,沒有結果,我們是不會走的,你省點氣吧!”那些人又七嘴八舌實行疲勞轟炸:“姑母……舅媽……我的工廠……我的財務公司……我的……”
  “你們到底走不走?”琥珀尖叫。
  “偏不走。”
  “好!”琥珀一手按牆上的叫人鈴,另一只手推開眾人,出其不意的把古夫人抱起,直沖向更衣室。把夫人放在一張安樂椅上,然後順手把門鎖上。
  那些人追上來,夫人已經被關上了。
  琥珀用背靠住門,盡可能制止他們敲門,可惜寡不敵眾,她幾乎給眾人推開之前,瓊姑帶了屋中所有的男工進來。
  那班人被制服了,琥珀差點被他們掐死,她嗆咳著,好一會才回過氣來。
  那班人仍然吱吱喳喳,吵著要見古夫人。
  “以後你們要見夫人,可以!”琥珀蓋過了他們的聲音:“不過你們要預約,夫人每次只能接見一對夫婦……”
  “什麼?見自己的親人還要預約?簡直是天下大笑話!”
  “假如你們是真心來問候夫人,或者大家守秩序,不要把這兒吵得像個市場似的,那我絕對不會禁止你們見夫人,可是……”
  “你是什麼人?憑什麼管我們?”
  “憑我是夫人的特護,夫人一直在生病,她不能受刺激、不能激動,要安心靜養。可是你們一來了就吵,根本沒有人關心夫人的精神狀況,她幾乎給你們逼昏了!”
  “她又不是第一次昏。”
  “你不是想讓她昏吧?你們到底在打什麼主意,想來分古家的財產?告訴你們,夫人還可以活一百年,你們少耍點花樣,省點時間,別花費了心思吧!”
  眾人面面相覷。
  “還有,在近期內,你們來探訪夫人時,請不要偕小孩子一起來,因為孩子天真不懂事,他們不知道要怎樣遷就病人。”
  “我們從來未見過這樣凶的護士,簡直是豈有此理!”
  “現在,請大家到樓下吃點心。”
  “不去,我們不去!”
  “瓊姑。”琥珀揮一下手:“帶他們出去,好好招待!”
  幾個男工動手扯一個,拉一個。突然一個女人,大喝一聲:“你們敢碰我一下,我就控告你們非禮!”
  所有的人都停止了。
  “控告?”琥珀冷聲道:“我限你們五分鐘之內離開,如果你們不走,我就報警。”
  “你報警跟我們有什麼相干,我們和屋中主人有親戚關系,難道我們不能來?”
  “不能!親戚也好,甚至兒女也好,你們未得主人同意,擅自進來,我們可以報警,由警方請你們離去。”
  “笑話,警察才沒有你們那麼空閒。”
  “警察的職責是保護市民的生命財產,接到控訴,他們不會不管。”
  “我們又不是來搶錢。”
  “但是你們來刺激病人,你們都知道夫人有心髒病,故意來大吵大鬧。要是夫人有什麼意外,警方不管,他們擔當得起嗎?”
  立刻,整個房間靜肅了。
  “我首先打電話請李醫生來做證人,然後我再打九九九報警。”
  琥珀說著,就走過去,拿起電話筒。
  “我們走吧!亞B仔,我們走!”
  “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個死丫頭實在很厲害!”
  “難道就怕了她?”
  “識時務者為俊傑。”
  “走吧!瞧舅媽那副德性,她做不長久的,大不了再待一個月,等她走了,我們再來!”
  “快走,她真的在打電話。”
  “只不過在找醫生。”
  “你沒聽她說,通知了醫生,便立刻報警嗎?快走吧!”
  你一言,我一語,爭先恐後,琥珀剛打完電話給李醫生,所有的人都走了。
  琥珀好像經歷了一場大戰爭,她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她靠在牆上一會兒,突然記起了更衣室裡的古夫人,她連忙走進去,開了房門。
  古夫人軟弱無力地靠在安樂椅上,看見琥珀,她展開了一個笑容。
  “沒有事了,他們都走了。”
  她輕輕點一下頭。
  琥珀把夫人抱回床上,發覺她手足冰冷,便替她蓋上被,又給她一顆特效藥讓她服下:“李醫生就快來了!”
  李醫生很快就趕到了,他看見夫人安靜地躺在床上,有點奇怪,問琥珀說:“夫人已經自動醒過了?”
  “醒過來?我不明白。”
  “每一次他們來,都把夫人氣昏了,護士小姐才打電話通知李醫生。”瓊姑走進來:“這一次冷姑娘把夫人保護得很好,夫人根本沒有昏過是不是?”
  “是的,夫人一直很清醒!”
  “冷姑娘真有本領。”李醫生坐在旁邊,替夫人把脈搏:“我替你檢查一下,聽聽心髒。”
  一會兒,李醫生笑著說:“情況比上幾次好多了,這都是冷姑娘的功勞。”
  “哪裡話,夫人平安就好。”
  李醫生替夫人打了針,他說:“夫人很疲倦,讓她好好睡一覺,晚飯的時間可以押後。”
  琥珀替夫人蓋好被,然後關上門和李醫生一起出去。
  “應付那些人不容易吧?”李醫生問。
  “實在不容易,剛才我像個跑街市的潑婦,我想,活了那麼多年,我第一次那麼凶!”
  “你用什麼方法令他們自動離去?”
  “自動?你以為我是耶穌嗎?我還沒有那份本領,以德報人。”
  “跟那些人,根本不能講道理。”
  “你都認識他們?”
  “不認識,不過家父告訴我關於他們不少事,我每一次來,他們都走了。”李醫生看看琥珀:“吃過下午茶沒有?”
  “還說吃下午條呢!別說我,連夫人也沒有吃下午茶。”
  “我請你吃下午茶,夫人會睡幾個鐘頭,吃完下午茶,我送你回來。”
  “謝謝,我不放心出去,留下來,隨時注意夫人的情況。”
  “睡覺沒有什麼好看的,你在擔心她的身體?當然,她每次受刺激,對心髒都有壞影響,不過她現在仍然不會有生命危險。”
  “我知道,下一次陪你,好嗎?”琥珀溫婉地笑著。
  “下一次?什麼時候?你不會去的,你只不過在騙我!”
  “不會騙你,答應過一定去,過幾天,等夫人身體稍為好轉。”
  “那……好吧!再見!”
  琥珀送走了李醫生,立刻回到樓上,輕輕推開古夫人的房門,發覺她已經熟睡了。
  琥珀回到樓下,瓊始舉起了大拇指:“你真有本領,那班人,簡直像紅番!”
  “來來去去,還不是為了錢。”
  “他們想逼夫人分身家,一有機會就來吵,等夫人實在忍受不住,把身家分了,他們就再也不會來了。”
  “夫人為什麼不給他們一些錢?”琥珀搖一下頭:“省得麻煩。”
  “一些錢?他們肯要嗎?每一個人都想獨占老爺的家財。”
  “根本沒有可能。”
  “是沒有可能,但是起碼每人要分一份,一人一份,起碼也超過千萬元。”
  “有那麼多錢,嚇死人!”琥珀吐一下舌頭:“是不是一定非要分給的?”
  “當然不是,他們又不是老爺、夫人的子女,就算是子女,夫人認為不應該分給他們,他們也沒有辦法的,因為夫人是老爺唯一遺產繼承人。不過,如果他們不是太過分,畢竟是親戚,夫人還是會分一些家財給他們的;現在,現在就很難說了。”
  古夫人一直睡到九點鐘才醒來,吃過晚飯,夫人的精神很好:“我不想睡。”
  “那靠會兒也好的,剛醒來,當然睡不著。”
  “你去吃飯吧!”
  “我八點鐘已經吃過了,早點吃,可以有時間侍候夫人。”
  “今天你做得很好。”
  “盡力而為罷了!其實,我也有點後悔,我對夫人的親戚太不尊重了。”
  “他們根本不尊重自己,你又何必尊重他們?你召警嚇走他們,證明你很有膽識。”夫人說:“不過,我擔心要是警察來了……”
  “夫人,我並不是真的要報警,否則我打的第一個電話不會是找李醫生,我是考慮嚇唬他們。我當時心裡想,這班人欺善怕惡,我就利用他們怕死的心理,嚇退他們。”
  “精彩,精彩。”夫人笑眯眯:“你實在不簡單,冷姑娘,最初,你在我的感覺中,只不過是一個漂亮的孩子,現在,證明你不單只漂亮,而且機智、勇敢、聰明。小小年紀,實在非常難得!”
  “夫人太過獎了。”
  “其實,對待他們,我有一個最徹底的辦法,就是下一個命令,吩咐門房不讓他們進來,這樣,不就沒有麻煩了嗎?可是,老爺生前總覺得我們兩夫婦沒有孩子,多幾個親戚來往,家裡熱鬧些;所以,過去他們來慣了,也鬧慣了,現在……老爺一經去世了,我就和他們斷絕,我怕……”
  “一切都為了老爺。”琥珀替她說出她要說的話:“盡量容忍他們,是看在老爺的份上。”
  “你說得對,不過容忍有一個限度。”夫人激動了一下,很快又平復下來:“你對他們說得好,以後誰想見我,逐個來,一大堆人,我還來不及開口,已經被他們吵昏了。”夫人按響叫人鈴,琥珀正感奇怪,不久瓊始進來,夫人對她說:“以後那些表少爺、侄小姐他們要來見我,先要問明他們是否早已和冷姑娘預約,否則,不要讓他們進來,你去吩咐門房。”
  “要是他們吵著要進來?”瓊姑皺了皺眉頭說:“該怎麼辦?”
  “這……”夫人看了琥珀一眼。
  “讓我來應付他們好了,夫人,我提議改裝一個可以開關的門鈴。”
  “以免他們因為不能入屋而按鈴騷擾。好主意,瓊姑,明天立刻換門鈴,至於要安裝怎樣的新門鈴,問冷姑娘好了。”
  “謝謝夫人!”琥珀心裡既滿足又高興。
  連瓊姑也替她開心。以後的日子,琥珀和夫人相處得很好。
  古夫人尤其喜歡琥珀送給她的生日禮物——望遠鏡。由於古夫人每天都花費一段時間看窗外,有了望遠鏡,古夫人可以看更遠的地方。
  一個有微雨的早上,琥珀很快就把報紙讀完:“今天沒有什麼新聞。”
  “每天總是打打殺殺,現在的壞人真多。”
  “都是為了錢,夫人,我念一首詩給你聽好嗎?”
  “詩?好呀!總比那些罪惡新聞動聽,你念吧!你喜歡誰的詩?”
  “不經意在卑微的地面,有一流潤水,雖則你的明艷;在過路的點染了他的空靈,使他驚醒,將你的倩影抱緊。”
  古夫人直看著琥珀。
  “翩翩地在空際雲游,自在、輕盈,本不想停留,在天的那一方或地的那一角,你的愉快是無攔阻的逍遙。”琥珀沒有發覺,夫人的臉色變了。
  “如春天裡不成字的寒雁,飛遠、更遠,化入遠山,化作煙。”
  琥珀仰著頭,還要念下去,古夫人突然提高聲音說:“是你作的詩?”
  “不,我哪兒會作詩。”琥珀笑著說:“我只是多看了幾次,自然會念的。”
  “趙家壁寫的?”
  “好像是姓趙。”
  “在哪一本書看到?”
  “我忘記了。”
  “書呢?”
  “在我房內。”
  “拿給我看看。”
  琥珀走出去,很快,把一本書帶進來。
  “果然是徐志摩的散文集,你自己買的嗎?”古夫人把書接過來。
  “不是我買的,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買這樣的好書。”
  “書從哪裡來?”古夫人疾言厲色的喝問。
  “我在老爺的書房拿的。”
  “你竟然膽敢走進老爺的書房,看老爺的書。”古夫人面孔發青。
  “老爺的書房並沒有下鎖。”
  “根本不用鎖,從來沒有人膽敢進去。”古夫人指著琥珀:“你犯了我的家規,快給我滾!”
  “夫人,老爺的書房放著那麼多書沒有人看,你不覺得太可惜嗎?”
  “老爺的東西只有我能動,滾!”
  “我覺得每天的新聞都不外打家幼舍,所以我想多看點詩、詞,念給夫人聽,我是為了夫人。”
  “老爺的書我會看。”夫人抱著那本散文集,倔強地說:“給我滾!我補發三個月人工給你!”
  “我可以立刻走,不過,夫人,有幾句話,你是非聽不可。你精神不好,連看電視都覺得眼睛疲倦,你能夠看老爺的書?我知道你關心老爺的一切,也想知道老爺平日看什麼書,但是你現在無能為力,我念給你聽,不是等於自己看到一樣?”
  夫人瞄了她一眼:“我不喜歡你碰老爺的東西,碰一下都不可以!”
  “我們現在住的是老爺的房子,用的也是老爺的錢,我無意跑進你和老爺的世界,我所做的一切完全是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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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發表於 2010-2-2 21:29:49 |只看該作者
 她不再說話。
  “我現在就走。”琥珀一直向前走到門邊。
  “回來!”古夫人突然叫住他,琥珀回轉了頭。
  “我討厭你這個人,但我喜歡聽你念詩的聲音,以後沒有我的命令不准碰老爺的書,知道嗎?”
  “我走了,就不會有機會碰啦!”
  “誰准你走的?膽子可真不小!”
  琥珀咬一下唇,笑了笑。
  “明天念《偶然》給我聽,它在另一本徐志摩詩集裡。”
  “那我豈非又要碰老爺的書?”
  “我批准你!”
  “我可以替你換床單了嗎?”
  “唔!”於是,琥珀抱古夫人坐進輪椅,把她推到窗前,然後把望遠鏡交給她。
  “今天,我想看看海景。”
  “好的,我推你到南窗。”
  她的嘴角似乎展開了一下,算是個微笑,這種女人!
  琥珀花了許多心思,經過無比的忍耐,再加上忠誠一片,她終於打動了古夫人。
  她們的關系,越來越好。
  這天,古夫人突然對她說:“李醫生一直想請你吃一頓飯、看場電影,你為什麼不去?”
  “我要侍候夫人,哪兒有空。”
  “你只是沒有空,不是討厭李醫生?”
  “我沒有資格討厭他。”
  “你那麼年輕,應該交朋友,一年到頭都沒有假期是過分了些,以後每逢星期日,我給你放假,好不好?”
  “當然好!可是,誰侍候你吃藥?”
  “一個星期才一天嘛,瓊姑拿給我,你教她不就可以了嗎?”
  “打針呢?也教瓊姑打針?夫人,謝謝你的好意,在你身體未復元之前我還不想要什麼假期。”
  “女孩子一天到晚關在房子裡,不出去跑跑,會悶壞的。這樣好不好,每逢星期日,你替我打了針,然後出去散心。”
  “這樣好不好?夫人。”琥珀學她說話:“等我有要緊事要出去,才向你請假。”
  “我代你答應李醫生,這一個星期日,你和他去吃飯、看戲?”
  “不,夫人,不要嘛!”
  “你聽我說,李世良這孩子挺不錯的。”古夫人微微的笑:“聽話,嗯!”
  琥珀沒有理由拒絕古夫人的一番好意,一方面,古夫人是為了她好;另一方面,一天到晚關在古家,也太寂寞。

琥珀和李世良來往了幾次,發覺李世良實在很不錯。假如,她不是仍然懷念王子寧,李世良應該是一個很好的人選。
  李世良是非常遷就她的,比如第一次和琥珀約會,琥珀就首先要求他送她去探望干媽一一何太太。
  “我陪你去好嗎?”李世良說。
  “謝謝你,不用了,我干媽頭腦很舊,如果你等不及,先回去,以後我們再通電話。”
  “不,我等你!這兒不能停車,我轉個圈來接你。”
  “一個圈?我起碼要耽上三十分鐘。”
  “一個鐘頭都可以,我見不到你,我會再兜圈。”
  “真對不起!”
  “不要跟我客氣,我等你。”
  看見琥珀,何太太一把抱住她。
  “你好久沒有來,想死我了。”
  “我沒有假期,路又遠,幾次想回來看你,都抽不出時間。”
  “你今天回來,是不是熬不住?”
  “不是,我是特地回來看你。”
  “那老太婆,是不是很難伺候?”
  “最初實在很難熬,吃過不少苦,如果不是待遇好,我恐怕再也挨不下去了,幸而瓊姑常常幫助我。”
  “太受氣,就不要再干了,我又不是養不起你,回來吧!”
  “干媽,我現在是否極泰來。”琥珀拉著何太太坐下:“夫人對我,完全改變了態度,她對我非常好,我過去所受的,沒有白受。其實,夫人是個心地善良,又非常孤獨的可憐人。她並不如外表那樣冷酷。”
  “讓我看看你。”何太太扶正她的臉:“你真的胖了,人也更漂亮了。”
  “在古家住得好,吃得好,生活安定又正常,怎能不長胖。”琥珀把禮物放在桌子上:“干媽,我孝敬你的。”
  琥珀並不是一個忘本的人。
  誰對她好,她都記在心上。
  張錦天的媽媽待她也很好,她也想去看看張媽媽。
  可是,她又怕碰見張錦天。
  她這次離開胡醫生診所轉到古夫人家去當私家護士,為了避開張錦天,她連配藥的黃先生也隱瞞了,就是怕人漏了風聲,張錦天會找到古家去。
  她不愛張錦天,是肯定的。
  假如她選丈夫,家世、學問、地位,世良都比張錦天好。可是,她仍沒想過要愛上李世良,她始終向往做王子寧夫人。
  這些日子,她忙著編織毛線。有一天,她和李世良去“拍拖”,她買了一些金黃色的毛線回來,一有空就編織。
  “給世良編毛衣?”
  琥珀笑一下。
  古夫人拿起一看,她笑了起來:“帽子,我一直不知道世良喜歡戴冷帽。”
  “還有圍巾呢!整套的。”
  “你對他那麼好。”古夫人皺了皺眉頭:“你不是快要嫁給他了吧?”
  “嫁了也好,省得夫人生氣。”
  “你真的要結婚?那……我怎麼辦?”
  “另外聘請一個比我好,不會令夫人討厭的女護士。”
  “我不要!”古夫人鐵板著臉。
  “除了你,我不要別人碰我一下。”
  “你是不准我出嫁了?”
  “你才十八歲,何必急於結婚?”
  “去享福呀!”
  “我待你不好?你在這兒生活得不好?我要問世良,為什麼把你由我手中搶走?”
  “你問李醫生也沒有用,因為現在他一切全聽我的。”
  “啊!原來一切都是由你自己計劃好的,現在找到了好歸宿,就拋下我不理。”夫人很容易就生氣起來。
  “我也不是一定要嫁出去的,如果你想讓我留下來,也可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你要多少錢?”
  “你不要以為每一個人都想要你的錢。”
  “你要的是什麼?”
  “讓我拉開窗簾,把陽光放進來。”
  “陽光會刺痛我的眼睛。”
  “不會的。”
  “上一次你已經試過。”
  “上一次我沒有計劃周詳,太急進了,如果我逐步、逐步的拉開,你會慢慢適應的。”
  “我不能適應!我不能!”
  “那算了。”琥珀攤一下手,繼續低頭編織她的毛線。
  一會兒,古夫人說:“也許……我可以適應,不過……”
  “你放心吧!我絕對不會傷害你,來,到這邊來,這兒不會讓陽光直接照射。”琥珀放下毛線,把夫人的輪椅,推到另一邊,然後,她緩緩地拉開了窗紗。
  夫人用手掩住眼。
  她還沒有叫出來的時候,琥珀已停住了。
  “你沒有拉下去?”
  “夠了,每天拉開一點點,好讓你的眼睛能適應。”
  “你的辦法真好。”夫人十分開心:“看!那射進來的金色陽光有多美!”
  “多曬陽光,身體才會健康呢!不過,不能心急,慢慢來。”
  “是的,慢慢來,你看,我不是能夠適應了嗎?”
  琥珀按部就班,有計劃地,完全把窗紗拉起,令整個房間充滿陽光。
  古夫人不用坐近窗口,也可以看到窗外的彩虹和飛鳥。
  她的心情開朗多了。
  一個星期後,琥珀把編織好的帽子和頸巾折好,古夫人無限羨慕地說:“世良真好福氣,這黃色實在太漂亮了。”
  “你喜歡嗎?”
  “好喜歡。如果你有空,琥珀,能不能也給我織一套?”
  “可以,不過有條件。”
  “又有什麼古怪條件?”
  “你讓我打開東窗,我把頸巾送給你。”
  “不行,我不能吹風。”
  “你是因為怕冷,不敢吹風?”
  “是的,我好怕冷。”
  “來!圍上這條頸巾,看看還冷不冷?”琥珀把那條黃色的頸巾,圍在古夫人的脖子上:“怎麼樣?”
  “真柔軟、溫暖、舒服!”
  “那你按緊它,不要放手!”琥珀跑過去,打開了一扇東窗,然後口到古夫人的身邊,伸手由後面擁抱她,輕聲問:“冷不冷?”
  “不怎麼冷,好像不是吹東風,而且頸巾實在很溫暖。”
  “假如你喜歡我把南窗打開,我送你這頂帽子。”
  “南窗?南窗風很大,而且正對海,我受不了海風。”
  “要不要試試帽子?”
  “我一直希望有一頂毛線織的帽,我頭發少,戴上帽子,頭部就不會受冷。”
  “我替你戴在頭上,也許尺碼你不適合呢!”琥珀小心地替她把黃帽子戴上了。
  “很適合,剛剛好,完全是我的尺碼。啊!真舒服!”
  琥珀等她未改變主意前,先開了南窗,古夫人按住帽子叫:“有風,有風!”
  琥珀立刻過去擁住她:“冷不冷?”
  “是有海風,不過,奇怪,風雖然吹在臉上,但是……並不很冷。”
  “你知道風吹進來,為什麼不冷?”
  “是什麼原因?”
  “因為太陽曬暖了海水,海水暖和和,所以吹進來的海風,也是溫暖的!”
  “對!”
  “你看,臥室裡陽光充足,空氣清新,是不是整個人覺得都有精神了!”
  “是啊!好像還嗅到香味哩。”
  “空氣、花朵、樹,全都會發出香氣。”
  “很不錯,那只小鳥在海上飛。”
  “那白色的鳥,是海鷗,海鷗喜歡在海上盤旋。”
  “你懂得不少!”
  “在老爺的藏書看到的,”琥珀問:“喜歡我的頸巾和帽子嗎?”
  “喜歡極了!世良真有福氣。”
  “假如你喜歡,我可以把它送給你。”
  “送給我?好啊!”古夫人想一想,搖了搖頭:“那怎麼可以,你是為世良編織的。”
  “我從來沒有說過為誰編織的。”
  “真的送給我?”古夫人用手撫摸頸巾,拉拉帽子,非常開心。
  “當然是真的。”
  “那世良呢?”
  “以後再說。”
  “琥珀!”古夫人突然拉她的手。
  “我知道你從來沒有想過為世良編織,一開始,你就打算織好了送給我;否則,為什麼連帽子也不大不小,而且米黃色,也是我最喜歡的顏色。”
  “夫人,你真聰明。”
  “琥珀,你真好,一天到晚陪著我,一有空就為我織毛線,剛才我還羨慕世良好福氣呢!其實,我才是真正的好福氣。”
  “夫人,你是花錢請我來伺候你的。”
  “但是,並沒有訂明要你替我編織毛線。”
  “只要你喜歡,我可以給你織披肩、外套、圍巾。”
  “你送我那麼多東西,一定又有條件。”
  “不錯!是有條件的。”
  “說出來,看看我能否辦到?”
  “我要帶你到花園曬太陽。”
  “曬太陽?要我走出我的臥室?”
  “不錯,這間房子全部是屬於你的,你不應該一天到晚躲在房間裡。”
  “但是,這四年來……”
  “假如老爺知道你不關心他的書房、他的花園、他的客廳……屋子裡所有的一切,他一定會很難過。”
  “我不是不關心,可是,我有病啊!”
  “我是你的護士,你的身體,我最了解。到花園曬曬太陽,對你的身體,絕對有利無害。而且,老爺親手種的洋白蘭已經很高,你不想看看嗎?”
  “我想,可是……我怕!”
  “怕什麼?”
  “怕風和太陽,怕我受不住。”
  “現在,太陽照在你的身上,風拂過你的面頰,你現在都受得了,為什麼到花園裡就受不了?夫人,你親手養的金魚,現在又肥又大,老爺的日本‘紅旗’,也大得幾乎可以吃了。”
  “真的?”
  “不信?為什麼不去看看?”
  “我可以嗎?”夫人有點興奮,又有點害怕,撫著那滿布皺紋的臉。
  “可以,我擔保。如果你能辦到,我就送你禮物。”
  “披肩、外套、還有圍巾?”
  “不錯。”
  “好!我答應了。”
  “一言為定,可不能賴啊!”
  古夫人伸出了她瘦削而干枯的手。
  琥珀側著頭,詫異地望著她。
  “以前我和老爺協定一件事,都勾一下小指頭,你要不要?”
  “好啊!”琥珀和她勾一下手指。她逐漸感到,古夫人其實不單只不孤單,而且為人十分風趣。
  怪不得古老爺那麼寵愛她。
  提起古老爺話可多了。
  “當我聽到百祥飛機失事的消息,我以為我自己也會因此心痛而死。我當時暈了過去,後來世良的爸爸李醫生告訴我,我一直昏迷了整整四天,第五天醒過來,有人提起百祥的名字,我就又暈過去了。這樣斷斷續續的,我一直在昏迷狀態中,過了整整三個月,三個月後,我整個人換了樣,又瘦又干又蒼白,你知道我在三個月裡,體重減輕了多少磅?”
  “夫人,我想,你應該上床睡覺了。”
  “明天說好不好?快九點鐘了!”琥珀怕她舊事重提,又會傷心:“平常你是八點鐘睡覺的,今天太晚了。”
  “你回答我的問題。”
  “我看,二十磅吧!”琥珀見她那麼堅持,實在沒她辦法。
  “不,是三十磅,每個月減十磅,我由醫院回家,回到自己的房間,傷感起來,當晚便割腕自殺,結果被救回了。可是因此又病了兩個月,再次出院,李醫生派了幾個護士監視我,我討厭那些護士,我罵她們,趕她們走,用東西擲她們,結果一個個給我逼走了。”
  “這就是你一向不喜歡護士的原因?”
  “對啊!我像個囚犯,她們就像獄警,又笨又木,又討厭又可憎,我受不了!”
  “夫人,你沒有生病的時候,我想你一定很美,身材又好。”
  “我告訴你,我以前的確長得很好看,你們老爺一直叫我小美人。”古夫人提起這些往事,又高興得眯起眼睛:“身材嘛!也很不錯,你知道嗎?我以前是五呎三吋高,一百零五磅,很合乎國際標准。”
  “怪不得老爺叫你小美人!”
  “唉!那是四年前的事了。現在我只有七十磅,人老了,也醜了,皮包骨似的,而且滿面皺紋,看上去,像個六七十歲的老太婆。”
  “其實你年紀並不大,四十幾歲的女人,應該是風韻猶存。你臉上的皺紋,也完全是因為你突然消瘦了三十五磅,水分消失,皮膚松弛,只要你胖一點,人就會好看,皺紋就會減少。”
  “這四年,你看我有沒有胖過?”
  “那是因為你身體和心理都有病,只要你開心點,不要老記著舊事,我擔保你很快會長胖,人也會立刻漂亮起來。”
  “老爺都死了,就算我回復漂亮,又有誰欣賞?”
  “我,和你自己,同時,也為了老爺。”
  “老爺,他人都死了,他根本不會知道。”
  “他知道的,他人雖然死了,但精神不死。老爺愛你,他在天國會關心你,他知道你又老又醜,一定會很傷心!”
  “他真的會知道嗎?”古夫人望著窗外,似乎有點相信。
  “人的肉體會死,靈魂卻不會死!老爺的靈魂一直陪在你身邊,他不會喜歡他的小美人頭發枯干,既衰老、又冷酷,老爺的夫人是個風趣可愛、溫柔、嫻淑的小美人。”
  “琥珀,我是不是應該梳一下頭發?”
  “當然應該。”琥珀拿起一把梳子:“改天我出去,替你買幾套新款的旗袍。”
  “買米黃色和粉紅色,老爺喜歡。”
  “好的!”
  “啊!琥珀,我們請世良來吃頓飯好不好?他看見我換了樣,一定會嚇壞。”
  “還是不要請了。”
  “為什麼?你不喜歡?”
  “你要請客,我沒有不喜歡的道理,不過請李醫生來吃飯,叫他一個人吃嗎?那太沒有禮貌吧?”
  “你陪他呀!”
  “我並不是這屋子裡的主人。”
  “你要我請世良到你的臥室吃飯?”
  “不,是你到樓下客廳,陪他吃飯。”
  “我?那怎麼可以。”
  “夫人,你知道嗎?在床上吃飯,是最不衛生的。”
  “四年來,我已經習慣了。”
  “習慣是可以改的,如果你想自己長胖一點,臉上少點皺紋,就該到飯廳去,舒舒服服的坐下來吃。吃得好、睡得好,做點運動,曬曬太陽,身體才會好。身體好了,自然會長胖,人也會好看。”
  古夫人在琥珀悉心照料下,她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好。
  聽說古夫人心髒病是先天的,加上古老爺的逝世,才使她的病情加深,所以,她的心髒病是無法根治的。
  這天琥珀推著輪椅,和夫人在花園散步。
  古夫人的心情是開朗的,仿佛一個囚犯第一天見到天日:“啊!老爺種的洋白蘭那麼高了,你看是不是有些花朵?”
  “是的!有不少花朵,一到夏天白蘭就會盛開。”
  “你喜歡玫瑰嗎?”
  “喜歡!”
  “喜歡由我和老爺共同設計的花房嗎?”
  “喜歡極了,我剛來的時候,一有空就站在花房外面,看得人都呆了!”
  “有沒有進去看過?”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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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21:31:10 |只看該作者
“既然喜歡,為什麼不進去看看?”
  “我不敢,聽說夫人特別喜歡這個花房,我不敢亂闖。”
  “傻瓜,推我進去。”
  “花房的門是鎖著的,我去叫花王開鎖。”琥珀把古夫人推到樹蔭下。
  花王來了,古夫人對他說:“從今以後,花房的門不用鎖了,冷姑娘喜歡,她可能每天都要進去,鎖來鎖去多麻煩?”
  “是的,夫人!”
  走進花房,琥珀歡呼起來:“好漂亮,像個夢中的花園。”
  “花還是那麼美,可惜我人已經老了。”
  “你會再年輕的。花和人都一樣,這些美麗的花朵,如果不澆水、不施肥,它們一樣會凋謝。只要你肯聽話,多活動多曬太陽,多吃點東西,你一樣會年輕。那天李醫生不是說你已經年輕了五年,以後你還會繼續年輕。”
  “這還不是你的功勞?你知道嗎?我給你改造了。”
  “也要你本身努力。”
  “琥珀,你喜歡蘭花嗎?”
  “好喜歡,玫瑰和蘭花,都是美麗多姿的花朵。”
  “老爺告訴我,南非有一種點點蘭,金色的,非常名貴,我們買一些回來種,你說好嗎?”
  “當然好。點點蘭,我連聽都沒有聽過,可是,我不會種。”
  “花王會種。這花房又有空氣調節,以我們的環境和條件,一定可以種點點蘭。”
  “買種子難嗎?”
  “叫買賣出口公司的林總經理去辦妥,買種子,應該沒有困難。”
  “以後我一定會天天來向花王請教,好好護理那些點點蘭。”
  “女孩子學學種花,也是件好事。”古夫人突然望住她:“我一直沒有問過你的家人,你的父母都好嗎?”
  “他們早已去世。”琥珀垂下頭。
  “兄弟姐妹呢?”
  “父母單生我一個人。”
  “親戚呢?”
  琥珀搖一下頭:“都沒有了。”
  “你是孤兒?沒有家人,也沒有親人?你豈不是孤苦伶仃。”
  “我是的,我是個沒有親人的人。”
  “可憐的琥珀!”古夫人拉著她的手:“我不知道你的身世,以前,我對你實在太過分了。”
  “現在,夫人不是對我很好嗎?”琥珀怕提傷心事,她咽一下,把眼淚吞回去。
  “唉!我和你都是一樣,孤苦伶仃。”
  “夫人和我不同,起碼,夫人還有那麼多親戚。”
  “他們只不過想在我身上騙錢,我才不要這樣的親戚,沒有一個是真心的。”
  “老爺不是這樣說過,讓他們來熱鬧些?”
  “熱鬧?太熱鬧了!琥珀,其實我只要有你一個人就夠了。不過,你還那麼年輕,天天對著我這乏味的老太婆,恐怕是會令你生厭。琥珀,你告訴我,你對什麼事情最有興趣?”
  “念書。”
  “唔!小孩子是應該念書的。有沒有想過,將來要做一個怎樣的人?”
  “做個學問好、知識豐富的人。”
  “喜歡哪一種?”
  “商科。”
  “你對做生意有興趣?”
  “不知是否真的有興趣,不過,我一直認為將來會和一個生意人結婚。如果我對商業有認識,說不定,我可以做個賢內助。”
  “你有沒有想過會嫁給世良?”
  “李醫生?我已經是個現成的護士,如果我嫁給他,應該助他一臂之力。”
  “你會嫁給他嗎?”
  “不知道!我只有一宗心事,要把夫人的病醫好,等你不再需要護士我就去念書,充實自己。”
  “你真的那麼喜歡讀書?”
  “好喜歡!我來做事,也是為了儲錢念書,我把大部份的收人儲蓄起來,將再去找一份晚間工作。這樣,白天我就可以繼續上學。我總覺得,要別人尊重自己,一定要有學問。”
  “你剛才說,等我的病好了,你就離開我,如果我的病永遠不好呢?”
  “不會的,夫人!你看,你的身體不是一天天好起來了。”
  “你不必等我身體復元,我也不讓你離開,告訴我,你喜歡念哪一間學校?”
  “我沒有想過,只要有學校肯收我,我已經非常高興。”
  “老爺是個很有體面的人,只要我說出老爺的名字,任何一間學校都願意收你的。”
  “你要我去上學?”
  “你不是一直想念書?”
  “但絕不是現在。”
  “你在等什麼?你這個年齡要念書的。”
  “你知道嗎?夫人,念中學要花大半的時間,我現在還要做工,我哪兒有空去上學?那是不可能的事。”
  “我說可以就可以,明天我去安排一下,下一個星期你去上課。”
  “我去上課,誰來伺候你?”
  “家裡有瓊姑,又有佣人。”
  “他們不能代替我的工作。”
  “我知道,他們不會打針,又不會安排我的生活,也不懂得什麼最有營養。你可以等下課後,把這些事情做好。”
  “不!我絕對不會扔下你去上學,我是你的私人護士,我的工作是伺候你,不是去上學,我不會離開你半步。”
  “我對你那麼好,我以為你會感激我的。”
  “因為你太好,我才不能安心上課,我會整天想著你在家裡做些什麼?有沒有做運動?有沒有曬太陽?有沒有按時吃藥?夫人,你明白嗎?我怎能安心上學?”
  “你這傻孩子。”
  “夫人,你不用為我擔心,我有空,會自己看書自修的。”
  “琥珀,我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你想念書又不想扔下我,我可以為你請兩個最好的老師回來。一個英婦教你英文;一個中文教授教你中文,你喜歡數學,還可以多請一個數學老師。”
  “請三個補習老師,要花許多錢。”
  “錢你不用擔心。我又不是沒有錢,就怕你太辛苦,熬不住。”
  “我不怕辛苦,什麼苦我都熬得住。”
  “就這樣決定,明天我為你請三個老師。”
  “謝謝夫人,謝謝夫人,你每天午睡時間我再上課。”
  “一切由你決定。”夫人握住她的手:“我喜歡上進的孩子。”
  “我一定會好好努力,不會辜負你的栽培之恩。”
  從此之後,琥珀對古夫人更加忠心,古夫人為了讓琥珀專心學習,特地在樓下裝修了一個新書房給她,琥珀可以在那兒上課和溫習功課。
星期一,琥珀在自己書房上課,古夫人接見一對夫婦,那是她去世了的大姐的獨生子。
  “四姨!我實在等錢用。”
  “兩個月前我才給了你五萬元。”
  “最近生意不好,公司一直虧本,假如我沒有十萬元,我恐怕……”
  “恐怕公司會關門,是嗎?”
  “是呀!四姨!”他的妻子立刻說:“你就救救他吧!看在奶奶份上。”
  “兩個月前,你向我要錢,也是用這個理由,你們可以找另外一個借口嗎?”
  “四姨,是真的,我已經走投無路,如果你不幫助我,就沒有人會幫我。”
  “我這兒不是銀行,不能老給你錢。”
  “四姨,難道你真的見死不救嗎?”
  “見死不救,看看你老婆手上的戒指,龍眼核那麼大,少說也值五六萬。”
  “那是假的,不是鑽石,是玻璃。四姨的眼睛不好,看不准。”他對老婆咆哮:“我早就叫你不要戴這種假貨。”
  “你們兩個不用演戲了,其實,就算你們穿一套破布衣來,也瞞不過我。你們的生活狀況,我很清楚,你的公司,不單只沒有虧本,而且還賺了錢。你們除了買一層新房子之外,而且還買了一輛新車。”
  “四姨,你聽誰說的風言風語?”
  “嘿!你以為我會聽人家說閒話?不,我只相信事實。別的不說,剛才你們把那輛金色的新車開進來的時候,我親眼見到的。”
  “我……”兩夫妻面面相覷。
  “回去吧!我不會隨便給你十萬八萬。給了你,還不是讓你在賭桌上增加注碼,或者讓她多買一只戒指。”
  “四姨!我和你是最親的,姨丈留下那麼多錢,反正將來要分家,我們多要一點,也沒有什麼不應該;況且,媽媽和你是最好的。”
  “你知道我的個性,我不會做錦上添花的事。你們生活過得舒服,何必再向我打主意”
  “姨丈那一大把家財你又不能帶進棺材裡,我要你把進出口公司交給我代理,你又不肯,四姨,你也太不顧親情了。”
  “什麼?你竟然教訓起我來了,真豈有此理,走,你們立刻跟我走!”
  “難得來一次,拿不到錢我不會走。四姨,不瞞你說,我想多開一間分公司,你最好能夠一次給我一百萬。”
  “一百萬?你簡直異想天開。”
  “將來分家產,我們每個人最少有一千萬,一百萬只不過是預支。”
  “誰說要分家產的?我還沒死,你們就想要刮我的錢,你們這班人,到底有沒有良心,有沒有人性?”
  “人總要死的。四姨,何況,你又有病,你也應該有一個計劃,為自己安排一下。”
  “我的事,我自己會決定,”古夫人按響了叫人鈴:“滾!全給我滾!”
  “四姨,何必生氣,發脾氣對你有害無益,只有加速你的死亡……”
  瓊姑匆匆走進書房,對琥珀說:“你快去夫人的房間看看,也許出了事。”
  “什麼事?”
  “夫人按緊急鈴,我知道了立刻來通知你。”瓊姑身後還跟了司機。
  “對不起,羅便臣太太,我有急事告退,盡快口來。”琥珀用英語對她的補習老師說。
  “Never Mind!I Will Wait for You!”那英婦微笑地向琥珀說。
  琥珀立刻帶領瓊姑和司機回到樓上去。
  但是,在房門外,就已經聽到那吱吱喳喳的人聲,琥珀開門進去,看見男的叉起腰,女的指住古夫人。
  琥珀走到古夫人的前面,拍開那女人的手。
  “你不守規矩,我會記住你們,半年之內,我不會讓你們到這兒來。”
  “你是什麼人?你有這個權力?”
  “我有。”琥珀神情是嚴肅的:“現在,請你們立刻離開夫人的房間。”
  “我們不會受擺布。”
  “好!我會登記起你們一年之內,你們不得再來。”
  “什麼?你……”
  “走吧!夫人不歡迎你們,留下來對你們沒有好處,我會把時間一倍一倍的增加!”
  “一年,要是她死了呢?”
  “夫人不會死的,不過,如果你們再不走,我會令你們一輩子不能再見夫人。”
  “你敢?”
  “好了,我要加時間了……”
  “我們走……”那男的拉起妻子。女的搖著腰反抗,“你為什麼怕她?”
  “好漢不吃眼前虧,君子報仇十年未晚,走吧,以後再算。”
  “夫人,”琥珀慰問她,“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有辦法,你真有辦法!”
  “我扶你到床上休息一會兒。”
  “好!躺一會,我給他們煩夠了!”夫人說:“你還沒有到下課時間,快去上課,別讓老師等久了。”
  “可是夫人……”
  “去呀!快去呀!”
  吃晚飯的時候,夫人吃得很少,琥珀連忙關切地問:“為什麼不多吃點菜?”
  “每次看見他們就滿肚子氣,連胃口也不好,什麼都不想吃。”
  “那會影響你的身體。”
  “他們太討厭了,令我心煩。”
  “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見他們?”
  “當然不想。”
  “他們是你的親戚。”
  “我不要這些親人。”
  “沒有親人,你會很寂寞的。”
  “我不會寂寞,有你陪我就夠了。”
  “如果你想不讓他們來,我倒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改寫遺囑。”
  “遺囑?我根本沒有立過遺囑。”
  “我認為你應該立一份遺囑,哪些是給侄兒的,哪些是給甥兒的,他們知道自己可以分到多少,你有生之日,他們也不會來煩你。”
  “等我死了才來聽律師宣讀遺囑?不過,我從來不打算給他們一分錢。”
  “所有人都沒有?”
  “是的,因為我知道他們根本不需要,我說過不會錦上添花的。只是老爺有一個堂侄,那堂侄,壞得很,整天在外尋花問柳,完全不愛護他的妻子,偏偏他的妻子是個好人,每一次她來,她總沒有說過一句話。”
  “是不是石培榮太太?”
  “就是她,她很文靜,也不貪心,每次她丈夫說話太過分,她總會勸丈夫,可是她的丈夫還打她呢!我是很同情她。”
  “你喜歡她,將來留給她一些錢。”
  “培榮也不窮,而且侄嫂娘家也有點錢,不過,為了表示喜歡她,我會給她一些錢!”
  “除了培榮太太還有誰?”
  “沒有了。”
  “那你就立一份遺囑,等你一百年去世後,除了給培榮侄少奶奶的錢,其他的遺產,全部捐給慈善機構。”
  “把老爺的錢全捐了?”
  “夫人既不想錦上添花,倒不如把老爺遺留下的錢做善事,造福人群。”
  “主意不錯,我們古家,是應該做點善事,老爺也很喜歡做善事的。是不是把動產、不動產、老爺的公司、工廠全捐了?”
  “不,如果把老爺名下的公司、工廠、企業全部結束,會有許多人失業。我相信,老爺也不想他的忠心下屬受苦。原則上,老爺的生意,可以繼續經營下去;不過,除了工資、年尾雙糧、花紅和職工福利,全部盈余,捐給社會,這些事由律師樓執行處理。”
  “主意不錯,實在不錯,琥珀,你好聰明,奇怪,我從來沒有想過立遺囑的事。”
  “夫人,你要明白,你自己沒有子女,要是萬一,我是說許多年以後,你上天堂了,由於沒有繼承人,你的遺產,還是由政府沒收,倒不如把錢先捐獻了,也算做了好事。”
  “不錯,你說得很對!”
  “老爺沒有立遺囑?”
  “有,如果沒有,我可麻煩了,老爺的遺囑指明所有遺產由我承受,不過我去世之後,可以把遺產送給親人。”
  “是不是要硬性送給親人?”
  “不是,寫明一切由我作主。”
  “老爺的遺囑仍在嗎?”
  “仍然在。”
  “怪不得,他們想逼死你,然後分古家的財產。一家都是壞人!夫人,你應該毀掉老爺的遺囑,另立新遺囑。”
  “好的,我會和律師商量。”夫人忽然很留心的看琥珀:“說到遺產,我倒想送一件禮物給你,你要什麼?”
  “我什麼也不要,我在這兒,已經享受太多,我不能太貪婪。”
  “拒絕人家的禮物,是很不禮貌的。”
  “這……夫人,你把老爺書房裡的書送給我,可以嗎?”
  “我正在擔心老爺的書,我一死,他們一定會來把書燒光,因為,沒有人懂得欣賞老爺的書本。好!琥珀,我把老爺的書,全部送給你。你還需要別的禮物嗎?”
  “夠了,夠多了。謝謝夫人,謝謝夫人!”琥珀高興得放下飯碗,連飯也吃不下。
  “再要多一樣,好事成雙。”
  “我不要了,如果你又來一個事不離三,那我怎麼辦?”
  “你如果不要我生氣,就多要一樣。”古夫人無緣無故的板起臉來。
  “夫人,不要生氣嘛!本來,我是想問你要一樣東西。”
  “你說呀!”
  “一張你和老爺合拍的相片,可以嗎?”
  “當然可以,因為這些禮物,沒有人會希罕,所以誰也不會和你爭。”
  “我很高興,夫人。”
  “你有沒有想過錢?”
  “錢?想什麼錢?”
  “你是個孤兒,無親無故,萬一我死了,誰供你讀書?所以,你應該要點教育費的,你想一想,你念完大學,要多少錢?”
  “我不一定要念完大學,沒有錢,就停學。其實,我已經可以自給自足了,我會一面工作,一面讀書。”
  “我又不是要你分身家,我……”
  “我和古家,是毫無關系的,我為什麼要分身家,我根本不配。”
  “你真怪,人人要錢,就是你一個人不要,難道你不知道有了錢……”
  “夫人,我是個人,我也有自尊心的,請你不要把我和你那些貴親連在一起。我不會要你的錢,除了工錢,我不會要你一角一分。”
  “你這個孩子,不要就不要,何必發那麼大的脾氣?”古夫人偷偷看她:“吃飯吧!”
  “吃不下。”
  “又為了什麼?”
  “漲滿一肚子氣。”
  “你還在生我的氣?”
  “我不敢,不過,人窮總是要吃虧,沒有辦法,我只好忍受。”
  “不要生氣了,將來我一毛錢也不會留給你,你滿意了吧!”
  “根本就應該這樣,我陪你去看電視。”
  “嘩!夫人,你猜你有多重?”琥珀歡呼起來。
  “是不是我又增胖了?”
  李世良在一旁笑。
  “這幾天,我覺得我衣服特別窄,臉上的皺紋好像也少了,琥珀,我有多重?”
  “八十二磅!”
  “八十二磅?琥珀,你來不足一年,我竟然胖了十二磅!”
  “夫人,你不單只胖了,而且身體也好了,這些全是琥珀的功勞。”
  “你說得對,琥珀對我很關心,伺候周到,你說我怎麼不胖?”
  “所以我說夫人好福氣!找到一個這樣十全十美的女特護。”
  “說不定有一天,我反過來要羨慕你。”
  “羨慕我?我又請不到好護士。”
  “夫人,”琥珀嘟起了嘴:“說別的嘛!”
  “好!琥珀,我問你,過去,我一直想有一個孩子,你猜我喜歡兒子,還是女兒?”
  “有錢人家,當然是喜歡兒子。”
  “你猜錯了,我喜歡女兒。”
  “老爺呢?”
  “他也喜歡女兒,他說女兒聽話,又會撒嬌,而且好打扮,可以給她買衣服。奇怪嗎?我們都喜歡女兒。”
  “我也喜歡女孩子,女孩子討人喜歡。”李世良說:“夫人,你既然那麼喜歡女孩子,琥珀又這麼關心你、愛護你,你為什麼不收她做女兒?”
  “世良,你以前說過所有的話,只有這一句是我最喜歡聽的,不錯,我正有這個意思。”古夫人高興得哈哈笑。
  “你們兩位不要拿我開玩笑嘛!”
  “夫人不喜歡開玩笑的。”
  “對呀!我不是說笑的,我是要把你認作女兒,琥珀!”夫人拉住她的手:“你是個孤兒,沒有父母,而我,也沒有女兒,是個孤獨的老太婆,我們做一對母女,最適合不過。”
  “夫人,坦白說,我也非常喜歡你,如果有一個像你這樣的母親,我想,我一定是個最有福氣的人,我也一直希望過好日子。不過,你的提議,我不能接納。”
  “是不是我不夠慈祥,又老又醜?以後我一定會好好愛護你。”
  “你不要誤會,我並不是這個意思,你外表雖然冷酷,但是,我知道夫人心腸很好。”
  “琥珀!”李世良忍不住也答上一句:“我也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反對,夫人難得喜歡一個人,她對你是真心的。”
  “我知道,我很感激。”琥珀眼眶都紅了,做一個億萬富婆的女兒,她應該感到高興,但是,她有自己的想法:“如果夫人不是那麼富有,那麼,我會立刻跪在她的面前叫她媽媽。”
  “我有錢是罪過嗎?”古夫人睜大了眼。
  “夫人,罪不在於你而在於我。因為我窮,如果我一旦做了古家小姐,那麼別人會說我是個陰險貪婪的小人。因為夫人有錢就用盡心計討好你,做了你的干女兒,還不是看中你的家財。而事實上,我的出身也配不上古家。”
  “你怕人家說你閒話?”
  “並不是那麼簡單。一定會有人知道夫人收我做義女,他們擔心我分薄他們的家財,說不定還會買凶殺我呢!”
  “我還以為你擔心什麼,原來怕有人會謀殺你。”夫人又哈哈的笑:“琥珀,你不是一向很聰明,思想很靈敏?你怎麼那麼笨,你忘了你教我更改遺囑。我死了之後,把所有的錢全部捐給慈善機構,你又如何謀奪我的家產?”
  “這……”
  “你放心,琥珀,我雖是有錢,但是我死了之後,是不會留一分錢給你的。所以,我根本可以說是個窮老太婆。”
  “干媽!”琥珀突然蔔通一聲跪在地上。
  “我不喜歡你這樣叫我。”古夫人的臉孔,又拉長了下來。
  “夫人,”李世良立刻走過來,替琥珀說話:“剛才你不是說要琥珀做你的干女兒?”
  “錯了!你們都錯了!我這個人就不喜歡什麼義女、誼女、養女,要嘛就索性做我的女兒,做一個沒有遺產人的女兒。”
  “媽媽!”琥珀再次叫她。
  “乖女兒,這才對啊!”古夫人雙手擁抱她,開心得流下眼淚。
  琥珀伏在古夫人的膝上,忍不住也流下淚來,她是個很倔強的孩子,她是有淚不輕彈的。
  古夫人一面扶起琥珀,一面對李世良說:“你替我吩咐瓊姑,把所有的下人帶進來好嗎?”
  李世良走出去,古夫人從她的脖子上解下一條頸鏈,頸鏈上掛著一個玉牌,她把頸鏈掛在琥珀的頸上:“這是我母親給我的遺物,我現在轉送給你,將來,你要留給你的女兒。”
  “不,媽媽,”琥珀用手擋著:“我不能要你這樣貴重的東西。”
  “你必須接受,從現在開始,我是你的母親,你應該尊重和孝順我。我雖然不能給你什麼錢,難道連紀念品也不可以給你嗎?”
  就在這時候,李世良和瓊姑帶著一群工人進來了,夫人拉起琥珀,擁著她說:“這是我的女兒,古家的小姐。從今以後,你們不要叫她冷姑娘,每個人都要叫她小姐。她也是古家的主人,她要你們做任何事,不得違抗,對她要像對我一樣服從和忠心,知道嗎?”
  “知道了!”
  “你們都來見過小姐。”
  “小姐。”
  “謝謝你媽媽,謝謝大家!”琥珀難為情地垂下頭。
  “瓊姑,有幾件事,你要趕著去辦。第一,你去找一間室內設計公司回來,看看小姐喜歡哪一個房間;第二,你立刻去發請柬,把所有的親戚朋友都請來。琥珀,你認為星期幾請客比較適合?”
  “星期日吧!早聚早散,省得影響媽媽的睡眠時間。”
  “吃中國菜還是自助餐?”
  “自助餐比較沒有那麼拘束。”
  “就依照小姐的話去辦吧!還有,替我請一個上海裁縫和一個服裝師回來,我和小姐都要趕做新衣。”
  “我會立刻去辦。”
  “好吧!你們可以出去。”夫人拉著琥珀的手跟世良說:“我能夠得到這個女兒你的功勞最大,我要送你一份禮物,你喜歡什麼?”
  李世良看了琥珀一眼說:“我要的禮物,是夫人不能用錢買的。”
  “你說我的女兒?她是無價之寶,當然是不能買了,不過,不要灰心,加把勁吧!說不定,會有希望的。”
  “夫人,我從來不知道你這麼風趣。”
  “你想知道我是個怎樣的人,為什麼不問你爸爸?”
  “我問過,爸爸說你變了。”
  “我是變了,變了一次,又再變第二次。”
  “這是好的變。琥珀,現在夫人的身體、精神、心情都很好,她會很快康復。所以用不著每天打針,一個星期打三次就夠了。”
  “我知道。”琥珀欣慰地點一下頭。
  “這真是最好的消息,你們知道嗎?我的臀部全都是硬塊,幾乎已經麻木,現在少打針,可以少受罪,世良,今晚在我們這兒吃飯。”
  “謝謝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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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21:32:00 |只看該作者
“大家都是世交,叫古伯母不是更好?”
  “琥珀說得對,夫人、太太不好聽,就叫我古伯母好了。”
  “媽媽,今晚叫廚子燒上海菜,你和李醫生都喜歡吃的。”
  “我贊成!咦,你為什麼叫李醫生?既然大家是世交,你應該叫他世良。”
  “古伯母說得對。”
  “叫一聲世良吧!”
  “世良,你陪媽,”琥珀顯得匆忙:“我去吩咐廚房燒菜。”
  “這些事情應該由瓊姑去做。”
  “我不想擺小姐架子,其實我……”
  “不是你擺架子,是我不喜歡你去做。”
  “但是瓊姑今天有額外工作,她已經夠忙了,難道我幫她一次都不可以嗎?”
  “你說得有道理,你去吧!”
  琥珀出去,古夫人贊賞道:“這孩子很有主見,不驕傲,有良心,同時為人也很公正,我實在喜歡她。”
  古夫人畢竟是出身豪門,風度、儀態、品味全都是一流。她特地為琥珀設計了一襲純白的雪紡晚禮服;腰身以下共有五層,上面是公主袖,公主領,整個上身綴滿了銀色的小珠。
  古夫人把一個皇冠戴在琥珀的頭頂上,琥珀問:“媽媽,皇冠上的鑽石不是真的吧?”
  “當然是真的,我家裡所有的東西都是真的,包括那些古董。”
  “是真的我不要戴。”
  “為什麼?”
  “今晚會見許多人,人家會以為你把所有的首飾送給我,你有不少首飾吧?”
  “但是,我的首飾在我死後仍然要捐給政府,我並不是把皇冠送給你,只不過借你用一個晚上罷了。”
  “人家會相信嗎?”
  “我會告訴他們。”古夫人把琥珀拉到鏡前:“看!現在你像不像一個公主?”
  “像!像!我是不是很高貴,很漂亮?”琥珀十分高興,她從未見自己這樣好看過。她現在比珍妮好看多少倍?高貴多少倍?
  “你本來就非常美麗,現在是加倍美麗,不錯,你看來像個千金小姐。嘖!一個非常出眾的女孩子。”
  “要是子寧見到就好了。”
  “子寧?誰呀?”
  “他……”
  瓊姑敲門進來,後面跟著李世良,瓊姑說:“所有賓客都到齊了,晚餐也快要開始了。”
  “我們到樓下吧!”
  古夫人穿了一套米色的旗袍套裝,戴上假發,化了點妝,人年輕了許多。
  李世良和琥珀小心扶著她,她第一次一步一步的,走下樓梯。
  雖然她感到萬分吃力,可是,她終於還是把樓梯走完了。
  “啊!”樓下竊竊私議:“那老太婆怎麼忽然年輕了,還會走路呢!真是奇跡。”
  “她身邊的女孩子好漂亮,簡直像仙女一樣,她會不會就是老太婆的誼女?”
  “啊!那丫頭我認出來了,就是那個護士,她趕我們走,要我們預約的那一個。”
  “想不到她那麼漂亮。”
  “漂亮有鬼用,你呀!看見女人就失魂落魄。你知道嗎?這個女的會和我們爭家產。”
  “大不了,她分一份。”
  “她肯要一份就好了。”
  “這個女人,年紀輕輕,十分陰險,她首先討好老太婆,得到她的歡心,然後費盡心機做古家的女兒,最後,當然是謀奪古家的財產。”
  “噓!他們下來了。”
  琥珀讓古夫人坐在一張她早已准備好的一張軟皮椅上,琥珀和李世良分別站在她的身邊。
  古夫人休息了一下,她實在太累了,半刻她伸出手把琥珀拉到她的身前:“她就是我的女兒——琥珀。”
  “阿姨……舅媽……表姑……不要上當,她是來謀奪古家的財產的。”
  “謝謝各位提醒我,不過,我也不笨,因為兩天之前,我已經立下了遺囑。”
  “立了遺囑,是怎樣的遺囑?”各人七嘴八舌的,吵得很。
  “你們必須靜一下,否則,我不再說了。”
  立刻鴉雀無聲。
  “我死後所有的動產、不動產、房子、古董、首飾,包括琥珀頭上的皇冠,我會全部送給慈善機構,你們,還有我的女兒,都不能得到古家的財產。”
  “什麼?”有人大叫:“你竟然把伯父的財產捐給政府?”
  “老爺生前一向喜歡做善事。”
  “你沒有權這樣處理古家的財產。”
  “有沒有權,可以問你們的律師。老爺把所有的財產送給我,必要時,我甚至於把所有財產送給一只貓,或者一只狗,去告我呀!……反正,這一天是少不了的。”
  “你把財產全部捐出來,起碼,也應該得到你女兒的同意。”
  “琥珀!”古夫人果然問她:“你同意嗎?”
  “我非常同意,起碼,可以證明我不是為了錢做古家的女兒。”
  “這女人神經病!”
  “你們要尊重她。”古夫人大喝一聲:“她是古家的小主人。”
  “既然沒有錢分,還留下來干什麼?看見那老鬼就討厭,走吧!”
  “今晚的食物很豐富,既然來了,吃飽了再走也不遲。”
  “錢都沒有了,還吃得下?”
  “各位!”琥珀走了出來,大聲說:“請各位親友留步,今晚除了有自助餐、舞會,還有抽獎節目。”
  “抽獎?”
  “你們進來的時候,瓊始不是每人都給你們一張咭紙,這張咭紙是用來抽獎用的,抽獎節目,由我媽媽古夫人主持。”
  “頭獎是什麼?”
  “是一部裝了冷氣機的房車,價值三萬元,各位如果有興趣……”
  “二等獎?”反應十分強烈。
  “臥室家具全套,價值二萬元,三獎是廚房用具全套,價值一萬元。還有十個特別獎,價值四千元手表一個,安慰獎五十名,價值一千元的名貴禮品一份。”
  “好!我們留下來抽獎。”
  “現在晚餐開始了,各位不要客氣。
  大伙兒一窩蜂去拿食物。
  瓊始把三碟點心送過來,夫人、琥珀、李世良占一張小桌子。
  家裡很久沒有那麼熱鬧,也很久沒有人逼過來向古夫人要錢,因此,古夫人十分愉快:“味道不錯啊!”
  “世良提議的,希爾頓的食物真的不錯,很合中國人的胃口。”
  “我最怕吃那些讓水泡似的西式豬排。”
  “一點味道也沒有。”琥珀同意。
  “琥珀,還是你的計劃好。”古夫人邊吃邊說:“你提議叫我把錢捐給政府,他們知道我沒有錢就沒有人來煩我了。”
  “我看以後預約的事也省了。”
  古夫人笑得眯了眼,就在這時候,一個男子走過來。
  “琥珀表妹,歡迎你們加入我們的大家庭。”
  “琥珀表妹?”琥珀看了夫人一眼。
  “他是你二姨的兒子,鐘加諾表哥。”
  “加諾表哥!”
  “等會兒舞會開始,我想請你跳第一支舞,你肯賞光嗎?”
  “謝謝!不過,很對不起,我已經答應了李世良醫生,第二支舞好嗎?”
  “謝謝!等會見!”
  李世良聽見琥珀這樣說,心裡不知道有多麼甜蜜,他認為自己有百分之九十把握,可以追求到琥珀。
  “如果你爸媽不是去歐洲,今晚他們可以見到琥珀。”
  “等他們回來,我要爸爸請客,夫人,到時候您一定要來。”
  “能夠動,一定來。近來,我也喜歡湊熱鬧了。”
  “夫人,剛才那位鐘先生,好像很喜歡琥珀。”這是李世良新的憂慮。
  “是的,除了他還有好幾個正在策劃進攻。其實像琥珀這麼漂亮的女孩子,有誰不喜歡?所以,世良,當心啊!琥珀每分鐘都會被別人搶走,我這個做媽的,哈……”
  “媽媽,不要拿我開玩笑。”
  “是真的嘛!這兒沒有結婚的小子起碼有十個,他們每個人都想追你,不信,等會兒舞會開始,擔保你忙個不停。”
  “夫人,要是你不請跳舞教師教琥珀跳舞有多好。”李世良在埋怨。
  “琥珀會不會跳舞,一樣有人搶著請她。因為,他們的目的不是想和琥珀跳舞,而是想親近她罷了。”
  “媽媽說,做主人家,沒有理由連舞也不會跳,現在可好,我總算能應付過來。”
  “你很喜歡應付他們?”李世良有點不高興,放下了手中的叉子。
  “別忘了他們全是我的親人,親戚之間,如果沒有沖突,是否應該和平共處?”
  “琥珀說得好,她是個很顧大體的人,只要他們不再煩我,大家來來往往,古家熱鬧些,我的日子也容易過。”古夫人對李世良說:“你應該了解琥珀的個性。”
  “是的,夫人!”李世良再次拿起叉子。
  夫人和琥珀交換看了一眼。
  琥珀知道李世良想把她據為己有,不想她和其他男孩子接近。可惜,他不是子寧,否則,她倒願意縮在一角。
  古夫人的話,一點也沒錯,李世良除了和琥珀跳了第一個舞,就沒有機會接近她,因為實在太多人追求她。
  “你為什麼不去請你那寶貝妹妹跳舞?”
  “我才不認她做侄女。”一對夫婦說。
  “認不認是一回事,不過,叫昌兒去接近她,如果她喜歡昌兒,說不定,她會聽昌兒的話呢!”女的滿肚計劃。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老鬼竟然收那小鬼做女兒,又大排筵席請客,不用說,一定是很喜歡她。她說的話,老太婆會接受的。我們可以叫昌兒,請求那小鬼頭說話,叫老太婆分一些錢給我們。”
  “她不是立了遺囑,她一個錢也沒有了,她哪兒還有錢分給我們?”
  “笨蛋,遺囑是隨時可以改的。”
  “我們可以自己跟她說。”
  “沒有用的,沒有用的,如果她肯聽我們的話,我們早就把錢拿到手。她現在呀!就迷那小鬼,所以,我們用美男計。”
  “昌兒,你媽的話聽見了沒有?快去請琥珀妹妹跳舞。”
  “爹,我擠不上。”
  “你這笨蛋,我幫你。”
  “喂!”另一對夫婦說:“他們說的話,你聽到多少?”
  “好像用美男計。”
  “我們也有兒子呀!”
  “你放心吧!現在和古家小主人跳舞的,正是我們的寶貝兒子。”
  “阿明真是一個聰明仔。”
  “總算找到了財神。”
  “如果琥珀喜歡我們兒子就好了,我們一定會得到不少好處。”
  舞會散後,只不過暫時帶開那班狂蜂浪蝶。可是,第二天,蝶兒又紛紛飛來了。這一次,他們要找的不是古夫人,而是琥珀。
  琥珀沒有趕他們走,不過,也沒有順從他們。每個人約她十次,她去一次,不過,這樣也夠她忙的了。
  “可不要誤了功課啊!”古夫人提醒她。
  琥珀也認為合理,於是有時候,她把一班人請到古家來,一起應酬謝他們,這樣,可以減少幾倍時間。
  每次他們都在爭,爭到反目,琥珀靜坐一旁,絕不加以制止。
  有時候,他們吵得凶,她索性跑到書房去看書,或者溫習功課。
  這天,琥珀推著車子和夫人逛花園,夫人突然問:“子寧是誰?”
  “子寧,他……”
  “我是你媽媽,有事不能瞞我。”
  “那是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我一樣要知道,告訴我,子寧是你的什麼人。”
  “說來話可長!”琥珀歎了一口氣:“如果不是為了他,那麼,我今天可能還是個中上人家的侄小姐,還是個英文書院的學生。”
  “你不是說,你完全沒有親人?”夫人回過頭,詫異地看她。
  “我父母已逝,我是由鄉下來這兒投靠我唯一的親人——叔叔,他對我非常好,可是嬸嬸和嬸嬸的母親……”
  琥珀終於詳細地把由鄉下到這兒來,進入冷家,再由冷家被趕出來,在張錦天家的日子,王子寧和王珍妮結婚,琥珀在診所受胡醫生欺負,和怎樣才會入古家的事,一切都說了。
  “那陳老太婆竟這樣不講理,你嬸嬸也太不念親情了!”古夫人聽了,十分生氣:“琥珀,要不要我替你出一口氣?”
  “媽媽,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們也來一個綁架,把姓陳的母女倆拉回來,再用一個鐵籠把她們關住,看她們往哪兒跑。”
  “不,媽媽,綁架是犯法的。”
  “對呀!綁架是犯法的,她們也曾綁架你,我們可以控告她們。”
  “事隔那麼久,控告也沒有什麼用處。”琥珀搖一下頭:“當日舉目無親,只有任由她們欺負,現在,我總算有好日子過,我也不想再和她們計較。”
  “可憐的孩子,你心腸太好了。就這樣便宜她們,連我也不服氣。”夫人撫著琥珀的臉,琥珀的臉是濕潤的:“王子寧已經結了婚,你應該把他忘記了吧?”
  “我永遠不會忘記他,因為,我們是相愛的,他是我的第一個戀人,我也是他的第一個戀人,我們分開,完全是他誤會了我。”
  “可是,他已經有了妻子。”
  “他並不愛王珍妮,從來沒有愛過,一對沒有愛情的夫婦永難白頭到老,而且,他們的婚姻也不會穩固。”
  “你是准備破壞,還是在等候他們婚姻破裂?”
  “假如子寧維護婚姻,假如子寧由不愛珍妮變成了不能沒有她,那我怎麼破壞他們,也是白費心機,所以,我絕對不會用任何手段。”
  “你在等候?”
  “是的,我在等候,非常耐心地等候,婚姻是講緣份的。”
  “要不要請子寧回來吃一頓飯,讓你們見見面?”
  “不,媽媽,千萬不要,這樣做,就等於破壞王子寧和珍妮的婚姻;而且,子寧和珍妮去度蜜月了,他們現在在哪兒,我也不知道。”
  “你以前一直說想學做生意,就是為了王子寧?”
  “是的!”琥珀點一下頭:“子寧家裡十分富有,生意很多,子寧一個人,恐怕也難以應付,我在他的面前,常常很自卑;因為,他是個很有學問——的人,就是王珍妮,也是個大學生,而我,在一間不知名的學校讀完F3,我能幫他什麼?假如我懂得更多,更有學問,我會在事業上助他一臂之力。我和他在一起,他不會感到我不如人,因此我要向上。”
  “做個賢內助,是嗎?”
  “是的!我是不是太奢望了?”
  “怎麼會?你是個聰明透頂、觸覺敏銳、很有潛質的女孩子,無論哪一個男孩娶到你,都是個幸運兒!”
  “你在誇獎我,逗我開心!”
  “有沒有考慮過世良?”
  “沒有。”
  “一心一意想嫁做商人婦?”
  “不,只是一心一意想嫁給王子寧。”
  “好吧!你既是那麼死心,就做個商人婦吧!”古夫人點一下頭,說:“不過,由明天開始,你將會更辛苦、更忙碌。”
  “為什麼?”
  “我要為你請第三個教師。”
  “第三個?學了中、英、數學還不夠?”
  “當然不夠,你想學做生意,必須學會商業管理和會計。”
  “有這樣的教師?”
  “他是你爹生前的好友,本來是個教授,不過早已退休,如果我請求他,也許他會幫你。怎樣?怕不怕辛苦?”
  “不怕!我熬得住的。”
  “好吧!撥電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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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21:32:55 |只看該作者
琥珀在古家一年,她已經整個人脫胎換骨,沒有人可以在她身上看到鄉土的痕跡。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像個很有教養的千金小姐。她現在不單會說流利英語,而且,她還開始學法文,但那老教授讓她知道很多事;去歐洲如果不懂法文,是十分吃虧的,等於去日本不會說日語一樣。因此,琥珀又准備下半年學習日文,總之,她是個最勤勞的學生。
  有一天,古夫人把古氏機構名下的所有公司、工廠的主管人員全部請到家裡來。
  “琥珀不單只對做生意有興趣,而且懂得也不少,從明天起,我會派她到每一個單位看看,希望你們各位世伯輩能協助她。”
  “我們一定會為小姐效勞。”
  “可是,媽媽……”琥珀被古夫人這突然一著嚇慌了。
  “讀書、有學問是不同的。做生意一定要有經驗,要實習,要真真正正的去干。明天你開始上班吧!他們都是你爸爸的好助手,他們會協助你、指點你,你也一定會干得很好。”
  “我去上班,誰照顧你?”
  “我照顧自己。你看我,不是很好嗎?能吃、能走路、能看書、睡得好。我已經一百磅了,我的皺紋越來越少,世良說我最多像五十歲,其實,我認為自己只像四十五歲。”
  “夫人的精神的確很好!”
  “是不是?王廠長從來不會說假話的。”
  古夫人按著琥珀的手:“你不能一輩子跟著我,年輕人有他們自己的前途和生活,去吧!好好的干,也算是幫你爸爸。”
  琥珀是個十分聰明的女孩子,無論做什麼事情,她都很容易上手。初到工廠看到那些一部部的巨型機器,心裡未免有點畏怯,等王廠長把一切告訴她,她連每部機器的名稱都記著了。
  到建築公司,三個鐘頭內已經會看藍圖,知道什麼叫投標、工地。管工和班頭又有什麼不同,日本和美國的紙皮石,分別又在哪裡。
  走進財務公司,看見一格格的檔案都眼花了,當她弄清楚如何去區別,又覺得一切都沒有困難。
  她心裡想,假如有更多的時間,那麼,她相信自己可以幫忙料理古老爺的生意。從此之後,她每天總抽一些時間到各公司走走,又買了不少建築、機械……書籍,每晚看到凌晨仍不肯上床休息。
  她是名符其實的學習,因為她無論在任何一個機構,她都沒有名銜,不過,由於每一個人都知道她是古夫人的“女兒”,古家的小姐;因此,每個人對她都十分客氣。
  琥珀沒有什麼野心,總覺得她要古家的太多,實在不能再占任何的便宜;況且,她覺得自己越來越充實,她認為假如有一天她自己開一間公司,她一定會做得很好。
  她很有做生意的天才。
  不知不覺,她到古家已經一年半,而她做了古家千金已經整整一年了。這些日子,琥珀每天只睡三四小時,因為,一天二十四小時的時間,對她來說,是不夠用的。一方面,她要照顧古夫人的身體,要令她更健康,古夫人已回復未生病前的體重,臉上的皺紋,因為胖了,皮膚膨脹,再加上琥珀替她做面部按摩,她的臉上已經不再留下皺紋,她又像從前一樣,是個美好的中年婦女。
  古夫人心裡是怎樣的感激她。就算瓊姑,和古老爺手下的忠臣,看見女主人的改變,對琥珀心服口服。
  至於琥珀,她每天除了上班,還要補習,每日總要補習兩科以上。以前天天補習中文、英文、商業管理和會計,現在是一個星期補習兩次,不過後來還加上法文和日文。
  晚上還要看書,她買了許多書,科學的、工程的、經濟、商業、行政管理,大部分買的都是英文書,偶然也看法文的。她的知識和學問,由於她聰明過人和加倍努力,簡直一日千裡。
  她年輕,熬得住,身體倒沒什麼,可是,古夫人卻心疼了,天天嚷著她瘦了啦!面色沒有那麼紅潤啦!天天要瓊姑燉雞、燉人參乳……等補品給琥珀。
  除此之外,古夫人又提出嚴重的警告:“你每天八時起床,深夜三四點還不睡,身體怎能不變壞?”
  “媽媽,我的身體很好!”
  “很好,我看你,起碼瘦五磅。”
  “我昨天剛磅過,只瘦了兩磅,女孩子,太胖不好看。”
  “你的精神呢?”
  “很好,你看我的眼睛多明亮。”
  “你的臉色呢?”
  “還不是又紅又自。”
  “白是更白了,可借,沒有那麼紅,你知道嗎?人身體不好,就會面色蒼白。為了你的健康,以後每晚不能超過十二時睡覺,我會叫人監視你,必要時,關電燈台掣。”
  “媽媽……”
  “不要一天到晚看書,多和你的男朋友出外玩玩,散散心,世良告訴我,他已經一個月沒有見到你了。”
  “怎麼會呢?上一次他來給你檢查……”
  “我的小姐,他現在一個月才來替我檢查一次,你上次看見他至今剛好一個月。明天世良來,你一定要陪他吃一頓飯。”
  “好吧!”
  “這才是聽話的孩子,世良告訴我,由於你的照顧,我以後再也不用打針,藥丸仍然要吃的,不過份量已減輕了。”
  “我知道,我不會為了自己不理媽。若不是你堅持樣樣都要自己去做,我還是一樣會喂你服藥。”
  “人不活動,就像機器一樣,會生銹的。現在有多好,我要去哪兒都可以。明天我叫瓊姑陪我去拜祭你爸爸的山墳。”
  “我陪你去。”
  “有空嗎?”
  “不會支配時間的人是蠢材,是媽媽你自己說的。”
  “啊!”古夫人呵呵笑:“學得真快呀!怪不得林總經理、王廠長都說你冰雪聰明。”
  “他們是取笑我的。”
  “他們幾十歲的人了,怎麼會跟小孩子開玩笑。我相信他們說的都是真話。”古夫人問:“今天要上多少課?”
  “法文和會計。”
  “等會兒服裝公司的人來,我叫人通知你。”
  “又要縫新衣?我的衣服已經擠滿了。”
  “不合時的,不要算了。你每天要上班,每天起碼要有一件不同的衣服。以前爸爸的西裝也很多,女孩子,更加應該注重打扮。”
  “好吧!媽媽,你的話,總是對的。”
  琥珀現在已經是二十歲的少女,她現在穿高跟鞋、高跟長靴也不會一僕一跌,她的衣服,永遠是站在時代的尖端,時髦而不標新立異。總之,甚至一條絲巾,一對手套,都是最名貴的,她這位富貴的千金小姐,走在街上,恐怕冷柏年也認不出她。
  一年來,古家的親戚的未婚男子仍然到古家報到,就像上學一樣勤奮,可是和琥珀的感情始終像一年前一樣,毫無進展。
  自從琥珀每天到各公司去,幾個職權執行人已很少到古家報告他們管理公司的業務情況,這天,他們突然要求見古夫人,並且希望單獨和夫人見面。
  “小姐做錯了什麼,希望大家提醒她,她還很年輕。”
  “這件事的確和小姐有關,但是,她從未做錯過任何事。而我們這一次見夫人,也是為了小姐,小姐在場,我們說話不方便。”
  古夫人想一想,明天琥珀由下午三時至五時都要上課,於是她說:“明天四點鐘你們在古氏大廈頂樓的會議室等我。”
  第二天,琥珀上課前,古夫人對她說:“我很久沒有午睡了,今天的下午茶我不吃,吃晚飯的時候,你再派人來叫我吧!”
  “媽,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我舒服極了!睡睡午覺也不行嗎?”她伸出了手:“你來把把脈!”
  琥珀替她按過脈,覺得她很正常,這樣,她才安心去上課……”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古夫人坐在古老爺昔人坐的椅子上。這是個大會議室,室內有一張很長的會議桌子。
  “自從董事長去世之後,我們變成群龍無首,內部好像不夠健全!”
  “有你們這一班老臣子,還怕支持不住大局嗎?”
  “不是能否支撐得住的問題。”
  “那到底又為了什麼?”
  “人心!職員們的心理,由於我們全部都是受雇的;因此,所有的機構就沒有老板,他們總覺得,無論他們怎樣努力,好像都沒有人欣賞。”
  “你們的意思是……”
  “小姐可以接替董事長的位置。”
  “她行嗎?她適宜嗎?”
  “行,小姐眼光很獨到,有時候,我們拿了一份進口貨單,正在猶豫不決,小姐到來,她會給我們意見。有一次,她叫我大量購入軟如蹄牌子的廁紙,我正懷疑,不過又不想不順從她,想不到,貨一到,就給零售商搶光了,那次我們賺了錢,其他還有許多瑣碎事。”
  “她很多時候都去工地,常常說千萬不可偷工減料。她對鋼筋和混泥土的配合份量,了解得十分清楚,有時候,我甚至相信小姐是念過工科的。”
  “有一次她到工廠,她要我改良一種掛牆的金屬裝飾品,她說外國人的中國熱潮還沒有過去,如果以帆船為圖案,或者雕一個福字,他們會喜歡。後來那批貨運到美國去銷售,一下子就給批發商買光了,賺了一筆錢。”
  “這樣子,倒是很有見地,人也聰明,又肯動腦筋,不過,還是一句老話,她合適嗎?”
  “小姐是老董事長的女兒,除了她,還有誰更合適?除非夫人親自管理。”
  “我是不會再管這些事,我但求身體健康已經很滿足;而且,也許我已經落伍了。如果你們每一個人都贊成,我會通知我的律師,委任她為古氏機構的董事長。”
  “以後有什麼事,我們可以請示小姐。”
  “應該說請示董事長了,”林總經理笑著說:“她可以算是最年輕的董事長。”
  “這只不過是一個名銜,以後,請各位仍然協助她,她畢竟太年輕。恐怕,她偶然疏忽,處事不公平。”
  “夫人,你可以放心,董事長做事很客觀,而且凡事先公後私,她是個公道正直的年輕人,值得人信賴她。”
  “好,好極了。”
  夫人回到古家,門房說:“夫人,小姐到處找你,她問我你去了哪兒,我又不知道。”
  古夫人叫瓊姑看一看表:“夫人,時間過得真快,已經快六點鐘了。”
  “怪不得,你趕快進去,告訴她我沒事。”
  “夫人,我要扶你。”
  “不要管我,你走快點。”
  古夫人自己加快腳步,這時候,琥珀已經奔了出來,緊握著夫人兩只手:“媽媽,你到底去了哪裡?”
  “你的手好冷。”
  “擔心嘛!你出去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好怕,到處找你,到處打電話,我怕……”
  “傻孩子!我不是回來了嗎?”古夫人在琥珀的扶持下,回到客廳,她看見琥珀眼眶都紅了,她拍了拍她的臉:“你不能那麼自私,老把我關在屋子裡。”
  “你去散步,是不是?但是,古伯說你去了好幾個鐘頭。”
  “老古這個人呀!”古夫人埋怨門房:“我告訴你,琥珀,我並不是去散步,是去開會。”
  “開會!”
  “我今天好威風,因為我坐在你爸爸的椅子上,那是董事長專用椅子。不過,我只能坐一次,以後,那個位置就是你的。”
  “怎麼會?”
  “為什麼不會?明天,你就是古氏機構獨一無二的董事長。”
  “媽媽,你們開什麼玩笑都可以,但是,就這一項,我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
  “為什麼?”
  “媽,我的身世,你應該了解的,我不是留學生、不是大學生,我從來沒有在商行做過事。雖然我仍在學商業管理和會計,但是知識仍很淺薄,要我去公司做個文員,甚至抬高我做個主任都可以,但是董事長,我有什麼資格?我知道媽媽疼我,可是人家是不會服氣的。”
  “你所指的人家是誰?”
  “爸爸的助手,那一班叔伯輩的開國功臣,他們會讓我這黃毛丫頭去壓在他們頭上?”
  “你知道今天開會,是誰的主意?”
  “當然是媽媽的意思。”琥珀懇切地說,“你太寵我了,但是,我實在不行。”
  “你這次又猜錯了!是那班叔伯輩開國功臣請我去開會,他們要求我要派你做董事長,他們不單是不怕你壓在他們頭上,而且,還十分欣賞你。”
  “啊!天!簡直害死我。”琥珀來回踱步,雙手握緊:“媽!我是什麼都不懂的。”
  “沒有人自出娘胎就什麼都懂的,香港有一位新貴賓,他未發跡之前,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簽;現在,他不單只什麼都懂,而且生意做得非常大,你比他條件好得多,人家能夠做的事,你為什麼不可以?”
  “要是我做錯了事怎麼辦?”
  “你最初做事,他們不會把千斤重擔壓在你頭上,你只需要看一些重要文件,簽個字,留心一下機構內的業務發展和經濟狀況。”
  “媽媽,你還沒有回答我,如果我做錯了事,那怎麼辦?”
  “記著我的話,跌倒了立刻爬起來,再跌了,再爬起來,直至自己能站穩為止。你說過,你能受苦,什麼都熬得住,你也說過,你不畏困難、不怕失敗,你是個敢面向困難挑戰,永遠不會向艱苦低頭的人,我絕對相信你能應付一切,接受吧,不要猶豫了。”
  “好吧!媽媽,不過我請求你答應我一件事。請你給我三個月的期限,假如我做得不好,請你讓我退出。”
  “我答應你。”
  從此之後,琥珀做了古氏機構的董事長,她每天雖然要坐辦公室,可是,總忘不了按時打電話催促古夫人服藥,下班後還要上課,忙得連吃飯的時候也要看書。
  不過,自從她真正接管生意後,在那批老臣子的指點下,她懂得不少,獲益亦多。
  古家的親戚知道琥珀做了古家的董事長,大為反感,一方面命令自己的子弟猛力追求琥珀;另一方面,他們合力買通律師樓一個師爺,調查古夫人立遺囑的事情。
  花費了不少心機,才知道古夫人真的改了遺囑,可是古夫人的新遺囑律師謹而慎之的把它帶回家鎖好。而律師的牆內夾萬、密碼滿布,開密碼的號數,連他的太太也不知道。
  他們不得要領,又去纏古夫人。
  “想不到你們也想為古家盡點力,那太好了。反正,琥珀一個人也管不了那麼許多事情,她連好好吃一頓飯的時間也沒有。”
  “我們願意分擔她的辛勞。”
  “也願意接受和琥珀所應得的同一權利嗎?”古夫人問。
  “當然,當然!”
  “琥珀是個受薪董事,她管理的所有公司、工廠,每月支取二千元。她一共管七間,月薪是一萬四千元。”
  “管理一間只有二千元?”
  “奇怪嗎?你以為只要能管理其中一間公司,或者洋行,就可以擁有它們,不,聽著,每間支薪二千元。”
  “你撒謊!”有人低叫。
  “紙包不住火,你們可以調查的,現在,有誰肯管理古家的生意?”
  “我們有權簽字支錢嗎?”
  “不,琥珀和你們都不能,權在我手上,只有我一個人能簽字支錢,別再客氣了,誰有興趣,報上名來。”
  “嘿!二千元還不夠我打一局牌。”
  “不夠我請一天客。”
  “連手表也買不到。”
  終於,一哄而散。
  三月八日,一個非常重要的日子。
  中東一位王子,來港游覽,順便巡查業務情況,當晚包下一間大酒店盛大請客,古氏機構也接到請柬。
  古夫人很重視這個宴會,除了派林總經理護送琥珀,並且請了化妝師回家,把琥珀打扮得比天上的仙女還要美。
  “媽,不要化濃妝。”
  “好,以自然為主,把頭發盤起來好不好?身為董事長,頭發披肩,太稚氣了。”
  琥珀沒有反對,因為,她已經不是四年前十六歲的琥珀,她懂得很多,也知道在什麼場合,該做什麼事情。
  他們不早不遲,八點鐘到達宴會,琥珀的出現,不單只吸引了所有的賓客,而且連王子也帶著驚艷的目光,失魂落魄的迎了過來。
  琥珀已經會用流利的英語和王子交談。
  在這時候,大廳的另一角,有個年輕的男人正在全心全意的注視琥珀——琥珀今天穿的是銀色的曳地晚禮服,全套翡翠鑲鑽的首飾;項鏈、鐲子、耳環、戒指,還有那只壓在頭發上的翠玉蝴蝶,手工精巧如同真的一樣。
  “這少女真像琥珀,但絕不是她,琥珀沒有那份艷光,身材也沒有她豐滿。是三十六,二十二,三十六吧!而且,琥珀以前穿的是破衣裙,而這個美女所佩戴的飾物應該值幾百萬,再說兩個人的氣質、風度也不同,她是那麼高貴、優美,穿著高跟鞋婀娜多姿!”
  他搖一下頭,告訴自己,這個神仙一樣的美女,絕對不會是琥珀。
  他繼續和他的朋友交談,那樣出色的美人似乎並不能占據他的心,甚至一點點思想,他忙著去談他的生意。
  偶然他旋過頭,看見琥珀正在向著王子笑,那酒渦,完全和琥珀一樣的,樣樣比琥珀好,就是酒渦完全一樣。他立刻放下酒杯,走過去:“林先生,你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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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21:34:27 |只看該作者
“啊!原來是王董事長,”林總經理說:“我年紀大了,沒有看見你,請原諒。”
  “不要客氣,我在另一端,人又多。”他指住琥珀問:“和你來的那位小姐……”
  “她是我們的董事長。”
  “古氏機構的千金。”
  “是的!”
  “她好像……”
  “像什麼?”
  他難為情地一笑,身份已明,沒可能吧:“她像一位美麗的公主!”
  “對呀!沒有一個人不稱贊我們小姐,她是古夫人的寶貝公主。”林總經理說:“她不單是人漂亮,而且非常有本領,古氏機構所有的生意,全都由她管理。”
  “你們小姐看來很年輕。”
  “剛過了二十歲。”
  “以前好像沒有見過你們董事長。”
  “她剛念完書。”
  “啊!怪不得。”他再看一次她,終於又忍不住:“林先生,可不可以介紹你們的董事長給我認識?”
  “當然可以,不過王子正在和她……”
  “沒關系,等她沒有那麼忙才為我們介紹還不遲。”他笑一下:“看樣子,王子是想追求你們的董事長。”
  “不容易的!追求我們小姐實在很不容易。”林總經理搖一下頭:“她不會把一個王子放在眼裡的。”
  “她很高傲?”
  “不,她很隨和,只是心有所屬。”
  “她已經有了男朋友?”
  “男朋友?追求我們小姐的人可多呢!對不起!失陪。”林總經理看琥珀被纏苦了,他忍不住,過去解圍:“董事長,有一位紳士想見見你。”
  琥珀向王子點點頭:“等會再見。”
  琥珀匆匆和林總經理走開:“啊!林世伯,他快要悶死我了。”
  “他大概是想娶小姐做皇妃。”
  “開玩笑,不是真的有人想見我吧?”
  “是真的,看,就在那裡。”
  琥珀望過去,看見一個非常高大健碩,穿著白色禮服的年輕人,正仰頭望上去,他紅黑的皮膚,英俊的面孔,雪白的牙齒,笑起來是多麼的迷人。他,除了嘴上的小胡子令他更富男性魅力,和長高了之外,似乎什麼都沒有變。
  琥珀的腳步有點輕浮,身體傾斜了一下,林總經理連忙問:“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琥珀立刻振作一下:“忙著打扮,連下午茶也忘了。”
  “一定是肚子餓了,我拿點東西給你吃。”
  “不,林世伯,我只是有點渴,給我一點雞尾酒好嗎?”
  “好的,你坐會兒。”
  林總經理去拿酒,回來的時候,他跟在她的背後。
  “林先生。”
  “啊!董事長,讓我介紹王子寧先生給你認識。”
  “古小姐,幸會!”
  “王先生,尊夫人好嗎?”
  “你……她……還好”
  “我很想見見尊夫人。”
  “她沒有來。”
  “很忙?”
  “她有點不舒服。”
  “噢,那你應該多陪陪她!”琥珀喝光了酒,對林總經理說:“林世伯,請你代我打一個電話回家,媽吃藥的時間到了。”
  “我立刻去。”
  琥珀眼看著林總經理走開,她說:“王先生,剛才你把我的姓氏叫錯了,我不是一個忘本的人,我不姓古,姓冷!”
  “冷,那你的名字是?”
  “冷琥珀!”
  “啊!琥珀,真的是你!”王子寧忘形地握緊了她的手:“你全變了,變得那麼美!”
  “王先生,莊重些,請你放開我的手!”
  “琥珀,我們已經很久沒見面了!”
  “請放手,別忘了我們兩個人的身份。”
  “你做了董事長。”王子寧吸了一口氣:“不再理我了!”
  “董事長有什麼了不起?你不是自出娘胎就已經是董事長了嗎?”
  “那你為什麼要拒絕我?”
  “這兒是公眾場所,大家都有熟朋友。”
  “那有什麼關系?拉拉手,又不犯法。”
  “是不犯法,不過,會招人非議。”琥珀用力抽出了手:“王董事長,我仍然是未嫁雲英,可是你已經使君有婦,我們這樣拉拉扯扯,算什麼?”
  “啊!天,琥珀,你竟然,你知道我……唉!我應該怎樣對你說?”王子寧焦急得緊握雙拳:“我有權向你解釋的,是不是?”
  “不是,你沒有權!”琥珀昂一下頭:“就等於你進教堂結婚的時候,你不肯讓我解釋一樣,那時候,我也沒有權。”
  “那時候我……”
  “你正結婚,春風得意是不是?”琥珀朝著林總經理走過去:“媽吃了藥沒有?”
  “吃過了,正在看電視,夫人請小姐安心玩,不必擔心她。”
  “你有沒有看見中強出入口行的總經理?我們去跟他打個招呼。”
  “琥珀!”子寧追上去。
  “請你叫我琥珀小姐。”琥珀帶著林總經理匆匆向另一方走了。
  不久,琥珀看見子寧向王子告辭。
  王子寧一走,琥珀整個人立刻消沉下來,連話也懶得說,如果不是顧全大體,她早就跟隨子寧告辭了。
  當天晚上,她回家以後一直沒有睡過,老是想著她和子寧以前的一切。他吻過她,只有這麼一個男孩子吻過她,如今大家又重逢了,為什麼那麼陌生?她不是說過,要等王子寧,要嫁子寧的嗎?
  不可以的,根本不可以,子寧有太太,而現在,她已經是個商場中的女英雄,一個身為董事長的女人,怎可以做人家的情婦?
  不可以,她發覺一切都是夢,痴人的夢,她長歎了一口氣,四年了,四年多了吧,她日日夜夜的等,難道就是一個夢?
  也許,她應該醒悟了,嫁給李世良,或者嫁給那位王子,他不是要請她到他的皇宮去玩?就做一個高貴、富有的王妃吧!
  不可以,她根本不喜歡那王子,連起碼的喜歡都沒有,愛就更別提了。嫁一個毫無情感的人,嫁了不是等於沒有嫁?索性乖乖留在古家,和古夫人做個伴,也總算報了她的恩。
  可是,如果古夫人死了,那怎麼辦?她守住古氏的產業,做老姑婆?
  女孩子是應該有人愛的,李世良不是很喜歡她嗎?而她,對李世良的印像也很不錯。
  輾轉反側,一晚又過去了,紗窗外,已露出淡紅的微光,幸而今天是星期日,否則,她哪有精神上班。
經過一個晚上的思索,她決定接受李世良的追求,彼此多接近,可以增加彼此的了解。
  當天晚上,她就請李世良回家吃飯。世良自然受寵若驚,古夫人也大感意外。
  吃飯的時候,琥珀說:“媽,明天你不用派瓊姑送飯給我。”
  “叫你上館子吃午餐,你不肯,現在連家裡的飯也不要吃了,是不是又要自己帶三文治?”
  “外面人擠嘛!上館子不容易。”
  “有什麼難?在香港,除了有錢不能買人命,錢幾乎是萬能的,你喜歡哪一間酒店的客房?我為你訂一張長期桌子。”
  “一頓午飯,隨隨便便就應付過去了,何必麻煩?”
  “身為董事長,連白天一頓午餐都吃不起嗎?”古夫人很不高興。
  “我只是個雇佣董事長。”
  “傻孩子,賬單我會替你付的。”
  “那不是錢的問題,年輕人不應該太注重享受,一個人占一張桌,算什麼?”
  “你不要忘記你每天坐勞斯萊斯上班下班。”
  “勞斯萊斯是媽媽的。”琥珀回頭對世良說:“明天我們下中班一起吃飯好嗎?”
  “我?……”李世良傻氣地指住自己:“我們兩個。”
  “除非媽肯跟我們去。”
  “我才不要做電燈泡。”古夫人嘴裡這麼說,心裡倒是挺開心的。她還是第一次看見女兒邀請世良,看樣子,琥珀對世良有了好感,古夫人對世良是十分滿意的。
  “喜歡這兒嗎?”世良今天可真是滿面春風,昨天晚上,他已經興奮得睡不著覺。
  “很好,幽靜、清雅、空氣清新,”琥珀逗一下瓶子裡的玫瑰花:“你很早訂座?”
  “是的,你忙了半天,希望你舒服一下。”
  “不知道食物怎樣?”
  “味道很不錯,廚師是個法國人,他非常了解中國人的胃口。”
  “你對食物,似乎特別有研究。”
  “沒有什麼嗜好,賭錢、飲酒都沒有我的份兒。而且,做醫生嘛!都特別注重營養。”
  他們商量點菜的時候,琥珀突然看見王子寧和另一個中年男子進來。
  琥珀立刻別轉了臉,可是,子寧已經看見她,他再見到坐在琥珀對面的李世良,立刻神色大變。
  他和朋友坐下來,琥珀巴不得立刻吃了午餐就走,雖然她口口聲聲說要忘記王子寧,可是一看見他,心裡就不安起來。她全心全意和世良談天、吃東西,就在這個時候,王子寧過來了。
  “琥珀小姐。”
  “噢!王董事長。”琥珀裝作很意外的樣子:“真巧,又碰見你!”
  “我可以坐下來嗎?”
  琥珀看了世良一眼。“請坐吧!”世良大方地說。
  “這位是……”子寧看著世良。
  “李世良醫生。”琥珀對世良說話特別親切:“世良,這位是王董事長。”
  “王董事長,和我們一起吃午餐。”世良把一塊塗上牛油的多士送進琥珀手裡。
  琥珀向他甜甜一笑。
  “王董事長,你要吃些什麼?”世良問。
  “我那邊有朋友,改天我再請客。”王子寧說:“叫我的名字吧,我叫王子寧。”
  “王董事長大人大量。”琥珀笑著說。
  “琥珀小姐。”王子寧看著她:“今天晚上有空嗎?”
  “有什麼事?”
  “我們很久沒有見面了,想請你吃頓晚飯,肯賞面嗎?”
  “世良,媽是不是請你今晚回家吃飯?”
  “是的!”世良十分合作。
  琥珀輕輕搖一下頭:“真對不起!”
  “沒關系!”王子寧站起來:“兩位慢用,改天再見。”
  王子寧口到他的桌子,琥珀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收住了。
  琥珀正在百祥大廈的總公司看一張建築圖則,突然她的秘書林小姐進來。
  “董事長,外面有一個姓王的先生求見。”
  “王先生?”
  “這是他的名片!”
  琥珀拿起一看,手輕微顫抖:“他在哪兒?就在門外?”
  “我請他在董事長的會客室休息,我不敢怠慢,王氏機構和我們有生意來往。”
  “我不想見他。”
  “可是,董事長……”
  “請一位總經理和他談談。”
  “但是,他說有私事要見你。”
  琥珀皺一下眉頭,她知道王子寧的性格,他要做一件事就一直要做到底,就算今天不和他見面,他明天仍會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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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發表於 2010-2-2 21:35:22 |只看該作者
於是,她索性去和他說個明白。
  走進會客廳,看見王子寧,米色西裝,黑皮膚,小胡子,實實在在是很性感的男人。
  於寧也在打量她,琥珀穿了一襲鵝黃色的套裝,配著寶藍色絲巾和寶藍色高跟長靴。
  “王董事長,讓你久等了!”
  “請你不要叫我王董事長好不好?”
  “那我叫你總裁吧!總裁尊敬些。”
  “我不要這些。”子寧不耐煩地揮一下手:“你以前是怎樣叫我的?”
  “今非昔比,王總裁。”
  “因為你是古氏機構的大老板?”
  “你應該知道不是,我還是我,我是冷琥珀,從前現在都一樣!”
  “那你為什麼不叫我子寧?”
  “我早就說過不方便。”
  “因為那個李世良?現在的女孩子,都喜歡嫁給醫生。”
  “就算李世良不是醫生,我仍然和他做好朋友,喜歡一個人,根本不必計較他的身份。”
  “那你承認愛上李世良?”
  “假如我否認,而你又不相信,那麼,就把它當作事實吧!”
  “你真忘恩負義。”子寧一手抓她:“這麼快就愛上別人。”
  “你要看見我做了修道女才痛快?”
  “誰要你做修道女?你可以嫁給我。”
  “嫁給你!”琥珀用力掙脫:“做你的黑市太太?”
  “你知道我不會讓你受委屈,你忘記了嗎?我說過要娶你。”
  “你兩年前已娶了王珍妮,你的夫人好嗎?王總裁。”
  “不要提她,她與我無關。”
  “不提她提誰?放開我,我的手腕骨快要斷了。”
  子寧立刻放開她,看見她那雪白的手腕有一道紅色的痕跡,他又輕輕扶起她的手:“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沒關系,我挨慣苦的,點點痛,不會令我流淚。”琥珀忙把手抽回去,她怕子寧的溫言軟語。
  “今天晚上和我吃一頓飯,我們應該好好的談一談。”
  “當你和王珍妮走進教堂那一天,我們已經無話可談了。”
  “真的無話可談吧?難道你不想知道我現在跟誰生活在一起?那麼多往事,不應該好好談一個晚上?”
  “當然和王珍妮住在一起。”
  “偏不是!”
  “不是?那,珍妮……”
  琥珀有強烈的好奇心,巴不得立即知道子寧的近況,無奈,王子寧就是不說。
  “有很多話,要告訴你的,但是一下子說不完,還是找個地方見面吧!”
  “在這兒也很方便,這兒並沒有外人。”
  “這兒是辦公地方,怎可以說私話?”子寧在懇求:“陪我吃一頓飯。”
  “怕不怕太太知道了會生氣?”
  “你不要提她好不好?她無權管我的事,我也不會理她。琥珀,我有很多話要告訴你,也有很多事,要讓你知道,難道你一點也不關心?”
  “那好吧!我答應你。”
  “不,我們還是約一個地方碰頭。”
  “為什麼不讓我去古家?是不是怕碰見李世良,他常常到你家裡去?”
  “他是我義母的家庭醫事顧問,當然常到我家裡去,不過,我所避忌的,可不是李世良,而是我媽媽。”
  “不是她不喜歡我吧?”
  “正是這個原因,她比較喜歡世良,因為世良沒有太太,而且他對我十分痴心。”
  子寧拉長了臉,老大不開心,“他痴心,難道我就不痴心?”
  “你痴心,就不娶王珍妮。”
  “你……好吧!你選一個地方,晚上我們碰頭。”王子寧搖頭歎了一口氣。
  “下班後我回家,換一套衣服,六點鐘在Cat street見面。”
  “好的,晚上見。”
  “不送你了。”琥珀坐在會客室內,好一會兒呆在那兒。
  “你帶我到哪兒?”
  “回家,你連到我家的那條路也忘記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琥珀心裡一慌,伸手要推開門:“快放我下去。”
  “危險,不要這樣。”子寧情急地拉住她的手:“你會摔下去的。”
  “你把我送進你的家裡去,看見珍妮,我也沒有命。”
  “你不會看見她,聽話,不要這樣,我會擔心。”子寧的聲音有點喘息,顯然是很著急的樣子。
  到王家,看見忠叔。
  “你好嗎?忠叔!”琥珀向他打招呼。
  “托表小姐福,表小姐,兩年不見,你變了許多!”
  “是不是老了?”
  “不,是更漂亮、更高貴。”
  “你真會說話。”琥珀拿出兩張百元鈔票:“給你買東西。”
  “謝謝表小姐,我不敢要。”
  “數目太少了,不像樣,是不?”琥珀又打開手袋,把錢拿出來。
  “不,不,表小姐,太多了,太多了。”
  “你就收下吧!”子寧有點不耐煩:“琥珀,你喜歡吃什麼菜?告訴忠叔,我只為你准備一只北京填鴨。”
  “隨便,能吃的,我都吃。”
  “還是跟以前一樣?”
  “我是不容易變的。”
  “事實上,你是變了,你現在是千金小姐,和以前完全不同。”
  “但是,我的心沒有變。”
  “忠叔,你去吩咐廚房,准備幾樣可口小菜。”王子寧拉著琥珀:“來,到我的房間來。”
  “不,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你以前又不是沒有到過我的房間。”
  “以前不同,以前你是一個人,現在是兩個人,快放開我的手。”
  “現在也是一個,你一定要跟我來,我要給你看看一些東西。”
  “不要拉拉扯扯,給人家看了不好。”
  “有什麼不好,你以前不是沒有到過我的房間。”
  “那是四年的事了,子寧,不要這樣。”
  子寧不理她,直把她拉上樓,他推開了一扇門,依然是那扇熟悉的門。
  推開門,房間的裝飾和布置全是新的,而且還有點脂粉氣息。
  琥珀立刻想到珍妮,她倔強地說:“我不進去,真的!”
  “你非進去不可,”王子寧用力一拉,然後指著床前一張相片,問:“你看看,這是誰的相片?”
  琥珀推開子寧走過去,低頭一看:“那不是我的相片嗎?”
  “除了你的相片還有誰?”
  “珍妮見到了將會怎樣呢?”琥珀的內心,雖然有一絲絲的甜,但也有一絲絲的怕。
  “她根本沒有機會看到。”
  “你和她……不同房?”
  “應該說,不同房子,你看,床上放著的又是什麼?”
  “頸巾,我送給你的白色頸巾,但是,已經發黃了。”
  “就算發黑了,仍是你的東西,我一有時間,就把頸巾拿出來看,怎能不發黃。”子寧拉著琥珀的手:“你看,我一直沒有把你忘記,你送給我的東西,我保留了四年。”
  琥珀垂下頭,一句話也沒有說。
  “我送給你的手表和洋娃娃呢?早就把它扔了吧?當然,你現在戴的是鑽石表,洋娃娃恐怕也有幾打。”
  “四年來我只有一個洋娃娃,是你送給我的,不過……”
  “李世良不喜歡,你扔了?”
  “李世良從來不管閒事。”
  “那是你富有的媽媽?”
  “媽對我只有賜予,不會搶掠。”
  “你因為恨我,把它毀了?”
  琥珀搖一下頭,她歎了一口氣:“你為什麼不問你的太太?”
  “珍妮?”子寧面色改變時,顯得很凶:“她把你的洋娃娃怎麼了?”
  “我不知道,只知道她把我的洋娃娃拿走。”琥珀回想往事,心裡仍然非常難過:“我被趕出冷家,我沒有帶走他們任何東西,我只要求拿回我的洋娃娃,但是,他們都拒絕了。”
  “我們的遭遇太不幸了!”
  “我們?不,不幸的是我,你一直都和珍妮雙雙對對,你們念書、結婚、度蜜月,……有了孩子沒有?”
  “我和珍妮結婚,完全是受了你的影響。”
  “我?”琥珀忿忿不平:“你拋棄我,還把一切後果推在我身上?”
  “當然,我要負大部分責任,但是,我們都是受人家擺布,彼此誤會太深,以前我不知道,現在我什麼都明白了。”
  “你到底明白些什麼?”
  “說來話可長了!”子寧拉她坐下來:“我記得,有一天我們約好了見面,但是,結果你沒有來;於是,我就帶著已經買好的兩只訂婚戒指去冷家找你。”
  “我一直都被關在一間像狗屋一樣的木屋裡,直至你和珍妮飛回美國去,她們才把我放出來;可是,不久之後,她們又找了一個理由,把我趕出冷家,那時候,我只有二十元和一只舊皮箱。”
  “你的嬸嬸告訴我,你回鄉結婚了,又不肯告訴我你的地址,我很急,後來媽咪答應我一定會找到你,所以我才會回美國讀書。”
  “我也曾見過你媽媽,她告訴我,你很快就和珍妮結婚。我要求要你的地址,她不肯給我,我沒有辦法,只好離去。”
  子寧握緊拳頭捶著床頭櫃:“都是陳家布置好的陷阱。”
  “當時我無家可歸,在這兒,除了叔叔和你,只認識一位張老師,於是,我在走投無路的時候,只有去找他幫忙。他帶我回家,替我找事做,我才有機會讀書。”
  “我當年暑假回來,立刻就去找你,可是,我所聽到的,見到的,是你和張老師已經結成夫婦。我很痛心,再加上陳家母女的挑撥,我……幾乎發了狂。”
  “那是張伯母一廂情願,根本與我無關。我知道你曾經找我,我也找過你,但是,忠叔說你不在。當我回張家,知道張伯母所說的一切,我立刻離開張家,一個人住小公寓。第二天,我寫了一封信送來,你已經去了美國。”
  “都是誤會,全都是誤會。”
  “後來我在一間診所找到一份工作,登記員、清潔女工、還要看守診所。唉!真不願意去想那些日子。”
  “琥珀。”子寧緊握著她的手,她又感到那股暖流直透入她的心坎。“我知道你為了我,這些日子一定受了許多苦。”
  “我自小就挨慣了苦,這也不算什麼,我一直無法忘記的,是你結婚的前一天,張老師來找我,要立刻幫我去向你解釋,證明我們之間不單只清白,而且根本沒有結婚;可是,你又不在家,我和張老師離去的時候,非常失望。”
  “我該死,我在樓上看著你們離去。”
  “你沒有出去,你在家裡?”琥珀推開他的手:“你好無情!”
  “對不起,我一直以為你真的嫁給張錦天,看見你們在一起,我心裡就忌妒。”
  “第二天我去教堂,你連一句話也不肯跟我說,那時候,沒有張錦天,為了什麼?”
  “我仍然忌妒。”
  “我又給她們困在木屋裡了,你知道嗎?你忌妒,你和珍妮結婚,我就不忌妒?”
  “我和珍妮結婚,一半是報復你和張錦天,一半是媽咪受了陳家母女的擺布。總之,誤會重重,將來你會明白。”
  “你既棄我於不顧和珍妮結婚,那你又何必再惹我?”琥珀站起來:“對不起!我不喜歡坐在你們的床上,我不舒服,我要走了,再見!”
  “琥珀,你回來!”王子寧把她拉回來:“不錯,這是我和珍妮的新床,可是,她一天也沒有睡過。”
  “我不明白。”
  “我和珍妮去度蜜月,第一站是日本,她自己選的。在日本的第二天,我單獨一個人在酒店的酒吧裡碰見你叔叔,他告訴我,他和你嬸嬸已經分手,原因是為了你。看見他,我又問及你在鄉間的婚事,他把陳家母女的陰謀告訴我,我才知道,你根本沒有回鄉結婚,當時,我們兩個人都很想知道你的消息,我因為仍在度蜜月,所以你叔叔一個人回來。他終於找到張錦天,張錦天把一切告訴他,但是,連張錦天也不知道你到底去了哪裡。”
  “你應該相信我與張錦天無關。”
  “你叔叔告訴我一切,我已完全明白,珍妮知道我對你念念不忘,跟我大吵,兩個人由吵架至打架,珍妮惱羞成怒,什麼都認了。我立刻扔下她回來找你,我見過張錦天,他已沒有教書,開一間洗衣廠,他人真好,還帶我到處打聽你的消息,連你工作過的診所也去了,但是沒有人知道你去了哪裡。”
  “我去古家工作很保密,一個人也不知道,這樣可以減少我許多麻煩。”
  “我找不到你,不久珍妮也跟著回來,我把她們所有的陰謀都揭穿了,連爸媽也不歡迎她。她一氣之下,回娘家去了,跟著,我也去了歐洲,不久之前才回來,想不到,意外地,我們又重逢了。”
  “這是一個緣字。”
  “這一次,我不會再放你走。”
  “不走也得走,你始終是有婦之夫,最近珍妮怎樣了?”
  “不知道,她回來幾次,我根本不肯理她,她是個呆不住、不安於室的人,聽說,她和你嬸嬸都有了男朋友。”
  “珍妮仍然是王子寧的夫人!”
  “我和她分居已兩年了,其實隨時可以離婚,不過,由於我一直找不到你,所以對離婚的事,並不積極。”
  “珍妮呢?她有沒有提出過離婚?”
  “沒有,她可能妄想我會回心轉意。”
  “這證明她仍然愛你。”
  “但是我不愛她,我從來沒有愛過她,我娶她,是不慎中計。琥珀!”王子寧輕撫她的臉:“四年來,我愛的仍然是你。”
  “太遲了!”
  “不……”子寧把臉貼過去。
  “咯!咯!咯!”外面有人敲問。
  “誰呀?”子寧很不高興。
  “少爺,表小姐,夫人請兩位到樓下吃飯,菜早就冷了。”
  “我們立刻就來。”子寧對琥珀說:“時間過得很快,你一定餓了。”
  “我不餓,不想吃。”
  “媽咪在等我們。”
  “我不想見你媽咪。”琥珀坐著不動。
  “原諒我媽咪,她也是受蒙騙。”子寧拉起琥珀的手:“見見她,聽她有什麼話說?”
  琥珀總算聽了子寧的,他們到樓下,走進客廳,王夫人看見琥珀,連忙含笑站了起來。
  “琥珀,歡迎你!”
  “打擾你,伯母。”琥珀的態度相當冷淡。
  子寧拉開一張椅子,輕聲說:“吃飯吧!太晚了。”
  “琥珀!在未吃飯之前,我有幾句話,要跟你說。”她仍然站著。
  “請說吧!伯母。”
  “媽咪,都快十點了。”子寧皺起他那好看的眉頭:“琥珀肚子餓。”
  “如果不把話說清楚,我相信我們兩個人都吃不下,是嗎?琥珀!”
  “伯母說得對。”
  “我要向你道歉,琥珀,我不應該任由倩雲她們擺布,我更不該在未分青紅皂白之前,說謊拆散你和子寧。”
  “伯母,這一點,是並不重要的,而我一直都知道,真正的原因,不在於此。”
  王夫人輕握雙手,詫異地問:“還有第二個原因嗎?”
  “原因是我太土、太無知、太窮,我的出身和學問都不配做王家媳婦。”琥珀苦笑一下:“珍妮不同,她是千金小姐,又留過學,伯母選中她,是合乎情理的事。”
  “你……”王夫人撫著額頭,閉一下眼睛,咽了一口氣,她很吃力地說:“我曾經對倩雲說,只要你是個好女孩,就算你父親是個劫匪,我們王家一樣要你。”
  “到現在,一切已經太遲了!”
  “不會遲。”王夫人走過來,真誠地握著琥珀的手:“我和國良一直贊成子寧和珍妮離婚,因為她們一家都沒安好心腸。”
  “伯母,有一句話我要告訴你,名義上,我雖然是億萬富翁的女兒,但是,我除了享有富家小姐的生活,古家沒有一毛錢是屬於我的。因為我早已叫我義母立了遺囑,她死後,把古家所有的財產捐給政府,所以,我始終是個窮光蛋。”
  “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讓伯母知道,四年前的冷琥珀,仍然是今天的冷琥珀,我和子寧門不當、戶不對,珍妮走了,對我沒有好處。”
  “你……”王夫人用手壓住胸口:“對我的成見為什麼這麼深?你誤會我,完全誤會我。”
  “媽咪!”子寧扶母親坐下,佣人立刻遞上熱茶。
  “琥珀,”子寧再回到她的身邊:“媽咪沒有說謊,她從來沒有嫌過你窮,她向來不重視門第,所以,就算你現在一貧如洗,媽咪也不會嫌棄你。其實,她是很喜歡你的,她錯在受人擺布,媽咪年紀大了……”
  “子寧,不要再說了!”琥珀搖一下頭,她微笑柔聲對王夫人說:“伯母,剛才我太過分了,連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不會控制自己,每次提起了往事,我的內心就激動,很煩躁,希望你能夠體諒我。”
  “我當然了解。”王夫人喝下了最後一口熱茶:“積了四年的冤屈,換了別人恐怕早就發瘋了。把心裡的不愉快盡量發泄出來,總比藏在心裡好。”
  “但是,我不應該向伯母發泄。”
  “我也犯了錯誤嘛!就算你罵我幾句,也是應該的。”
  “罪過!我怎麼敢呢!”
  “怎樣?”子寧高興地拍一下手:“可以吃飯了吧?”
  “由琥珀決定。”
  “我的肚子餓了。”琥珀咬一下唇,她愉快地笑,為的是又可以和子寧一起吃飯,怎麼不開心。
  “阿忠,表小姐的話聽到了吧?上菜。”
  吃飯的時候,琥珀問:“子寧,最近你有沒有見到我叔叔?”
  “我先後一共見過你叔叔兩次。”子寧知道琥珀很喜歡吃雞腿子,他把雞腿子放進她的碗裡,“第一次,是我和珍妮度蜜月的時候……”
  “子寧,”王夫人瞪了兒子一眼,“還提這些事干什麼?”
  “沒關系的,伯母,第二次呢?你最後看見他是什麼時候?”
  “我去完歐洲,回程時去日本探望他。”
  “他最近好嗎?”
  “身體不錯,聽說事業也很如意,如果他知道你消息,他一定會立刻回來。”
  琥珀想一下,她突然憂心起來:“要是他知道嬸嬸有了男朋友怎麼辦?”
  “當然離婚。”
  “我不想讓事情發展成這樣子。”琥珀放下了碗筷:“你知道嗎?叔叔和嬸嬸本來是一對恩愛的夫妻,叔叔拋棄妻子,完全是為了我,我又怎麼忍心看他們因我而離婚。”
  “她交男朋友,就是對你叔叔不忠。”
  “不一定的,可能她太寂寞,或者絕望。總之,他們是相愛的,我想先跟嬸嬸談談,如果她肯和她的朋友分手,我會代她求情,好讓他們夫妻團聚。”
  “琥珀,你心腸真好。”王夫人說:“珍妮怎麼也比不上你,子寧,你既然已經找到琥珀,應該立刻和珍妮離婚。”
  “明天我通知律師,叫他告知王珍妮,去解決離婚手續。”
  “不,不要操之過急。”琥珀連忙制止:“這不是你們離婚的時候。”
  “你舍不得李世良?”子寧忌妒得眼睛冒著火,他的牛脾氣又來了。
  “你為什麼又說這種傻話了?”琥珀皺起了眉頭:“王珍妮母女的為人,大家都知道,如果她們知道你已經找到了我,她肯成全我們,和你離婚嗎?”
  “唔!”子寧點一下頭。
  “還是琥珀夠聰明,這種人,你不提防,又會給她們陷害。”
  “媽咪,你以為琥珀還是以前的鄉下姑娘?”子寧和母親、琥珀到偏廳喝咖啡,“她現在是古氏機構的董事長,林總經理說她本領強,做生意又有眼光。”
  “子寧,”琥珀低叫著,難為情地側過了頭:“你少說兩句行不行?”
  “子寧,你開心啦!有一個賢內助。”王夫人高興得笑眯了眼,“以後不要再怨我沒給你養個弟弟,總算有人助你一臂之力了。”
  “琥珀,我們的生意太過多,我實在忙不過來,不要做古家的董事長,你來王家,我讓你做總裁。”
  “別忘了你還有太太王珍妮,以後,為了安全起見,我們最好減少見面。”
  “什麼?千辛萬苦找到你,我巴不得每天看到你,你要我少見你。”
  “琥珀的話有一定道理,急什麼?忍耐一時,以後日子長嘛!”
  “伯母的話對。”琥珀對子寧說:“等會兒我離去,你也不要送我,給我叫部計程車好了,省得惹人注意。”
  “不行!”子寧揮著手,“四年沒有見面,我根本沒有和你好好談過。”
  “你不肯跟我合作,我也沒有辦法。”
  琥珀拿起手袋,對王夫人說:“伯母,我告辭了。”
  “你生我的氣?我大不了向你道歉。”子寧攔住她:“我不准你走!”
  “子寧,你看,你還像個孩子。”
  “我是孩子,那琥珀是Baby。”子寧裝老成時更孩子氣,“不要忘記我比琥珀大好幾歲。”
  “時候不早啦!我擔心義母在家裡等我,子寧,以後我會和你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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