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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絕不讓你走
你身上有太多我加上的束縛;
你說別了
我握住你的手。
絕不讓你走。
——羅勃·布裏吉
次日早晨她起床時藍道已經出去了。若薇看了他留在桌上的字條便拉鈴要女侍送早餐來。他一直到下午都還沒回來她隻好自已看書打發時間。數小時之後她便開始懷著敵意打量身邊華麗的陳設覺得自己是隻被關在漂亮小籠子裏的鳥兒。
他已迅速成為我生活的中心她陰鬱地告訴自己然後開始思量著沒有了他可供依附要怎麼辦。
又過了許久藍道滿面愁容地回來了若薇設法先把兩人之間的問題拋在一邊問起他生意談得怎樣。
"我今天都花在跟白癡打交道上了"他告訴她倒在一張椅子上籲了一口氣。"別問我英法貿易的遠景因為若要由我今天遇到的那些呆瓜決定前途堪慮。"
"難道法國人不想借著和英國貿易而重整經濟嗎?"
"從前拿破侖的政策導致他們經濟衰頹。他們不想欠英國人的債並且認為戰時發生的一切都是我們的不對——甚至到了不願做任何妥協的地步。"
"你真的認為他們態度不對?"若薇問道他懶懶一笑。
"沒有。他們的態度完全可以理解——隻不過對我造成不便罷了。桌上是什麼東西?"
"冷盤、三明治、蛋糕、水果還有酒。我無事可做所以點了午餐。"
"我也不想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但是我今天去的地方實在不適合女人涉足。"
"我了解。"她說道兩人對視一陣漫長而親呢的沉默填滿了房間。若薇遇上他的視線時臉羞得酡紅她知道他正在回味昨夜。
"面包、美酒和小薇。"藍道評論眼中的陰影被笑意取代了。"我是否可以奢望婚後仍舊能夠得到這種歡迎?"
若薇並未對他報以笑容。她用的貝齒咬住下唇猶豫了幾秒鍾後方才開始進行這無法避免的話題。
"藍道"她說道發覺要說出這些話實在是件很困難的事。"昨夜我沒有答應你任何事。"
"你說你是我的。"他平心靜氣地提醒她視線凝住不動。
"當時我是處於非常激動的狀況之下。況且這句話並不表示我接受了你的提議。"
"那不隻是個提議而已"藍道表示眼神中的暖意迅速消失無蹤。"是求婚。沒錯你沒有明說你接受但是你做了肯定的暗示我當然認為你答應了。"
"為什麼?"她絕望地問道。"如果你隻是想圖方便我敢擔 保你在一刻鍾以內就可以找到心甘情願嫁給你的人而且出身和脾氣都很可能比我好。如果是因為你認為自己有責任挽回我的名譽這個理由不能成立我也不用多說了。"
"上帝你為何急著想避開我?"藍道逼問語氣不耐。"你沒有工作、沒有錢也沒有朋友、家人和未婚夫來幫助你。昨天我花了大半夜來向你證明一項我們婚後可以享受的好處可是你仍然不願意好像我向你提出的是最卑下的建議似的。你是否還在恨我強取了你的童貞?你是否——"
"沒有!那件事和我們目前的情況無關。"若薇說道眼神明亮發出近似紫羅蘭色的光芒。最後她鼓足勇氣把心底的話說出來一口氣說道:"我不否認我們在床第之間很能配合-但縱使我缺乏經驗仍然知道婚姻建立在這種微不足道的基礎上是遲早會破碎的。你真以為我們結婚能獲得持久的幸福嗎?你準備向我許下終身忠實的誓言了嗎?我想不會吧。到目前為止你對我的興趣已經維持了幾星期但這並不能證明你明天不會找到更喜歡的人。我不知道你會是怎樣的父親不過我確實曉得你小時候看到的是如何的榜樣我懷疑——"
"你這人!"藍道低語眼神冰冷。若薇瑟縮了一下才又開口。這些話非說不可因為這是她想得到唯一能讓他死心的辦法。
"為了你的家人、船運公司和柏家的產業你開始替自己的行為負責。你有個不錯的開端但能持續多久呢?要是哪一天早晨你在妻子身邊醒來發覺自己肩上的責任重得受不了你還是喜歡賭博、閑逛、玩漂亮的女演員那你要怎麼辦?"
"原來你自以為已經摸清了我的底細"藍道說道他冷若冰霜的表情讓若薇?那間寒入骨髓。他好像是個陌生人。"你不但認定我一定會不忠並且暗示我極可能會虐待自己的孩子還預言我家會敗在我手上。"
"你別這麼說。"
"你要證據那隻有讓時間來證明了。但很不巧的是我們沒那麼多時間。我要不現在就得到你要不就根本不要你。我想你覺得我並不值得讓你冒險。"
"我辦不到。這是生死攸關的大事。"她鎮靜地說道。他站起身仿佛無法再忍耐和她共處一室似的。"那就這樣吧。你不用再容忍我的提議和觸摸我會堅守我們原先的協議。我會推薦你去做可敬的工作然後你就可以樂得永遠不必再見到我了。同時我會出國一段時間。"他走到門口停下腳步視線在她的嬌軀上來回掃視。"我想你會精通在倫敦自力更生的藝術的"他的語氣圓順但每一個字都像利箭一般射進她的身體。"如果你覺得幫小孩擦鼻涕和替老太婆讀書不適合你的話別忘了你還有一項保證能讓的發財的專長。"
門關上了若薇握緊拳頭舉到嘴邊她麻木了數分鍾之久思緒百轉心中因悔恨而悸痛。她的計謀可說是太成功了。她狠狠地刺傷了藍道但她不能讓自己有後悔的餘地。
若薇需要一些東西來鎮定神經她走到擱午餐的小桌子旁邊。她伸手扭開酒瓶的蓋子倒了一大杯酒。她自我解嘲地舉起亮晶晶的水晶玻璃杯。"敬未來!"她說完便將酒和著未流的淚水咽下。再喝幾口之後她的神經開始平靜下來手不再發抖了但心仍然在作痛。她腿發軟撐不住了便在一張繡花椅上坐下又往杯裏斟酒。要是甜的酒液能讓她永遠忘記這件事就好了若薇想道對它提供的暫時平靜感激不已。
從前整天作白日夢的她要比目前快樂多了。現在她隻能帶著這些苦澀參半的回憶活下去而每當她回想起來便死去一些。若薇歎了口氣抬頭將杯中剩餘的酒液一飲而盡然後又把杯子添滿。她有氣無力地鬆開領口的小襞襟鬱鬱地癱在椅子上不動。下午的陽光染上牆壁她環視整個房間。她愛法國她在此地體會了一生之中的至樂這裏既混亂而又和平既矯飾而又單純且將這些特質都配合得恰到好處。她永遠不會忘記在洛西客棧過著有如天堂般生活的那幾個星期即使想忘也忘不掉。若薇麻木地放下半滿的酒杯開始為自己回到英國以後的出路打算。她怎能忍受聽見有關藍道的種種傳聞猜想他的近況渴望見他而又見不到呢?
她打了個冷顫步履?珊地走到窗邊。天氣涼得很快一陣冷風像蟒蛇似地纏繞著她的身軀。她關上窗戶然後閉上眼睛這一個動作耗盡了她所有的氣力。她感到胃中翻攪不已便將一手伸向腹部。
"若薇你這白癡!"她責罵自己悲苦地想道喝下將近三杯紅酒恐怕是過量了。她搖搖晃晃地走過去打開裏面放著痰盂的櫥門沒兩秒鍾便感到一陣惡心嘔出了滿肚子的酸水。她用瓷罐裏的清水漱了漱口。她覺得好冷、好累而且難過得要命。顯然不隻是喝多了這麼簡單她一定是有了大麻煩。她必須找人來幫忙。若薇使盡力量走過去拉叫人鈴幸運的是外面剛好有個年輕的女侍經過馬上就過來敲門。
"進來。"若薇靠在牆上無力地說道。她的眼睛昏花連人都看不清楚了。"聽著我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大概是我喝的酒要不就"噢上帝她不是常在報上看見小偷將旅館裏的客人下藥然後把他們洗劫一空的事情嗎?"請幫助我"她設法說道。年輕的黑發女孩朝床的方向指了指然後抓住若薇的手臂。"別丟下我。"若薇喘息道害怕自己的確被下了。在渾渾噩噩的情況下她也搞不清楚自己說的到底是英文還是法文了。她掙紮著要把這句話再重複一遍不料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醫生診斷的結果是若薇被人下了鴉片她已昏迷一天一夜未醒。藍道坐在她床邊守著覺得這件事不像是真的反倒像個夢魔。
雖然最近常有下的強盜事件傳出不過藍道認為這次情況並不是這麼回事。在有關若薇和貝於曼的消息見報後沒多久就出事也未免太湊巧了。是否有人想把若薇綁架勒贖?或隻是貝於曼的債主所使出的激烈手段?那些人原來確實有綁架的企圖要不是若薇立即求救小女侍正好在房門外他們很可能已經得逞了。想到有人指望用下了藥的酒將他倆雙雙洗劫藍道抿起了嘴唇。
那名小女侍卓美雅似乎很關心若薇藍道便向旅館經理要求讓她留下來照顧若薇。藍道不知她為何如此熱心據他所知她倆從前並不相識。她用海綿替若薇拭浴替她梳頭發編成辮子替她換床單又將房間打掃得一塵不染。她不時喃喃自語哼幾首小調更使人覺得出奇的是有時她口袋裏還放了本書。顯然她多少受過些教育對法國仆人來說這是很難得的。她似乎是個想象力特別豐富的孩子。
入夜時若薇仍然沉睡不醒藍道覺得自己的最後一絲耐也已耗荊他從床邊的椅子上起身伸展作痛的肌然後走到小小的緞木寫字台旁邊他寫了一封詳盡的信給他在哈維指定的經理人彭先生指示他處理貝於曼的債務問題。藍道認為貝於曼的大嘴巴對目前的情況必定功不可沒他當然不會這麼便宜就放過姓貝的。
藍道要彭先生去一趟加萊親自拜訪和貝於曼有金錢往來的那些人催促他們去討債隻留下他維生必須的數目。不管貝於曼如何舌燦蓮花以後他隻能得到僅夠糊口的食物和最少量的柴火。他不會再有新領巾、香檳、鞋油也休想再享受裁縫到府服務、發蠟、杏仁餅幹和鼻煙了。以後他絕不會想出去拋頭露面隻敢在家中龜縮不出了。
得知藍道這種作法若薇可能會驚駭至極可是如果不報複他非氣瘋不可。藍道向自己保證萬一若薇不幸死於營養匱乏貝於曼誓必要得到更悲慘的下常
藍道坐在那裏沉思完全沒注意到一旁的美雅替他準備的晚餐。現在她完全不信任由別人料理他的食物冷盤、水果、麥包都由她一手包辦她那副權威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是個年僅十五的小女孩。她看他連碰都沒碰一下便試著引起他的注意。
"你怎麼不吃東西先生?"
藍道茫然地望著她然後才看看食物。"我不餓。"他說道將信紙整整齊齊地折起來伸手取過一管封蠟。"你拿去吃吧。"這是個很的建議她平常絕吃不到這麼精致的食物。藍道又回到床邊坐下抱膝一動也不動地凝視著若薇。一塊用餐巾盛著的三明治出現在他視界邊緣他抬起眼睛時她懇求地望著他。
"你什麼都沒吃。"她用法語重複一遍聲音微顫。藍道伸手取過食物她鬆了一口氣。
"我看你認為食物會對我有幫助。"他說道接著用一口白牙咬住酥脆的麥包。
"是的先生。"她一本正經地同意藍道忽然笑了。她給他端來一杯濃茶以後他用比較親切的態度看著她心想她不知過著什麼苦日子。她辛勞工作毫無怨言態度恭順不過她看來比一般的仆人伶俐得多。
"你的父母也在這裏工作嗎?孩子?"
"我沒有父母先生。"
藍道皺起眉頭她還這麼年輕總不至於已經結婚了或許
"丈夫呢?"
她笑了拚命搖頭。"沒有先生。我有個哥哥照顧我。我們遍曆整個法國隻要他找到工作我們就住下來直到直到——"
"他被開除?"藍道猜測道她點點頭。
"總會有工作的他什麼都能做。"她淡然說道。她垂下眼睛端起盤子走出去。
夜深了美雅在隔壁房間裏打瞌睡藍道查看若薇是否有蘇醒的跡象但卻一無所獲。這小房間仿佛成了整個世界外面的一切都已無關緊要了。他握著她的手捏她的手指頭不知過了多久。最後他倦極不支將頭枕在手臂上。
"若薇"他吸聲低語。"快回到我身邊。"
半夜他聽見門閂被挑開的輕響而醒來還以為自己在作夢。藍道眨眨惺鬆的睡眼看見門閂已經被挑開。?那之間藍道便悄無聲息地走到門邊平貼在牆上這時門被推開了。一個瘦長的黑影溜進房間藍道眯起眼睛想看出那是什麼人。那人身手矯捷步履充滿自信他走到若薇床邊低頭望了她一會兒然後伸手到她頸邊探她的脈搏。
藍道體內竄過一陣暴怒輕悄悄地兩大步跨過去。他用一條鋼鐵般的手臂勾住那陌生人的頸子往後拉想要勒斷那人的氣管。
"我想"藍道咆哮道。"你總該先自我介紹吧。"
那闖入者發出一聲悶呼立刻采取行動。藍道倏然感到右側傳來一陣刺痛那人不知何時已抽出一把亮閃閃的匕首。藍道被迫放開他以便閃避第二刀。他退到牆邊無處可逃陌生人狠狠朝他下巴槍上一拳。
幾秒鍾以後藍道搖搖頭不齒地發覺自己竟跌坐在地板上。闖入者早已不見蹤影不過若薇還好好地躺在那裏。藍道皺著眉頭用一手護住灼痛的傷口站起身感到襯衫上已被血染濕了一片。正在此時通往鄰房的門開了。美雅手持一根蠟燭探頭進來張望。
"先生你叫我"她說道等她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不瞪大了眼睛。她迅速走到他身邊舉起蠟燭查看他的狀況。藍道在搖曳不定的燭光中看見她臉色變得慘白苦笑一下。
"我們有個不速之客。"他喃喃說道險些站不穩。
"先生請你坐下。"美雅低聲說道急急走開將蠟燭放在盥洗台上。"我先替你包紮然後去請大夫——"'
"不要找大夫。"藍道厲聲打斷她往椅子上一倒。這件事要是泄漏出去勢必會招惹議論使事態更形複雜。"傷口不深隻是劃傷而已。"
"可是你應該-一"
"答應我你會守口如瓶"他粗聲說道感覺傷口的灼熱已擴散至體內。"不然我會想辦法"
"好的先生。"美雅急忙插嘴端著一盆水和布條來到他身邊。"請你把襯衫解開。"他懷疑地端詳她正想開口詢問這樣豈不是會令她感到尷尬沒想到她卻脫了他一眼。"我不會暈倒的先生。"
藍道抿起嘴唇艱難地除下染血的衣服。他棕褐的肌在燭光下閃亮。
"不過你會臉紅至死。"他喃喃說道在她將一塊濕布覆上裂開的傷口時忍住一聲惡咒。
"你要不要喝杯酒先生有威士忌——"
"不用。"
停了一會兒之後美雅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有人來搶劫?"
藍道點點頭一綹濕發落到額前。
"有人想把小姐從我身邊搶走。"他說道語氣如火一般幹烈。美雅兩道眉毛皺在一起不過她很聰明地沒再繼續追問隻掀起布來檢視傷處。她這種實事求是的態度使藍道覺得有趣因為他認為她應該不習慣見到血或是男人裸露的胸膛。他有幾個問題已到了嘴邊但既然她尊重他的他也該尊重她的。他的眼神中閃著感激接過一大塊幹布按在身側。
"我要下去拿些藥膏上來給你包紮。"她說完便像個鬼影般走出了房間。
傷勢並不嚴重而且愈合奇速。藍道隻顧著擔心若薇幾乎忘記自己受傷這回事。在接下來的兩天他開始相信自己從前做的壞事現在要遭報應了。他不知道不省人事的若薇是否在受苦但是他每一回看她注意到她嘴唇幹裂骨架越來越突出便難過不已然而卻又忍不住不看她。除了紋風不動的嬌小身形他幾乎已感覺不到其他的事物了。要不是美雅堅持他根本不會去吃東西。除非實在支持不住他也不會睡著大部分時間他隻坐在那裏望著她。
第三天日落時分藍道坐在若薇床沿手覆上她的用占有的目光梭巡她的五官。
"小花兒"他說道苦笑著。"我從未想到一個女人會有使我崩潰的力量而你就是我的致命傷。"他低下頭話聲重濁不穩。"別拋下我一個人。"他低語。
他以為自己看見她的眼瞼掀動了一下。他僵住不動凝視她的臉龐心開始越跳越快。她的眼睫毛奇跡似地扇了扇唇間逸出一聲。藍道屏住呼吸又靠近一些。他柔聲對她喃喃低語蠟像般的表情開始自她臉上褪去。她緩緩蘇醒過來脈搏也變強了。這種努力的過程似乎讓她覺得很痛苦若薇著睜開眼睛淚水潤澤了她幹澀的眼眸。她困惑地掃了藍道一眼潤潤幹裂的唇瓣想說話但卻發不出聲音來。"沒事了"他說道伸手將一隻枕頭塞到她頭下眼神饑渴地吞噬著她。他撐住她的頸背這個動作堅定溫柔充滿占有的意味。"一切都不會有問題。"
美雅端著盤子走進來當她看見藍道時一臉驚異的臉色。他嚴厲的表情已轉化成一種奇異的平靜憂愁似乎都已消失了。
"她醒了。"他說道美雅露出燦爛的笑容。
"哦!我真高興!我真"她不知該如何表達情緒激動之下她本能地抓住他的手然後又困惑地止祝藍道對她笑笑突然出其不意地用力在她面頰上印下感激的一吻。
"你去弄些湯和開水來吧要快點。"
美雅瞪大眼睛轉身急忙走下甬道。這一吻是出於感激而非激情但她依然能感到他的嘴唇貼著她時的輕顫她沒有當場倒地死去真是個奇跡。美雅雖不是個敏感的女孩但藍道仍然讓她心動不已。 貴族應該是懶散而遙不可及的他全身卻有一股世俗、的特質和他的身分地位極不協調。她是看在他的分上才希望若薇快點好起來因為他看著小姐的樣子好像她就是太陽之所以起落的原因。美雅並非年輕到不解人事在她看到的時候她知道什麼是真愛因為她自己的世界裏缺乏愛情。
若薇無精打采地酸飲一杯水然後把杯子還給美雅她靠回枕頭的時候臉都變白了。
"我想你今天沒辦法下床了。"美雅宣稱口氣很實際有時這種話出於她這小女孩之口實在可笑。
"我想你說得對。"若說道歎息一聲閉上眼睛。她的四肢沉重她懷疑自己還會不會有力氣起床。除了睡覺以外她好像什麼事也無法做。
"別放鬆得那麼快"藍道不帶感情地說她聽見碗盤的聲音。"你還得多吃一點。"
"不要"若薇無力地堅持設法撐開眼皮深惡痛絕地盯著他。如果他無視於她的胃口硬把湯灌下她喉嚨的話她非嘔吐不可。"我不要再喝果汁或湯了。"
"那你要吃什麼呢?"他堅持似乎已對她失去耐了。她想到食物便惡心拒絕回答藍道轉向美雅。"也許來個蛋和一些土司——"他開口說道若薇毫不客氣地打斷他費力抬起頭。
"你自己為什麼不吃?你比我還需要食物!"他好像比從前更具權威比她印象中瘦了些皮膚也白了點滿面於思。他突然對她皺起眉頭覺得自己被關在這小房間和疾病的氣氛裏了。若薇醒來以後這幾天都是如此死氣沉沉地甚至沒問她到底出了什麼事。他好懷念地去那個若薇他想抱她看她笑著吻他而他所面對的卻是自己所渴望的那女人的影子。藍道從前是倫敦逍遙自在的單身漢現在居然覺得自己很。他雖然掙紮著要保持冷靜但體內某種東西卻爆發了。
"我才需要吃東西?"他用危險的低沉語氣重複大步走到盥洗台旁邊取過一面小小的手鏡。"至少我看起來不像是一副該死的骷髏!你打算餓死自己嗎?你以為那樣一來我就會更加內疚?你看看自己!"她把鏡子塞給她若薇看見自己的映象屏住了呼吸。她蒼白得像石膏形容枯槁眼窩深陷。她臉上唯一的色彩是來自眼睛在憔悴的面容上顯得驚人的大而藍。在模糊的視線下她覺得自己看到的是一個老太婆。
"把它拿走讓我一個人靜靜。"若薇自喉間說道在一開始的震驚過去後自憐已完全征服她。她抬頭望著藍道莫測高深的表情不知如何是好便哭了起來。藍道詛咒一聲把鏡子甩開在床沿坐下將她攬人懷中。她哭得發抖他輕輕搖著她火氣慢慢不見了。
"小薇別哭了。我不是想惹你哭的。"他在她耳邊低語。"可是你不能讓頑固毀了自己。"他好言好語地哄她但她仍然哭得很厲害。
不幸的是悲傷似乎具有傳染。美雅雙眼圓睜盯著若薇然後不知怎地用手蒙住臉哭得一塌糊塗。她站在屋角像個受罰的小孩子哭得和若薇一樣大聲。反正她不是受到若薇影響就是回想起過去的悲劇一發不可收拾。"美雅你——哦見鬼了!"藍道喃喃低語這麼小的一個房間裏居然有兩個哭得唏哩嘩啦的女人實在讓他手足無措。處身於這種滑稽的狀況差點讓他忍不住大笑。
現在情況已經很清楚他們不能再待在旅館了。這裏太危險了:第一若薇極易遭到別人的毒手;第二身體狀況不好的人很可能染上城中目前正流行的熱症一旦罹患以後會有什麼結果就很難說了。一陣深沉而原始的衝動占據了他他想躲起來逃到一個安全的避難所裏。他的祖先也曾感覺到這種衝動而最後他們是在鄧戈城堡中尋到解脫的。
他心中某個角落立刻對返回城堡一事提出異議他用清明的理智與其相抗。鄧戈城堡是座古老的軍事要塞堅固安全周圍是綿延數裏的空地有人接近很難不被發現。 堡中傭人不多但保持得很清潔而且富麗堂皇更何況它位於鄉間是讓若薇休養的理想地點。那裏有新鮮的食物和充足的陽光更有座花園可供漫步。
"看來這裏已經不能待了"藍道冷然說道若薇趴在他肩上點點頭。她覺得虛弱且憂鬱一點也不像她自己了。"美雅你出來。第二個抽屜裏有手帕——替若薇拿一條你自己也拿一條。"藍道接過白手帕捂住若薇的鼻子。"我們明天早上出發到不列塔尼的城堡去。那裏很安靜而且景致和巴黎大異其趣。我希望你今晚把小姐所有的東西收拾好美雅。"小女侍點點頭用手帕擦擦臉。
"那美雅呢?"若薇細聲問道。"我們要把她留在這裏嗎?"
藍道沉思地打量那女孩她感到一陣緊張淚汪汪的眼眸深暗且充滿希望。
"你能當小姐的伴從嗎?"他問道。"無論她要你做什麼你都會照辦?"
美雅拚命點頭。"我會的先生!我還會學說英語!"
"我很感激你願意做這種犧牲。"藍道說道忽然笑了。
"那麼她可以和我們一起到城堡去了?"若薇問道。
"隻要她是個守諾言的人。"他饒富深意地答道語氣中有強烈的暗示他和美雅交換了目光若薇感到莫名其妙。為了不讓她擔心藍道決定不把有人闖進來的事告訴她。至於酒中被人下了鴉片的事情他隻說是小偷打算把他們倆迷昏以後進來偷東西那是盜匪的慣用伎倆若薇也就沒再深究了。
"是的先生。"小女侍喃喃答應。
"那就準備明天上路吧。"
美雅高興地叫了一聲跑出房間。
"謝謝你"若薇說道並用困惑的感激眼神望著藍道。"可是你說——"
"你還是睡一會兒吧"他打斷她又用手帕去拭她的臉。"你要多休息吃得像村姑那麼多然後才可以把你的衣服撐起來。"
若薇淡淡一笑。"你喜歡看臃腫的女人嗎?"
他用指尖溫柔地劃過她的顴骨。"我喜歡你從前的樣子。"藍道回答又用手帕替她抹了一次臉。
在最後一絲淚痕也拭去以後若薇往他身上磨蹭尋找更多的舒適將柔軟的面頰貼向他滿是胡渣的下巴沒想到他卻鬆開手臂。
藍道是不是在生她的氣?若薇憂心忡忡地注視著他他臉上卻一無表情。這時她才想到自從她醒來以後他對她的態度就一直像個兄長——親切但卻是完全柏拉圖式的。在她經過這一場折磨以後他是否可能認為她毫無吸引力了?如果這樣倒也不能怪他。或許他的已經消失了——她已不再新鮮。她困惑地垂下眼睫乖乖在被窩裏躺好。
"到城堡會會不會讓你覺得不舒服?"她問道。"我知道你不喜歡——"
"再在這裏多待一天我才會覺得不舒服。"藍道說道替她弄枕頭。"我已經厭倦了客棧和旅館了。我幾乎忘了在比兩個房間大的地方生活是什麼滋味。我也好幾個禮拜沒騎過馬了——"
"那你的生意怎麼辦?"
"我已經指定一個經理人暫時替我處理一陣子。我和他連絡不會有困難。"
"那巴黎的會議呢?"她睡意朦朧地問道。
"那可以等。"
"還有貝於——"
"他也可以等。"
"藍道我們什麼時候回英國?"她低語閉上眼睛不敢看他。
"等我決定要回去的時候再回去。"他厲聲說道使她不敢再問。回英國代表著太多的不確定。等他們回到倫敦兩人之間的關係不知會變成如何。但在法國他有把握她是他的而且她絕對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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