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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翔風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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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痞子蔡]孔雀森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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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發表於 2010-2-7 12:58:15 |只看該作者
當海風越來越鹹時,我發現太陽已快沉沒入大海裡,趕緊加快油門。
「夕陽呀!」才剛停好車,她便一躍而下,往沙灘奔跑,「等等我!」
我往前一看,太陽已經不見了。
「真可惜。」她回頭說。
我看她的表情很失望,便說:『對不起。』
「又不是你的錯。」她笑了笑,「幹嘛道歉呢?」


柳葦庭蹲下身除去鞋襪、捲起褲管,赤著腳走在沙灘上。
我猶豫了兩秒,也除去鞋襪,跟上她,一起在沙灘上赤足行走。
在海水來去之間,沙灘呈現深淺兩種顏色,我們走在顏色最深的部分。
沙子又黑又軟,輕輕一踏腳掌便深陷。


「你知道嗎?」我們並肩走了十多步後,她說:「我從未收過情書。」
『很難想像。我以為妳應該常收到情書。』
「有被搭訕或收到紙條的經驗,但由完全陌生的人寄來的情書……」
她沿直線走動,任由上溯的海浪拍打腳踝和小腿,「確實沒收過。」
『現在寫情書的人少了,收到情書的人自然也少。』我說。
「大概是吧。」她說。


我們開始沉默,只有海浪來回拍打沙灘的聲音。
海浪大約只需要五次來回,便足以把我們的足跡完全抹平。
她停下腳步,回頭看看已經消失的腳印,然後往岸上走,
直到海浪再也搆不著的地方,便坐了下來。
我跟了上去,也坐了下來。


「寫情書或收到情書,都是一件浪漫的事。」她說。
『喔。』我應了一聲。
「你可能不以為然吧。」她笑著說,「我覺得浪漫很重要哦。」
『妳認為的浪漫是?』
「在雪地裡跑步、丟雪球;或是在沙灘上散步、看夕陽,都很浪漫。」
『照這麼說,在非洲不靠海的地方,不就沒辦法浪漫了?』
「說得也是。」
她凝視大海,似乎陷入沉思。


我見她遲遲沒反應,便說:『我開玩笑的,妳應該知道吧?』
「你是開玩笑的嗎?」她轉頭看著我,「我很認真在為他們擔憂呢。」
『他們?』
「住在非洲不靠海地方的人呀。」
『有什麼好擔憂的。』
「他們的浪漫是什麼?」她說,「如果少了浪漫,人生會很無趣的。」
『也許他們的浪漫,就是騎在鴕鳥上看獅子吃斑馬。』
「呀?」她有些驚訝,「這怎麼能叫浪漫呢?」
『浪漫是因地而異的,搞不好他們覺得坐在沙灘看夕陽叫莫名其妙。』


她又沒有反應了,隔了許久才說:「你一定是開玩笑的。」
『對。』我說。
她終於笑了起來。
天色已經灰暗,她的臉龐有些模糊,只有眼睛在閃亮著。


「謝謝你。」停止笑聲後,她說。
『為什麼道謝?』
「謝謝你寫情書給我。」
『喔?』
「因為我們在台灣,所以你寫情書給我,是種浪漫。」
『該道謝的人是我,謝謝妳沒拒絕我。』
「我無法拒絕浪漫呀。」
這次輪到我陷入沉思,不說話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約海浪來回拍打30次的時間,她看了看錶,說:
「我晚上七點有家教。」
我也看了看錶,發現只剩20分鐘,便站起身說:『走吧。』
我們摸黑快步走回去,用海水洗淨小腿和腳掌上的沙,然後穿上鞋襪。


我問清楚地點後,便加速狂飆。
這次不再有太陽已經下山的遺憾,我準時將她送達。
『妳幾點下課?』她下車後,我問。
「九點。」她回答。
『那我九點來載妳。』


我揮揮手準備離去時,她突然跑過來輕輕抓住機車的把手,說:
「如果我們在非洲,你會帶我騎著鴕鳥去看獅子吃斑馬嗎?」
『應該會吧。』我回答。
她又笑了起來。
昏黃的街燈下,她的眼睛仍然顯得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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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發表於 2010-2-7 12:58:25 |只看該作者
那次之後,我又載柳葦庭到安平四次。
第一次機車的前輪破了,第二次火星塞點不著火;
第三次賭氣換了輛機車,但騎到一半天空突然下雨;
第四次終於到了沙灘,不過夕陽卻躲在雲層裡,死都不肯出來。
總之,四次都沒看到夕陽。


最後一次鎩羽而歸後,我覺得很不好意思,便說:『我請妳吃飯。』
「如果看到夕陽,你是不是就不會請吃飯?」
『不。』我搖搖頭,『我還是會請妳吃飯。』
「真的嗎?」柳葦庭睜大眼睛,似乎難以置信。
『當然。』我點點頭。


「你真的不像是選孔雀的人。」她又說。
雖然不喜歡她老提我選孔雀的事,但我已習慣別人對孔雀的刻板印象。
『大概我是變種的孔雀吧。』
我聳聳肩,開始學會自嘲。


我讓她選餐廳,她選了一家裝潢具有歐洲風味的餐廳。
點完菜後,她說:「對了,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化名為柯子龍?」
我的心迅速抽動一下,為了不讓自己又想起劉瑋亭,趕緊回答:
『我高中時用子龍這個名字投過笑話,有被錄取。』
「是什麼樣的笑話?」她雙手支起下巴,很專注的樣子。
『妳真的想聽?』
「嗯。」


『小明心情很差,小華就告訴他:沒什麼好擔心的,反正兵來將擋。
小明卻說:可是“兵”不是能吃“將”嗎?』
我一口氣說完,然後拿起杯子喝口水,說:『就這樣。』
她的表情似乎是驚訝於笑話的簡短,但隨即眉頭一鬆,笑了起來。
她的笑聲持續了一陣子,我被她感染,也露齒微笑。


可能是我的笑容也感染了她,或是那個笑話確實好笑,
因此她並沒有停止笑聲的跡象。
我見她笑個不停,索性也繼續笑,而且笑得有些放肆,
直到瞥見隔壁桌的客人正盯著我瞧。
『說真的。』我立刻停止笑聲,『這個笑話真的好笑嗎?』
「說真的。」她也收起笑容,「真的好笑。」


雖然投稿笑話沒什麼了不起,但她笑成這樣還是讓我有很大的成就感。
想當初講這個笑話給劉瑋亭聽時,她的反應令我頗為尷尬。
我心裡不禁又開始比較柳葦庭和劉瑋亭,她們兩個確實大不相同。
劉瑋亭很少露出笑容,如果她笑,通常只表示一種禮貌或善意;
而柳葦庭的笑容很單純,就是開心而已。


我知道不應該在與柳葦庭相處時想起劉瑋亭,但這似乎很難。
即使刻意提醒自己也做不到,因為我對這兩個人的記憶是綁在一起的。
當我知道柳葦庭喜歡浪漫、收到情書的反應竟然只是單純的高興時,
曾經悔恨將情書錯寄給劉瑋亭,甚至埋怨她。
但隨即想起劉瑋亭的好與善良,以及她的最後一瞥,
便覺得自己有這樣的情緒是非常殘忍的。


因為劉瑋亭,所以我不能坦然面對柳葦庭;
也失去了我竟然能如此輕易地靠近柳葦庭的驚喜心情。
如果沒有劉瑋亭,如果當初榮安查到的名字是柳葦庭,
這該是多麼幸福美滿的事啊。
光幻想一下就覺得浪漫到全身起雞皮疙瘩。


畢竟我是喜歡柳葦庭的啊,是那種接近暗戀性質的喜歡。
從第一眼看見她開始,她的倩影與笑容一直深植在我心裡。
我無法具體形容喜歡的女孩子的樣子,但當柳葦庭出現,
我覺得她彷彿正是從我夢裡走出來的女孩子。
雖然對她一無所悉,但只要她不是太奇怪、太難相處的女孩,
要我更進一步喜歡她,甚至愛上她,那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


而眼前的柳葦庭並不奇怪,也很好相處,個性似乎也不錯,
我應該早已陷入對她的愛情漩渦中才對。
但只因我常回頭看到劉瑋亭的眼神,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出漩渦。
如今被柳葦庭的笑聲感染,我很盡情地用力笑,想用笑聲震碎石頭,
那塊由寄錯的情書、對劉瑋亭的愧疚、她的最後一瞥所組成的石頭。
我似乎是成功了。
因為我終於能感受到跟柳葦庭相處時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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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發表於 2010-2-7 12:58:51 |只看該作者
「說真的。」柳葦庭說,「你在想什麼?」
我回過神,接觸她的甜美笑容,腦海裡劉瑋亭的空洞眼神逐漸模糊。
『說真的。』我說,『我已經想通了。』
「嗯?」她很疑惑,「說真的,我不懂。」
『說真的。』我說,『我也無法解釋。』
她楞了一下,也沒繼續追問,便又笑了起來。


吃完飯離開餐廳後,我們信步走著,彼此都沒開口。
冬天已經輕輕來臨,天氣有些冷。
『說真的。』我發覺走入一條死巷,便停下腳步,『我們要去哪裡?』
「說真的。」她也停下腳步,「我也不知道。」
『不是妳在帶路嗎?』
「我是跟著你走耶。」
我們互望了幾秒鐘,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在學校附近租房子,離餐廳很近,我說要送她回家,她說好。
到了她家樓下,我說:
『我們班每星期二下午都會打壘球,要不要一起來玩?』
「方便嗎?」她說,「我是女生耶。」
『沒關係,我們打的是慢壘。有時慢壘會需要一個女孩子一起玩。』
「這麼說的話,我又是去充數的囉。」
『不,不是充數。』我趕緊否認,『只是想邀妳一起來打球而已。』
她先笑了兩聲,然後說:「好,我去。」


上樓前,她回頭說:「說真的,這頓飯很貴。」
『說真的,確實不便宜。』我笑著說,『不過很值得。』
「你真的……」
『不像是選孔雀的人。』她話還沒說完,我便把剩下的句子接上。
她笑了笑,揮揮手後便上樓了。


從此每星期二下午,柳葦庭會跟我們一起打壘球。
我們讓她當投手,每當她把球高高拋出時,臉上便會露出燦爛的笑容。
由於她個性很開朗而且親切,沒多久便跟我班上的同學混得很熟。
打完球後會一起去吃飯,她也會去,我們並不把她當外人。


記得她第一次來打球時,班上有個同學偷偷問我:
「她是你的女朋友嗎?」
我搖搖頭,『不是。』
隨著大家越來越熟,問我的人越來越多。
「她是你的女朋友嗎?」
我猶豫了一下,又搖搖頭,『還不算是。』
但我猶豫的時間卻越來越長。


我偶爾會打電話給柳葦庭,約她出來吃個飯或看場電影。
她從未拒絕過我,除非她真的有事。
她也常到我研究室,打打電腦,跟其他人聊聊天。
雖然我還是否認我跟她是男女朋友的關係,
但班上的同學幾乎都把我們視為一對。


有天晚上我接到她的電話,才剛說幾句,她便問我是不是感冒了?
『可能吧。』我說,『昨天騎車時,狠狠地淋了一場雨。』
「怎麼不穿雨衣呢?」
『雨衣不見了。』
「那為什麼不躲雨呢?」
『趕著上課,沒辦法。』
她沒再多說什麼,只叫我要保重,便掛上電話。


隔天一進研究室,發現桌上有一件新的雨衣和一包藥。
雨衣上面放了張紙條,上面寫著:
「雨衣給你。感冒藥要吃。記得多休息多喝水。葦庭。」
看著紙條上的葦庭,有種觸電的感覺。
我知道這就是所謂的臨門一腳,它讓我內心的某部分瞬間被填滿。


紙條上的葦庭就只是柳葦庭,我可以藉由文字清晰勾勒出她的模樣;
但如果我在心裡唸著柳葦庭這名字,便會不小心也把劉瑋亭叫出來。
因為柳葦庭與劉瑋亭的發音實在太接近了。
如今我終於有單獨跟柳葦庭相處的機會,也有了只關於她的記憶。


吃完感冒藥後兩天,又到了打壘球的日子。
柳葦庭打了支安打,所有人都為她歡呼鼓掌。
「說真的。」又有個同學挨近我問,「她真的不是你的女朋友嗎?」
『不。』我毫不猶豫,『她是。』


我拎起球棒,走進打擊區。
葦庭站在一壘上對著我笑,並大喊:「加油!」
瞄準來球,振臂一揮,在清脆的鏘聲後,白球在空中畫出一道弧線。


我甩掉球棒,朝一壘狂奔,緊緊追逐我的女友 —— 葦庭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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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發表於 2010-2-7 12:59:01 |只看該作者
升上研二,開始感受到寫論文的壓力。
但我跟葦庭的相處,絲毫不受影響,每週二的壘球也照打。
我們在同一間學校唸書,又都住在學校附近,相聚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反而是彼此之間如果碰到要趕報告之類的事,才會刻意選擇獨處。


我知道葦庭喜歡浪漫,因此盡可能以我所認知的浪漫方式對待她。
不過只要我意識到正在做一件「浪漫」的事,便會出狀況。
比方說,我將一朵玫瑰藏進袖子裡,打算突然變出來給她一個驚喜時,
花卻壓爛了,而我的手肘也被玫瑰的刺劃傷。
共撐一把傘漫步雨中,但風太大以致雨傘開了花,反而淋了一身狼狽。
冬夜在山上看星星時,我脫掉外套,跟她一人各穿起一條袖子避寒,
但外套太小,我們擠得透不過氣,想脫掉時卻把外套撐破。


我買了一個冰淇淋蛋糕幫她慶生,但冰箱強度不夠,蛋糕都化了。
蛋糕上用奶油寫成的可愛的葦庭,愛字已模糊,看起來像可憐的葦庭。
情人節當晚我帶她去一家看起來很高級的餐廳吃飯,服務生說:
「我們客滿了。請問有訂位嗎?」
『還要訂位嗎?』我說。
服務生的表情變得非常奇怪,臉上好像冒出三條斜線。
他應該是很驚訝我竟然連「情人節要訂位」這種基本常識都沒有。


雖然葦庭總是以笑容化解我的尷尬,但我還是會有做錯事的感覺。
「沒關係,你畢竟是選孔雀的人。」她總是這麼說。
我越想擺脫選孔雀的形象,這種形象卻在她心裡越加根深蒂固。


我不曾吻她,頂多只是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或是輕輕擁抱她。
不是我不想,而是我覺得那幾乎是一種褻瀆。
就像我如果走進旅館的房間,看到鋪得平整又洗得潔白的床單時,
便會覺得躺上去把這張床弄皺是一種褻瀆。
我有病,這我知道,而且病得不輕。
所以每當看見她的漂亮臉蛋揚起甜美笑容時,我便不敢造次。


倒是有次打壘球時,準備接高飛球卻被刺眼的陽光干擾,球打中額頭。
所有人都笑我笨,只有她撫摸著我的額頭,輕輕吹了幾口氣後,
趁大家不注意時親了一下。
從此我開始矛盾,既捨不得她被球打中,又希望她也被球打中,
這樣我便能親她一下。


我常會幻想我跟葦庭的未來,幻想跟她以後共同生活的日子。
彷彿可以聽到我在禮堂內對著穿白紗的她說出:我願意;
也彷彿可以看到她在廚房切菜時回頭看著我的笑臉。
也許會生幾個小孩,看著小孩一點點長大,終於會開口叫我們爸媽。
不過我不敢吻她又該怎麼生小孩呢?
沒關係,這是技術性問題,我一定會克服的。


葦庭曾問我:夢想中的生活是什麼樣子?
『每天都可以看到妳的甜美笑容。』我說,『這就是我的夢』。
「才不是呢。」她笑了笑,「你是選孔雀的人,不可能會這麼浪漫。」
『我是說真的。』
「是嗎?」她一臉狐疑,「如果你現在做一件浪漫的事,我就相信。」
我絞盡腦汁想了很久,想到的事都與浪漫沾不上邊,只好說:
『我們現在往西走,途中碰到的第一家電影院,就進去看電影。』


「可是你待會還有課,不是嗎?」
『不管了。』
「你要蹺課?」葦庭睜大了眼睛。
我點點頭,然後問:『這樣算浪漫嗎?』
「嗯。」她笑了笑,「就算吧。」


我載著葦庭一路往西,十五分鐘後經過電影院,立刻停下車。
牽著她的手走進電影院,發現上映的是恐怖片。
片名叫:我的愛人是隻鬼。


我相信葦庭一定不會認為看恐怖片是件浪漫的事,
所以我不知道她是否相信我的夢就是每天都可以看到她的甜美笑容?
但對我而言,那確實是我的夢想,它是否浪漫並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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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發表於 2010-2-7 12:59:13 |只看該作者
葦庭是個好女孩,我深深覺得能跟她在一起是老天的眷顧。
因此我很珍惜她,想盡辦法讓她臉上時時洋溢著甜美的笑容。
她是個很容易因為一些小事情而開心的人,取悅她並不難。
葦庭的脾氣也很好,即使我遲到20分鐘,她也只是笑著敲敲我的頭。
我只看過一次她生氣的表情,只有一次。


那是夏天剛來臨的時候。
我停在路口等紅燈,眼睛四處閒晃時,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雖然她距離我應該至少還有30公尺,但我很確定,她是劉瑋亭。
畢竟我太習慣看著她從遠處走近我的身影。


我心跳加速,全身的肌膚瞬間感到緊張。
她越來越靠近,只剩下約10公尺時,我又看到她的眼神。
她的眼神依然空洞,彷彿再多的東西都填不滿。
不知道是因為心虛、害怕,還是不忍,我立刻低下頭不去看她。
再抬起頭時,只能看見她的背影。
望著她越走越遠,而跟她在一起時的往事卻越來越清晰。
直到後面的車子猛按喇叭,我才驚醒,趕緊離開那個路口。


『妳知道……』我一看見葦庭便吞吞吐吐,最後鼓起勇氣問:
『劉瑋亭現在在哪裡嗎?』
「嗯?」她似乎聽不太懂。
『妳的學妹,劉瑋亭。』
「哦。」葦庭應了一聲,淡淡地說:「去年她考上台大的研究所。」


『可是我剛剛好像看見她了。』
「那很好呀。」
『如果她考上台大,人應該在台北,我怎麼會在台南遇見她呢?』
「我怎麼知道。」
『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這需要大驚小怪嗎?」葦庭說,「即使她考上台大的研究所,她還是
可以出現在大學的母校附近吧。就像你是成大的學生,難道就不能
出現在台北街頭嗎?」


我聽出葦庭的語氣不善,趕緊說了聲對不起。
她沒反應,過了一會才說:「為什麼你這麼關心她?」
『不。』我趕緊搖手否認,『只是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而已。』
「我很久沒有她的消息了。」葦庭嘆口氣說:「她應該過得還好吧。」
『希望如此。』我也嘆口氣。
葦庭看了我一眼,就不再說話了。


從那天以後,我知道在葦庭面前提起劉瑋亭是大忌;
但也從那天以後,我又常常想起劉瑋亭的眼神。


畢業時節又來到,這次我和葦庭即將從研究所畢業。
葦庭畢業後要到台北工作,而我則決定要留在台南繼續念博士班。
搬離研究生宿舍前,刻意跟機械系室友聊聊。
平常沒什麼機會聊天,彼此幾乎都是以研究室為家的人。
我想同住一間寢室兩年,也算有緣。


「我突然想到一個心理測驗,想問問你。」他笑著說,
「你在森林裡養了好幾種動物,馬、牛、羊、老虎和孔雀。如果有天
你必須離開森林,而且只能帶一種動物離開,你會帶哪種動物?」
『孔雀。』我回答。


他瞪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我後,恍然大悟說:
「你就是那個選孔雀的人!」
『喔?』
「我們一起上過課,性格心理學。」他說,「難怪我老覺得看過你。」
我笑了笑,也覺得恍然大悟。


『你選什麼?』我問。
「我選牛。」他說,「只有牛能確保我離開森林後,還能自耕自足。」
『你確實像選牛的人。』我笑了笑,又問:『那你畢業後有何打算?』
「到竹科當工程師。」他回答。


『然後呢?』
「還沒仔細想過,只知道要努力工作,讓自己越爬越高。你呢?」
『念博士班。』我說。
他似乎很驚訝,楞了半天後終於下了結論:
「你真的不像是選孔雀的人。」


連他都這麼說,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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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7 12:59:23 |只看該作者
我在學校附近租了間房子。
由建築的樣式和材料看來,應該是四十年左右的老房子。
這房子在很深的巷弄裡,有兩層樓,佔地並不大。
樓下有間套房,還有客廳和廚房;樓上也有個房間,房間外有個浴室。
房子周圍有大約一米五高的圍牆,圍成的小院子內種了些花草。


這房子最大的特點,就是樓梯並不在室內,而是在院子旁圍牆邊。
樓梯是混凝土做的,表面沒做任何處理,保留了粗獷的味道。
經過長年風吹日曬雨淋,顯得斑駁而破舊,有些角落還長了一點青苔。


屋主把樓下的房間稍微清理一下,然後把所有雜物堆在樓上的房間。
因此他雖然把整個房子租給我,但只算我樓下房間的房租。
房租便宜得很,我覺得很幸運;唯一的缺點是樓上看起來有些陰森。
不過這沒關係,我考慮把它借給電影公司當作拍恐怖片時的場景。


葦庭在我搬進這裡後的第三天,離開台南,到台北工作。
她走後的一個星期裡,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過日子?
不知道該吃什麼、不知道該做什麼、不知道該怎麼入睡;
更不知道該如何不想起她。


相聚的時間突然變得珍貴,我開始後悔不夠珍惜以前的每次相聚。
我空閒的時間比較彈性,星期三或星期四都有可能;
但她空閒的時間一定是假日,而且假日不一定空閒。
剛開始分離時,我大約每兩個星期上台北找她。
我們會一起吃個飯、逛逛街、看場電影、出去走走。
後來這種時間間距慢慢拉長,變成一個月,甚至更久。


如果你每天看著一棵樹,即使連續看了一年,可能也看不見樹的變化。
但如果你每10天或是每個月才看一次樹,你可能會發覺:
樹幹粗了、樹枝長了或彎了、葉子多了而且顏色變深了。
我每次看見葦庭時,都有這種感覺。
甚至有時候,我會覺得這棵樹已經變得陌生。


有次我到台北找她,那天下著雨,打算出去走走的念頭只好作罷。
我們在一家義大利麵餐廳吃飯,餐廳內幾乎不亮燈只在餐桌上點蠟燭。
葦庭一定會認為很浪漫,但我覺得點那麼多蠟燭只會讓空氣變糟而已。
微弱的火光中,她顯得嬌豔,有一種我以前從沒看過的美。


離開餐廳後,我撐起她的傘,她的傘有些小,於是我們靠得很緊。
我很訝異她似乎變高了,低頭一看,才發現她踩了雙高跟鞋。
可能是她穿高跟鞋的關係,我已經不容易掌握她走路的速度,
只得快一陣慢一陣地走,配合她的步伐。
以前在台南時,別說是步伐了,我們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相當一致。


我們沒有明確的目標,只是在巷弄間隨處走走。
記得第一次跟她吃飯時,飯後也是這般漫無目的亂走。
『說真的。』我想起那時的對白,便停下腳步說:『我們要去哪裡?』
葦庭停下腳步轉頭看著我,似乎也憶起當時的情景。
「說真的。」她笑著說,「我也不知道。」
我也笑了起來。
在那短暫的一分鐘內,我們同時回到過去。


「我們要去哪裡?」葦庭說,「我不知道。」
『嗯?』
「我們要去哪裡?」她又說,「我不知道。」
正想問她為什麼重複兩次自問自答時,她卻怔怔地流下淚來。
我右手把傘撐高,左手環抱著她,輕拍她的肩膀。
「你該走了。」
她停止哭泣,輕輕推開我,然後用手擦了擦臉頰,勉強擠出笑容。


上了計程車,隔著緊閉的車窗跟她揮揮手。
車子動了,她也往前走,那是她回去的方向。
車子在雨中的車陣走走停停,有時甚至比她走路的速度還慢。
我望著窗外,有一種說不出的孤單。
然後又看見葦庭。


她並沒有看見我,只是往前走。
而我隨著車速忽快忽慢,有時看到她的正面,有時看到背影。
車子停在一個路口,紅燈上的數字為88,雨突然變大了。
車窗越來越模糊,葦庭的背影也越來越遠,最後她轉了彎。
綠燈亮起後,她的背影已消失不見。


「是女朋友吧?」司機問。
『嗯。』我回答。
「很快就會再見面的。」他說。
『謝謝。』我擠了個微笑。
然後我閉上眼睛,回憶腦海裡所殘留的她的背影。
她的背影看來有些陌生,我不由得感到一陣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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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7 12:59:32 |只看該作者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跟她在一起時的甜蜜感覺漸漸減少。
或許甜蜜的感覺並未消失,只是離別時感傷的力道實在太強,
以致在每次跟她相聚於台北的記憶中,感傷佔據了大部分。
就以在義大利麵餐廳吃飯那次來說,我不記得店名、店的位置;
也不記得叫了什麼麵以及麵的味道;聊的話題和氣氛只依稀記得一點;
但我卻清晰地記得,被雨水弄花了的車窗外,她踽踽獨行的背影。
像加了太多水的水彩顏料,她的背影淡淡地往身體四周暈開。


見面既然已經不容易,我們只好勤打電話;
但在沒有手機的年代,打電話找到人的機率不到一半。
而且這機率越來越低,因為我們的生活作息逐漸有了差異。
我仍然過著接近日夜顛倒的研究生生活,而她每天卻得早起。


如果我們分離的距離夠遠,像台灣和美國那樣遠,
我們便不必天天打越洋國際電話。
這時偶爾收到的信件或是接到的電話,都會是一種驚喜。
可是我們分離的距離只是台北和台南,不僅天天會想打電話,
更會覺得沒有天天打電話是奇怪的,而且也不像感情深厚的情侶。


可惜我們在電話中很少有共同的話題,只能分別談彼此。
我不懂她所面臨的壓力,只能試著體會;她對我也是如此。
當我們其中一個覺得快樂時,另一個未必能感受到快樂;
但只要任何一方心情低落,另一方便完全被感染,而且會再傳染回去。
換句話說,我們之間的快樂傳染力變弱了,
而難過的傳染力卻比以前強得多。


常想在電話中多說些什麼,但電話費實在貴得沒天良,讓我頗感壓力。
每天的生活並沒有太多新鮮的事,因此累不累、想不想我之類的話,
便成為電話中的逗號、分號、句號、問號、驚嘆號和句尾的語助詞。
日子久了,甚至隱約覺得打電話是種例行公事。


我想妳、我很想妳、我非常想妳、我無時無刻不想妳……
這些已經是我每次跟她講電話時必說的話。
雖然我確實很想她,但每次都說卻讓我覺得想念好像是不值錢的東西。
葦庭大概也這麼認為,所以當她聽多了,便覺得麻木。


「可以再說些好聽的話嗎?」葦庭總會在電話那端這麼說。
剛開始我會很努力說些浪漫的話,我知道這就是她想聽的。
或許因為分隔兩地,所以她需要更多的浪漫養分來維持愛情生命。
可是,說浪漫的話是條不歸路,只能持續往前而且要不斷推陳出新。
漸漸地,我感受到壓力。
因為我並不是容易想出或是說出浪漫的話的那種人。


葦庭對我很重要,當我對她說出:妳是我生命中永遠的太陽時,
雖然有部分原因是想讓她開心,但我心裡確實也是這麼想的。
可是我無法在她迫切需要浪漫的養分時,立即灌溉給她;
更無法隨時隨地從心裡掏出各種不同的浪漫給她。
我需要思考、醞釀,也需要視當時的心情。


而且很多浪漫的話,比方說我願為妳摘下天上的星星,
這種話對我而言不是浪漫,而是謊言。
我無法很自在隨意若無其事理直氣壯地說出這種話。
會勉強說出口的原因,只是想讓她知道她對我有多重要而已。
「你好像在敷衍我。」
當葦庭開始說出這種話時,我便陷入氣餒和沮喪的困境中。


葦庭紮紮實實地住在我心裡,這點我從不懷疑。
我只是無法用語言或文字,具體地形容這種內心被她充滿的感覺。
具體都已經很難做到,更何況浪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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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發表於 2010-2-7 12:59:44 |只看該作者
「為什麼你是選孔雀的人,而不是選羊的人呢?」
當她第一次說出這句話時,我覺得對她很抱歉;
但當她幾乎把這句話當口頭禪時,我開始感到生氣。
因為怕生氣時會說錯話,所以我通常選擇沉默;
而我沉默時,她也不想說話。
於是電話中只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


如果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中結束通話,不僅白白浪費掉電話費,
更會讓心情變得一團糟。
雖然在下次的電話中,彼此都會道個歉,但總覺得這種道歉徒具形式。
漸漸地,連道歉也省了,就當沒事發生。
這很像看到路上的窟窿,跨過去就沒事了,仍然能繼續向前走。
可是窟窿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大,往前走越來越難,甚至根本無法跨過。


「你做過最浪漫的事,就是寫情書給我,但卻只有一封。」
『對不起。』我說,『我並不擅長寫信。』
「你不是不擅長,只是懶得寫。」葦庭說,「你一定知道女孩子喜歡
浪漫,所以才會寫那封情書來追女孩子。」
『我寫情書不是為了耍浪漫,而是因為那是唯一能接近妳的方法。』
「你才不是為了要接近我,你是想接近我的學妹 —— 劉瑋亭。」
『妳不要胡說八道!』我感覺被激怒了。


「不然你為什麼把那封信寄給我時,還保留寫著劉瑋亭的信封呢?」
『我不是故意的,那是……那是……』
我一時口吃,不知道該說什麼理由。
「說不出理由了吧?」她說,「你那時候心裡一定只想著瑋亭學妹。」
『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嘆口氣說。


「如果你現在還喜歡她,又怎能叫“過去”?」
我心頭一驚,完全說不出話來。


「你畢竟是選孔雀的人,」她嘆口氣,「愛情對你而言根本不重要。」
聽到她又提到孔雀,我腦子裡控制脾氣的閘門突然被打開。
『妳說夠了沒?可不可以忘了那個無聊的心理測驗?』
葦庭聽出我的語氣不善,便不再說了。
我們陷入長長的沉默中。


「再見。」
葦庭打破沉默後,立刻掛上電話。
我楞了幾秒後,狠狠摔掉電話。
連續兩天,我完全不想打電話給葦庭,電話聲也沒響起。
第三天我檢查一下電話機,發現它沒壞,一陣猶豫後決定打電話。
但只撥了四個號碼,便掛上電話,因為很怕又不歡而散。


走出房間,繞著院子踱步。
正當為了如何化解尷尬的處境而傷腦筋時,又想起情人節快到了,
這次該怎麼過節呢?
越想頭越大,便在階梯上坐了下來。
回頭仰望著樓上的房間,腦海裡突然靈光乍現。


我立刻跑到文具店買了幾十張很大的紅色卡片紙,起碼有一公尺見方。
回房間後,將這些紅色的紙一張張攤在地上弄平。
拿出鉛筆和尺,仔細測量後在紙上劃滿了格線;
再用刀片和剪刀裁成一片片長9公分、寬4公分的小紙片。
總共九千九百九十九片。
然後在每張小卡片上寫了三個字。


過程說來簡單,但前前後後共花了我一個星期的時間。
這七天中,我集中精神做這件事,沒打電話給葦庭;
而她也沒打來。
我一心只想把這件事做好,希望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


寫完最後一張小卡片後,我頹然躺在地板上,非常疲憊。
右手握筆的大拇指與中指已經有些紅腫,並長了一顆小水泡。
看著手指上的水泡,我覺得眼皮很重,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電話突然響起,我立刻驚醒,從地板上彈起。
我知道這麼晚只有葦庭會打來,深呼吸一下平復緊張的心情後,
才接起電話。


「說真的。」葦庭說,「我們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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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發表於 2010-2-7 12:59:56 |只看該作者
我失戀了。


失戀有兩層涵義,第一層是指失去戀人;
更深的一層,是指失去戀愛這件事。
我想我不僅失去戀人,恐怕也將失去戀愛這件事。


葦庭曾告訴我,選羊的人絕不會勉強自己跟不愛的人在一起,
所以當她說要分手時,大概不會留什麼餘地。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想盡辦法去挽留。


葦庭說完再見後的第三天,我收到一封信。
信封很大,是A4的size,裡面裝著我寫的那封情書。
正確地說,是A4的蔡智淵裝著標準的柳葦庭裡面有嬌小的劉瑋亭。
這打消了最後一絲我想復合的希望。


收到信的第一個念頭:這是報應。
劉瑋亭曾經收到這封信,當她知道只是個誤會時,我一定狠狠傷了她。
如今它繞了一大圈後,又回到我手上,這大概也可以叫因果循環吧。


完全確定自己失戀後的一個禮拜內,腦子裡盡是葦庭的樣子和聲音。
想到可能從此以後再也看不見她的甜美笑容,我便陷入難過的深淵中,
整個人不斷向下沉,而且眼前一片漆黑。
我任由悲傷的黑色水流將我吞噬,絲毫沒有掙扎的念頭。
直到過了那個失戀的“頭七”後,我才一點一滴試圖振作與抵抗。
然後又開始想起劉瑋亭的眼神。


或許是因為我對劉瑋亭有很深的愧疚感,所以在葦庭離去後,
我已經不需要刻意壓抑想起劉瑋亭的念頭時,我又想起劉瑋亭。
我很想知道她在哪裡、做什麼、過得好不好?
那些欲望甚至可以蓋過想起葦庭時的悲傷。


這並不意味著劉瑋亭在我心裡的份量超過葦庭,兩者不能相提並論。
葦庭的離去有點像是親人的死去,除了面對悲傷走出悲傷外,
根本無能為力。
而劉瑋亭像是一件未完成的重要的事,只要一天不完成便會卡在心中。
它是成長過程的一部份,我必須要完成它,生命才能持續向前。


為了逃離想起葦庭時的悲傷,我努力檢視跟葦庭在一起時的不愉快。
如果很想忘記一個人卻很難做到,就試著去記住她的不好吧。
雖然這是一種懦弱的想法,但我實在找不出別的方法來讓我振作。


可是在回憶與葦庭相處的點滴中,除了她到台北之後我們偶有爭執外,
大部分的回憶都是甜美的,一如她的笑容。
為了要挑剔她的不好,反而更清楚知道她的好,這令我更加痛苦。
當我想要放棄這種懦弱的想法而改用消極的逃避策略時,
突然想起我跟她第一次到安平海邊看夕陽時,我們的對話:


『謝謝妳沒拒絕我。』
「我無法拒絕浪漫呀。」


也許葦庭並非接受我,她只是沉溺在情書的浪漫感覺裡。
所以只要我不是差勁的人,她便容易接受我。
當我們在一起時,雖然我的表現不算好,但也許對她而言,
每天能在一起談笑就是浪漫。
隨著分離兩地,見面的機會驟減,而她對浪漫的需求卻與日俱增,
因此我在這方面的缺陷便足以致命。


或許這樣想對她並不公平,但卻會讓我覺得好過一些。
起碼我不必天天問自己:為什麼我們會走到這一步、到底發生什麼事、
為什麼她要離開我?
這類問題像是泥沼,一旦踏入只會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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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發表於 2010-2-7 13:00:15 |只看該作者
決定要重新過日子後,我把她退回來的情書和那幾千張紅色小卡片,
都收進樓上的房間。
這樣我便不會觸景傷情,但也不至於完全割捨掉這段回憶。


樓上的房間很雜亂,竟然找不出乾淨的角落來擺東西。
為了給自己找點事做,我乾脆花了兩天的時間清理一番。
把確定不要的雜物丟掉,並把剩下的東西收拾整理好後,
我便得以一窺這房間的全貌。


單人床貼牆靠著,對面的牆上有很大的窗,勉強算是落地窗,
因為窗台離地板僅約10公分左右。
拉開窗簾後,躺在床上望向窗外,正對著屋後一棵枝葉茂密的樹。
風起時,樹上的枝葉會輕拂著窗戶的玻璃,隱約可以聽到聲音。


我聽了一會樹木的低語,全身很快放鬆,然後進入夢鄉。
醒來時臉已背對著窗而幾乎貼著靠床的牆,而且眼前有一團小黑影。
戴上眼鏡仔細一看,原來在牆上比較偏僻的角落裡寫了很多字,
很像幾千隻黑色的螞蟻爬在牆上。


這些文字像是心情記事,並不像廁所或是風景區的留言那樣淺薄。
牆上的留言是從很深的心底爬出,化為文字,逐字逐句記錄在牆上。
每則留言的字數不一,有的不到十個字,有的將近一百字,
但最後都一定寫上日期。
留言並未按照日期在牆上規律排列,而且時間間隔也不一定,
有時三天寫一則,有時隔半個多月。
當初寫字的人應該是在想抒發時,便隨便找空白處填上心情。


由於字寫得很小,我大約花了半個小時才將這些留言看完。
「我要走了。尋找另一面可以陪我一起等待的牆。」
這是他最後一則留言,時間是我搬進這房子的前一年。


我想他一定是個寂寞的人,只能跟牆壁說心事,
而且這些心事幾乎沒有快樂的成分。
或許他在快樂時不習慣留言,但對一口氣看完這些留言的我,
只覺得他很寂寞。
對於仍陷入葦庭離去的悲傷的我而言,不禁起了同病相憐的感覺。


我揉了揉發痠的眼睛,再看了一眼窗外的樹,便離開床找了隻筆,
也在牆上寫下:
「正式告別葦庭,孔雀要學著開屏。」
然後留下時間。


從此只要我無法排解想起葦庭時的悲傷,就在那面牆上寫字。
說也奇怪,只要我留完言,便覺得暢快無比。
在某種意義上,這面牆像是心靈的廁所,雖然這樣比喻有些粗俗。
漸漸地,留言的時間間距越來越長,留言的理由也跟葦庭越來越無關。


我很感激那面牆,它讓我能自由地抒發心裡的悲傷。
悲傷這東西在心裡積久了並不會發酵成美酒,只會越陳越酸苦。
只有適時適當的釋放,才能走出悲傷。
我把過去的我留在牆上,重新面對每一天。
既然無法擺脫孔雀的形象,就當個開屏的孔雀吧。


屋外突然響起電鈴聲,我走出房間,打開院子的門。
『榮安!』
我很驚訝,不禁失聲叫了出來。
「同學。」門外的榮安只是一個勁兒的傻笑,說:
「唸我的名字時,請不要放太多的感情。」


雖然榮安只是我的大學同學,但我此刻卻覺得他像是久別重逢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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