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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半個靈魂】我的靈魂在古代2【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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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1 06:56:06 |只看該作者
  「叨擾一下,姑娘,請問……」

  啊——!怎麼越想越像那回事了,小鬼可才十歲,她就開始動歪腦筋了,就算他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樣本,她也不能有邪念啊!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對不起,打擾一下……」

  想想也挺可惜的,就算那小子真的在她熏陶下,成為了絕版聽話好男人,她也只是在為別人做嫁衣。唉,年齡差距擺在那兒,她這頭老牛,鐵定享受不到。

  站在小屋籬笆外的李蔓芨漸漸不耐起來,微蹙秀眉,睨視著不遠處,以不雅甚至是敗德姿勢坐在門檻上的山野女子。她已經喚了好幾聲,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她聽若未聞,一直低垂著頭,一會兒竊笑,一會兒搖頭,一會兒又歎息。李蔓芨再次將聲音提高好幾度,「姑娘,請問一下!」

  冷落抬起頭來,向著李蔓芨一瞧,青絲秀髮緩緩向兩邊分開,李蔓芨不由得一怔,近乎發呆地望著她的小臉好一會兒才勉強回過神,世間竟有如此絕代佳人,貌似天仙。

  李蔓芨打量冷落的同時,冷落亦端詳著眼前這位相貌清秀的女子,淡淡的眉,彎彎的眼,一張瓜子臉顯得特別秀氣,藍衫綠裙,艷而不俗,渾身上下透著些許雍容,些許貴氣。

  這女子是什麼時候來的呀?她怎麼一點也沒有察覺?該不會是問路的吧,怎麼辦?那小鬼現在不在,她又不知道這裡是哪兒?

  唉,說出去也沒人相信,可這是事實,她雖然在這裡住了一年半,卻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只知道是「山」,別的一概不知。她也從沒想過去追問小鬼,因為對她而言,這是哪兒並不重要,反正她當自己是片雲,流散到哪裡都一樣,待累了也就離開了。

  「請問,姑娘有何事?」冷落站起身子踱向前,朝她有禮地一笑。

  她一笑,就更美了。李蔓芨深深吸口氣,費好大的力氣才能壓抑住心底翻湧的妒意。同性相斥,自負美貌的女人,更是見不得比自己美的同性。可現在不是理會這等小事的時候,她再美也只是個山野村婦而已,怎能跟她相提並論。

  「不知道姑娘你可曾見過此人打這兒經過?」說著便從懷中摸出一張畫像。

  冷落接過一看,只見畫中畫著個清俊儒雅的男子。看著畫中人,總覺得他很面善。冷落沉吟半晌後,心中突地翻起了千層巨浪,是他!一夜情先生,那個小和尚!

  冷落隨即不動聲色地搖頭道:「沒有。」

  「真的?你再看仔細一點。」李蔓芨不死心地再問一句,幾乎失望到了極點。

  「姑娘,真的沒有。這位公子長得這麼好看,如果我曾見過,一定會記住的。」話一落地,冷落精明的注意到李蔓芨的臉色閃過一抹黯然和失落。「看姑娘的神情如此焦急,滿臉風塵僕僕,想必此人一定很重要吧。冒昧的問一句,是姑娘的夫君嗎?」

  李蔓芨的雙頰頓時升起了兩團可疑的紅暈,慌得差點手舞足蹈起來,支支吾吾地揚聲否認道:「誰……誰告訴你他……他是……我夫君啊!」

  「他不是嗎?」

  「當然不是!他是採花賊!」

  冷落大驚之下,不覺驚呼道:「呀?採花賊!?」

  「對,他就是採花賊,得了便宜還……」李蔓芨連忙噤口,止住失言的話,呵呵乾笑幾聲,「反正姑娘你也要多加注意點,見到他一定要躲得遠遠的,以免遭劫。」

  冷落不禁狐疑地望向李蔓芨,純情的已到無知境地的小和尚會是採花賊!?難以置信,可是她也不便多問。

  「唔!對了,還沒請問姑娘如何稱呼?」

  「我叫李蔓芨。」

  「什麼!?可不可以再說一次!」

  「李蔓芨。」

  中國最美的女人!?

  以前在現代,看報紙電視時她曾經心血來潮調侃的說過:「如果要問誰是中國最美的女人,看新聞聯播不就知道了,聽聽!今天這個領導上台就日『理萬機』,明天那個領導上台也日『理萬機』,後天換個領導上台還日『理萬機』!可想而知她有多美!」沒想到到了古代,還真有人叫『理萬機』的,那她不就是這個世界最美的女人!?

  「你……你……你這名字取的真……真好啊!」好的簡直「驚」天地,「氣」鬼神,忍笑忍到臉抽筋。

  李蔓芨莫名所以地瞧著她的臉色從嫣紅轉為酡紅,又變為青紫,全身還微微發瑟,有些立足不穩。

  看她這種樣子,該不會是得了什麼怪病吧,不然以她如此的樣貌又怎麼甘心留在這個深山老林中不出去見人呢?李蔓芨越想越覺在理,原本心底對她容貌的妒嫉,一下子就釋然了,唇邊不自覺浮起一絲淺笑,紅顏多薄命,老天果然是公平的。還是快些離去的好,她的病如果染給自己就糟了。

  「多謝姑娘誇獎,我還要忙著趕路,不再久留,再見!」說罷,她便牽起馬繩往前方小徑走去,走得很急,迫不及待似的,完全沒有留意到一枚玉珮從她的衣襟裡滑落出來,掉在了籬笆院外堆砌的柴木下。

  冷落目送著她的背影漸漸遠去,正準備轉身進屋,眼角餘光就瞥見到一抹一閃而過的光芒。

  她走近一瞧,彎身撿起那塊玉珮,玉珮的一面,刻了一條栩栩如生的龍,而另一面則刻了一個「李」字。她將玉珮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細細揣摩,如此精緻的雕工,連龍身上的鱗片都清晰可辨,絕非尋常之物。而且據她所知,在古代,龍是皇權的象徵,象徵著帝王,絕不是普通百姓敢佩帶的東西,看來那姑娘的身份不簡單。

  正在這時,竹林中突然響起噠噠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冷落瞇縫著眼睛,向那傳來馬蹄聲的方向看去。騎馬的人逆著光讓人看不分明,可是從身形來看應該是個男人。

  出於對男人的防備,冷落本能地奔回屋中躲避。

  隨著馬蹄聲的接近,一匹灰色駿馬疾馳而來,馬上的男子穿著和馬匹顏色相似的青灰色衣衫,清俊儒雅的臉龐帶著純善柔和的微笑,超然飄逸的氣質,人淡如菊,只是他腰間的利劍透著些許江湖的氣息。

  冷落偷偷從窗隙中往外一覷,眼眸中閃過一絲流光。她萬萬沒有想到他們會有再相遇的一天。並不是她「忘記」有這號人物,而是畢竟從「那一次」之後,都已經過了……五年了吧?她微合著雙眸,瞬間掩去眼底那一掠而逝的傷感。

  男子縱身利落地跳下馬背,快速地打量四周環境後,隔著籬笆朝竹屋方向喚道:「請問有人在嗎?」

  怎麼辦,要不要出去?可是,一出去說不定就會被他給認出來,繼而追問自己……不!她不想以前的事情再來破壞現在的生活,沒人回應他自然就會離開。

  很長時間不見有人回答,他又問了一遍,然後輕輕推開籬笆門,走進院中。

  聽見外面登登登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冷落不由慌了,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發現自己,得想個法子。突然,她靈機一動,從地上摸了一些灰鬍亂地抹在臉上,再用手撥亂頭髮。好了,這樣就不會認出自己了,她即邁步到門前,拉開門閂。

  「誰啊?大吵大鬧的,還讓不讓人睡覺!」

  男子楞了一下,走出門來的女子披散著滿頭亂髮,一對如夜星般的雙瞳幽黑卻又如此清澈,五官小巧端秀,體態豐盈裊娜,只是小臉蛋兒上抹著一層灰垢,無法辨清。

  他有禮地作一個揖,面含淺笑,「姑娘,在下定明,路經此地冒昧打擾。姑娘一個人住在這兒嗎?不知能否借碗水喝?」

  原來小和尚叫定明啊,像個法號,不過,他的人跟名字一樣清定透明,和記憶中的他一樣,都沒有變。他還是少林的俗家弟子嗎?沒有穿以前的僧袍,難道是被趕出少林了?為何那姑娘要說他是採花賊呢?瞧他的言談舉止彬彬有禮,臉上還帶著涉世未深的清純笑顏,又實在不像一個會貪圖美色的淫賊啊。不如……試試他!

  冷落故作茫然,「你一下子問了我兩個問題,我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一個。」

  聽到這樣的話,定明不免有些驚訝,但是他的笑容卻仍然沒有消失,「在下是想向姑娘討碗水喝。」

  「好啊,旁邊的湖泊裡多的是水,公子儘管動口,不必客氣。」

  他面上笑容驟然僵住,半晌無語,就這樣呆立在地。

  冷落的唇角不由上揚,露出一抿甜甜的笑靨,只是臉上髒兮兮的難免破壞了效果。看來自己是真的多心了,他的心思全都掛在臉上,還是那麼的單「蠢」,採花賊應該是個誤會吧。

  「不認識路嗎?那我領你過去吧。」

  定明這才反應過來,對她抱拳行個謝禮,「那就謝謝姑娘了。」

  冷落領著定明出了院子,來到竹屋後方的湖泊邊。「這裡的水很清、很乾淨,你就放心的喝吧。」

  「勞煩姑娘了。」定明一撩袍角便蹲下身子,喝了幾口湖水,冰涼甘甜,甚覺可口,一口氣便喝了幾口,這才覺得通體舒暢。

  「怎麼樣?好喝嗎?」

  「嗯,好喝,甜甜的。」

  「是麼?」冷落一邊伸手撥動著湖面,一邊暗自偷笑,當然好喝啦,這可是她的洗澡水。「公子此行是去往何處啊?」

  「在下打算去一趟少林寺,解開一個困擾了我五年之久的疑問。」他還是那麼老實,她問什麼就老老實實地答什麼。

  「喔?什麼疑問?」冷落好奇的問。

  「實不相瞞,我從小在少林寺長大,雖未出家,但心已出家,可是五年前,方丈師叔卻將我逐出了寺門,說我不再是少林的弟子。我不明白,我只是和一個姑娘練了一場武罷了,為何方丈要將我逐出寺門?」他臉上平和的神情消失了,代之出現的是深深的疑惑。

  冷落心虛地垂下頭,咽嚥口水,「是……是啊,為什麼呢?」她邊說邊不動聲息地側著身子,隨時準備拔腿開溜。

  「離開少林寺後,我便開始到處尋找那位姑娘的下落,不管那姑娘是妖還是鬼,我都要找到她,希望她能幫我向師傅和師叔解釋,可是……找了五年了,卻一點頭緒都沒有。沒有辦法,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所以就打算直接回少林寺向師傅和師叔要一個答案。」

  本打算落跑的冷落,越聽越覺得心中有愧,他竟找了自己長達五年,只為得到一個估計小孩子都能識破看穿的常識性問題,很不可思議,也讓她難得一見的陷入了內疚和反省狀態。

  她側回身子看他,半側著的臉,神情看上去是那樣的疲憊和迷茫,就像長年累月在疑惑與不解中顛沛往返一樣,這些都不該屬於原本無知單純的他。她輕歎口氣,她……她欠他一個解釋。

  「定明公子……」冷落走到定明面前,舔了舔嘴唇,思量著該如何開口,躊躇著,又猶豫不決,甚至難以啟始。

  「莫非姑娘知道答案!?我問過很多人,可是卻沒有一個人知道。」定明激動地抓住她的手腕,露出了期待的神色。試想,他的這些話誰能明白,除了她。

  問過很多人?採花賊?冷落怔了一怔,突地心中一凜,腦海中閃過一個十分可怕的念頭。「你告訴我,在這五年裡,你有找姑娘和你練那種武嗎?」

  「經常啊。」

  冷落的臉上露出驚震之容,大大的眸子中,滿是不敢置信的驚訝,大聲喝道:「你……你……你竟然強迫別人和你練那種武功!」

  他緊蹙眉頭,大惑不解地睜著無辜的雙眼回望她,「強迫?為什麼要強迫?她們都很樂意和我練啊,每次都會嚷著讓我和她們多練幾次。」

  冷落張大了嘴一個字都蹦不出來了,視線從下到上把他打量了一遍,最後,停留在了他的臉上。

  對啊!她怎麼給忘了,帥哥和色狼是不會被人劃上等號的,帥而聰明,叫才子;帥而殺人,叫勇敢;帥而色人,那就叫風流。女人見了他,哪有往外趕的道理,還不使勁貼上去。

  「那武功你有沒有找男人練過?」如果仔細聽,不難聽出這柔美聲音中的顫抖。千萬不要有啊!她已經害得他被無數女人給「蹂躪」了,可別再有男人,那她就罪孽深重了,好好的一個和尚竟踏上了BL的不歸路。

  「和男人也可以練的嗎?」

  「不不不不,你當我沒問!」呼,還好,還是個異性戀。

  「姑娘,你還沒告訴我,是不是知道了方丈要將我趕出寺門的原因啊?」

  冷落連忙用力的擺手否認,「我不知道,不知道。」這種情況下告訴他真相,他怎麼可能受得了,他肯定會羞愧難當,無地自容,最後自殺了事,一乾二淨。

  定明的心急速黯沉,掩不住眼底濃濃的失望,「是麼?姑娘也不知道啊。」

  看著他失落的樣子,她的眼睛裡閃過了一絲不忍,甚至還有些歉疚。他的單純硬是讓她狠不下心來再騙他一次。「你……」

  「對了,姑娘,說起來那武功真的是非常神氣,練了之後整個人神清氣爽,渾身舒暢,心情也愉悅無比。不如,我教你練練。」定明的雙眼漸漸亮起耀眼的光芒,朝她展顏一笑,泛出絕對真誠。

  「嘎!?」她瞪大眼,懷疑自己有無聽錯,「你說什麼?」

  「我教你!來,很簡單的。」定明微笑著,乾淨、清澈、透明而沒有雜質的微笑,慢慢的、細細的、一步一步向她貼近。

  冷落快把眼珠子瞪爆了,似被人點了穴道無法動彈,此時的表情一定呆滯得可笑。原來這就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真是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當初怎麼會笨的選上他?

  待她驚醒回神,她赫然發覺他的臉龐正貼在她眼前!她可以從他的眼睛看到自己的面孔正以錯愕又呆駭的神情呈現,鼻間也傳來一股屬於男性清爽的味道。她的心跳頓時「咚」地一聲漏跳一拍,下意識地用雙手環住全身,尖聲大叫:「救命啊!色狼!」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道小小的黑影飛快地從竹林上方竄了出來,挾著一抹劍芒直接襲向定明,定明立刻身形一閃,躲了過去。

  此時,一個黑衣男孩擋在了冷落的身前,這個男孩出奇的俊美,一種帶著貴族氣的倨傲冷魅。烏黑的頭髮,長長的睫毛,碧黑的眼睛。年紀不大,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只有頻頻散發的生人勿近的氣息。

  「小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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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1 06:56:2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小和尚VS小鬼



  靈亦軒自空中旋身而下,擋在冷落身前,神情雖然平靜如恆,但眉目間卻抑制不住地散發出一股凜冽的氣勢,小不點的身子,竟意外的讓人打從心底泛起陣陣寒意。

  他微瞇起眼,冷漠地掃了定明一眼,緊握成拳的小手包裹著冰冷的劍柄,漆黑的瞳仁裡飛速抹過一絲殺意,難掩隱藏在他平靜表面下紛亂的思緒。

  他從未主動殺過一人,可是現在他卻想立即將眼前這人殺死,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何會有這樣的情緒產生,如此衝動,如此憤怒的情緒,讓他難以自控。

  空氣裡的緊張氣氛在慢慢匯聚,逐漸擴張。

  「小軒?」

  冷落呆楞楞地看著眼前背對著她的小小身影,腦子一片混亂,好半晌才搞清楚狀況。她的心口陡地一怔,微顫了一下身子,心中驚慌不已,直叫苦不迭。剛才自己只是被嚇到了,定明的臉突然湊現在她眼前,近在咫尺,她本能的、條件反射的、無意識的叫出了聲,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小軒竟會在附近,辰時沒過他不是不會回來的嗎?怎麼會在這兒?

  哎呀,現在想什麼都沒用了,她知道他在生氣!很生氣!雖然他背對著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仍可從他緊繃的背脊、冷冽的氣息,清楚地感覺出他的怒氣與殺氣,要趕緊解釋清楚才行!

  許是聽到冷落細微的呼喚聲,靈亦軒轉首看著她,一瞬間,冷落覺得小軒一向高傲而冷淡的目光似乎多了點什麼,卻又說不上來,像是……多了一點人的情感。

  兩人四眼相凝,她在他清冽似水的眸底看到了自己恍惚不安又有些慌亂的小臉,她忽然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他的眼中只會有她一個人。

  冷落失神了片刻,直到靈亦軒一臉怒容地別回頭去,她才緩過神來。糟糕!他不會是以為自己受了驚嚇在害怕吧。

  突地,林間冷風驟起,竹葉飄零,飛舞下落,靈亦軒臉頰兩側幾縷較長的髮絲隨風在他眼瞳間飛絮。他雙手一振,握起劍筆直地指向前方不遠處站立的定明,凜冽的劍光如一泓秋水,隱隱的寒氣飄散開來,頓時地上的落葉紛紛旋起。

  「小兄弟,你這是幹什麼呀?」定明居然還一頭霧水,悶頭悶腦的傻站著不明所以。這傢伙還真不是一般的遲鈍。

  「死!」

  話音未落,一抹銀色劍光如電閃般向定明飛去,快得出乎意料,因為靈亦軒的內心正燃燒著一團火,一團烈火,憤怒的烈火。

  定明倏然一驚,腳下退了一步,但來勢太快,在無法閃避之下,只有拔劍硬擋,然後抓住一絲縫隙滾地躲開,縱身一躍,向竹林深處疾馳而去。靈亦軒的身形也快得如一陣風似的,跟著追殺過去。

  僅眨眼間,兩人就消失在冷落的視線之中。

  片刻後,徒留在原地的冷落仍保持著抬手、張嘴、瞪眼、不可思議不敢相信不能相信的驚詫神情。眼前發生的一切,速度快得讓她來不及眨眼,誤會的誤字尚噎在喉間,他們就不見了!?

  這可是天大的誤會啊!

  她頓時感到頭腦昏眩,天旋地轉,沒了章法。怎麼辦?怎麼辦?她見識過,小軒的武功十分高強,身手如同鬼魅,一手劍法更是已達出神入化的境界,小和尚絕對不可能是他的對手,這樣下去,她豈不是會害小和尚丟了性命?

  不,不可以!她一定要阻止才行。念頭一動,她刻不容緩地直奔林裡。

  小和尚,你可千萬不能有事,你可是最單蠢的雄性,估計這世間也只此一個,我可不願成為滅絕此物種的罪魁禍首。

  冷落一路苦苦追趕,心急如焚地在竹林間四處找尋他們的蹤影,可由於她平時缺乏運動,又沒有武功,奔跑了沒一會就已經香汗淋漓,氣喘吁吁。

  瞧這一路上都是些被利劍所折的竹竿和滿地的殘枝斷葉,沒有屍體,也沒有血跡,她略微的鬆了點氣。能躲避開小軒的攻擊,逃了這麼遠的路,小和尚的武功看來也不弱,或許還來得及,在沒鑄成大錯之前。

  冷落不由得加快了腳步,沿著痕跡一直追下去,總算聽見前方傳來了打鬥的聲響。她心下一急,也顧不上疲憊,腳步更是飛快,尋著聲音的方向趕了過去。

  只見竹林中一片空地之上,劍芒閃爍,劍風絲絲,一大人一小孩正在拚鬥。那大人身形遲滯,招式散亂,四下閃避。那小孩卻毫不留情,招招凌厲無比,盡取要害而攻之,欲置人於死地。

  一時間眼花繚亂,衣袂翻飛,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刺目劍光。

  冷落奔跑的過程中,一雙眼睛沒半刻離開他們,看了好一陣,她皺了皺眉頭,停在離他們幾米遠的地方。

  她心中甚感奇怪,暗自納悶:只要細心留意不難發現,雖然戰況激烈,但是小和尚根本無心戀戰,儘是一味的滾地閃躲,狼狽不堪,顯然已成了強弩之末,相信以小軒之武功,手到擒來,根本就不在話下,可為何小和尚卻仍能躲過小軒好似一次強過一次的攻擊?更奇怪的是,攻勢凌厲、招式逼人、處於絕對上風的小軒居然抿著唇,蹙著眉,額間冒著幾滴大大的汗珠,好像很吃力的樣子。

  「住手!」

  她扯起嗓門衝著他倆叫喊,可耳邊的打鬥聲仍未歇。小和尚的處境越來越危險,她不得不破壞形象,使用堪比帕瓦羅地的必殺高音。

  「快住手——啊!!」刻意拖長尾音的尖銳嘶喊穿過激烈打鬥的人,分貝足以震碎耳膜直接到達中樞神經系統。

  兩人果然動作一滯,本就沒準備打的定明停住他的劍,顯露出身形來。瞬眼之間,靈亦軒嘴角向上輕輕扯動,那樣的似有若無。

  每日辰時,他的功力都會只剩一層,空有招式,沒有力道,辰時一過自然就會恢復武功,可是若在此時辰中動了真氣,那一時辰就會變成三日,他必須調息至少三日才能恢復到原來的狀態。所以如不能及時拿下這個淫賊,他會變得十分不利,保護不了她……

  他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森寒的光芒,這一息的停頓,是他最後的機會!

  頃刻間,靈亦軒手中的劍化作無數劍影,夾著一聲劍嘯,毫無凝滯地刺向對方的胸膛。

  定明心中大驚,身體立刻急速後退,本能地一閃,衣衫頓時被劃破了一道三寸多長的口子,胸口亦被鋒利的長劍劃開了一條二寸多長的傷口,不是很深,隱隱滲著鮮血。

  這下定明不敢再掉以輕心了,咬著牙、忍著痛,摀住胸前傷口,向後倒退數步,避開了靈亦軒的第二劍。

  靈亦軒手中的長劍雖然仍在揮舞,但是銀芒已不再犀利,光華也漸漸微弱。他略微收縮了一下,然後再次刺向定明的時候,他突然感到氣血一窒,劍勢更為沉滯,劍尖上好像頂著千斤重物一般,去勢銳減,衝力消失,已經完全發不出力道了。但他仍強力支撐,劍尖直直地破空而去。

  眼看小軒的劍就要刺入小和尚的體內,千鈞一髮之際,伴隨著一聲女子的嬌叱,一條倩影從竹林疾撲直來,抖起長鞭,凌空掃下。「鐺」的一聲,擊落了小軒手中的利劍,長鞭順勢從他的左臂劃過,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小軒!你有沒有事?」

  「定公子!你沒事吧!」

  兩名女子各自奔向她們呼喚的人。

  一邊——

  冷落神色倉皇地衝到靈亦軒的身邊,顫巍巍地掀開他手臂上裂開的淺薄衣料,深紅色的鮮血一滴一滴從傷處沁了出來,漸漸地浸透黑色的衣服,凝成了大片的黑紫色。

  她慌亂地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襟,包紮他的傷口,還好傷口不是很深,不一會兒血便被止住了。可是,鮮血還在她的心裡流淌著。

  她攤開沾染上鮮血的手,唇瓣不住地打顫,一瞬間彷若回到了那讓她痛苦不堪的過去,手上滿是絕塵的鮮血,那樣的殷紅,那樣的恐懼,那樣的殷紅,那樣的恐懼……然後,一滴很久未經驗過的液體滾落出眼眶,順著臉頰滑了下去,浸入她的唇角,冷冷的,鹹鹹的。

  「你,」小小的指掌輕輕撫過那嬌嫩玉頰,拇指來到她眼角,「哭了。」那語氣竟微微帶著懊惱。

  靈亦軒擰著眉,輕輕地拂去她眼中的淚,從沒有人能讓他的情緒產生如此波動,只有她。惹得他也打亂了平日的鎮靜無波,變得一點也不像自己了。

  冷落怔怔地順著他的動作撫向自己濕潤的臉頰,這才察覺,自己真的哭了……

  「你不會……不會死……會永遠留在我的身邊……對嗎……對嗎?」她的聲音有些哽咽,帶著幾分傷感、幾分淒涼……

  「對。」溫暖,沒有一絲遲疑和猶豫。

  她相信他!僅僅是一個字的回答,卻奇異地安撫了她千瘡百孔的心,發現痛苦正在逐漸消失中,心開始慢慢平靜下來。

  自己不是孤單的一個人,他會一直在她身邊……

  另一邊——

  李蔓芨如電般撲向定明,趁著他的身體還沒有倒地之際馬上扶住他,揣著一顆驚魂未定的心。還好為了找遺失的玉珮,她又回到了這片竹林,不然定明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他勉強穩定住身子,摸了一下傷口,封住穴道,以免血液流失過多。

  李蔓芨看著他胸膛上的傷,面色焦急地道:「定公子,你要不要緊?傷得重不重?」

  「沒事。」定明努力直起身子,深吸一口氣,直到胸口的痛楚退去,緊皺的眉頭這才舒緩開來。他緩緩抬起頭,望向李蔓芨,臉上露出訝異的表情,「呃……怎麼是你?李姑娘。」

  「還說呢,自從那夜……」朵朵紅雲頓時染赤了她的白嫩雙頰,倏地又想起了什麼,臉色瞬即唰白,大有興師問罪之感,「可是沒想到我醒來後,你就不見了,我到處尋找你的下落。」甚至到處懸賞,捉拿淫賊。

  「對不起,因為我還有要緊的事,看你睡得那麼熟,又和我練了一晚的功,肯定很疲憊,不好意思吵你,所以我便先走了。」

  定明撓撓頭,輕咳著勉強勾起唇角一笑,一臉歉意地凝望著她。基本上每次和女人練武,都是同樣的模式,事後她們都睡得很沉,沒辦法,他還要趕路,所以就都先走了。他知道這樣很沒有禮貌,可是他真的趕時間啊!

  (這就是小和尚沒被抓的原因,因為他逃的快!)

  李蔓芨一接觸到他那會勾魂的雙眸,心就開始不自主的怦然跳動,忘了記恨,忘了生氣,忘了思考,就這樣被他迷的一塌糊塗。

  她俏臉的羞紅更是已經蔓延到了耳根,很久,很久,她才將視線從凝視的他身上挪移開。她拉起他的手臂,輕輕倚在他的身畔,嗲聲嬌嗔道:「那我就原諒你,你可不能再離開我嘍!相公!」

  「咦?」定明傻傻地站著,偏頭瞅著親密挽著自己手臂的她,無辜的眨了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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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1 06:56: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陰差錯錯



  冷落微仰起頭凝睇著靈亦軒那雙澄澈的眼眸,一雙細白的柔荑覆上了他軟嫩的手背,感激而寬慰。她已經感覺到了彼此間維繫的氣息不再縹緲,不再疏離。從今以後,他就是她的家人,她的弟弟,唯一陪伴在她身邊的人。

  她泥灰的小花臉盈然而笑,沾著淚珠的長睫扇動著,眼眶裡盈著淚水卻始終不讓它掉下。含笑的淚,帶淚的笑,這個彎彎的弧度,讓人恨不得親手抹去她深斂心底的憂傷,撫平她黛眉間的惆悵。

  靈亦軒不禁反握住她的手,緊緊的握住,溫度在兩人之間傳遞著。他從來不知道,這個平日裡總是微笑著的、每天以作弄自己為樂的女人,也會有如此柔弱的神情,隱隱透露出一股哀傷堪憐的味道,卻又矛盾地帶著倔強的堅強。

  他的心頭感到一陣說不出的迷惘,因為她那脆弱而又堅韌的靈魂,觸動了他心中的某處,一點不知名的東西開始悄然地滋生、蔓延。

  冷落心裡驀地一動,糟糕!她把小和尚給忘了!

  她輕挪開小軒的手,扭頭看向身後,一時看傻了眼,沒想,入眼竟是像沙丁魚一樣嚴絲合縫地緊貼在一起的男女!?

  噢,她看錯了,該是女子像蛇樣般地死黏在小和尚的身上才對。

  這是怎麼一回事?

  一股視線,李蔓芨感覺到有一股視線投注到自己身上,她緩緩地轉過身,目光正好對上冷落,一抹驚愕閃過兩人眼底,她們認出了彼此。

  「是你!」

  「是你!」

  李蔓芨意識到外人的存在,這才想起了「男女授受不親」的古訓。她窘紅了雙頰,眼睫半掩的偷覷了定明一眼,難掩嬌羞,急急忙忙地鬆開手中緊挽著他的胳膊,極不自然地挪移開一厘米的間隔,低垂著頭不好意思看人,左手揉著右手一付嬌嗲的姿態。

  這下子,冷落算是看明白了,都這麼明顯了,想不明白也很難。

  她忍不住低歎一聲,一個勁的安慰自己:她是小和尚惹下的債,和自己沒有關係,和自己沒有關係……

  「定公子,你沒有事吧?」這時候關心不知道有沒有晚,她剛才完全把這人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定明搖搖頭,「我沒事。」

  「你確定沒事?」冷落朝他走過去,隔著幾步路遠停住了腳,眼睛盯著他的傷口,臉上的擔憂和緊張無論是誰都能看出來。那劍痕看起來挺深的,不知道會不會叫她付醫藥費,還是別太靠近,她可是半毛錢都沒有,被一個小弟弟養著的女人。

  定明當然不可能知道冷落心中所想,他哂然一笑,「多謝姑娘關心,只是皮外傷,不礙事。倒是小兄弟他……」

  那俊臉上的笑容讓一旁呆站著的李蔓芨覺得無比刺眼,嫉妒之火在她胸腹間熊熊燃燒。她不禁暗暗咬牙,一改剛才的溫順,略一抬手,止住定明的下文,緊緊地扣住長鞭向前走了一步,故不經意地擋住冷落關心的視線,怒瞪著杏眼看著冷落,眼底閃現的淨是妒意。

  「你們為何要傷我家『相公』?」李蔓芨故意強調「相公」二字,宣佈著領土與主權的歸屬,語氣裡帶了點威脅,似乎在警告某人離她相公遠些。

  靈亦軒一聽這話,立刻伸出一隻手護住冷落,雖然他的高度只到冷落的胸膛多一點,可他卻用他小小的身軀擋在冷落前面,以保護者的姿態警戒地望著李蔓芨。

  此時的靈亦軒顯得相當鎮定,可是臉上的神情卻愈來愈陰沉。不一會兒,他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小的汗珠,一滴滴的順著面頰往下流,汗水漸漸濕透了他的衣衫,身體也如被抽空一般,難受得緊。

  可是,他仍一直握緊住手中的劍指著對方,用他那堅毅不屈的毅力,撐住此刻變得異常龐大而又沉重了的銀劍。即使現在他的內力盡失毫無功力,可能比嬰兒還不如,他也不會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冷落心驚地發現攬在自己身前的那隻手臂上的包紮處浸出了一縷暗紅,怵目的同時,她竟覺得胸口一窒,引發了她淺淺的輕顫,那一閃而過的悸動劃過心湖,蕩漾起徐徐漣漪,衝散了沉澱於心湖底的落寞與冷寂,心裡居然充滿了溫暖與感動。她從很早就知道,在小軒冷酷的外表、含蓄的表情以及沉默的言語之下,隱藏著一顆比任何人都還要驕傲卻又讓她感到無比溫柔的心。

  她輕輕地撫下小軒的手臂,綻出一抹淺淺的笑顏,發自內心的笑顏。「小軒,不要勉強自己。」

  靈亦軒仰頭正好對上她那翦水的雙瞳——有如兩粒凝露的寶石,靈動剔透,脈脈地放出溫情而堅定的光。他有些心慌意亂,趕緊掉開視線,一言不發地將劍插回鞘內,退到一側,不過眼睛仍死死盯著他們,絲毫沒有放鬆警惕。

  有時候不一定要用武力解決問題,是要用腦子,況且整件事只是個誤會而已。

  對於小和尚到處找人「練武」的行為,雖然是因她而起,卻好像又與她無關。本來嘛,誰叫他娘把他生得如此之蠢。

  她不知道這些事也就罷了,可是如今她知道了,不解決的話在她心裡始終會是個心結。而且……不知道全國各地有沒有遺留下小和尚的一男半女?冷落不由得發了個冷顫,想想就覺得罪孽深重。

  得想個好辦法,既不會曝露自己,又能合理解決小和尚,噢,忘了,還有這個以緝拿淫賊為名四處尋夫的女人。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很佩服她。如果換做自己,這樣的一個蠢男人,她犯得著勞神又勞力的尋找嗎?找不到也就好了,畢竟得不到的東西才是最好的,可如果找到了,只怕還沒過上幸福的日子,就已經被他給活活的氣死了,值得嗎?

  冷落的視線掃向李蔓芨,看她那猙獰的晚娘面孔,她肯定回答:值得!

  乾脆!把他們湊成一對得了,也好了了這筆糊塗賬。

  冷落在李蔓芨窮凶極惡的眼神瞪視下,眼中透露出一絲狡詰。她微揚起唇線,嘴角邊似有似無的掠過一絲笑意,然後故作驚訝道:「怎麼會?他是你相公!?李姑娘,你不是說過他是採花賊嗎?所以我弟弟才會攻擊他呀,他不是嗎?」推卸責任,不費吹灰之力推得一乾二淨。

  「什麼!?」李蔓芨驚呼,神色慌張地回頭看向定明,他緊蹙著眉頭,臉色有些難看。

  「我不是……因為……你不要……」她的嘴裡含糊不清,想向他解釋,又不知道怎麼說,他在生氣嗎?被人說成採花賊,肯定沒人受得了。可是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她只是不希望別的女人接近他,尤其是眼前這個女人,她太美了,美的讓她妒嫉。而且在沒見到他之前,自己始終懷有一絲怨恨,才會說他是採花賊。總不能告訴別人,這個人是先奪她身、後奪她心,還讓她嘗盡相思苦痛的男人。

  就在李蔓芨慌到極點的時候,定明突然一臉嚴肅的問道:「踩花賊?我記得我從來都沒有踩過花呀,何來賊字一說呢?」

  空氣至此凝滯了近三秒。

  冷落楞了一下,翦翦雙眸眨了眨,就在她還沒有能來得及仔細體味那時間停頓般的奇妙感覺時,那個傻瓜又開口了。

  「我知道了,小兄弟之所以會攻擊我,原來是以為我踩了花啊。」定明清俊的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隨後又現出燦爛舒心的笑容,「這都是個誤會,我『真的』從來都沒有『踩』過花。」

  「是麼?」冷落面部肌肉僵硬,極不自然地活動了一下嘴巴,啞聲乾笑,心中五味雜陳。這個男人簡直讓她感到無話可說,以他這樣的智商,居然能好端端的活到現在,簡直是個奇跡。

  然而,就在這時,突如其來的情況發生了。

  「定明——」李蔓芨尖聲一喊,驀地握緊鞭柄,側手猛力朝地上一揮,「啪啪啪」地上響起了連串的脆厲鞭聲。

  「你沒有『采』過!?那我算什麼?你說啊!」李蔓芨將手中的長鞭一揚,幾乎像是威脅地指著他。她難以抑制自己激動的心情,握鞭的手抖動得厲害。他那樣說,就是斷然否認了和她的關係。

  定明詫異地看著她,「李姑娘,你不要激動,我是真的真的沒有『踩』過花呀!」

  「你……」李蔓芨紅著眼眶,咬著下唇,拚命地抑制自己的眼淚,卻仍無法將心痛的感覺就此打住,淚水再也無法克制地奪眶溢出,顯得那麼的楚楚可憐。她哽咽地低問:「我!你敢說沒有『采』過嗎?」

  定明微錯愕了一下,一本正經、鄭重其事的聲明:「我沒有踩過你,我只是壓過你……」

  「嘎啊啊啊~~」當定明說到「壓」字的時候,一聲尖銳而高亢的尖叫突兀地響起,並壓過了一切,包括定明的聲音。

  不用懷疑,這聲怪叫絕對出自冷落之口。她被嚇出一身冷汗,在小和尚說到「沒有踩過你,只是」什麼的時候,她就已經能猜出他的嘴巴裡會吐出什麼樣的「好話」,就算沒十成的瞭然,至少也有八成,令得她不得不地發出怪叫聲來阻止。

  太可怕了!他竟然能面無表情、毫無忌憚地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壓」過女人。不遠處還站著個小孩子,被他荼毒了怎麼辦?有樣學樣,成為第二個風流傻瓜?這可不在她制訂的「小軒好男人培養計劃」的教育規劃內。

  冷落瞥了一眼此刻表情有些錯愕的男人,心中原本對他那小小的愧疚感,正一點一點地徘徊在熄滅邊緣。真想挖個洞,把他給活埋了!

  為了掩飾尖叫的真正目的,冷落不得已只得佯裝驚急地衝到李蔓芨的面前,拍著她的肩膀,從懷裡掏出一條還算乾淨的手帕輕輕為她擦拭。「李姑娘,怎麼哭了?你看把我嚇得。別哭,別哭……」你哭什麼呀,想哭的可是不斷在收拾爛攤子的我。

  誰知李蔓芨借勢越哭越大聲,淚湧如泉,抽噎可聞。

  「李姑娘是受傷了嗎?很重的傷?要趕快找大夫!」定明劍眉微微一挑,垂下雙眸,有些擔憂,看她哭得那麼厲害,肯定很疼。在他單純的心中,哭=受傷、大哭=重傷。

  冷落猛地側過頭直瞪著他那張不知所謂的俊臉半秒,火大了,忍無可忍地衝著這傻瓜強勢地吼道:「你閉嘴!不准再說一個字!到一邊去站著!」

  那口吻就像老師在訓斥犯了錯誤的小學生,或是主人教訓不聽話的寵物似的。她基本上已經不把他當平等的正常人看了,他是一個弱智!

  定明不敢再多話,乖乖地退到老遠的地方站著,兩眼無辜、一臉委屈地看著他們。

  「你幹嘛要趕他走,他是在關心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看上他了是不是?你是存心在破壞我們!」李蔓芨一副盛氣凌人的架勢,伸出雙手緊緊地抓住冷落的衣袖,以強烈的壓迫感湊到她眼前,氣憤的臉上佈滿了狂風暴雨的表情。

  她雖然是在罵人,聲量卻小到只能讓冷落一人聽見,除了直對著冷落的扭曲面孔,其他部位她仍持續保持著一付小鳥依人的姿態。女人在任何時候都不能讓自己的醜態輕易的呈現在意中人面前,所以她很刻意的迴避著。

  冷落不由得翻了個白眼,先朝略遠處、敏感察覺到威脅蠢蠢欲動的小軒微微搖頭,以眼神示意他不要過來,視線再回轉到這個神經質女人身上。如果可以,她會挖兩個洞!

  「李姑娘,你誤會了,我沒有要破壞你們的意思,我是在幫你啊!」冷落水眸輕轉一圈,隨即開始撒起漫天大謊。

  「幫我什麼?」手上的動作停住,李蔓芨顰眉不解,納悶的望著她。

  「你看,定公子神情自若,根本就是有心拿話來氣你的。我想,他可能是在怨你說他是採花賊,才會故意這樣。」

  李蔓芨的目光停留在冷落身上片刻,然後又看了眼遠處的定明,面色漸漸緩和下來,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

  「所以啊,你那樣逼問下去只會越來越激怒定公子,說出更難聽的話。」

  「那怎麼辦?」女人就是好騙,李蔓芨一副擔心的樣子。

  冷落一見收到效果,馬上擺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拍拍她的手,安撫她焦慮的情緒。「李姑娘,別擔心,我不是說過會幫你的嗎?你不方便出面,我去和他解釋,旁人的話他總該聽得進去。放心,像姑娘這麼漂亮的人,怎麼會有人捨得怪你,李姑娘定能和心上人長相廝守,永結同心!」

  李蔓芨聞言嬌靨上陡然掠起一片紅暈,粉臉含嗔,妙目一瞟定明,重新恢復了笑靨如花。「真是這樣的話,李蔓芨無限感激。」

  「我倆都是女人,我當然站在李姑娘這邊。」冷落施然轉身,在離開李蔓芨臉頰的那一剎那,唇角揚起一抹詭計得逞的笑弧,朝小和尚走去。

  「定公子,這五年你都是怎麼在江湖上混的啊?」最重要的是,竟還沒有死!?上天……上天太厚待他了!

  「我沒有在江湖上混啊,我一直都在山林間尋找那姑娘的下落,沒有去過江湖。」雖然以前常聽人提起江湖什麼的,可江湖在哪兒啊?不知道又怎麼去?

  「山林?」

  「是啊,默府的人都說那姑娘肯定不是人,所以我就想啊,既然不是人,那麼就只能在山林裡才能找到了,因為荒郊野林是妖魔鬼怪常常出沒的地方。」

  「沒去過城鎮嗎?」

  「沒有。」定明一面用手撓頭,一面發出不好意思的傻笑。

  人蠢果然是有原因的,他這五年來過著脫離人群和社會的叢林生活,身旁伴著的都是些不會說話的飛禽走獸,偶爾遇上幾個山野村婦再練上幾場「武」,這叫什麼歷練?難怪比五年前更白癡!

  冷落揚起紅唇,心中暗自竊笑,悠哉悠哉,輕鬆輕鬆,他是最容易哄騙的了。

  「定公子,」冷落故意遲疑了一下,「我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姑娘但說無妨。」

  「公子你和姑娘練的那種武功,根本就不是練一練,然後走人那麼簡單,練完以後還必須負責。」

  「負責?」

  「對,就拿李姑娘來說,你有和她練過武嗎?」冷落側過身子,看似無意卻是有意地瞥了遠處的李蔓芨一眼,好讓李蔓芨知道,他們此刻談論的內容就是她,自己是在幫她。

  意識到他們正在談論自己,這就使李蔓芨感到高興,手指開始無意識的扯弄著衣袖,他看過來了,他看過來了,她緊張的連頭都低了下去,迴避他的視線。

  「李姑娘嗎?我有啊!」

  冷落斂眉低首,有些頭疼的閉閉眼,深吸口氣,下意識將一手按在太陽穴上來回揉搓。他竟然用如此天真無邪的神情笑著說,他和旁邊站著的那個女人上過床,一般人能做的出來嗎?唉,坦白過了頭了!很顯然,小和尚除了少根經外還少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羞恥心!

  「你沒事吧?」頭上傳來了他清亮透徹的聲音,透出幾許關切。

  冷落抬起頭,笑著擺了擺手,「我沒事!你看,你都承認和李姑娘練過武了,所以就必須對她負責才行,不然她會停不住眼淚,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哭死為止。」

  「這麼嚴重!那我該怎麼做?」看吧,真的是說什麼就信什麼,太好騙了!

  「你只要當她的相公,叫她娘子,跟著她走就行了。」然後你就是她的人,和我沒有半點關係了。

  「好,我去負責。」

  這麼乾脆?如果是別人,可能她會多想,小和尚就不用了,絕對是字面上的意思。

  咦?他怎麼往反方向轉身?還邁步?李蔓芨不在那邊呀!

  冷落氣急敗壞地看著定明反常的舉動,低聲喝止住他的腳步,「站住,你上哪兒去?」想逃?沒門!

  定明回過頭,以一種極度認真的神情回答道:「我去把和我練過武的姑娘都找到,好對她們負責。」

  冷落瞠大了眼,嘴張的大大的,不自覺地咕噥道:「你真是個天才!」天生的蠢材。

  「你說什麼?」

  冷落努力的擠出一絲微笑,「我是說呀,你不用對其他人負責,只需要對李姑娘負責就好了。」

  定明歪著頭,困惑的問:「為什麼?」

  冷落勾起薄唇,露出了她所慣有的、別有心計的、準備誘騙無知少年的、如惡魔般迷人的笑容。「因為啊,她們都沒有要你負責啊,『相公』就是要你負責的信號,只有叫過你相公且和你練過武的人,你才需要負責。你想想,是不是只有李姑娘符合條件?」

  定明沉默半晌,若有所思的回憶,確實沒有找到符合條件的第二人,隨即朝她頷首。

  冷落漾在唇角上的笑意更深、更濃,自己還真會瞎掰,「所以啊,你只需要對李姑娘一個人負責就行了。」

  「哦。」

  看著他被自己唬的一楞一楞的模樣,冷落的腸子都快要笑斷了,可她表面上還要假裝平靜,繼續胡謅。

  「對了,還有兩件事你一定要記住。第一,如果以後李姑娘問你:『你喜歡我嗎?』,你就回答:『我很喜歡你媽!』;她問你:『你愛我嗎?』,你就回答:『我很愛你媽!』;她問你:『我美嗎?』,你回答:『你醜!』;她問你:『我瘦嗎?』,你回答:『你胖!』……以此類推,懂嗎?」這是她對李蔓芨能夠得到小和尚的一點點懲罰而已,無傷大雅的小小惡作劇。

  萬萬沒想到,定明聽得是稀里糊塗、半懂不懂的,通過思維的理解,反覆推敲,將冷落「深奧」的話暗自翻譯成——只要把心底的話反著說就對了。

  定明帶著他獨有的純真,瞭解地點頭。

  這成了冷落的第一個失策——

  在這之後,與李蔓芨婚後的日子裡,小和尚嚴格遵守將心底的話反著說的原則。

  李蔓芨問:「你愛不愛我?」

  小和尚答:「我愛你!」

  (心底的話:「我不愛你!」)

  李蔓芨問:「我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嗎?」

  小和尚答:「當然是!」

  (心底的話:「當然不是,最漂亮的是那個教我練武的鬼!」)

  ……

  美滿的婚姻就此建立起來,一對傻瓜夫妻就這樣如膠似漆,難分難捨,生活美滿,恩愛一世,更傳為一時佳話。

  「第二,不管別人對你做了什麼,你都要雙倍的『報答』人家,這是做人的禮貌,叫禮尚往來。比如說,別人砍了你一刀,你就要回別人兩刀,當然!我弟弟那一劍除外。」這是為了讓他能夠在以後人類的群居生活中,保護好自己,當是對他小小的一點補償。還不能像剛才那樣被他抓到話柄,不然準會去回刺小軒兩劍,以示禮貌。

  其實,她真正想對小和尚說的話是:上帝說,如果別人打了你的左臉,你就把右臉也伸出去給他打——你千萬千萬別聽這個沒進化乾淨的半人猿的話!我說,如果別人打了你一巴掌,不管是左臉還是右臉,都應該把他2隻手都砍下來,以顯示這個世界是公平公正因果循環的!信我者得永生!

  鐺!她如果這樣說了,不用想,小和尚肯定嚇懵,遂就換了個簡淺易懂的,再和善友好地改編一下,他才可能明白並接受。

  「我記住了。」別人給他一,他就要回別人二。

  冷落的第二個失策——

  從這刻起,小和尚開始嚴格遵守禮尚往來的原則。

  這個世界因此少了一個採花賊,卻多了一個散財童子。別人給他一兩銀子,他回別人二兩銀子的曠古奇人。

  還好他有一個世界上最硬的靠山,任他散盡千金眉頭都不會皺一下。不然,他就不會是散財童子,而是敗家子!

  「好了,你快去對李姑娘負責吧,一過去就對她說:『娘子,我會對你負責的!』。還傻楞在這幹嘛?還不快去!」只差沒揣他一腳了。

  冷落滿意地看著小和尚走向李蔓芨,看著小和尚朝李蔓芨莞爾一笑,看著小和尚唇齒翕動,然後看到李蔓芨錯愕驚喜,看到李蔓芨喜極而泣,看到李蔓芨衝入小和尚懷中,由她主導的這齣戲劇落幕。總算將這傻瓜塞給別人了。

  「咳……咳……」冷落輕咳了兩聲,終於引起他們倆的注意。

  李蔓芨戀戀不捨地離開懷抱,害羞之餘,雙頰又添紅豔,她嬌軀微扭,上前握著冷落的手,目光充滿了感激,「我真不知該如何謝謝你。」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冷落回她一笑,無奈心中有鬼,笑得有些不太自然,忍不住避開她的視線,忙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珮遞到她的面前,分散她的注意。「這個玉珮是姑娘你掉的吧。」

  李蔓芨接過玉珮,仔細端詳了一陣,欣喜地說道:「是,是我掉的!這玉珮對我很重要!」

  李蔓芨當然大大道謝一番,還送她一萬兩銀子作為謝禮,這對身無分文又有些愛財的冷落來說,自然是很大的誘惑,收下來當私房錢也好啊,可是……

  「李姑娘的好意我心領了,銀子我是不會收的。」冷落心痛地回絕道。有道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還是不要有金錢糾葛的好,我們只做路人,請不要認出我。

  李蔓芨臉上露出慚愧的笑容,「對對對,你瞧我,給銀子不就侮辱姑娘你了嗎?」

  眼看著白花花的銀子被收了回去,冷落的心又被扎痛了一下,她怎麼就不多堅持一下呀?謝人一點誠意都沒有!

  「既然誤會已經冰釋,李姑娘和定公子的婚期想必也不遠了,我和我弟弟在這兒先祝你們永結同心,白髮齊眉。」

  李蔓芨當下心情如沐春風,一張臉笑得稀爛,開心地將頭倚靠在小和尚肩上,眼眸時不時地遞給冷落一個炫耀的眼神。誰教她麗質天生、膽識過人、死纏活賴的功夫高人一等,得到了一個好夫婿。況且,又不是她執意非嫁人家不可,是人家自己向她求婚的呢。

  冷落臉上飛快地掠過一絲不屑的輕蔑,不過是撿了一個她不要的東西罷了,有什麼好驕傲的,不知所謂。

  「好啦!叨擾姑娘這麼久了,真不好意思,我和定明就此別過,有緣再見。」李蔓芨拱手作別,不等定明開腔話別,便挺起胸脯挽住他的臂膊,拖著她的所有物,頭也不回地昂首離開,彷彿連腳步都踩著得意。

  看著他們攜手離去,宛如小粉蝶似的步伐,一蹦一跳,連背影都洋溢著幸福的味道,冷落的心略沉了幾分,湧上了一股莫名的惆悵,這鬱悶苦惱的心緒究竟為何?她是在羨慕嗎?

  因為,他們看起來很快樂、很幸福……

  冷落臉色凝肅了起來,表情瞬間變的深不可測。

  清清爽爽,無牽無掛,一顆嚮往平凡的心,乾乾淨淨,無慾無求——曾經以為這就叫淡泊,這就是她想要的。可是如今才發現她要的其實是無所求,也就無所失,害怕不幸而放棄了幸福,害怕失去而放棄了追求,最後只會羨慕別人。

  原來,她,只是,一個,懦弱的膽小鬼。

  幸福其實很矜持,遭逢的時候,它不會誇張地提前和人們打招呼;離開的時候,也不會為自己說明和聲辯。幸福他是個啞巴。

  冷落面無表情,眼裡投射出無奈的神色。看來需要一些時間來整理自己的心緒了,太多的東西放不下,只會糾纏不清,自己苦惱自己。釋懷一些吧,生活還在繼續著。

  她回過頭,靈亦軒正靜靜地看著自己。目光閃爍,像一隻落了水的鬼,撲朔迷離,蘊涵著難以看透的高深莫測。她甚至不敢去解讀他眼中的信息,彼此沉默無語,只有天上偶爾飛過的小鳥不時鳴叫幾聲,合著綠竹簌簌聲,清爽芬芳的竹香,沁人心脾。

  半晌,她撩起衣袖用力抹掉臉上的灰跡,理了理繚亂的雲鬢,緩步踱至他的身邊,朝他淡淡一笑,笑容虛幻的有如夢幻一般,寵溺地伸手摸摸他的頭,惡作劇地撫亂他烏黑的頭髮,柔軟如綢緞一般的觸感。

  「我們回家吧。」

  她並不是一個人,她還有他啊!今天可是他正式升級為她家人的日子,她會格外開恩,溫柔的對待。

  靈亦軒一僵,因為她的觸碰,原本清冷的面頰瞬時顯露出一絲幼稚的紅暈。

  天啊!他竟然臉紅了!第一次耶!

  靈亦軒被她盯的全身不舒服,心中羞窘又添了兩分,忙不迭地把臉轉一邊,裝作沒事人的樣子。

  「好可愛—————!!」冷落的大腦本能的下了道指令,這或許也是冷落自己的潛意識吧。

  「咦?」靈亦軒呆住了,沒想到冷落會直撲上來抱住他……

  真是太震撼了,這次的感覺真的很不一樣,欲蓋彌章的害羞靦腆,他……他好可愛喔!

  靈亦軒的臉孔深深埋進她的胸口,根根柔絲拂在臉上,傳來的陣陣酥麻感使他緩過神來。他頓時感到一股血湧上腦門,心跳驟然加速,手心汗濕,緊張得幾乎連呼吸也停止了,夾雜了一絲怪異未知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他陌生與惶恐,他用力地推開她,卻不料用力過大,毫無防備的冷落,重心不穩,欲向後倒,靈亦軒立刻條件反射地拉住她,卻忘了自己現在根本沒有武功……

  冷落在失去重心的那一剎那,本能的閉上了眼,大叫驚呼,叫聲的尾音還沒有收住,嘴就被什麼堵住了,軟軟的、柔柔的、濕濕的……

  她有些迷茫的睜開眼,冷不防地對上一雙清澈深邃的黑眸,就像兩捧星夜的湖水,清涼而潔淨,不染一絲污垢,透澈她的心扉。

  他們就這樣眼對著眼、唇印著唇……

  一秒……

  二秒……

  三秒……

  他,起身,後退,狂奔,消失……

  她,發呆,發呆,發呆,尖叫……

  「哇啊啊啊啊啊!!!我吻了一個小孩子!!!」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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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1 06:56: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夢醒夢滅



  斷絕崖

  夜風凜凜,黑暗如漆。

  透過鉤月黯昏的光芒,一襲淒冷而孤獨的白影凝立於崖邊,任長髮披灑翻捲,任衣袂飛揚飄蕩,挺直的身影紋絲不動,似乎承載著太多太多的心事,太濃太濃的傷感,自始至終瀰漫著淡淡的哀傷。彷彿恆古以來就一直站在那裡,而且還將永遠站下去,站到化為枯骨……

  在這死一樣的靜寂中,密林深處響起一陣輕微細碎的腳步聲,細微的就像是枯葉劃過地面似的。清風過處,四名黑衣人如鬼魅般的倏忽出現。

  「如何?」冰冷的不粘分毫人氣的聲音,猶如從死亡地獄傳來,空洞而冷寂,蕩漾著微微回音,不由感到幾分陰森鬼氣。

  「謹遵教主的吩咐,莊內己清除乾淨。」 其中一名黑衣人上前回話,比常人低沉數倍、毫無高低起伏的聲調,蒼白不像活人的臉孔,在寂寥的黑暗之中足以令人不寒而慄。

  「很好,你們都回去。」

  「是!」 四名黑衣人齊應一聲,人影四散,火光電石之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只聽夜風搖拂樹林沙沙作響的聲音,不時飄送出一聲梟鳴。

  那白影依舊孤獨地佇立在風中,深遽如潭的雙眸迷離地望著夜空,數顆微耀的星光,淒迷的照耀著。

  一顆流星悄然滑過天際,留下一道讓人難以企及的炫目的光芒……

  白影露出痛苦的神情,不受控制歇斯底里地大叫了出來,似乎觸動了他某處不為人知的痛楚。那雙隱藏著幽深的心事的眼眸瞬間泛起了氤氳水氣,不能克制的垂下淚來。

  心,痛得無法形容;淚,已無法抑制,每一滴都如珍珠般晶瑩剔透, 一滴滴無聲跌落。刻骨銘心的傷痛,不欲求生的悲傷隨著淚水,灑滿了空氣。

  他微掀薄唇,緩慢蠕動,朝著遠方低喃著誰也聽不到的話語,溫情的目光中透出一種痛徹心扉的悲涼。

  淺吟呢喃間,一股炙熱中帶有陰寒的詭秘真氣突然不受控制地直竄他的經脈,雙掌乍現出奇異的光芒。他微抬雙手,澄澈的目光凝聚在雙掌之上,掌中紅、黑雙芒交替閃爍著。

  他臉上的表情有點扭曲,隨著氣管逐漸的窒息,全身都散發出危險的陰冷肅殺氣息,像變了個人似的,墨黑的瞳仁中耀射出的是片猜不透底的詭異平靜,宛如所有景物在他眼中都俱已成空、所有情感在他心中都消失殆盡,只剩那掌中的光芒是眼裡唯一。

  他猛然騰空而起,只一閃,便了無痕跡地消散在了那片深邃的夜色中。

  留在幽幽山谷間來回徘徊、含混不清的餘音,也隨著白影的離去,淡淡的飄散了在風中,消逝,蕩然無存。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永遠……永遠……」

  **********

  紅莊

  蕭瑟冷清,沉寂如死。

  整個宅院竟然空蕩蕩的,彷彿一夜之間,莊內的奴僕婢女全都消失得一乾二淨,顯得煞是奇怪詭譎。以超乎尋常的平靜姿態,傳達出一種模糊而不安的信號。四下裡更是瀰漫著潮濕的水氣、淡淡的塵腥和死亡的氣味。

  黑暗之中,只有一處燈火閃亮。緊閉的木門裡,衝出一股濃烈的酒味,房中一張紅木圓桌,桌案上的空酒壺的數目駭人,殘酒更是灑了一地,一片狼藉。桌面上還趴伏著一醉漢,醉得不省人事,酒水滴滴跌落在他的衣襟上,人卻一動不動,似已入夢。

  此人正是駱煒森,他濕漉的衣裳,滿臉的胡茬,身軀瘦削如柴,髮髻蓬亂如草,雪花染白了他的鬢角前額,看上去有如蒼老了十歲,好沉鬱、好滄桑,往昔的神采飛揚早已尋不著痕跡。

  「呼——」一陣邪風,刮過院落,樹木的枝丫在夜中發出讓人恐慌的沙沙聲。

  右面的明窗,無聲無息地分張,微風颯然入室,燈火突然一明一滅,接著火焰開始拉開,光芒漸變成青綠色, 森森冷氣從窗外湧入,隨即變成詭異的旋轉氣流,繞室流動,燈火搖搖。

  「颼——」一陣勁風掃過,桌上的酒壺打著旋兒骨碌碌滾下桌面,「砰!」發出清脆的聲響,然後摔得粉碎。

  接著房中一暗,最後一盞光明也失去了顏色,讓原本就不甚溫暖的屋子,益加清冷。

  雖然慢了半拍,雖然下巴還是貼在桌面上,但駱煒森總算睜開了那雙醉茫茫的眼眸,努力清醒自己的神志。憑他數十年的武林經驗及直覺,他嗅到了那後背傾塌一般的強烈殺氣,不斷向他襲來的一種冰冷的殺意,一種如同發狂的野獸般的殺意,可怕得讓人顫慄。

  「駱煒森,你太讓我失望了。」黑暗的背後飄出了一個男人的聲音,語氣陰惻惻冷森森似無一絲人氣,陰森空洞,如幽靈邪魅般無情。

  這個聲音……難道是……?不!不可能!

  駱煒森搖了搖開始暈旋的頭,酒精的氣息還在腦中盤旋,他勉強才能看清眼前有些歪斜扭曲的環境,宿醉後的痛裂之感早已麻木。他手肘倚靠著桌沿轉過身去,目光準確地投向聲音的來源,模糊乾澀的視線中映入一抹搖擺不定的白影,逐漸呈現出清晰的影像。

  「你……!?」駱煒森的語聲艱澀暗□,他驚骸地倒抽一口氣,微退了一步,一個字未說完,便猛地咳了起來。

  他感得喉嚨一陣如火燒般的劇痛,無聲無息,咳出了暗色濃血。他看著手中咳出的血跡,臉上的肌肉瘋狂地跳動,失魂落魄的眼神中出現了一絲狂喜之色。他終於等到這一天了,他終於可以見到她了……

  酒,這甜美的毒汁泌入了他的血液,侵蝕了他的肉體,深入了他的骨髓,麻痺了他的靈魂。現在,它終於開始灼熱地焚燒他的四肢百骸,吞噬他日益虛弱的力量。他狂喜,一個沒有勇氣結束自己生命的絕望者,等這天已經等得太久了……

  「你現在根本就是個廢物,就算我不殺你,只怕你也活不過三天。」白影妖魅的俊臉隱現一絲恨意,憎恨的眼神像暗夜裡燃燒的火把射向駱煒森,「我不會讓你多活一天,一個時辰,甚至是一刻!你!一定要死在我的手中!」

  空氣中無聲湧動起一股奇異的氣息波動,閃爍著紅黑雙芒,電光火石間,一掌印在了駱煒森的胸口,十成的內力,胸腔瞬間灼裂開了一個血窟窿,紅色的血液正不停的向外湧出,亦震碎了駱煒森全身的骨骼和經脈,一道血箭同時從駱煒森口中噴出。

  白影緩緩收回血掌,狹長的雙眸散發著嗜血的光芒,冷冷地注視著連連後退、以背抵牆、苦苦支撐的駱煒森,隱約抹出一抹殘酷的笑。

  「炙……『炙血掌』,難……怪,原來……是……施天君……」

  腥甜的鮮血沒有止境地灌了滿口,從微啟的唇角緩緩湧出,駱煒森雙手摀住不斷往外湧血的胸口,猶如沒事人樣一直盯著他,目中連連閃出異芒,好像發現了什麼秘密。

  「哈哈哈,想不到今天我竟會死在你的手中,一個最不可能的人,笑話!真是天大的笑話!哈哈——!」冤孽,冤孽呀!

  駱煒森驀然張著血嘴仰天長笑,持續的狂笑讓他笑到扯破喉嚨,笑咳出喉中的腥味,再也無法出聲,再也無力站立,終於仰跌在了地。

  白影眼中燃燒起熊熊火焰,恨意洶湧攝人,喉嚨裡滾出一聲濁喝,猛然提掌便要沖去。

  「不要!」一抹白色的翦影從內室中衝出擋在駱煒森身前。那是一名纖細柔弱的女子!

  他臉色微微一怔,感覺微絲意外,莊內還有旁人的存在,可他並沒打算收掌,幽冥般的眼神有的只有殺戮。突然,距離近到看清了那個人的面容,他急忙收手,可強勁的內力迫使他連退兩步,才穩住了身形。那是這個世間上他最不會傷害的容顏!

  「不……不要啊!」女子雙手掩目,嚇得手腳發軟,滑坐在地上,還處於極度驚嚇的狀態,嬌小的身子難以遏止的顫抖著。

  白影漂亮的眼睛咻地沒了生氣,流露出哀淒絕然的神色。失去光輝的空洞瞳眸,如影隨行。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

  劇烈的傷痛,侵蝕著駱煒森殘存的意識,髮絲遮掩無法得見他的表情,只能聽見一陣喃喃低語之聲斷斷續續,「……等你……哈……等你……哈……」夾雜著一些粗嘎嗤笑的悲慼笑聲。

  白影緩緩走了過去,不帶絲毫情感地瞥了眼地上苟延殘喘的屍體,手指順便輕輕一彈,終止了他的話語,又以居高臨下的姿態掃視過跌坐失神的女子,閃過一絲冷笑,除了半抬的右手所滴落的點點血滴之外,那一身的白衣,竟然不沾半點血跡。

  早已習慣了心沒有陽光的日子,也就不再奢求陽光的眷顧。

  「駱煒森,我絕不會如你所願。」白影輕笑,笑得好生奇怪,也饒富深意。

  接著他轉過身子,邁出了房門,幽幽走入漆黑的夜中。

  沒過多久——

  「啊!莊主——」女子絕望的尖嚎哀嗚瞬地爆發,聲音撕破夜空的寧靜,迴盪在蒼穹之中。

  白羽散落,櫻花綻放,半空中浮起一個白色的身影,他在風裡,衣袍翻飛,看不見模樣,像是在對她說話,那些話彷彿零落的白色櫻花瓣瞬間聚攏,又突然迸裂,然後消散,她聽不到他在說些什麼,自始至終。最後,飄舞的櫻花都在一瞬變成鮮紅,猶如鮮紅的鮮血,紅得刺眼,紅得讓她感受到了無比的疼痛,讓她驚慌,讓她害怕,然後……

  一切消失,在漸漸消散的霧氣中,飄來了陣陣陰陰的笑聲。

  冷落從睡夢中驚醒,坐在床上不斷的喘氣,心裡頭無端端地浮起不祥的預感,慢慢地自她的心頭,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她老覺得會有什麼事要發生,真的,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令她前所未有的恐慌。

  「咕嚕嚕……咕嚕嚕……」熟悉的旋律從冷落的肚子裡響了起來。

  「好餓……」她撫著不爭氣的肚皮頻頻歎氣。三天了啊! 那傢伙竟然整整消失三天了!

  她在心裡為自己叫冤,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幹嘛消失啊,她這個受害者都沒逃,他逃個什麼勁兒?最重要的是,這次他竟然什麼都沒有留下就這樣無影無蹤了。

  以前他在逃家之前(就是被冷落的唐僧咒念出走的那幾次),都有備好乾糧留給她的,可這次什麼也沒有。一開始她也沒有多在意,不就是溫飽問題嘛,難不倒她!可是……

  她錯了!

  徹徹底底的錯了!

  要做飯,首先就要火,她開始興致盎然地轉木取火,轉啊轉啊……轉了半天,估計她頭上的溫度都比木頭上的還高了,還是不著。她尤不死心地和一堆呆木頭苦戰了二個時辰,燃了,燃了。興奮了不到三秒鐘的時間,真正頭疼的問題來了。

  有道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米沒糧,她煮什麼呀?吃什麼呀?

  前幾天那傢伙做的烤兔肉,味道滿不錯的。

  她垂涎欲滴的往森林邁去。一頭野豬在追她,她開始奔命,躲在樹上三個時辰,手腳酸了,屁股麻了,野豬蹬蹬蹄子,回眸一望,帶著哀怨的眼神離開。放棄!某人顛撞撞的逃回。

  打獵不成被獵打,獵人成獵物。

  上次那個水煮魚的味道也很棒。

  她信心十足的跳入湖中,游泳游到腳抽筋,甚至差點溺斃,而水中的魚成群結隊,一個勁兒在水面上躍來躍去,顯得「非常快樂」、「非常興奮」。放棄!某人灰溜溜的上岸。

  抓魚不成被魚戲,漁人成愚物。

  沒事!大不了下山去買現成的!

  嗚嗚嗚!她終於傷心絕望了,她沒錢,連個饅頭都買不起。

  這就是她悲慘不幸的三天,望著窗外大片大片的竹子,喝著用火燒開的熱水,她開始第一百二十六次感歎——為什麼自己不是熊貓啊?

  她現在餓得前胸已經貼後背了,眼圈也黑了,腦袋都昏了,白開水也不能夠充飢了,手腳也軟了,人快癱瘓了,她就快要翹辮子了,馬上崩潰了。

  「吱」地一聲,門開了。

  烤雞!冷落眼前一亮,直盯著憑空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烤雞,驚喜地抬起頭,「小……小軒!」

  「吃。」

  冷落二話沒說,抓起那只色澤金黃的美味烤雞啃了起來。一陣狼吞虎嚥之後,她還意猶未盡的舔舔手指頭,然後心滿意足地拍拍飽脹的肚皮,毫無氣質地打了個飽嗝兒,幸福的感歎——總算沒做個餓死鬼。

  糟糕!小軒還站在旁邊!

  她飛快地摀住嘴,硬是將下一個飽嗝兒給嚥了回去,一面偷覷他看不出表情的臉,發現他一直都在看著她,她一下子漲紅了臉,他聽見了!他肯定聽見了!

  冷落低垂著頭,坐姿開始不太自然起來,天,他還在看!

  她忍不住在心底懊悔,方才自己只是餓昏了頭,吃相難免豪邁了那麼一點點,粗魯了那麼一點點,難看了那麼一點點……

  哇,不要再回想!她真的是糗態百出,丟臉死了。長這麼大,她還從沒這麼丟人過,最重顏面的她遭遇了這樣的窘況,簡直是要她的命。

  這都是誰害的?誰害的?

  這樣一想,冷落便理直氣壯地抬起頭來,卻正好迎上他專注而深切的目光,深幽的黑眸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她。

  他心虛了,稚氣的臉龐浮起了一抹赧紅,像被抓了包似的低下頭不敢看她。

  看著他可憐的樣子,她的心一軟,走到他的身邊彎下身子,睜大雙眼湊到他面前注視著他。她秋水一樣的眼眸深邃中略帶幽冷,彷彿天上的星辰,浩瀚而深遠,讓人不自覺的迷失在她的眼眸之中。

  靈亦軒心猛地一跳,不禁退了一步,腦中不斷竄現當日唇碰唇的情景,眼底閃過一抹不易覺察的彆扭和狼狽。

  粗心的冷落並沒有覺察到什麼不對,伸手撫住他的肩,佯怒瞪他,「這三天你都到哪兒去了?死孩子!你再晚回來一步,我可就要餓死了,知不知道?」

  一片沉寂,過了好一會,清昂嫩脆的嗓音歉疚地響起。

  「對不起。」

  聲音很低很輕,但還是聽的清清楚楚。

  冷落楞了一下,驚訝地眨了眨眼,尖聲大叫:「啊!三個字耶!三個字耶!小軒竟然說了三個字!」

  她好有成就感,好有成就感喔,小軒越來越像個正常人了。

  她高興得撲上去抱了靈亦軒一下,樂得一顆心快要跳出來般,笑叫聲不斷。

  靈亦軒稚唇微微向上牽起,彎起了一道若有似無的弧,而大笑的她像個發光體,緊緊吸引住他的目光,讓他移不開眼,弧度更是愈來愈明顯。

  他有時真搞不懂,她小腦袋瓜子裡裝的都是些什麼東西,竟會為了這種無聊透頂的理由,開心成這樣?!且說不是因為他從未有過的低姿態,也不是因為他從未說過的道歉話,只是因為他說了三個字?!他真服了她!

  從救她的第一天起,他天生敏銳的直覺就告訴他,不該接近,不能接近,她會給自己帶來災難……

  他是那麼的任性與執著,也那麼的相信自己的感覺,總是和她刻意保持距離,在一旁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她是個很奇特的女子,時而專橫跋扈、時而慧黠嬌柔;時而脆弱敏感、時而堅強開朗;時而憂傷悲慼,時而喜笑顏開,像個飄忽不定的謎,如磁石般吸引他,他已漸漸感到力不從心。

  這次的事件……他惟一的念頭就是逃,逃到哪裡都無所謂,只要能離開她,一切都好。可是偏偏阻止不了自己的身體,明知危險,明知不該招惹,可是等他一回神,已經站在門外了。

  或許從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他就已經逃不掉了。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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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1 06:57:1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有他在身邊



  呀,糟糕!一時激動,高興過頭了!

  剛才還是滿臉春風笑意的冷落,轉眼間就嚴肅起來,一臉沉痛。她別的本事沒有,演戲可最拿手,變臉的速度就是強。一定要他補償自己在這三天裡的精神損失才行。

  「本來你誠懇的道歉,我應該既往不咎,原諒你的,可是,你這次真的傷我太深了。」

  冷落誇張地用哀怨的眼神看著靈亦軒,然後輕輕地摀住自己的胸口,做出心痛的樣子。

  「我的心到現在還在痛,被你遺棄,可憐的我,寂寂寞寞、冷冷清清、孤孤單單的待在這個偏僻、荒涼、危險的地方,沒米、沒糧、沒錢,天天只有水喝,還被動物欺負,要不是我福大命大,可能現在早和閻王下棋去了,根本就沒人會關心我的死活……」她越說越可憐,根本就是想激起他心中的愧疚感。

  靈亦軒抱起胸,站在一旁瞇起眼睛看著她精彩的表演,敏銳地捕捉到她眸底一閃而逝的狡黠。太熟悉這種眼神了,每當她想到什麼歪點子就會如此。

  「所以,這是你欠我的,想讓我原諒你,你就要接受懲罰,這樣才能讓我這顆受傷的心,得到些些的安慰。」她增強效果的微微一頓,給人一種語音哽咽的錯覺,「你給我聽好了,我給你的懲罰就是,你得答應我十~~十個要求。」

  他就知道,囉嗦了一大堆,歸根結底,這才是她的目的。

  「好。」無可奈何又淡淡的縱容。

  冷落嚥下歡呼,無聲的咧嘴,有一種陰謀得逞的感覺與得意。十個要求勒!賺了賺了!他真笨,這麼虧都答應。

  她大方地伸出一隻手放在他面前,「第一,給我銀子,我要銀子。」

  「好。」

  靈亦軒邊說邊從腰際掏出一袋碎銀遞到冷落的手裡。她喜滋滋地掂了掂銀子的重量,赤裸裸地表達著對金錢的慾望,偏偏眼神乾淨得像是經過多層過濾的水,隨後眉開眼笑,滿意地將手縮了回去。有了錢就有了保證,還是銀子最可愛、最可靠。

  「第二,你要保證不能再像這次一樣無聲無息的失蹤了。」這次事件讓她領悟到一個事實:她不能沒有他——煮飯公,不然她會死——餓死。

  「好。」他再也不會了。

  「第三,不可以再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話,雖然這樣很酷,可是聽你說話的人卻很苦,要正常的說話。」

  「好」他盡量。

  冷落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好幾轉,嘴角突然賊兮兮的勾了起來,報仇,報仇!

  「第四,下頓要吃烤全豬,那只野豬的皮一定要是黑的,獠牙一定要是白的,還有,一定要有一雙哀怨的小眼睛。」看它還敢不敢獵她!

  「好。」

  「第五,每隔三天吃一次魚宴,清蒸鯰魚、鯰魚燉豆腐、紅燒鯉魚、干煸鯉魚……隨便你怎麼弄,直到屋後小湖泊裡再也沒有一隻魚為止。」看它們還敢不敢戲耍她!

  「好。」

  「第六,我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我比你大,長者為尊,所以你的東西都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你要聽我的話,無論對錯都要無條件地去服從。」

  「好。」淡然的語氣之中似有無奈之意,卻懷若一份不易察覺的縱容。

  「第七,如果我生氣發脾氣,你要受著,不能逃跑,要陪我,要保護我,有好吃的要給我吃,有好穿的也都給我穿。」

  「好。」

  「我的要求都很苛刻耶,你幹嘛應得這麼乾脆?」沒有遲疑,沒有猶豫,害她一點成就感也沒有……

  他沒料到她有此一問,微微漲紅了臉,目光也有一些閃躲。

  一張稚俊冷秀的臉有了這種表情……真是好看啊!

  冷落兩眼睜得老大,目不轉睛地直盯著他瞧,深怕錯過任何一個小細節,他被瞧得有些不自在地挪動了一下身子。她喜歡上他害羞的表情了,她決定以後要常常逗他,那樣就可以看見他更多有趣的表情了!說起來,從認識他到現在還從來沒見他笑過……

  「喂,其實有個問題我早就想問你了,你呢,有10歲的孩童樣貌,20歲的輕狂冷傲,30歲的成熟穩重,40歲的寡言少語,50歲的孤僻無趣,你究竟是幾歲呀?」語氣聽上去一本正經,不過卻有著淡淡的調侃之意。

  他聽後,平靜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微妙的變化,僅那麼一瞬,比眨眼還快,然後輕描淡寫的回了一句:「30。」

  「嘎?」

  冷落一聽著實愣了半晌,待她回過神來,猛地一拍桌子,哈哈大笑:「你!30歲!?別笑掉我大牙了!你30,我還40呢!」

  咦?不對!上輩子的21年加這輩子的……19年半,她好像真的已經40了耶!她竟然已經是歐巴桑了……這個死小孩!該殺千刀的小鬼頭,膽敢讓她想起她逝去的年華,女兒家最大的忌諱,她一定要好好的整整他!

  冷落斂起心思,抿嘴淺笑靠近他,俯低身子,彎著手肘搭在他的肩上。靈亦軒冷不防倒抽一口氣,慌忙得幾乎忘了呼吸,他敏感的想要避開,可身體卻在反應以前無端僵住了,如中定身法一般。

  這種程度的觸碰,都能讓他有如此大的反應,青澀而無助的反應,一眼就能看穿他從未和他人有過身體接觸,估計手指頭都沒被人碰過,還敢說自己30歲,像嗎?分明還是個小童崽,妄想在她面前扮老成。

  冷落一時玩心大起,用她柔軟的香唇貼近他的耳際,額前的發稍有意無意地劃過他白嫩的臉頰,吐氣如蘭地呢喃:「小軒啊,我看起來像個40歲的老女人嗎?」這個問題她可是很在意,不,應該是十分在意。

  「不像……」有些發顫的尾音,輕輕顫動的長睫毛,隱隱洩露了他的緊張。

  一隻纖細的柔荑輕撫上他的臉頰,好奇地在上面來回摩娑。

  他白皙的肌膚果如她想像中的粉嫩,好想捏哦!

  她似乎是在故意逗趣他,頰上不時傳來一陣酥麻的感覺,令他的臉脹得窘紅。

  「知道什麼叫真正的親吻啊?」輕柔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

  「我……我……」他的心差點從嗓子眼跳了出來,赧紅的色澤持續的高漲不退。

  冷落唇邊的笑意因某人不斷顫抖的雙肩而加大加深,「姐姐教你……」

  她朝他咧開一個好大的笑容,輕輕抬起他的下巴,溫柔的看著他的眼睛,慢慢靠近他的臉。他呆了,他呆了……

  接著,她雙手用力一捏,像揉麵團似的使勁捏揉。一邊拚命加速,一邊還戲謔地大叫:「好嫩哦!好滑哦!好~~爽~~啊~~!!」

  辣手催花一番後,「對了,剩下的三個要求,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吧。」

  冷落帶著一臉滿足的神情,悠然地吹著口哨,哼著小調,屁顛屁顛地撤離。

  慘遭蹂躪的幼齒弟弟,完全陷入了自我的世界之中,雙頰上浮現出深淺不一的紅腫痕跡。

  早上晨曦染窗
  「……早安。」

  冷落打著哈欠、揉著睡眼,撩開翠竹做的門簾走出內室,正好瞧見靈亦軒端著一盤芝麻餅從廚房走出來,儼然一副家庭主婦可愛的模樣,某個臆想中的畫面浮現了出來,她抿嘴一笑,呵呵,心動不如行動。

  靈亦軒把盤子放在屋裡唯一的一張桌子上,正欲轉身之際,冷落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其不意地在他臉頰間落下了一吻。

  「你……」靈亦軒失措地按住被吻的臉頰,努力穩住氣息。

  冷落微偏著頭,咧大嘴邊的笑靨,向他飛了個媚眼,豎起一根食指,「今天的第一吻,獻給可愛的小軒,人家香噴噴的早安吻喔~!」語意深長的尾音繚繞。

  咻!

  眼前人,沒了……

  冷落呆呆的愣了一下,超人?

  隨即她不以為然地拉過一張凳子坐下,以優雅的動作慢慢抿了一口豆漿,慢條斯理地開始享用這三日未見的早餐。

  大約十分鐘後,她取出一方手帕,用完美的姿勢擦乾淨了嘴角,然後疊好了放回袖口……

  咻!

  桌對面,坐了個人……

  「不錯,不錯,創下了一項最短逃亡紀錄,不過呀,還真是時候,最後吃完的那個可是要洗碗的哦。嘿嘿,所以……給我洗碗!」

  #####

  午後陽光明媚

  「小軒啊,上次那個淫賊事件,雖說是誤會一場,可我心裡還是忐忑不安,若是你不在,又冒出個淫賊,那我……那我如何是好?」

  冷落以雙手捂面,在它的遮掩下竟露出了一抹賊笑,然後抬起頭,可憐巴巴的望著靈亦軒,拉住他的衣袖,用祈求的口吻說:「我好怕,你不要離開我的視線範圍,好不好?」

  靈亦軒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直直瞅住她,隱隱覺得不對勁,怪怪的,眼裡、心裡都是狐疑。他正想拒絕,搖頭的動作卻被她小兔般弱弱可欺的樣子,和那演繹地天衣無縫的無助神情給制止了。他發現自己竟然不忍心看見她失望的模樣。

  「好。」

  一個「好」字,讓冷落的面部表情在一瞬間變的燦若春花,笑得頗為得意洋洋,小人得志之情,盡顯無遺。楚楚可人的小兔子好像從來不曾出現過,只是幻覺。

  怔楞之中,靈亦軒已被冷落拉到了小湖邊。

  「好,那我要洗澡了,視線範圍內,你在這看著我吧。」

  「什麼?」靈亦軒以為自己聽錯,眼睛裡滿是不可思議,直勾勾的盯住她。

  冷落聽若未聞似的望著湖面輕顰黛眉,擺出一副苦惱的樣子,眨著賊亮的黑眸作無辜狀,「還是不好,隔得太遠了,萬一湖裡的魚為了魚宴的事統一陣線謀殺我,那怎麼辦?」

  話語一頓,她回頭凝注著他,極帶誘惑力的朱唇微微撅起,雙眼放出濃濃不安好心的視線,「要不……我們一起去洗,也好有個照應嘛。我給你搓搓背,然後你再給我搓搓背……」

  請注意,此刻靈亦軒的神情,面部僵硬,秀眉聳立,小嘴大張,毫無思緒,呆若木雞,任著冷落拖著拉著往湖裡邁進,眼睛眨也不眨的瞪著被她抓住的小手……

  咻咻!

  手中人,沒了……

  冷落小小的意外了一下,縮骨功?

  隨即她不甚在意地收回懸在半空的左手,聳聳肩,臀部左扭三圈,右扭三圈數次後,緩慢地以唯美之姿寬衣解帶,摩挲了近兩分鐘後褪去了身上的外衣,然後縱身一躍,盡情地在湖中游了個暢快淋漓。夏天還是游泳的好啊……

  咻咻!

  竹枝間,跌了個人……

  「你看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武林高手竟然也會從樹上掉下來,我沒洗澡是不是很失望啊?我沒裸泳是不是更失望啊?呵呵,小孩兒長大了,不當小鬼頭,改當偷窺狂了!」

  #####

  晚上月色撩人

  「小軒啊。」

  靈亦軒全身的神經驟然緊繃了起來,聞名色變,惶惶然如驚弓之鳥,草木皆兵。她又想幹嘛? 又想幹嘛?

  「來,過來這邊坐坐。」冷落側臥在床上,左手手肘撐著床板,手掌托著香腮,一臉慵懶地眨了眨那對靈活大眼,然後拍了拍床面,向他招手。

  那充滿了誘惑力的聲音與挑逗性的姿態,似乎是故意在引人犯罪,估計沒有經驗的小男生也會因無法抗拒而誤入歧途,明顯有陰謀。

  一道審視的目光向她射了過來,凝視半晌,在遲疑躊躇之色一閃而逝的當口,冷落用單眼鬼靈地對他眨了一下,放出近千瓦的電量迷惑他,他臉上泛起了幾抹可疑的紅潮。

  「你不用緊張,只是聊聊天而已。」順便逗逗人,逗他就是好玩!哈哈哈哈……

  見他還是不願過來,冷落小嘴輕輕一噘,使出殺手鑭,「不要忘了第六條要求,你要聽我的話,無條件地去服從。難道有人言而無信?」

  四目對視,靈亦軒最終屈服在強權的威嚇脅迫之下,走到床邊坐了下來。眨眼的功夫,如狼撲羊,一對邪惡的爪子搭在了他的頸項,緊緊地箍住了他的脖子。

  冷落似有預謀地從背後緊緊圈住他,臉頰伏著他的左肩,壞心眼地在他的耳畔輕輕吹了一口氣,帶著曖昧的笑說:「我們來一起睡覺吧!」

  咻咻咻!

  懷中人,沒了……

  冷落微微的顫了一下,金蟬脫殼?

  隨即她若無其事地跳下床,吧嗒吧嗒地走到門前,把大敞著的竹門關好,又慢悠悠地蕩回床榻,拉過薄被,蒙頭大睡。

  咻咻咻!

  地面上,躺了個人……

  「回來啦!原來是不喜歡床啊,那你早說嘛,我又不會阻止你睡地上。地比床舒服嗎?哈哈,下回我也來睡睡看吧。」

  #####

  這樂此不疲的遊戲,冷落玩得如魚得水,靈亦軒過得水深火熱。所謂玉不琢不成器,冷落逆向施教的理念,就是在不斷的刁難中將靈亦軒打磨成理想的形狀。

  僅十天的時間,靈亦軒便完全矯正了自己愛炫輕功的壞習慣。

  **********

  「這個鎮好熱鬧喔!有這麼多有趣的東西,嘻!好久沒有感受這種熱鬧的氛圍了!真是新鮮好玩。」冷落用興奮的語氣說著,好奇地東看西看。

  靈亦軒緊緊跟在她身旁,生怕一個不注意,將她弄丟了!

  這女人總是說是風就是雨的,城牆也抵擋不住。昨天還玩他玩得不亦樂乎,今天就說悶,硬要讓他帶她下山找樂子,一鬧,二騙,三要挾,莫可奈何之下,他只好領著她下山了,免得她偷跑了去。

  集市上賣瓷器的、耍雜技的、賣各種各樣水果、小吃的商販密密麻麻、熱鬧非凡。冷落一會兒買點零食吃,一會兒買一個繡花香囊,又因為賣桃的商販長得太「藝術」,在他的攤前盤桓了良久,借挑桃慢慢欣賞。

  「姑娘,你別再摸了!你摸了上面摸下面,毛都讓你摸掉了,這麼嫩的皮,被你摸的都流水了!你讓俺以後怎麼賣?這桃都是新鮮的,您不買就算了!」小販生氣地大聲嚷嚷,揮手趕人。

  「你……」

  冷落伸手拉住有些生氣的靈亦軒,朝他搖了搖頭,好氣又好笑地離開桃攤,卻又忍不住回頭連看了那小販好幾眼,語重心長地歎息了一聲:「他的長相突破了人類的想像。」

  逛完了市集,還沒玩過癮的冷落轉過巷口,打算找家別樣的館子美美吃上一頓,就在這時,她瞧見前方城門口突然聚集了很多人,吵吵嚷嚷的聲音從人群內傳出來。

  「我們過去看看吧!」說完,冷落便快步往那兒走去。靈亦軒苦笑一下,不說什麼,也就跟了上去。

  人潮洶湧,她怎麼擠也擠不進去,只好問旁邊的人,「他們到底在看什麼啊?」

  「噢,是皇上出的皇榜。」

  「是啊,是啊,長公主出嫁,可喜可賀啊……」

  「那可不是,聽說,長公主秀麗端雅,聰穎伶俐,皇上極為疼愛的……」

  「那個駙馬還真是有福哦……」

  「還說呢,有福的是少林寺……」

  「就是,就是……」

  一時之間,百姓陣陣轟動,手舞足蹈,議論不絕。

  不過就是皇帝嫁女兒,有什麼好稀奇的,沒意思!冷落拉了靈亦軒一下,「走吧,我肚子餓了,我們找個地方用膳。」

  這一轉身,冷落錯過了一個足以令她震掉大牙的消息,此消息迅速地傳遍了大江南北,識字的人們從張貼在各個城門口的皇榜上讀到以下內容: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定明系出少林,人品出眾,武藝高強,賜婚蔓芨公主,招為駙馬,擇日成婚。少林寺文武雙修,名動四方,實乃我朝之幸,特封少林為天下第一寺。」

  從此,少林寺被譽為天下第一名剎,朝廷進入了崇佛時代,佛教文化開始空前盛行。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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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1 06:57: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放不下的過去



  江湖中人,對於消息的傳播,總是特別的快,紅莊被滅不到三天,消息便傳遍了整個武林。
  雖然紅莊的勢力早已不比從前,可它仍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只因為,紅莊的莊主駱煒森武功之高,只怕武林中難有第二人能敵。

  沒想到,只一夜之間,紅莊盡毀,駱煒森更是死在「炙血掌」之下,而唯一的倖存者,竟是一個毫無武功的瘋癲女子。

  消失了數百年的炙血掌,再度重現江湖!

  這消息如憑空霹靂般震得中原武林一時之間不敢相信。當證實這個消息的準確性後,整個中原如揭開了蓋的開水般沸騰起來。

  炙血掌乃西域魔教的無上秘籍,是天下間最陰狠毒辣的邪功,除創教教主外,幾百年來沒人練成此功。

  因為要練成此功的前提條件,需要習練者毫無武功,又需要一名絕頂高手犧牲性命過繼給習練者畢生功力。再加上此邪功異常霸道,修習的人不是發瘋就是自殺而亡,所以這種武功雖是強猛絕倫,練成者可天下無敵,成為武林至尊,卻終究無人敢試。

  接著,不到一個月,揚州默家、黑風堡和嘯天堡相繼被滅,無一活口,而唯一可尋的線索是,黑風堡的堡主黑豹和嘯天堡的堡主袁嘯天都同樣死在「炙血掌」之下。

  是失蹤近八年之久的魔教教主施天君回來了?還是魔教有了新的繼任者?江湖上對此眾說紛紜,平添了幾許神秘,不過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一連串慘絕人寰的滅門慘案必是魔教妖人所為,他們用這種血腥殘酷地方式向整個武林宣告了他們入主中原、稱霸武林的決心和手段。

  魔教復興、群魔齊舞,大開殺戒,武林各派人心惶惶,無不嚴陣以待,唯恐成為魔教的下一個目標。

  江湖已變得不再平靜,瀰漫著一種肅殺的味道,一場武林浩劫再所難免,腥風血雨,白骨遍野……

  位於集市東南角的英雄樓是小鎮最負盛名的酒樓,樓有二層,還有些唱曲說書的藝人。

  時值正午,下層酒樓,人聲鼎沸,生意十分興隆,就是二層樓上,此刻也已有五六成座頭,寬大的樓梯上,三三兩兩,不停的有客人上去。

  酒樓的客人十之八九是攜刀帶劍的,個個身材彪悍,神采飛揚,一看便知是江湖中人。他們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把酒言歡,好不痛快。

  中有一人,臨窗而坐,白衣出塵,清冷俊美如千年冰山般的臉上一雙憂鬱的眼睛彷彿把溫暖的空氣降到了零下。他低頭獨飲著,似乎這大千世界與他沒有絲毫的關係,沒有人在意他,他也不在意任何人,只是一杯接一杯的飲酒。

  「你聽說了嗎?西域的魔教最近似乎又活動起來了。」臨桌傳來的議論之聲,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眾人都不禁抽了一口冷氣,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自從施天君失蹤以後,魔教在中原的勢力銳減,許多年都沒有在中原活動了,這次捲土重來,一個月血洗數個門派,連婦孺老幼都不放過,野心勃勃,不擇手段,簡直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為了稱霸武林無所不用其極,實在可恨!」其中一熊臉漢子憤慨道。

  「正所謂『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我們只要把魔教教主給殺了,魔教必如一盤散沙,不攻自亂,退出中原。」

  臨窗的一角,白衣人好似對周圍一切都恍若未聞,杯中酒一杯斟過一杯,可眼眸裡卻奇異地浮現出一抹冷冷淡淡、似笑非笑的難解神情。

  「說的到輕巧,誰又能做的到?我們連魔教教主是誰都不知道,更別說他還練成了『炙血掌』,只怕天下間無人是他的敵手。」

  「『炙血掌』當真如此厲害?」

  「據說,中了炙血掌,會如同火燎一樣,熱勁遍佈全身,然後以中掌的地方為中心,傷口開始不斷向四周灼燒擴展,不到半刻鐘就會氾濫至五臟六腑,最後心血流盡而亡。施掌者以血為媒,將他人的功力化為己用,大大增進自己的功力。」

  「啊!竟有人練成了如此歹毒的武功……」

  「真的話,那就太恐怖了……」

  「駱煒森、黑豹和袁嘯天三大絕頂高手,都已經被他給殺了……」

  「武林勢必再無寧日,又不知有多少人要因而枉送性命了……」

  「可當前各大門派,俱是明哲保身,實非武林之福……」

  眾人連連咂舌,驚歎不已,議論之聲不絕於耳。

  白衣人再倒一杯酒,一口飲盡,目光投向窗外,看著熙熙攘攘的大街出神。金黃的陽光此刻散落在他的身上,淨白的色彩被染上金亮,身影看起來……竟是如此寂寞,顯得深邃而有些憂鬱。

  「只怕沒人能挽救這場浩劫了!」不知是誰脫口而出的話,突然令所有人都靜了下來,人人都是近乎凝重的神情,酒樓裡頓時籠罩著一種莫名的壓抑氣氛。

  這時候,二樓上來了兩人,都在三十歲左右,一身武林中人的緊身打扮,全身黑衣,腰繫黑色大刀,相貌平凡無奇,可眉目間卻都隱透著一股煞氣。兩人上樓後,掃了樓上眾人一眼,最後目光停在了白衣人身上,齊步走到白衣人桌前。

  「主子。」

  白衣人將目光從窗外收回,仰頭再盡一杯苦酒後,眼皮微掀,冰冷的雙眸微瞇,毫無情感的嗓音緩緩開口:「事情辦得如何?」

  「一切都很順利。」其中一位黑衣人謙恭地回答道。

  白衣人不語,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雙眼沉寂如古井無波,冷冷的目光注視周圍虎視眈眈之人。偷窺的視線甫一接觸,便如被冰刺一般迅速移開。那冷冽目光彷彿能照到人的心底,更隱含一種異樣的詭異之態,令人莫名其妙全身發寒,不敢與之對視。

  白衣人兩片薄唇勾勒出一抹冷淡的微笑,深不可測的黑瞳裡蘊藏著嘲諷,讓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龐像是顆罕見的寶石般,散發出神秘而遙不可及的光彩。他隨即將銀子擱在桌上,輕輕一按,便起身離開,兩名黑衣人尾隨其身後。

  直到三人行遠了,酒樓中的眾人才吁了口氣,恢復自然的神色,七嘴八舌開始猜測起那人的來歷來。

  
  「阿彌陀佛,施主請留步。」隨著一聲佛號,一位灰袍白眉的老僧攔住了白衣人的去路。

  白衣人向後揮了揮手,示意擋在自己身前的手下退下。兩名黑衣人斂眉沉默,不發一語地退守回主子身後。白衣人隨後淡淡的說道:「不知大師叫住在下所為何事?」

  那老僧牢牢盯著白衣人,慈眉老眼散發出柔和的氣息,然後沉老著聲音道:「施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白衣人臉色微變,掃視了老僧一眼,黑黝的眼瞳有一抹極度詭異的光芒躍過,空氣在剎那間凝固。

  「何處是岸?如何回頭?回頭已不是岸,只有這萬丈深淵才是我的歸宿。」聲音仍舊那般冰冰冷冷,正如同他臉上的表情,毫無生氣。

  那老僧雙目落垂,合掌稽首又道:「善哉!善哉!紅塵孽障,紅塵孽緣,萬事皆成空。一生一世只不過是過眼浮雲,施主又何必太執著於眼前,太執著於今世,不如放下,一切尚可挽回!」

  白衣人渾身一顫,這些話觸到了他心底的痛處,自己連今生都無法把握,又有什麼資格去談來世?縱有來生,她已不是她,他亦不再是他。

  白衣人不自覺地握緊雙拳,「大師是打算渡化在下嗎?那你要失望了,我心已死,人還會活著嗎?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個死人而已。」

  「阿彌陀佛。」那老僧低聲吟誦佛號,手指撥弄著手上由紫砂木所製的佛珠,說道:「施主若再如此執念下去必遭天譴,天下蒼生勢必也會生靈塗炭,望施主能迷途知返……」

  「你不必再說!」白衣人揮手打斷他的話語,淡然說道:「天下蒼生與我何干?大師請了!」

  沒有她的世界,對他來說毫無意義!生也好,死也好,痛也好,悲也好,世間一切的人和事都和他無關了,一切都沒有價值,所以一切都不值得留戀。世事顛沛,已是木已成舟,他絕無回頭之路。

  老僧無奈,只得輕輕歎道:「冤孽啊~冤孽!塵緣難斷,老僧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還望施主日後好自為之,謹記老僧之言,心存善念,天必憐之;心存悔意,天必從之,萬事皆出因果,莫要執念太深!」

  老僧的話清晰的傳入耳中,望著老僧逝去的背影,白衣人漸漸鬆開了拳頭,若有所思,他早已被老天所拋棄,還有可能會得到它的施捨和憐憫嗎?

  白衣人閉上眼睛沉思良久,之後,他慢慢張開了雙眼,斂起痛苦而疲憊的神色,用沙啞的聲音低沉地說道:「走吧。」

  「英雄樓……」
  拐過一條橫街,冷落一眼就看見了英雄樓的大招牌,朱漆寫成的牌匾懸掛在高高的樓簷上,格外醒目。

  樓的門面裝潢的氣派非凡,黑瓦紅牆,飛簷雕樑,屋頂角沿上高高挑起一串串大紅燈籠,給人以古色古香古樸典雅之感。不愧是當地最好的酒樓,生意火爆,人群川流不息。

  「按酒樓的標準,這也算得上是四星級了吧。」

  冷落輕聲嘀咕,突地「啊「了一聲,像是想起了什麼,趕忙停腳,轉身,朝落在自己後面的靈亦軒一笑,眼珠兒滴溜溜的轉了幾圈,「你身上有銀子嗎?我的剛才都用光了。」腔調中明顯多了份諂媚。

  她好多年都沒有逛街購物了,所以一時樂昏了頭,東買西買的,可愛的銀子就這麼飛走了。她身後不是一直跟著一台自動取款機嗎,那她幹嘛自己付錢啊?蠢就一個字!害得荷包大幅度縮水,只怕再不節制就見底了,心疼啊!

  靈亦軒微仰頭,目光淡淡投向冷落以絲帕半遮掩的面容,她明媚如秋水般的眸瞳此刻閃爍著算計的賊光,活脫脫一個財奴。他完美精緻卻僵硬呆板的臉部輪廓彷彿柔和了起來,「我有。」

  「那太好了!我好餓哦,我們飽飽的去吃一頓吧!」冷落難以自制的喜形於色,幸福得眼睛快瞇成了一線,心底大呼萬歲。這小子年紀雖小,可是身家財產好像不少。他的不就是她的嗎?他承諾過的,呵呵,統統都是她的……

  她愉快的心情感染了靈亦軒的心,他嘴角不自覺地微微抿動,難得一見的鮮活表情,唇角冷酷的線條漸漸地放鬆了,勾勒出一個淡無痕跡的笑,像撥開眉層烏雲的障蔽,展露一線曙光。

  又開始變得奇怪了!最近總有種奇怪的感覺,他是不是變了?為什麼會這樣?他百思不得其解,但是這感覺真的是非常不錯,好似蜜糖一樣的甜美滋味。

  靈亦軒回過神,發現原本並肩而行的冷落突然不見了,一回頭,竟是落在了後面,奇異地一動不動,她彷彿石雕一般,瞪大了眼睛直望著遠方某處,像看到什麼妖怪似的。

  一抹白色的身影如閃電般從冷落的眼角一滑而過,她倏然停下腳步,那種熟悉的感覺一剎那便扣動了她的心弦,縱是過了千年也會如鐫刻般永世難忘的身影……

  伴隨著狂喜,冷落一頭衝進了擁擠的人群當中,瘋了一樣提裙狂奔,只為尋找一個本已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但卻是自己最思念的某個人的身影。

  「絕塵……絕塵……絕塵……」

  一條街道,幾聲呼喚,她的聲音淹沒於喧囂之中,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外。等到了剛才看到他的位置,卻早已沒有了他的蹤跡。她當下環視四周人群,企圖找出剛才那個身影,可是……沒有白色……沒有白色……到處都沒有……或許根本就沒有白色……

  冷落立在原地怔了很久,很久,直到周圍的人都零零散散的走開,直到有人輕喚著她,她才猛然醒悟過來,靈亦軒不知何時站到了她的身邊,一臉關切地望著自己。

  冷落一楞,眨了下眼睛,長長的睫毛上似乎凝了一層霧氣,她迅速垂下那像似失去靈魂還來不及掩飾的空洞眼眸,避開靈亦軒探索的眸光。

  冷落啊冷落,你在幹什麼?都四年了,還沒有放下嗎?你還想要困住自己多久?

  他已經死了!

  他已經死了!!

  他已經死了!!!

  ……

  她的心中驟然漾起了幾許悲傷,淡淡的悲傷,無色無味,恍若是在失落與悵然中不斷徘徊,漸漸加深……

  他終究還是她心頭的一抹刀痕,看似痊癒,稍碰一下,仍會鮮血淋漓,痛苦不堪。

  「落。」

  靈亦軒沒有詢問她失了理智拔腿狂奔的舉動究竟是為了什麼,也沒有打探她口中的「絕塵」是誰,只是輕輕地低喚了她一聲,引起她的注意。

  冷落登時愣在當場,因為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相處至今,他從未叫過自己的名字,就算要叫也只是被氣極時叫的「女人」二字,而今日的他,卻用著不同以往的柔魅青澀的嗓音,喚著她的名字。

  靈亦軒輕柔地拉過冷落的柔荑,放在自己的手心,明顯地感覺到她的手輕輕地顫抖了一下,但沒有拒絕。於是,他用自己的雙手密密地包裹住她的左手,靜靜凝望住她,稚皙的手掌透出堅定的力量。

  既然過去那麼痛苦,又何必再去回想?

  她極力隱藏悲痛卻欲蓋彌彰的模樣,讓他的心在瞬間抽動了一下,蕩起陣陣漣漪,那種心靈上被拉動的感覺,極其微妙,他從不曾有過,說不清楚又道不明白,只是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刺痛,拉動著他的心情。

  他一直都知道,她有一段悲傷的往事。剛救她回來的那段日子,她常常夜不能寐,等她好不容易睡著了,又會被噩夢驚醒,白天還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興致盎然地打趣自己。是在拿他撒氣嗎?他好多次都被她逼得棄屋而去,卻總是鬼使神差地又回到她的身邊,可能就是這份脆弱的堅強讓他始終無法放心的離去吧。

  「你還有我。」

  靈亦軒的聲音輕柔而緩慢地穿透了冷落的耳膜,一個字一個字落在她的心裡。

  冷落垂眸凝注他,那雙清澈的瞳仁中她看到了真誠,看到了柔情。似曾相識,淡淡的溫馨穿過她的心房,好溫暖,好踏實,似紅糖水的味道。

  「能遇到你真好。」這句話絕對不是隨口脫口而出的,她從來都不曾說過,其實這是一句她一直都想對他說的話。

  她很感激上天讓她遇見了他,沒有他的陪伴,這兩年來,她不會過得如此輕鬆愉快,或許……或許……根本就熬不過那段時間也說不定。

  遇見他,是她這輩子最大的福氣!當然!不包括上輩子和下輩子。

  冷落低落的心情不自覺得上揚,整個人開始輕快起來,她以難得的正經神態,伸出右手覆住他的手背,她的溫暖不只由她的手心傳入他的體內,還由她的眼神流入他眸中,時間在隱約中流逝,無聲地傳遞著她的感激。

  「咕嚕嚕……咕嚕嚕……」

  本來就餓,再加上又運動了一下,冷落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計,正好及時地打破了縈繞在彼此間的曖昧氣氛,在四周的人還沒開始指指點點的時候。

  一個小孩和一個大人公然在大街上真情相對、眉目傳情,這,這能看嗎?

  深愛的兩人,在茫茫人海,不經意間邂逅,又彼此擦肩錯過,那麼的無聲無息,該有多少惆悵未了。如果真如佛祖所說,前世500次的回眸,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那麼或許幸福,也只是路過的。

  冥冥之中彷彿注定了,有一種愛將會成為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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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命中的重逢



  「客官!兩位是吧?這邊請!」一長串親切熱情的招呼,店小二慇勤的將他們迎上了英雄樓的二樓雅座。

  好傢伙,所有位置都滿了,杯盞交錯,筷箸往來,菜油飄香。

  那兒還有空位!那麼好的位子竟沒人坐?

  冷落眼疾手快,不由分說地拉著靈亦軒往靠窗的那個空位走去,走近後一屁股坐了下來,不偏不斜,她正好坐在了白衣人落座的位子。

  「咦,桌上有錠銀子!」冷落驚訝地低叫。

  話方甫落,周圍諸人的目光紛紛集中到了他們身上,氣氛變得怪異至極。

  冷落如坐針氈,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強行打破這莫名其妙的氣氛,尷尬地問著小二:「這位子是不是不能坐啊?」

  店小二馬上堆出滿臉笑說道:「客官,您多心了,想吃什麼我馬上給您端上來!」

  「是嗎?那這銀子是怎麼回事?」冷落狐疑地伸手去拿桌上的銀子,可是任憑她使出多大的力氣,桌上的銀子卻是分毫不動,就像是被釘在桌上一般。

  「來英雄樓的客人多數都是些武林人士,舉止詭異也屬平常,這樣的事在英雄樓也是時有發生的,客官你不用介意。」小二機靈地打著圓場,客人們又開始各自忙活了起來。

  江湖中人為了炫耀自己的武功,無所不用其極,用內力將銀子陷進桌面這等小伎倆,早就見怪不怪了。只是這次確實太邪門了,任誰都拔不出來,連江湖上叫得上名號的幾名高手都嘗試過了,銀子還是紋絲不動,大家自然對這座位是避而遠之,沒人敢坐。那美公子究竟是何許人物?終究也還是無人知道。

  冷落打賞了小二,點了幾樣清爽精緻的小菜,盯著桌上的銀子片刻後,忽然神秘一笑,等小二走後,扭頭望向坐在自己右側的靈亦軒,指了指銀子,「小軒,你來試試!」

  靈亦軒用很無聊的眼神回應她,她隨即瞇起眼,擺出一副「吃定你」的姿態,半帶威脅地瞪視,傳遞著「你皮癢了嗎?敢不聽我的話!家法伺候!」的信息。

  他果然很識相,乖乖地照做,伸出右手握住銀子的上端一扯,沒有絲毫吃力的感覺,將銀子遞到了冷落的手裡。

  冷落看了一眼手中的銀子,然後又看了看桌子上的凹痕,興奮的雙瞳閃閃發光,像挖到寶似的雀躍不已。

  靈亦軒暗叫不妙,她不會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了吧?果然,她輕笑兩聲後,神秘兮兮地拉下他的手臂,賊頭賊腦地瞅著他,刻意壓低聲調說道,「你說,一會兒結帳的時候,我們把銀子釘在牆上,你看怎麼樣?」

  靈亦軒差點沒從凳子上跌下來,剛要朝她發作,一抬頭便看見她的臉近在咫尺,話全卡在了喉嚨裡。她大大的眼睛正凝望著自己,長長的睫毛如扇子般撲閃了一下,那充滿企盼的調皮眼神,滿是靈慧狡黠的笑意,看起來是如此的魅惑人心。靈亦軒的心彭彭快跳了幾下,慌亂地轉過頭去,勉強地從牙縫中迸出一個「好」字。

  「將銀子釘在桌上,只要把桌子拆了就行,如果釘在牆上怎麼拆呢?嘿嘿,我要讓他們看的到、摸的到、就是得不到,氣死他們。記著待會兒可要多用點勁兒哦!」

  靈亦軒的臉上出現了像似懊惱的表情,他怎麼好像又被她牽著鼻子走了?

  「鐺……鐺……鐺……」

  窗外的大街上有人敲起了鑼,冷落聽見外面鬧哄哄的,接著過了不久,樓下亦開始嘈雜了起來。

  又怎麼了?還讓不讓人吃飯啊?

  她斜瞥了一眼窗外騷動的人群,沒有興致知道發生了何事,繼續埋首於飯菜之中。她可是有好久、好久、久到她都忘了是多久沒吃過這麼高檔的東西了。雖然小軒弄的東西也很好吃,可是隔鍋香嘛,別人的總是好過自己的,就是這理。

  一陣騷動後伴隨著一聲疾呼,喧鬧聲傳上了樓——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杭州的程家被滅了!」江湖人甲興匆匆地奔上樓,還未見其人,就先聞其聲了。

  「什麼?什麼?」好奇的人圍了上去。

  「程家昨日一夜之間遭人屠盡,無一活口。」他喘著粗氣答道。

  「怎麼可能!?四大家的程家?」

  「事情千真萬確,殺手的手段極其殘忍,程家上下數百餘人,或中劇毒,或死於亂刀之下,老弱婦孺皆在其中,死狀慘烈,杭州那邊已經為這事兒鬧翻天了。」

  這下好了,全樓的人一片嘩然,場面異常混亂……

  「一定又是魔教!太可恨了!」

  「對!一定是!」

  「怎麼辦,又被滅了一個門派,魔教究竟要怎樣才肯罷手?」

  「一群殺人如麻的禽獸!」

  「再這樣下去,如何是好?」

  「一定要滅了魔教,不能讓它再如此猖狂下去!」

  「什麼時候會輪到我們啊?」

  大夥兒嘰嘰喳喳地紛紛說了一通,大多都對目前的被動局面感到焦躁與不安。對於這場血腥的屠殺是否會殃及自身、禍及家人也生出了些許的恐懼心理,整個場面亂糟糟的。

  「危言聳聽,毫無根據!」鄰座一名較年長的某門派弟子怒喝一聲,拍了拍桌子,滿桌的碟兒碗兒匡啷亂跳,「江湖傳言十之八九都言過其實,過於誇大,大家莫自亂了陣腳。」

  「不錯,我大師兄說的對,現在回想起來,紅莊是第一個被滅的門派,而駱煒森也死的太容易了一點吧,或許駱煒森的武功根本就沒有傳言中那麼厲害,我們不用這麼害怕那些妖道魔人,我們師傅定能將他們殺得片甲不留。」閱歷尚輕的幾名後輩弟子口不遮掩地大放厥詞。

  「你們不要胡說!」一名極度崇拜駱煒森的俠客跳出來,義憤填膺地截斷他們的話,像個捍衛自己偶像的忠實粉絲。

  「駱煒森徒手打天下,十五歲已是武林十大高手之一,你能說他不厲害嗎?要知道二十年前,當時還是魔教教主的施天君也曾經這樣試圖入侵中原,結果敗在尚未弱冠的駱煒森手中,偃旗息鼓地退回了西域。他的這份能耐與霸氣,天底下誰又能及?!」

  俠客喟然一歎,微頓了一下,接著往下道:「駱煒森他是為了女人才會意志消沉、委靡不振,以致被賊人有機可趁,不然魔教妖人又豈會是他的對手?大家又不是沒聽聞過那段驚世駭俗的父女戀,兩年前可是鬧得沸沸揚揚。一代梟雄為了個女人,放棄了唾手可得的一切,落得今天如此下場,先身敗名裂不說,最後還不得善終,可悲!可歎!還好那個女人死了,死了到也乾淨!女人長得漂亮有個屁用,還不是禍水一個。」

  話說到這裡,這名俠客已是頻頻扼腕歎息。再次談起這些往事,他至今還是無法釋懷,更為自己所仰慕的駱煒森鳴不平。

  雖然駱煒森性格恣意不羈,行事喜怒無常,嚴格說來也非正道人士,亦正亦邪,可他卻不失為一代雄奇之才。像他這樣傳奇般的人物會如此輕易地被人打敗嗎?由現場留下的痕跡來看,駱煒森根本是在毫無抵抗的情況下致命,就算對方練成了「炙血掌」,可一點點反擊的打鬥痕跡都沒有,不得不讓人頓生疑團。

  而江湖上對此也是眾說紛紜,近一個月的分析談論,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產生了一個聯想——或許駱煒森是自殺的,是假他人之手自殺的。

  世上最難闖過的,不是刀山火海,而是渺渺情關。種種的跡象都說明了一個事實,駱煒森根本就不想活了。

  「美人鄉,英雄塚啊……」眾人聽後,連連頷首歎息,感歎不已。

  「啪——」

  突然一聲脆響,大伙嚇了一跳,齊循聲望去,原來只是一個半遮容顏的姑娘不小心摔破了碗,便挨個兒收回了視線,繼續談論那樁江湖佚事,不再注意那個靠窗的角落。

  冷落面容慘變,失神地呆坐在凳,眼前不斷晃動的人群在她的眸子裡漸漸融合,模糊成了一片泛灰的空白。

  駱煒森——這熟悉而陌生的名字,彷彿銳利的鋼針一般,穿透了她的耳膜,深深地扎進她的大腦,令她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而「不得善終」四個字的出現,更如一陣青天霹靂,她的身體開始震顫不已,籟籟發抖,手也失了穩心,碗便順勢跌落,碎瓷亂飛,菜湯潑了一地,還在地上冒著熱氣兒。

  「他……他死了,他竟然死了……」冷落嘴裡自言自語地嘟囔著,眼中沒有焦距,在不可置信語氣中,恍若帶了一些顫抖,平添了一絲苦澀的回味。

  在這一剎那,靈亦軒彷彿明白了什麼,他站起身子,走到了冷落的身旁,手輕輕地撫上她的肩,種種複雜的情緒在他的心中瀰漫。

  夜涼如水,清風拂衣,冷落倚在小小的竹窗邊,眼睛盯著窗外有好幾個時辰了。天色早已從原來的白晝轉為了黑夜,彎彎的一鉤眉月斜掛在空,微弱的月光,照的滿地竹影參差。

  在她的身後始終站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從天光站到天暗,一句話也沒有說,像一個守護天使,靜靜地在她的身邊,默默的看著她。

  從小鎮歸來後,她就像丟了魂似的一動不動地保持著那種姿態,彷彿完全靜止在空氣裡。 那神情,那若有所思的神情,好像帶著幾分迷惘,幾分惆悵,幾分溫柔,幾分落寞……合起來竟是種說不出來的、淡淡的哀傷,幾乎不自覺的哀傷。

  他一向寧謐的心不自禁地起了波動,像是被人殘酷地揪緊,令他幾欲無法呼吸。

  他不知這種感覺為何如此的強烈,一種從未有過的焦灼,令他無法控制地顫抖了一下,心中隱隱產生了不安的感覺、不祥的預感,好像,好像她快要離開他了……

  這輩子我最恨的就是別人欺騙我……

  為什麼?為什麼要背叛我……你是我的東西,誰也不能碰……

  我究竟哪點不如他?我要讓你付出代價!

  從沒想過要傷害你,我比誰都愛你……比他愛得更久……更深……更多……

  今生今世也別想我會放開……你休想擺脫掉我!

  永遠愛你……只有我……只有我……

  沒有人比我更加的愛你,你為什麼不愛我……

  我愛你愛到發瘋……

  一瞬間,冷落的面容慘淡了,睫毛顫抖了,嘴唇咬出了深深的白印。她沒有縱容眼淚流下來,只是緊緊地閉上了眼,伸出右手摀住自己的面容,漸漸低下螓首。

  昨日之種種,就像一場模糊的電影,在她的腦海裡不斷放映著那游絲一般糾葛不清的記憶,一如茂盛的長青籐纏纏繞繞,無論埋入地下多少英尺,終也無法躲開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恨情仇,那場痛徹心扉的苦樂悲離……

  她無法再讓自己浮躁的心徹底平靜下來,無法再讓自己心止如水,也無法再固守住原本的淡然與閒逸……

  「落?」靈亦軒終於還是無法故作鎮定,擔憂地低喚了她一聲。

  冷落忙抹了抹臉,緩緩抬起頭,木然地望著靜穆的星月,望著遙遠的天際,沉默、很長時間的沉默,微醺的月光暈染了她美麗的臉龐。

  「我從沒有說過我的過去,難道你一點也不好奇嗎?」她低啞柔魅的聲音迴盪在屋中,打破了黑暗的沉寂。

  靈亦軒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一逕地瞅著她纖弱的背影,良久才啟口:「已經過去了。」

  「已經過去了……」冷落喃喃地重複著他的話語,揮不去心口的淒情。

  她原本也以為是這樣,以為時間可以沖淡一切,不錯,時間是可以沖淡悲傷,只是她仍會偶爾突然地心痛,痛得在很深很深的靈魂底下,或許不至於致命,但心仍舊難平。午夜夢迴的時候,輾轉反側,心裡的傷口,還在那裡,想起來,一拉扯,就輕輕的疼。

  冷落微歎了口氣,心口忽然沒來由地一陣抽痛,如果記憶能像這呼出的氣馬上消逝,然後融解在虛無的空氣裡,那該有多好啊……

  「你知道麼?」冷落強抑著聲音的發顫,強力平靜地說道:「他們口中的那個禍水就是我。」你會看不起我嗎?或者……棄我而去?

  「我知道。」

  「你知道!?」她的眉宇間儘是痛苦的神色,雙手用力的扣住窗稜,越扣越緊,越扣越緊,直至關節泛白,「你根本不知道!不知道那都意味著什麼?是骯髒,是醜陋,是罪惡!它根本就是依附在我身上的皮膚,一輩子都會跟著我,我永遠無法擺脫!」

  冷落輕輕低頭著,笑了一聲,滿臉苦澀之意。隨後她旋過身子,望著靈亦軒,僵硬的嘴角扯出一絲笑容,兩隻眼睛卻看起來茫然失神,有著他讀不懂的渾濁。

  「我怎麼總是忘記,你還只是一個10歲的小孩子,不可能會明白的。」

  靈亦軒霎時心緒萬千,他的嘴唇急促開闔,像是想要說些什麼,然而最終還是嚥了回去,眼中似乎閃過一縷淡淡的憂傷,也許……只是光影的閃動?

  「小軒,我要離開,去一個地方。」

  「我陪你。」

  「不行!你在這兒等我!」

  「我陪你。」

  冷落靜靜的,慢慢的踱步到他的身前,蹲下身子,伸出雙手覆在他的肩上,微仰著頭望進他低垂的眼眸,讓他看清楚自己眼中的認真與堅決勿庸置疑。「我只是想去確認一件事,不想把你也拉扯進去,讓我自己一個人去好嗎?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靈亦軒回望著她,緊緊握住身側的兩個小拳頭,堅定的重複那句不變的話語:「我陪你。」

  不,不行!她不想再害任何人了,尤其是他!和她在一起的人都沒有好下場,雲娘是,絕塵是,甚至連駱煒森都是!她是掃把星,怎能讓他再留在自己的身邊?她離開了,就沒打算再回來……

  一隻小手撫上她的臉頰,溫柔地拭去不斷落下的淚珠,指尖傳來陣陣舒心的冰涼。她恍然回神,看著他如精工雕琢般的有稜有角的俊俏面容,看著他帶著溫度的關切目光,心中沒來由地一軟,柔柔的感覺就似心都化了一般,心裡一陣溫暖。原來這個傢伙竟也有如此溫柔的表情,他那沉默的動人更超過用語言。

  「我陪你。」他那清脆膩稚的聲音悠悠傳到她的耳邊。

  冷落的雙手緩緩攏住他的小手,輕輕的把他摟在自己的懷裡,沙啞地低哺道:「好。」

  她輸了,輸給了他的這份堅持,她只希望自己不會給他帶來災難。

  她的淚漸漸染濕了他的背,他的衣,他的心。在靈亦軒體內,只有未成形的念頭不斷湧上來,他想成為這個人心中最特別的人物,不想讓抱著他的這雙手放開……

  ######

  一個月後

  「吱——」

  破爛不堪的大門被推開了,一股陰鬱之氣即刻奪門而出。四周受驚的野鴨子,嘎嘎叫著從深草裡竄上了天。

  很熟悉卻又面目全非的地方,如今早已人走樓空,殘磚斷瓦,宅院腐朽不堪,一片狼藉景象。當年的風采似乎依稀可見,然而濃濃的陰氣還是揮之不去,沒有屬於生命的味道,人都打了個寒噤。

  這般蕭條的光景,他怎麼可能容忍得了?或許他真的死了……

  「怎麼了?」靈亦軒微蹙眉,側頭擔憂地凝望著身旁面色蒼白的冷落。

  冷落一怔,朝他勉強地笑了下,「沒事兒,我很好。走吧。」

  她深吁了一口氣,提步走了進去,靈亦軒跟在身後。

  要進入後院,首先就要穿過一條長廊,那是通往各處的必經之路。

  冷落停在長廊邊上,輕觸了一下廊柱上的雕紋花案,殘痕斑斑,但是記憶中卻還是停留在幾年前,當她伸手觸摸它的那一刻時光……恍然而又模糊,過去的殘存記憶總也抹不掉地留在那裡,突然就泛了出來……走過迂迴的長廊,就是舒馨園……

  穿過層層或濃密或稀疏的綠蔭,他們來到了後院,院中灰蒿、葦草、野蕎麥已有半人高了,久無人修葺,房屋破敗、倒塌。

  冷落挨個將所有房間都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人,也沒有人住的痕跡。而駱煒森所住的寢室,房門斜斜倒掛,桌椅凌亂傾斜,殘木碎瓷滿屋都是,就像遭了場浩劫,地上還有像是血跡的黑印,讓視者觸目驚心。

  死了,他果真死了……

  冷落站在房中央,微微一笑,霎時嬌靨如花,「他果真死了,我好開心!我好開心……」

  她唇邊那一抹微笑依舊綻放,唇瓣卻不自覺的開始抖動,而那雙美眸裡更是異樣的漾著無限哀戚。緊接著她開始哈哈大笑,好像真的很開心似的,可是片刻的笑聲過後,一滴滴晶瑩的淚珠卻如斷了線的珍珠紛紛從她的臉頰滾落在地。

  冷落止住笑聲,輕輕地撫過頰面,呆瞪著手中的水跡,眼底充滿了震驚與苦澀,「為什麼會這樣?我應該很開心才對啊!我很久很久沒有這樣笑了,自從聽到他的死訊後,我連做夢都在笑,我早就希望他死了。他死了我開心還來不及,為什麼會流眼淚,為什麼?我很開心啊,我很開心啊……」

  她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單手摀住隱隱作痛的胸口,倚靠在桌子邊上,另一隻手死撐著桌面,情與仇的糾葛,愛與恨的交織,同時在心口煎熬。她忘不了雲娘的慘死,忘不了絕塵的慘死,更忘不了自己曾受的屈辱,可是……她也忘不了兒時的一切,忘不了長達十多年的親情,忘不了襁褓時見到的那個最初的笑容……

  他是她視為父親的人啊,這叫她情何以堪?

  那哀愁的情懷,已成了她眉宇間終生揮不去的印記,即使他死了,也像痛苦一樣存在著!

  看著她獨自一個人靜靜地哀傷,靈亦軒的心也跟著疼痛起來,痛得無法表達,隨即他上前緊緊環抱住她的腰,無能為力的自己只能通過這種方式無聲地提供她力量。

  過了許久,她的顫抖果然慢慢平緩了下來,靈亦軒這才放開她,仰頭輕輕地對她說:「我們回家吧。」

  冷落嘴邊慢慢揚起了一抹彎度,那才是真正發自內心的笑意,她習慣性地摸了摸他的頭,柔聲道:「好,可在這之前,我還想去一個地方。」

  冷落領著靈亦軒沿著記憶中的路,來到了只屬於她的那片楓樹林,只屬於她的紅葉小築。

  她癡癡地站立在楓樹下,心中百轉千回著,耳邊驀然響起熟悉的笑聲,側耳傾聽,卻同楓樹葉一起被吹散在了風中。

  冷落閉上眼睛,沐浴在明媚的陽光下,迎著絮絮微風,衣袂飄飄,心中細數著她生命中最美麗的瞬間……

  「這裡美嗎?」她睜開眼,轉身望向默默站在自己身旁的靈亦軒,心情好像好轉了許多。

  「美。」

  「那是當然,我可是在這——」聲音突然嘎然而止。

  冷落那雙鳳眼遠眺著楓樹林的盡頭,先是一楞,繼而不相信地瞪大眼想再看個仔細,然後,她倏地倒抽一口氣,滿懷希望用盡全身力氣的大聲呼喊:「絕——塵——」

  遠方的白色背影,微微一顫,緩緩地轉過身來,那絕世俊美仿若女人的如昔面容終於重新展現在了冷落的眼前。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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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不變的他



  「絕——塵——」

  霎時間周圍嘈雜的蟬叫鳥鳴之聲好像全部關了靜音,駱絕塵震驚得無以復加,腦子裡只剩下了這一個聲響,不斷刺激著他的每一根神經,震顫著他的全身。

  他永遠不會忘記這個聲音,這個深深鏤刻在他心底的聲音。

  駱絕塵停住前行的腳步,緩慢的轉過身……猝然震動,眼裡心裡接觸到的,只有那抹佇立在楓樹林中嬌俏纖細的娉婷倩影,那個讓他魂牽夢繞的伊人!

  是她!真的是她!

  他的眸子驟然亮了起來,沉寂已久的冰冷血液彷彿瞬間燙熱了,開始在體內喧囂著。而雙腳好像不聽使喚,步伐一步快過一步,向著遠處的倩影奔去。

  冷落迎著眩目的陽光,怔怔地望著前方,由遠及近,一襲純白的衣裳隨著主人的動作左右飄蕩,冰絲般的黑色秀髮閃動著碎金色的光澤,耀眼極了,似乎,看到白色的羽毛在他身後飛舞……

  這是幻覺嗎?

  還是上天和她開的又一個玩笑?

  她像被人狠狠地推搡了一把,身體全沒了重心,所有的感覺都隨著那抹白影的快速靠近而顛倒了起來。甜、酸、苦、澀,都溶到一起,再也辯不出了味道,只知道麻了四肢,重了眼睫,塞了鼻子,摀住了口角。

  如果真是幻覺,此情此境,又為何會如此的真實?

  「呼——」她的耳邊響起一陣急促的衣訣破空聲,逆光之下,先前還有些模糊的五官顯得愈發清晰了,彷彿觸手可及……楓葉如蝶飄飛,曼妙地舞滿了天際。

  真是你麼?

  真是妳麼?

  相隔半米,兩個人卻像癡了一樣,面對面地互相凝視著,怯步不前,宛如天地混沌,古今成空,一切俱已消失,一切皆已不在,彼此看見的全是對方的眼睛——以及眼睛裡如火般熾熱的乞盼,想著的,也只是祈願時間就此停駐。

  駱絕塵原本早已死了的心掀起了陣陣狂風巨浪,眼睛裡裝滿的都是她,腦袋裡裝滿的都是她,心裡裝滿的都是她……激動、迷惑、複雜、不確定……百感交集,幾乎讓他窒息。

  曾經以為永遠都不會再見到她了,見不到她帶笑的容靨,聽不到她愛嬌的嗔喚,聞不到她溫暖的呼吸……這一切,好像是溺水之人,神志尚清的時刻,那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一一被他領教。他已無所謂喜怒哀樂,無所謂傷心痛苦,一個空虛的軀殼,游弋在這個寂寥清冷的世界,僅存的只有那烙印在生命裡的、不可磨滅的絕望。

  如今,她就站在了他眼前,他的心臟彷彿又開始跳動!這種猶如死而復生的感覺燒得他的心激烈地急速怦跳,血液直往頭上衝。

  「是你嗎?駱駱,是你嗎?駱駱,駱駱……」

  駱絕塵焦急地問著,喃喃低喚冷落的名字,渴望能聽見眼前的人兒答應一聲是,卻害怕聽到一聲不是,薄唇每一下聳動出的聲波都像撞擊在他喉嚨深處,讓他的身體隨著他一陣陣的顫抖。

  他巍巍顫顫地伸出一隻手,朝向眼前的人兒,只這一個動作卻慢得似過了千百年那麼長,亦似用盡了畢生所有力量……

  忽然間,一種刺心的頓悟充斥著他的身體,他的手在快要觸及她的時候,又膽怯地垂了下去。眼前這張似真似幻的姣美容顏也許只是遺留在這楓林中的往昔殘影片斷,是自己虛構出來安慰自己的幻覺,一碰,就會消失的……

  不!

  他不想它消失!

  如果真的只是幻覺,那就永遠都不要讓他醒來,就讓他這樣看著她,一直看著她,哪怕是假像,哪怕是虛幻,他還可以騙自己說她還活著,就在他的身邊……一輩子……永遠!

  「……等我……一定要……等我……」為什麼不等我回來?

  如山般的淒涼痛楚又從駱絕塵的心底裡翻了上來,他痛苦地低垂下頭,緊緊閉上眼,隱藏著自己的悲傷,不讓自己流淚,直至……一雙溫熱的纖手撫上了他冰冷的臉頰,輕輕地在上面撫摩勾勒著他的輪廓,似像在驗證著他的真實,手心傳來的暖意刺透了他的皮膚,慢慢滲進每個毛孔,緩緩傳入他的體內。

  一絲細微的波動,他感覺到身體一沉,胸腹上傳來一陣有力的心跳,附合著他胸腔裡的鼓聲,一股熟悉而淡雅的馨香味道迅速瀰漫在鼻息之間。他彷彿被定住了身子,血液瞬間凝固。這撲倒在自己懷中的柔軟嬌軀,熟悉的觸感,微香的氣息,溫暖的體溫都如此真切,如此真實,難道……

  駱絕塵的睫毛微抖了兩下,如慢鏡頭一般,眸子慢慢地睜開,毫無預兆地,直接對上了一雙清澈似水的眼眸,距離近得甚至能聽到對方的呼吸……眨眼間,她兩彎長長的睫毛開始如蝶翼般翕動起來,夜星般的眼睛裡漸漸聚集起一些透明的水……越聚越多……越聚越多……無聲無息……滑落出去……

  他就像被施了魔咒,眼睛再也無法離開了,近在咫尺的只有她那溫柔、甜蜜而淒苦的眼神……

  「我不是在做夢?告訴我,這是真的,告訴我這不是在做夢……你真的,沒死,你……」 冷落激動的一陣暈眩,纖纖十指緊緊扣住他的腰際,把頭窩在他胸前,淚流不止,痛哭失聲,直至抽咽如絲。

  她那心底最不可能實現的希望竟然成真了……活生生的他,實實在在的軀體,有溫度!有呼吸!有氣息!她不是在做夢!不是!

  「真的是你?駱駱!太好了!太好了!」駱絕塵心中的激動和狂喜再也難以抑制,他緊緊地回抱住她,將頭埋入她的頸中,吸取著她的味道,感受著她的存在,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體內一樣,讓彼此的心跳熨合在一起,他真的不想再失去她了……

  咚咚、咚咚……

  冷落緊緊地貼在駱絕塵的胸口,聆聽著他強烈的心跳,感受著他溫暖的體溫,鼻端盈滿他的味道,他的人、他的熱、他的氣息,像一張無形的網,死死地包裹著她,窒息般的甜蜜充滿了她的身體,不自覺地,她靠在他胸膛的淚顏浮現出一絲醇美的笑容。

  真好,他還活著。

  楓葉飄飛,陽光下,深情相擁的身影,忘卻了一切,直至永遠。楓林間一條孤寂的小小身影獨自形成了陰暗的一角。

  一陣微風輕拂,秋陽趁勢滲過繁密的楓樹枝,撒下滿地金色的碎影,斑斑點點,炫染耀目。那風中一片片飄零的紅葉,時而柔和,時而輕躍,翩躚飛舞,在四周傳播著溫馨而醇蜜的氣息。

  靈亦軒立於不起眼的角落,彷彿遺落於這綿綿的旖旎美景之外,黯然地凝望著那兩抹相擁的身影。他的心中有—種失落的感覺,就像剛剛得到的東西突然又失去了一般,伴隨著輕微的疼痛,牽扯著他憂鬱的心情。他五味雜陳的等待著……然而,一刻鐘過去了……他們仍舊緊緊擁抱著彼此。

  其實他很想上去拉開他倆,像上次那樣擋在她的身前,就算那個男人是她口中的「絕塵」,他也不會讓任何人靠近她!

  她是他的!他一個人的!

  難道這就是所謂……愛?

  以前,他從未深思過這個問題,只知道對著她,自己的心會變得愈來愈焦躁,愈來愈不安,愈來愈放不下她。她是這麼嬌弱,這麼纖柔,他真怕有一天他們分開了,沒有人能好好照顧她。

  不,他不該為她擔憂的,她並沒有他想像中嬌弱,更何況,總有一天會有個男人代替他照顧她……

  不!他不准其他男人擁有她!光是這麼假想一下,某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就會在他心底翻滾起來,好難受也好妒忌,他得到了一個答案。

  可是一切都太遲了,她深念著的「絕塵」出現了……

  靈亦軒攤開自己的雙手,低頭看著。小小的,小小的……一個小孩子的身體!一瞬間,他的面上流露出悲苦之色,心中像是被割去了什麼似的難受,這樣的自己有什麼資格去爭?有什麼資格擁有?

  靈亦軒像只受了傷也只會在暗中默默舔拭傷口的小獸,讓人忍不住的母愛氾濫,很想安慰這個可憐的貴氣美少年。

  ######

  過了良久,駱絕塵幽幽的抬起臉龐,癡癡的伸出雙手,撫著冷落的臉。她仍一如他記憶中那樣美……不,甚至更美。她本就窈窕的身段,四年後更顯露出誘人的魅惑感,而她那精緻絕倫的臉龐,更增添了一抹勾魂的嫵媚。

  「駱駱,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我以為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你了……」他的眼淚不爭氣地冒出眼眶,劃過他的臉,流到他的嘴裡,鹹鹹的,卻是甜的,他又找回了活著的感覺。

  當他僅存的一點理智也被她的死亡所磨滅的那一刻,他便沒有了感情,沒有了靈魂,他恨!恨這個世界,恨這世界上的所有人,也恨自己!

  沒用的自己,無能的自己,還活著的自己——不能解脫的死去、只能行屍走肉活著的自己!

  這個世界太不公平了,所有的苦、所有的痛他都願意承受,可為什麼死的不是他自己,卻是他最愛的人?

  不斷的自我譴責撕裂了他早已殘缺的心,他瘋狂地向這個他所憎惡的世界傾洩著內心囤積已久的悲憤和怨恨,只有這樣,他大腦的意識才能模糊,大腦模糊了,他才能忘記痛苦的一切。

  如今,他慶幸了,慶幸自己還活著,慶幸自己從那煉獄般的痛楚中熬了過來,才能再次見到,最重要的,深愛著的,人……

  一層淚霧同一時間蒙上了冷落的眼睛,她要好好看清這個男人,她終於等回了的男人,他仍是當年的模樣,卻早已沒有當年雌雄難辯的稚氣美貌,無一點瑕疵的面容,雖然俊美依舊,但是憔悴消瘦,眼神中更是帶著一片如影隨形的灰色,眉宇間已沒有當年那般明朗柔和,而是沉澱了幾分憂鬱,幾分滄桑。

  「你瘦了許多。」她的心中一陣心酸,不由自主的伸出手,緩緩的劃過那蒼白消瘦的輪廓,憂鬱的眼睛,暗青的眼圈,微微扎手的鬍渣……

  他拉下她的手,輕輕握在掌心。他的手好大,好溫暖,足可以包下她的手了。人都說男人的手比女人的手大,是女人的福氣,他可以好好的呵護他所愛的女人。

  冷落微仰螓首,凝視著駱絕塵,他熾熱的眼睛裡沒有別的,只有濃濃的情意。他隨後用他雪白的衣袍擦去了她眼角的淚水,把她揉在懷裡,在她耳邊溫柔的呢喃著:「從今天開始不管你去哪兒我都要跟著你,永遠不會再讓你離開我了,答應我!」

  她在他懷中點頭,淚水浸濕他的衣衫。甜蜜溫馨的感覺仿若又回到了從前,生命中最快樂最美麗的那一刻,仍然柔情似水,依舊含情脈脈,一如往昔。她終於如此真實的感覺到了幸福的光芒,曾經以為永遠都無法觸及的幸福。

  「真的!?你答應了!」駱絕塵欣喜的如同一個得到了夢寐已久的禮物的孩子,興奮得大叫,親了她的臉頰,抱著她轉來轉去。她在滿天紅葉中輕輕旋轉,她在他的懷中悄悄飛舞。她的發柔柔地貼著他的臉,他很輕很輕的說了聲:「我愛你。」

  冷落盈然而笑,目光再也無法移轉。多少深情不悔,皆已在這一笑之中。

  「駱駱,我的駱駱……」駱絕塵深深地念著她的名字,輕輕地放下她,細細地吻去她臉上殘留著的淚水,然後是她的唇。他的吻很溫柔,很纏綿,一如他溫潤的嘴唇,溫暖中帶一絲澀淡,那是淚水的味道。是她的淚,還是他的淚?已經不重要了,她只知道,他唇邊的那朵最真最純的粲然會給她整個世界!

  遠處的靈亦軒猝然地閃了一下黑幽幽的眸子,然而,他覺得自己是在顫抖,悲傷感覺正在迅速的佔領他的大腦神經,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揪住一樣很痛很痛,痛得無法修飾。他遽然別過頭去,雙拳不由自主地緊握著,怎麼也不願意再去看那擁吻著的男女。

  良久,唇分,冷落喘呼呼地吸著新鮮的空氣,面若胭脂,星眸朦朧,嘴角不經意間掛上了能夠顛倒眾生的微笑。

  他們相互凝望著,十指緊緊相扣,誰都沒有說話,偶有落葉輕輕劃過耳邊的聲音,沙沙的,沉默之中縈繞著浪漫的旋律,幾許癡迷、幾許醉意。這種沉默大約持續了兩三分鐘,然後,他們不約而同地笑出聲來。

  「告訴我,這幾年你是怎麼過得?為什麼我怎麼也找不到你?」一提到這個問題,他的聲調變得急促,幾乎是迫不及待而且激動。

  於是她娓娓將過去四年間發生的一切講給他聽。從墜崖開始講起,然後是奇跡般的被救,深谷隱居的生活……她技巧地隱去了最初兩年的生活,記憶中那痛苦的部分。

  在她敘述的時候,駱絕塵臉上的表情是痛苦而專注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她分毫。她的這種平靜讓人看了很難過,因為他知道,她平靜的表面下有太多太多的堅忍。

  一切都是他的錯,當年的他,太稚弱,稚弱到連保護心愛的人的能力都沒有。即使他豁出一切,包括性命,也沒能守護住她。時至今日,一想起來他的心還在滴血。那麼,這次,自己有了能力,就決不會再犯過去的錯誤……

  一霎那,駱絕塵驟然感到一陣冷颼颼的涼意,從他背脊上升起。他本能地凝功戒備,快速轉過身,視線掃向遠處,一怔,露出了高深莫測的一笑,不動聲色地散去所聚的功力,「駱駱,你口中提到的小軒是不是那個一直瞪著我看的小男孩啊?」

  冷落順著他的眼光望過去,遠處的楓樹下映出一個少年的身影。

  「哎呀!」冷落一聲驚呼,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怎麼把他給忘了!

  她快步走向靈亦軒,半蹲在他的身前,雙手合十,連聲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太高興了,才會把你擱在了一邊,原諒我這個『老人家』記憶不好啦!」她眼神無辜地瞅著他,誠意十足地道歉,那模樣趣怪極了。

  遺忘他的罪名可不小,不知道他又會失蹤幾天,趕緊道歉才是。可等了老半天,他還是那個死樣,生氣?不生氣?還是氣瘋了?從他矜淡漠然的稚臉上,她著實看不出他心裡在想些什麼,更無法揣度出他的情緒。

  「好啦,好啦,不要氣了,來我給你介紹個人。」冷落自然地拉起他的手,這樣的一個小動作卻讓靈亦軒一僵,渾身宛如遭一道閃電劃過似的,任由她拉扯著走近駱絕塵。

  「絕塵,這就是我剛才提到的那個救命恩人,靈亦軒。」冷落扭頭望向靈亦軒,指了指駱絕塵,「小軒,這位是駱絕塵。」

  「你好。」駱絕塵主動打招呼,上下打量著他,心中若有所思,然後禮貌地朝他點頭微笑致意。面前的人表情立刻冷了下來,當他不存在一樣,冷傲地目視著前方,不言不動。

  冷落略感意外,上前按下他的小腦袋,一臉歉意地朝駱絕塵一笑,「別介意,這小鬼就是不喜歡說話。」

  駱絕塵不以為意,只是一瞬不瞬的凝視著那毫無反抗之意的少年,臉頰上掠過一絲林野清風般淡淡的笑容,尤似真誠地說道:「謝謝你救了她,也等於救了我。」

  忽然,空中似乎風起了一下,莫非……是她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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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心有千千結



  沿著先前的路徑,耳聞流水潺潺聲響,穿過陰影斑斑的林蔭小道,入眼便是紅葉小築。

  冷落步伐不自覺地比平常急促,拋下身後擔憂與愛憐的目光,如識途老馬般往小築內疾行。少頃,冷落停佇於一間漆紅色的廂房前,輕輕地推開門,然後……她的眼眶熱了。

  這個承載了過去的地方並沒有絲毫的改變,即使跨別了四年,屋內纖塵不染的擺設與一成不變的佈局卻明明白白的訴說著駱絕塵的良苦用心與那近乎絕望的期盼。

  一股無法言喻的揪痛瞬間罩住了她的整片胸口,再往裡走,靜謐和陰涼的感覺油然而生,一陣陣異香襲人而至,馥郁清幽,似麝非麝,若蘭非蘭,好熟悉……

  冷落循香尋去,步入內室,即見桌上放著一個別緻的白玉香爐,爐內清煙繚繞,一絲絲,一縷縷,像女人柔軟的腰肢,裊裊娜娜地輕輕上升,氤氳著飄散開去。她深深的吸了一口,身子一顫,心底湧出一抹似水的柔情,潮潮的,軟軟的,泛著淡淡的疼與酸。原來,這……是她的味道,和她身上一樣的味道……

  一道耀眼的光線閃過她眼角,冷落眨了眨眼,抬頭望向窗台,視線最終落在窗台邊古樸而陳舊的梳妝台上。上面斜擺著一面青銅鏡,柔媚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照射在鏡子上,反射出淡雅的紫金色光芒,渲染了房間的一角。

  冷落腳步姍姍地來到梳妝台前,輕輕地撫摸著檯面兒,很乾淨,沒有塵灰。她輕柔的動作彷彿摸的不是梳妝台,而是一個人,一個至親的人,一個讓她無比思念的人。

  駱絕塵和靈亦軒沒有打擾冷落的回憶,只是站在她的身後,靜靜地望著她的背影,在等著她慢慢地轉過身來,看著自己,笑……

  如果沒有旁邊這個傢伙在就更完美了!

  這樣一想,駱絕塵和靈亦軒彼此頗具敵意的互望了一眼,幾乎是同時,兩人都不屑地將眼一睨,別過頭去。

  總的說來靈亦軒要吃虧一點,畢竟二人的身高相差了一大截,可此刻他身上的氣勢卻一點也輸駱絕塵,冰得甚至可以凍死人。而當他的眼神再次轉向冷落的時候,眼中的冰冷竟霎時融化了許多。一旁的駱絕塵看在眼裡,幽黑的眼眸瞬地閃過一抹異光。

  此時的冷落撫摸著鏡背的花紋,慢慢把鏡面翻向自己,光潔如銀的鏡面上,有點點淡綠色夾雜鐵銹的暗紅,間或還有幾絲黑色的垢銹,很薄很精緻,沒有銹跡的地方光可照人。

  她來回撫摸著鏡壁的表面,隱約中彷彿照見了從前的某段歲月,恍惚而斑駁,帶著幾分感傷,幾分留戀,殘留著幾分回憶,幾分或美或傷的回憶。

  冷落用力地眨了幾下眼睛,甚至還仰高了頭,不讓淚水流出來。忍了幾秒,她吸吸鼻子,淚水還是不聽話地滑下了粉嫩的臉頰,滴在鏡面上,像透明的水霧,慢慢的泛了開來,以往的一切都積聚在了這一剎那。

  為何每件東西總叫人感傷?

  為何每次轉身看見的都是昨天?

  明明知道那些傷痛都已經屬於了過去,永遠也不會再提起,可是同時卻從來也不曾忘記。掙扎,折磨,疼痛,深深的愛,離別的苦……

  她已不是當日那個孤立無助的刺蝟了,但是屋裡她曾留下的所有印記,卻依然如故,只是深深的痛已經變為了淡淡的傷。

  冷落轉過身,望向駱絕塵,在光與影的交錯下,一種錯覺——殘留在屋子裡記憶中的他,白衣勝雪,人面桃花,笑意盈盈,漸漸融成了模糊的實體,煙塵盡散,少年時的情境恍若隔世,變得遙不可及……

  莫名的,一股奇怪的不安情愫浮上她的心頭。

  不會的!他仍是她記憶中的少年,他望著自己的那雙深邃幽暗的眸子裡,始終盈滿了他特有的溫柔,她相信!他還是那個深愛著自己的絕塵,不會有絲毫的改變!

  可是,如果她沒有回紅莊,沒有到楓樹林,就不會再見到他。更有甚者,如果她沒有去那個小鎮,沒有聽聞駱煒森的死訊,他們會不會就此錯過一生?

  駱絕塵默默地回視著她,似乎瞧出了她的不安,緩步上前,緊緊握住她死扣著梳妝台桌沿的小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彷彿將今生最珍貴的寶貝重拾回掌心,神情無比溫柔繾綣,那直視人心的目光,銳利地看進她的內心深處,有一股教人無法抗拒的魅力,同時也毫不保留地表露著自己的感情。

  「還記得臨別的那一刻,我說過的話嗎?」

  「我當然記得,你讓我等你。」

  駱絕塵一手愛憐地撫摸著她的髮際,一手輕輕攬著她的肩膀靠近自己堅實的胸膛,並且低下頭以下顎輕觸著她的額頭,「我發過誓一定會回來,可是,當我回來的時候,卻已不見了你。他們說你死了,我不信,一千個不信,一萬個不信,從崖上找到崖下,從紅莊找到整個武林,找遍了我所能想到的所有地方,卻還是沒有半點你的蹤跡。我相信了,相信你真的死了,你知道嗎?那一刻我的心都碎了,恨不得跳下山崖隨你而去……」那流盡半生淚的夜,那令人心碎的痛,那蝕人心肺的絕望,他已無力再承受第二次。

  「之後,我便住在了這裡,將屋裡的一切擺設的和以前一模一樣,燃起有你味道的熏香,看著你留下的物品,然後騙我自己,你就在這裡。」

  冷落淚落紛飛,再也忍不住地「哇」的放聲哭了起來,沒有形象地嚎啕大哭。深藏的委屈、無言的哀怨、蘊積的眼淚,在此刻全都一湧而出,拳頭不停地捶打著他的胸膛,哭喊地叫著,「那你為什麼不早點回來,在我還沒有墜崖之前,在我還在等你的時候?」她是抱著必死的心啊,要不是小軒,她現在只是個死人!

  駱絕塵心中大慟,看著滿臉淚痕的冷落,那種刀割般的痛苦凌遲著他的心,眼眶也禁不住微微紅了起來,任憑她如何的發洩,始終抱著她的腰不放鬆。片刻捶打後,她又緊緊地將他摟住,彷彿害怕失去一樣,讓他一陣心疼。

  這四年裡,他無時無刻不聽見她呼喚自己的名字,無時無刻不聽見她召喚自己回去。他想要回去!一定要回去!回去救她!

  為了這個奢侈的願望,他忍受了常人難以想像的非人的痛苦與折磨,受盡了人間最殘無人道的侮辱與凌虐。在那地獄般的環境之中,他連靈魂都作為了交換的代價,交給了那喪心癲狂的魔鬼,雖生猶死,甚至生不如死。他有時把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才能知道自己的心還是跳動的,不是軀殼,不是屍體。

  如此苟延殘喘的意義只有一個,如果不是為了她,他要拿什麼理由,來說服自己撐到最後。他不想讓她知道真相,不想……不想讓她害怕……不想讓她討厭……

  痛楚加內疚,他無言地緊抱著她,將下頷輕放在她頭頂,在心裡輕輕地說著世間最無力的三個字,無數次,無數次。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的不夠強大,對不起沒能保護好你,對不起將你獨自拋下四年,對不起令你如此哭泣,對不起……

  駱駱你知道嗎?你是我的唯一,我不能沒有你,不能!!

  一剎那,靈亦軒清晰地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那是一種說不出的痛。他看了看冷落,又看了看那個男人,兩個人身上都縈繞著淡金色的陽光,她溫順地伏在他的肩膀上,眼眶微微濕潤著,一臉幸福,看起來好般配,而透射入室的陽光也看起來好刺眼。

  靈亦軒遠遠凝望著被別人擁在懷裡的冷落,深深的,久久的,他眼中有著受傷的疼痛,一隻小手死死地揪緊了胸口的衣服,他知道他又再次被她遺忘了。其實自己的份量比起那個男人來說,是多麼的微不足道,其實他並沒有他以為的那麼重要。

  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絲黯然神傷,轉身默默走開了。

  「告訴我,這幾年你又是怎麼過的?」冷落抬起淚眼朦朧的臉,仰望著駱絕塵,突地一陣心慌,輕輕推開他,神色焦急地檢查起他的身體,「當年你受了那麼重的傷,真的不要緊了嗎?身上的毒解了嗎?有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不如我們請神醫東方鈺給你看看,要不……」

  冷落話還沒說完,駱絕塵的頭一下子就俯了下來,在她還心慌意亂的當兒,他的嘴唇已緊貼在了她的唇上。

  輕柔的淺吻漸漸轉為情真意濃的深吻,駱絕塵狂烈的吻著她,隱忍多年的熱情一下子全爆發了,舌頭急切地滑人她口中,不斷的汲取更多的甘甜蜜汁。

  她的甜蜜讓他無法自己地一再加深這個吻,長舌在她的芳腔內肆情地翻攪,勾挑起她柔軟芬芳的丁香,盡情地啜飲著她甘甜的蜜津。她急促如蘭的呼吸,擾著他挺直的鼻尖,引得他全身因慾望的緊繃而顫抖著。

  冷落只覺得自己被他越抱越緊,胸部牢牢地貼在他硬實的胸膛上,幾乎要將她肺部的氧氣全部擠出來,讓她的腦部嚴重缺氧,只能昏昏沉沉地款擺起自己的柔舌,跟隨著他起舞。

  她不能呼吸,不能思想,不能動彈,彷彿一個即將遇難的求生者,緊攀住他的肩頭。直到駱絕塵的大手撫上她豐滿挺立的酥胸,她嚶嚀一聲,微微睜開了雙眼,映入眸底的竟是——

  一股直竄入胸的恐懼捲襲上來,瞬間喚醒一段沉睡的記憶,像有一顆炸彈在她身上炸開一般,冷落腦中轟然一聲,本能地尖叫,「不要!不要!滾開!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她發瘋似的掙扎,整個人嚇壞了,惶睜著兩隻驚恐的澄眸,呈現張牙舞爪之勢,猶如一隻受到驚嚇的小貓。

  凝視著她花容失色的嬌顏,幾近崩潰的狀態,駱絕塵眸子裡的驚訝和錯愕,漸漸氤氳成一片深沉的悲傷。

  為了怕她弄傷自己,他壓住她狂亂揮舞的雙手,輕輕往自己懷裡一帶,雙臂像銅牆鐵壁一樣把她圍住,溫熱的唇低附在她的耳畔不斷地輕語:「駱駱,駱駱,是我,是我啊……絕塵,駱絕塵……不是他,不是他……別怕,別怕,我會保護你的,我會永遠保護你的……」他的語調有些微微沙啞,似帶哽咽,充滿了濃濃的深情和不容置疑的堅定。

  他要把她收在他的羽翼之下,才沒有人可以再傷害她,踏過他的屍體也不能!

  男性輕柔的聲線好似愈發的沉凝,透著幾分憂鬱,就像一杯淡淡的清茶,散發著若有若無的清香,幽遠而恬靜,很平和,很溫暖,溫暖得讓她陶醉,亦讓她心痛。

  冷落動作慢慢遲緩了起來,不再掙扎,靜靜地被他抱在懷裡,那令人放心的胸膛,也是這般暖烘烘的,似乎連呼吸也可以暫時休息。漸漸地,她心中那種蝕人心骨的恐懼在胸口轉了無數的圈子之後,歸附於平靜,就好像是靈魂一下子又回到了自己的體內。

  剛才……

  她身體陡然一僵,一股龐大的、無力抵抗的感覺重重的壓在她的胸口讓她無法喘氣。

  真是難以置信!她竟將絕塵的臉錯看成了駱煒森?!她一定是瘋了,才會把溫柔猶如天使般的絕塵看成了那凶殘暴戾的惡魔。她仰著頭望向他那等待的雙眸,心裡立刻湧起一種愧疚感。

  「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只是如何?她卻說不出來。這張臉,很像,很像殘留在記憶深處二十年之久的一個模糊的影子。恍惚朦朧中,那人輕柔地抱著一個甫出生的嬰兒,冰雕般俊美的輪廓開始一點點消融,如狼深邃冰冷的眼眸裡流露著動人的溫情……駱煒森?!

  她忘了……他們,是父子!他們之間有著剪不斷的血緣……

  冷落心裡泛起隱隱約約的悸痛,不自然地低下頭,深埋在他的胸口,不再看他的臉。那是他和她心中共同的傷。

  駱絕塵環著她腰際的手臂抖了一下,他對她是何等的瞭解,一眼便看穿了她,她是在害怕,害怕著他的臉。

  他唇角微微一勾,扯起一抹自嘲的苦笑,他和她之間難道永遠都橫著那個人嗎?還是注定了他們這一輩子都無法擺脫他的陰影,得到平靜?

  駱絕塵輕輕地捧起她無措的臉,淺淺啄吻她微顫的眼皮,小巧的鼻尖,光潔的額頭,像是怕弄壞她似的,動作是那麼小心翼翼,溫柔細緻,眼光充滿愛戀,輕撫著她烏黑飄逸的長髮,一字一句的問道:「駱駱!你愛我嗎?愛嗎?」強烈的不安令他急切的想要證實她的愛。

  冷落一下子愣住了,那麼一小會兒的停頓,就那麼一小會兒,便使空氣中飄蕩著淡淡憂傷。

  「不回答也沒有關係。」絲絲縷縷的陽光在他黑夜般的頭髮眉毛睫毛上跳躍著,他的唇畔漸漸浮現一抹溫柔的哀傷的笑容,「我只是有點不安,怕你會離開我。」

  「我不會離開你的!我……我……」她喉頭驀地緊縮,始終無法說「我愛你」三個字。知道愛他是一回事,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她沒有勇氣說出口,也怕一旦說了出來,就會連最後一絲保護自己的籌碼都沒有了。

  沒有底牌的自己,會不會落得和她兩個母親一樣的結局?她很害怕,很不安,雖然她知道他愛她,很愛很愛她,但是,她還是不由自主地膽怯了。對不起,她至始自終都是一個懦弱自私的人,只懂得保護自己。

  「你什麼都別說了,我能瞭解……不管你還愛不愛我……不管你能不能接受現在的我……只要你不再趕我,就好。」還是一樣溫柔的微笑,只是那雙黑亮的眼睛裡,多了一抹極力壓抑的黯然。

  他被她弄傷了,卻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點也不氣、不惱、不怨。想到自己曾經傷他有多深,她的淚水就不由得猛掉。

  我愛你,我愛你,你這傻瓜……

  心底吶喊的話,顯得是那樣的無力與單薄,終究無法傳入他的心。她遂然決定,要用行動來告訴這個傻瓜,她愛他。

  冷落伸出雙手環上他的頸子,拉下他的頭,主動獻上了一個濃得不能再濃的深吻。頃刻間,駱絕塵被她吻得火熱起來,動情地在她身上探索,隔著布料愛撫著她的後背,一隻手繞到前面,觸碰她的雙峰。

  「啊!」受不住那大掌撫弄所帶來的刺激,冷落克制不住地低吟了聲,身子猛地一顫,她無力招架地癱軟在他懷裡。

  駱絕塵一把將她抱起,順勢放躺在身後的梳妝台上,像個餓壞的孩子般,將她的衣裳一件件剝離她嬌軟的身子,手指摩擦著她滑嫩的皮膚。

  霎時,他猝然停下手中的動作,硬是強忍著按下濃烈的慾望,微喘著粗氣,愛憐地望著她醺然若醉的嬌顏,「你不害怕了麼?我的臉……」聲音變得嗄啞,帶著細微的顫音。

  冷落用食指點住他的唇,氤氳的眼眸透著煽情。一點也不像,一點也不像!在如此磨人的慾念當中,他第一考慮的是她的感受,這麼多年了,還是沒變。這麼溫柔這麼深情的男人,她相信他是永遠都不會有傷害她的一天。

  冷落來回地搜巡著那張令她心痛又心醉的俊美面容,細嫩的雙手撫上他的臉龐,滑過他的額,眼,鼻,最後停留在唇上來回磨擦,同一時間,她漂亮的薄唇也輕輕地一開一合,彷彿喃喃自語般地念道:「我喜歡,我喜歡這張臉,這眉、這眼、這鼻、這唇,我通通都喜歡。」

  駱絕塵微翹的唇角慢慢勾勒出春水般柔和的弧度,臉上泛起釋然的笑容,神情狂熱而熾烈,她的這些話奇跡的安撫了他動盪不安的心,尚未滿足的情慾瞬息燃燒了起來,不斷的吻隨即落下,從眼睫到嘴唇,從側頸到胸口,碎碎綿延的吻,一路滑過,烙上她瑩膩的胸脯。

  他再也按捺不住,迅速地卸去自己的衣衫,俊唇也沒有閒著,嚼咬著她的乳珠,舌頭吻弄拱舔她那酥軟的乳峰,惹得她不住的顫抖與輕吟,一種久違的慾望在她的體內蠢蠢欲動,纖細的身子已如著火般發燙。

  她喉頭的嚶嚀加促了駱絕塵的亢奮,理智不斷告訴自己要放緩步驟,慢慢地與她調情,可是真的太難了!因為他壓抑太久了,久到自己都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便沒有了激情,就只有她能帶給他這般強烈的感覺,他再也沒有辦法慢條斯理的來和她溫存一番。

  駱絕塵略微粗糙的大掌沿著冷落婀娜窈窕的曲線徐徐往下滑去,撫開她白皙修長雙腿,探向其中的甜蜜,誘發她敞開綻放。

  「嗯……啊啊……喔……」冷落情難自制,小檀口溢出催人心魂的嬌吟。許久未曾再經歷這樣的情事,她都快忘了,原來做愛也可以這麼美好,記憶中她所懼怕的片片殘像漸漸變得模糊。

  「唔……」駱絕塵沉醉在她甜美動人的滋味裡,喉頭送出愉悅的呻吟,長指挑逗著她的蜜穴,佈滿情慾的眼眸看著她一次次一點點的變化,這樣的美,唯有他能見。

  「絕塵……」冷落似再也忍受不了更多的逗弄,禁受不住開口要求,體內一把熊熊火焰幾乎將她整個人給燃燒殆盡。   「駱駱,我要你。」他粗嘎著聲音在她耳邊噴吐著慾望的氣息,話語甫落,便抬高她的臀部,順著她沁出的滑液,一舉挺入她的體內深處。

  「啊!」冷落的眼淚止不住地落下,身體好像快要被剖成兩半似的,無以復加的酸麻和刺痛。

  看見她的淚,駱絕塵一時方寸大亂,慌忙停下動作,一點一點地吻去她臉上的淚,瘖啞開口:「怎麼了?我弄痛你了嗎?對不起。」

  他的吻有著難以言喻的疼惜,讓她沒來由的感到眼眶一陣濕潤,終於再體味到被珍愛的感覺了,是如此幸福美好,讓人渴望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冷落感動的搖了搖頭,環住他的頸項,「沒關係……」

  「駱駱,你是我的唯一……」他的眼、他的心僅容得下她一人。

  隨著一句愛語,駱絕塵昂起上身,兩手將她的腿抬高架在自己的寬肩上,雄偉的男性開始在濡濕緊密的甬道緩緩來回抽動,一隻手扶住她的腰際,另一手則輕柔地摩挲她那綻放的蓓蕾,慢慢地,歡愉取代了先前的痛楚,讓她逸出無助的呻吟。

  她一聲聲如催情般的呻吟,讓他的慾望更加充血膨脹,他在她體內移動得更快、更深了!每一次的長驅直入,都將她推向美妙不可言的仙境。

  一縷微風吹入窗欞,空氣中有股甜甜的熏香味道,醉人心神,輕輕淺淺的呼息與嬌吟由由內而出,其下一片春光旖旎持續瀰漫,情色綿綿。

  律動的身軀緊緊交纏,彷彿兩人本就相屬相生,失了一方,另一個就無法再存活下去。

  「我……我快要受不了了。」私處傳來陣陣痙攣和抽搐,令冷落受不住地大聲求饒起來。

  他每一次的抽回都是一種折磨,可她又會在他的再度充滿中得到慰籍。長時間、激烈纏綿的性愛,她感到自己已經到了極限。

  在這種情況下,駱絕塵應放慢速度,但是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了。並非第一次擁有對方,可分離了這麼多日子,經歷過轟轟烈烈的愛,經歷過悲痛欲絕的痛,經歷過生死離別陰陽兩隔的苦,度過了各種磨難,怎麼索求也不過癮,怎麼也品嚐不盡她的滋味,只能狂熱地愛她,因為他還想要更多,更多……

  於是他加速撞擊,賣力地韻動起臀部,激烈、瘋狂地衝刺著她緊窒的深處。

  「啊——」她哭著叫了出來,腿間泌出更多濕滑的愛液,一瞬間,一陣強烈的潮浪席捲了她,痙攣的快感蔓延開來。

  她窄穴強烈的收縮將他吸得更緊,他哪裡還忍受的了,低吼一聲,擁抱著彼此攀上了頂點……

  歡愛過的氣氛濃濃久久不散,駱絕塵氣息未平地壓伏在冷落的身上,他的炙燙仍在她體內,未曾離去,彼此心仍對著心,唇對著唇,體膚相親,享受著這一刻的溫存。

  須臾,他拉開他們間的距離,橫抱起她大步行走,將她放在偌大的床上,拉起角落的柔被蓋住兩人。

  「絕塵——」冷落抬頭望入他的眼。

  「嗯?」駱絕塵摟緊她的腰,目光灼灼地凝視躺在他懷中的愛人。

  貼在她手心下的胸膛燃著燙人的溫度,激烈的脈動陣陣傳來,彷彿每一次的心跳都在告訴著她:「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冷落面頰瞬間泛起紅潮,像是燙著了似的縮回手,卻讓他覆著的手緊緊按住。

  「你怎麼還是和以前一樣啊,太黏人的男人可是會讓女人討厭的哦。」一抹頑皮的微笑在她嘴角揚起。

  「你討厭我了?」他猝然眼神一黯,頹然地低下眉眼,一臉受傷的瞅望著她。

  冷落心中為之一悸,不要啊!卑鄙!他竟使出了殺手鑭!裝可憐!這男人怎麼每次到了她的跟前都跟個孩子似的,看看人家小軒多穩重,明明是個孩子卻沒有半點孩子氣。

  「也不能這樣說……」她認栽了,這輩子最大的弱點——不喜歡大欺小。

  「是麼?」駱絕塵的眼角飛速地閃過一抹笑意,偷偷以拇指摩挲著她雪白的肌膚,她卻猶然不知有個小賊正喜滋滋地吃著她的嫩豆腐。

  「呃……你在幹什麼?!」直到駱絕塵的大掌撫上了她的雙胸,她才反應過來,她被他給耍了。

  「好你個駱絕塵,老娘不發威你當老娘是病貓!」冷落怒氣騰騰地彈坐而起,如惡狼撲食壓上他身,使勁地槌著他的胸口,手腳並用,嘴巴也沒閒著,啃他,咬他,活活吃了他!

  駱絕塵笑的樂不可支,這又凶又悍又潑又辣的女人才是他愛的駱駱,就像一隻撒嬌發嗲的小貓磨蹭著他,可愛極了,他胸中不住地冒著幸福的泡泡。

  「嘖!好啦好啦,別咬了,小心弄傷了自己。」駱絕塵溫暖地笑著,眼中盛滿柔情,小心翼翼地拉住她恣意搗亂的小手,將她整個人揉入自己的懷中,用食指刮著她的鼻子,啄吻了一下她的雙唇,溫柔地輕撫著她的髮絲。

  「絕塵,你還沒有告訴我,這四年你都是怎麼過的?」冷落微瞇著美眸,腦袋舒服地擱在他的頸窩處,低喃問道。

  一陣沉默,冷落候了好幾秒鐘,也不見人回答。

  「怎麼了?」她狐疑地抬眼,怔怔地望著他,他的眼波中複雜萬變,迷離著某種飄忽不定令人心疼的東西。

  「沒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駱絕塵似乎不願多說,為了化去她的疑惑,只道是被避世高人所救走,那人見他是個練武的材料,便傳授他武功,解去了他身上的奇毒。因為他當時武功盡廢,所以花了三年多的時間從頭開始。他還告訴她,那個高人年事已高,而他又是那個高人的唯一弟子,那人臨終前便將其所創建的一個小門派交給了他。

  他說得是那樣的輕描淡寫,似款款流雲,輕柔而不留痕跡,區區幾句便描完了他饒富傳奇色彩的四年,是為了怕她擔心?怕她難過?還是怕她自責?

  冷落努力想自渾沌的腦中理出一絲頭緒,然而腦子裡卻像是塞了一團棉花似的,她下意識地把臉埋進絕塵溫暖的胸前,不是沒有懷疑的理由,但是兩人得以相聚,始知老天仍眷顧著他們,她的心裡充滿了感激與滿足,哪裡還有懷疑的空位?所有的智慧全都丟了,一分也不剩了。

  「絕塵,你……你會像『他』那樣對我嗎?」不知為何,她突然想起了駱煒森,那個瘋狂的男人,紊亂不堪的複雜心緒啃蝕著她的心田。

  「當然不會,你是我永遠的寶貝,我愛護你都還來不及,怎麼會傷害你?」駱絕塵細吻著她嫩如花瓣的臉頰,承諾著他的誓言。

  「那你會為了我而去傷害別人嗎?」細小的聲音弱得有如夢囈,淺吟呢喃,眉宇間透著一抹倦意的迷濛,臉上流露著若隱若現的擔憂。

  「傻瓜,不要胡思亂想,快睡吧,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直至你厭倦為止。」

  四年來,她那絕倫的臉蛋首次綻露出一抹安詳的笑容,好睏,彷若積攢了四年的倦意一齊湧了上來,她好想睡……

  冷落慢慢闔上了眼,至始自終她都沒有察覺到,他,沒有給她答案。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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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1 06:58:1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魔教教主



  深夜,狂風大作。

  某處山陰深處森林茂盛,灌木橫行,蒿草匍匐。

  建於石崖腹地的一座神秘莊院,背靠青山翠石,前臨飛流瀑布,四周佈滿了高深莫測的陣式,成群的野狼四處亂竄,餓極了的野狼在莊門外一聲響似一聲的嗷嗷怪叫,而大院的鐵門白天黑夜始終緊閉著。裡面戒備森嚴,高手眾多,上上下下皆有人把守,外人根本無法進入,硬闖者更會慘死於此。

  「魑鬼,長此下去也不是辦法。」一著藏色衣裳的高瘦男子緊蹙著眉,「都一個月了,教主還沒與我們聯繫,你說,他會不會出事了?」

  「當今世上,還有誰能有那本事,別在那兒杞人憂天。」被喚作「魑鬼」的黑壯漢子譏諷地哼了一聲,把碗裡的酒一口氣喝掉,隨後頭一昂,眼一瞪,「我看啊,你擔心的根本不是教主,白道小毛賊而已,就讓你怕成這樣?四大護法裡面就屬你魍魎最怕事,真不知道教主瞎了眼信任你什麼?」論武功,他哪點比不上這斯文敗類,竟讓他主事!

  「話也不能這麼說。」魍魎睹了一眼冷坐在一旁的艷衣女子,轉回目光,淡淡說道:「老鬼,正派並不如你我想的那麼簡單,我是擔心因此會有其他異變發生,所以才出言提醒。為了這教主之位,我們三個斗了也快七年了吧。咱們是誰也不服誰,結果搞得我教四分五裂,實力一落千丈,在與正派較量的時候往往落於下風。自從教主接任以來,我教勢氣大振,所有教眾更是對教主忠心耿耿,誓死跟隨。可他總不在教中,很容易群龍無首,人心浮動,所以我才會暫代其職。」他神情自若地輕搖著紙扇,訴說著裡面的利害關係。

  打從入教開始,他和魑鬼就不對盤,可謂是見面冷嘲熱諷,背地腹誹中傷。此刻魑鬼在想什麼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如不是為了顧全大局,他還懶得和他做任何爭辯理論,他「大人」不計他「小人」過。

  「切!話都讓你說完了,還讓我說什麼?」魑鬼狠咬著牙移開冒火的目光,這魍魎越來越精了,用以退為進的方式堵他的嘴。「白魅,你來說句公道話!」

  「誰主事我倒是沒什麼意見。魍魎,教主沒和我們聯繫一定有他的原因,我們何必擔心?如果真想知道的話,何不試著聯絡教主身邊的暗影——夜魄?還有……」白魅故意一頓,眸光一盼望向魑鬼,指尖緩緩地劃過下唇,瞇起天生惑人的綠瞳,散發出妖媚的光澤,骨子裡卻透著一股邪氣,「魑鬼啊,教主可不是個仁慈的軟腳蝦,我建議你還是管好自己鼻子下面那玩意兒,有時候啊,禍,就從那地方冒出來的。」

  「你——」魑鬼霍地站起身,寒著臉,額冒青筋,氣得頭頂冒煙。

  「你,什麼?」白魅挑撥地微抬起眼皮,如醇酒般醉人的眸光,迷迷濛濛的,似乎在邀請著他!

  魑鬼只覺渾身飄忽忽的,像踩在雲層裡,有些把持不住了。可不容忽視的是,她的聲音中透著死亡的氣息,聽在他耳裡,如澆一盆冷水讓他感到渾身冰涼。

  魑鬼趕緊穩住混亂的心神,伸手想喝碗酒壓驚,卻發現酒碗已被自己倒扣,只得悻悻然作罷,末了,他還不怕死地念叨了一句:「我越看你越像黑寡婦。」妖媚、毒辣、攻於心計,對男人投懷送抱,卻像黑寡婦般吃了他們。

  原本憂哉坐在一旁看戲的魍魎此時挑高右眉,搖了搖頭,這沒大腦的魑鬼,「寡婦」兩個字可是白魅心中最大的忌諱,惹火這毒婆娘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是麼?」果然,白魅臉上的表情驟變,冷漠地可以刮下一層寒霜,眼睛裡慢慢泛出凶狠惡毒的光芒,手中針鋒畢現,正準備向爛舌的魑鬼刺去……

  「嗖——」四角房簷下墜著的風鈴,隨一股詭異的風,擊起一串串有節奏的鈴聲,一陣兒急,一陣兒緩。

  「誰?」白魅機敏地警覺到室外的異動,立即一個急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鎖定新目標,射出手中的毒針。

  「鏘、鏘、鏘」,連續數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後,幾點寒光閃電般飛來,數十根針竟被利劍折轉了方向,全部釘在了身後的牆上,根根入牆一寸。緊接著,一人飛窗而入,如影子般來去無聲,黑衣如鐵。

  「夜魄?!原來是你!」房內三人總算認出了夜魄那張殭屍臉,一身緊繃的神經才慢慢鬆懈了下來。

  夜魄雙目呆滯,如木偶無異,嘴皮開始機械地一張一合:「主人吩咐,三日後,南越山莊。」說完他向後一躍,轉瞬間消失在窗外。

  **********

  靜謐的夜,黯淡的天空,月下一孤身小單影舞劍甚久,似乎已經和這寂寥的黑夜融合在了一起。劍光閃閃,如激落水中的星子,樹影斑駁,搖曳在紛亂的寒星中。

  他的劍風時而如流水撫雲,時而如波濤洶湧,嘶鳴亦哀,而在風中舞動飄展的黑色青絲,成了月亮清輝下的一幅簡約而唯美的水墨淡彩,幽幽地滲出點點淒傷,讓人想流淚。

  「宮主,對不起,老奴不能再照顧你了……咳咳咳……」

  形瘦骨消的長老仰臥在病榻之上,身子儼然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他重咳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才緩過這口氣來,長歎道:「老宮主將宮主托付與老奴,可老奴求好心切,過早的傳授宮主『永靈訣』,導致宮主你……都是老奴的錯……咳……」

  站在他床榻邊的身影,施捨地斜瞟了他一眼。

  「……宮主,老奴走後,『靈鷲宮』的一切就交給您了,一定不要辜負老宮主對您的期望。您是百年……不……千年都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才,老奴沒有想到,僅僅20年您就練成了『永靈訣』的第六層心法,如果練成了最後一層,您就可以……恢……咳咳……復……」

  不耐煩的身影,生平第一次吐出兩個字,一字一頓地冷聲道:「快,死。」

  「噗」,長老立馬吐血而亡。

  靈亦軒身形陡然一窒,黑眸因匆匆掠過腦海的片斷回憶而泛起一絲微乎其微的陰霾冷然。他腳踏幾步凌空而起,左手一展,右手劍隨人而起。霎時,滿天飛舞起無數劍影,絢麗奪目,呼嘯著捲起滿地的楓葉,劈向前方的枯樹。

  枯樹頓時一分為二,原本高舉的枝條瞬間如斷肢一般不自然地垂倒在地,一片片的碎葉在清冷的空氣中打旋,無色的弧線沿軌跡而至。

  他挺直著背脊,佇立在飛舞的殘葉中,緩緩闔上眼感受著它落在臉上的瞬間拍打,臉上的神情微微鬆懈了冷硬的線條,卻稀罕的透出一絲疲憊。幾縷髮絲落在他的稚眉間,隨風微微拂動,略顯凌亂,額角晶瑩的汗珠順著他的臉頰落下,滴打在劍上。

  究竟還要多久?還要多久?他等不了,等不了了!

  這一個月來,他一直拚命的練武,日以繼夜的苦練強修,即使手腳長繭起泡,身體疲憊不堪,也毫不懈怠。可是,為什麼?自從五日前開始,「永靈劍法」就不再有半點長進,就連內力也受其影響,不但沒有提高,反而囤積於他的胸臆當中,猶如被某種無形壓力給制住,施展不出。

  「永靈訣」的第七層要到何時他才能練成?

  靈亦軒握住劍柄的手不由地一緊,心頭泛起悲涼的吶喊:他不想永遠都是這副模樣!

  當初長老一死,他一刻也沒耽誤,以最快的速度解散了「靈鷲宮」。「靈鷲宮」的存亡,長老死前的遺言,老宮主的期望,他從沒有把它們放在心上。

  一直以來,他的身邊除了兩三年現身一次的長老外,最多的就是飛禽走獸——維持生計的食物。

  他的世界可以說除了練武便再也沒了其他,甚至連練武也只是長老強加在自己身上的東西,他無所謂有還是沒有,反正他對所有東西都沒有感覺,就算一生都是這個樣子,他也沒覺得什麼不好。

  可是,自從救了那個女人後,一切都變了。她整天都在他耳邊說話,不停的說,就像一隻吵人的鳥,不,準確來說,鳥也有停止鳴叫休息的時候,可她沒有,對了,她就像一隻蒼蠅,怎麼躲,她都在他的耳邊。沒轍的自己不得不用說話來應付她,才能得到片刻安寧,一來一回,他原本無聲的世界變得有聲了。

  最不可思議的是,他開始慢慢有了人的感情。錯愕,無奈,惱怒,氣憤,喜悅,羞澀,憐惜,嫉妒,愛戀……一系列的情緒他都一一領教,慢慢學會。

  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潛移默化當中,她竟成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他真的無法想像,沒有了她在身邊會是怎樣的日子?

  可在她的心中,他又是什麼?是弟弟!

  這是何等諷刺?何等可笑?生平第一次如此渴望擁有,卻連擁有的機會都不給他。

  一看到在他身邊微笑的她,他就無法保持平靜,變得異常焦躁。一聽到她房中傳來的呻吟聲,他心口的抽痛,就會一陣蓋過一陣,一陣強過一陣,那鋪天蓋地的痛甚至讓他無法抵禦,卻還要裝作不知道。只要一和她四目相接,他就會把眼光移開,可是她並未注意到他的心情,還是很雞婆的對他管東管西。

  待在她身邊越久,就越清楚明白她是別人的,他受不了!他不想再看到她的臉!他不想再聽到那剝他心的聲音!他不想再想她的任何事……

  ……越是那樣想,越是喜歡她,越是離不開,要是她真的和自己毫無瓜葛了,他會……

  靈亦軒輕撫住胸口,這裡,彷彿瞬間被狠狠的掐住,五臟六腑似乎全被攪在一塊了,疼,疼得麻痺了他的知覺。

  他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

  靈亦軒伸出手指緩緩滑過鋒利的劍尖,銀色的光芒在他的指尖蕩氣迴腸。

  一陣風起,他又開始一遍遍不知疲倦地舞動起手中的長劍,那雙冰郁的眼睛裡閃耀出熠熠的光芒,快速移動的手臂和劍身,彷彿一個個淡淡的殘影,稍縱即逝。

  他一定要恢復本來的自己!

  清澈晶瑩的美眸著迷地斜睞著身畔的男人。

  她現在才發現那張精緻的無法挑剔的俊容再配上略顯凌亂的性感長髮竟是這般迷人,緊閉的雙眼更顯出長而捲翹的睫毛。

  這男人真的很出色!

  冷落細細地梭巡著他的五官,唇畔發出淺不可聞的笑聲,食指輕劃過他高聳的額頭,然後順著高雅挺直的鼻樑,點上他柔軟的薄唇。據說啊,連睡著了都把自己愛人緊緊摟在懷中的男人會很疼老婆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過,是絕塵的話就一定沒有問題。她恨不得向全天下人炫耀她的幸福,能擁有這份至死不渝的愛情,能夠有這麼愛她的人一直守護著她,從未有過的滿足溢滿她的心。

  她知道自己過去傷他太深,可如今的她已經不一樣了,她開始慢慢相信愛情可以永恆,她也在慢慢適宜愛情、習慣愛情,等她有了自信,等她不再畏懼,她一定會對他說那三個字……

  忽然手指傳來一陣微微的刺痛麻癢,冷落一回神,冷不防地迎上一對猶帶睡意的幽魅眼瞳,心頓時漏跳一拍。

  「你幹嘛咬我手?會痛啦!」她急忙地縮回一根根正被某人細啃吸吮的手指。

  駱絕塵的嘴唇咧出一個大大笑容,像一朵曇花在瞬間綻放,帶著無邪的魅惑,雙手緊緊地捉住她的一隻手臂不放,臉上儘是毫無掩飾的幸福表情。

  「誰教你的手指頭那麼討厭,一直在我的臉上畫來畫去吃我豆腐。」「吃豆腐」這詞還是從她那裡學來的呢。

  「摸你又怎麼樣?神氣什麼!」冷落半歪著頭,微微撅了唇,直勾勾的望著他,原來他一直都醒著。隨即她坐起身子,用薄被裹住自己未著寸縷的身體,開始以長者的口吻訓話:「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天天半夜偷跑到我房間,被小軒撞見了多不好,他還那麼小,會對他有壞的影響。下次不可以再這樣了喔,知不知道!」她像訓兒子似地敲了絕塵的頭一記。

  「哎喲!你的頭是什麼做的,這麼硬!」

  駱絕塵失笑出聲,心疼地握住她的左手,揉揉她敲疼的手,愛憐地吻她的發。她還當自己是幼年那個任她欺負的小呆子麼?一點也沒有情人的自覺,不過,他想,他就是喜歡她這樣霸道的性子吧?在他眼中,她無論怎樣都是全世界最可愛的人,連她使用暴力的樣子都是那麼可愛,就算讓他一輩子在她面前做一隻弱勢的小白鼠,也沒有關係,只要她開心就好。

  「好嘛,我答應你就是。」

  冷落嘟著唇,懷疑地瞇著眼,「真的?」那麼乖?可疑!

  霎時,駱絕塵嘴角勾起一絲得意的笑弧,「那我只好白天來嘍,我會很小心的,不被別人看見。」

  「你……」冷落高抬起手,指著他的鼻子,瞪視眼前咧著嘴笑的男人。他無辜的眨眨眼,「你不讓我半夜來,我只能選擇白天啊。」

  你不能不來麼?

  算了,有理不通,她不和他計較,冷落收回瞪得有點酸的視線,並作勢欲起。就在離床之際,她只覺腰上一緊,又被帶回了床上。掀被、翻身、上床,他的幾個動作一氣呵成。

  被他壓在身下,冷落微微地皺眉,看著他孩子氣的臉,心裡又好氣又好笑。「你這是在偷襲我嗎?」

  「對啊,剛才被你吃的豆腐,我一定要吃回來才甘心。」駱絕塵瞇縫著的眼睛裡泛著如火般的慾望,手已經不老實地在她的屁股和背上遊走,同時用嘴吻著她的粉頸。

  「不要鬧啦,討厭鬼!我可要生氣了哦。」冷落拍掉他的邪佞淫手,不理會那渾凝而灼然的目光,逕自起身著衣,移到安全的地方。

  絕塵牛皮糖似的纏功和無與匹敵的魅力這些天來與日俱增,被他纏上身後怎麼甩也甩不掉,結果必是嗯嗯啊啊地到天明。

  一思及他狂熱且溫柔的纏綿,冷落的粉頰不禁飛上一抹酡紅,她絕對相信分開的這四年裡他沒有過別的女人,可是……

  眨眼的功夫,冷落的臉色又由紅轉白,他也不用將累積了四年的量一下子全迸出來啊,他正值壯年又是個練武的,精力旺盛得嚇人,夜夜「熬燈苦戰」不說,也不讓她休假一夜半夜的,害得自己長期嚴重睡眠不足,眼圈青乎乎的像國寶。可她又不好告訴他,怕他會胡思亂想。再這樣下去,她,她……

  精盡而亡?!呸呸呸!那是男人!

  銷魂至死?!

  老天!可不可以給她一個正常的男人,正常的,不要嚇人的啦!

  「駱駱?你在想什麼呢?臉乍紅乍白的。」不知何時,穿戴整齊的駱絕塵已站在了冷落的身前,他俯下頭,湊到了她臉龐的上方充滿笑意地戲謔道。

  「你管我!」冷落臉刷地一下子緋紅,甩了甩頭,趕忙把亂七八糟的東西從腦子裡趕走,然後尷尬地整了整衣服,並假裝咳嗽了幾聲,正色道:「還不快去端水給我洗臉!」

  「是是是,我的大小姐!」駱絕塵寵溺地捏捏冷落的俏鼻。

  冷落靜坐妝台邊,透過鏡子望著凝神為她畫妝的絕塵,嘴角間不由自主地揚起一抹傻笑。看著他在她的身邊忙忙碌碌,為她擦擦臉,為她梳梳頭,為她畫畫眉,為她掖好被子……她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動動嘴皮子,就會有人打理好她的一切。這世間恐怕再也找不出比絕塵更愛她的人了,要她如何不愛他?

  「絕塵。」

  「嗯?」

  「……我們什麼時候離開這兒?」

  駱絕塵手上的動作稍頓了頓,隨即又繼續梳妝的活兒。「怎麼?不想待在紅葉小築了?」

  「也不是啦……」冷落輕垂著眼瞼,有些不自然地絞扭著手指,「我們說過要找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遠離這個是非之地,過平凡的生活,不是麼?」

  駱絕塵身子忽然一僵,擱下手裡的梳子,移到冷落的正面,緩緩蹲下身,握住她的手送到唇邊,啄了一下,雙目一瞬不瞬地緊鎖住近在咫尺的容顏。

  「駱駱,你真的願意和我過平平淡淡的日子?不會後悔?」他想要她的承諾,只要一句承諾他亦滿足矣。

  冷落笑了笑,點了點他的額頭道:「你這麼想我後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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