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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孟妮]冰山酷總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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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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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5 03:18:1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冰山酷總裁(孟妮) (已完成)
 “上帝,我只是一個很平凡的人,有一個很平凡的心願。”

  她的雙手交叉握在胸前,看著窗外的明月,虔誠的禱告著。

  “你知道的,我的年紀也到了,可以幫我找一個對象嗎?我希望是一個會疼我的人,還希望他是一個溫柔體貼的好人,有一份穩定的收入…唔…上帝呀,最好是個性謹慎、保守和我比較合得來的人,還希望他忠厚老實、敬老尊賢、愛護動物,最好也喜歡小孩子,然後能夠和我一樣愛做家事、會煮菜,還要溫和親切…”

  唔…要求會不會太多了,上帝會不會覺得我太貪心了?母親在世的時候告訴她,有的時候自己別提條件,只要放開手讓神來做是最好的,所以在她嘀嘀咕咕地開出十幾個條件後,她用了一句話當結尾。

  “上帝呀,不然請你給我一個最適合我的男人吧!就算他沒有上面一兩、個條件都沒有關係!謝謝上帝,阿門。”

  上帝喜歡好人,所以即使沒有具備全部的條件,也肯定不是一個大壞蛋。虔誠的禱告後,她安心地睡著了。雖然在她二十幾年的生命裏,她禱告的次數少得可憐。但是,上帝不會小器到因為這個緣故,所以將一個打過折扣的男人給她吧?!

 “倪總裁,你好,你好。”

  王總經理不安地搓著手,冷汗沁出他的額頭,他困難地吞咽一下口水,習慣了二十多年位高權重的生活,能讓他這樣哈腰鞠躬的人屈指可數,而眼前的這個恰恰是最最不能惹的那個。倪振東淡淡地冷冷睨他一眼,不怒而威的氣勢叫人不敢直視他。他有一雙銳利、冷漠的眼睛,深沉得像一座潭,高大的身材更增他的氣勢,俊朗的他是多少名門千金愛慕的對象,但他的冷酷、淡漠不知道碎了多少女人的心。他掃了這工廠一眼,這曾經是他最熟悉的一個地方,倪氏企業遍布全亞洲有上百處的資產,但這裏,寫過倪家的一段歷史—一段努力被每個倪家人遺忘的歷史,除了他!從小到大,他被迫深深地記憶著,直到死都不能忘。

  看到工廠裏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數十人全盯著他,他們的目光裏都寫著同樣的表情—憤怒、悲哀和無奈在臉上交織著。

  “這工廠下個月不是就要停業了嗎?”聽來溫和但沒有一絲暖意的聲音從他的薄唇裏吐出來。

  “是、是、是…”王總經理不安地看著他,一接觸到他的目光,使他凝聚起來的勇氣如煙散去。“但是…這些員工有很多人都在這裏工作了大半輩子…”

  “該給的遣散費和薪水一分也沒有少吧!”

  “沒有、沒有。”他點頭如搗蒜。“一毛也沒有少給…但是,他們很多人年紀也大了…不容易再找到工作…還要養活一家老小…”

  “那我應該養他們到老到死嗎?”一字一句恍似帶著千斤的重量吐出來。

  “當然…不是…”他嚇得臉色發白,發福的身軀抖得像秋天的落葉。“只是…倪董事長…他說無論如何,這工廠都不能關。”倪振東莫測高深地看著王總經理,看到他全身發毛,他重重地喘了好幾口氣,幾乎以為自己快心臟病發死了,耳邊只聽得到“咚、咚、咚、咚”像打鼓的心跳聲。

  “我以為,倪氏現在是我在作主。”

  撲通一聲,王總經理癱倒在地上了,哆嗦著唇,顫抖地說:“是、是……當然是倪總裁當家。”老獅和年輕獅子的爭權,在倪氏的高階主管裏已經隱隱聞到煙硝味了。

  “那下個月工廠能關了嗎,王總經理?”冰冷的話語在他的職啣上嘲諷地加強了語氣。與其說這話是問話,不如說是最直接的命令,言下之意,下個月工廠不關門,他也別想當這個職務了。

  “是、是、是…”汗潺潺、淚潸潸是王總經理現在最佳的寫照了。等倪振東的車子要離開廠區時,原本安靜的工人喧擾了起來。

  “你沒有人性,你是魔鬼!”一個婦女的聲音驀地響起。“工廠關了,你就要我們滾回家,我孩子怎么辦……”

  “你愛關就關,告訴你,姓倪的,我們和你沒完!”

  “你有錢,你就不管別人的死活了!”

  工人們叫囂著一擁而上,豪華的加長型轎車從容地駛離,遠離背後砸過來的石頭,還有咒罵和哭叫聲。

  “少……少爺……”司機老劉看著後照鏡不安地叫他。

  老劉在倪家待了十幾年,從小叫他“少爺”叫慣了,不像別人都叫他總裁。倪振東平靜的臉上風波不起,對於剛才工人的憤慨置若罔聞。老劉吞咽一下口水,從來沒看過少爺的臉上有其他的表情,喜怒哀樂不曾傳到他的眼裏,冰冰冷冷的沒有人性。不是的,少爺以前不是那樣的人。

  “回公司去。”

  “是。”車子平穩地向臺北市中心駛去,車內的隔音設備將車外的聲音全都摒擋了去,倪振東在心裏吁了一口氣,終於可以把那間工廠拆了,那縈繞在他腦海裏的夢魔也可以消失了。車子一路駛到臺比市最繁華、最昂貴的辦公大樓區,感覺到車子停在原地久於一點,倪振東從文件中抬頭看向車外。

  “少爺,前面塞車,一會兒就到公司了。”

  他漫應了一聲,目光仍在車外逡移著,初秋的陽光很明媚,他按下電動車窗,看向車外的車水馬龍。在兩條大馬路交會的地方有一個小廣場,廣場上有一個噴水池,心裏有股奇怪的騷動,他的目光定定地鎖在坐在噴水池前的一個女孩子身上。她靜靜地坐著,簡單的穿著白色T恤和牛仔褲,過肩的長發扎成馬尾,她好嬌小,白皙的臉龐看來很年輕。她悠閒地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一會兒閉著眼仰頭面對藍天,嘴角勾出一個笑容。她看來正享受這個陽光,嘴唇有些微的蠕動。雖然隔的很遠,但莫名的,他知道她在唱歌,知道她現在有一個好心情。是什么讓她愉快?是什么讓她有種溫暖恬靜的表情?那嘴角揚起笑時,又是什么樣的面容?說不出什么吸引了他,但就是讓他挪不開目光。驚鴻一瞥,那恬適、安靜的神情莫名地牽動著他。

  “少爺,不堵車了。”

  “嗯。”他臉上恢復了淡漠的神情。

  車子快迅地駛過,他不禁回頭再望她,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為止。

  “一個女人罷了!”他自嘲地再說。“一個平凡無奇的女人。”

  “綠野仙蹤”是位於繁華、喧囂的臺北市,安安靜靜的,小巧而精致的一間花店。遠遠地看到這間小店,就會令人忍不住停下腳步佇足欣賞。花店位於最繁華黃金地段的商業辦公大樓區,這間小店平空為了這新穎、冰冷的建築樓群裏增添了綠意。古樸的木頭上題上了店名——“綠野仙蹤”,黃金葛輕輕巧巧地攀繞了招牌,透明、幹凈的落地長窗裏面逸出了沁人心脾的綠意,走過店門口的時候,不免驚嘆於店主人玲瓏心思,一間小店裝飾得精巧可愛;天人菊、馬櫻丹、勿忘我、紫羅蘭、球蘭、小雛菊、薄荷……還有一些沒標上名字的,開得茂盛美麗。最重要的是,店主人親切、溫柔的笑臉,讓人打從心裏舒服。就算不進去消費,她還是免費奉送微笑,所以店面雖小,但店主人和氣、人緣好,使生意興隆通四海。店主人的名字是“郝可伶”,一張清秀的臉龐、及肩的長發,還有嬌小不到一五五公分的身高。五官的組合只能說是平凡無奇、稱不上漂亮,充其量只能說是清秀。在店門口整理花束的大男孩看到迎面走來的嬌小女孩。

  “可伶,你又趴趴走了。”王浩不滿地摘咕著,俊朗的臉上寫滿控訴。

  “我難得出去散散步都不行嗎?”

  “散步!你看看我這是什么。”他指了指自己滿身的大汗。

  “身體新陳代謝後排放出來的廢水,恭喜你,你的身體正常運作。不過,有點味道就是了,麻煩你再退後三步。”

  可伶捏起鼻子,小手像揮蒼蠅一樣地揮動著。

  “哼!你的員工作牛作馬的,你居然還有空散步。更過分的是,居然還嫌我有汗臭味。”他指控道。

  “拜托,這裏離噴水池不到兩百米,我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都不行啊!”

  “那裏都是廢氣,你跑去呼吸廢氣幹嘛,擺明了叫偷懶好不好!”

  她悲哀地長嘆一聲。“作員工的這樣訓老板,我這老板威嚴何在,蒼天啊……”

  歌仔戲的三七調才正要唱時,就被王浩呼天喊地的哭調搶了先聲。

  “蒼天啊…嗚嗚…我是苦命的工讀生,修花、灑水、接電話,老少客人來不斷,問我薪水有多少,區區時薪一百塊,我命苦啊…”

  哭完後,他奇跡似地止住了聲音,然後用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她,剛剛的哀嚎好像是假的。可伶稀奇地看著他,然後不好意思地嘿嘿幹笑。

  “你傻笑也沒有用,加薪比較實際。”

  “加薪呀…”可伶認真地想了一下。“花店現在生意不錯,好,你的時薪加十元。”

  王浩重重地敲了她一記。“笨蛋,這么好說話,和人談價錢都不會談,那你只有被欺負的分。記住,要堅持立場,就算漲價,也要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活像對方佔了大便宜似的。”

  “你又不是別人,和你還得耍心機嗎?”她抱怨道。

  “和我都談不好了,你怎么和顧客談?別人就是看你好欺負,凡事都好商量,你看看我,有誰敢跟我殺價嗎?”

  “因為你窮兇極惡、目露兇光、一副在逃的槍擊要犯的樣子。”她小聲地說。

  “郝可伶!”他低吼。

  “好啦,我錯了!”她趕緊陪笑,知道他的 嗦都是為她好,知道他對她的單純和天真有一百個不放心。

  他從鼻子哼一口氣出來。“倪氏企業今天有訂二十個花籃,還有五盆盆栽,下周一的中午以前就得送去了。”

  “倪財神又訂貨啦,哇!真的是我們的財神爺。”倪氏大樓位於花店的斜對面,中間隔著一個大馬路,倪氏二十幾層的大樓裏含蓋各個部門組織,不定時的會舉辦一些說明會、記者會,各種餐會等等,所以常指名要“綠野仙蹤”送各種的花圈、插花、盆栽的。一直以來,雙方合作得非常愉快。王浩現在是大四的學生,正準備考研究所,一間花店就靠他們兩人經營。一年前花店開幕後,她越來越忙,一個人無力應付過多的訂單,又要送花又要顧店,但應徵了幾個人後,都覺得不夠滿意。有一次,她彎腰費力地抱著一大盆櫻樹;這櫻樹她一直當心肝寶貝的照顧著。一樹燦爛的櫻花美麗搶眼,讓它搶手得不得了,各公司行號辦各種活動展覽時,都指定要它。但當櫻樹還回來之後,就是可伶頭痛的時間了——要怎樣好好地安頓這棵樹,這盆樹可不是她一個弱女子可以搬得動的。她費力地像老牛拉車一樣地挪動著。

  “我幫你搬吧!”彎著腰的她一抬頭,看到一個高高帥帥的陽光男孩正衝著她笑。她抬起手遮陽光的時候,真覺得他的背後金光閃閃。瑞氣金條,她還詫異怎么沒看到他的頭上有光環。他看來就像一個笑容可掬的大天使來幫她的忙。

  “好啊!謝謝你了。”她一向不拒絕這種幫忙,實際上有好幾次她就站在店門口裝成一副可憐樣,有好幾個見義勇為的男士幫她抬了各種大大小小的東西。她一彎腰,準備和他合力搬進花盆。嚓!耳邊傳來一陣可怕的像是骨頭錯位的聲音,天啊!她幾乎沒有勇氣去證實剛剛自己有沒有聽錯了什么。僵立了三秒後,她咬牙面對現實,輕輕地扭一下腰。哇!痛!痛!痛!痛感神經猛抽了一下,沒錯,她閃到腰了!清楚的看到那大男孩看著她僵立不動後,茫然的表情。“為什么…不起來…”

  “我也想呀……”

  “那……”

  “我起不來……”

  沉默一陣子後,他小心翼翼地問了一聲。“你還好吧?”

  “還好……”只是不能動了。

  “那…”我走了…他幾乎吐出這一句話,但看到可伶可憐兮兮地看著他,他感到一種罪惡感油然而生,看那溼漉漉的眼睛瞅著他瞧,拋棄家貓家犬的心情大概就是這樣吧!她看來年紀很輕,大概跟他同年吧!她不是一個美女,差強人意只能算中等美女。中等者表示平凡也,美女則是安慰人用的,他實在沒有必要覺得對不起她。但……她的眼睛很溫柔,瞅著人瞧的時候,會讓人覺得那白皙的臉蛋越看越耐看。

  “我送你去醫院吧!”那黑眸感激地快沁出淚來,他看著發呆了。之後,王浩開始隔一、兩天來拜訪她一下,三不五時地關照她,也就順理成章地在她店裏幫忙了。當王浩知道可伶的年紀比他大三歲的時候,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看你一副營養不夠、發育不良的樣子,居然已經二十五歲了。”

  “小姐我二十五歲又怎么了?”她莫名其妙地問。

  “嘖,看你的身材以為你還有發育成長的空間,但你的年齡已經是不可能了,我替你惋惜。”

  “喂、喂,我長得嬌小一點,節省國家糧食又怎么了?人的智慧和他的身材沒有關係。”

  “對,沒有關係,就拿你來打比方好了,長得矮一點,營養應該都讓大腦吸收了才對。但實際上就不一定,不只少一根筋,而且根本就停止生長。”

  “喂,你不要人身攻擊!”

  他嘖嘖有聲地上下打量她,她氣得頭頂冒煙。長得矮,呼吸不到新鮮空氣已經夠嘔人了,還要被人嘲笑!

  “我比你大,”她強調道。“比你多了幾年的人生經驗,那些不是你這種黃毛小鬼懂得的。”

  “我心理年齡比你大。”

  可伶氣得牙癢癢的。但這家夥還真的用行動證明了,證明他年紀輕輕,就已經老姦巨猾了……不、不、不,是少年老成。他高高帥帥的,又有一臉陽光的笑容,不知道迷死了多少小女生和大女生,根本是一個師奶殺手,從三歲到八十歲的女人都喜歡他。而他戲謔、爽朗,裏裏外外什么事都幫可伶。說來慚愧,雖然她大了他三歲,但她一副娃娃臉,又長得嬌小,總讓人覺得她好小。王浩雖然小她三歲,但是他精明得很,好幾次花商看她年幼可欺,試圖在價格上欺蒙她,都被王浩給拆穿,久了,花商也不敢了。還有顧客,大概是這幾年消費者意識抬頭,每個人都像大爺一樣,再加上可伶單純善良,老有想耍賴或者想多A一點的客人,這時候王浩就笑嘻嘻地出現,不僅擺平了客人,有時候還海削了他們一頓。可伶是老板,可伶的年紀也比他大,但他反而像個大哥哥一樣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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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5 03:20:08 |只看該作者
 剛結束公司的高層主管會議後,倪振東下樓準備赴“旭光”葉董事長中午的餐會。走到一樓時,他的目光不經意地四顧著。一樓的辦公大廳寬敞明亮,此時人來人往、喧擾不休;各式的花籃、茶點進進出出的,看來是企劃部在辦一個活動。他面無表情地巡視著。不由自主的,他的目光落到一個角落裏,緊緊地鎖在一個嬌小女孩的身上。是她!是幾日前坐在噴水池前的女孩;這幾天那女孩的身影偶爾還會浮現在他的腦海裏。她溫婉、安靜,嘴角噙著一個怡然自得的笑容,無視於身邊嘈雜的人聲,安安靜靜地修剪著桌上的一盆花。她專注而細致地為這插花調整位置,吸引他注意的不是那張臉,而是那種安靜的神態。他的眼睛不自覺地追隨著她的動作,看到她微蹙著眉,目光放在手上的一葉蘭上。怎么,那花哪裏讓她苦惱了?猶豫一下後,她將一葉蘭換成跳舞蘭,然後嘴角揚起一個滿意的笑容,輕退一步後,她評判地打量排成一排的花籃和各種插花。

  “總裁?”王總經理猶豫地叫了一下。

  怪了!總裁為什么發呆…喔,不!不是發呆,精明能幹的總裁不會發呆。誰都會發呆,但英明神武的總裁不會發呆。對,他是在沉思,王總經理感到自己剛才的想法,實在是褻瀆了高高在上的總裁。順著總裁的視線,只看到花店的人在整理花籃,看來一派祥和,沒有什么不對勁,而那女孩看來很普通。但他們要的是花呀,跟那女孩又有什么關係,呃……難道總裁不滿意?完了!完了!那企劃室有人要倒霉了。神經大條到可以當電纜的可伶,感覺到兩道炙人的目光,也像磁鐵被吸引一般,她抬頭就接觸到一對深沉的眼睛——正對著一個男人,一個出色的男人。他不快樂!這認知一下就竄進她的意識裏,沒有任何的理由,她就是知道。在人群裏,她一眼就看到他,實在是因為他有太吸引人的特質了。上帝一定在他頭頂裝了一只聚光燈,就像舞臺上的主角一樣引人注意,他一出現便使四周圍都暗淡了下來。他一八○以上的身高使他看來高大,有棱有角的五官上有一對濃黑的眉,還有一對銳利的眼睛。但那眼睛黑得陰鬱,冷冷地不起一絲的情緒。他嘴唇緊抿著,臉上刻劃著精明幹練,他全身上下迸發出讓人喘不過氣的壓力;即使他臉上帶著笑容,也實在是無法將他歸類於溫和、親切的鄰家大哥哥。他的眼裏有一種很深沉、很深沉的東西,冰冷的黑眸裏壓抑著一些更黑暗的情緒,看得出他身邊的人很怕他。但不知為何,看到他冷峻、淡漠的神情,她的心口狠狠地揪了一下,悶悶地有些疼痛。他們的目光交會了。那像黑暗中豹子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緊盯住她,時間靜止了,她屏住氣息,荒謬的以為那眼睛可以看透她的靈魂;像被魔法師施了魔術一樣,她的腳在這地板生根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其實可能才一、兩秒鐘的時間,那黑眼珠裏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動作快一點,我們的活動快開始了,你這花怎么都還沒有弄好啊?!”企劃部的朱麗英不耐煩地對可伶說。可伶眨眨眼,過了好一會才從那聲音裏反應過來,她溫言地說:“朱小姐,別著急,這些花都弄好了,擺到桌上就行了。”

  朱麗英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鼻孔不屑地哼出聲音。“你們老板是怎么回事呀?也不多請幾個人過來弄,耽誤了事情,看你們怎么賠。”

  可伶臉色垮了一下。第N次被誤會成是工讀生了,阿浩看來都比她像老板,她真有這么年幼、可欺的樣子嗎?她哀嘆地自怨自艾著。而那人的兩道目光還在緊跟隨著她,她臉一紅,沒勇氣抬頭看那對眼睛的主人。唉,怎么選在她挨人罵的時候被撞見呢?難道是因為她平時不燒香不拜佛,連禱告都難得一次,所以選在她最窘的時候被帥哥瞧見?

  “我一人就可以了,我馬上弄。”她小聲地說。

  “哼,最好是快點!”朱麗英一昂頭,就看到前方冷峻的眸子,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她嚇得幾乎腿軟。天啊!居然是倪氏的大老板。她一驚,撞了可伶一下,使得可伶手中的剪刀就跌落在地上,滑到他的腳前。

  倪振東一動也沒動,仍舊一言不發地看著可伶。可伶尷尬地蹲在他的腳前撿起剪刀,兩人近得幾乎可以感覺到對方的體溫。她低著身體起來後仰頭,接觸到一個…東西?鼻間聞到淡淡的古龍水味道,唇刷過一個柔軟的、溫熱的唇,難以言喻像觸電又交織著情欲,強烈的觸感,一下子驚呆了兩人。可伶愣愣地看著他,他的眼裏瞬間閃過迷惘,隨即仍是平靜、冷淡的眸子。她剛剛…吻了他的唇??一認知到這個事實後,可伶的臉“唰”地一下紅了。她往後一退,但腳步不穩,就跌在大理石的地板上,身體還兀自輕顫著。那…那是什么感覺?像觸電一樣酥酥麻麻的,又美妙又激烈,像一根弦繃得老緊,在瞬間迸出音律。倪振東想也不想地一腳跨出去、手伸出來,可伶屁股著地還呆呆愣愣的,一看到他伸出來的手,立刻往後退。倪振東又向前跨了一步,可伶屁股貼著地板拼命地往後挪,又驚又慌地看到那冷峻的眸子裏已有了怒意。

  “起來!”他沉穩地說。

  “不……不用了……”她拼命地搖手。

  “起來!”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她語帶哭音。

  “我說…起來!”他的語氣又冷又硬,活像一個將軍要他的士兵起來衝鋒陷陣,識相的就不要挑戰他的權威。

  可伶吞咽一下口水,小聲地說:“我……我起不來……”

  他往前跨了一步,粗魯地抓住她的胳臂,把她抱起來,兩人的身體一接觸,可伶又是全身一震。她費力地想離他遠一點,但剛又經歷了第二次的驚嚇,她已嚇得腿軟,整個人又軟了下去。畢生最難堪的時候大概就是現在了。可伶現在才發現整個大廳靜悄悄的,全部的人都停下了手邊的工作,看著他們兩個。每個人都睜大了眼睛,連眨都舍不得眨眼,因為他們居然演了一出戲,提供人們娛樂兼閒磕牙的題材。可伶又羞又窘又急,整個血液直往腦門衝,真恨不得現在馬上昏過去算了,昏到大家都忘記地球上有她郝可伶這個人之後,她再醒過來。但是,她身體健康到沒有昏倒過,雖然心臟跳動得超乎尋常,但顯然還不到可以昏倒的地步。倪振東一臉古怪地看著她,唇邊遺留著她的柔軟。剛看到那身體靠近他時,他無意識地低頭,想更近一點聞她的味道。而碰觸她的感覺讓他震撼,倣佛全身的感官細胞都活絡了起來。

  “你……”

  “別過來……”她雙手抗拒著他,聲音又急又慌。

  “總……總裁……”王總經理吞了一口口水,期期艾艾地開口。

  親眼看到剛剛那幕情景,他幾乎要以為是一出“一見鐘情”的戲碼。但…但是,名列臺灣百大企業的倪氏和那一個來歷不明的花店小妹?喔…不、不、不…這是不可能的…現代已經沒有灰姑娘了,因為沒有神仙教母了,所以灰姑娘還在打掃爐灰,王子照樣參加一夜又一夜的舞會。

  “總…總裁…”他稍稍再加大了音量。

  總裁回頭了,但給他一個冰冷的眼神,王總經理當場嚇得快腿軟…嗚嗚…那哪像一個剛墜入情網的男人,我錯了,大錯特錯!

  “總裁…葉董事長來了。”顫抖的手指指著走進大廳的人。倪振東轉身往葉董事長走過去,留下王總經理留在原地找毛巾擦汗,還有呆愣、軟癱在地上的可伶。可伶咽了一下口水,愣愣地看著遠去的高大身影。旁邊的人看看主角走了,覺得無趣後,也分別作鳥獸散。

  “唷,真是撿了個大便宜,這樣強吻了我們的老板。”朱麗英眼睛冒著火花。

  看可伶愣愣呆呆的,朱麗英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也不是什么大美人,真不知道交了什么好運!”耳邊還模糊地傳來各種低低的私語聲,還有奇怪打量的視線。

  可伶摸了摸唇,久久地才反應過來。是我強吻了他?我剛剛明明是在他腳前蹲下,然後起身抬頭呈四十五度角,依那個距離來算是吻不到他的呀!再說我沒有像餓虎撲羊一樣把他撲倒在地呀!那怎能說是我強吻他…明明…明明是他自己低頭碰到我的。

  “喂——你怎么可以隨便吻我……”她後知後覺地在他背後喊。

“總裁,臺南工廠的員工……”王總經理不安地道。

  “怎么?”倪振東從桌上的文件抬起頭來。

  “他們堅持工廠不能關,現在又在罷工,還不斷的騷擾臺南公司,在工廠門口常有很多人示威抗議。現在他們的代表堅持要見你。”

  他蹙起了眉。王總經理膽戰心驚地看著他,顫抖的手上是一片潮溼。

  “王總經理,”倪振東將身體往後靠。“為什么工廠的事情到現在還擺不平?”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地從王總經理肥胖的額上冒了出來。“這間工廠是傳統產業,盈利情況也一直都很好,如今卻在無任何預警的情況下要關門了。而這間工廠是這個鎮上最大的企業,很多員工在這裏工作了二十幾年了,倪氏一關廠對鎮上的產業影響很大,所以他們才強烈抗議不要關廠。”

  “那讓他們的代表進來吧!”

  王總經理松一口氣的同時,也有了更多的擔憂。代表共有三個中年人,看起來都是淳樸、實在的人,歲月在他們的臉上都刻劃了滄桑。他們的身上肩負著一家的經濟生活,他們也沒有更好的工作技能,在這個年紀失業,無啻於對他們是個沉重的打擊。即使倪氏提供了優厚的裁員條件,但面臨未來的生計,他們仍選擇了希望繼續工作。

  “倪……倪總裁。”為首的林文清先說話了。看到工廠的少當家,雖然年紀上來說,他們是他的長輩,但倪振東渾然天成的威嚴和內斂的氣勢,很自然地掌控了主權。倪振東平靜地看著他們,等他們坐定後,才低沉地說道:“我知道你們的來意,也知道工廠關了,對你們的生活也有一定的影響。但企業有企業的計劃和決定,我對工廠的績效並不滿意,這塊土地還有別的用處。但你們也放心,倪氏不會虧待你們,也不會積欠你們一毛錢,該給的獎金、薪水、遣散費,還有退休金都會給。”

  “我們不是來爭這個的,”林文清急道。“我們可以減少薪水,只希望工廠能夠不要關。”

  倪振東笑了笑,但笑意沒有傳到他的眼裏。“工廠多開一天,對企業是一個負擔,這不是自願減少薪水可以解決的,這樣吧!每個員工再多發兩個月的薪水,希望你們也能體諒公司的難處。不過,再過多的要求就不可能了。”倪振東起身,暗示著今天的談話要結束了。面對這間工廠、面對這些人,總讓他勾起心中最不願想起的一些事情。個性衝動的朱碩最先沉不住氣了。“倪總裁,工廠的績效並不會糟到要賠錢的地步,更何況你母親是這裏的人,她還在這裏當過女工,看在這些情分上,為什么還要關掉工廠?”

  傳來幾個人倒抽一口氣的聲音,而倪振東的臉上依然平靜無波,恍如戴上了一副面具;而會議室裏突然陷入一片沉默裏,安靜得詭異。

  “工廠要不要關是企業的決定,和我個人的私事沒有關係。”他淡如輕風地說。

  倪振東的身世在倪氏一直是個隱密的話題,是個不能隨便讓人碰觸的禁忌。

  “王總經理,麻煩你代我送這幾位出去了。”他吩咐道。

  “倪振東,不管你現在是誰,你他XX的不過是個野種、是個私生子,一輩子見不著光的!你以為你為什么可以坐在這裏,不過是他XX的交上了好運……”

  在眾人又驚又恐、不安的情緒中,朱碩被送了出去,他的大嗓門還一個勁地咒罵著,連走得老遠都還能聽到模糊的音浪。倪振東露出了一抹笑容。好久沒聽到這些話了,久到他懷疑有人有膽子在他面前講了。他甚至還有些欣賞朱碩,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敢講出自己想講的話。但他臉色隨即一冷,幽暗的眼光遠遠地看向落地長窗外、一個沒人能到達的地方……

  “可伶。”王浩伸手在她的眼前揮了揮,才看到她大小姐悠悠地回過神來。

  “啊?”

  “你最近心情很好?”王法打量了她半晌後,慢吞吞地說。

  “啊!是嗎?還不是老樣子。”

  可伶不自然地假裝開始忙碌,兩只小手無意識地整理剛送來的鮮花。王浩的鼻子像一只獵犬一樣,什么雞皮蒜毛的事都聞的出來。

  “是嗎?”

  “是啊!還能有什么不同,照吃、照喝、照睡,照樣被我的工讀生嘲笑。”

  “你好像變漂亮了,現在也會唱歌,給我的白眼也比以前少。”

  她嘿嘿幹笑。“想不到你會懷念我給你的白眼,那我以後每天照三頓飯賞給你。”

  “別、別、別,我比較喜歡你的黑眼珠。”

  可伶埋頭躲避王浩的目光,專心地做捧花。這捧花是婚禮新娘指定要的,她的手巧,不只花插的好,各種小東西都會做,所以客人都是一個介紹一個來的。

  “可伶,你煮的咖哩飯真好吃。”王浩嘻皮笑臉地討好著。

  “少來!教你那么多次了,你還不會做。”王浩的轉移話題,令可伶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我做的哪有你好吃,每次帶回宿舍,一下子就被同學們分光了,我根本吃不到幾碗。”

  可伶好脾氣地說:“好,今晚就做,明天你來拿吧!”

  王浩發出一聲歡呼,像小孩子一樣地蹦蹦跳跳的。“可伶,你是最棒的女人。”

  “你真狗腿!”

  “你說說,現代哪還有女人像你這樣具備各種傳統美德,會持家、會烹飪,又善良又溫良……現代女人一個個如狼似虎的,沒有一點女性嬌柔。”他不滿地道。

  “你居然為了一鍋咖哩飯就可以這么狗腿。”

  “嘿嘿……如果你願意再鹵一鍋肉,我可以更狗腿。”

  可伶搖搖頭。“你老騙吃騙喝的,你知不知道肉一斤要多少錢?你自己買幾根芹菜啃吧!”

  “我作牛作馬的,你還不讓我吃點好的,你知不知道要讓馬兒好,也得讓馬兒吃草。”他憤慨地道。

  “說的好,那地上一堆葉子,你慢慢地享受吧,好馬!”

  王浩開始哇哇大叫,可傳好笑地看他義憤填膺的樣子,就這樣嬉嬉鬧鬧地快到了晚上十點的時候,王浩收拾一下東西說:“我先走了,你一個人小心點。”

  “我知道。”

  王浩揮手離開後,已經晚上十點多了,看來也不會有客人來了,可伶一人靜靜地發呆,腦海裏再一次閃過一個人影。

  他……在哪裏?還會再看到他嗎?她拿起紙黏土,按照自己的記憶慢慢地捏出一個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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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5 03:20:20 |只看該作者
  倪振東一路坐車從臺南回來,到達臺北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晚上的食物吃了什么,他一點也記不起來,只知道那味道一點都不吸弓他,他現在是又餓又疲倦。行經臺北市區時,他心裏驀地一動,想到一個嬌小的身影、一個莫名讓他牽動的溫柔眼睛。他搖頭試國揮去那形像,第幾天了、第幾次了?真的太可笑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一個平凡到讓人不會想看第二眼的女人,居然毫無預警、沒有宣告地就佔據了他的思緒、常常在不期然間地跑出來打擾他一下。行經公司時,驀地看到路上一間精巧的花店,店裏有一個嬌小的身影,熟悉得讓他心頭一跳。

  “你先回去吧!我在這裏下車就好了。”倪振東低聲吩咐著司機老劉。

  他跨下車門,一路走過去,看到那燈亮著時,才發現自己有多么渴望看到她;想不到她就在離自己這么近的距離裏。他一連出差三天,到日本一趟後,剛下飛機就到臺南處理事情。一回到臺北,他就想到她。已經十一點多了,這裏是辦公大樓區,很多店面都關門了,就只有“綠野仙蹤”仍亮著燈。透過玻璃門,聽見店裏放著英語老歌,可伶輕哼著歌在櫃臺上忙碌著。她的長發綰起,露出白皙的頸子,微低著頭,睫毛垂著,形成一個美好的陰影,看來既女性化又嬌弱,他又感到胸臆中升起難以言喻的感動和溫暖。從透明玻璃窗內看到她低著頭專心地捏著手上的紙黏土,他想也不想地一腳跨進來,屏息地等著那苗條的身影抬起頭,讓他再一次好好地看看她。像心電感應似的,她一抬頭,接觸到倪振東的目光,身體一震。“啊……是你……”

  滿意地看到和記憶裏一樣清澈的眼睛,此刻它正驚訝地圓睜著,彈性的黑色上衣和緊身牛仔褲勾勒出她苗條、美好的身材。她好嬌小,頭只到他的肩膀;彎彎的眉毛、溫柔的眼睛、秀氣的鼻子、白皙的臉龐,很平凡的一張臉,平凡到在路上隨便抓都有一大把。老實講,她真的稱不上漂亮,充其量算清秀而已。但是,他就是挪不開眼睛不看她。她臉上一紅,胡亂地拿東西遮住了桌上的紙黏土。她這樣驚嚇的行為反而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不動聲色地走到她面前,兩手放在桌上,欺身向她,一對黑眸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

  “是我,被你偷吻的那個人。”他慢慢地勾起一抹笑容。

  可伶緊張地看著他。他壓迫人的氣勢,讓人快喘不過氣,她幾乎貼著墻,被囚在這個小空間裏。

  “胡……胡說……明……明明是……是你……”她期期艾艾地開口。

  他臉色一斂,嚴肅的臉上盡顯威嚴,可伶馬上噤聲,緊張得雙手互絞著,然後哭喪著臉說:“好吧!是我。”

  倪振東幾乎忍不住笑出來,看來這小女生顯然沒有孟老夫子所說的“威武不能屈”的勇氣。他把視線挪向桌上,她飛快地要撲上,他卻眼明手快地用一手擋住她的肩膀,一手迅速地拿起桌上的紙黏土,彼此的肌膚相碰,又是讓彼此一震。

  他莫測高深地看著她,她的唇輕顫著。“還……還我……”

  那是一個有著嚴肅面容的小玩偶,神情和五官都酷似倪振東。

  她細聲細氣地開口。“那……那是我做好玩的……不是……和你無關……”

  聽來像此地無銀三百兩,越描越黑!

  “是嗎?看起來和我很像。”觀察手上的黏土,做工很細致,眉宇栩栩如生。

  “我自己隨便亂做的,因為你的五官很有特色,我想……做起來一定很適合……”

  “你做的很好,做好的時候給我一個吧!”

  可伶胡亂的點頭。“好……好……”

  那炙人的目光終於稍稍離開了她一下,漫不經心地打量擺在各處的植物盆栽後,他的目光被吸引住了。這裏的每樣東西都精巧得讓人讚嘆。他的目光停在一個花盆上,花盆是用紙黏土捏的,一只小白兔看向前方的小洼地,洼地上種著小麥草;另一個花盆,是一個農夫笑呵呵地懷中抱著種著不知名的小草,看來很像收獲豐富的稻米。他不禁為這些可愛的小東西的巧意忍俊不禁。店裏仍是寧靜、溫馨,流泄著動人的音樂,還有各種花味,時間在這裏變得緩慢了。

  看著桌上的名片,他抬頭。“你是郝可伶?”

  “嗯,我就是。”她緊張得無意識地用手指畫著桌沿。“你……你是?”

  “倪振東。”他說。“這么晚了,還沒有關門?”

  “打算要關門了。”

  她遞給他一杯茶,是酸酸甜甜的桔子茶,他慢慢地啜了一口,茶味芳香不甜,又酸得恰到好處,他精神一振。可伶將賬本收好,開始整理東西、準備關門。她先將店外的招牌搬進來,店裏的花要加水的加水,要冷藏的冷藏好,動作利落又流暢。東西不到五分鐘就都全弄好了,然後可伶窘促不安地坐著,兩人大眼瞪小眼的。夜深了,行人稀稀落落的,連車子都少了。可伶絞著手指,緊張得想啃指甲。為什么他會突然在這時候來?就看他只是一言不發地盯著她,眼光深沉、古怪…也有些落寞。他深吸一口氣,看著近在咫尺的可伶,突然渴望擁抱她,渴望得心都痛了。看來他不打算講話的樣子,可伶東摸摸西摸摸,該擦的都擦了兩、三遍了,也沒勇氣開口請他明天再光臨,就這樣陷入尷尬的氣氛裏。突然他的肚子響起“咕嚕、咕嚕”的聲音,兩人同時愣了一下,可伶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嚴肅的面容裏有了一絲的尷尬,隨即就被抹去。“你肚子餓了嗎?一起去吃個東西吧!”

  “我不餓,你自己吃吧!”

  這附近都是辦公大樓居多,所以餐廳鮮少有營業到這么晚的,他眉頭擰了起來。

  “別吃外面了,外面的食物不幹凈又貴,我煮給你吃吧!”可伶也不知自己為什么會那樣衝動地講這句話,但…看到他挨餓,她就不忍心。或許是女人的母性本能吧!

  “你煮?”他的眉毛揚了起來。

  “當然,我做的不好吃,跟外面的餐廳不能比,你還是吃外面吧!”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么晚了,留一個大男人——一個孔武有力的大男人吃飯——怎么講都很危險,她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那就麻煩你了。”他唇邊揚起笑容,看到她的肩膀垮了下來。

  “廚房在樓上,要吃飯也得上樓去。”她認了。

  “OK!”

  她關了招牌燈和店門,然後往樓上走,他則跟在她背後上樓。樓梯位於花店的後方,花店雖小但幹凈明亮,都有她的風格——溫暖和清新。到了樓上,她開了燈,屋內瞬間亮了起來。他環顧她的家。第一眼看到她的家時,只能說很震撼。因為房內非常細致、溫暖的布置著,像樓下的店面一樣,處處可見她的巧思。房於的墻壁全部打空,整個空間顯得很寬敞。房間以木頭溫暖的顏色為基調,本制的地板,觸目所及的家具也都以木制、竹制的為主。一走進門,就被眼前的幾棵竹子所吸引,那翠綠、還有風吹動竹葉的沙沙聲,引人走進一個悠閒的、帶著古老詩意的情懷裏。屋裏很多東西看得出來都不是一般店裏可以買到的,像用彩沙做成的畫、手拉胚的杯盤、紙黏土黏成的中國娃娃。房間色調溫馨浪漫,沙發上放著紅色的靠墊,為這靜謐的屋子裏點綴了熱情。一面潔白的墻上簡單釘制了幾個竹節,成了中國畫的亭院欄桿;一些黏土形成了微風,徐徐揚起銀波碧浪;黏著片片花瓣紙,就像三月風吹花瓣雨,瞬間屋裏彌漫著濃鬱的咖啡香。看著她將頭發盤成髻,她成了古畫裏走出來的溫婉佳人。窗前忽然傳來清脆的風鈴聲;風鈴是用彩色琉璃做成各種不規則的圖形、串起一面簾子。這鈴聲震動了他…久久,他才從這讓人讚嘆的房間裏回過神。

  “你喜歡吃什么菜?”

  “我不挑食,什么菜都可以。”

  她沉吟了一下,一邊已經從冰箱裏拿菜出來開始準備了。她熟練地先煮一鍋水,然後迅速地洗菜、切菜,手腳利落得讓人驚嘆。倪振東靜靜地看著她。記憶裏,他從來沒看過一個女人在廚房裏煮飯炒菜,他認識的女人不是無所事事在家數手指、當少奶奶的;不然就是每天shopping的富家千金;還有是精明幹練的女強人。這些女人都有一個特色——視家事為畏途,高舉女性主義的旗幟,搖旗吶喊說要走出廚房。看她穿著圍裙,白皙的臉上很恬適從容,像她插花的神情一樣,專注細致,像把做菜當藝術品一樣,他竟然覺得這樣的她很有魅力、很性感。這讓他第一次覺得一個女人的美麗,不是身著晚禮服、手拿香檳杯,周旋於衣香鬢影的賓客之間,而是在這樣一個家裏。

  “你先看電視吧!不然就幫我把碗筷擺好。”

  “我排碗筷吧!”

  他排好碗筷後,坐在餐桌前,看著她忙碌的背影。從角落裏慢吞吞地走過來一條狗,它一跛一跛地走來,倪振東挑剔地想,這狗肥得不像樣,最少得減五公斤。它警覺地在他身邊聞嗅了一圈,然後盯著他。荒謬的,他居然覺得那條狗在評量他。狗兒反復地轉了幾圈後,大概覺得他沒有危險性,它便昵在可伶的腳邊,像撒嬌似地低叫了幾聲。

  “‘星期五’,別頑皮喔,快點回窩裏去睡覺,你不能再吃了。”

  那條大肥狗又低嗚了幾聲。

  “阿浩說要幫你減肥,等下個月帶你跑公園。”

  肥狗居然急切地悲嗚了幾來。

  “不行,你晚上才吃,現在不能再吃了,你不聽話的話,明天早餐也不讓你吃。”她板著的聲音裏有著笑意,像教訓一個不乖的小孩子。

  肥狗用鼻子依戀的磨蹭著她的腳,然後慢吞吞地走回窩裏去,然後回頭又睨了他一眼。

  “‘星期五’應該是魯賓遜的那只猴子。”他突然出聲。

  她輕輕地笑了。“阿浩說它是Fridy餐廳裏的服務生。”

  傳統印象認為Fridy的男人又高又帥,而王浩借此來諷刺那條胖狗。阿浩?聽到這陌生的名字,讓他下意識地蹙了眉,心裏莫名的不爽起來。那條肥狗贏得她的注意,也讓他心裏不痛快。空氣中彌漫著食物的香味,她把食物端了過來。是咖哩飯和玉米濃湯,還有蒸餃。聞著那些味道,他深吸一口氣,感到食指大動。他馬上埋頭開始吃了,食物的味道好極了,鹹淡適中,既美味又可口,簡單的家常菜讓他吃得津津有味。看他瞬間盤底朝天,可伶自動地再幫他盛了一碗咖哩飯。不一會兒的工夫,一碗又沒了。

  他怎么吃得像個餓死鬼?可伶一邊嘀咕、一邊又添了一碗飯。但是吃得這么捧場對廚師是個最大的讚美。

  “你慢點吃,沒人跟你搶。”可伶忍不住提醒。

  “你不吃?”

  光看他吃就看飽了!一大鍋的咖哩已經被他吃掉了一半,玉米濃湯也沒了。怎么了?臺灣的景氣真的壞到讓貴為總裁的他,都得餓肚子?他應該是總裁吧?她記得那天朱麗英是這么說的!

  “可伶。”他沙啞地喊她的名字。

  “啊?”聽他低沉的嗓音讓她片刻失了神。

  “謝謝你,東西全都很好吃。”

  她羞澀地一笑,紅雲染上她白皙的臉龐,使平凡的臉上增了三分嫵媚。

  “你常常做菜給人吃?”

  “只有阿浩常吃。”

  “阿浩?”

  “你剛剛就把我要煮給他的咖哩都吃了,明天我還得再煮一次。”

  “他是你男朋友?”他緊盯著她。

  “男朋友?”可伶噗嗤一笑。“他是工讀生啦!”

  “喔!”

  嘿嘿的幹笑幾聲後,可伶不安地看著他。

  好了!該聊的聊了、該吃的也吃了,怎么這人還是一動也不動地杵著?

  可伶絞著手指,不安地想拿手指啃起來。他沒說要走,她也不好開口趕人,但是…現在已經十二點多了,再怎么說都說不過去吧!這裏是犯罪率居高不下的臺北市耶,雖然他看來不像什么壞人,他有錢得也看不上她的破房子,但是…他怎么還不走呀?他依戀這裏。或許是因為空氣中的花香味、或許是這裏溫馨的布置、或許是這裏涼爽適中的氣溫、或許是這個可人的女主人,他不想離開這裏、不想離開這個有著溫暖笑容的女人。

  “可伶,”他的聲音蠱惑似地低喚著她。“過來……”

  她不由自主地往他的方向走,走到他的面前時,他手一帶,把她拉到他懷裏,她低呼一聲,下意識地想推開他。但他的氣息迅速地包圍住她,他沙啞、富磁性的聲音,在她耳邊輕前。“讓我抱抱你就好。”在這樣的夜裏、這樣溫馨輕柔的夜裏,面對一個讓她迷惑的男人—一個有著黑暗、深沉的眸子的男人。她被蠱惑了,只能依著他磁性、帶有懇求的聲音;依著自己心裏的渴望、不掙扎了,靜靜地棲息在他懷裏。這實在是很奇怪的一幕,一對陌生的男女,除了共吃一頓飯外,她對他一無所知。面對這么嚇人的他,她卻無可自拔地受他的吸引;在他懷裏,她感到一種平靜、一種溫馨,這樣的感覺自父母去世後,她就不曾再感受到了。不,不對,即使父母親在世的時候,也未曾有這樣對她的心疼和憐惜。咦,他閉目養神了嗎?真有養生的觀念,吃完飯就閉目養神,呼吸吐納的走一周天。這種中國老祖宗所傳下來的東西,看來他實踐得很好,不然怎么管理一個企業?養呀養的…可是…也養得太久了吧!

  她試探地搖搖他。“喂,喂……”輕微的打鼾聲均勻地響起,他…他睡著了?

  顧不得禮貌了,可伶開始大力地搖他。“起來…快起來…你不能睡這裏……起……來……”

  尾音用高八度音做結束,但他老兄依然文風不動,只是身體向旁邊一歪,睡得更舒服了,然後打鼾打得更響了。

  “起……來……天啊……上帝啊……我是招誰惹誰了?”

  這人怎么可以到她家吃完了就是睡,睡得理所當然、睡得理直氣壯的。該死的!我剛剛還以為他是好人,以為他會不會是上帝派來給我的,天啊…起來…她氣急敗壞的聲音再度揚起。


  第一次在這樣一個陌生的環境中他睡著了。有生以來,沒有睡得這樣舒服、睡得這樣舒坦過、睡得好香、好沉。在記憶裏,他一向淺眠,一天的睡眠時間從來沒有超過五小時;在陌生的地方,他也一直處於警備的狀態,獨獨在這裏,他好放松地睡著了。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的陽光照進來,一束陽光正打在他的臉上,他懶洋洋地翻個身,身體遇到一面柔軟的阻礙,他還納悶怎么翻不過去呢!他睜開了眼,看到前方是一堵柔軟的沙發靠背、天花板上的吊扇,然後他轉移視線,進入眼簾的是一屋熟悉的溫馨。他伸個懶腰,覺得渾身有用不完的力氣;空氣中飄著濃鬱的咖啡香,他不禁精神一振。看清了為什么原本刺眼的光線會變得柔和,因為室內有可以移動的簾子,兩、三層不同顏色的絲網,一層白、一層紅。一層輕綠,同時拉動兩層簾子時,就可以變換成不同的顏色,營造出各種不同的氣氛。可伶端著咖啡和土司走來,身上穿著簡單的白T恤,還有泛白的牛仔褲。

  “喝咖啡可以嗎?你的我沒加糖。”

  “怎么知道我喝黑咖啡?”

  “因為糖很貴,不要浪費。”

  他攢眉。“你居然小器到不肯給我幾顆糖?”

  “呃…當然不是啦!糖幾顆不大貴,咖啡還比糖貴…呃…我的意思是說,我不是小器啦,看你那杯咖啡比我的大杯,我都沒有計較了……”看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不知所雲的胡言亂語就越來越小聲。倒最後,她畏縮地往後退一步,然後微低著頭,雙手規矩地置於前面,一副準備挨罵的姿勢。這是她發明的標準姿勢,通常可以有效地降低生氣的人的火氣;雖然她搞不清楚,他的火氣為什么那么大。但先認錯準沒錯,這些都是她從小到大累積的生活智慧。看到她那副可憐樣,一副“我為魚肉,人為刀俎’的小媳婦樣,他不禁又好氣又好笑。眾人皆認為氣勢逼人的他,在她的眼裏看來比混蛋、惡霸好不到哪去。不知道為什么,欺負她很容易,看那平和的臉上升起憤慨,讓他覺得好笑,又該死的迷人。疼惜她也很容易,才沒幾天,他已經對她升起各種酸酸楚楚復雜的情緒了,日漸膨脹的佔有欲已經嚴重的考驗他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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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5 03:20:50 |只看該作者
  倪氏企業的最高層辦公室裏面坐了兩個人,是兩個無與倫比、曾先後掌握幾萬名員工生計大權的人物。此時屋內凝聚著沉重的低氣壓,兩人冰冷、嚴厲地交談著。

  “為什么臺南的工廠一定要關?”

  倪振東淡淡的、毫不妥協地正對那雙眼睛。“我不想再重復一次了,因為它的績效不好。”

  “哼!我不想聽你任何的理由,你愛怎么搞都可以,就只有那間工廠你不能動它,就算它賠錢都得留著。”

  倪振東緩緩地勾起一抹冷的足以凍結人心的笑容。“你我都心知肚明,那工廠為什么要關。”

  “不就是為了你那下賤到見不得人的母親。”倪義峰冷笑。“你以為關了工廠就能夠抹殺了什么嗎?你還是那賤人的兒子,你身上流著她的血,這是永遠都不可能改變的事實。”

  倪振東的臉上恍如罩上一層面具,不泄漏絲毫的情緒。“你提的這個賤人剛好是我的母親,而我剛好是現在倪氏掌權的人。”

  倪義峰冷冷地說:“哼,我可以讓你坐在這個位置,就能把你拉下去。”

  倪振東冷冷地一笑,冷得讓人遍體生寒。“你以為你還是可以呼風喚雨的倪義峰嗎?你以為今天的倪氏還是你的倪氏嗎?”

  “倪氏在我的手裏,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輪不到你!”

  “你果然老了,老眼昏花看不清事實,看不清這已經不是你的倪氏,而是我的天下了。”

  倪義峰一震,精明的眼裏閃過各種疑惑、不安、懷疑,最後驚得睜大了眼。“這一切的事情都是你幹的?”

  倪振東嘲諷地一笑。“看來你還沒到老糊涂的程度。”

  倪氏自從在倪振東的手裏後,這幾年的企業規模大幅度的擴張。倪氏每年的業績績效都在刷新,倪氏企業上上下下的人都一致看好這位少當家。雖然他有些手段嚴苛到不近人情,但企業是講績效,不是在作社會慈善事業,所以看見股票價值不斷翻新的時候,也就沒人對他有意見了。但這兩年,倪氏表面上雖然一派榮景,但在最高層的人看來,卻有深深的隱憂。公司一些合作多年的大廠商,悄悄的不再續約;而新的訂單不再能接得下來;一些人才開始流失;幾次股票有下跌的趨勢時,是由公司以別的名義再度買下,勉強維持股價。這一連串的事件悄悄地進行著,只有倪義峰觀察到這些情形發生。

  “你想弄垮倪氏?”他氣得渾身發抖。“那對你有什么好處?”

  他笑了,笑得陰冷。“對我不一定有壞處,但對你肯定沒好處。”

  “你瘋了!”他大吼。“這些是倪氏奮鬥出來的,有倪氏人多少的心血,你居然想毀了它!”

  “你不覺得那很有趣嗎?看那么多人的心血,可以在多短的時間內被摧毀,我會有什么損失?頂多從頭再來而已,反正這些也不是我的。”

  “你……”倪義峰氣得渾身發抖,怒意在他眼裏燃燒。

  “而你正好可以重新回來坐鎮倪氏。”

  倪義峰心裏一顫。倪振東似笑非笑、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竟讓他心裏不寒而栗了起來。

  “如果你這樣子惡搞,我不會讓你碰倪氏,我會馬上讓你從那個位置上下來!”

  他慢慢地勾起一個笑容,懶懶地坐在椅子上,雙手不在乎地攤開。“隨時歡迎……爺爺。”

  嘲諷的叫他“爺爺”,聲音冷漠、毫無感情。

  “好,很好,我們走著瞧!”

  倪義峰憤憤地轉身離開,辦公室裏恢復了一片岑寂。



  可伶昨夜睡的不好,勉強打起精神來工作,一整天都有些精神恍惚的。想到倪振東,她心裏泛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酸酸楚楚的滋味,就在胸臆中漲起。

  他明明是剛強的,為什么自己對他除了有些懼怕外,反而有更多的心疼和不舍?升起這些感覺後,可伶不禁笑自己太傻氣了!他富有得很,天下難道還缺人去對他好嗎?

  倪振東的辦公室位於企業的最頂層,一整面的玻璃窗面對大馬路,辦公室裏幾乎都拉上了厚厚的窗簾,他偶爾才會拉開窗簾,遠眺淡水河。

  他心裏一動,這面窗的角度可能可以看到她,一思及這種可能性,他馬上拉開全部的窗簾,果然在他最常站的位置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綠野仙蹤”。

  這時候,可伶走出店外,看著秋日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來,好明亮、好舒服,她不禁走出店外伸伸懶腰,看著敦化南路上的車子來來往往的,然後她不滿地看著店前的行道樹,走進店裏拿出花剪,開始賣力地修剪一下。

  鈴——

  聽到店裏的電話響起,她回轉店內去接起來聽。

  “喂。”

  她心臟猛跳了一下,一個低沉威嚴的聲音響起——“今天一起吃午飯吧!”

  心臟開始狂跳了起來,她緊張地抓緊話筒。“我……我現在……現在很忙……”

  面對他吃飯是一件很破壞胃口的事情,他的氣勢迫得她緊張。瞧,現在光聽他的聲音,她自己都有點結巴了。

  “你是忙著修剪行道樹和做體操嗎?”

  可伶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她連忙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到底誰偷窺了她?

  電話裏傳來他的悶笑聲,倣佛他正親眼目睹她的動作一樣。

  “這行道樹長的不好……樹枝都太長了,如果……如果不修一修的話,會破壞它的形狀,也會影響臺北市的市容啊……再說我……我不是故意亂修的。”她慌亂的解釋。

  “你有申請嗎?”

  “什么?”

  “法律規定,行道樹屬於國家所有,市民若要修剪需要經過國家許可,否則就是破壞國家財產。”

  真的有這條法律嗎?可伶沒有這個膽子問他,只好乞求的商量似地說:“我不是故意的,我發誓我只有修那么一次……兩次……三……幾次而已。”

  “到底幾次?”

  “十八次。”她語帶哭音。

  “和我吃午飯就不舉報你了。”

  “謝謝、謝謝……”

  一迭聲地說完後,耳裏傳來他挂斷電話“嘟嘟嘟”的聲音,她松了一大口氣。

  鈴——鈴——

  電話再度響起,她驚跳了起來,手忙腳亂地再拿起電話。

  “我要吃東坡肉,還有冬瓜湯。”他懶洋洋地說。

  啊!有得吃就好了,他大少爺居然還點菜,真是×××!但這些話她只能憋在心裏,她無限委屈地說:“東坡肉要煮好幾個小時才好吃,現在煮來不及了。”

  “好吧!那東坡肉晚上吃好,中午用吃糖醋排骨。”

  她欲哭無淚。這下子不但要煮午餐,還得煮晚餐。“可是……”

  “嗯,不然再麻煩你把明天早餐的面包也做好。”

  “好、好……東坡肉、東坡肉……”



  中午以前,她趁空閒把倪少爺指定的糖醋排骨和冬瓜湯都煮好了,還有又重煮了一鍋咖哩。阿浩嘀嘀咕咕地抱怨肉煮得好像不夠爛,可伶也不敢講那鍋煮爛的咖哩,已經被一個餓死鬼給吃完了。要是阿浩知道她昨晚讓一個陌生人來家裏白吃兼白睡後,一定會把她罵到臭頭。

  “笨蛋、笨瓜,以後中文字典就把你的照片在這些詞下面就好了,幹嘛要保護熊貓?你應該成為國家重點保護的文化古跡,在你百年以後還得把你的遺體供起來,然後做一個牌子,上面寫著‘本世紀唯一、也是最後一個的好人,道德品性皆好,可惜的是,死於非命。’”

  倣佛可以聽到了他這一連串的嘮叨,為了耳根子清靜,面對阿浩的抱怨時,她就傻蒙混混過關。煮完了菜,就靜靜地看店,還好今天很清閒,沒有什么客人。

  “可伶,等會兒我要去報名研究所了,等盆栽送來的時候,你可別一個人搬。”

  “我不會自己搬的啦,我會站在店門口點幾滴眼藥水,看有沒有人自願幫我搬的。”

  他嗤鼻。“那是美女才有的專利,你得一路哭著爬出去才有人同情你。”

  “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她皺了皺鼻子,不服氣地說。“看看我,臉蛋是臉蛋,胸是胸,腰是腰,腿是腿的。”

  她性情原本溫柔、安靜,但自從和王浩相處後,受他感染甚深,兩人私底下嘻嘻哈哈慣了。她把他當弟弟一樣看待,在弟弟面前也就不大在意形象。

  王浩嘿嘿幹笑。“哪個人臉蛋不是臉蛋,胸不是胸的,你呀!只能說五官俱在,四肢各就各位。”

  “那我出去撩起裙子好了。”

  王浩爆出一聲大笑。

  倪振東從玻璃門外看進來,他們兩人嘻嘻哈哈的,可伶還頑皮地吐了一下舌頭。看到他們如此嬉鬧,突然有一股氣讓他悶在胸口。

  “啊……你來了……”她止住了笑,愣愣地看著他。

  一樣冷峻的臉、一樣平靜自制的模樣,但她卻覺得他有些不一樣。

  王浩微瞇了眼,警覺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梭巡著。

  “歡迎光臨,請問先生要買什么?”

  “我不買花。”倪振東淡淡地說。

  “我們這裏只有賣花,其他的就沒有了,你請自便吧!”王浩不客氣地說。

  一看到這個渾身像鑲鑽石般的男人時,王浩就覺得腦中警鐘大作。令他更不舒服的是,他還和可伶交換了纏綿的目光!哇哩咧,纏綿的目光,想到他就有氣!

  “阿浩,”可伶揚聲喊。“他……他……”

  “可伶請我吃午餐。”倪振東氣定神閒地說。

  我有請他吃午餐嗎?不是他威脅我的嗎?可伶還在納悶怎么這人黑白講。

  王浩皺著眉,將目光投向可伶。

  可伶硬著頭皮,只好應觀眾要求回答問題。“是……是我請他吃飯的。”

  “哦!”王浩拖了一個長長的尾音,然後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倪振東。

  “阿浩,你不是還得去報名研究所嗎?”

  王浩一把攬住可伶的肩膀,把她拖到櫃臺後方,小聲地對她說:“那家夥是幹嘛的?”

  “來討一頓飯吃的。”她也壓低了聲音。

  “他看起來不窮呀!”

  “唔……不可貌相……”

  “我要趕著走了,等報名完後再問你。”他回頭瞄了一下倪振東,然後在倪振東看不到的角度上比了一個位置。“還記不記得,那些家夥都在那個抽屜裏,他要是不規矩,就對他別客氣。”

  可伶沒好氣地掃他一眼。“太誇張了吧!”

  “記住了,還有你的沙發下面也有。”然後,他拿起背袋意味深長地對可伶喊:“記住了,警察局就在附近,有些人對他們就不用太客氣。”

  王浩買了電擊棒、還有辣椒水、棒球棍、哨子什么的塞在店裏,還有她臥室裏,聲稱“世風日下、人心險惡”,單身女子獨住還是小心一點,還親自教過她防身術。

  看到阿浩離開後,可伶才囁囁嚅嚅地說:“飯菜都做好了,就放在樓上,你上去吃吧!我還得看店。”

  “你的菜裏有放毒藥嗎?”他一副深思狀。

  “沒有、沒有……”可伶拼命地搖手說。

  “那你為什么不肯和我一起吃?”

  “我得顧店呀!”

  “你和我一起吃,我還安心點,就算我中毒了,還有人可以送我去醫院。”

  可伶惱怒的瞪他。“我開始覺得下毒是一個好主意了!”

  他哈哈大笑,一張臉瞬間顯得陽光了起來。“把飯菜拿下來吧!我和你在店裏吃吧!”

  她偷偷覷他一眼,他氣度雍容正派,有讓人無法錯認的尊貴氣質。雖然她的小店雅潔美麗,但實在是無法想像他屈就在她小小的櫃臺吃飯的樣子。

  “倪……倪先生……”  

  “叫我振東。”

  “振……東……”她低低地念了一下,咀嚼這個名字。

  他震動了,恍惚間,他一人靜靜地在一個角落裏一直等著,不知道等的是什么,或者等一個聲音、或者是等一個人。

  如今才知道他原來是在等她喚他的名,等了許久、許久。

  兩人有著難得的和諧,就著店裏的櫃臺,他吃得津津有味,滿足地吃了一碗又一碗。

  “你別吃的那么急,沒有人跟你搶的。”她輕笑著拿起餐巾紙,為他擦去嘴邊的菜汁。

  他一眨也不眨地緊盯著她,深沉的眼裏是風波不起的古井。

  她愣愣地看著他,從他的眼裏看到自己的倒影,胸口隱隱地有種陌生的悸動,幾乎快要迸出來。

  “不要那樣……”她輕聲地說。

  他微揚了眉,她伸手撫平他眉頭的紋路,不願看到他眉頭攏起。

  “別皺眉,我不愛看。”

  他一眨也不眨地看她。“為什么?”

  “很難看、很嚇人。”

  他笑了,她則著迷地看著他。“你該常笑的,看起來很年輕。”

  “我才二十八歲,看起來已經很老了嗎?”

  “騙人,那你才比我大三歲!”

  他微吃了一驚,實在是她看起來好小。怎么說呢?那眼睛清澈、天真,素凈的臉上看來很年輕,好像剛出校園而已。

  她只比他小三歲,但他的臉上卻早已刻劃著成熟的線條,過早經歷風霜和體會世間冷暖,使他的臉龐比同年男子還多了幾分的幹練和世故。而她心思純凈、透明;素凈的臉上有一個上揚微笑的嘴形;溫柔的眸子、嬌小的身軀,她看來遠比她的年齡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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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發表於 2010-2-25 03:21:23 |只看該作者
  “歡迎光臨。”

  店裏來了客人,可伶下意識地招呼著。那是一個身體略微肥胖的中年人,他似乎有些驚訝倪振東在店裏和可伶吃飯。一接觸到倪振東的眼睛後,他立刻回避了過去。

  “張先生嗎?今天還是要訂花是不是?”

  那張先生模糊地應了幾聲,語音含混的指了指香水百合說:“給我一把,我要送人的。”

  可伶笑咪咪地應著,手腳利落地修剪花朵並包裝起來,一邊親切地說:“你也可以不用來,像前幾次那樣打電話,我們就會為你送了。”

  “你那工讀生不在?”他恣意地看著她因彎腰而展現的圓翹臀部,一注意到倪振東銳利的目光後,馬上就不安的挪開視線。

  倪振東倏地升起了警覺,他微瞇著眼看他,張先生開始不安的移動著。倪振東仔細地多看了他幾眼,他看過的人無數,從那人遊離的眼神裏,還有總偷覷著可伶的身體,他莫名地不舒服了起來。

  “阿浩呀?他現在在準備考試……”

  “可伶,再幫我盛一碗飯吧!”倪振東打斷她。

  可伶詫異地看著他,但仍溫順的再盛一碗飯給他。張先生拿了花後就匆匆地走了。

  可伶忙完後,繼續吃著飯。倪振東夾了一塊糖醋排骨給她,淡淡地問她。“他常常來買花?”

  可伶輕應了一聲。“他最近一個月比較常來,常常要我送花去。”

  “你有出去送花過?”他濃眉攏起。一個女子出入一間又一間陌生的地方,什么樣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而那意味著危險。

  “沒有。阿浩說我去送很危險,所以花都是他送的。如果他不在,通常就不送花了。”可伶沒有感覺他的異常,繼續為他夾菜。“阿浩很不喜歡他,老說他眼神不正,不是個好東西。”

  他微微地勾起一個笑容,看來她的護花使者很精明,也可以想見他保護可伶很多。

  “可伶,離那家夥遠一點。”

  她眨眼看了看他,隨即輕輕地笑了,那笑點亮了她的眸子。“好。”

  他看著她的笑失神,久久,他說:“謝謝你的招待。還有,我期待晚上的東坡肉!”

  “又……又……要一起吃飯啊……”

  你當我這是旅館啊,管你吃、管你睡的,告訴你,你想都別想!她在心裏默默地加上這一句話。但她膽小得不敢講。

  “怎么?不願意?”他淡如輕風地說。

  “怎么會、怎么會……東坡肉是吧!”她陪笑。

  天啊!我剛剛怎么會對他產生那種幻覺,他根本十足十是個惡霸,一個白吃白喝白睡的惡霸,可伶恨恨地想。

  他能縱橫商場多年,絕對不是白混的,他心思縝密,一向精明、工於心計,可伶和他這老狐狸相比自是天真得多,他怎會不知道可伶對他的專橫霸道是敢怒不敢言。他自由來去她家,她早已是一百萬個不情願,但眼睛冒火歸冒火,他一挑眉、一個眼神,就讓她噤聲、嚇得發抖了,乖乖地照他的要求做。

  沒有任何預警的,他做了一個第一次看見她時就想做的事——他低頭吻她,吻那張性感的唇。唇瓣輕刷過她的唇時,看她驚愕地睜大了眼看他,他不禁笑了。

  “你……你真沒有禮貌!”

  “是嗎?”他的臉貼近她,彼此近到可以感受到對方的氣息。

  “那,郝小姐,我可以吻你嗎?”

  “不行……”

  她的反對被他吞沒在嘴裏,他的唇霸道地恣意品嘗她的唇後,才放開她。

  她瞪著他。“我明明說不行的!”

  “我很有禮貌地問你了,但我沒打算禮貌地聽完。”他的眼底眉稍盡是笑意,他的唇又印了上去,深深的、纏綿的、無限憐愛地吻她。看著她酡紅的臉頰,他的氣息吐在她的唇邊。“我可以吻你嗎?”

  望著他深如子夜的眼睛,她又嬌又嗔地道:“你都親完了才問。”

  “那你的意思是,不該問嗎?”

  “不是……”

  “還是說不必問?”

  “不是、不是……”她急得忙搖手。

  “那么是要很禮貌地在親你之前問 ?”

  她回答“是”也不是;回答“不是”也不是,只能瞠目瞪著他,隨即氣惱地打他一拳。“我說不過你,你油腔滑調、滿肚子壞水。”

  他的眼裏閃著幽默的光芒,一把將她摟在懷裏,他眷戀地摩挲著她的臉頰。

  “我如果這么禮貌地問你,還要很禮貌地等到你回答,那么我即使等到二○○八年的奧運會,也都等不到我要的回答。然後我就傻傻地再問你一次,那你又要慢慢地思考一下,等到你同意的時候,人類都要移民月球了。”

  “但你不覺得太快了嗎?”

  “快?第一次見面,你就先偷吻我了,我還熬到了第三次,那能夠算快嗎?”

  她瞪著他。“所以你就自作主張了?”

  他悶笑一聲。“對,而且我覺得是個好主意。”她面孔緋紅地瞪著他。他仍是一臉的笑,曾在他眼裏的黑暗消失了,笑容讓他看來爽朗又年輕。從認識他後就不斷涌上對他的心痛,令她想撫平那緊鎖的眉;她想令他的嘴角揚起;想這樣地為他做飯,看他吃得心滿意足……

 “奶奶,是不是爺爺不喜歡我?”

  她慈祥的眼睛裏滿是疼惜。“傻孩子,你爺爺他……他很喜歡你……只是……唉……”

  “那為什么……為什么爺爺每次都講一些我聽不懂的話?”童稚的眼睛滿是疑惑。

  奶奶的聲音哽咽了。“孩子……我告訴你……答應奶奶,不管爺爺做了什么事情,都不要怪他,好不好?”

  他遲疑了一下,然後肯定地點點頭,然後問了他已經問了很多次的問題。“奶奶,爸爸、媽媽在哪裏?為什么他們都沒有來看我?”

  奶奶哭了。“你爸爸他……他已經死了……他在另一個世界裏……你懂嗎?”

  他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我媽媽呢?”

  “她……她也死了……”

  “不……我要媽媽、我要媽媽……”小臉沮喪得快要哭出來了。

  “你喜歡雪姨嗎?”奶奶安慰著他,不忍心這么小的孩子要背負那么多大人的愛恨情仇。

  他遲疑了一下,仍堅持地說:“我要我媽媽。”

  奶奶仍是一臉的淚。“你媽媽已經死了,雪姨……你可以叫你雪姨‘媽媽’,好嗎?”

  “那我有媽媽了?她會和我媽媽一樣嗎?”

  奶奶沉默了一下。“會的,她就是你媽媽。”



  “你等會兒,我煮水果茶。”可伶在廚房裏揚聲道,嬌小的背影徑自忙碌著。

  倪振東將自己好好地坐進沙發裏,只感到腿部一陣一陣傳來的痛楚,他不自覺地皺緊了眉。

  他有些僵硬地坐著,閉著眼聆聽音樂,忍著一陣陣的抽痛。突然有一雙手輕柔地按摩著他的腳,他詫異地睜開了眼,看見她嬌小的身影蹲在他的腳邊,專心地按摩著他疲倦的腳。“你在幹什么?”他低吼了起來。

  “你不是腳不舒服嗎?”聽來她也有些不情願。

  他一進門就皺著眉,她就是知道他現在身體不舒服,使得他原本就已經冷峻的臉孔,變得更加陰晴不定。為了避免他等會兒再拿她開刀,她還是識相點先舒緩他的痛苦好了。

  他放松了,感受她的手指和手掌輕重有序地揉著他發疼的腿部肌肉。今早不知道為了什么腿部抽痛,隨著時間的過去,疼痛越來越劇烈。但一天的時間排得滿滿的,他的心情益發惡劣,一整天裏不知道見了多少人,沒人看得出他因疼痛而情緒欠佳,只有她知道。

  她摸索著他肌肉的紋理,一邊詢問:“疼嗎?這裏有感覺嗎?”一邊或敲、按、揉、壓、點他的穴位,他緊皺的眉漸漸地舒緩了起來。

  “你在幹什么?”

  “在找你的穴位、你的腳痛,所以要看你哪些穴道比較有感覺,像這是你的承山穴,如果按了對於肌肉疲勞很管用。還有這裏,你這些地方都僵硬了,可見得你平常生活緊張,身體太緊繃了。按摩也不是一定要力道很大,時間和力道適度,可以舒緩疼痛;過度的話,對身體就造成壓力了。”

  看著她靈巧又熟練地按摩著,十指溫柔又有力,疼痛迅速地消失了,還有說不出的暢快和舒服,透過她的指尖感到她的溫柔。

  “你會按摩?”

  她抬頭羞澀地一笑,白皙的臉上因為用力按摩而沁出汗珠。“我爸爸和媽媽常常腰酸背痛,所以我自己看書學了,幫他們按摩。”

  她還有多少令人驚奇的地方?除去平凡的外表,她美好得讓人怦然心動。

  “已經不疼了,這樣子就好了。”他粗聲地說。

  雖然舍不得那手觸摸他身體讓人發酥的感覺,但是他也不忍心看她太累。

  她嫣然一笑,整張小臉都發亮了。“我不累,幫你按摩身體好嗎?”沒等到他回答,她一雙小手開始揉壓他的太陽穴。

  他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閉起眼享受她的雙手在他的頭頂、肩膀、手臂和背部敲、打、拍、擊、定、搓、揉的按摩,真是太享受了!曾有多少雙手在他身上遊走,但這雙小手的主人,沒有任何的情欲,只是專心的想讓他放松而已。

  迷迷糊糊之中,他像踩在雲端一樣,意識不清了。恍惚中,聽到可伶好像嘀咕了幾句,他無意識地應了她,沉沉地跌進夢鄉。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的陽光照進來,一束陽光正打在他的臉上,他懶洋洋地起身。

  可伶端著咖啡和土司走來,身上穿著一件寬大的T恤,還有牛仔褲。T恤上是一只大熊貓,輝映著她一臉睡眠不足的熊貓樣。

  “你家睡起來很舒服!”

  可伶苦著臉。“是呀……”

  但是,你也不能三不五時地就來睡呀!她在心裏默加這一句。

  他爬了爬頭發,摸摸下巴冒出來的胡渣。“浴室借我一下,等會兒我得趕去公司。”

  呃……就這樣?可伶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天啊!這人的臉皮是用什么做的?就算他貴為天子,到人家的家裏作客也要有點基本的禮貌吧!沒帶個禮物來已經說不過去了,他大少爺打算屁股拍拍就走人了?

  “喂……”

  “怎么?”他揚起眉,虎目射出精光。

  “呃……燈在進門的右邊,小……小心走……”

  看著他的背影,可伶懊悔地想給自己一拳,氣惱自己應該多生一顆膽,平常還算有勇氣,怎么他一瞪,自己就像老鼠見了貓。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都快把這裏當成他的別館了。她堂堂的屋主轉眼變成幫他提鞋、捶背的小僮了,不行!得展展自己的氣魄。

  “請……請不要再隨便來我家了……”細小的聲音一點都沒有懾人的威力。她對著墻壁練習,試著加大了音量。

  “請不要再隨便來我家了。”

  “喔!我礙著你了嗎?”

  他懶洋洋地靠在墻壁上,經過梳洗的頭發服貼地貼在他的臉上,英挺又迷人,精光畢露的眼裏有著深沉的光芒。

  “不會……怎么會呢?”她當場矮了三截。

  “嗯,那是我誤會了。”

  他端起前方的咖啡,清早喝一杯咖啡實在是人生一大享受,尤其是一杯香醇的咖啡,再配上柔軟、可口的土司。

  到底這是誰家呀!可伶眼巴巴地看著她精心做出來的早餐,就這樣一口接一口地祭了他的五臟廟了。辛苦揉好、發好又烤得香噴噴的土司面包呀!

  “怎么?想吃嗎?”看著她直勾勾地盯著他手上的面包,他不禁好心地問。

  呃……這是我家耶!他看來比她還像主人。

  可伶心酸的吃著手中僅有的一片土司,看著他滿足地拍了拍肚子,她慢慢地凝聚勇氣。上帝啊!我只有這么一個卑微的心願,請你聽凡人的哀求吧!讓我能把這尊菩薩送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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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5 03:21:59 |只看該作者
  “你……你家有床嗎?”

  這樣的開場白很婉轉也很客氣了吧?懂得一點基本人情事理的人,應該都聽得出她的言外之意。

  “有,你想睡嗎?”

  “不、不、不……”兩手搖得賣力。

  他好整以暇地打好領帶,穿上外套。

  “那真可惜了,那床是法國原裝進口的,既舒適又溫暖。”

  “有這張好床,應該好好地珍惜。”她笑咪咪地接話。

  “我也這么覺得,所以今天晚上,我就把床運過來了。”他的唇邊逸出一抹惡意的笑容。

  什么?!她顫抖著唇,巍巍顫顫地說:“你……你說……說……要……要把……”

  “要把我的床運過來。”他好心地接下她的話。

  “給……給誰睡的?”她試探地問。

  “給我自己睡的。但是我不介意和你分享。”沙啞的聲音透出誘惑。

  她猛抽一口氣,性感的唇驚愕地張著。他壓下腦中限制級的畫面,還有身體的騷動。

  “這……這……怎……怎么可以……而……而且……我……”她越急越是口吃。

  “我想你應該不會願意一個陌生的男人來你家裏睡覺。”

  她點頭如搗蒜。

  “這房子真舒適,很適合我在這裏休息、睡覺,不然我就把這房子收回來好了。”

  “收……收回來?”

  “怎么,我沒有告訴你嗎?這一整棟大樓都屬於倪氏的,包括你的花店和這間房子。”

  “那……那怎么可以……我……”她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但這樣子就太過分了,畢竟你都住一段時間了。”

  “是是是……”

  “那你應該不會拒絕我偶爾的拜訪吧!”

  “這……”

  他開始上下打量這間房間。“房子結構不錯,地段也很好,離公司又近,我怎么沒想過把這房子拿來改裝一下……”

  看了一眼悲憤交加的可伶,他的語氣更溫和了。“我都來這裏休息了,自然是不會再收你的房租……”

  “歡迎你常來作客,有空就來睡,沒空就來吃飯,不然找我來聊天都行。”可伶兩手交握,擠出笑臉。

  “會不會很勉強?”他睨她一眼,十足財大氣粗壓死人的嘴臉。

  “不會、不會……”

  “會不會很委屈?”

  “不會、不會……”

  他側身低頭,唇輕輕地落在她的唇瓣上。一瞬間,帶著難以言喻的觸感席卷而來,她的腦袋一片空白。他的唇溫軟而需索,輕巧地分開她的唇瓣,一陣暈眩攫住她。他的手托著她的頭,像不滿足似的輾轉吸吮,天地好像在旋轉。久久,他抬頭看她,嚴肅的眼裏有慌亂和熱烈的情欲。

  “你再這樣看我,我會想再吻你。”他沙啞的聲音說道。

  她驚愕得睜大了眼,像著火似地往後跳。他低低地笑了,胸膛震動了起來,他的手輕撫著她的臉頰,那傳來了奇異的感受。

  “今天中午我有餐會,就不和你吃了,晚上我再過來。”

  她愣愣地點頭,直到他下樓出門後,她全身虛脫地軟在沙發上。久久,狂跳的心才漸漸地平息下來。然後才後知後覺地想到:啊……這……這次……這次總算可以說是你先吻我了吧!


  就這樣,他開始不定期地來拜訪她——吃午飯或者是吃晚飯。看來她徹底地抓住了他的胃,有時從他看她的眼神,她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成了一道菜。因為他常常帶著又探索又熱烈的眼神瞅著她,有時又變成既深沉又難懂地靜靜注視著她。她沒勇氣開口拒絕他,也不想拒絕他,兩人就這樣又熟稔又曖昧地相處著。

  可伶不懂情人之間像遊戲又像戰爭的攻守戰略,她只是單純的依從自己的心,只知道自己對他放不下,對他有很復雜的心疼。有時候一瞬間,他的眼光似乎看著很遙遠的地方,她就安靜等候,等那目光悠悠地轉回來。然後他就會緊緊地抱著她,帶著需索和渴望地吻她。

  “王浩,等會兒中午你幫我先看店。”

  “你又要和那個大老板吃飯了,是不是?”他冷冷地問。

  她臉紅了一下,有被揭穿的難堪。

  倪振東掃了王浩一眼,年輕、爽朗的臉上有著醋意。

  “可伶,給我一杯水果茶吧!”王浩首先支開了可伶。

  可伶走後,室內兩個男人大眼瞪小眼地互望著,氣氛有些劍拔弩張。

  “我認識可伶一年多了。”王浩首先沉不住氣地先開口講。

  “那又怎樣?”

  “我了解可伶,我知道她是怎樣的女孩子,而且你是大老板,你對可伶未必認真,她不是你可以逢場作戲的對象。”

  “你怎么知道我未必認真?”

  “你知道她嗎?你了解她有多少?你知道她喜歡什么顏色?喜歡什么食物?喜歡什么電影?喜歡什么愛好?”王浩激動地說。

  “她喜歡吃紅蘿卜嗎?”倪振東突然問道。

  前天吃飯時,看到她邊皺著眉的將菜裏的紅蘿卜給挑到垃圾桶裏,邊又小心的掩飾著,像作賊似地東張西望一下。

  “當然!”王浩很有自信的回答。

  “我猜她不愛吃。”

  王浩嗤鼻。此時可伶笑嘻嘻地走進來。

  “可伶,你愛吃紅蘿卜嗎?”’

  可伶愣了一下。“你們沒有談波斯灣戰爭,沒有談總統大選,居然在討論我愛不愛吃紅蘿卜?”

  “少廢話,一句話,快說!”王浩加重了口氣。

  “不喜歡。”可伶飛快的說話。

  一抹笑意閃過了倪振東的眼裏,王浩則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在椅子上。

  可伶則莫名其妙地看他們像有默契似的交換目光。怪了!剛剛支她出去時,兩人像要一決勝負似的,現在卻倣佛在一瞬間已見輸贏了。

  贏的人氣定神閒地喝茶,輸的人則像喪家之犬在墻角喘氣。

  “阿浩,怎么啦?”

  王浩氣呼呼地衝出去。

  “他怎么了?”

  “喔,發情期到了。”

  啊?發情期?人也有發情期嗎?



  他們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模式,即使他因忙碌沒有來找她,也會打通電話給她。他的感情像他的人一樣,看似平靜如水,實則強烈引人。每到了晚上,就常是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這時的他,溫和而好親近,在夜色的掩蔽下,兩人像找到了心靈宜泄的出口;在這裏,沒有世俗、沒有功利,只有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他是男人,她是女人。有的只是彼此心靈的相通和默契。

  他跨進她的屋裏,看到她靜靜地蜷縮在沙發上,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看他,他心裏覺得溫暖。迎上她關心的眼睛,他將她圈在懷裏,聞到花香味,他笑了,這是可伶的味道,一整天的煩躁全消失了。

  “唔……你好重喔!”

  她的話從他的胸前擠出來,他把手放松了些。

  “你得早點習慣。”

  這話充滿曖昧的暗示,她臉一紅。

  “你臉紅了,腦袋轉什么邪惡的思想?”

  “胡說!我什么都沒想。”她急忙否認。

  “聽來越描越黑,越否認越可疑。”他抓著她的肩膀,戲謔地看她臉蛋越來越紅。她著急地躲著他的目光,他掰著她的臉,強迫她正視他,可伶急得往他手臂一咬。

  他哈哈大笑,她則白了他一眼。

  他低下頭尋找她的唇,她一回身,輕巧地閃過去,丟給他一個得意的目光。

  “好哇,你敢躲!”

  他迅速地抓住她,兩人倒在沙發上,他重重地壓在她的身上,她輕喘一聲,肺中的空氣全都被他擠了出來。結實的身子壓在她的身上,他的唇落在她的臉上、頸際上,再一路細細地往下,到她的肩膀……

  他的呼吸開始加重,身下嬌小的身子泛起輕顫,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蒙上一層情欲。他的手沿著她身體的曲線往下滑,再伸進T恤裏,觸手的是柔軟的小腹……

  “不行……”

  他粗重地喘息,不能控制自己,聽到可伶模糊的低喃,他睜著情欲正熾的雙眼看她。

  “振東……不行……”

  她臉上布滿嫣紅,身上的T恤被他撩起一半,眼前這一幕更刺激著倪振東。他深吸一口氣,勒住如萬馬奔騰的欲望。

  “怎么了?”他稍微挪了一下身體,側壓在她身上,手仍眷戀地撫著她的臉。

  “這……這樣不好……”她輕咬著唇。

  他忍不住笑了,也驚訝自己居然會這樣不受控制。自己雖然沒有輝煌的情史,但也知道沒有幾個女人會在面對他、在這樣的時候,緊急喊停的。

  “為什么?”他忍不住輕啄一下她的頸際,聽到她倒抽一口氣,抱著他的手指倏地抓緊。

  “別……別這樣……我不能思考了……”

  他悶笑一聲。“好,那就不要思考。”說完,他的手又回到她的身上……

  “等等……我有話……有話要說……”她忙著阻止他的手,又渴望又著急地看他。

  他挫敗地嘆了一口氣,臉埋在她的頸際,在她的耳邊忍耐地說:“那你說吧!”

  他呼吸的氣息吹到她的耳裏,她只覺一陣酥麻竄上來,嬌嗔地瞪他一眼。

  “給你三秒鐘,再不說話就沒機會說了。”

  她深吸一口氣,臉紅的看到自己的手正伸進他的襯衫裏,連忙縮了回來,聽到他不情願的咕噥一聲。

  “振……振東,如果你……你要抱我,可不可以只抱我一個人?要牽我的手,就要牽一輩子。”

  他沉默片刻,看著可伶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心裏有片刻的猶豫。

  看著他的沉默,她臉上的光彩黯淡下來了。“沒關係,我知道……我很平凡……很無趣……”

  他瞪著她。“別哭喪著臉,也別亂講這些話,那些話是侮辱我倪振東的眼光。”

  她噗嗤一笑,化解了剛剛兩人高漲的情欲。他坐起身來,把她安置在自己的懷裏,整理她的頭發和半露的T恤,連他自己都對自己的控制力覺得不可思議。

  “可伶,”他直視她眼裏閃爍的不安。“我不敢說我這輩子只抱你一個人,所以我現在不能抱你。”

  她歪頭想了一想。“我知道,就像我現在也不敢說我一輩子只有你一個人……哎呀,好痛……”

  他一驚,自己竟在無意識中握緊了手,想到可伶以後可能會像剛才一樣躺在別的男人懷中,讓他心情嚴重的惡劣起來。

  空氣中彌漫著溫馨,剛剛的熱烈激情已經消失了,他看向沙發上的東西,隨手把它拿了起來。

  他左看、右看、橫看、豎著,都像是個毛線成品。現今社會會打毛線的人是少之又少的,就像是狀元糕、捏面人一樣,都快成為失傳的民俗工藝了。

  “在打毛衣呀!天氣冷了,穿這個可暖和了。”他忍不住咧出一個笑容,心情莫名地好了起來。但他的心裏卻突然打個突。“這毛衣……會不會……太小了點……”看那個尺寸只夠讓他圍住肚臍當護腰。

  “太小?”她拿起毛衣比了比。“給‘星期五’剛剛好呀!我已經打好了幾件,尺寸都是這樣的。‘星期五’,過來。”

  墻角邊的大肥狗懶洋洋地晃了過來,那肥肉隨著它的移動,一晃一晃的。

  他下巴一緊,眼睛一瞇。“你還給狗打毛衣?”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當然了!我還幫它織帽子、外套和手套。”

  那該死的為何沒幫我織?這句話他硬生生地咬緊牙關,不讓話語蹦出來。

  “‘星期五’,乖喔,讓我比比看。”

  她輕拍著那條大肥狗,肥狗仰著啤酒肚,一臉舒服地享受著她的輕搔。

  不可思議的,他居然嫉妒起那條肥狗,想像她也能那樣輕撫著他健壯的腹肌和三角肌。

  卡!卡!卡!

  該死的!他低咒一聲,恨不得痛擊自己一下,他堂堂的萬物之靈居然羨慕起那四腳動物。

  “你覺不覺得‘星期五’很可愛?”

  他皺了皺眉,老實地說:“我覺得它很胖。”

  她微微一笑。“有天晚上下著雨,‘星期五’的腳跛了,一拐一拐地走著。那時候它很瘦,整個身體都是病,它在馬路的對面一直看著我,而我一看它,我就開始哭了。它顯得好孤單,那眼睛也好像我,也是一樣可憐兮兮的。

  我叫了它一聲後,它就從對面馬路一直跑過來、跑到我懷裏。我哭得唏哩嘩啦的,因為那時候我爸媽剛去世不久,而從那天開始,我就決定我們兩人都有伴了,無論怎樣,我都不會拋棄它。”

  他動容了,看她拍著那狗,那狗也依賴地靠著她,一人一狗溫馨的在這燈光之下,一種愴然的情緒緊緊抓住他,揪心似的讓他難受。她是孤單的,和他一樣的孤單;他想像那一夜在雨中,她是什么樣的心情抱著狗哭。

  她微側著頭,眼睛因回憶而顯得遙遠。

  “我父母在五年前去世了,那時候我還在念書。畢業後,當了兩年的行政人員,覺得實在是不喜歡那種工作,越做越覺得很沒有意思,我就辭職,開了這間花店。你猜猜我現在最大的願望是什么?”

  “希望生意興隆開分店?”

  她笑咪咪地搖頭了。“那我豈不是要累死了,我又不是一個商業奇才,現在的狀況我已經很滿意了。”

  “希望青春永駐、苗條美麗?”

  “那是老妖怪。”

  “不然你說來聽聽。”

  她的眼睛發出如夢似幻的光芒,整個語調都柔了。“我想嫁一個好丈夫;有一對可愛的兒女;一間舒服、可以遮風擋雨的房子就好了。”

  他一攏眉。她想嫁人?聽來天經地義,就跟太陽從東邊升起,從西邊落下一樣;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但他的心裏莫名地就是有些不舒服。

  “要什么樣的丈夫?”

  她歪著頭沉思一下,這再簡單不過的動作,讓她看來好可愛,他微微發愣地看著她潔白、修長的頸部。

  “身材比我高點,體重要比我重點。”

  他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算什么條件,看看她一五五公分的身高,實在是很矮小……好吧!講矮小太難聽了,實在是很嬌小,只要是個男人、是個地球男人,基本上也都比她高比她重。

  他嗤鼻。“還要什么條件?”

  “唔……最好是公務員。”

  “公務員?”他低喃了一遍,這名詞他像是從來沒聽過。

  “是呀!薪水有保障,各種福利都好,有公保、優惠存款、還有子女教育補貼,去銀行借錢都好借。”她興奮地掐著手指細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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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5 03:22:29 |只看該作者
  他強忍住去搖晃她的腦袋的衝動,他真想看看她的腦袋是用什么做的。八成是豆腐做的,不對,豆腐還有營養價值可言,她一定是豆腐渣做的。眼前就有一個金光閃閃的單身漢,她居然眼睛發出夢幻的光芒,想嫁一個公務員。

  “還有老師也很好,社會地位高,還有寒暑假,薪水也不錯。如果是碩士學位,薪水還加五千耶……”

  看著她那張性感的嘴流泄出一連串的話語,這些話於他陌生得像另一種語言,胸口裏也悶著一口氣。

  “公務員謹慎、保守,一點生活情趣都沒有。”

  “我個性配這種人剛好,比較不會被欺負。”

  “做老師的正經八百,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

  “這些人不敢隨便出軌,怕擔不起責任。”

  “做商人的不好嗎?”他忍不住提了。

  “當然不好!”她斷然否認。“十商九姦,有錢的男人會花心。”

  “公務員和老師也有花心的!”

  “比較少。”她用力強調一遍。

  “是男人沒有不花心的。”

  “也有不花心的男人。”應該……有吧?

  他看著她搖搖頭。她純潔、單純得像一只小白兔誤入社會叢林,遲早會被人生吃活吞了。此時那陌生的憐惜再一次漲滿他的胸臆。

  他只覺得她渾身上下都是女人味。她溫柔細致,一笑起來整張小臉都發亮,眼睛瞇成可愛的彎月形;性感的豐厚嘴唇美好的揚起,使得平凡的五官,有著奇異的光彩。她並不漂亮,和他看慣的傾國名花相比,她像空谷裏靜靜綻放的一朵小雛菊,亭亭挺立風中。只要一看到那唇,他就有了色情的聯想,想把她抱在懷裏好好地親吻個夠,想像那唇嘗起來的味道,還有粉紅色的舌頭……

  他用力地搖了搖頭。該死的!他抹了一把臉,抑制住心裏的那股騷動。

  她不吸引人,一點都不吸引人!這句話用力地復誦了三次,因為謊言說久了都成了真理。不過,他還是不放心地再默念三次。

  但該死的!她就是吸引他。他像著魔一樣忍不住想看著她,一直地看她。他每天總想看到她,因此就會不由自主地到她這裏來報到;而只要他在她的身邊,他的心中就會升起從來沒有過的平靜與溫馨。

  他眷戀地將手撫上她的臉,細細地感覺她溫熱的肌膚。她自然地靠著他,將桌下的一個盒子拿出來。那是一個紙黏土——一個有著淩厲眼神的娃娃,眉目、五官、神情都酷似倪振東。他玩味地看著娃娃。

  “送給你。”她遞給他。“我給它取了一個名字。”

  “叫什么?”

  “叫它……小東東。

  他揚起眉笑了。“應該取個威武一點的名字。”

  “呵呵……又不是要上戰場打仗,取那種名字幹嘛?這名字多可愛呀!小東東……小東東……”

  “怎么這笑聲聽來像有取笑的意思?”

  “沒有這回事,純粹都是誤會。”可伶忍不住又揚起一個笑容。“我要給小東東一個特別的任務。”

  “哦?”

  “讓它顧廁所去。”

  他哈哈大笑了起來,看來可伶用別種方式在出氣,宣泄一下他對她的欺壓。“沒有別種工作可以讓它做嗎?”

  “如果它表現好的話,一個月後提拔它到廚房打雜。”

  “那我咧?”他一張俊臉逼近了她。

  “我現在就可以讓你去廚房打雜。”她笑嘻嘻地道。“去幫我沏一杯茶吧!”

  他懲罰性地往她腰際搔癢,她格格笑著躲著。“不要…我…我不敢…啦…我求你啦…”被逼急了,她一翻身,手腳並用地往他身上搔癢。他一愣,渾厚的笑聲響起。

  “嘿……看你還欺不欺負我……”胳肢窩是他的罩門,想不到他居然也這么怕癢,一個大男人也笑到無力。

  “郝…郝可伶…我警告你…你快…快…放手…”

  “不放…不放…”可伶全身壓在他的後背上,兩只手往他的胳肢窩進攻。他又躲又笑地低吼。“不要說我沒警告你…你完蛋了…”

  “我好怕喔!”

  屋裏傳來又笑又鬧的聲音;“星期五”懶懶地看了他們一眼,又閉起眼睡了。

     十一點的鐘聲響起了,她抬頭看了看墻上的時鐘。那是一個月亮形狀的挂鐘,時針和分針分別是嫦娥和玉兔,非常的可愛。

  振東快要來吃飯了,她得先準備飯菜了;這成了他們共同的默契。別看他的樣子斯文,他的食量是一般男人的兩倍,看他吃飯的饞樣,就讓她忍俊不禁地想笑。

  可伶有時想想也覺得奇怪,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他的辦公室在二十七樓,她在一樓;他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倪氏總裁,她是平凡的花店老板;他嚴肅內斂,她則愛笑。怎么看都像是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人,唯一勉強可以扯得上關係的,是他們的地理位置,彼此上班地點就在斜對面。

  由開始的不自在,到現在的習以為常,甚至是期待午間的到來,她想到都不禁覺得命運真有趣,他就這么突然地蹦出來,弄得她的心情和生活秩序混亂。

  該煮什么菜呢?想到他愛喝苦茶、還有酸酸甜甜口味的東西,那就涼拌苦瓜和醋溜白菜吧!

  挂在門上的風鈴聲響起,她帶著笑容抬頭。“歡迎光臨。”

  進店門的是一個略胖的身軀,原來是張添財。他環顧一下店內,可伶親切地招呼他。“張先生,還是要送花嗎?”

  “嗯。”他看了看放在花器裏的花。“還有沒有其他更新鮮的花?”

  “這些花都是今早才剛送到的。”

  “沒有其他保鮮的花了嗎?”

  “有呀!冰箱裏還有香水百合,你要看看嗎?”

  “拿給我看吧!我要香水百合是含苞的那種,可以放比較久。”

  “好,那請你等會兒吧!”

  可伶往後面走,發現張添財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她轉身和氣地說:“張先生,請你在前面先坐一會兒,我拿給你看。”

  他含糊地應了一聲。“我看看還有沒有其他更好看的花。”

  “顧客至上,顧客萬萬歲,顧客就是老大。”可伶也不好說什么了。“那就請你小心點走,這裏比較窄一點。”

  誰知張添財竟然迅速地從背後抱緊她,一只手緊緊地捂住她的嘴,一只手則勒住她的腰。

  “嘿嘿,終於讓老子等到今天了,走吧!”

  污穢、骯臟的氣息吐在她的頸邊、耳邊,她驚恐得幾乎要窒息,拼命地掙扎,雙手雙腳猛蹬著。他惱火地揪住她的頭發,痛得她眼淚快掉下來了。

  “媽的!識相一點,就讓你少受點皮肉之苦,走!”

  他雖然略胖,但畢竟是一個非常有力的大男人,被緊捂住的鼻子讓她幾乎不能呼吸,全身根本使不上力氣。他一步一步地拖著她往樓上走。

  不!她心裏瘋狂地吶喊著,死拽著樓梯欄桿,恍若那是她的生命線,一放手就會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阿浩不在這裏,現在店裏也沒有客人,振東也要到十二點多才會來。救命啊!振東,救我!她絕望地迸出淚水,無聲地呼救著。

  “媽的!給臉不要臉。”他火大地用一腳去踹她緊抓欄桿的手,她痛得松了手,絕望地看自己又被往上拖了兩層樓梯。

  “嘖嘖,瞧你這騷樣,你也想要是不是?還是你喜歡這口味的?”

  臃腫的手恣意地撫過她的腰和臀,她羞憤得只想死,奮力地踢他一腳。他痛呼一聲,但沒有松手,反而更惹火了他。他巨掌劈過來,又迅速地捂住她的嘴。

  “給我走!”

  振東!救我!救……我!

  這聲音突然清晰地傳來,倪振東一震。眼前是十幾雙盯著他的眼睛,因為辦公室內正在舉行高級主管的會議,沒有任何聲音傳得進來,有的只是因為他突然停頓發言,而引起的奇異眼神。

  他試著重新回到剛剛所講的內容裏,這是有關最新的一件企業合並案。但他心裏卻瘋狂地翻轉著,剛剛那是可伶的聲音,很絕望、很凄厲的哭音,倣佛她用盡全力在向他呼救。

  她發生什么事情了?她有危險?腦海裏一片亂哄哄的,心臟不安地狂跳著,有事情要發生了!雖然聽來很無稽,但再多的理性也無法抑制如狂浪襲來的焦慮。

  “你們繼續開會吧!我先離開一下。”

  撇開眾人錯愕的眼光,他往外疾走。她一定出事了,而且是現在!下了電梯,他狂奔過馬路,一路向“綠野仙蹤”跑過去。

  他推開那店門、走進店裏,風鈴因他進來而響動,店裏面空無一人。她不曾在這個時候不在,因為他會固定來這裏和她午餐,這成了他們之間的默契。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店裏安安靜靜,但又沒有上鎖。她出去了嗎?店裏沒有他所熟悉的使菜香。

  “可伶!”

  他爬上樓梯到二樓,就聽見房內傳來模糊的聲音——“星期五”瘋狂地吠叫著,還有一個男人粗聲的咒罵。他趕緊砰地一聲踢開門,客廳裏一片混亂,“星期五”被關在廚房裏,張添財慌張地一手緊抓住可伶的手臂,一手用小刀抵著她的脖子。可伶頭發淩亂地披著,臉上淚痕狼藉,上半身的衣衫不整。她睜著紅腫、驚怖的眼睛看他。

  “振……振東……”

  “媽的,給我閉嘴!”張添財手中的小刀微微刺進她的喉嚨。

  “放開她!”倪振東低吼,黑暗的眼裏有嗜血的兇殘。在此時,他會毫不猶豫地殺掉任何一個會傷害可伶的人。

  “退後!要她活命,就讓開。”張添財緊拖住可伶,小刀仍威脅著她的生命,一邊向門口移動。

  “放開她,我就讓你活命,不然我就讓你死!”倪振東緊握住拳頭,心疼的看到可伶因痛而畏縮了一下。

  “退後!”張添財手中的刀又利深了一些,可伶的脖子馬上沁出了血絲。她緊咬住唇,蒼白的臉上有著瘀青和紅腫。

  稍一不慎都會傷害到可伶,此時倪振東抬頭看向門口,眼裏有著詫異。“你怎么來了?”

  張添財驚慌地跟著他的目光看向門口,乘此時機,倪振東迅速地撲上去,一拳又一拳狠狠地擊打著張添財的臉,他凄慘地哀哀嚎叫。

  “饒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求你……救……救命呀……”

  “振……振東……”可伶癱軟在地上,有氣無力地喊他。

  他一松手,張添財趁隙跑了出去。放虎歸山,後患無窮,倪振東當下要追了出去。但一看到癱軟在地上的可伶,心裏又痛又怒。

  他趕緊單膝跪下扶起她,沙啞地低喊:“可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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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0-2-25 03:22:47 |只看該作者
  她蒼白的臉上滿布淚痕,眼裏還有紅血絲,她小手緊緊地圈住他的頸項,像溺水的人抓到了一塊浮木,委屈如排山倒海而來,她放聲哭了出來,那聲音燒灼著他的心。

  “振……振東……”她嗚咽得幾不成聲。

  “噓……別哭、別怕,我在這裏。”他抱起她坐在沙發上,讓她整個人蟋縮在他的胸膛,心裏仍兀自的顫抖著,不敢想像自己如果晚一點到會發生什么事情,一股陌生的情緒千絲萬縷地纏著他的心。

  他沙啞的、懇求的在她耳畔輕訴。“別哭,我不是來了嗎?沒事了……沒事了……”

  她脖子上的血絲仍兀自地流著,斑斑血跡印在兩人的衣服上,他心痛的、憐借的用唇輕刮著她的臉。“別哭了,你哭得我都心慌了,帶你去醫院好嗎?”

  她拼命地搖頭,這劇烈的動作牽到她的傷口,她明顯地畏縮了一下,他心裏又狂怒了起來,手不自覺地用力,懷裏抱著的人用前所未有的方式強烈地衝擊著他。

  她的手輕撫著他皺起的眉,安慰著他。“不要緊,我沒事,你別擔心。”

  他猛吸一口氣,狠狠地抱了她一下,然後松開。“他揍你了,是不是?”

  她點了點頭,心裏的驚懼在看到他來後,慢慢地平息了。但仍兀自的輕顫著。“我好怕你不能來,好怕……”

  “我知道。”他打斷了她。“我要殺了他替你出氣!”

  她搖了搖頭,稍稍緩和了心裏的恐懼。“他只不過打了我幾下,你居然就要宰了他。”

  “他敢碰你一下都得死!”

  聲音嚴肅而冰冷,一字一句地從他嘴裏蹦出來,她輕顫一下,知道他是認真的。那眼裏的黑暗又冷又真,她有些怕——怕這樣的他、這樣置自己於孤絕之地的他。

  “我沒事,我很好。”

  看倪振東仍僵硬著身體,高大的身材緊繃著,可伶輕吻著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我沒事,你別怕,我很好。”

  他緊緊的、緊緊的以幾乎讓她窒息的力道抱緊她。她忍著痛,知道他現在心裏的恐懼不下於她,兩人彼此都需要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可伶、可伶……可伶……”他又嘆息又纏綿地在她耳邊一遍一遍地喚著。

  他的唇落在她的眼睛、眉毛、頰邊、唇上到肩膀,似乎要確認她的真實。當看到她的肩膀和脖子上布著吻痕,而且是粗暴留下來的,他的眼睛一暗,眼裏的冷冽足以置人於死,但手卻極輕柔、極輕柔地撫過去。

  “不是告訴你了嗎?要小心那個人。”

  “我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人。”

  她的眼淚撲蔌蔌地往下掉,他嘆了一口氣,用手輕輕地擦掉她的眼淚。“沒有一個人可以完全信任的、沒有一個人可以永遠的交心,知道嗎?對任何人都要有一分的提防。”

  這是他對她最大的擔憂。擔憂她如明鏡、如清池,一顆純凈、透明的心在漫漫的一生中,會被怎樣的傷透。


  他帶她去醫院,還好她身上都是皮肉傷。倪振東也迅速地報警處理,根據可伶提供的消息,迅速地逮捕了張添財歸案。

  她的脖子纏上一層的紗布,臉上的紅腫瘀青和身上的傷痕休養個幾天就好了。倪振東緊緊地守在她身邊,一雙手未曾離開過她,總是緊緊地包覆著她的小手。

  收拾完她屋裏的混亂,他將她在床上安置好,而他則和衣躺在她身邊。可伶驚訝又羞澀地看著他,他溫存的將手畫過她的臉頰、唇瓣到肩膀,撫到她受傷的脖子時,黑眸難懂又深沉地看她,輕輕摩挲著她的手。

  “振東……”受傷的喉嚨發出如沙紙般的聲音。

  她辛苦地挪動著,微張著手臂,將他抱在胸前,像母親抱著小孩那樣寶貝地抱著他。他自然地靠在她的胸口,懷抱著她溫暖的身體,雙腳和她交纏著。

  她輕拍著他的背,輕吻一下他的臉,像安慰似的溫柔低喃。“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嗎?”

  “如果我晚了一步呢?”低沉的聲音壓抑著。

  “沒發生的事情去擔心幹什么?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解決。”

  “你是小樂觀。”

  她輕笑了一聲。“你是大悲觀。”

  胸前傳來他低低的笑聲。“可伶……”他沉默了,千言萬語盡在這個沉默中述說。

  他細細地描繪她的五官,從臉到嘴唇到肩膀。她嚶嚀一聲,更深地偎進他的懷裏。

  “振東,你摸我的感覺和那人不一樣。”

  想到那個混蛋,他的臉色又是一凝。她的手摸著他俊朗的眉目,又戀戀不舍地輕畫著他的胸膛。現在已是初冬了,夜晚的氣溫都降低,她貪享他的溫暖、還有男性的氣息,小手悄悄地拉起他的襯衫,在他的胸膛遊走。他一窒,啞聲地說:“你在幹什么?”

  “在摸你。”

  解開他的襯衫鈕扣,她將身子貼著他,忍不住嘆息一聲。

  他逸出一聲呻吟,她一雙小手也如他渴望的輕輕地在他胸膛畫圈。

  “可伶,”他痛苦地抓住她的手。“我不是聖人。”

  “我知道。”她輕啄一下他的唇。“我知道你是男人,而我是女人。”

  他瞪著她。“那你在幹什么?”

  “振東,抱我。”

  “現在不行。”

  “不要緊,我很好。”

  他的理智在聽到這句話後潰散了,將唇印上了她的唇,雙手溫柔地探索著她身體的曲線……

  “等等……”可伶喘著氣,抓著上半身的T恤不放。

  “天啊!”他呻吟一聲,頹然倒下。要是她在這個時候喊停,他一定會死!

  “我……我的身材不好。”她鼓起勇氣講完。“我的胸部很小……”

  他悶笑一聲,看到她受傷的眼神後,正色地說:“它很美,剛好適合我的手。”

  歷經今天的突發事件,兩人都有著壓抑的恐懼,都想借助於碰觸對方來得到安慰。他忍耐的、小心的將身體壓在她的身上……

  良久、良久,兩人才晃悠悠地回過神來,看著兩人仍然交合的身體,她不禁羞赧得想往棉被底下鑽。

  他牢牢地壓著她,讓她躲也沒法子躲。“你還會害羞,剛剛是誰主動先摸我的?”

  她緋紅著臉,不依地噘著嘴,然後漾起一朵小小的笑花。

  “我有讓你快樂嗎?”

  “有。”

  “很快樂嗎?”

  “非常快樂。”他懶洋洋地揚起一個笑容。“我有讓你快樂嗎?”

  “有。”她小聲地說。

  “很快樂嗎?”

  她抱著他,不好意思地在他耳朵輕語。

  “以後就不會痛了,你會習慣的。”他笑了。

  她的臉又是一紅,為他話語裏的暗示臉紅。他側躺在她身邊,讓她枕在他的懷裏。

  “你早點休息吧!你看起來很嚇人。”

  她輕聲地笑了,也真的感到疲倦了。睡意漸濃,她打了個呵欠,手無意識地梳著他的頭發。

  “振東……”

  “嗯……”

  “我會保護你的。”她低喃地保證著。

  他僵了一下,她安慰地輕拍著他,聲音越來越模糊。“你不會是一個人,我會保護你……讓你不再孤單……”

  聲音漸弱,她已經進入了夢鄉。

  他慢慢地拿開她的手,小心地不驚醒她的下了床,再輕輕地為她蓋上棉被,深深地看她一眼後,他走到陽臺上。

  他一人靜靜地坐在她家的陽臺上,外面是燈火通明的臺北市,現在已經是深夜了,外面的車子也少多了。

  他的心裏有種奇異的蠢動,只覺腦袋裏異常的清晰。他點起煙,狠狠地猛吸一口,手還微顫著。他需要好好地理清一下自己的思路,因為他一向精明的頭腦,居然停頓、不工作了;一絲不紊的人生也因她的出現,變成了一團混亂。

  該死的!他又猛吸一口煙,記不起自己有多久沒有抽煙了。

  認識了她,他的生活、他的人生導入了另一個軌道——一個他沒有選擇的軌道。

  他愛上她了,他戀愛了!

  這認知像雷一樣地擊中他,他一震,手上的煙掉落在地。

  呆了足足有一分鐘之久,他為這個發現而全身激動。他愛她——愛那個嘮嘮叨叨、善良又同情心泛濫的女人了;愛那個手靈心巧具有傳統婦女美德的可伶了。

  他仰頭哈哈大笑,笑到不可抑制。他好久沒有這般開懷地大笑了,胸中的各種鬱悶都消失了,暢懷又痛快。

  愛上可伶了,我愛上可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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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5 03:23:21 |只看該作者
  可伶被襲的事情發生後,倪振東和她更跨進了另一個階段——從一個朦朧得像霧裏看花的境界,迎進了陽光。

  王浩考完研究所的考試後回來,發現可伶變了——她更有女人味了,舉手投足間有著……怎么說呢?像是多了風韻,臉上總噙著一朵微笑,使得她有一種眩人的光彩。而倪振東……那該死的倪振東,居然趁虛而入。

  王浩的眼光在可伶和倪振東臉上轉了好幾圈,悲慘的發現他們兩人之間有戀情,可伶的臉上多了嬌羞和不能錯看的愛意,而倪老板的眼睛也離不開可伶。

  他悲憤地想,他只請了兩個多禮拜的假,怎么世界變了,可伶居然……居然愛上別人了!

  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又惆悵又懊惱地嘆息後,可伶終於注意到他的古怪。“阿浩,你怎么啦,生病了嗎?”

  她伸出手要探他的額頭,但在半空就被倪振東攔截了。

  “他沒生病,只是情緒問題而已。”倪振東淡淡地說。

  “是嗎?”她狐疑地看了一眼倪振東。

  “他只是有一點‘小小的’感情困擾而已。”

  王浩悲憤交加地看著那個該死的半路冒出來的情敵。

  可伶認真檢討了一下自己。怎么和自己那么熟悉的阿浩有喜歡的女生了,自己居然沒有一點感覺?所以她帶著更加親切的笑容,還有溫暖的眼神。

  “阿浩,你有喜歡的女孩子嗎?”

  “有。”他挑釁的目光投向倪振東。

  可伶開心地笑了。“咱們阿浩人又帥、頭腦又好,要追哪個女生都不是問題。”

  倪振東遞來一個悲憫的目光,王浩只覺得自己快要吐血身亡了,敢情這女人從頭到尾都搞不清楚狀況!

  “阿浩,找到女朋友後要跟我說,我是一心把你當成我弟弟看的,有什么事情就和我說,姐一定會幫你的。你也大了,也不是每件事都想跟姐說……”

  越講越感傷,越講越哽咽,突然了解到一個母親看到小孩振翅高飛的落寞了。

  “我……”王浩張口欲言,但接觸到可伶清澈坦然的目光後,他心口一緊;倪振東則威脅地微瞇了眼。他一咬牙後說:“好,我會……告訴你的……”

  大男人不流淚只是未到傷心時,可恨哪……可恨心儀的女生居然變成了姐姐;更讓人火大的是,情敵變成了姐夫。他突然大吼一聲,聲音氣憤悲壯,然後就奪門而出了。

  可伶被驚呆了,沒想過阿浩居然有仰天長嘯的時候。奇怪地看著他的背影,不禁喃喃自語。“他怎么老跑出去,這不是電視裏面女生的戲碼嗎?”

  “青春期的男人別理他。”倪振東輕描淡寫地帶過去。“今晚要吃什么?”

  “喔,你覺得吃水餃怎么樣?自己揉面、搟皮比較好吃。”

  唉——可憐的阿浩——



  隨著時間的流逝,兩人日漸熟稔,她掌握了他的胃、還有他每天必不可少的按摩後,還知道他對她的依戀日深。即使他再晚來,她也會在睡意朦朧之際,感到他躺在她身邊、擁著她入睡。所以她講話的聲音就越來越大聲,下巴也越抬越高,不但敢賞他白眼,也敢壯膽念他幾句。

  因此樓上的住家裏,常常可以聽到她的怒吼聲——

  “你衣服又亂丟了,鞋子也不擺好,牙膏蓋子不蓋好,臭襪子亂扔……唔……你……你的胡子也沒有刮。”

  “杯子、碗筷也要隨手就洗好,不然油污沾久了就很難洗,倪先生,下次不要讓我再講第二次。”她邊洗他喝的咖啡杯,邊叨念著。

  他興味地看著她。長這么大,他從來沒有思考過杯子、碗筷需要洗的,不論他怎么擱,總會有人自動地幫他歸置好了。

  “你別瞪我,我也會。”她一手叉腰、憤恨不平的主婦樣——下巴昂起,用鼻孔瞪他。

  他好心情地笑了。“對不起,下次我一定會洗好。”

  她愣了一下,沒想到他這么幹脆的道歉,這還讓她有些不好意思。“沒關係,你一定沒洗過碗。”

  他的唇眷戀地吻吻她的唇,搖了搖頭。別看可伶平常安安靜靜的,開始時對他的威嚴還有點懼怕,現在只要在她的王國裏,她就敢頤指氣使地指揮他——從修燈管到搬運工樣樣都來。而他只能日漸臣服在她的淫威中。更慘的是——

  “振東,我忙不過來,你快去倒垃圾。”

  “垃圾一天不倒不會怎樣!”

  “垃圾一天不倒會臭掉,還會孳生蚊蟲、招來蒼蠅。”

  然後在她的吆喝聲下,他——堂堂的倪氏企業總裁——拎著兩袋垃圾下樓去追垃圾車了。

  在晚上也常可以看到他們兩個人帶著“星期五”去外面散步,卸下繁忙的工作,兩人生活又簡單又平凡。他摟著她的肩,她環著他的腰,兩人帶著一只胖狗在附近的公園和街道隨意地走著,看來就像一對年輕的夫妻。

  有天的晚上,他倆又帶著“星期五”去跑步。

  “振東,跑快點,‘星期五’都跑得比你快。”可伶在旁邊加油打氣。

  他低吼:“我已經跑十幾圈了,換你來跑。”

  “不行!‘星期五’喜歡跟你跑。加油!要幫‘星期五’減肥。”

  “它沒瘦,我已經先瘦一圈了。”他抱怨道。

  “總……總……總裁……”路邊有個男人震驚地看著倪振東。

  可伶回頭看這男人張口結舌的樣子,再看倪振東一臉的汗水,頭發也顯得淩亂地貼著頭皮,穿著短褲、球鞋,這形象和平常嚴肅、不茍一笑的倪振東一點都不搭軋。看來這個男人已經嚇傻了,可伶有點同情地看著他。

  “張經理。”倪振東平和地和他打聲招呼。

  “總……總裁……好……”

  倪振東一邊牽著可伶,一邊低斥“星期五”坐好。“星期五”因剛剛激烈的運動正在大大的喘氣。

  “張經理,你那份東南亞產經分析的報告,有一個建議倪氏深植中國的意見說的很好。”

  “謝謝……謝謝總裁。”他一臉的興奮。

  “嗯,現在是下班時間了,好好的約會吧!”

  可伶回頭看那張經理,他還愣愣地看著他們的背影,可伶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笑什么?”

  “笑你平常一定很正經八百,以至於你的員工看你在遛狗,居然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他也好心情地笑了。“那如果我現在吻你,你猜他會不會跌倒?”

  可伶噗嗤一笑,連忙往旁邊退了一步,又看了背後的張經理一眼。他還傻傻地站在原地。

  她抿著嘴笑。“如果我現在把你抓起來強吻你,他才真的會跌倒呢!”

  他哈哈大笑,結結實實地給她一個大擁抱,再狠狠地吻她。好像有很多人盯著他們瞧,可伶模糊地想。但是他們才不在乎呢!

  有天午餐後在店裏,她一邊打著毛線,一邊和他聊天。當他們講到男女平等時,可伶講了一段有意思的話。

  “我喜歡做家事,感覺很舒服。”她頑皮地說。“我就不懂幹嘛一定要講男女平等,讓男人養家活口,出去作牛作馬的有什么不好。男人去擁有世界吧,女人只要擁有男人就好了。”他哈哈大笑。“你這理論比女性主義寫一本書還有用。”

  “男人要像男人,女人要像女人,女人為什么要搶男人的工作,還得盡到女人的本分,太累了……”

  她滿足地喝了一口水果茶,看他瞄著她手上的茶,她也讓他喝一口。

  “女人天生柔弱,就是要讓男人保護的。而男人天生力氣大,就是要做粗活的,就像現在我說盆栽送來了,這種出力氣的事情,不適合我這個手無‘扶’雞之力的弱女子來做,得借助你這高大威武的男子漢,你覺得呢?”她笑咪咪地說。

  “好啊!你將了我一軍!”但他還是卷起袖於,費力地幫她將盆栽一盆一盆的歸置好。

  她好可愛,生氣都是一時的,隨即又悠然自得地哼起小調。女人的善感溫柔,有時耍些小脾氣,這些她都有。以往在別的女人身上出現這些特質時,他只有不耐煩;但她的這些情緒,都讓他覺得好可愛,好想把她揉進身體裏,真是應了那句“把她捧在手裏怕摔著,含在嘴裏怕化了”。他邊想邊笑。

  “你在想什么事情?”她邊打著毛線,邊詢問他。

  “為什么認為我在想事情?”

  天氣已經邁向冬天了,她正在為他打一件白底紅色花樣的毛衣。因為她看厭了他灰灰黑黑暗色調的衣服,這衣服可以襯得他更加俊朗英颯,而且還可以淡化他淩厲嚴肅的五官。

  “你兩眼發直,顏面神經動都沒有動過,只要有視力的人看了都知道你在發呆想事情。”

  他嘴角慢慢地上揚。“那你認為我在想什么?”

  可伶正懶洋洋地靠在他身上,聲音從他的胸膛傳出來。“我知道幹嘛還要問你?”

  她埋頭再數一次針腳,毛衣已經打到手臂的地方要準備收針了,如果針數算錯,整件毛衣不對稱就不好看了。

  “你猜猜看?”她難得地停下了手,微歪著腦袋認真地想了一下。

  “你想的事情應該不是讓你痛苦的,只是讓你有點困惑。你的表情很怪,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笑的,應該不是公事才對……”

  “怎么知道不是公事?”他好笑地看著她像玩拼圖一樣的神情。

  “如果是公事,你會板著一張撲克臉,冷冷的,唯一有表情的是,你的眼睛。”

  “眼睛有什么樣的表情?”

  “你不耐煩的時候,眼睛就會微瞇起來;當你生氣的時候,眼睛就開始冒火,一副‘內有惡犬,生人勿近’的樣子。”

  “那我心情好的時候呢?”

  “你的眼睛和眉毛都會笑。當我按摩你的時候,你像一只大貓會發出咕嚕的聲音,那我就知道你覺得很舒服……來,幫我繞一下毛線。”

  他緩緩地咧開一個笑容,心不在焉的雙手撐開毛線,讓她順利的理清弄亂的毛線團。看著她一雙小手忙碌地工作著,他驀地抓住那雙手,把她的雙手攤過來在燈光下細細地察看。她的雙手白皙,長久的工作使她的手長了一些硬繭,還有一些細小的傷口。這雙手稱不上很美麗,但非常、非常地吸引他。這雙巧手會做很多事情,即使再平凡無奇的東西,只要到她的手裏,沒多久就會變成趣味盎然的藝術品。她會將簡單的食物烹調得美味可口;還有,她織了一張密密的情網把他網住了,七尺鐵漢在她手裏化成繞指柔。

  看著桌上的“小東東”,他不禁笑了。“小東東”此時正安坐在咖啡杯盤裏,有著燦爛的笑容、靜靜地回看著他。

  看來“小東東”已經從廁所的看門地位,升級到現在已經可以坐著喝咖啡了。那他呢?

  “可伶。”

  “嗯?”

  “和我在一起吧!”

  “在一起?”她納悶地說。“我們現在不就在一起了嗎?”

  “當我的女人、當我的情人。”她圓睜著眼,手上的毛線掉落在地,但兩人緊緊地互視著,誰也沒注意到地上的毛線滾了好幾圈。

  “為什么?”

  “因為我是男人。”她一蹙眉。廢話!只要是人就不會弄錯他的性別。

  “而你是女人。”她翻個白眼。又是一句廢話!然後他雙手環抱在胸,帶著笑意看她,一副回答完畢的樣子。“請你講白話文。”

  “這就是白話文。”

  “好吧!請你講文言文,還有請申論一下。”

  他笑了。“男人愛上女人,是天經地義的事。難道你愛女人,不愛男人嗎?”滿意地看到她頭搖得像搏浪鼓一樣,他溫言的繼續說道:“我和你相反,我不愛男人只愛女人,所以你說,我們兩人在一起是不是天經地義的事?”

  “是……嗎?”她秀氣的眉蹙成疑惑的問號。

  “我身體健康、四肢健全,家世清白,而且有不錯的收入,我們也相處愉快,你說,我們是不是很好的搭配?”

  “相處……愉快?”如果欺淩她算愉快的話,那肯定只有他是愉快的,而她則是凄慘的受害者!他悶笑了一聲,側身吻她,她不自覺地回應他。他的鼻子貼著她的鼻子,在她的臉上磨蹭著。

  “可伶。”他嘆息地喊著她的名,對她的感情真是無法形容。第一眼見到她,他就被她所吸引;而吸引他的是,她的神態。她安詳平和,又充滿生命力。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像一株老樹,而她像一朵鮮花,有生命、有熱度,一靠近她,他的心裏就穩定踏實,不再幽冷孤寂。他的手交纏住她的手,他的大手呈古銅色,有力而溫暖;她的小手白皙,在初冬的時候顯得體溫略低。在燈光下,兩只手奇異又和諧地交握著。

  “我希望嫁給一個有一份穩定收入的公務員,還要忠厚老實、敬老尊賢、愛護動物、愛做家事、會煮菜的老公…”她無限委屈地說。

  “我也希望娶一個精明能幹又乖巧安靜、不會頤指氣使要我去倒垃圾的女人。”

  “是嗎?”可伶聽得一愣一愣的。

  “所以了,我不是你理想中的對象,你也不是我的期望,那就讓我們這兩個委屈的人在一起,負負得正吧!”

  聽起來…好像他也很委屈,但她越想越不對勁。“我是稱不上精明能幹,但是我乖巧安靜,而且我也可以不讓你去倒垃圾。但是你咧…你精明姦詐、不愛護動物、也不會做家事和煮菜,而且…你不是公務員。”

  可伶慷慨激昂的講了這些話,聽來他不是公務員像罪不可赦似的。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盯著她時,她後知後覺地想到一件事——完了,上帝,這就是那個人嗎?哇,你怎么和我開這么大一個玩笑!她努力地回想著在她睡意朦朧之際,她向上帝說什么來著了?溫柔體貼、公務員、忠厚老實、敬老尊賢、愛護動物、喜歡小孩,愛做家事、會煮菜。她一一地把這些條件在他身上比對了一下。天啊!他豈止是一、兩個條件不符合,他根本是連一、兩個條件都不符合!這之間到底出了什么錯?對唷!她好像還講了最後的一句話,而那句話似乎致命得足以扭轉乾坤——請你給我一個最適合我的男人吧!就算他沒有上面一、兩個條件都沒有關係!哇!她呆愣地張大了嘴,久久都合不起來。然後一陣悲哀涌了上來,嗚嗚嗚——他就是適合我的男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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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5 03:24:44 |只看該作者
 他看著那張小臉一陣青一陣紅,然後是異樣的慘白,他不禁問:“你還好吧?”

  “不好……很不好……”她的聲音很凄慘。

  “你看,就是他,就是那個倪家兒子在外面生的兒子。”

  “還不知道是不是他親生的咧!”

  “嘿嘿,聽說他母親來歷不明,不知道在哪裏生的野種,硬是賴到了倪家身上。”

  “誰也沒見過那女人是誰。”

  “哼,倪家怎么可能認她,又怎么肯讓她出來見人,誰也不知道為什么倪老爺子肯養那來路不明的小野種。”

  “聽說倪家少爺死了?”

  “被那個女人害死了,唉……”

  “最可憐的是倪夫人了,她一定會虐待這小雜種,不然怎么出她那一口氣。”


  “來來來,慶祝我甄試考上研究所了,可伶,你得煮一頓好菜給我吃。”

  “你真的考上啦?”

  王浩挺起胸膛,得意地說:“我早就知道我一定會考上的,是你對我太沒有信心了。”

  在可伶的取笑聲,還有王浩不滿的抗議聲中,可伶煮了豐盛的一頓飯,讓振東也一起來吃。

  王浩對於情敵自然是沒有什么好臉色,他拼死拼活地挑倪振東的不是,但這些日子以來,看到他們兩人相處的情形、如何恩愛情深的樣子後,嗚嗚……“大男人不哭,只是未到傷心時”,哭溼了兩床棉被後,他也就死心了。

  三人一口喝幹杯裏的飲料,不到一會兒,可伶已經覺得有些天搖地晃了。

  “好奇怪,為什么覺得頭有點昏昏的?”可伶搖了搖腦袋。

  “你給她喝了什么?”王浩驚恐地問。

  “香檳。”倪振東隨口回答。

  “香檳?完了……完了……那……那酒精……濃度……太……高了。”王浩臉色變了樣。

  “酒精濃度太高?”倪振東挑眉。“那酒精不到百分之五,根本就不能叫酒。”

  “只要有百分之一都叫太高,你等會兒就知道了。”

  王浩開始收拾東西,很沒義氣地準備落跑了。“要嘛你現在馬上灌她一瓶高梁讓她睡死,要嘛趕快把她鎖到房間裏面。”

  “她會發酒瘋?”倪振東猜測著。

  “答對了,恭喜你,現在要跑還來得及。”

  “發酒瘋有什么可怕?”他不以為然地說。

  “別……別說……我沒有提醒你……”王浩已經落跑了。

  可伶的眼睛已經快閉起來了,她又勉強振作了一下,再努力地撐開一條縫,看到倪振東還慢吞吞地在喝酒吃菜,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再一次努力讓自己的意識清醒一點。

  “振……振東……”她跌跌撞撞地靠著他。

  “香檳根本不能算是酒,就算是醉也沒什么可怕的。”

  “我的頭……頭好昏……我……我看……看你……一直的……一直打轉……怎……怎么辦……”

  他皺了皺眉頭。“你醉酒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好歹喝個一桶再醉……”

  她氣惱地看著他的嘴一張一合的,但她捕捉不到那些音浪,她搖了搖他的手臂,努力贏取他的注意力。

  “完……完了……”她虛弱地說。

  “你頂多只是明天宿醉難受而已,有什么好完的?”

  “我是說……你……你要完……完了……”她只能趁還有點意識的時候投給他一個同情的目光。“我……我會……發酒瘋……很可怕……你……你快點去睡吧!”

  “我知道,王浩剛剛說過了,不要緊,我會陪著你。”



  到第二天清晨後,他終於深切地體會到,為什么王浩落跑的速度會那么快了。

  午夜兩點

  “你說,為什么你這樣地欺負我?”她逼近他的臉。

  “我怎么欺負你了?”他睜著充滿血絲的眼問她。

  “你憑什么不經我的同意就住進我家,憑什么老要我煮飯給你吃?”

  “因為你煮菜很好吃。”

  她愣了一下,然後露出一個微笑,但隨即又擰著眉,撇著嘴說:“不對,這些都是騙我的,你根本就是存心白吃白喝的。”

  午夜三點

  “你說……為什么臺灣有那么多地震……”

  “因為臺灣位於兩塊板塊之間。”

  “不對,因為臺灣人都太胖了,你想想,一群大胖子每天走路晃來晃去的,怎么能不地震。”她哈哈大笑。

  倪振東抹了一把臉。“美國人更胖,為什么美國沒有那么多地震?”

  她半閉著眼睛、微張著嘴、身體搖搖晃晃的,歪著頭認真地沉思了。

  “因為美國大,不像臺灣那么擁擠,對不對?”她求知地看向他。

  “對、對、對,你困了吧?該睡了。”他把她往房間推。

  “不!”她突然力大如牛地甩開他的手。“我一點都不困,為什么你一定要說我困了,我告訴你,我渾身有用不完的力氣。”

  他被推得往後跌進沙發裏,然後她逼近他,醉態可掬地繼續折磨他。

  “你說……為什么鯨魚不能飛?”

  “因為鯨魚沒有翅膀。”

  “不對、不對……你怎么那么笨,老是答不對?”她懊惱地搖頭。

  清晨四點

  “你以前交過幾個女朋友?”

  他嘆口氣,看她搖晃的身體,眼神又似清醒又似朦朧,看來像隨時會倒下去入睡的樣子。但……他很清楚那是假象,因為他已經被騙一個晚上了。

  “說!快說!”她暴怒道。

  “幾十個吧!”他隨口道,反正她已經醉了

  “什么!”她委屈地扁了扁嘴。“我都沒有交過男朋友,你居然這么風流,我好可憐喔!”

  倪振東看她抽動的肩膀、還有不斷抽動的鼻子,就是不見眼淚掉下來,他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醉了的她好可愛。

  “那你告訴我,你喜歡她們嗎?”

  “不討厭。”

  “嗚嗚……嗚嗚……”她扁著嘴,哀哀地哭了。

  倪振東摟著她輕拍。“別哭了,那些都過去了,我連想都想不起她們長什么樣子。”

  她軟軟地抱著他,臉在他的襯衫上磨蹭著,抹去她臉上的淚,睜著清亮的眼睛看他,她小聲的、秘密的在他耳邊輕喃。“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喔!”

  抱著她溫暖嬌小的身體,他壓住心裏竄起的欲望,沙啞著聲音說:“什么秘密?”

  “我好喜歡你,你知道嗎?”

  “我知道。”他的嘴角揚了起來。

  她又滿足又嘆息地說:“你是我跟上帝求來的,你知道嗎?”

  “上帝?”

  “是呀!她老人家把你賜給我的。”她笑咪咪地回答。

  清晨五點

  “我是世界之王……我是世界之王……哈哈哈哈……”

  從快睜不開的眼裏看到她一人在沙發上蹦上蹦下,嘴裏發出各種怪叫聲,然後兩手很豪邁地捶打胸膛,飽經她折磨了七個小時後,他連想笑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我不行了……我要睡了……”

  一個大男人昏死地睡死在沙發上,一個女人粗暴地扯著他的領帶。

  “告訴我,為什么全天下的好男人都死光了。”她大吼著。

  “你再不松手,好男人真的就死光了。”

  她偏頭想了想,七手八腳地把他的衣服給扒了,他好笑地看著她現在正努力脫下他的西裝褲。

  “你在幹嘛?”

  “我要你和我上床。”說罷,把他拖到了床上後,自己撲了上去……

  呃,這倒也不失為一個可以讓她乖乖睡覺的好方法。


  飽經她折騰了一夜之後,倪振東在中午悠悠醒來。這是好幾年來的第一次,他居然睡到了中午沒有去上班,只見可伶眼睛清明地瞅著他。

  她帶著歉意的笑。“我昨晚是不是很可怕?”

  “不會,你很可愛。”

  她笑開了,眼裏如釋重負。“以前我只要喝一點點酒就會做一些怪事,我真的沒有說什么話、做什么事吧!”

  “沒有什么特別的,你只是強暴了我而已。”

  她驚愕地瞪大了雙眼,看著他悠閒地喝著咖啡。“你……你說什么?”

  “說你強暴了我,對我又踢又咬的,還堅持我一定要站著和你做……”

  “不要說了!”她尖叫一聲,氣急敗壞地捂住他的嘴,看到他揚著眉,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

  “你胡說!我怎么可能會……會那樣。”她嘴唇輕顫地道。

  “不可能會怎樣?做菜?”

  “什么?”

  “我說要睡了,你說肚子餓了,堅持我一定要站著看你做菜。”他慢吞吞地說。

  “啊?做菜。”

  “不然你以為是什么?”

  “呃……沒有,當然沒有。”她幹笑幾聲,不安地說:“你想要吃什么?花卷、饅頭、燒賣、窩頭、紅豆糕、蘿卜糕……”

  “你還會做糕類?”

  “當然呀!我還喜歡做甜點,阿浩常要我做甜點拿去給學校的同學吃。像西點的蛋糕、蛋派、派,還有八寶飯、桂花糕、紫米粥、酒釀、綠豆黃……”

  “可伶,下次我們可以站著做……”他的嘴無聲的說“愛”。

  刷地一聲,她的臉上染上可怕的紅。看他臉上惡意的笑,她瞪了他一眼,努力漠視他的笑。

  “呃……還……還有芋頭糕、芝麻團、小棗泥、奶酪、酒糟、麻署…”

  聽著她說出一連串的面食和糕點,他又愣住了。完了,發呆似乎是認識她後,就開始不定時的發作。

  再一次驚嘆她的廚藝,現代女人有這種廚藝的話,很適合去當廚師或者是菲傭,不然就是被男人娶回家當黃臉婆。

  “等等……你會做一種糕嗎?”

  某個久遠、久遠以前,早就塵封的記憶竟飄出一種曾讓他懷念的味道。

  “什么糕?”

  “裏面有紅豆、綠豆……還有什么餡我也想不起來了。它的外表看來有點半透明狀,吃起來有點像果凍,酸酸甜甜的,但又不會太膩人……”

  她睜大了雙眼,衝口而出說:“我會做,那是我的拿手菜,冰箱裏還有,等等,我拿給你。”

  望著她遞過來的甜糕,他拿起其中一小塊塞到嘴裏,一種熟悉的味道在嘴裏擴散,刺激著他的味蕾,那被塵封的記憶也鮮明了起來。

  是的,就是這個味道,這在夢裏糾纏了他許久的味道。他要求過不下百位的廚師做出這記憶的味道,一次一次地抱著期望,又一次一次地失望,他幾乎要放棄希望了。

  他閉上眼,慢慢地回味在口中又酸又甜的滋味。他一向不愛吃甜點,但對這味道卻有異常的執著,記憶中的拼圖勾勒出一個輪廓了。

  “喜歡吃嗎?以後常做給你吃。”

  他愣了,許久、許久動也沒動。

  “振東?”

  他抱著她在懷裏,久久沒有說話。可伶也靜靜地輕拍著他,親親他的臉頰後,棲息在他的胸前。

  “以前我媽媽會煮這東西給我吃,”他緩緩地說。“我也快忘記了,只是這味道讓我很懷念,一下子就想到她。”

  “嗯,她現在呢?”

  他身體僵了一下,可伶輕輕拍他,像安慰一個小孩。“沒關係,不想說就別說。”

  他的手無意識地輕撫著她的發。“她死了,死了很多年了。”

  “嗯,她一定很愛你。”

  他淡淡地說:“不知道。”

  “你爸爸呢?”

  他沉默了許久,久到她以為他不打算回答了。“他也死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抱著她,將她圈在自己的懷中,眼睛因回憶而顯得遙遠。

  “我父親是獨生子,因家族的利益很早就結婚了,他們之間的感情如何我不知道……”

  “然後他就遇到你母親了。”可伶打斷他。

  “對。”他看了她一眼。“她是工廠的女工,他離開了倪氏和她私奔……”

  “他們一定出事了。”可伶再次打斷他。

  “三年後,兩人出了車禍死了,我祖父把我接回倪氏。”他簡短地講完。

  她約略可以想像得到他的童年生活,忍不住同情、憐惜地說:“你小的時候是不是受盡虐待,被人欺負的很可憐?”

  他悶笑一聲。“你的電視連續劇看太多了吧!”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瞪著他。“你無父無母的,在財大勢大的倪家當然會被欺負,最起碼你老爸的元配應該就不會讓你好過。”

  “雪姨沒有虐待我。”

  “哦……”她拖了一個長長的尾音,仍覺得懷疑。“她沒有打你耳光、沒有抽你鞭子,或者是在大冬天的時候,叫你脫光衣服在外面罰站;在夏天的時候,要你裹棉被在大太陽底下曬,也沒有讓你餓肚子?”

  “都沒有……”他瞪著她。“為什么我覺得你好像很失望的樣子?”

  “嘿嘿……是嗎?”她幹笑幾聲。“那……那你爺爺、奶奶咧?”

  他揚眉看她。“我奶奶很疼我。”

  “你漏掉你爺爺了。”可伶興奮地喊。“你爺爺虐待你,對不對?”

  倪振東啼笑皆非地看著她。“我想確定一下,你是不是很希望我有個悲慘的童年?”

  “呃……當然不是呀!我也希望你是一個陽光少年,擁抱青春熱情在太陽底下奔跑,那看起來多健康……”她忍不住又問:“你爺爺是不是有虐待你?”

  “他也沒有虐待我,只是對我要求比較高一點。”

  “喔!”可伶嘀咕一聲。“那就無法賺人熱淚了。”

  倪振東敲了她頭一下。“你居然希望我有個悲慘的童年來賺人熱淚!”

  “那你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

  他沉思了一下,才淡淡地說:“我不一定是我爸親生的。”

  “咦,為什么這么說?”

  他一攏眉。“這是很多人的猜測,我爺爺就堅持說我不是倪家人,而且我和我父親並不像。”

  “你還記得你爸爸的樣子嗎?”

  “記憶很模糊了。”

  依稀只記得他常常笑,而母親很溫柔,小手常常是涼的,腦海裏常浮起她在家裏忙碌的樣子。

  “那你怎么知道不像?”

  “家裏有他的照片。”

  “你一定是倪家的人。”

  “為什么?”

  “如果你不是倪家的人,你祖父為什么要苦心栽培你成為接班人?如果你爸爸只是逢場作戲的話,那你祖父為什么要氣成那個樣子?因為你的父親是他唯一的獨生子;而豪門子弟偶爾風流,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但你父親卻違背你祖父的意願,跟一個女人私奔,如果是一時糊涂的話,為什么經過了幾年還沒有回來倪家?”

  他一震,眼睛和她清澈的雙眸相接觸,他心裏飛快地轉著各種情緒。

  “而且你爸爸一定很愛你媽媽。”她又在他心裏投下一顆炸彈。“他們兩人一定很相愛,愛得不顧世俗的反對,毅然決然地拋棄一切廝守在一起。你爺爺一定曾經找到過他們,但你爸爸堅持不回倪家,否則為什么一發生意外,你爺爺一下子就把你接回倪家。他一定是因為怨恨兒子和搶他兒子的女人,所以才瞎編這個故事來騙你。”

  二十年來,在他心裏日日夜夜被灌輸的觀念一點一滴地被瓦解,他……他真的不是私生子?不是一個來路不明的野種?他有一對相愛的父母?有一個和諧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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