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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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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新仙鶴神針[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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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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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9 22:05:17 |只看該作者
十、初試玉琵琶 猝見歸元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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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不大工夫,店小二滿面含笑地進來,說道:“相公趕得真巧,剛好有一條船,要放嘉定,人家坐有女眷,由汶川來到嘉定探親,本來是不搭客人,好在那船上兩位船家,都是常走泯江的水道朋友,和小的有些交情,經我再三說項,才答應下來。現在人家就要起碇開船,相公如要乘坐,就得早些登舟了。”
  馬君武連聲稱謝,會了酒賬,和那店小二一起向江畔走去。
  果見一條雙桅大船,已經收錨待發,店小二把馬君武送上船,一個水手模樣的先把馬君武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陣,把他帶入後艙,囑道:“沒有聽到我招呼,千萬不要出來亂跑,到嘉定我自會通知你登岸。”
  馬君武心中惦念師父,恨不得一步趕到,上船時匆匆忙忙,待船開之後,才想起自己坐騎還留在那酒店中。
  泯江水流異常湍急,順水放船,舟快如箭。
  馬君武知船中坐有女眷,果然不敢亂跑,一個人坐在後艙中,甚是無聊,不覺有了睡意。
  仿佛間,似聞得一聲女人嬌笑,睜眼見身側站了一個年輕美麗的奇裝少女。
  一身白衣,發挽宮髻,不過那白衣長僅及膝,赤足欺霜,黛眉如畫,星目流轉,呆望著他掩口輕笑。
  馬君武心頭一震,忖道:這是什麼裝束?年輕輕的大姑娘,怎麼能赤裸著一雙小腿,而且連鞋子也不穿……
  他心中疑竇重重,忘記了是搭乘人家的便船,一皺眉頭,站起身子,正想喝問,突聞嬌笑連聲,眼前人影晃動,眨眼間,艙門外又多出三個白衣少女。
  這三個少女裝束,和那先來的衣著、發型完全一樣,白色羅衣,赤足光腿,面貌娟秀,艷光照人,年齡也大小相若。
  馬君武心中一震,暗道:哪來這麼多奇裝怪服的少女,看她們矯健身手,似非常人,裝束詭異,非苗非漢,實使人難以猜出來路。
  他心中正在轉著念頭,突聞先來那白衣少女嬌聲喝道:“你這人是幹什麼的?怎麼會跑到了我們的船上?”說的全是漢語,而且聲若鶯啼,嬌脆悅耳。
  這一喝,馬君武才覺得自己理屈,訕訕一笑,道:“我……
  我因急於趕赴嘉定,所以才商請船家借搭了幾位姑娘的便船,尚請海涵。”說罷,深深一個長揖。
  哪知四個白衣少女聽完話後,臉色突然一變,本來每人都帶著盈盈笑意,剎那間,笑容斂收,面如寒霜,柳眉微揚,怒形於色。
  剛才發話那個少女冷笑一聲,道:“這船家膽子不小,他敢擅自作主,搭載客人。”說到這裏,兩道眼神轉投到馬君武臉上,問道:“你知道這船上坐的是什麼人?”
  馬君武答道:“這個,我不知道。”
  四個少女咭咭呱呱商量一陣,最先來的那個少女走近馬君武,說道:“我們小姐還在入定未醒,等一下她醒了一定會知道船上搭了別的客人,我們小姐脾氣很壞,說不定會要我們把你拋到江裏,我們就是想救你,只怕也救不了,最好的辦法,就是趁我們小姐入定未醒之前,你先離開船上。”
  馬君武道:“現在船正順流疾駛,我……”
  一語未完,突聞幾聲清越弦聲,飄傳入耳,四個白衣少女問得那弦響之聲,陡然轉身急步而去,但見白衣飄動,眨眼間四女全杳。
  馬君武看四女走的身法,快捷無倫,心中十分驚異,暗暗忖道:這四個看上去嬌稚無邪的女孩子,分明都具有一身的武功,但又不像常在江湖上走動的人物,實使人難測高深。
  他心中開始對眼前若夢若幻的際遇感到不安,四個白衣少女已給他無限驚異的感覺,不知那被稱為小姐的又是一個什麼樣人物?
  在沉思的當兒,瞥眼見一個白衣少女去而複返,手中托著一個白玉製成的精巧茶盤,茶盤中放著一個翠玉茶杯。
  馬君武霍然起身,連聲說道:“不敢勞姑娘大駕,我一點不渴。”
  那白衣少女臉色十分冷漠,剛才嬌稚笑容已不復見,把茶盤送到馬君武在前,冷冷說道:“我們小姐說,要你吃了這杯茶,靜靜躺著,等藥性發作,這杯茶中藥物雖然毒性很烈,但藥性發作後卻毫無一點痛苦。”
  馬君武只聽得由心底冒上來一股寒意,搖搖頭道:“我如有冒犯你們之處,飲藥自絕,那是罪有應得,但我自信未對你們出過一句唐突之言,這賜藥讓我自絕一事,我實不能領謝。”
  那白衣少女小嘴一撇,答道:“小姐本來要讓我們把你丟在江中,還是我們四個姊妹一同求情,說你是個好人,她才要我送這杯藥茶來給你吃……”
  馬君武再也按捺不住心頭一股怒火,劍眉掀動,俊目放光,放聲一陣大笑,打斷了那白衣少女的話。
  白衣少女一顰柳眉,道:“你笑什麼?這杯藥茶究竟吃不吃?”
  馬君武淡淡一笑,道:“煩請姑娘轉告你們小姐,就說我拒飲這杯藥茶。”
  白衣少女聽得怔了怔,道:“怎麼?你敢不聽我們小姐的吩咐麼?她向來是說一不二的。”
  馬君武一揚劍眉,笑道:“我也是言出必行,這杯藥茶,我是一定不吃的。”
  白衣少女道:“那你是想跳到江裏淹死了?”
  馬君武道:“要我自己跳嘛,我還沒有這分豪氣,說不得只好請你們小姐親自動手把我拋到江裏去啦。”
  白衣少女冷笑一聲,道:“我知道啦,原來你也不是個好人了!”
  馬君武聞言笑道:“我怎麼又不是好人?”
  白衣少女道:“你聽我講,我們小姐長得好,所以你要她動手把你拋到江裏,那你就可以看到她了。”
  馬君武仔細打量了面前少女幾眼,只見她臉如桃花,發覆如雲,星目柳眉,瑤鼻櫻唇,怎麼看也該是個十分聰明的姑娘,怎麼說的話卻是不通人情世故,心中覺得十分奇怪。
  那白衣少女此時見馬君武只管看她,不覺嫣然一笑,道:“你看我,覺得我好看?”
  馬君武聽了一怔,道:“好看是好看,不過沒履赤足,有點不大雅觀。”
  白衣少女道:“有什麼不雅觀?我們在家時穿的衣服更少了。”
  她天真無邪的言談,弓起了馬君武的好奇之心,忍不住又問道:“你們的家住在什麼地方?”
  白衣少女正要答復,突聞錚錚幾聲弦音傳來,音韻清柔,不知是什麼樂器,白衣少女聞得那幾聲弦音,臉色突然大變,伸手把玉盤送到馬君武面前,眼光中滿是乞憐,道:“你快些把這杯藥菜吃下去,要不然我得受小姐責罵。”
  馬君武聽得呆了一呆,暗自忖道:這孩子當真是稚氣未脫,全然不通人情世故,要人吃藥茶自絕,豈能是乞求得的?
  看她淚眼瑩瑩,神態十分可憐,這就使馬君武感到十分為難,既不忍一口拒絕,讓她受責,又不願就這樣糊糊塗塗把一杯藥茶吃下肚。他沉思良久,仍是委決不下。
  白衣少女看馬君武沉吟不語,心頭甚急,左手捧著玉茶盤,右手突然伸出向馬君武右腕扣去,出手捷如電奔,快速至極。
  馬君武吃了一驚,閃身一讓,他這一避之勢,正是白雲飛授他的五行迷蹤步法,剛好把那白衣女伸來之手避開。
  白衣少女看馬君武輕輕一閃讓開自己一招擒拿,臉上毫無驚異之色,第二招隨著攻出。
  可是馬君武心中已驚異萬分,因白衣少女出手之快速矯健,實為生平所見高手中有數人物之一,這樣年輕嬌稚的女孩子,竟有這等身手,叫他如何不驚異?
  白衣少女連出三招均被馬君武用五行途蹤步法閃過,心頭一急,易擒為打,右掌伸縮間攻出五掌。
  她易擒為打之後,攻勢愈發淩厲,一隻又小又白的手掌,仿如蝴蝶穿花,著著擊向馬君武要害。
  馬君武看她愈打愈快,而且招術詭異,來勢難測,幸得那五行連蹤步法是一種至高奇學,那白衣女連攻四五十招,均被馬君武輕飄飄地閃避開去。
  江流湍急,船逾奔馬,兩人一攻一避,足足相持一刻工夫,白衣少女雖打得花樣百出,但左手中捧的白玉茶盤卻是穩如磐石,盤上翠玉杯中藥茶,點滴未溢出來。
  驀地裏一聲清越弦音響起,白衣少女聞聲收拳,馬君武見她停手不攻,也停住身子,哪知他剛一站住。冷不防白衣女一挫腰,一腿掃來,馬君武驟不及防,幾乎被她掃中。
  這一下惹起馬君武心頭怒火,右掌一揚斜劈而下。白衣少女一腿未中,借勢向後一躍,馬君武這掌勢劈出,她人已躍出艙門。
  馬君武反手摸摸劍把,一縱身跟蹤躍出,抬頭看去,只見方才現身的四個白衣少女已圍守在艙門外面,剛才和他動手那個白衣少女,手中仍捧著白玉茶盤。
  馬君武剛剛站好,突聞兩聲嬌叱,左右兩邊的白衣少女同時出手攻來,玉掌翻處,指襲向馬君武四處要穴。
  兩個少女認穴手法奇准,出手又迅快絕倫,馬君武來不及舉手封架,只得向後一仰,一個倒翻,退回艙中。
  那四個白衣少女也不往艙中追趕,只是堵在艙門口,不讓馬君武出艙。
  馬君武強按著心頭怒火,問道:“你們究意要幹什麼?”
  四女相對一望,並不回答馬君武的問話。
  馬君武再難忍耐,怒喝一聲,一躍出艙,左手一招“羅漢舒臂”,右手一招“飛鈸撞鐘”,分向四女攻去,他在急怒間出手,運集了全身功力,掌風呼呼,威勢極大。
  四女霍然一分,避開馬君武掌勢,粉拳玉腿交相攻出,又把馬君武逼回艙去。
  馬君武連受挫折,心中怒極,暗中提聚丹田真氣,再次躍出艙門,右掌劈出一招“雲龍噴霧”,這一招本是三十六式天罡掌中三大絕招之一,威勢非同小可,再加上馬君武全力施為,四女果不敢硬擋鋒銳,被他沖出一條路來。
  他腳落甲板,立時施展五行迷蹤步法輕輕一閃,避開四女合擊。這時四女搶攻得愈發快速,但見掌影飄飄,如千百隻白蝶戲花,狂雨驟落,把馬君武圈在一片掌影之中。
  那五行迷蹤步法,果然是奇奧無比,任恁四女掌如繽紛落英,仍無法擊中馬君武一下。
  四女一陣狂攻,每人都出手了四五十招,看馬君武只是一味閃躲,一招不還,那年紀最經的,首先向後躍退叫道:“三位姐姐,不要打啦。”
  三女依言停手,那年輕少女歎口氣,接道:“我們打他,他連手都不還,要是一還手,我們一定得敗。”
  三女都聽得點點頭,道:“妹妹說得不錯,這人本領當真是大極啦!”
  那年輕的又道:“我們既是打不過他,還是早點去告訴小姐吧!”
  一語甫落,突聞一個清脆柔甜的聲音接道:“人家用的是五行迷蹤步法,你們當然打不著他。”
  馬君武吃了一驚,這大半年來,他遭遇數番凶險,均仗五行迷蹤步法擊退強敵,始終沒有一個人能說出他用的是什麼身法,現在驟然被人一語道破,不禁心生寒意。
  抬頭望去,只見丈餘外,站著一個嬌媚無倫的少女,一襲裹身白衣,外披藍色輕紗,足著紫色小劍靴,輕紗飄風,玉立亭亭,聲音雖然柔甜動聽,但神態卻很冷漠鎮靜,一臉書卷氣,微微現出幾分嬌慵。
  四個赤足裸腿的白衣少女紛紛退到那身披藍紗少女的身側。
  馬君武心知這身披藍紗、微帶幾分嬌慵的少女,就是四個白衣少女口中所說的小姐了,立時搶前兩步,深深一揖,說道:“在下馬君武,因急於趕赴嘉定府,搭了姑娘便船,尚望姑娘恕在下冒昧之罪。”
  那身披藍紗少女嗯了一聲,道:“你的五行迷蹤步法,是什麼人傳給你的?”
  馬君武被她問得一怔,道:“是一位朋友。”
  那少女一揚黛眉,道:“你既會五行迷蹤步法,武功一定不錯,他們當然不是你的敵手,看起來,你還算是個宅心忠厚的人,她們四個人拳腳齊施,攻了你一百多招,你始終不肯對他們施下辣手。”
  馬君武聽得暗道慚愧,心說:我那裏是宅心忠厚,實是無法破解她們詭異的招數,如憑真本事過招動手,別說四個人一齊攻我,單是一人,我也沒有把握勝她。
  只見那身披藍紗少女微微一笑,接過:“你這樣的好人,我實在不應該再留難你,不過,我聽我娘對我說過,男人家沒有一個好人,外表越是老實,心裏越壞,所以你一定也不是什麼好人。”
  馬君武聽她言辭天真,忍不住笑出了聲。
  那少女輕顰兩眉,嗔道:“你笑什麼?我娘對我所說的話,還會有錯不成?”
  馬君武道:“令堂可在船上嗎?我要見見她。”
  那少女眼圈一紅,道:“我娘早就死了,就是她還活著,也不願見你。”
  馬君武道:“為什麼?”
  那少女道:“我娘最恨男人,所以,她死前告誡我說,我長大後,心裏喜歡哪個男人,就趕快把他殺掉。”
  她說得不徐不疾,神態輕松,毫不牽強,隨口而出,但語氣卻又十分堅定。沉思一陣,抬起頭接道:“我不殺你,因為我一點也不喜歡你。”
  馬君武只聽得心頭火起,怒道:“那你要怎麼樣,大丈夫可殺不可辱,這生死之事,也不算得什麼。”
  那少女長長歎息一聲,道:“我本來是不想再對你無禮的,但我又不能不聽我娘的話,你不知道,我娘在死的時候,是多麼可憐、淒慘……”
  那少女說到這裏,眉宇間驟現無限哀怨,雙掌合十當胸,緊閉雙目,但見淚水順著她眼角流出,滴在她身披的藍紗上面,櫻唇啟動,不知在說些什麼。
  大約過了有一盞熱茶工夫,她才慢慢地睜開眼睛,隨手抹去臉上淚痕,笑道:“我已經告訴我娘了,你只要能抵受得了我一曲琵琶,我就不再管了。”
  馬君武看她嬌怯模樣,不像練過武功之人,那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中,除了有一種柔媚的光輝之外,也沒有白雲飛那等成凜湛湛、逼人生寒的神光,怎麼看也不像個身負絕學之人,當下答道:“承姑娘看得起我,自當拜聆妙音,只是在下不解音律,怕有負姑娘雅意。”
  那少女微微一笑,道:“你不要害怕,我選那最平和的曲調彈給你聽。”說罷,轉身緩步而去,江風吹飄著她身披藍紗,在四個白衣少女簇擁之下,進了艙門。
  馬君武長長籲了一口氣,放眼滾滾江流,浪湧波翻,兩個水手凝神把舵,看神色十分緊張,原來船已過了彭山,泯江的幾支分流,由分複合,匯集一起,水勢愈來愈大,流速也越來越快。
  他目睹那奔馬湍流,心中突生感慨,暗自忖道:那身披藍紗少女,看上去不像習過武功之人,但以她那四個婢女身手測度,當非平常之人,難道她當真是已習成玄門中最上乘的功夫,返本還我,不著形象?果真如此,那一曲琵琶,只怕不是好消受的曲子!
  心念及此,陡然憶起了玉簫仙子那扣人心弦的靡靡簫音,不覺心生寒意……
  驀地裏,輕輕兩聲弦聲,馬君武只覺心頭隨著那兩聲弦音一震,巨舟也突然搖蕩了兩下,原來那兩個把舵水手,也被那弦聲感染,心頭一震,幾乎松了手中的舵把。
  馬君武吃了一驚,一躍到了艙門,大聲叫道:“姑娘快請停手,我有話說。”
  艙門軟簾起處,兩個白衣少女一躍而出,一邊一個,捧起垂簾。
  馬君武心中很急,也顧不得相謝兩女,一側身進了艙門。
  只見那身披藍紗少女,倚窗而坐,懷抱著一隻玉琵琶,另兩個白衣少女分左右站立兩側。
  馬君武拱一拱手,對那身披藍紗少女一禮,說道:“姑娘的琵琶不要彈了。”
  那少女笑道:“你怕聽嗎?”
  馬君武道:“我雖然怕聽,但還沒有什麼。只是幾個船夫,恐伯難拒姑娘琵琶聲感染,現下水急船速,一個把舵不住,只恐要船毀人亡。”
  那少女笑道:“原來你是恐怕船碰壞了,掉在江裏淹死,對嗎?”
  馬君武笑道:“如果真的是碰壞了船,我固然難逃厄運,但姑娘等幾人,只怕也沒有法子能逃得了。”
  那少女淡淡一笑,道:“我就不怕淹死。”
  馬君武聽得一呆,默默無言。
  那少女側臉對身邊兩個婢女低囑兩句,兩人立時一起出了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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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9 22:05:42 |只看該作者
  片刻工夫,那個年紀最輕的重回艙中,附在那身披藍紗少女耳邊說了幾句,那少女點點頭對馬君武一笑,道:“我已讓她們點了幾個水手的穴道,代為掌舵,你現在不要再怕掉到江裏淹死啦。”
  馬君武出身宦門世家,待他看清楚那少女懷中抱的琵琶之後,心中甚是吃驚,因為一般琵琶多用檀木、梧桐木等製成,就是武林中以琵琶作兵刃用的,至多用鋼鐵製成,但那少女手中琵琶卻非鋼非鐵,而是用一塊色如羊脂的白玉製成,玉制琵琶還雕刻著一條飛龍,盤舞在雲霧中,相栩如生,巧奪天工,精緻無比。
  只見她啟動櫻唇,口中婉轉吐出一縷清音道:“你看什麼?
  這玉琵琶是我娘活著時候,常常彈用之物,有什麼好看?”
  馬君武心中一動,陡然想起鄱陽湖白雲飛奏玉琴的一段往事,正想問話,那少女已撥動玉琵琶的金弦,但聞錚錚幾聲清音響處,立覺心神震蕩起來,哪里還敢分神說話,趕忙閉上雙目,盤膝坐下,運功調息,澄清雜念。
  一縷縷悠揚清脆的弦音,隨著那少女移動的玉指傳播出來,聲音清美悅耳,動聽至極。但在那悠美聲中,似含一種勾魂攝魄的力量。馬君武被那揚起的婉轉的弦音勾起萬千幻念,只覺心神飄蕩,馳飛在無際的天空,眼前湧現出諸般幻像,幻隨念動,隨生隨滅。
  不過一盞熱茶工夫,他頭上汗水已若雨水般淌下來,只感五內如焚,再也靜坐不住,大叫一聲,霍然躍起,狂奔艙外。
  那少女剛才見馬君武施用五行迷蹤步法,閃避四婢合擊,誤認他有精深的內功,待她看出馬君武支援不住時,急忙停手,但已遲了一步,馬君武已狂奔出艙。
  這時,船行正速,馬君武受那弦音感染,神志尚未清醒,他因勉強運用定力,和那弦音抗拒,以致真氣受損很大,內腑也受傷不輕,但他畢竟是天賦極高之人,一點靈性尚未全泯,在他自和那弦音抗拒後,突發自絕之心,趁心神尚未完全被那悠揚弦聲感染控制,一躍而起,奔出艙門外,向船邊跑去。
  那少女追出艙門,馬君武已奔到甲板邊緣,作勢欲撲,少女心頭大急,手指揮處,懷中玉琵琶連響三聲。
  這三聲琵琶,有如慈母呼喚,聲韻柔和至極,馬君武只聽得腦際轟然一響,尋死之念,倏然消失。轉身望去,只見那身披藍紗的少女,緊倚艙門而立,輕顰黛眉,嬌靨上籠罩一層淡淡的憂鬱,大眼睛中微現淚光,胸口不停起伏,隱聞喘息之聲,看神情十分激動。
  這當兒,馬君武被那弦音感染神志,已完全恢復清醒。
  少女心知馬君武內腑已經受傷,見他有氣無力,歉告之感陡生,長長歎息一聲,道:“你心裏一定在恨我,對嗎?我也不知道這曲調會有這麼大威力,你現在受傷很重,請入艙中,讓我慢慢告訴你療治之法。”
  馬君武搖搖頭,苦笑道:“好意心領,我馬君武還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這療傷之舉,大可不必,姑娘請入艙中休息,但望允許我搭乘便舟,到嘉定離岸,我心中已感激不盡了。”
  那少女忽然放下手中琵琶,閉上了一雙星目,兩行瑩晶的淚珠順著她粉腮滾下,雙手合十,仰臉禱道:“娘啊!小蝶不會背棄你告誡之言,今生今世,也決不喜歡任何一個男人,但我彈那《迷真離魂曲》,害人家受了內傷,必得給人家醫好不可,因為我心裏一點也不喜歡他,我要不替他醫好內傷,那他一定是不能活,我已不喜歡他,自然是不能把他害死。”
  禱告完畢,睜眼對馬君武招著手,叫道:“我已經對我娘祈禱過了,你可以放心讓我給你醫傷。”
  馬君武暗中運氣,哪知微一用力,立覺胸腹交接處劇疼難耐,心知是真氣凝結丹田,成了內傷,如不及早醫治,只怕是永生不能再習武功了。
  馬君武聽完那少女的話後,暗自忖道:我如不肯接受她療治之法,只怕到嘉定就不能動了,心念一轉,緩步進入艙中。
  那少女先讓馬君武盤膝靜坐,然後才授給他口訣。
  依照那少女傳授之法,練習有頓飯工夫,立時覺得傷痛輕了不少。
  這時,那四個白衣少女都已回到艙中,分站在披藍紗少女身側。
  馬君武依照那少女傳授心法,行功一周,慢慢地睜開眼睛,只見那自稱小蝶的少女,正呆呆地坐在窗邊,望著他發呆,臉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憂郁,一手支顎,不知在想什麼心事。
  她見馬君武睜開眼睛,嫣然一笑,問道:“你的傷好了沒有?”
  馬君武暗中試行運了兩口氣,雖仍覺胸腹交處隱隱作疼,但氣血已能暢通,點點頭笑道:“已經好了不少。”
  那少女道:“我也不知道那一曲琵琶會使你受了很重的內傷,早知道,我就不彈給你聽了。”
  馬君武看她神情純潔,分明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女,而且言語懇切,似非謊言,心中甚感不解,難道她當真不知那蕩人心魂的曲調厲害嗎?
  但看那少女又一聲幽幽歎息後,吩咐身側婢女,取出一個小巧的玉盒,打開盒蓋,取出兩粒紅色的丹丸,交給馬君武道:“這是我娘死前,採集深山大澤之中的奇藥靈草而製成的丹藥,聽我娘說這丹丸能助長練武人的功力,我害你受了內傷,就賠給你兩粒丹丸吧。”說完,站起身子,款步走到馬君武面前,側身伸出白玉般手掌,放在馬君武面前。
  馬君武本不想受,但見她一臉誠懇之色,只得挺身而起,接過丹丸隨手放入袋中,正想說兩句感謝之言,驀然目光觸到那打開的玉盤之中,不覺呆了一呆。
  只見那小巧玉盒之中,除了三粒丹丸之外,還放著幾本冊子,上面四個正楷娟秀的字跡寫著《歸元秘笈》。
  這一部引得天下武林同道如瘋如狂的奇書,驟然間在他眼下出現,如何不令他驚異萬分!
  “我娘留下五粒丹丸,現在送給你兩粒,我只餘下三粒丹丸了。”
  馬君武啊了一聲,拱手一禮,退出艙門,其實他根本就沒聽到那身披藍紗的少女說的什麼,他惱際中,直在盤旋著那玉盒中放置的《歸元秘笈》。
  這一部曠古絕今的三百年來害得千百名武林高人為它濺血送命的奇書,勾引起他心中極大的波動。
  他默默地走入後艙,盤膝坐下,想以運行內功來鎮靜下他心中的激動,可是,無法按得住心猿意馬,因那《歸元秘笈》的誘惑力量太大了,他雖無霸佔那奇書的意圖,但卻被一種好奇引起,震蕩著心弦,他想看看那部書上究竟記載著些什麼武功,為什麼能引得那麼多人如瘋如狂?
  這念頭一直盤旋在他的腦際,他幾次站起來,想奔到那少女艙中,問她借來看看,但他終於克制下來。
  突然,白影一閃,那最小的一個白衣少女含笑進了艙門。
  她笑得十分自然,毫無一點女孩子羞慚之態,走到馬君武身邊,伸出白玉般的小手,拉著馬君武的右腕,說道:“快走,我們小姐要你去前艙裏談談。”
  馬君武想不到她竟大方到這種程度,不禁呆了一呆,掙脫手,紅著臉道:“她要我談什麼?”
  那白衣少女見馬君武摔脫了自己拉他的手,臉上微現愕然之色,答道:“我們小姐要我叫你,又沒告訴我與你談什麼,我怎麼會知道呢?”
  馬君武站起身子,道:“好吧,我去見她。”
  白衣少女走了兩步,突然回過頭來,問道:“你知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
  馬君武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白衣少女笑道:“我們四個人和小姐,都穿的白色衣服,你知道為什麼嗎?”
  馬君武聽她問得天真,不禁微微一笑,答道:“這個,我也不知道。”
  那白衣少女嬌笑一聲,道:“你這人笨死了,什麼事你都不知道。”
  馬君武看她一派嬌憨天真,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心中忽的一動,問道:“你們從哪里來?到嘉定去幹什麼?”
  那白衣少女道:“我們從百花穀來,到什麼地方我就不知道了,你一定想知道,等一下問我們小姐好了。”
  馬君武一皺眉頭,問道:“百花穀是什麼地方?”
  那白衣少女噗嗤的一笑,道:“那百花穀你都不知道,那地方可好玩啦,有花有草,有小鹿,還有很多小白免和很多很多的大蝴蝶,我們都在水潭裏洗澡,洗過澡就去捉蝴蝶玩。”
  兩人談話之間,已到了前艙,艙門垂簾早已高高卷起,那身披藍紗少女,抱著琵琶,呆呆地坐在窗邊一把木椅上,黛眉輕顰,秋水含愁,看樣子似是有著很沉重的心事。
  白衣少女一腳跳進艙門,跑到那身披藍紗少女身側,笑道:“小姐,他來了。”
  那少女緩緩地轉過頭,望馬君武淡淡一笑道:“我本來是不該再麻煩你啦,可是,我想起一件事,想問你,不知道你肯不肯對我說?”
  馬君武道:“什麼事,但請說明,馬君武知無不言。”
  那少女道:“你知道括蒼山在什麼地方?”
  馬君武道:“括蒼山距此遙遙數千里,遠在浙東,你們可乘船出三峽,到鎮江,棄舟登陸。”
  那白衣少女歎口氣,道:“你以前去過括蒼山嗎?”
  馬君武點點頭,道:“去過兩次。”
  那少女臉上忽現喜悅之色,道:“那你一定知道白雲峽?”
  馬君武心頭一震,暗自忖道:半年前我送白雲飛回浙東療傷之時,似是聽她說過,她住的地方名叫白雲峽,不知這少女到白雲峽去有什麼事,這非得打聽清楚不可。
  他心裏風車般打了幾百個轉,反問道:“看幾位姑娘都不像常在外在走動的人,不知要到那括蒼山白雲峽有什麼事?”
  那少女歎口氣,幽幽答道:“你猜得不錯,我從小就在百花穀中長大,今年十七歲啦,從沒有離開過百花穀一次。我娘在臨死之前,對我說,要我在她十周年忌日那天,到括蒼山去找一個人,這就是我娘的遺命,我自不能不聽她的話了。”
  馬君武道:“你娘要你到括蒼山白雲峽去找什麼人?”
  那披藍紗少女淒涼一笑,道:“找一個姓藍的,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娘告訴過我他的形貌,還畫了一幅圖給我,我一見他,就會認識了。”
  馬君武愈覺奇怪,略一沉忖,又問道:“你找他幹什麼?”
  那少女眼睛湧現出兩眶晶瑩的淚水,幽幽說道:“我娘死時,告訴我要去括蒼山白雲峽找他,彈幾曲琵琶給他聽聽。”
  馬君武心頭不禁一驚,暗道:“你那琵琶,弦音震腑,豈是能隨便彈給人聽的嗎?”
  只聽那少女用銀鈴般甜脆的聲音接道:“我娘只是這樣囑咐我,究竟為什麼,我就不知道啦,但剛才我看到你聽了我彈奏琵琶時的痛苦神情,我的心中有點明白了。”
  馬君武道:“你明白了什麼?”
  那少女歎息一聲道:“我娘一定是很恨那人,所以要我彈琵琶給他聽,好使他痛苦。”
  馬君武點點頭,道:“不只要使他痛苦,而是要他受傷,或是死掉。”
  那少女嗯了一聲,道:“所以我現在很為難了,不知道是不是該去找他?我小的時候,我娘就教我彈奏琵琶。不過,那時我不知道這琵琶會使人聽了痛苦,我就很用心去學,等我慢慢地長大,看了那部《歸元秘笈》,才明白我學的那些曲調之中,有很多很多的用處,當時,我心中還不大相信,直到剛才看到你聽了琵琶曲調的痛苦樣子,我知道《歸元秘笈》上說的都是真的了。”
  馬君武只聽得心中疑竇叢生,暗自忖道:看她一臉純潔無邪,決不會謊言,但如果說她這些話都是真的,實使人難以置信。
  馬君武越想越覺得不解,忍不住問道:“那你自己為什麼不會受琵琶曲調感染呢?”
  那少女嬌婉一笑道:“那《歸元秘笈》裏載著一種大般若玄功,要是練熟了大般若玄功,就不會受到那琵琶曲調的感染,當初我學習彈奏那琵琶時,我只知道照著我娘的指示去做,直到我看到《歸元秘笈》後,才知道我娘教我學的是大般若玄功。”
  馬君武聽得呆了一呆,暗道:那大般若玄功定是一種極高的內功,但這少女看上去嬌怯柔弱,又不像練過武功之人,雖說上乘內功,不著形象,但總不能說一點也看不出來。
  那少女看馬君武一語不發,只管望著自己發呆,神情木然,忍不住嗤的一笑,道:“你看著我幹什麼?”
  馬君武被她問得臉上一熱,吶吶地答不上話。
  那少女突然一顰黛眉,又道:“我求你一件事,不知道你答不答應?”
  馬君武被問得一呆,道:“姑娘已得《歸元秘笈》上絕學,當今之世,已很少有人能和你頡抗,不知道還有什麼需在下之處?”
  那少女兩道柔媚清澈的眼神盯在馬君武臉上,笑道:“那《歸元秘笈》上所記載的各種訣言,我雖都字字記入心中,但我除了練有大般若玄功之外,就只會彈奏幾曲琵琶。”
  馬君武自是不相信她的話,但卻不好追問,淡淡一笑,岔開話題,問道:“幾位到括蒼山白雲峽去,除了找那位姓藍的以外,還要找別的人嗎?”
  他擔心白雲飛也被牽涉其中,故而探問一句。
  那身披藍紗的少女搖搖頭,笑道:“我娘告訴我只找那姓藍的一個。”
  馬君武仍不放心,又追問一句,道:“有位姓白的姑娘,你認不認識?”
  那少女又搖著一頭秀發,笑道:“我只認識五個人,我娘和這四個婢女,我娘死後,我只認識四個人了。”她想了一下,嫣然一笑,接道:“現在加上你,又是五個人了。”
  他還未開口答話,那少女搶先笑道:“你叫馬君武,對嗎?”
  馬君武聽了微微一怔,暗忖道:我自登舟之後,從未報過自己姓名,她怎麼會知道呢?
  那身披藍紗少女,看上去雖是一片天真嬌稚,但卻是聰明絕頂之人,見馬君武皺眉思索,眨了眨大眼睛道:“你自己剛才說過的話,怎麼一會兒就忘了呢?”
  馬君武仍是想不起何時自報過姓名,搖搖頭,道:“我實在想不出,何時通報過自己姓名?”
  藍紗少女答道:“我剛才彈那《迷真離魂曲》,你聽得受了傷,是不是?”
  馬君武道:“不錯。”
  那少女笑道:“這就是啦,你受了傷後,我要告訴你療治之法,但你卻不肯接受,對嗎?”
  馬君武道:“這也不錯。”
  身披藍紗少女道:“你受了傷,心裏恨上了我,所以不肯接受我告訴你療治之法,你當時搖著頭對我說,我馬君武還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這不是你自己報姓名嗎?”
  馬君武恍然大悟,暗道:此女心思縝密,穎慧絕倫,只因久居深山大澤之中,很少和生人接觸,故而望去一片天真嬌稚,如能在江湖上歷練一段時日,必是一位機智百出的人物。常聽恩師談起,一個人初涉江湖之時,最是重要,如所遇非人,被誘入歧途,待陷身泥沼,再想自拔,極是不易。此女天性雖然善良,只是對世事毫無所知,再加上她娘死前遺訓偏激,使她對天下的男人都充滿敵意,萬一再遇上壞人,誘她失足,後果不止可悲,而且可怕……
  想到此處,腦際間陡然浮現曹雄和龍玉冰的影子,不禁激淩淩打了一個冷顫。
  那少女看馬君武沉思良久,仍然不發一言,忍不住又道:“我們一直就住在百花穀中長大,從沒有出過一次門,很多事都不知道,我想求你帶我們到括蒼山白雲峽去一趟,不知道可不可以?”
  馬君武唔了一聲,抬頭望去,正好那少女也瞪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默默地看著他,勻紅的嫩臉上,滿是期待之情。
  他輕輕地歎息一聲,搖搖頭,笑道:“我還有重要的事情待辦,只怕不能陪你們去了。”
  那少女淡淡地一笑,微微現出失望神色,道:“你有事要辦,那自然不能陪我們去了……”她似乎言未盡意,但卻倏然住口,緩緩轉過頭去,望著艙外滔滔的江流。
  這少女有一種異乎常人的氣質,既不是白雲飛的高貴威儀,亦不是李青鸞的楚楚可憐。白雲飛美艷冷漠,如一株盛放在冰雪中的梅花;李青鸞嬌稚無邪,如一株搖顫在風雨中的海棠;而這少女卻若一株盛開在遼闊湖波中的白蓮,清雅中蘊含著一種柔媚,隨波蕩漾,若隱若現,是那樣不可捉摸。
  她轉頭過去,足足有一刻工夫之久,就沒有再回頭望馬君武一次,這就使馬君武大感尷尬,他呆了一陣,悄然退出艙門。
  他回到後艙,閉上眼睛靜靜坐下,但他卻無法使波動的心情平靜下來,他擔心那位初涉江湖的少女會被人誘入歧途,更擔心那一部千古奇書《歸元秘笈》落入了綠林人物的手中,若一旦被綠林盜匪得到手中,後果實在可怕,說不定會造成武林中一場悲慘的浩劫。
  他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對,後悔為什麼不答應和她們一起到括蒼山去!借機一盡人力,也許能使那少女不致被江湖宵小誘入歧途,最低限度,也可以勸她好好保管《歸元秘笈》,不要落入綠林盜匪手中……但轉念又想到師父安危,一時間難定主意,不禁心亂如麻。
  順水行舟,船快如箭,天到申末時光,已到了嘉定碼頭。
  馬君武招呼船家停下,跳上一隻舢舨,回頭拱手稱謝。但聞舟中錚錚兩聲弦響,雙桅帆船立時又順流奔去。
  他呆呆地站在舢舨,望著急馳而去的帆船,希望能再看那披藍紗的少女一面,但他失望了,別說那位少女未再露面,就是四個白衣少女,也沒有一個出艙。
  舢舨靠岸,馬君武棄舟登陸。回憶日中所遇,恍如經歷了一場夢境,那少女似一顆璀璨在雲霧中的星星,光輝耀目,卻又是若有若無。
  他無法記得清楚那少女形貌,但卻感到她無一處不是美好到極點,一個嬌媚絕倫的倩影,不停地旋展腦際,但當他用心去思索捕捉時,又覺得模糊不清。
  他呆在江畔,不知道過了有多久時間,心中泛蕩起一種從所未有過的感覺,這感覺使他惶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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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9 22:06:15 |只看該作者
  突然間,一聲佛號從他身後傳來,驚醒了如醉如癡的馬君武,抬頭望去,只見漁火點點,夜幕已垂。
  他一清醒,立時又想起師父的安危,轉身見數丈外夜色中站著個身軀修偉的和尚,身披袈裟,手托銅缽,緩步向他走來。
  那和尚落地腳步異常沉重,但舉步卻又輕逸飄忽,一望之下,即知有著精深的功力。和尚快步走近馬君武身側時,高大的身軀突然向前一傾,步履踉蹌,直向馬君武撞去。
  馬君武急忙側身向右避開,哪知和尚忽的一聲大笑,手中銅缽一掄,呼的一聲,向馬君武投去。
  那銅缽足足有一個五升米鬥的大小,卷著一陣勁風而來,聲勢甚是驚人。
  馬君武心中已明白和尚是有意尋釁而來,人家既然找上了頭,縱是想避,也逃避不了,惟有立刻功行右臂,力貫雙掌,硬接飛來銅缽。
  和尚見馬君武能把這百斤以上的銅缽接住,亦不禁微微一怔,正待欺身奪缽,忽聽馬君武大聲喝道:“大師,接住你的缽子。”勢隨聲發,雙臂一振,銅缽反向那和尚飛去。
  這一擲,盡了他生平之力,銅缽出手,突覺胸腹交接處一陣急痛,眼睛一花,張口噴出來一口鮮血。
  馬君武在船上受的內傷尚未全好,這一用力過度,傷勢加重。
  那和尚雙手一伸,把銅缽接到手中,看馬君武被震得噴出鮮血,知他已受內傷,哈哈一笑道:“小施主好大的火氣,這百斤以上的銅缽,豈是好接的?”
  馬君武人雖和藹,但骨子裏異常高做,聽那和尚一激,不禁心頭人起,顧不得內傷嚴重,一提丹田真氣,冷笑一聲道:“在下和大師素不相識,自是毫無恩怨可言,出家人講求與人方便,你卻無事生非,仗著幾斤蠻力欺人……”
  那和尚不待馬君武說完,仰臉一陣大笑,道:“這不過略施薄懲,如果你不能迷途知返,只怕連命也難保得。”說著,蹌踉而去。
  馬君武被和尚幾句沒頭沒腦的話,說得愕然一楞,細看那和尚走的身法,表面上似是吃醉酒一般,東倒西晃,站立不穩,實則出腳移步,都有一定部位,分明是一種極高功夫,只是自己認不出是什麼身法罷了。
  待他想喝問時,和尚已隱沒於夜色之中。
  這當兒,他忽覺胸腹交接之處,一陣絞疼刺心,不禁伸手捧腹,蹲在地上。突然,他手指觸到了懷中兩粒丹丸,隨手取出一粒服下。
  丹丸入口,頓覺一股清香直達丹田,傷疼立刻減去不少。
  片刻之後,傷疼全止,他想不到那身披藍紗少女所給丹丸竟有如此神效,順手又摸出另一粒丹丸,正想服下,心中忽的一動,暗道:這丹丸如此靈效,豈可隨便服用,留在身上,日後也許還有大用呢。
  他找了一處僻靜所在,盤膝坐下,依那舟上少女口授療傷之法,調息了一陣,即趁夜色向峨嵋山趕去。他心中掛慮著師父的安危,施展出輕功向前狂奔,天色約莫初更時分,已到了入山的報國寺。
  他略一休息,又繼續向前趕路。他曾為追救蘇飛鳳來過一次,而且還和峨嵋派門下很多人動過手,這次重來,省了不少工夫,不需要再分辨道路,全力施為急奔。
  到三更時分,他已趕奔百里以上的山路,抬頭看去,夜色中隱隱屹立著一座高峰。
  他停下身子,辨認一下四周景物,知道當前這座高峰,就是萬佛頂了,那峰後有一座規模宏大寺院,就是峨嵋派主院萬佛寺。
  馬君武數日前才從這裏逃走,他知道萬佛寺中的和尚個個武功都不弱。
  峨嵋派在武林中的聲譽,是和昆侖派齊名的正大門戶。
  他上次為救蘇飛鳳,仗劍闖山,輕過半夜的惡鬥,用五行迷蹤步法,闖過群僧攔截,終於把蘇飛鳳救了出來,但他自己卻被萬佛寺住持方丈超凡大師活活擒住,關入水牢。
  這次,他又重來,心知如再被擒,對方決不會再像上次那樣,把他關入水牢了事,勢必要下毒手,縱然不把他當場處死,亦必要把他弄成殘廢。
  但轉念又想到師父,立時鼓起勇氣,提氣登峰。
  這一座崖壁,足有三百多尺高,他攀上峰頂後,不禁微作喘息。
  放眼望去,只見峰下萬佛寺一片沉寂,重重殿院,星光下隱隱可見。
  他正要舉步下峰,腦際突然閃起一個念頭,忖道:師父是否到了這裏,還難斷言,我如暗入寺中窺探,又有違武林規矩,倒不如堂堂正正地拜山,當面詢問師父下落,料想以峨嵋派在武林中的聲譽地位,當不致隱瞞不言。
  打定主意,不再隱藏身形,正想舉步下峰,突聞不遠處暗影中,冷笑一聲,道:“好膽大的娃兒,你真的是不要命了!”
  人隨聲現,但聞一陣颯颯微風響起,面前陡然現出來一個身軀高大的僧人,身披袈裟,手托銅缽,正是在江岸畔遇上的那個大和尚。
  馬君武此刻,已知這大和尚是峨嵋派中人物,适才路中尋釁,旨在示警,當下一躬身,長揖笑道:“晚輩是昆侖派門下。”
  那和尚哼了一聲,道:“我早知道你是昆侖派門下了。”
  那和尚看馬君武明知非自己敵手,但仍十分沉著,毫無一點警恐之色,心中暗暗佩服他的膽色,又道:“我勸你迷途知返,想不到你仍敢來。”
  馬君武微微笑道:“大師既是峨嵋派中人,那是最好不過了,晚輩這次重拜萬佛寺……”
  那和尚冷哼了一聲道:“上次我掌門師弟看在武林同道份上,任你逃走未追,你認為我們不知道你逃走嗎?這次你敢重來,可是自尋死路!”
  馬君武聽他口氣,心道:此人原來是超凡大師的師兄,無怪功力驚人,當下微微一笑,道:“晚輩這次重來萬佛寺,只是想打聽一件事情。”
  和尚怒道:“是什麼事情,竟找上了我們萬佛寺?”
  馬君武仍是心平氣和地笑道:“昆侖派玄清道人老前輩,可曾駕臨貴寺?”
  那和尚面色突然緩和下來,笑道:“你是玄清道人的什麼人?”
  馬君武道:“玄清道人是晚輩恩師。”
  和尚道:“老衲和你師父有過數面之緣,他還住在玄清觀嗎?”
  馬君武道:“家師已轉回昆侖山金頂峰三元宮了。”
  那和尚笑道:“你回去見著你師父時,就說昔年老友銅缽和尚問他好,快些下山去吧!”
  馬君武道:“家師得晚輩遭擒消息,趕來萬佛寺,因此晚輩才去而複返。”
  和尚笑道:“你來了有什麼用?峨嵋派和你們昆侖派素無交往,就是老衲也只和令師個人有點交情,如果你不是玄清道人門下,今晚上你就得試我三招銅缽。”
  一語未完,驟聞一聲嬌笑傳來,接道:“萬佛寺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禁地,要進去就進去,說不好攪它個天翻地覆,用不著和他們客客氣氣。”
  聲音脆甜,極是嬌柔,馬君武聽得一怔,還未來得及答話,那身軀修偉的銅缽和尚已搶先喝道:“玉簫仙子!你跑到這裏來幹什麼?”
  玉簫仙子格格一陣嬌笑,道:“大師,咱們四五年沒見面啦!你身體好吧?小妹這次來你們萬佛寺,只是想許個心願。”
  說著話,人已到了馬君武身側,右手倒提玉簫,左手理著頭上秀發,淺笑盈盈,斜望著馬君武。
  銅缽和尚陡然一揚長眉,怒聲接道:“別人怕你玉簫仙子,須知老衲不怕。”說著話欺身而進,掄動手中百斤銅缽,呼的一聲劈出。
  玉簫仙子側身一讓,玉簫伸縮間攻出三招,笑道:“怎麼?
  你當真要和小妹比劃?”
  馬君武反手拔出背上長劍,振腕兩劍,架住玉簫仙子。
  玉簫仙子柳眉一揚,喝問道:“你要幹什麼?你可發了瘋啦。”
  馬君武橫劍答道:“我在和老禪師講話,誰要你來管閒事?”
  銅缽和尚心頭微微一震,暗道:這女魔頭一向心狠手辣,若要出手還攻,隨手就可傷他,不自覺叫道:“你打不過她,快些給我閃開。”這本是一轉念間的變化,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為什麼有此舉動?話出口,人已躍擋在馬君武前面。
  哪知王簫仙子淡淡一笑,道:“你急什麼?等你和他講了話,咱們再打不遲。”
  銅缽和尚聽得一怔,楞在當地,轉頭望著馬君武。
  馬君武還劍入鞘,對那手托銅缽和尚深深一揖,道:“請問老禪師,家師近日中可曾來過萬佛寺嗎?”
  銅缽和尚搖頭,微微一笑道:“這個老衲倒未聞得。”
  馬君武陡然想起,師父是和玉簫仙子離開昆侖山的,要想知道師父下落,只需一問玉簫仙子。
  他暗罵了自己兩聲糊塗,轉身對玉簫仙子道:“我師父到哪里去了?”
  玉簫仙子剛才被他攻了兩劍,心中十分難過,仰天看著天上繁星,冷冷答道:“我不知道。”
  馬君武聽得一怔,想起适才對她莽撞無禮舉動,心中甚覺歉然,皺皺眉頭,又問道:“你不是和我師父一起離開昆侖山的嗎?”
  玉簫仙子道:“你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他到哪里去,我怎麼知道。”
  馬君武怒道:“你怎麼出口傷人?”
  玉簫仙子冷笑一聲:“我傷了他,你又怎麼樣?”
  馬君武氣得劍眉怒豎,但明知打不過她,心中又急於要知道師父下落,急氣交加,反而呆在當地,說不出話來。
  玉簫仙子星目流轉,看他那副又急又氣的神情,忍不住噗嗤一笑,蓮步緩移,走到他身側,低聲笑道:“看你那副模樣,氣壞了身子,怎麼辦呢?”
  馬君武心中正氣,隨手一掌橫擊過去,怒道:“誰要你管!”
  玉簫仙子玉婉翻處,輕輕把馬君武右腕扣住,嬌笑盈盈地說道:“你如果一掌把我打死了,今晚上你就沒法子離開萬佛頂。”
  馬君武看她笑得非常柔美,右腕又被她的玉掌握著,急氣之外,又感到一陣羞怒,功行右臂一用力,掙脫玉簫仙子的手,厲聲喝道:“你怎麼這等放肆?”
  一言甫畢,突聞兩聲長嘯劃空,緊接著人影閃動,瞬息間峰頂上湧出四個和尚。這四人一現身,立時分困在馬君武和玉簫仙子四周。
  玉簫仙子格格嬌笑道:“小兄弟,怎麼樣,剛才你一掌要是真的把我打死了,現在只餘下你一個人,孤身陷困,那可是危險極啦。”
  馬君武碰上了這樣一個放任不羈的玉簫仙子,還真是沒有辦法,心想再激她幾句,但見四面強敵環伺,一個個面現怒色,暗道:當前形勢,劍拔弩張,一言不合,就要動手,這玉簫仙子人雖任性討厭,但武功卻是極高,有她相助,或可沖出圍困。
  心念一轉,把說到口邊的話重又咽了回去,淡淡一笑,目注銅缽和尚說道:“老前輩既是家師舊友,但望老前輩能看在家師面上,提攜晚輩去拜見貴派掌門人,以便叩詢晚輩恩師下落。”
  銅缽和尚皺皺長眉,轉臉望著身側一個和尚道:“昆侖派玄清道人,近日中來過我們萬佛寺沒有?”
  那和尚本來雙手橫握著一條鐵禪杖,聽得銅缽和尚問話,杖交右手,左掌當胸,躬身答道:“弟子未聞此事,但這黑衣提劍少年,卻是數日前由我們守中逃走的狂徒,二師兄為此事還受了師尊一頓責斥,想不到他竟敢重來,這次萬萬不能再放他走。”
  銅缽和尚臉色十分嚴肅地望了馬君武一眼,說道:“看在你師父的面上,我作主再饒你一次,快些下山去吧!”
  馬君武急道:“老前輩既念和家師相交之情,還望能帶晚輩一見貴掌門……”
  他話還未完,突聞一聲後喝,接過:“就憑你那三拳兩腳,也配晉謁我們掌門師尊?”
  馬君武轉臉向發話之人望去,正是适才回答銅缽和尚問話的僧人,不禁心頭火起,正待發作,玉簫仙子已搶先笑道:“好凶的和尚,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那僧人是峨嵋派掌門人超凡門下第三個弟子,法名心雷,因受超凡寵愛,武功成就又淩駕同門之上,平時自視極高,上次馬君武救蘇飛鳳,擅闖萬佛寺,恰巧心雷有事外出,回來後聽說二師兄和一個師弟一齊出手,也沒把馬君武攔住,心中非常氣忿,只是銅缽和尚在側,不便發作,只好強按捺住心頭怒火,一聽到馬君武要銅缽和尚帶他去見掌門人時,再也忍耐不住,厲喝一聲,他是想激怒馬君武和他動手,哪知玉簫仙子卻搶先接了句。
  心雷不認識玉簫仙子,聽完話,心頭大怒,一縱身直撲過來,鐵禪杖掄起一招“金剛舒臂”,猛掃過去,口裏還大聲喝道:“咱們試試看,是哪一個活得不耐煩了?”
  玉簫仙子嬌笑一聲,輕飄飄閃到馬君武身側,問道:“你說要不要他的命?”
  馬君武知她一出手,使毒辣無比,來不及思索,答道:“不能傷他。”
  玉簫仙子霍然一個轉身,欺到心雷身側,邊說道:“那就讓他吃點小苦頭,嘗嘗味道!”右手玉簫指顧間攻出三簫,擋住兩側攻來兩僧,左手“飛絮隨風”,一掌拍在心雷右後肩上。
  她不但動作快得出奇,而且掌勢飄忽難測,明明是攻向心雷前胸,哪知他舉杖一封時,玉簫仙子掌勢忽的一圈,拍向右後肩風府穴處。
  這一招奇幻至極,心雷再想閃避,哪里還來得及?但覺右肩一麻,鐵禪杖當即落地。
  銅缽和尚吃了一驚,縱身一躍而上,掄動銅缽,一招“開山道流”,迎頭劈下。這銅缽重達百斤以上,劈下力道何止千斤,玉簫仙子內功雖然精深,也不敢硬接他這一體猛劈,嬌軀側轉,玉簫斜出,避開銅缽,指攻和尚璿璣穴。
  銅缽和尚知她簫招如電,哪敢怠慢,倏然收缽,退開三尺。
  玉簫仙子嬌笑一聲,道:“大師,不要走嘛,多陪小妹耍會兒。”嘴中言笑盈盈,手中卻快如電奔,振腕追襲,連攻三簫。
  銅缽和尚大喝一聲,銅缽掄起一片繞身光幕,但聞鏘、鏘、鏘用三響,封開三簫快攻,緊接著掄缽反擊,但見一片缽光簫影中,不時傳來幾陣鏘鏘之聲,五六回合後,已是難分敵我。
  玉簫仙子和銅缽和尚展開了一場搶制先機的拼鬥,固守在四周幾個僧人,也同時揮動手中禪杖,攻向馬君武。
  事情到了這步田地,馬君武不得不拔劍迎敵。
  這四個和尚,都是峨嵋派掌門人超凡大師門下弟子,號稱萬佛寺四大護法,武功造詣甚深,幸好四人武功最好的心雷,被玉簫仙子拍傷了右後肩的風府穴,無法動手,馬君武才算勉強擋住三個圍攻。
  他右手施展分光劍法,左手卻用悟空大師傳授的十八羅漢掌法。分光劍以快速見稱,迅若急雷驟雨,十八羅漢掌卻是以雄渾沉實為主,每出一招,力道都異常強猛,他劍走巧快,掌劈內力,力拒三僧,二十回合不現敗象。
  這當兒,玉簫仙子和銅缽和尚已各出絕學求勝。那銅缽和尚是峨嵋派中四長老之一,武功造詣十分精深,但遇到玉簫仙子這等勁敵,不要說求勝了,單是防守,也得全力施為。兩人力鬥到三十回合後,玉簫仙子突然嬌吼一聲,施出摩雲十八招絕學,淩空襲擊,玉簫忽前忽後,飄忽難測。
  銅缽和尚勉強接了她六七招襲擊,已鬧得手忙腳亂,忙施出醉八仙身法,步履歪歪斜斜,有如醉漢一般,在一丈方圓內轉來轉去。
  看上去那步法異常雜亂.毫無章法,但妙卻妙在進退退忽快忽慢,手中銅缽和他東倒西歪的的身子配合得更是天衣無縫。
  玉簫仙子久走江湖,早聞峨嵋派有一種醉八仙的閃挪身法,一見銅缽和尚歪斜步履,已知他施出醉八仙閃挪武學,當下玉簫仙子搶攻得愈發淩厲。
  但聞玉簫銅缽相擊的鏗鏘之聲不絕於耳,一時間半斤八兩,誰也無法勝得。
  馬君武劍掌合用,力拒三僧,互濟相成,雖無法沖出三僧圍困,但可暫保不敗。
  雙方又激鬥了十餘回合,驀聞一聲佛號傳來,聲若洪鐘。
  圍攻馬君武的三僧首先躍退,那銅體和尚擋了玉簫仙子兩招急攻後,也借機躍出圈子。
  馬君武定神望去,貝見十餘外站著一個赤手空拳的和尚,身披大紅袈裟,身材修長,正是峨嵋派掌門人超凡大師。
  他左側站著一個身穿月白僧袍、長眉垂目、身材瘦小、雙目微閉的老僧,右側卻站著一個花信年華、僧袍綬帶、白襪布履的中年尼姑。
  這時,被玉簫仙子點中穴道的心雷,已經被來人解開穴道,正在運氣活血。
  馬君武年來連遇江湖高手,閱歷大增,看那老僧和中年尼姑姑,能和超凡大師並肩而立,定是峨嵋派中長老,立即還劍入鞘,躬身一個長揖笑道。“昆侖派後進晚輩馬君武給大師見禮。”
  超凡大師淡淡一笑,望了馬君武一眼,眼光又移到玉簫仙子臉上,冷冷說道:“失迎,失迎,想不到名滿江湖的玉簫仙子,竟肯移玉寒山。”
  玉簫仙子格格一陣嬌笑,道:“大師太客氣啦,小妹閒來耍耍。”
  超凡大師目光又轉在馬君武臉上,問道:“無怪你敢去而重來,原來有人替你撐腰。”
  馬君武急道:“晚輩重來峨嵋山,只是為探聽家師下落。”
  站在超凡大師身側的那個微閉雙目的老僧,驀然睜開雙目,炯炯兩道眼神直逼視在馬君武臉上,問道:“你師父可是玄清道人嗎?”
  馬君武忙道:“不錯,老禪師可曾見到過家師嗎?”
  那老僧低呼一聲:“阿彌陀佛。”雙目倏然而閉,不再理會馬君武問話。
  馬君武察言觀色,分明那老僧知道師父行蹤,只是不願說出來罷了,心頭一急,大聲叫道:“老禪師既知下落,何以不肯說出,難道你……”
  超凡陡然一聲大喝,截斷了馬君武的話,道:“這是什麼地方?豈容你這等放肆,江湖上久傳昆侖派門規森嚴,看來傳聞未必可靠,老衲不知昆侖三子怎麼會教出了你這樣毫無規矩的弟子?”
  馬君武被超凡大師老氣橫秋的一頓斥責,一時間倒想不出適當措辭回答,不覺呆住,說不出話來。
  只聽玉簫仙子格格兩聲嬌笑,道:“昆侖三子哪里不好?依我看人家昆侖派比你們峨嵋派好多了,你不要擺出一派宗祖身份,老氣橫秋地教訓別人,你也不想想,你除了能管住萬佛寺幾個和尚外,有什麼資格去管別人?”
  那左面老僧忽的又睜開一雙神光湛湛的眼睛,望瞭望玉簫仙子,冷冷說道:“這位女施主,想必是名播遐邇的玉簫仙子吧?”
  玉簫仙子冷笑道:“好說,好說,大師怎麼稱呼?恕小妹眼拙,不認得大師。”
  那老僧倏然閉上雙目,乾咳了兩聲,道:“阿彌陀佛,老和尚山野中人,這法名早已忘記,不說也罷。”
  右側那中年女尼卻已忍耐不住,冷笑一聲,道:“江湖上久傳玉簫仙子大名,貧尼欽慕得很,今天正好借此機會使貧尼開開眼界,會會高人。”說完話,一錯步,欺身直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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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9 22:06:41 |只看該作者
  玉簫仙子心知當前幾人個個都是勁敵,尤以那長眉垂目的老和尚,眼睛開闔之間,有如冷電暴射,更是莫測高深,但她一向遊戲慣了,雖然大敵當前,仍然言笑不改,手理秀發,嬌聲笑道:“想和小妹比劃耍耍,也用不著裝模作樣……”聲音未落,玉簫已電奔出手,一招“三星逐月”,彈指間點出三簫。
  這三簫雖然是先後出手,但快速得卻如一齊襲到。
  那中年女尼來不及拔出背上寶劍迎敵,縱身避讓,退後五尺,雙掌連環劈出內家真力,才把玉簫仙子追襲之勢擋住。
  超凡大師臉色一沉,怒聲喝道:“玉簫仙子,本派和你素無恩怨,你竟敢找上我們萬佛寺來惹是生非,今天如要讓你活著離山,我們峨嵋派威名何在?”
  玉簫仙子仍然是一派輕松神態,笑道:“小妹又不想削發出家,你留我在萬佛寺幹什麼……”
  她話音未落,中年女尼已拔出背上寶劍,振腕而上,一招“天女揮戈”,劍勢若劈若點,指奔玉簫仙子右肩。
  玉簫仙子橫簫封劍,還攻兩招,兩人立時鬥在一起,霎時間,簫影縱橫,劍氣漫天。
  她一面揮簫和那中年女尼搶攻,一面偷眼打量四周形勢,只見超凡大師和銅缽和尚,一左一右地分守兩側,只有那個長眉老僧仍然閉著眼睛,雙掌合十,靜靜地站在原地,對身側激烈無比的打鬥,渾如不覺。
  再看馬君武時,也被超凡門下四個弟子包圍在中間,雙方都已蓄勢待發。她擔心馬君武一人難拒四僧合擊。
  玉簫仙子想和馬君武聯手拒敵,手中玉簫一緊,連演三招絕學,把那中年女尼逼退了兩步,趁勢向馬君武躍去。
  哪知她剛一躍起,驀然一聲大喝,超凡大師一晃身橫攔在面前,雙掌平胸推出,一招“排山倒海”,迎頭揮過去。
  超凡大師是峨嵋派一代掌門大師,功力深厚異常,這兩掌又是蓄勢而發,力道奇猛,非同小可,玉簫仙子吃他雙掌劈出內家真力,迫得退了回去。
  那中年女尼趁勢一劍“穿雲摘星”,振腕刺去。
  玉簫仙子反手一簫,彈開長劍,雙足一頓,嬌軀淩空而起,玉簫“雲龍三現”,倏忽間連點下三簫。
  那中年女尼被王簫仙子三簫急攻,迫退了數步,心中暗暗稱奇,忖道:這女魔頭果真名不虛傳。
  正待運劍反擊,忽見玉簫仙子兩腿一收,懸空一個筋斗,人已翻到數丈之外,腳一點地,二次縱身躍起,玉簫左掃右打,逼開兩個圍堵馬君武的和尚,沖到馬君武身側,低聲說道:“咱們打不過他們,早點走吧。”
  馬君武此刻不知是感激她,還是恨她,搖搖頭道:“你何苦陪我趟這渾水,快些走吧。”
  玉簫仙子格格一笑,道:“你要是不肯走,咱們兩個今晚上……”
  她話未說完,那中年女尼已欺身直搶過來,劍光閃閃,刺奔玉簫仙子前胸,同時,環守馬君武身側的四個和尚也揮動鐵禪杖向馬君武攻去。
  玉簫仙子橫簫一擋,架開長劍,回頭對馬君武道:“你要是真不肯走,咱們索性就好好打一場吧,兄弟,你看姊姊簫招如何?”說著笑著,玉簫連環攻出,急如狂風驟雨,快比雷奔電閃,那中年女尼被她一掄猛打,竟迫得無力還手。
  馬君武長嘯一聲,左掌“飛瀑流泉”,右手長劍“杏花春雨”,掌是十八羅漢掌法一式招數,劍施追魂十二劍中一著奇學,一掌一劍,封開了四僧禪杖。
  那心雷和尚見馬君武劍掌並出,竟把自己四人逼退,不禁怒火高燒,他平時自負藝冠同門,今夜當著師伯和三位師兄弟的面,被玉簫仙子舉手一招,就拍中穴道,心中積存的無名怒火,一股腦兒全發在馬君武身上,揮杖搶攻,全力施為,鐵禪杖橫掃直劈,攻勢淩厲絕倫。
  馬君武力拒四僧,甚感吃力,支持到十幾個回合,已被人搶奪先機,他又不願下手傷人,逐漸被迫落在下風。
  玉簫仙子一面和那中年女尼動手,一面留神馬君武,看他只餘下招架之力,心中十分著急,驀然急攻三簫,逼退那中年女尼,縱身一躍,搶撲過來,舉手一招“天外來鴻”,逼開一僧,沖到馬君武身側,笑道:“兄弟,咱們聯袂拒敵……”
  話剛出口,超凡大師呼的一股拳風,直劈過來,來勢奇猛,力道逼人,玉簫仙子吃了一驚,迅向旁邊閃開五尺。
  定神看去,只見超凡大師已擋在那中年女尼前面,面色冷漠,隱現殺機。
  玉簫仙子冷笑一聲,道:“趁人不備,突下毒手,不怕失了你一派掌門人的身份嗎?”
  超凡冷冷答道:“你擅闖本派禁地,觸犯武林大忌,對你還有什麼武林規矩可講!”說完,呼的一拳劈來。
  玉簫仙子揮簫橫掃,超凡右拳倏收,左拳卻接連劈出,功力之純、收發之速,迫得王簫仙子無法再分心旁顧馬君武,只得凝神迎敵。
  超凡大師雖空手搶攻,但拳招卻是奇猛,每出一拳,必帶著一股潛力風聲,直似鐵錘擊岩,巨斧開山。
  玉簫仙子和他拼鬥數十招,已知難憑功力勝人,嬌叱一聲,施展出摩雲十八招,淩空飛擊。
  超凡見她半空翻轉身法之靈快,出手之毒辣,確為生平僅見,不禁暗暗佩服,倒也不敢輕敵,氣聚丹田,功行雙臂,足踏丁字步,施出峨嵋派鎮山絕學——金剛拳,玉簫仙子每一次淩空襲來,立時一拳劈出,兩人這別致的打法,一時間倒無法分出勝敗。
  但馬君武已被心雷等四僧逼得險象環生,形勢迫得他不得不下毒手,突然一聲斷喝,長劍連演三劍絕學,逼退四僧,橫劍說道:“你們苦苦相逼,可別怪我下手傷人了。”話出口,隨即劍掌並出,劍演追魂十二劍中絕招“萬蜂出巢”,掌帶一招“飛鈸撞鐘”。
  四僧但覺眼前劍光流動,掌風呼呼,不禁一驚,各自後退三步。
  心雷略一怔神,亦施出絕學,鐵禪杖“急弩射月”,大喝一聲,連人帶杖,一齊飛起撞來。
  馬君武閃身一讓,避開杖勢,反手一劍,平削過去,他用的是五行迷蹤步法,心雷如何能識得,只見對方人影一閃,已失去方向,不覺一呆。
  就在他微一驚震之際,突覺寒風掠頸而過,嚇得他向前一躍丈餘遠近,但仍是遲了一步,後頸間被馬君武劍鋒掃傷了寸許長短一道血口。
  馬君武借機轉臉望去,只見王簫仙子和超凡正打到緊張關頭,超凡拳勢威力驚人,隨手擊出都挾著呼呼風聲,玉簫仙子仍以摩雲十八招和超凡金剛拳對抗,只見她嬌軀如掠波燕剪,穿空飛翔,玉簫忽前忽後,令人防不勝防。
  一個靈動如電,一個靜如山嶽,看得人眼花繚亂。
  心雷等四僧呆了一陣,分成四面又向馬君武圍攻。
  形勢迫得他實在不得不以絕學求勝,劍法一變,追魂十二劍招連環出手。這十二劍招式,雖然招招奇絕,但超凡門下四弟子,個個都非弱手。
  馬君武功力火候未入爐火純青之境,難把追魂十二劍威力發揮到頂點,何況峨嵋風雷杖法,亦是武林中一絕,四杖合壁威勢更大,馬君武如和人單打獨鬥,或可取勝。但人家以四攻一,就有點相形見絀,追魂十二劍,只可把四僧攻勢擋住。
  又激戰十幾個回合,心雷首先大喝一聲,鐵禪杖驟然一變,攻勢如浪翻波湧。
  緊接著三僧也施出風雷杖法,馬君武被一片如山的杖影包圍,形勢危殆異常。
  這就逼得他不得不施展五行迷蹤步,身法一變,陡然脫出四僧圍困,大聲對那手托銅缽和尚說道:“老前輩,我們兩派素無嫌怨,貴派門中弟子卻這等步步進逼,晚輩如果偶一失手……”
  他話還未完,突聞心雷大喝一聲道:“好狂的口氣。”呼的一杖,迎頭劈下。
  馬君武縱身一避,那知心雷早已料到這一著,鐵禪杖劈到一半,陡然易劈為掃,隨著馬君武身子打去。
  這一招是峨嵋派風雷杖法一記絕著,招名“神龍掉頭”,妙在制敵機先,馬君武腳剛站地,忽聞金刃劈風之聲襲到身後,不禁吃了一驚,心知難再讓避,慌急之下,一個急轉身反向敵人身側欺去,他應變雖快,但心雷杖勢更快,他距心雷還有二尺左右,鐵禪杖已挾風掃到。
  他只得運氣側轉,用後背硬接掃來一枝,但覺心神一震,張嘴噴出一口鮮血,幸得他已欺近心雷身邊,那鐵禪杖又是長兵刃,欺近身後,威勢減了很多,這一杖雖然不輕,但還未把馬君武打暈過去。
  他一咬牙,猛提丹田真氣,壓住胸中翻湧氣血,舉手一劍“穿去摘月”,猛向心雷刺去。
  他在受傷之後,含忿反擊,劍勢快速至極,心雷略一怔神,長劍已穿胸而過。
  馬君武拔劍一聲長嘯,血雨濺飛中,一腳把心雷屍體踢了七八尺遠。
  可是,他自己也有些支持不住了,長嘯未止,已連噴出數口鮮血,身子也搖搖欲倒。
  這不過剎那間的事情,另外三僧怔了一怔,心雷已濺血橫屍。
  旁邊三僧呆了一呆後,突然欺身而上,三杖並舉,齊向馬君武劈去。
  這時,馬君武神志已陷入半昏迷狀態,三僧舉杖並進,他卻渾如不覺。
  眼看馬君武就要被三僧亂杖劈死,突然一陣衣袂飄風之聲破空而下,玉簫仙子驚呼聲中,落到馬君武身側,左手一伸,把馬君武抱入懷中,右手玉簫橫掄,封開三僧禪杖,接著欺身直進,玉簫“斜打金鈴”,劈碎了一個和尚腦袋。
  原來她正以摩雲十人招和超凡大師動手,突聞馬君武長嘯之聲,立時懸空一筋斗,飛落馬君武身側,正好趕上三僧舉杖合擊馬君武。
  她隨手又攻出兩簫,把另兩個和尚逼退,縱身一躍,已到了兩丈開外。
  她低頭看了懷抱中馬君武一眼,只見他雙目緊閉,似已暈迷過去,心中一陣憐惜,湧出兩眶淚水。
  就這一瞬工夫,銅缽和尚及那中年女尼已橫劍舉缽,躍擋在左右兩面,超凡大師運勁蓄勢,攔住了去路,把她圍在中間。
  玉簫仙子一咬牙,舉手一招“笑指天南”,向那中年女尼點去。
  她心知那中年女尼是三人中最弱的一環,全力搶攻,也許可以退出三人合圍之勢,玉簫出手後,人也跟著欺身而進。
  那中年女尼冷笑一聲,舉劍架開玉簫,左手一掌拍出,她不打玉簫仙子,掌勢卻向她懷中的馬君武劈去。
  這一下,大出玉簫仙子意外,來不及向後退避,口中驚叫一聲,疾轉嬌軀,右肩硬接了那中年女尼一掌。
  她怕傷了懷中馬君武,只得硬受那中年女尼一擊。
  這一掌,只打得玉簫仙子嬌軀亂晃,後退五步,右肩骨疼如裂,玉簫也幾乎脫手落地。
  超凡大師冷冷喝道:“玉簫仙於,本派和你素無過節,今晚之事,都是你自己找的,還不束手就縛,難道你還想沖下山嗎?”
  超凡說話之時,玉簫仙子卻借機運氣調息,聽完話,淡淡一笑,道:“你們峨嵋派號稱武林中九大主派之一。可是所作所為,哪一件不是背棄江湖規矩?”
  超凡怒道:“你不要含血噴人,我們有什麼地方背棄了武林規矩?”
  玉簫仙子道:“以多打少,以眾淩寡,算不算背棄武林規矩?”
  超凡冷笑一聲,道:“你私闖我們禁地,先犯了武林大忌,自然怪不得我們群出攔擊!”
  玉簫仙子經過了調息,右肩已好轉不少,超凡話剛落口,她突振腕攻去。
  超凡大喝一聲,欺身直上,雙拳連環搶攻,拳勢如驟風急雨,招招迅猛無比。
  玉簫仙子心知今夜已難沖出重圍,心一橫,左臂用力,抱緊馬君武,右手王簫冒險還攻。
  這一場搏鬥慘烈至極,玉簫仙子已有了甯為玉碎之心,所以,她連懷中馬君武也不肯放下。
  雙方激鬥了三十餘回合,仍未分出勝敗,超凡大師功力深厚,拳風愈打愈猛,玉簫仙子卻以迅靈精奇的簫招,拒擋超凡雄渾的拳勢。
  銅缽和尚及那中年女尼,目睹玉簫仙子能接鬥掌門人開碑碎石的金剛拳數十回合不敗,都不禁暗暗佩服,忖道:這女魔頭無怪能名震江湖,武功果然不錯,今夜如讓她逃下了萬佛頂,峨嵋派不但樹一強敵,而且後患無窮。
  兩人一樣心意,不約而同向前逼進一步,捧缽橫劍,蓄勢戒備,只要玉簫仙子一脫超凡大師拳風,兩人就立時出手攔截。
  玉簫仙子一生中不知經歷了多少次凶險搏鬥,但卻從未有比今夜之戰更吃力,她一面揮簫苦鬥超凡大師排山倒海的拳勢,一面又得顧到懷中的馬君武,怕他被拳風擊傷。
  兩人又鬥了十餘回合,玉簫仙子看個空隙,驀然欺身直上急攻三簫,把超凡迫退數步,借機低頭,看懷中馬君武時,早已被拳風震暈過去。
  這一下,只急得她五內如焚,心頭一酸,兩行熱淚奪眶而出,急痛之下,突起拼命之心,倏然一聲嬌叱,揮簫急攻而上。
  超凡被玉簫仙子急攻三簫逼退數步,已是怒不可遏,看她再次欺身搶攻,更是火上加油,右拳一招“金剛開山”,迎面劈去。哪知玉簫仙子已存兩敗俱傷之心,微一側身,讓開超凡大師拳勢,右手玉簫“孔雀開屏”,橫掄掃去。
  超凡微微一怔,左拳“金剛舒臂”,緊隨右拳打出,右腳斜出半步,身形疾轉,讓開掃來簫勢。
  玉簫仙子慘然一笑道:“你還躲得了嗎?”玉簫倏然收回,隨即點出。
  但聞怒吼嬌呼同時響起,超凡肩頭被玉簫點中,踉蹌退出六七步,身子晃了兩晃,幾乎栽倒地上。
  玉簫仙子卻被超凡左拳擊中側背,直被打得飛起五六尺高,摔到一丈開外。
  她接連受那中年女足一掌和超凡大師一拳,即使她功力再深,也承受不了,何況超凡這一拳又是著著實實地擊中她側背,只打得功力全散,滿口噴血,但她落地的瞬息,仍拼盡最後一口元氣,把懷中馬君武抱緊,一個翻轉,仰面摔在地上。
  這不過是剎那間的工夫,銅缽和尚及那中年女尼看出不對,想出手時,已晚了一步。
  兩人先奔到超凡身側,齊聲問道:“你傷得怎麼樣?”
  超凡搖搖頭,緩緩閉上眼睛。
  兩人見超凡大師不講話,已知傷得不輕,那中年女尼一皺眉頭,縱身一躍,來到了玉簫仙子身旁。
  這時,玉簫仙子已單手撐地,勉強坐了起來,艷若嬌花的臉上,已變成鐵青顏色,秀發散亂,嘴角間汩汩出血,她左手仍緊把馬君武抱在懷中,但手中玉簫,早已脫落地上。
  她低頭望向懷中馬君武,對那中年女尼仗劍走來,渾如不覺,連望也不望那中年女尼一眼。
  那中年女尼舉起手中寶劍,寒鋒抵逼在玉簫仙子胸前,冷冷地問道:“玉簫仙子,你想不到吧,今天會濺血在我們萬佛頂上!”
  她對那冷森森的劍鋒,似是毫不放在心上,回頭望了那中年女尼一眼,淡淡一笑,又低頭望著懷中的馬君武,低聲叫道:“弟弟,弟弟,你睜開眼睛看看好嗎?我們就要死了……”一陣血氣翻湧,大口鮮血從她櫻口湧噴出來,打斷了她的話。
  那中年女尼微微一怔,單掌立胸,低宣了一聲佛號,道:“玉簫仙子,我會成全你的!”她舉起了手中寶劍……
  玉簫仙子身子往前一傾,騰出撐地的右手,把暈在懷中的馬君武,抱得更緊了些,似乎這樣,可以減少她對死亡的恐懼。
  突然,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劃破了萬佛頂上的寂靜,緊接著一個冷冷的聲音喝道:“快些放下你手中寶劍,退後三步。”
  那中年女尼回頭望去,只見丈餘外站著一位老者,背負青鋼日月輪,手控飛鈸,蓄勢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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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生死見真情 兩女護君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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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一直逼近到三尺外才一齊停步,星光下,打量來人,都是身穿長衫,年紀均在五旬上下,左面一個身著淡黃長衫,頭戴儒巾,手中搖著一尺八寸長短的一柄摺扇,右面的一個卻是一襲青衫,背插九環刀,腰掛鏢袋。
  胡南平對身著淡黃衫之人十分恭敬,手中雙輪交叉,躬身一禮。
  那儒巾黃衫老者微微一笑,摺扇斜垂,左掌立胸還禮,笑道:“胡壇主太多禮了。”
  胡南平雙輪一收,回顧那身後老僧一眼,冷冷笑道:“老禪師好長的命啊。”
  那老和尚呵呵兩聲乾笑,道:“我佛有靈,不肯超渡老僧,你叫我和尚怎麼個死法呢?”
  那黃衫老者冷笑一聲,接道:“佛門既是不肯收留你,說不得我們要做件好事,助你一臂之力,使你早些解脫投胎了。”
  那老僧面色忽然一變,兩目神光移逼在黃衫老者臉上,哈哈一陣大笑,道:“王施主不覺得太客氣嗎?就是貴幫主蘇朋海,也不敢對老僧這等狂妄?”
  那黃衫老者冷笑兩聲,還未答話,突聞一陣嬌喘之聲飄傳過來。
  星光下,只見一個勁裝少女急奔而來,她直奔到那黃衫老者身邊,才停止腳步,揮著頭上汗水,嬌喘吁吁地說道:“累死我啦,累死我啦……”餘音未落,目光忽地觸到了昏迷不醒的馬君武,只見他靠在一個黑衣女人的身上,動也不動一下。
  那黑衣女人半仰著嬌軀斜臥,嘴角間還不停地流出鮮血,但她神態卻很安詳,緊緊地抱著馬君武,看不出一點痛苦神態。
  這急奔而來的勁裝少女,正是天龍幫主海天一叟蘇朋海的愛女無影女俠蘇飛鳳。
  原來當日馬君武把她一個人丟在崇甯荒野,決絕而去之後,確實傷透了她一寸芳心,使她一腔熱情愛火,轉變成幽幽怨恨。
  她想到當時馬君武頭也未回地縱馬而去之後,再也忍不住滿腔悲忿,只感千般委曲,一齊湧上心頭,坐在溪邊一株大柳樹下,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她愈哭愈覺傷心,一時間竟難收住,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突聞身側一個蒼沉的聲音喝道:“你這孩子,怎麼會一個人坐在這裏哭呢?”
  蘇飛鳳心頭一驚,止住哭聲。只見一個身穿淡黃長衫、頭戴儒巾、手握摺扇、年約五旬左右、方臉長眉、文士裝扮的人,靜靜地站在她身後。
  蘇飛鳳看清楚了來人是誰之後,好似受盡了委曲的孩子,驟然見了母親一般,日中嚶了一聲,撲入那黃衫老者的懷中,一面哭,一面說道:“王叔叔,我被人家欺侮死了,我爹爹把我一個人丟到這遠遠的地方,也不來找我,讓我一個人受盡了別人的氣。”
  那黃衫老者一聳兩道長眉,拂著蘇飛鳳頭上秀發,說道:“有這等事?告訴我是什麼人欺侮了你,我一定替你出口舒舒服服的氣。”
  蘇飛鳳被他一逼問,心頭登時一震,呆了一呆,答不上話。
  因為這個黃衫老者,是天龍幫壇主中武功最好的一個,在天龍幫身份、武功僅次於蘇朋海一人,蘇朋海收服紅、藍、白、黑四旗壇,都是先以武功把對方制服後再動以說詞,唯獨對這位掌理黃旗壇的王寒湘大不相同,海天一叟四度造訪他隱居的雁蕩山,才把這位身負絕學的奇人說動,幫助他創立天龍幫,要和號稱武林九大主脈的門派一爭短長。王寒湘不但武功絕世,而且還讀了一肚子書,他隱居雁蕩山三十年,大半時間都在研究五行奇術和八卦易理。
  海天一叟創立天龍幫,短短二十年中能使勢力遍及大江南北,大半是依仗王寒湘籌劃之力。
  蘇飛鳳自小就隨在父親身側,在天龍幫中長大,對這位王叔叔知之甚詳,他外貌看上去雖很文雅、慈和,但骨子裏卻是冷傲至極,他很少親自出手對敵,但一出手卻是毒辣無比,天龍幫創立了二十年,王寒湘只親身臨敵兩次,一次是曹雄告訴她,一次卻是她親眼看到。
  蘇飛鳳心中雖然恨透上了馬君武,但要她說出馬君武哪里不好,卻又說不出來。一則馬君武本身無非議之處,再者她又不忍隨口捏造謊言相害,只要她隨便說幾句謊話,馬君武就難逃王寒湘的掌下。
  她心中打了幾百轉,仍是想不出該說些什麼。
  王寒湘看她沉忖良久,仍是不肯回答受了什麼人的欺侮,心中忽生疑慮,臉色一沉,目光如電,逼視在蘇飛鳳臉上,一字一句地問道:“你有什麼難言苦衷嗎?”
  蘇飛鳳知他起了誤會,心中一急,觸動靈機,搖搖頭,答道:“我被峨嵋派的和尚把我抓到他們萬佛寺中,關在一座石洞裏,餓了好幾天沒有吃飯。”
  王寒湘臉色漸漸緩和,微微一笑,道:“峨嵋派的和尚把你關在萬佛寺中餓了幾天?”
  蘇飛鳳仰臉略一思索,答道:“餓了兩天。”
  王寒湘笑道:“好!那我去把峨嵋派的掌門和尚超凡大師,抓回我們天龍幫去餓他二十天。”
  蘇飛鳳嬌媚一笑,取出懷中絹帕,抹去臉上淚痕,道:“那我們現在就去,好不好?”她心中忽地想起了馬君武正單身涉險到萬佛寺,不禁心中大感焦急。
  王寒湘笑道:“萬佛寺的和尚又跑不了,晚去一天也沒有關系。”
  可是蘇飛鳳哪里等得及,她想到了馬君武可能遇上危險,心中的怨恨早已完全消失,搖著頭,急道:“我心裏可恨死那些和尚了,我們還是早些去吧!”
  王寒湘道:“紅旗壇的胡壇主和白旗壇的葉壇主都和我一起來了川西,我們約好今晚在華陽相見,我們得先知會了他們後,才能到萬佛寺去。”
  蘇飛鳳一聽說,胡南平和葉榮青都在這裏,心中越發高興,拉著王寒湘一隻手笑道:“叔叔,那麼我們早些到華陽去吧。”
  王寒湘這人雖然冷傲,但他對蘇朋海卻十分忠心、敬服,也很喜愛蘇飛鳳。受不住她一陣磨鬧,只好點點頭,笑道:“好,我們就走。”話出口,人已縱躍而起。
  蘇飛鳳施出全身氣力,拼命緊追,她綽號無影女俠,輕功造詣本深,施展開有如飛矢電奔。
  兩人緊走一陣,在未到申初時光,到了華陽。
  天龍幫的勢力,早已伸延入川,華陽設有分壇,兩人剛進華陽城,迎面來了兩個大漢。一見王寒湘,立時各以幫禮晉見。
  兩人把王寒湘、蘇飛鳳帶到一處大客棧內,胡南平、葉榮青早已在客棧中相候。蘇飛鳳心中惦念馬君武,鬧著王寒湘立刻動身,三人被她一陣訴說、吵鬧,只得立即動身,乘華陽分局快舟,直放嘉定,棄舟登陸,連夜登山。
  蘇飛鳳輕功雖有特殊造詣,但無論如何難與這三位風塵奇人並論,她一疊聲催著人家快趕,但別人走快了,她又追不上。最後,還是王寒湘帶著她趕路。
  眾人趕到萬佛頂下,已聞得峰上打鬥之聲,百步飛鈸胡南平一馬當先,施出全力攀登上峰頂。
  這當兒,正趕上那中年女尼舉劍向玉簫仙子刺去,胡南平控鈸示警,救了玉簫仙子一命。
  緊接王寒湘和葉榮青雙雙躍到峰頂,蘇飛鳳最後上峰,瞥見馬君武偎在玉簫仙子懷裏,倒臥在場中。她略一怔神,驚叫一聲,縱身向場中撲去。
  她急痛之間,哪還顧得分清敵我,那縱身一撲之勢,正好直對超凡大師。
  銅缽和尚距離超凡最近,見蘇飛鳳來勢迅猛,誤認她撲擊超凡,一晃身掄動手中銅缽,直撲過去,口中還大聲喝道:“女娃兒膽子不小……”呼的一缽劈去。
  蘇飛鳳心急如焚,去勢似箭,哪里還能讓開銅缽奇速的來勢。
  眼看銅缽就要擊在她的身上,突然一股勁風自蘇飛鳳身後點出,擊中和尚手中銅缽,那百斤以上銅缽,被來人用摺扇一點之勢,直蕩開去。
  蘇飛鳳似乎已忘記了自己的危險,呼的一聲,從超凡大師頭上掠過,落到馬君武身邊,兩臂一伸,把馬君武從玉簫仙子懷中搶了過來。她在慌急之下,哪里還顧及到眾目睽睽,伸手一摸,只覺他前胸處還微微跳動,立時運氣行功,在馬君武胸前推拿起來。
  這時,銅缽和尚已被王寒湘摺扇迫退到一側,胡南平、葉榮青青鋼日月輪和九環刀都已握在手中,蓄勢待發。
  只有王寒湘神態仍然十分輕松,緩緩搖動著手中摺扇,神態平靜,若無其事一般。
  他剛才出手一招,點蕩開攔擊蘇飛鳳的銅缽,隨手又攻出兩招,把銅缽和尚迫退一側,目光移到場中蘇飛鳳的身上,看她由玉簫仙子懷中搶過馬君武,不停地在他前胸推拿,立時緩步向場中走去。
  蘇飛鳳在馬君武胸前推拿數掌,仍不見他清醒過來,不覺心中發起急來,正感六神無主,忽聞王寒湘的聲音在身側響起,問道:“你懷中抱的是什麼人?”
  蘇飛鳳霍然起身,拉著王寒湘衣袖,答道:“王叔叔,你快些救救他……”
  王寒湘低頭看了看地上的馬君武一眼,冷冷問道:“這人是誰?你為什麼要救他?”
  蘇飛鳳被問得微微一怔,道:“他救過我的命,我也要報答他一次……”
  王寒湘冷然一笑,緩緩蹲下身子,左手在馬君武背心命門穴上輕輕拍了一掌,潛運真力,瞬息間連走馬君武腹結、百會、璿璣三大要穴。
  只聽馬君武一聲長長的歎息,慢慢地睜開眼睛。
  蘇飛鳳心頭一喜,蹲下身子,扶著馬君武坐起來,問道:“你看看我是誰?”
  馬君武臉上緩緩現出笑意,吃力地點點頭,啟動嘴唇,似想說話,哪知剛一張嘴,一口鮮血由胸中直噴出來,濺得蘇飛鳳滿身都是。
  她啊的驚叫了一聲,兩臂一合,把馬君武上身抱住,眼中淚水一顆接一顆,滾落在馬君武臉上。
  王寒湘一皺眉頭,側目掃了玉簫仙子一眼,只見她圓睜著一雙星目,望著蘇飛鳳和馬君武,臉上神情十分奇異。
  這一幕複雜的紛擾,只看得當場幾位武林高手都有點憐憫之感。
  王寒湘氣納丹田,仰臉一聲長嘯,嘯如龍吟,劃破長空,悠長清越,如金擊玉。那嘯聲並不尖銳刺耳,但當場幾位高人都聽得心頭一震。
  那身材瘦小、長眉垂目的老和尚,忽的合掌當胸,高宣了一聲佛號,聲音緩長低沉,但卻如怒獅猛吼,字字震人心弦。
  王寒湘冷笑一聲,道:“我們括蒼山一別,轉眼就十八寒暑!想不到你越活越精神了,剛才那獅吼氣功,也較十八年前精進不少了。”
  這灰衣老僧法名超元,為峨嵋十三代弟子中武功最高的一個,他和峨嵋派第十三代掌門人超凡大師及銅缽和尚超塵、使劍的中年女尼超慧一起,並稱為峨嵋四老,但超元的武功成就卻淩駕幾位師弟很多。
  原來峨嵋派第十二代掌門人一通大師,共收了四個弟子,四人中以超元年齡最大,也是峨嵋門下十三代首座弟子,他入峨嵋門下二十年,超塵、超慧才相繼投人峨嵋門下,超元以大師兄身份,代師父授師弟、師妹的武功。在一通大師圓寂的前兩年,超元因誤犯清規,被師父逐出萬佛寺,要他行腳二十年,才許重返師門。
  超元離寺門第三年,一通大師就功滿圓寂,坐化之前召來超塵、超凡、超慧三個弟子,考詰武功、佛典,三人中以超凡成就較高,一通大師隨命超凡接掌第十三代門戶,這等廢長立幼,在武林規矩上講,本屬大忌之事,但因超元犯規遭逐行腳,餘下超塵、超凡、超慧,這三人之中只有超凡才具最高,堪當大任,一通大師逐破例擢拔三弟子接掌了門戶。待超元行腳功滿歸寺,超凡已接掌了門戶十七寒暑。
  他這二十年走遍了天下名山,性情轉變得十分恬淡,見三師弟接掌了門戶,並無半點怨忿之意,反而處處協助超凡,光大峨嵋門戶。
  他經常和超塵出沒在江湖上,察看武林形勢,十八年前,他為尋找藏真圖,曾和王寒湘在括蒼山中見過一次,那次晤面,兩人雖未動手過招,但卻各自運氣,比拼了一次內功。
  王寒湘運氣作嘯,超元低吼呼應,相持頓飯工夫,難分勝敗,這當兒華山派的八臂神翁杜維笙也趕到了括蒼山,兩人怕被杜維笙搶了先著,自動罷手息爭。十八年後,兩人又在萬佛頂上相遇。只見超元大師仰起臉,乾笑兩聲,道:“彼此,彼此,王壇主的功力,也較十八年前精進多了。”
  王寒湘冷冷說道:“客氣,客氣,眼下我有一件事,想請教掌門。”
  超凡大師笑道:“王壇主有話,盡管吩咐,貧僧當洗耳恭聆教言。”
  王寒湘道:“貴派自鳴是武林中堂堂正正的門戶,為什麼竟把我們幫主的千金,擄掠到萬佛寺來,這可是大背江湖規矩之事。”
  超凡大師的目光緩緩移注到場中的蘇飛鳳身上,只見她緊抱著傷勢慘重的馬君武,眼中淚水紛下,神態如癡如醉,對當前幾人對答之言,竟似毫無所聞。
  數尺外橫臥著縱橫江湖的玉簫仙子也已是奄奄一息,但她似是拼耗著最後一口元氣,睜大著眼睛,凝注著馬君武和蘇飛鳳,她靜靜地躺著,神態十分安靜,毫無死亡前的驚怖之色。
  超凡大師心裏暗念了一聲佛號,轉過頭,緩緩答道:“王壇主說得不錯,貴幫蘇姑娘確曾被敝派弟子擄送到萬佛寺來,不過這中間並非無因而起,她用燕子追魂鏢連傷了本派中兩個弟子,鏢合奇毒,使兩個弟子當場斃命,這著辣手行徑,倒似是早有積念……”
  百步飛鈸胡南平突然冷笑一聲,道:“江湖之上,動手比武,不是你亡,便是我死,施放暗器,也不算有背武林規矩,以眾淩寡,仗多救勝,那才是卑劣下流行徑。”
  超凡大師看了胡南平一眼繼續說道:“我們把她囚禁在萬佛寺,但對她並沒有絲毫虐待之處。”
  王寒湘仰臉望著天上繁星,冷冷地答道:“這件事起因如何,我們先不去談它,單就貴派擄掠本幫幫主女公子一事,貴派准備如何交代?”
  超凡大師只聽得心頭火起,沉聲宣了一聲佛號,正待答話,突聽蘇飛鳳啊的驚叫一聲。
  大家轉頭望去,只見馬君武忽地從蘇飛鳳懷抱中掙紮起來,踉蹌奔了兩步,又倒了下去。
  他跌到之處,相距玉簫仙子橫臥的嬌軀只不過有兩尺左右,只見他勉強翻動著栽倒的身子,從懷中取出一粒丹丸,伸長右臂,把手中丹丸送入玉簫仙子口中。
  蘇飛鳳呆呆地站在他身邊看著,沒有攔阻,也沒有說話。
  直待他把手中丹丸放人玉簫仙子口中,她才蹲下身子,扶著他坐起來。
  玉簫仙子本已快到油盡燈枯,馬君武掙紮著把懷中一粒丹丸送入她口中時,她已經無力下嚥,但那粒丹丸入口後,自化成一股清香玉液,流入咽喉。
  這粒丹丸,正是馬君武在船上相遇那身披藍紗的少女所贈,一粒他自己在嘉定江岸受傷後服用,懷中還剩下一粒,他心感玉簫仙子捨命相助之恩,神志略一清醒,就掙紮著把懷中僅存的一粒靈丹,送入玉簫仙子口中。
  他只想略盡心意,並沒有存著挽救玉簫仙子的希望。
  但玉簫仙子服下靈丹之後,頓覺一股緩慢的熱流,由內腑逐漸向四肢散去,她內功本極精深,再被靈丹精奇的藥力一托,一口將消散的元氣,陡然回集丹田,氣息也由微弱忽轉暢順,她長長吸一口氣,暗中潛運功力,一挺身,竟被她躍站起來。
  她從垂死的邊緣上忽然間重回到生命的領域裏,實是大出意料之外,不覺呆了一呆。
  她似是還不相信自己真的已獲得了生機,又暗中潛運內功,只覺氣暢百穴,力走全身,竟似傷勢全好。
  她伏身撿起地上玉簫,走到馬君武身側,低聲問道:“兄弟,你給我服的什麼藥,你自己怎麼不吃呢?放在什麼地方,我取給你吃好嗎?”
  馬君武神志已經清醒,搖搖頭,答道:“我只有那麼……一粒……”
  玉簫仙子只聽得心中一震,兩行熱淚順腮垂下,拋了手中玉簫,握住馬君武兩只小臂,搖撼著,泣道:“那你為什麼自己不吃,你……你這是何苦呢?”
  蘇飛鳳半蹲嬌軀,扶著馬君武兩個肩頭,接道:“都是你這個人不好,害得他變成這等模樣。”
  玉簫仙子望了蘇飛鳳一眼,淒婉一笑,松開馬君武小臂,笑道:“兄弟!你等著我,待我殺了超凡後,我們一起死吧。”
  說完,隨手撿起王簫,縱身一躍,玉簫快如電奔,一招“笑指天南”,直向超凡攻去。
  她剛由死亡邊緣掙回性命,陡然間發難突襲,實大出超凡意料之外,而且出手快如閃光一瞥,超凡想躲避,哪里還來得及。
  就連銅缽和尚超塵和那守衛在超凡身的超慧,也覺得有些措手不及。
  就在這生死一發的剎那,忽聞超元冷笑一聲,雙肩微一晃動,人已攔到超凡大師前面,左掌一迎,硬向玉簫迎去,右掌呼的平推而出,口中喝道:“你要找死嗎?”
  說音甫落,緊接著響起王寒湘冷冷的聲音接道:“只怕未必!”
  右手摺扇一舉,不見他移步跨足,倏忽間已到了玉簫仙子左面,摺扇下沉,指襲到超元右腕脈門要穴。
  三個人發動都夠快,快得使人看不清楚誰先誰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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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9 22:09:24 |只看該作者
  超元只覺王寒湘點來摺扇,帶著一股銳風。
  超元心知王寒湘一點之勢,已貫注了內家真力,力能貫穿金石,自己雖然已集混元氣功,只怕也承受不起,心念一動,右掌迅疾收回。
  玉簫仙子急落簫勢,卻正點擊在超元左臂上,只覺如擊在堅冰硬鐵上面一般,玉簫被滑在一邊。
  話雖如此,但超元也覺得被點擊之處,一陣巨痛難耐,心中暗暗驚道:女魔頭之名,果然不虛,在重傷瀕死之際,仍有這等功力,如果她在未傷之前,我縱有混元氣功護身,恐也難擋她這一擊。
  但聞超元一聲低吼,收回的右掌又呼地劈出一股淩厲的掌風,直向王寒湘撞去,同時左掌一沉一送,追擊向玉簫仙子前胸。
  王寒湘似是早已有備,手中摺扇一著點空,人卻借勢進半步,右掌“鐵騎突出”,五指半屈半停,疾扣超元逼擊王簫仙子的左掌,右掌摺扇忽的張開護住前胸。
  超元拳風剛觸到王寒湘護胸摺扇上面,忽被一股斜出的力道滑在一邊,他全力一擊的劈空掌風,被王寒湘用滑字訣,借摺扇轉動的巧勁,輕輕撥在一邊去,同時,右腳一招“魁星踢鬥”,擊向超元小腹,右肩左掌隨後攻出。
  兩人並進,迅如電火,而且又都是專攻超元大師的要害,逼得老和尚無力再還擊玉簫仙子,只得向後一躍退出七尺。
  王寒湘冷笑一聲,疾追而上,扇掌齊施,瞬息間,攻出三扇,劈出五掌。
  這一番急攻,搶盡先機,快得超元大師無法還手,被王寒湘掌扇迫得他步步後退。
  玉簫仙子見王寒湘出手擋住了超元大師,一咬牙,揮簫又向超凡攻去,超慧挺劍躍出,接住她玉簫惡鬥。
  銅缽和尚超塵側臉望去,只見胡南平、葉榮青捧輪橫刀,蓄勢一側,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出手,兩人必將同時發動,超凡傷勢未愈,只怕難以抵擋得住,他一時間不敢出手,手托銅缽,守在超凡身旁。
  王寒湘和超元交手到二十個照面,超元大師始終無法搶回主動,但他功力深厚,雖失先機,無法攻敵,但還可防守得住。
  王簫仙子重傷未愈,全憑一股銳氣和靈丹神奇的藥力,支持著她和人動手,可是,這等精神力量,無法持久,她和超慧交手到十五個照面後,已感支援不住,臉上汗出如雨,手中玉簫漸緩,嬌喘吁吁,步履不穩。
  那中年女尼正想借機施辣手,先把王簫仙子斬斃劍下,去一強敵,突聞百步飛鈸胡南平斷喝一聲,手中青鋼日月輪一分,兩團冷森森的青光,挾著淩厲的輪風攻到。
  他出手一招“日月爭輝”,雙輪分襲上、中兩路,超慧手中寶劍正攻向玉簫仙子,一時想收劍封輪,哪里還來得及,逼得她向後連退三步,才算讓開雙輪。
  胡南平這一擊逼退超慧,回頭對玉簫仙子說道:“你的傷勢未愈,豈能久戰?快退到一邊休息去吧!”
  如在平時,他這幾句話,必將惹起玉簫仙子的怒火,但此刻,她確已筋疲力盡,淡淡一笑,向後退去,走了兩步,突覺雙腿酸軟,跌坐在地上。
  胡南平逼退超慧後,並不搶攻,手控雙輪,擋住超慧,眼光卻投在王寒湘和超元身上。
  這當兒,王寒湘和超元,已打到緊張關頭,超元已掙回主動,以峨嵋派金剛拳法迎敵,每出一拳,必帶著一股呼呼勁風,他功力比超凡深厚,同樣一套拳法,同樣一套拳法,威勢卻比超凡大了數倍。
  王寒湘卻以生平奇學蛇行八卦掌迎戰超元,只見他一個身子,輕飄飄地,有如柳絮舞風,步履飄浮,全身不住搖搖蕩蕩,似乎沒法子站穩腳步,隨手攻出的掌勢,看上去也十分緩慢輕飄,有氣無力,一襲黃衫被超元大師拳風震得不停飄動。
  一個拳如開山巨斧,一個掌似飄風柳絮,一個極剛,一個極柔,看得人眼花繚亂。
  兩人交手到百招以上,仍是個不勝不敗之局,但超元金剛拳法,是一種剛猛拳勢,每攻一招,必然要消耗不少真力,這等拳法,如遇上功力稍遜於自己之人威力最大,三五招就可以把對手擊敗。但遇上王寒湘這等身手人物,情勢就大不相同,他以極柔的蛇行八卦掌法,自己斂神蓄勁,養力不發,遊走在超元身側,乘隙攻出幾招,逗引超元全力發掌,以消耗他的真力。
  所謂柔能克剛,超元雖然早已窺破王寒湘的心計,但他自以功力深厚,金剛拳威力強猛,王寒湘如不和他硬拼真力,決不能接到百招,他自恃一身混元氣功,拳能碎石裂碑,最適宜和人硬打硬接。
  哪知王寒湘的蛇行八卦掌法,是他隱居在雁蕩山時,見峭壁間群蛇遊行的啟發,潛心研究出來的一種掌法,再揉合以各種掌法之長,創出六十四式蛇行八卦掌,這一套掌法,不但極盡軟柔,而且還暗合了八卦變化,移步轉身,招招含蘊玄機,避敵出擊,暗含八卦生克之理。這一套精奧奇學,正好克制住超元的金剛拳,待他覺出不對時,已攻出了有百招以上,全身真力消耗大半,頂門上汗水隱現,拳風逐漸轉弱。細看對方,卻是氣定神閒,接了他百招以上威猛絕倫的金剛拳,直似若無其事。
  這時,他已明白當前敵人,是他生平中所遇的唯一強敵,如果再這樣打下去,即使不傷在對方手下,自己也要活活累死。
  心念一動,拳法忽變,由淩厲無匹的猛攻,改作以靜制動防守,凝神含勁,運氣護身,不再出手搶攻,兩掌交叉胸前,雙腳隨著敵人身子而轉動。
  只聽王寒湘冷笑道:“聞名天下的金剛拳法,也不過如此而已。”掌勢一變,欺身直進,右手駢兩指,點襲氣門穴,左手摺扇一張,攔腰掃去,兩招並出,快如雷奔。
  超元吃了一驚,暗道:“這人武功果然與眾不同,摺扇若攻若守,使人難測虛實,看來今夜之戰,決難善罷甘休,不作生死之搏,實難求勝……”他估不透敵人來勢,不敢出手化解,微一仰身,後退三尺,右掌卻借勢運勁握拳。
  王寒湘勝券在握,未免大意,見超元避招後退,立時移步追襲,摺扇一合,疾點璿璣穴。
  他摺扇剛點出手,陡聞超元一聲大喝,右拳忽然迎胸劈出,這一拳蓄勢而發,非同小可,但覺一股奇猛勁道,排山倒海般直撞過來。
  雙方距離既近,發難又出意外,王寒湘武功再好,也無法問避得開,剛一出腳,拳風潛力已逼到前胸。
  但他畢竟是久經大敵之人,內外輕功,又已到爐火純青之境,雙腳微一用力,隨著超元劈來拳風,淩空而起,這一來,消了超元大半勁道。
  雖然王寒湘應變夠快,但他仍被超元的拳風震得在空中翻了兩個筋斗,直飛出兩丈開外。
  直待超元打出那一股拳風餘力全消,王寒湘才從空中落到實地,他有生以來,從未遇過這等事情,不禁怒火沖霄,一落實地,立時又縱身撲去,左手摺扇一招“腕底翻雲”,疾點將台穴。
  超元揮拳擊腕,王寒湘沉扇變招,扇由合疾張,化“金雕展翅”,掃擊中盤,超元疾退數步,雙拳連續劈出。
  王寒湘已被超元拳風震得內腑受傷,但他內功精純,逼氣護住傷處,不讓其即刻發作,閃身避開超元兩拳劈擊,施展開六十四式蛇行八卦掌法,繞著超元四周疾轉,步若行雲流水,身似靈蛇遊走,左手中一柄摺扇,更是打得花樣百出,倏張倏合,忽劈忽點,配合著右掌迅如石火的攻勢,只看得人眼花繚亂。
  超元大師雖然凝集了全神迎戰,但仍無法預測到王寒湘攻勢的變化,有時,眼見對方由右側攻來,身法靈快至極,再加上王寒湘繽紛般的掌勢,不到二十個回合,超元大師已累得臉上汗水直滾。
  超塵、超慧已看出大師兄身陷危境,若再打下去,不出十個回合,必然要傷在對方手中,不禁心中大急,正待出手接替,突聞王寒湘一聲冷笑,緊接著啪的一響,超元大師一個瘦小的身軀,從那縱橫的掌影中,直飛出七八尺遠。
  腳落實地,人還不住搖晃,雖然未栽倒地上,但看樣子已受傷不輕。
  超塵搶動手中銅缽,大喝一聲直撲過來。哪知王寒湘比他更快,人影一閃,已到超元背後,右掌隨著下落的身子,拍向超元背後命門穴。
  這是人身十二死穴之一,一經擊中,當場就得殞命,超塵還在途中,想救援已來不及,超慧更是驚得訝然失聲。
  就在超慧驚叫之聲剛剛出口,王寒湘掌勢將落未落之際,陡見超元大師身子向前一傾,右拳隨勢向後打出。這一招,迅快已極,拳風直逼向王寒湘的小腹。
  如果王寒湘掌勢不收,固然可以擊在超元大師命門穴上,置人死地,但超元這一拳反擊,亦必擊中王寒湘的小腹,處此情景,他不得不先求自保,身懸半空,陡然一側,讓開了小腹要害。
  但這一來,他劈落的掌勢也失了准頭,只聞兩聲悶哼同時響起,超元大師被王寒湘一掌打栽地上,王寒湘也被超元擊中右胯,腳未落地,卻飛出六七步遠,一屁股坐在地上。
  這不過是剎那間,待超生躍到,兩人已各負重傷。
  超塵扶起大師兄,那邊胡南平也躍落到王寒湘身側,扶他起來,王寒湘內功精深,強忍傷疼,冷笑一聲,問道:“大和尚,王某這一掌的味道如何?”
  超元高宣一聲佛號,答道:“王壇主的掌力不小,只是老衲這把老骨頭,還承受得住……”
  王寒湘仰天打了一個哈哈,接道:“那麼再打幾個回合玩玩如何?”
  超元猛提一口真氣,鎮壓住內腑傷勢,道:“好極,好極,老衲一定奉陪。”
  王寒湘一晃身,又搶撲到超元大師身前,摺扇一揚當胸點去。
  超元縱身一讓,隨手劈出一拳。
  兩人心中都明白,這一次再動上手,不管誰勝誰敗,兩人本身傷勢都將轉趨慘重,最後必落個兩敗俱傷。
  眼看兩人拳掌就要相接,忽地人影一閃,百步飛鈸胡南平破空躍落在兩人之間,雙輪一展,平向超元推去。
  他這蓄勢一發,勁道奇猛,輪風似剪,把超元迫退數步。
  超塵掄動手中銅缽,迎向百步飛鈸攻去。
  胡南平雙輪疾收,躍退三步後,冷笑一聲,道:“我們天龍幫,已柬邀你們號稱武林九大主派比劍,此一盛會,三年內定可實現,那時勝負之分,即可定霸主誰屬。今夜之事,到此為止,恕我們沒有工夫多陪了。”
  說完,轉臉又對王寒湘道:“幫主令諭不宜違犯,再說王兄身擔重任,似不宜為一點意氣之爭,影響全局,尚望采納小弟之言,罷息今宵之爭。”
  王寒湘知他是一片好心,勸息爭執,無非是怕自己傷勢加重,當下淡淡一笑,道:“胡壇主所言甚是。”
  說至此,臉色突轉肅穆,望著超元,冷冷接道:“大師武功果然不錯,咱們今夜之戰,不如留待比劍之日,再作勝負之分。”
  超元合掌笑道:“阿彌陀佛,屆時老僧定當奉陪。”
  胡南平抬頭望望夭色,已是四更過後,立時冷冷接道:“大師太客氣了。”說罷,大踏步從超塵身側處走過,直奔到蘇飛鳳身邊。
  蘇飛鳳席地而坐,抱著傷勢慘重的馬君武不言不語,靜靜地坐著。
  在他們兩人數尺之外,盤膝坐著的玉簫仙子,她並沒閉目養息,睜著一雙大眼睛望著兩人,她臉上也很平靜,沒有絲毫特別的神色。
  這是一幅充滿著沉痛、肅穆的畫面,沒有淚水,沒有哭聲,也沒有因憐惜產生的紛擾,只是在那平靜中,潛存著一種感人的力量,使目睹這情景的人,都不覺油然而生傷感……
  胡南平這時緩緩地走到蘇飛鳳的身邊,長長地歎口氣,道:“蘇姑娘,我們走吧!”
  蘇飛鳳轉過臉兒,望了百步飛鈸一眼,搖搖頭,笑道:“我不走啦,你回去對我爹爹說,要他把萬佛寺的和尚統統殺了……”她笑得十分自然,看不出一點激動,這說明她心中非常鎮靜……
  子母神膽葉榮青,只聽得皺起兩條眉頭,道:“你要留在這裏?”
  蘇飛鳳望瞭望懷中的馬君武一眼,道:“嗯!我要陪著他留在這裏。”
  胡南平目光移注到馬君武的臉上,只見他緊閉著雙目,兩腿平放在地上,上半身被蘇飛鳳緊緊地扶持住,嘴角間仍然不停地向外流著鮮血。
  胡南平搖搖頭,低聲說道:“他已經不行了,你留在這裏也不能挽救他的性命。”
  蘇飛鳳眨眨眼睛,滾下兩行清淚,笑道:“我知道他不能再活多久了,所以我才要留在這裏陪伴他……”
  胡南平道:“要是他死了呢?”
  蘇飛鳳淡淡地答道:“他死了,我找個地方把他屍體埋起來,然後……”
  胡南平急道:“你父親名滿江湖,望重四海,受天下武林同道敬仰,你也不替他想想嗎?這埋葬死人的事,豈是你幹的?再說,他是昆侖派門下弟子,自有昆侖三子找峨嵋派的人算帳,快些放下他,跟我們一齊走吧。”
  這時玉簫仙子緩緩站起身子,慢慢地撿起王簫,款步向蘇飛鳳身邊走去。
  葉榮青躍擋在玉簫仙子面前。
  這時,王寒湘已初次運氣調息完畢,緩步走到蘇飛鳳身側,低頭查看她懷中的馬君武後,搖搖頭,道:“這人傷勢極重,只怕難有回生之望了,你還不放開手,扶著他幹什麼?”
  蘇飛鳳聽了王寒湘幾句話,頓時臉色大變,因她素知王寒湘之醫理精深,不輸她義父妙手漁隱招公義,她一直抱著馬君武不舍,目的就在使王寒湘自動出手相救。
  她素知王寒湘為人的性格,一向不隨便說話,聽他說馬君武已無可救藥,不禁肝膽俱裂,只感一陣頭暈,如觸電流,雙臂一松,馬君武上半身突然跌臥在地上,她微微一呆,口中哭喊一聲,挺身躍起,又向馬君武身上撲去。
  胡南平冷冷地哼了一聲,左手一探,抓住了蘇飛鳳向地上撲伏的身子,一把提了起來,沉聲喝道:“蘇姑娘,這是什麼地方,你不怕讓人笑話?”
  王寒湘手點了蘇飛鳳的暈穴,向胡南平說道:“這是什麼時候,你怎麼還責怪她?快帶她下山去吧!”
  如果換了別人,胡南平早就一掌把她劈死,但眼前之人是幫主唯一的愛女,平常蘇朋海對她就沒有辦法,胡南平心中雖然氣忿,卻是無法發泄,一瞥眼看見馬君武仰面而臥,心頭一股怨氣,完全發在馬君武身上,一抬右腳當胸踏下。
  玉簫仙子驚叫一聲,來不及飛身搶救,右腕一振,手中玉簫當作暗器打出,白光一閃,直向胡南平右腳飛去。
  百步飛鈸因脅下挾著蘇飛鳳,又正在氣惱之間,耳目不似平時靈敏,而且和玉簫仙子相距又近,他腳底剛剛觸到馬君武前胸,玉簫已挾著風聲擊在他右腿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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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9 22:09:46 |只看該作者
  玉簫仙子這一簫是在情急之下而發,雖然她身上受著重傷,但力道仍是不弱,胡南平只覺右小腿上一陣巨疼刺心,吃那玉簫一擊之力,撞得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轉身,一腳踏空。
  這不過眨眼之間,胡南平略一怔神,玉簫仙子已疾撲而到,一伏身,把仰臥在地上的馬君武抱起,運足一翻,挑起地上玉簫,拿在手中。
  胡南平一面運氣止疼,一面怒道:“你要找死是不是?”說著,橫身一擋,攔住玉簫仙子的去路。
  玉簫仙子一抬頭,一股鮮血急噴而出,直向胡南平臉上噴去。
  胡南平揮掌一擋,一口鮮血化成一蓬血雨,濺得他滿臉都是。
  胡南平右手挾著蘇飛鳳,無法抽出,只得收回左手,去擦臉上血水。
  玉簫仙子卻借機一個縱躍,人已躍到八尺開外去了。
  子母神膽葉榮青,正待飛身趕去攔截,卻聽王寒湘沉聲喝道:“葉壇主不要追了,這一次就放他們去吧!”
  餘音未絕,陡然一個轉身,撲向超凡大師,左手摺扇一張,疾劈而下,攻向守衛在超凡身側的超慧,右手伸縮間,點中了超凡穴道。
  這一下突然發難,實在大出幾人意料之外,超慧吃了王寒湘一扇逼退了數步,超凡在毫無防備之下,也被點中了穴道。
  王寒湘一著得手,右手隨即一圈,不容超凡身子倒地,已把他攔腰抱起,一個大轉身,到了百步飛鈸身側,把超凡交到胡南平手中,喝道:“快走!由我和葉壇主拒擋敵人追襲。”
  胡南平接過超凡大師,略一猶豫,才忍著右腿傷疼,向山下疾奔而去。
  他對王寒湘生擄超凡大師之舉,甚不同意,因為這一來必將激起峨嵋三老的拼命之心,只是王寒湘在天龍幫中地位、聲望,都比他高,他雖不同意王寒湘所為,卻是不好當面抗拒。
  果然,王寒湘這一著激起超元、超塵、超慧的拼命之心,一齊急撲過來,超元、超慧雙攻王寒湘,超塵掄缽直取葉榮青。
  子母神膽揮動手中九環刀,一招“力撐五嶽”,擋開百斤銅缽,隨手攻出三刀,把超塵猛攻之勢擋住。
  那邊王寒湘摺扇張開,掌拒超元掌勢,扇封超慧寶劍,力拒兩人合擊。
  交手到六七個回合,超元忽然收掌向後躍退,抱拳平胸,凝神而立,雙目圓睜,滿臉殺機,逼視著王寒湘,暗中運集功力。
  王寒湘一面揮扇封劍,一面留神超元大師行動,他本是武功絕高之人,一見超元神態,已知他正運集全身功力,准備和自己作生死一搏之拼,刷、刷兩扇逼退超慧,高聲說道:“貴派把我們幫主女公子擄掠到萬佛寺中,關了兩天,以牙還牙,我要把貴派掌門人押送天龍幫,還他二十天牢囚生活,兩旬期滿,當按江湖規矩送他下山,貴派如果心有不甘,請到黔北天龍幫總壇,找我王某人說話,此刻恕我不奉陪了。”
  說完,陡然轉身一掠,躍到葉榮青身側,摺扇斜劈一招“天外來雲”,逼開了銅缽和尚,對葉榮青道:“葉壇主,咱們走。”話剛出口,人已縱躍到一丈開外。
  子母神膽緊接著騰身躍起,刀交左手,右手探囊取出一粒鋼膽。
  只聽超元大師一聲怒吼,道:“王寒湘,你想走嗎?”忽的一躍而起,快比離弦弩箭,電射般追到。
  隨著他飛來的身子,卷帶著一股急風,向王寒湘撲來,相距還有八九尺遠近,那平胸雙拳忽的一齊推出。
  王寒湘知他一拳之勢,是畢生功力所聚,如果硬接他這一擊,兩人中必有一個死傷,或者是玉石俱焚,同歸於盡。
  這是一種內家罡力搏拼,一絲取巧不得,全憑本身功力的深淺,一擊即決生死,就在他心念轉動的剎那,超元雙拳劈出的驚濤駭浪拳風,已逼近身旁。
  他再想運功硬接,已經是遲了一步,只得向前一伏,倏忽間閃滾出七八尺遠。
  饒是他應變奇快,但仍然被超元的拳風邊緣掃中,他本來是想借那閃滾之勢讓避超元的拳風,但被那擊中的拳風順勢一推一彈,再也收不住閃滾之勢,這時直向二丈外懸崖下翻滾過去。
  葉榮青吃了一驚,縱身一躍直掠過去,探手一把抓去,擦著王寒湘衣服掃過。
  就這一眨眼間,王寒湘已翻滾到懸崖邊緣,在這生死關頭的剎那,陡見他右手一伸,抓住了緊靠懸崖的一株小松,小松只不過有核桃粗細,如何能承得住,但聞卡嚓一聲,齊根折斷。
  當前幾人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雖然目睹奇險,仍然心神不亂,但聞衣袂飄風之聲,超元大師和葉榮青雙雙向懸崖邊緣撲去。
  兩個人同時發動,身法又都快如電奔,但心意卻是大不相同,葉榮青旨在救人,超元大師卻是怕王寒湘借那小松一緩之力,收住翻滾之勢,以他本身功力而論,只要他那翻滾的勢道一緩,必可借那一緩之力,聚丹田真氣,躍上懸崖。
  果然不出超元大師所料,王寒湘就借折斷小松一阻之力,已把真氣回聚丹田,在身子向下墜落之際,忽的一提真氣,雙臂一抖,左腳一踏右腳腳面,急墜的身子陡然又向上回升。
  王寒湘剛剛把頭探出懸崖,超元和葉榮青已雙雙撲到了懸崖邊緣。
  超元大喝一聲,正待劈向王寒湘探出懸崖的身子,哪知葉榮青早已料到他這一著,忽的一掌斜向超元大師側面攻去。
  超元似是也早防到葉榮青這一著,所以,當他右拳舉起之時,左手反臂劈出一招“力屏天南”,以防葉榮青的搶攻。
  但他卻沒有想到葉榮青出手一擊,竟敢用九成真力,雙方拳力、掌風甫一交接,超元立時覺出不對。
  如論超元功力,要比葉榮青略勝一籌,硬打硬接,葉榮青先敗一著。但此刻情形,卻大不相同,一個全力施為,一個是把全身的力量分於左右兩拳。
  葉榮青掌風如輪,逼開超元左拳阻力,直向他身上逼攻過去。
  超元如果不收勢避讓,固然可以把王寒湘劈下懸崖摔死,但自己也難逃被葉榮青掌力逼下懸崖的厄運,處此情景,他不得不先求自保,掌勢一收,向後疾退三步。
  葉榮青用力過猛,一招落空後,不由自主身體向前一栽。
  這時,銅缽和尚超塵正好趕到,缽交左手,右手運起功力,呼的一掌,照準子母神膽後背劈去。
  葉榮青力道尚未收回,全身運轉不靈,又無法回身拒敵,此時只得一咬牙,運氣於背,准備便接一擊。但覺一股極猛的力道撞上後背,他劈出的內力吃那一撞之力,震飛起來,直向懸崖之下摔去。
  在這間不容發的剎那,王寒湘剛好躍登上懸崖,雙足一用力,氣沉下盤,功運兩腳,雙足穩如磐石,右手一招“神龍探爪”,硬生生把葉榮青向崖下直跌的身子抓住,一收一推,卸去勁道,把他放在地上。
  葉榮青腳落實地,王寒湘已縱身向前躍去,他連受挫折,心中忿怒已極,不顧本身傷勢惡化,快若飛隼,直向銅缽和尚身上撞去。
  超塵功遜一籌,落地後再也站不穩身子,一連退了四五步,仍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王寒湘落地晃了兩晃,冷笑一聲,揮扇一躍,直攻過去。
  驀然,劍光閃閃,超慧由左側急躍而至,寒鋒森森,點到前胸。
  王寒湘摺扇一招“倒轉陰陽”,架開超慧寶劍後,反向超慧左面肩井穴上點去。
  這一招攻守並出,迅巧至極,超慧吃了一驚,收劍仰身,“金鯉倒穿波”後退數尺。
  王寒湘逼退超慧,超元大師排山般的拳風又到身後。
  超塵也由地上挺身躍起,掄動手中銅缽迎面攻來。
  王寒湘口中連聲冷笑,手裏摺扇張而複合,側身一轉,向左閃開五步。
  這一來,超元大師的拳風落空,直對迎面攻襲王宗湘的超塵撞去。
  老和尚功力果然已到爐火純青之境,拳勢收發全由心念控制,一見落空,立時吸氣收拳,擊出的拳風倏忽間又收回去。
  王寒湘卻借機回頭對葉榮青道:“葉壇主,請先走一步,我獨擋他們三人一陣再走。”
  葉榮青笑道:“我雖被銅缽禿驢擊中一掌,不過傷得並不很重……”一語未完,超元、超塵、超慧已分從三麵包圍過來。”
  王寒湘冷笑一聲,縱身迎去,右掌劈向銅缽和尚,左手摺扇點向超元大師,葉榮青振腕揮刀,迎截住超慧,五個人立即展開一場武林中罕見的激烈拼搏。
  這次交手,幾人心中都是滿懷忿怒,各以本身絕學求勝,但見刀光如雪,劍影縱橫,拳風呼呼,扇影點點,激烈無倫,觸目驚心。
  雙方武功相近,而成了一個不勝不敗的局面。王寒湘以奇奧的身法,彌補功力的差遜,竟然把超元、超塵全力的搶攻擋住。
  東方天際泛起一片魚肚白色,天色到黎明時分,雙方已力搏百回合以上,強弱之勢已漸可看出。
  超慧被子母神膽的九環刀迫得只餘招架之力,雖尚可支持一段時間,但已顯露出敗象。
  王寒湘摺扇、掌勢、身法,卻是愈打愈奇,超元、超塵都無法預測他下一招的變化,無法能搶得先機,反被他左一扇,右一掌。鬧得兩個人手忙腳亂。但是,他內腑的傷勢,這時候卻因久戰不息,而逐漸發作,無法再控制胸中翻湧的血氣,他心中很明白,如果再逞強支撐下去,傷勢必將惡化,一旦真氣消散,只有束手待斃,心念一轉,不再戀戰,左肩右掌,同時猛攻幾招,把超塵逼退了數步,縱身一躍,跳出圈外,喝道:“貴派武功也不過爾爾,王某已經領教,咱們後會有期,今天恕不奉陪了。”說罷,轉身疾退而去。
  葉榮青本已穩操勝券,但他見王寒湘撤身退走,立時猛攻兩刀逼開超慧,躍出圈外,轉身一掠,緊隨王寒湘身後,向峰下奔去。
  超元、超塵雙雙大喝一聲,縱身追去,超慧喘了兩口氣,也跟著追下。
  雙方相距也就不過是二丈左右距離,但見五條人影,快比劃空急矢,不大工夫,已奔出去五六裏遠近,但雙方仍然距兩支左右。
  葉榮青見峨嵋三老緊追不舍,不禁心頭火起,探手入懷,取出子母鋼膽,運足腕力,一回頭揚腕打出。
  子母鋼膽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暗器,威力奇大,鋼膽出手挾著一股破空風聲,直擊過去。
  超元大師追在最前面,見鋼膽來勢奇猛,倒也不敢大意,只得收住急奔之勢,橫躍閃避,鋼膽帶風從他耳邊飛過,向他身後的超塵打去。
  超塵閃讓不及,只得舉起手中銅缽封擋,但聞一聲金鐵交鳴,手中銅缽幾乎被震脫手,不禁吃了一驚。
  就在這一錯愕間,忽覺右腿一疼,不由自主後退了三四步,幾點寒芒掠耳飛過,他一咬牙,強忍傷疼,仍然向前追去。
  原來葉榮青那巨型鋼膽裏面,另外包藏著五粒小型鋼膽只要用兵刃一擋,外層膽殼碎裂,裏面暗藏的五粒小型鋼彈,立即四面激射傷人。
  因為超塵手中銅缽,較一般兵刃面積廣大,葉榮青鋼膽中暗藏的五粒小鋼彈,兩粒被他銅缽擋落,兩粒由缽面滑向一側飛去,另一粒滑向下麵,擊中他右腿。
  超慧走在最後,而且和超塵距離較遠,聞得鋼膽和銅缽相擊之聲,立時收住腳步,凝神相待,只見兩點寒星破空直飛過來。
  她側身讓過一粒,舉劍拍落了一粒。
  但王寒湘和葉榮青已借峨嵋三老閃避、擊擋暗器的工夫,風馳電掣而去。
  超元望著兩人去如流星的背影,心知已無法追上,木然佇立,滿臉沉痛,淒傷欲泣,超塵、超慧分站在他的兩側,他們同樣有著極端的沉痛,良久,仍然講不出一句話。
  這時,超塵右腿的傷處,逐漸加重了痛苦,似被火燒一般,只疼得汗水在他臉上直滾。
  他終於忍不住了,低頭看時,傷處已隆起了一個紫泡,附近也開始紅腫起來。
  超元忽然一跺腳大笑起來,笑聲淒厲,入耳驚心。
  超塵被超元那奪人魂魄的笑聲驚得呆了呆,暫時忘記右腿的傷疼。
  超慧更是驚得心慌意亂,急聲叫道:“大師兄,你……怎麼啦……”
  超元倏然收住狂笑之聲,兩行老淚奪眶而出,合掌當胸,黯然說道:“咱們峨嵋派自開創門戶以來,從未受過今日之辱,眼看著掌門人被人擄走,咱們還有何顏面立足武林,何以面對歷代長老師長在天之靈……”
  超塵強忍傷疼,左手提缽,右手揮著頭上汗水,接道:“大師兄也不要過分自責,事情既已如此,急在善後……”話至此處,突覺傷處一陣急疼,竟自接不下去。
  這時,超元、超慧都已注意到銅缽和尚神態,超慧首先蹲下身子,查看了超塵的傷勢後,不禁一皺眉頭,道:“你中的是毒藥暗器。”
  超塵道:“傷處疼如火灼,不知是什麼毒?”
  超元激動的神態逐漸平靜下來,伏身看超塵傷處,半條腿都已開始紅腫,心中暗暗吃驚,但他外表仍然保持著平靜,道:“你傷得不輕,必須要早些放血祛毒,咱們先回寺中,替你療治了毒傷,再去天龍幫黔北總壇要人。”
  超慧接道:“天龍幫人眾勢大,高手如雲,我們三人之力,實嫌過于單薄,不如聯合武當、青城、雪山三派,合力對付,好在天龍幫和三派早有嫌怨,不難說動他們……”
  超元道:“眼下先回寺去替二師弟療傷要緊。”說罷,扶著超塵,返回萬佛寺。
  這時,天色已經大亮,東方之際升起來一輪紅日,金光霞線交織成絢爛無比的日出景色,但這美麗的日出景色,卻又是那樣短暫,轉眼之間,耀目的彩霞變成了過眼雲煙。
  太陽爬過了山巔峰尖,照射著山崖下一株千年巨松。
  巨松下坐著一個全身黑衣的女人,散亂的秀發披垂地上,臉色慘白得沒有一點血色,她身邊橫放著一支瑩晶透明的玉簫,地上仰躺著一個疾服勁裝的垂死少年。
  她沒有淚水,也沒有痛苦悲傷的神情,只是木然地呆坐著。山風吹飄著她散披的長發,一陣陣似嘯松濤,襯托出這淒涼的畫面。
  突然,她身旁的少年掙動了一下,慢慢地睜開了一雙失神的眼睛,說道:“我傷得很重……恐……怕是不行了……你不要再管我了……你走吧……”聲音低得只有他自己知道說些什麼。
  但那黑衣女人卻從他翕動的口中,意會到他說的話。搖搖頭,道:“兄弟,我不走了,我要陪著你……”
  那少年突然一挺而起道:“此舉大可不必,馬君武如果還能活在世上,定報昨夜相救之情……”話還未完,突覺一陣頭暈,湧噴出兩口鮮血,踉蹌後退數步。
  黑衣女人忽然躍起,急聲接道:“你傷勢慘重異常,快些坐下調息,生死大事,豈是……”
  馬君武突然仰天大笑一聲,道:“承你關注,盛情心領,但我要死得清清白白……”
  黑衣女人臉色突然一變,慘白的臉上浮現殺機,隨手撿起玉簫,怒聲接道:“我有什麼不好?告訴你,我雖然遊戲三昧,飄縱江湖,但還是冰清玉潔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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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君武一咬牙,把一口湧到咽喉的鮮血咽回腹中,笑道:“咱們非親非故,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孤男寡女,相處深山,一旦傳言出去,豈不有汙你玉簫仙子名節?”
  玉簫仙子冷笑一聲,道:“我一生只有好惡之念,什麼名節不名節,我根本不懂,我也不願去懂。再說你已是垂死之人,此刻不過是回光反照,等你那最後一口元氣消散,立即要倒斃山下,你認為你還能活下去嗎?”
  馬君武道:“你既知我是重死之人,何苦還要在我死前,多加我一分愧疚不安……”
  玉簫仙子放聲一陣格格嬌笑,道:“我不但要增加你愧疚不安,而且還要親手把你擊斃,這樣我才心安理得。”說罷,舉手一簫點去。
  馬君武側身一閃,讓過玉簫,欺到玉簫仙子身側,反掌一招“毒龍噴霧”,擊中玉簫仙子右肩,這本是天罡掌法中三大絕招,威力相當奇大,只因他內傷慘重,拍出掌勢虛飄飄地毫無一點勁力,一掌擊在玉簫仙子身上,不但難傷玉簫仙子,而且倒把自己震得晃了兩晃。
  但馬君武奇奧的閃避身法,卻把玉簫仙子驚得呆了一呆。
  他見一掌擊中對方後,毫無半點功效,心知再打下去,也不過徒自取辱,立時轉身向前面山峰處奔去。
  玉簫仙子忽然尖聲大笑起來,聲音異常淒厲刺耳,笑聲中縱身一掠,隨後追去。馬君武耳聞那尖銳長笑之聲愈來愈近,心中十分焦急,只得拼盡餘力,向前狂奔。
  一個意念支援著他慘重傷勢的軀體,也激發他生命中僅餘的潛力,竟被他攀登上一座數百丈的高峰。
  玉簫仙子目睹他奇快的身法,心中暗暗驚異,她功力比馬君武深厚,受傷亦沒有馬君武重,傷後又服過馬君武相贈的靈丹,不但有延年益壽之能,且又是療治內傷的聖品,是以她才能支撐。
  但她仍無法追趕上捨命狂奔的馬君武。待她追上峰頂,馬君武已快到另一端懸崖邊緣。
  這時,她才瞭解了馬君武的心意,竟是想墜崖死去,心頭一驚,停住了腳步,大聲叫道:“兄弟,馬相公,你……你不要跳,我不追你了……”
  馬君武已到了那懸崖邊緣數尺之處,聽得玉簫仙子哭喊之聲,不自覺停住身子,回頭望去,果見她站立在丈餘外,不再追趕,不禁松一口氣。
  這一停下,支持他重傷軀體的潛力驟然消失,再也支援不住,只覺眼前一黑,仰面栽倒地上。
  玉簫仙子只驚得啊呀一聲,縱身一躍到了馬君武身側,只見他倒臥之處,距那懸崖邊緣只不過尺許遠近,如果剛才多往前跑兩步,這一仰面跌倒,必然要墜下懸崖。
  她緩緩蹲下身子,輕伸玉掌,按在馬君武前胸,他心髒雖然還有些微的跳動,但人已完全昏迷過去,臉色慘白,氣若遊絲,看樣子只待咽絕他最後一縷殘息。
  她本是久歷江湖之人,見多識廣,一望之下,已知難再救藥,不禁一陣感動,黯然淚下。
  她放下手中玉簫,尚圖一盡人力,不顧自己傷勢惡化,強行運氣,功行雙臂,氣聚兩掌,緩緩在馬君武各處要穴上推拿。
  她雙掌連推拿馬君武十二處重要穴道,可是馬君武眼皮也未睜動一下。
  玉簫仙子絕望地停下雙手,擦去頭上汗水,呆呆地望著僵臥在身旁的馬君武一陣,臉上突然泛起笑意,自言自語地說道:“兄弟,你好好地安息吧!我要替你建一座安適的長眠之所,我要摒棄江湖上一切的紛擾,靜靜地陪守在你的身側,兄弟,走吧。”
  她平伸雙手,抱起馬君武,隨手撿起玉簫,步下了山峰,茫然向前走去。
  這時,玉簫仙子似是已失去了主宰似地,心中空空洞洞,沒有傷感,也沒有悲苦,這時山風吹飄著她垂到腰間的長發、衣袂……
  翻越過數道山嶺,到一處山泉匯集的小溪旁邊,潺潺水聲,如鳴佩環,玉簫仙子忽覺口中有些渴了。
  她放下馬君武,喝了幾口溪水,只覺寒意沁心,神智驟覺一清。
  抬頭望去,只見三面都是綿連的淺山。正北方數百丈外,有一座高峰,奇偉拔天,一道瀑布由那千尋峭壁間直垂下來,擊在一處突出大岩石上,濺玉噴珠,雲氣彌漫,遠遠望去,有如一團濃霧,凝結在空中。
  她略一張望,抱著馬君武,沿小溪直對那高峰下走去,那急瀑由峰上瀉落的響聲愈來愈大,但聞隆隆巨響,如雷沉嗚。
  突然幾滴冰冷的水珠,濺飛在玉簫仙子的臉上,抬頭看去,原來已到了那高峰下面。
  她仔細打量這峰下的景物,只見蒼松翠綠,芳草如茵,四周都是環繞的淺山,山風都被山勢擋住,是以,這塊百丈方圓盆地的氣溫,和別處截然不同。
  她仰天望望天色,已到了中午時分,再低頭看看昏迷中的馬君武,緊閉著眼睛,過去冠玉般的俊臉,此刻慘白如蠟,氣息微弱,已使人覺不出他還活著……
  她輕微地歎息一聲,望著懷中的人兒淡淡笑道:“兄弟,你現在怎麼不掙紮呢?嗯!乖乖地睡吧!我會伴守在你的身側……”她低下頭,仔細端詳馬君武的血氣運轉與氣色,輕輕地按按他的脈,然後緩步走向山根下一個大岩石邊。
  這時,他們已在那瀑布濺飛水珠的籠罩之下,衣履盡濕。
  她心中忽的一動,遠足目力,向那飛瀑擊沖突岩下望去。
  果然,那突岩下是一片向裏面凹進的崖壁,只是那凹壁在二十余丈高處,峭壁光滑,攀登極是不易。
  她思索了一陣,終被她想出了一個辦法。她放下馬君武,去採集了很多山藤接起,一端捆在馬君武身上,一端系在自己腰間,施出壁虎功,遊上突岩下凹壁之處,然後再把馬君武提上。
  那突岩下麵,是一座左轉右彎的兩丈多深、八九尺寬窄的石洞,宛如兩間人工開鑿的石室,洞口被濺飛的水霧遮住。
  玉簫仙子解開綁在馬君武身上的山藤,把他依靠在石壁上,擺成一個端坐的姿勢。
  這時,馬君武已經是動也不會動了,昏迷的神志一直就未再清醒,手腳已微感僵硬,只餘一縷弱息,尚未全絕。
  玉簫仙子靜靜地坐在他的對面,忽然,她撿起放在面前的玉簫,目光凝注在馬君武的臉上,笑道:“兄弟,你就要走了,我再替你吹一曲簫聽聽吧!”說罷,置簫唇邊,吹了起來。
  玉簫仙子心中本已滿填了優苦悲淒,只不過勉強運用定力壓制,不使它發作出來,這一借簫聲發泄,隱藏在胸中的憂傷、情愁,完全隨著那婉轉的簫聲吹奏出來,簫聲伴著泉水般的熱淚,急湧而出。
  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忽聞身側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道:“姑娘的雅興不淺,竟肯為一個垂死之人吹出這等淒涼簫聲,只可惜,他已不能聆受了,你就吹上個十年八年,他也是活不了啦。”
  玉簫仙子心神早已和那淒涼的簫音融合一起,耳目失靈,聽得那發話之聲,不禁心頭一震,轉頭望去,只見石洞門口,站著一個絕美的黃衣少年,背插長劍,腕套金環,眼望著靠在石壁上垂死的馬君武,嘴角間掛著一分冷峻的笑意。
  她怔了一怔,挺身躍起,橫簫問道:“你是什麼人?”
  黃衣少年目光由馬君武的身上移到玉簫仙子的臉上,淡淡地一笑,道:“不敢當,兄弟叫曹雄,姑娘大概是名震江湖的玉簫仙子吧……”他哈哈大笑一陣,接道:“那位依壁端坐、奄奄待斃的人,可是昆侖派玄清道人門下弟子馬君武嗎?”
  玉簫仙子聽他一開口就叫出自己和馬君武的名字,不覺呆了一呆。
  只見曹雄一晃身,欺到馬君武身側,笑道:“馬兄,艷福不淺啊!活著時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師妹常伴身側,垂死之際,又有大名鼎鼎的玉簫仙子吹奏哀樂送行……”
  玉簫仙子聽他出言譏諷,不由心頭火起,探臂一簫,直向曹雄背後命門穴上點去。
  曹雄冷笑一聲,橫跨兩步,左手一招“分雲取月”,逼住玉簫,右手伸縮間已把馬君武抱在懷中,一晃身,黃衣飄處,人已搶到石洞門口。
  玉簫仙子心中大急,嬌叱一聲,振簫追去,她知道洞外是一道數十丈高低的峭壁,下麵是怪石嵯峨,尖利如刀,旁側又是那瀑布激流積成的深潭,這黃衣少年武功再高,也不敢懷中抱著人,躍下石壁,是以,她心中雖懷著一腔怒火,但並不怎麼焦急,玉簫化招“三星逐月”,指顧間,三簫先後點出。
  哪知曹雄躍到洞口之後,陡然回身,右手抱著人,左掌側封斜擋,借勢化解了玉簫仙子的三簫指攻。
  這手法、掌勢,大出了武學常規,奇詭之極,玉簫仙子雖然見多識廣,也認不出這等奇奧武學,不禁一怔。
  只聽曹雄一聲冷笑,身於一側,左手當胸蓄勢,欺身直沖過去。
  玉簫仙子生平所遇高人不少,但也不過是功力深厚,掌風強勁,像這等出乎武學常規的打法,實為生平僅見,不覺心頭一驚。
  但她畢竟是身負絕學之人,又久經大敵,應變異常迅速,見曹雄欺到身側,左掌忽的平向曹雄推出,一股勁風隨掌直撞過去。
  哪知曹雄左掌一劃,身子隨著微微一側,玉簫仙子劈出的單力貼著身子滑過,曹雄左手卻借勢由下向上一翻,拿著了玉簫仙子左肘關節。
  這拿人關節的手法和一般打穴手法大不相同,饒是玉簫仙子見多識廣,也識不出金環二郎這奇詭武學,不覺微微一怔。
  只聽曹雄一聲冷笑,左手一緊,玉簫仙子全身勁力頓時消失,左臂肘間,骨疼欲裂。
  她心中明白,只要對方左手一扭,必將把自己左臂折斷,但她是個性倔強之人,雖然無能再戰,但卻緊咬銀牙,一聲不響。
  可是曹雄並不下手扭斷她左肘關節,只是高托著她的左臂,側目斜望著她,笑道:“姑娘,怎麼樣,你服也不服?”
  玉簫仙子舒展一下左臂,轉閃星目,打量眼前的黃衣少年,只見他倚在數尺外石壁上,右手抱著馬君武,左手覆胸待敵,臉色勻紅,齒排碎玉,金環束發,眉目如畫,看他姣好的面目,別說男人中絕無僅有,就是女人中,也難選得出來幾個。
  突聽挾在脅下的馬君武,微弱的聲音說道:“曹兄,不……
  要傷她……”
  金環二郎低頭看時,只見他脅下挾的馬君武微睜著一雙眼睛,不知何時,他竟清醒過來。曹雄呆了一呆,松了玉簫仙子被拿的右肘關節,翻身一躍,到了洞口,再低頭望馬君武時,又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他探首望望崖壁下那嶙峋怪石,心中忽生惡念,雙手把馬君武舉起,說道:“馬兄,以你這等留戀不死,只不過是多增罪受,小弟今天要成全你了!”
  正待把馬君武投下斷崖,忽覺背後風生,玉簫仙子又揮簫攻襲過來。
  曹雄雙臂一震,把馬君武直向崖下投去,但在玉簫仙子迫攻之下,心中未免有點慌急,用力過猛,失了准頭,他本想把馬君武拋到了那瀑布匯集的水潭中去。
  就在這一剎之間,玉簫已點到曹雄的背後。
  金環二郎雖然已從覺愚大師處學得不少本領,近來更自三音神尼手繪拳譜上,學到不少絕傳武學,但畢竟時間有限,除了幾種常用武功能夠運用對敵之外,大部分尚未嫻熟,玉簫仙子這出手一擊,又是全力施為,曹雄背向敵人,再想翻身迎敵,哪里還來得及。
  曹雄就在生死間不容發之際,陡然一躍,緊隨著被他投擲出手的馬君武,向崖下水潭中躍去。
  玉簫仙子想不到他竟會躍下懸崖水潭,這一出手因用力過猛,忽然點空之後,身不由主地向前一栽。
  哪知曹雄在躍出石洞之後,半空中倏然一收雙腿,身懸空中打了一個轉身,左手一揚,一隻耀眼金環脫腕飛出,挾著破空銳風,直向玉簫仙子打去,來勢奇速,一閃而至。
  雙方相距既近,發難又出人意外,玉簫仙子又正值用力過猛,上半身完全探出了石洞之際,待她驚覺,金環已到面前,只得一側臉讓過要害,金環挾風掠面而過,環上尖齒,在她雪白的粉頸上,劃了一道寸許長短的血口,傷處深達半分,血流如注。
  她本身是身負重傷之人,又經自行運氣替馬君武推拿穴道,人早已再難支撐,全憑馬君武送入她口中那一粒丹丸神效藥力和一點真情激發起的精神力量支持著她,爬上了數十丈高的懸崖,和曹雄相搏石洞……
  如今馬君武既被金環二郎投下懸崖,她又連遭挫辱,再加上金環劃頰之傷,心中急忿交織,再也提不住丹田一口真氣,嘴裏只喊一聲:“兄弟……你……”人便暈倒在石洞中。
  且說曹雄懸空轉身,施放金環,固然擊傷了玉簫仙子,但他這一分神,已無法控制自己墜潭之勢,遂和馬君武一齊飛落在那瀑布激流的水潭之中。
  馬君武本已暈死過去,吃那冰冷潭水一激,忽然又清醒過來。他隨師學藝三清觀,緊依沅江,本通一點水性,面臨這溺斃之境,殘餘的生命本能又發生作用,不停用手撲打水面,不使沉葬潭底。
  所幸這急瀑經那山腰中大岩石一擋,飄散成數千百股細流而下,看上去水霧彌漫,甚是嚇人,其實那水潭中相當平靜,並無激流擊撞的卷漩之力。
  曹雄在落水之後,見馬君武忽又睜開了眼睛,正在水中掙紮,心中暗叫了兩聲慚愧,暗道:我如不被玉簫仙子逼落水潭,還認為他定會沉屍在潭底了……
  曹雄雙手撥水,劃到馬君武身側,托住他右臂,冷笑一聲,道:“馬兄,咱們相交一場,兄弟今天成全你了。”右手用力一撥水面,劃到岸邊,腳站實地,左掌潛運功力,正想劈碎馬君武天靈蓋,突聞身後一個冷冷的聲音喝道:“你要幹什麼?快把我師弟送上岸來!”
  金環二郎回頭一看,只見龍玉冰手中橫著寶劍,全身衣服都被那濺飛的水珠噴濕,圓睜星目,滿臉憤怒之色。
  他把舉起的右掌,輕輕在馬君武穴上拍了一下,縱身躍上水潭,笑道:“他被玉簫仙子由那突岩下投落水潭,我才冒險躍下水潭相救,不過他傷得十分慘重,只怕難以解救了。”
  龍玉冰半信半疑地道:“哼!我就不信你的鬼話。”
  曹雄剛才在馬君武天靈穴輕拍一掌,已暗運太陰氣功下了毒手,別說馬君武是奄奄待斃之人,就是他沒有受傷,那一拍也難承受,不過,太陰氣功是一種極為陰毒的功夫,發作緩慢,而外表又看不出一點傷痕。
  龍玉冰從曹雄手中搶過馬君武,奔出那片瀑布激濺的水霧,找一處避風的山角,把馬君武放在地上,運起功力,在馬君武各處要穴推拿。
  曹雄嘴角間帶著冷漠的笑意,靜靜地站在一側看著,一語不發。
  龍玉冰雙掌道走馬君武全身十二大穴,但馬君武仍然昏迷不省。
  她已累得滿臉汗水直滾,心知自己無能相救,停下手,站起身子,轉臉對曹雄道:“你不動手幫忙,站在那裏看什麼,快些把我師弟救醒過來。”
  曹雄微微一笑,不再答話,蹲下身子,右手在馬君武胸中一摸,故意皺起眉頭,道:“沒有救了,咱們找個地方把他埋起來吧!不要讓他曝屍荒山,你也算盡到心力了。”
  龍玉冰聽得一驚,急忙伸出玉掌,輕按在馬君武胸前,果然他心髒已經微弱得幾乎使人覺不出還在跳動,心頭一急,坐在馬君武身側大哭起來。
  曹雄深知馬君武已無復活之望,說道:“人既絕了氣,你還哭些什麼?你要不想走,我可要先走了……”說罷,果然站起身“子,拂袖欲去。
  龍玉冰平日裏雖和曹雄吵吵鬧鬧,但見曹雄真的生了氣,她又軟化下來,一伸手,抓住曹雄左臂,道:“你要往哪里去?”
  曹雄道:“天涯海角,九洲三島,哪一處我都能去。”
  龍玉冰十分溫柔,道:“等我把我馬師弟埋起來再走好不好?”
  曹雄想起馬君武過去和自己相處之情,心中突生愧咎之感,點點頭歎口氣,道:“好吧!我幫你動手,咱們替他建一座別出心裁的石塚。”說完,抱起馬君武微擔的身體,向前走去。
  兩人找到一處山角下面,那地方都是一塊塊鵝蛋大小的白色卵石,曹雄把馬君武放在地上,兩人一齊動手,撿集卵石,不大工夫,已堆積成一個五六尺高、八九尺長的石坑。
  曹雄抱起馬君武放入那石坑中,望著馬君武笑道:“馬兄,我們相交之初,兄弟實在想不到,會親手給你建墓送葬。”說罷,一躍出坑,正等填那石坑,不料龍玉冰忽的一躍,落入石坑中,伸手按在馬君武胸前,只覺他心髒還在跳動著,雖然微弱得很,但並未完全停止。
  曹雄雙手拿著卵石,叫道:“你快些出來,幫我動手,填滿了石坑,我們還得趕路。”
  龍玉冰道:“他好像還沒有完全絕氣,難道我們要把他活葬在鵝卵石下不成?”
  曹雄怒道:“他已經活不成了,早葬一點時間,又有什麼關系?”
  龍玉冰道:“我……我忍不下心。”
  曹雄一躍入坑,抓起龍玉冰一條臂,潛運真力,猛然一躍,竟把龍玉冰帶出石坑,冷笑一聲,道:“怎麼?你不肯出來,是不是想陪他殉葬?”
  龍玉冰道:“你不要胡說八道,我師弟還沒有氣絕……”
  曹雄突然哈哈一陣大笑,道。“不管他是否真死,我們辛辛苦苦地替他建這一座石塚,總不能就這樣空了起來。”
  龍玉冰道:“空起來有什麼要緊,我師弟沒絕氣,我就是不准你填這石坑。”
  曹雄冷冷答道:“你能擋得了嗎?”說完,曹雄伏身撿起兩塊鵝卵石。
  龍玉冰知他腕力奇大,這兩塊鵝卵石如果讓他投入石坑中,馬君武就是未死,被石頭一擊,也活不成了,心頭一急,呼的一聲,突向曹雄前胸打去。
  金環二郎此時側身避開,飛起一腳,踢向龍玉冰的小腹。
  龍玉冰出手一擊,只不過是在情急之下,並非真的要和曹雄動手的,掌勢發出,人已向後倒退。
  但見曹雄眉宇間的殺機畢露,不禁心頭一凜,讓開一腳後,一躍入坑。
  她和曹雄相處時間雖短,但已知他生性毒辣無比,是以躍入石坑之後,立時拔出背後寶劍。
  果然,她寶劍剛剛出鞘,兩塊鵝卵石挾著奇猛風聲,破空落下,一塊擊向馬君武前胸,一塊對准馬君武頭上擊落。
  龍玉冰揮劍一擋,把擊向馬君武頭上的一塊鵝卵石擋飛,左手疾出,接住了擊向馬君武前胸的一塊鵝卵石。
  就這眨眼之間,曹雄已躍進石坑,臉上帶著微笑,此時態度卻十分溫和地對龍玉冰說道:“你究竟要怎麼樣?我可要走啦。”
  龍玉冰左手接他一塊鵝卵石,只震得手腕酸疼,心中氣忿未平,脫口答道:“你走吧!我要守著馬師弟,等他絕了氣再走。”
  曹雄仰臉望天,冷冷地說道:“那就不如你陪著他,一齊葬在這石坑中好些……”話未落口,陡然欺身而進,左手一伸,拿住了龍玉冰右肘關節,微一用力,龍玉冰只覺手肘一麻,手中寶劍當的一聲,落在地上。
  金環二郎哈哈一陣大笑,右手撿起地上寶劍,寒鋒直逼在龍玉冰前胸,道:“你們師兄妹,生雖不能共白首,但死後能同葬一穴,總也算一個美事……”
  龍玉冰被他拿住關節要穴,半身發麻,手腳無力,縱想出手一拼,也無法如願。聽完曹雄一番話更是羞急萬分,圓睜星目,咬牙切齒地怒斥曹雄道:“我馬師弟陰靈若有知,只怕要生啖你肉……”
  曹雄右手微微向前一送,寶劍透過她青色上衣,鮮血沿劍鋒汩汩而出。
  龍玉冰被他拿住肘間脈穴,全身麻木。毫無抗拒之力,低頭看胸前鮮血透衣,她雖然咬牙苦撐,但仍然支持不住,只得柔聲求道:“雄哥哥,你真忍心這樣對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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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誤入臥虎嶺 株守萬年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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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雄冷笑道:“我要放開你,也不是什麼難事,但你得答應我親手填這石坑。”
  處此情景,龍玉冰只得點頭應道:“我……我答應你。”
  曹雄立刻放下手中寶劍,但右手仍拿著她右肘關節不放。
  龍玉冰喘了幾口氣,用衣袖抹去臉上汗水,道:“你松開右肘,讓我休息一下好不好?我現在全身酸軟無力,哪里有氣力填這石坑。”
  曹雄搖搖頭,笑道:“等你把這石坑填好後再休息不遲,若再藉故推倭,可不要怪我又下辣手。”
  龍玉冰想到剛才所受痛苦,不禁冒出來一身冷汗,此時只好遵從曹雄之言,緩緩蹲下身子,把卵石一塊塊地往馬君武的身上堆去。
  她堆積得異常緩慢,淚水伴著她緩緩舉起的玉掌,先從馬君武的雙腳向他身上堆積。
  曹雄靜靜地站在一側,滿臉笑意,望著龍玉冰把鵝卵石堆在馬君武身上,漸漸地鵝卵石掩蓋了馬君武雙腿、小腹。龍玉冰的心情,也隨那堆在馬君武身上的卵石,愈來愈覺沉重,她動作更慢了,但淚水似兩道急湧的山泉,滴在那白色的鵝卵石上,滴在她自己的手背上,滴在馬君武的身上……
  突然,一片清幽深長的歎息聲,隨著山風傳來,緊接著響起一個甜脆聲音,說道:“黛姊姊,那瀑布擊在岩石上真好看,只可惜武哥哥不在這裏,他要看到了,心中一定很高興。唉,不知道哪一天我們才能找得著他!”
  龍玉冰只聽得心頭一震,陡然神志一清,暗中運集功力,猛的一掌向站在身側的曹雄劈去,同時口中又大聲喝道:“鸞師妹,你武哥……”她話還未說完,曹雄已閃開龍玉冰猝然一擊,拿著她右肘關節,正待下手,突覺一陣急風,當頭罩下。
  曹雄順勢一帶龍玉冰,退後了兩步,避開來人一擊,定神看去,只見面前站著一個丰姿絕世的青衣少年,正是在昆侖山中打傷他的白雲飛。
  原來白雲飛聞得龍玉冰大喊之聲,立時施展八步登空的身法,由數丈外淩空躍落石坑。
  曹雄知她武功奇高,只要一出手,必然淩厲難擋,左手一帶龍玉冰,擋在自己面前,右手一翻,拔出背上金環劍,探臂一劍刺去。
  白雲飛冷笑一聲,正待運集天罡指功夫,用隔空打穴之法傷他,哪知一轉臉,看到了靜靜躺在地上的馬君武,白色的鵝卵石,覆蓋了他的雙退、小腹。
  這一驚非同小可,頓覺腦際轟然一響,忘記眼前大敵,一腿掃去,掩蓋在馬君武身上的鵝卵石紛紛飛去,伏身探臂,抱起馬君武,雙足一頓,躍出石坑。
  這時,李青鸞正如飛一般地跑過來,她一聲黛姊姊還未落口,瞥眼見到了她懷中抱的馬君武,不禁一呆。
  金環二郎在白雲飛躍出石坑之時,也帶著龍玉冰悄然躍出,借著那石坑掩遮,疾奔而去。
  白雲飛把馬君武平放在地上,附耳在他前胸處,靜靜聽了一陣,一張勻紅的臉色,這時逐漸地變成了青白之色,幽幽歎息一聲,黯然淚下。
  李青鸞自發現馬君武後,一直就沒有說話,呆睜一雙大眼睛,望著白雲飛替馬君武療傷,她臉上雖滿是憐惜神情,但眉宇間並無愁慮之色,李青鸞相信黛姊姊無所不能,定可把馬君武傷勢醫好。
  等她看到了白雲飛盈盈淚下,心裏頭才有些吃驚,問道:“黛姊姊,你哭什麼?武哥哥傷得很重嗎?”
  白雲飛嗯了一聲,道:“他傷得不但很嚴重,而且在重傷之後,又遭人暗中下了毒手,只恐怕是難以救得了。”
  李青鸞驚叫一聲道:“什麼?你說武哥哥不會活啦?”
  白雲飛黯然接道:“目前還是很難說,現在找一處清靜地方,我再想辦法試試。”
  李青鸞忽然淡淡一笑,道:“嗯!要是武哥哥真的不能活了,那我也活不了多久啦。”李青鸞說得是那樣自然,不帶一點勉強。
  李青鸞說完,淒切一笑,轉臉問白雲飛道:“黛姊姊,武哥哥死了,你心裏難不難過?”
  白雲飛歎道:“他要真死了,我心裏自然是難過……”
  李青鸞接道:“那你還要不要活?”
  白雲飛被她問得呆了呆,道:“我還要活下去,好替他報仇,而且還得替他選擇一處風景最美的地方,建一座墳墓。”
  李青鸞笑道:“對啦!那地方要有很多的花樹,很多的鳥兒,讓那些鳥兒每天唱歌給他聽……”
  白雲飛幽幽一笑,抱著馬君武,向前走去,李青鸞跟在她身後,默默無言地走著,她臉上毫無悲愴之色,而是一片茫然若失的神情……
  忽然一聲清越的鶴唳,靈鶴玄玉由百丈以上的高空疾射而下,一直飛到白雲飛頭上數尺左右,才振翅平飛,鶴翅卷起的勁風,只飄起她和馬君武的衣袂。
  通靈的玄玉,好像看出了主人的不悅,緩展雙翼,在白雲飛身後飛行,白羽紅冠,在日光照照耀下,光彩奪目。
  兩人轉過了幾個山角,到一處山谷,白雲飛放下馬君武,揚手對靈鶴一聲輕嘯,嘯聲不大,但卻悠揚婉轉,似語如訴。
  靈鶴聞得那清嘯過後,振翅沖霄而起,盤旋數百丈以上高空,似在替主人守望放哨。
  這座山口三面都是環繞的山壁,異常僻靜清幽,白雲飛望了李青鸞一眼,笑道:“鸞妹妹,我為了救你武哥哥,不得不通權達變,你可不許笑我。”
  李青鸞道:“你救武哥哥的性命,我自然不會笑你。”
  白雲飛輕輕地歎息一聲,把馬君武抱入懷中,暗中運集本身真氣,緩緩低下頭去,正待把櫻唇接在馬君武嘴上,突然泛起一陣羞意,兩臂一軟,幾乎把馬君武摔丟在地上。
  李青鸞細看黛姊姊,兩頰如火,半合星目,不住地輕輕喘息,似是很累一般,心中半知半解的,一顰眉頭,問道:“黛姊姊,你很累嗎?”
  一向堅強的白雲飛,此刻忽然流露出兒女情態,搖搖頭,低聲答道:“不是累,是我心裏害怕。”
  李青鸞道:“你害怕什麼……”
  白雲飛羞澀的一笑,道:“鸞妹妹,我們女孩子家,和男人肌膚相親,已是大不應該,如果再和他偎頰接唇,以後被人知道了,那還有何顏面立于人世?可是,我若不以一串真氣助他複蘇,只怕他難再活兩個時辰了,這實使我進退兩難。”
  李青鸞細看馬君武臉色,慘白如蠟,毫無血色,心頭一急,兩行清淚垂下,低聲求道:“黛姊姊,要是武哥哥死了,我也是不能活的,你要是不肯救他,我……”
  白雲飛低頭望了懷中馬君武兩眼,突然一咬牙,猛然伏下頭去,把兩片柔軟的櫻唇緊接在馬君武嘴上,舌尖運勁,挑開了馬君武緊閉的牙關,一股熱流,緩緩注入馬君武口中。
  馬君武得白雲飛以本身真氣相助,片刻之後,果然清醒過來。
  他慢慢睜開了眼睛,看自己依偎在白雲飛的懷抱中,一挺身想掙紮起來,哪知他全身無氣力,這一掙竟未掙得起來。
  白雲飛粉臉上紅霞未褪,兩臂微一用力,把馬君武抱得更緊一點,含羞笑道:“你全身元氣已耗損殆盡,又被人暗中下了毒手,快給我靜躺著,不要掙紮,等我替你打通奇經八脈之後,我們再談不遲。”
  馬君武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微微地點下頭,目光又轉投在李青鸞身上。
  李青鸞慢慢地把身子移近到他身邊,搖搖頭,輕聲說道:“武哥哥,黛姊姊不要你說話,但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話要對我說。”
  馬君武有氣無力地點點頭,嘴角間蕩起了一絲笑意。
  白雲飛見馬君武被自己內腑真氣引接了他一縷若斷殘息,醒轉之後,立時又暗中運集功力。她知道,如果不及時打通他奇經八脈,在一刻工夫之後,他又將暈死過去。她無暇對李青鸞解說,很快地把馬君武放在地上,右腕虛空連揚,指風震得馬君武衣袂不停波動。
  但見白雲飛粉頰上汗水如豆,隨著揚起的玉腕,滾滾而下,嬌喘之聲也逐漸急促,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她才停下手,閉上眼睛休息。
  馬君武經白雲飛運功打通奇經八脈後,全身機能陡然恢復,一挺身坐了起來,轉臉望白雲飛時,只見她勻紅的嫩臉已變成蒼白之色,黛眉輕顰,櫻口半啟,呼吸沉重,似已疲累至極。
  李青鸞由懷中取出一方白色絹帕,緩緩移到白雲飛身側,替她擦拭著汗水,目光中滿是憐惜。
  馬君武呆呆地坐在一側,望著眼前一對如花玉人,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感覺,不是愛,也不是悲傷,千萬種錯綜複雜的怪念頭,一時間都向他腦海中集結,突然他放聲大笑起來……
  李青鸞驚愕得轉過身子,問道:“武哥哥,你笑什麼?”
  馬君武霍然由地上躍起,步履踉蹌地向前奔去。
  李青鸞驚叫一聲道:“武哥哥,你不認識我和黛姊姊了嗎?”她惶急地縱身一躍,攔在馬君武面前,秀目中滿含淚水,幽幽問道:“武哥哥,你怎麼不理我啦?”
  馬君武翻動兩下眼珠子,冷漠地望了李青鸞一眼,繼續向前沖去。
  李青鸞心頭大急,雙臂一展,緊緊把馬君武攔住,哽咽著說道:“武哥哥,這些日子來,我每天都在想念你,可是你為什麼不理我……”
  耳際響起白雲飛長長的歎息道:“鸞妹妹,不要哭了,他不是不理你,他瘋了。”
  李青鸞啊了一聲,道“什麼?武哥哥發了瘋啦……”
  白雲飛點點頭,道:“他被人用極陰毒的功夫,傷了內腑和天靈要穴,神智已經錯亂,我們先找一處可以存身的地方。現在唯有讓你武哥哥靜養幾天,我再仔細地替他檢查檢查,看看是被什麼功夫所傷。”
  馬君武雖已被白雲飛打通了奇經八脈,但他內腑重傷並未好轉,是以全身毫無勁力,被李青鸞一抱,竟然掙動不得。
  白雲飛疾揚玉掌,輕輕拍中了馬君武穴道,低聲對李青鸞說道:“騖妹妹,你抱著他,咱們找一處能遮風雨的地方,再想辦法替他療治。”
  兩人茫然地向前走著,不知道翻越過了多少山嶺,夕陽照在山頂的積雪上,閃起一片耀眼的光輝。
  李青鸞望著那逐漸沉沒的紅日,嬌稚無邪的臉上忽又現出奇異之色,一顰秀眉,笑道:“黛姊姊,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白雲飛道:“你說吧,只要姊姊能辦得到,一定不讓你失望。”
  李青鸞道:“要是我武哥哥真的不能活了,你要替他建一座很好的墳墓,是嗎?”
  白雲飛道:“不但要替他建一座很好的墳墓,並且還要遍走天涯,追殺傷他的人!”
  李青鸞笑道:“你把那墳墓建得很大很大,我去住在裏面好嗎?”
  白雲飛聽得一呆,道:“你……你要活生生陪他殉葬?”
  李青鸞笑道:“我陪他在一起,可以替他做很多的事……”
  白雲飛呆了一呆,舉步向前行。
  兩人又翻過幾座山峰,天色已黑了下來,白雲飛運足眼神,四下搜望,只見正北方一處山壁下麵,似乎是有幾座房舍,隱現在蒼茫暮色中。
  白雲飛運氣行功,拉著李青鸞加快腳步向前趕去。兩人到了那座山壁下,果然見一座茅廬,依山而建。
  雖是一座茅舍,但修築得十分有序整齊,正廳廂房,三環對立,不下七八間之多,門前栽竹,院中植柳,兩扇籬門半掩半開,除了正廳可見燈光之外,兩面廂房一片漆黑。
  白雲飛仔細地打量一下四周形勢,只見那茅舍依山而建,山勢形態自成圓形,環抱著這座茅舍,山脊平闊,兩端突高,從遠處看上去似一隻蜷臥的猛虎。
  她暗暗贊了一聲道:“好一塊臥虎之地,這茅舍中主人,必非平常之人。”
  大概是盤空靈鶴兩翼扇撲出呼呼的風聲,驚動了茅舍中主人,但聽一聲呀然門響,微弱的星光下,走出來一個中年文士。
  白雲飛抬眼望去,只見那文上年約三旬開外,頭戴儒巾,身穿藍衫,步履飄逸,含笑而來。
  他打量了白雲飛一眼後,微露驚愕之色,但一剎間,又恢復平靜,目光轉投到李青鸞身上,又抬頭望瞭望那盤飛在空中的靈鶴,才抱拳一禮,微笑道:“兩位可是要借宿的嗎?”
  白雲飛微一拱手,答道:“在下師兄妹三人因為貪看景色,錯過宿處……”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那位白衣姑娘懷中的人,可是受了重傷嗎?”
  白雲飛微覺臉上一熱,還未想出適當措辭答復,李青鸞已搶先答道:“嗯!不錯,我武哥哥傷得很厲害……”
  她本想說完的話,卻被白雲飛截斷了話兒,接道:“我們遇上了昔年幾個仇人,我師兄和他們動手時,不幸所傷,而且傷勢很重,故而無法連夜趕路……”
  那中年文士朗朗一笑,接道:“兩位如是想借用寒舍宿住幾日,以便替令師兄療傷,盡管請住就是.只是寒山荒區,無物以敬佳賓。”說完又是朗聲長笑,抱拳肅容。
  白雲飛暗中已留上了心,打量那中年文士幾眼,只見他神采奕奕,英華內斂,分明是一個內功極為精深之人,而且目光經常在自己臉上打轉,似是已看出破綻,但他爽朗的言詞之間,又毫無懷疑之意,這證明瞭他必是久歷江湖之人,此時此地,遇上了這樣一位莫測高深的人物,叫她如何不暗中擔心。
  可是,嬌稚的李青鸞卻毫無一點戒備之心,她坦然向茅舍中走去。
  那中年文士把兩人帶到左面一所廂房,他急步奔到一張靠窗處松木案邊,點燃案上的松油火燭。這時熊熊火光照亮了這三間大小的茅舍,白雲飛借燭光打量房中陳設,除了靠窗擺一張松木桌子之外,只有四張竹椅和一張寬大的木榻,榻上被褥卻折疊得很整齊,房大物少,看上去空蕩蕩的很不調和,但卻打掃得纖塵不染。
  李青鸞奔到榻邊,放好了懷中的馬君武,又替他脫了鞋子,拉一條棉被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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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9 22:11:02 |只看該作者
  那中年文士似是聞到了白雲飛身上散發的幽香,緩步向她身邊靠去,白雲飛警覺地疾退兩步,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轉身直向榻邊走去。
  他仔細看了靜躺在床上的馬君武幾眼,道:“令師兄傷勢雖重,但天下倒有一種藥物能夠救他,不過……”他似是自知失言,話音倏然而住。
  李青鸞只聽得直瞪著一雙眼睛,叫道:“啊!那是什麼藥物?”
  中年文士目光凝注在李青鸞臉上,沉吟不答。
  白雲飛緩步走近榻邊,和李青鸞並肩而立,冷漠一笑,道:“閣下所指,可是祁連山大覺寺雪參果嗎?”
  中年文士遲疑良久,忽然朗朗一笑,道:“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令師兄今大限已到,人力豈能回天。”
  白雲飛見他口風陡轉,心知是搪塞之言,一聳秀眉,正想發作,忽地心念一轉,淡然一笑,道:“那倒未必見得,我師兄傷勢雖重,但並非毫無救治之望。”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不再答話,轉身離去。
  白雲飛掩上房門,又仔細查看房中佈置,只覺這座茅舍之中,充滿了神秘恐怖,既不像一個高人隱居的地方,也不像一般綠林人物聚集之所,那中年文士神態舉動,似非江湖中下流人物,但臉上神情變化卻又陰晴不定,有時朗朗大笑,有時言詞閃爍,使人捉摸不定。
  她忖思良久,仍然無法打破胸中重重疑竇,遂低聲對李青鸞道:“這座茅舍中的情景,實使人難測高深,就這房中佈置看去,好像住著很多人一樣,但除了那中年文士之外,又不見別人露面,如在平時,我非得追查一個水落石出不可,可是現下,你武哥哥身負著很重的傷勢,萬一引起什麼紛爭,只怕我難以兼顧,為了避免麻煩,凡是這茅舍中的茶水飯酒等食用之物,最好不要沾唇,明天看他傷勢變化,咱們再決定行止。”
  李青鸞自認識白雲飛以來,從未見過她這等凝重之色,當下點頭答道:“我一定聽姊姊的話。”
  白雲飛微笑起身,熄去室中燭光,和李青鸞雙雙登榻。
  突然,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起自門外,緊接著響起那中年文士的聲音,道:“輕點……”聲音很低,下面的話,再也聽不清楚。
  白雲飛霍然一驚,挺身坐起,這時,李青鸞亦未入睡,也跟著挺坐起來,她正待張口問話,白雲飛已迅捷用手掩住了她的櫻口,附在耳邊,低聲說道:“外面有人來了,不要出聲,你守著他,我出去查看一下。”
  李青鸞點點頭,伸手拿起身側寶劍,輕按劍把彈簧,三尺寒鋒出鞘,輕步下床,穿好靴子,橫劍坐在床沿。
  白雲飛又低聲囑道:“鸞妹妹,不管外面打鬥如何激烈,但如未聞我喚你之聲,千萬不要出去。”說完,一躍下榻,她輕步走後窗,慢慢地推開一扇窗門,提氣凝神,穿窗而出。
  後窗不遠處,有一棵千年古松,高達十丈,矗立夜空。
  她打量那古松主幹,由根到發枝之處,不下五丈長短,如非有絕頂輕功,想一躍而上,實在不易,她看了兩眼,估計自己力尚能及,立時一提丹田真氣,雙臂一抖,淩空直上,左手抓住一個叉枝,輕輕一翻,人已站在古松分枝之處。
  雙足剛剛站穩,突然右側丈餘遠處,一叢密茂的松葉叢中傳來了一聲輕微的怪笑,聲音不大,但卻陰森得入耳驚心。一個冷漠低沉的聲音說道:“不要輕舉妄動,你已在我的陰磷雷火箭及七步奪魂毒沙兩種暗器的瞄準之下,乖乖地給我走過來,我有話問你。”語氣老氣橫秋,聲調又陰冷至極。
  白雲飛早已留上了心,辨聲認位,已把那發話人藏身位置認得十分清楚,她本想突然出手一擊,但轉念一想,馬君武傷重奄奄一息,茅舍中充滿神秘恐怖,此古松藏身之人,不知和那茅舍的中年文士是友是敵?不如見他一面,先看看他是個什麼樣子的人物再說,心念一決,低聲答道:“你是什麼人?既要見我,有話相問,又何必藏身不現?”
  白雲飛只見那人藏身之處的松葉特別密茂,又在夜色籠罩之下,只能隱約見一團黑黝黝的人影,卻無法辨出藏身之人形貌。
  但聽那人一聲陰森的冷笑聲,說道:“我因見你躍登這古松輕身功夫超人一籌,故此才肯破例召見,如果我此時暗施毒手,只怕你早已毀在我七步奪魂毒沙之下了。”
  白雲飛聽他口氣越來越不客氣,不由心頭火起,要待發作,又怕驚動那茅舍的中年文士,無法兼顧李青鸞等安危,強忍著一口怨氣,答道:“既然如此,我只有拜謁大駕了。”說著話,右手一拂,直向那發話之處躍去。
  果然,那隱身之人並未動手施襲,白雲飛藝高膽大,在那層茂密松葉外三尺左右一個橫生松幹上,站住了身子,兩手一分松葉,幾乎驚得失聲大叫。
  只見密葉內一枝叉椏之上,端坐著一個相貌奇醜的老年女人,白發如銀,散披肩上,身著青色大褂,臉形奇醜嚇人,翻唇、塌鼻、斜眼、吊眉,兩頰上各有一道血紅的疤痕,右手套著鹿皮手套,緊握一把毒沙,左手三指捏著一支五寸左右的藍色短箭。
  她看了白雲飛兩眼,忽然一聲長長歎息,把右手毒沙放回身後的豹皮袋中,左手藍色短箭,亦緩緩放入特製的革囊中。
  白雲飛逐漸恢復鎮靜,那怪女人指指身側一個橫生松枝,道:“你坐那裏,我有話問你。”
  白雲飛依言在那橫生松枝上坐下,那怪人除去右手上鹿皮手套,白雲飛看她兩只手腕,卻又粉嫩雪白,纖纖十指,又細又長,和她那奇醜的面形,實在是大不相稱。
  仔細地望了白雲飛幾眼,咧嘴一笑,道:“看你輕身功夫之高,已算登峰造極,小小年紀有此功夫,實是難得,不知姑娘是什麼人的門下?”
  白雲飛聽得一怔,不禁低頭在自己身上看了幾眼。
  只聽那怪女人輕笑一聲,又道:“你認為穿著一襲男裝,別人就沒法看出你的廬山真面目嗎?也許你能騙過一般初出茅廬、毫無江湖閱歷的毛頭小夥子,但你騙不過我,也騙不過鐵劍書生那一雙神目。”
  白雲飛被她一語道破自己喬裝行徑,不覺微感震驚,略一沉忖,問道:“鐵劍書生是誰?”
  那五女人微微一笑,道:“鐵劍書生嘛就是那座茅舍的主人,接納你們投宿的中年文士,你是不是覺得他很文秀,很爽朗,鐵劍書生四字,他也算當之無愧,不但武功絕世,而且還真正地讀了一肚子書……”
  白雲飛點頭接道:“不錯……”
  那奇醜女人猛的一翻白眼,接道:“什麼不錯?哼!你不要看他的外表文秀,也不要認為他讀了一肚子書,就一定是個好人,其實,他比誰都壞,也正因為他讀了一肚子的書,所以,鬼主意比誰都多……”
  話至此處,倏然而住,一口銀牙咬得吱吱作響,顯然,她胸中對鐵劍書生有著極深的仇恨。
  白雲飛開始在江湖上走動,只不過是近年的事,而且她足跡大都是在江南山明水秀之區,對鐵劍書生和這位奇醜的怪女人來歷恩怨,均茫無所知,聽她責罵鐵劍書生,一時間,也不知如何作答。
  只聽那醜怪女人一聲陰慘慘的冷笑,接道:“這些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鐵劍書生馳名江湖之時,你大概還在繈褓之中,自然不會知道他的為人。”說罷,忽的一聲長長歎息,舉目望天,輕搖著一頭白發,似有無限黯然之感。
  饒是白雲飛聰明絕世,此刻她也有些難分敵友,這奇醜女人,言詞之間,已充分流露出和茅舍的中年文士有著很深的仇恨,她也聽出這奇醜女人和鐵劍書生之間,定有過一段淒怨纏綿的故事。
  但她沒心情去思索分析這些,她只是擔心馬君武的傷勢,分辨出眼前這複雜環境中的敵友。她無法決定是幫這奇醜女人去對付茅舍中主人呢?還是幫助那中年文士對付這醜怪女人?
  沉忖良久,終於被她想出了幾句話,道:“老前輩叫我過來,就只這點事情相告嗎?”
  那醜怪女人似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之中,仰面出神,聽完白雲飛的話,忽然轉過臉,伸出柔荑般的纖指,摸摸臉上兩道疤痕,冷冷地說道:“我告訴你,那鐵劍書生是個外貌文秀,但心地卻十分險惡之人,而且還是個魔鬼……”
  最後這一句話,震撼了白雲飛的芳心,她失聲驚叫道:“什麼’”
  那醜怪女人冷漠一笑,答道:“他是個險惡魔鬼,哼!我就毀在他的手裏。”
  白雲飛不自覺分開身側茂密的松時,向那茅舍中探看一下,見無異狀,才放下了心,轉臉望了那醜怪女人一眼,淡淡地問道:“你隱身這古松之上,可是俟機圖報胸中之恨嗎?”
  那醜怪女人冷冷地答道:“我如果只是想暗下毒手,以雪胸中之恨,也用不著潛隱這古松之上,冒受風霜之苦了。”
  白雲飛奇道:“那你要幹什麼?”
  那醜怪女人目光盯注在白雲飛臉上,神情十分嚴肅地問道:“你先不要問我幹什麼,你先說,你願不願意幫助我?”
  白雲飛一顰秀眉,道:“那要看什麼事情。”
  醜怪女人微微帶怒意地說道:“這臥虎嶺,有兩種武林奇寶,是以才引得鐵劍書生結廬於此,一住十五年,目的不過是監視那兩件天地間異物,怕落入別人手中,哼!他哪里是真的歸隱。”
  白雲飛心中一動,故作淡然,微笑道:“什麼東西有這等珍貴,能引得那鐵劍書生守了它一十五年?老前輩也甘冒風霜之苦,潛隱這古松之上。”
  那醜怪女人略一沉忖道:“這兩種東西,均極珍貴,但知道的人不多,你如答應助我,我便會告訴你,如你不肯相助,我也不便相強。”
  白雲飛道:“此事讓我斟酌斟酌,才能決定是否助你。”
  那醜怪女人冷做一聲輕笑,道:“助我與否悉聽尊便,哼!
  我三手羅剎豈是求人相助之人。”
  白雲飛臉色微微一變,道:“你不求我,難道我還非要幫你不成?”說完,倏然轉身,躍到另一個橫生的松枝上,和三手羅剎相距約一丈左右。
  兩人遙相對坐,誰也不再開口,但卻都在想著心事。
  突然一陣朗朗大笑之聲,由茅舍中隨著夜風傳來,白雲飛心頭一動,忽然憶起方才三手羅剎之言,說那鐵劍書生是個險惡魔鬼,李青鸞又無心機,如果他要對李青鸞下手,只怕李青鸞難逃魔掌……
  想至此處,只驚得冷汗滿身,兩臂一分身前茂密松葉,一個“仙鶴戲水”由七八丈高空中,直瀉而下。直待快近地面,才倏然一個倒翻,雙腳輕輕一點實地,緊接著騰躍而起,只一躍,已到了那茅舍後窗之處。
  她心有所念,無暇多思,輕揚玉掌推開了一扇後窗,縱身一躍,穿窗而人。
  驀然火光一閃,點燃了桌上松油火燭,只見那中年文士傍案而立,面含微笑,手中火摺子,還未熄去。
  白雲飛轉臉向木榻望去,但見被亂枕橫,哪里還有馬君武和李青鸞的蹤跡。
  只見那中年文士不慌不忙地熄去手中火摺子,淡淡一笑,道:“姑娘好迅速的身法,不知令師是哪位武林前輩?”
  白雲飛驟看馬君武和李青鸞失蹤之時,確實吃驚不小,雖略一怔神,但很快沉住了氣,冷笑一聲,道:“你可是鐵劍書生嗎?”
  那中年文士呆了一呆,道:“不錯,你……你是誰?”
  白雲飛道:“你不要管我是誰,我師兄、師妹到哪里去了?”
  說著,暗中運集功力,准備出手。
  鐵劍書生忽轉鎮靜,朗朗一笑道:“他們暫被送往一處安全所在去了,不過你千萬不要多心,我史天灝還不至於暗算一個傷勢沉重之人和一個年輕的女孩子,你如不信,可隨我去一看便知。”
  鐵劍書生似已經看出白雲飛那不信的神氣,微微一聲歎息,道:“如果我早一點知道今夜有事,也不敢答應留宿三位了……”
  他略一沉吟,接道:“我有一位盟兄,剛自山下趕來,據他說,我們昔年幾個仇人業已訪查出我們隱居之處,聯袂來犯,今夜不到,明日中午之前必可趕到此地,那自然免不了一場慘烈的搏鬥,令師兄傷勢沉重,勢難兼顧,何況尋來此地的人,又多是昔年名噪一時的高手,有幾個老魔頭不但武功奇高,而且身懷著絕毒無比的暗器,我為顧及到令師兄、師妹的安全,才把他們遷到一所隱蔽地方,免遭池魚之殃,想不到會引起姑娘誤會。”
  這番話入情入理,只聽得白雲飛將信將疑,如果方才沒聽三手羅剎之言,她必然會請鐵劍書生帶她到馬君武、李青鸞遷居之處,一看究竟。只因先聽了三手羅剎的話,她心中已有了成見,先入為主,是故,對鐵劍書生一番合情合理之言,仍然不肯全信,冷笑一聲,道:“哼!什麼昔年仇人尋來報複,盡都是連篇鬼話,你隱居在這臥虎嶺,只不過是在監視兩種武林異寶罷了……”
  鐵劍書生臉色一變,突然厲聲喝道:“你究竟是誰?快說!”
  白雲飛一看鐵劍書生的神情,更是深信三手羅剎之言不虛,一聳秀眉,冷冷答道:“你不配問我姓名……”餘言尚未出口,突聞幾聲長嘯,遙遙傳來。
  一陣微風颯颯,燭影搖顫複明,房中陡然多出了一個長衫老者。
  白雲飛怒道:“好啊!你們有多少人,最好能一齊出來。”
  鐵劍書生呼出一口氣,吹媳燭光,房中驟然黑暗下來。
  白雲飛怕他暗中逃走,倏然向前欠進,左掌忽地劈出。
  哪知她掌勢剛剛擊出,茅舍外已響起了一聲斷喝,一點寒星破窗打入。
  那鐵劍書生停身的位置,後背正對窗口,白雲飛一掌劈出,鐵劍書生閃身一讓,向左橫跨數尺,這暗器本來是襲向鐵劍書生後背,這一來,卻直對白雲飛迎面打去。
  這不過是一剎那間,白雲飛來不及再追襲鐵劍書生,易劈為抓,乃隨手一抄,接住了飛來暗器。
  但聞鐵劍書生朗朗笑贊道:“好手法,好手法。”餘音隨著他躍起的身子,向室外飛去,最後一句話語聲未畢,人已到茅臺外面。
  白雲飛縱身一掠,人也向台外竄去,哪知剛到門口,一片金光迎面襲到,暗器既無破空之聲,施襲之人亦無警告之言,若非是白雲飛,換別一個人,非得受傷不可。
  她本來是存心追擊鐵劍書生,但見來人不分皂白,就連下辣手施襲,不禁心中有氣,第一次旨在鐵劍書生,情尚可原,但這一次卻是明對自己下手,而且所用暗器又是歹毒絕倫的芙蓉金針,如果不是自己早有防備,暗運罡氣護身,這種陡然發難,實在不易躲過,是以她在揮掌擊落那襲來芙蓉金針後,不再追襲鐵劍書生,只見六七尺外,並肩站著三個疾服勁裝的大漢,手中早已橫著兵刃,蓄勢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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