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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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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知秋]歴史的塵埃[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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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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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21:40:28 |只看該作者
  阿薩一劍就把一個骷髏劈得完全散了架。不過同時另一個骷髏的鏽刀在他的背上留下了一道很長的傷口,這種怪物力量不太強,武器也並不鋒利,所以傷口並不深。剛把險險地這另外的一具骷髏砍碎,阿薩猛然看見吸血鬼正朝那邊地上依然暈倒的小懿走去。
  “你要幹什麼?我在這裏啊。”阿薩大喊,手忙腳亂地一個滾地躲開了兩只陰魂,朝吸血鬼沖去。
  “我知道。不用心急,等會就輪到你了。”吸血鬼看都沒看他,只是單手揮了一個手勢,嘴裏念了幾個單音節的咒文。
  乓的一聲響,阿薩狠狠地撞在一面不知何時出現在前面的冰牆上,寸余厚的冰牆粉碎,他覺得自己的骨頭似乎也都碎了。他被彈得摔倒在地,兩只陰魂恰好從他頭頂掠了過去。
  吸血鬼繼續朝那邊走過去,順便還揀起了地上那把小懿剛才用來刺穿他的劍。他沒有忘記那個奇怪的女人,那才是真正危險的對象。雖然她已經動彈不得了,也許已經死了,但是他不放心,他要過去親手砍下那顆美麗的腦袋,親眼看著那危險奇怪的血流幹,浸進地裏。對了,剛才那漂亮的女孩好象是她的姐妹,不管這奇怪的體質是不是有血緣的關系,也一定要一起殺掉。
  漂亮的女人固然是可愛的,美好的,但是不過是玩物,道具而已。該殺的時候絕不能他也絕不會手軟。
  但是他剛才那撞在冰牆上摔得昏七素八的家夥一爬起就跌跌撞撞地朝他沖了過來,甚至沒有管後面追來的兩只陰魂,大喊一聲抬手一劍朝他刺來。
  雖然這個人很虛弱,剛才這一下也撞得絕對不輕,現在連腳步都有點踉蹌,但是這一劍卻極為淩厲。把所有的力量和速度都貫注了的一往無前的劍勢。這居然是要以命拼命,同歸于盡的一劍。
  德加爾嗤笑了一下,毫不理會即將到身的長劍,抬手一劍反刺。
  他不怕拼命,甚至很喜歡別人來拼命,因為他根本就無命可拼,拼掉的只會是別人的命。
  兩把長劍幾乎同時刺入兩個胸膛。德加爾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對方的劍鋒在自己軀體裏穿過,這種感覺他已經感覺過很多次了,有種類似吞下整顆冰涼的小果子的味道,相比之下,他更喜歡手裏傳來的切割進一個活生生的肉體的觸感。這個人的肌肉很緊,甚至從劍鋒上可以感覺得到那肌體充滿活力的搏動,不過這搏動立刻就要消失了。德加爾很有點享受這樣的感覺。
  兩個人碰在了一起。劍鋒同樣地都透過兩個軀體,都在背後穿出一截劍尖,不過一把上面帶著鮮紅的血,一把卻依然亮得一塵不染。
  “蠢貨。”德加爾很不屑很鄙視地看著面前這個蠢笨到自己送死的下等生物。但是他看到的卻是一張絕不像是發覺自己自投羅網後的臉,沒有絲毫恐懼和臨死的絕望,那滿是凝固了的血汙的臉甚至因為鬥志的燒灼而扭曲得猙獰起來。
  這個已經被長劍貫胸的人伸出手抓住了吸血鬼的脖子和肩膀,那兩只手那麼有力那麼堅定和活力充沛,十根手指幾乎活生生地抓進了他的軀體裏,然後猛力地扯動著他的身體,將兩人站的位置顛倒了過來。
  這時候兩只陰魂已經撲了過來,和改變了位置的德加爾幾乎挨到了一起。
  ‘轟’,整個大帳篷被這個發自內部的巨大爆炸扯成了滿天飛舞的碎片。地面上躺著的人多半都被震得滾了出去,還有幾個挨得近些甚至被氣流卷得飛了起來。被震暈震傷的足有十多人。
  兩只陰魂蒼白無質的軀體在這猛烈的魔法力和氣流的風暴中顯得比紙片還脆弱,一瞬間就被拉扯得支離破碎失去了魔力整體的結構,頃刻間就煙消雲散了。
  如雨般落下的滿天的皮屑中,一把劍當啷一聲掉在了地上。這是剛才還插在吸血鬼胸口中的那把長劍。吸血鬼已經不見了,連一絲軀體也沒留下。
  另一把劍依然還在阿薩的胸口上,劍尖依然還是從他的背後透出。他也被那一下爆炸炸得飛出老遠,躺在地上動也不動,臉上那充滿鬥志和力量的表情已經是一片死寂。終于露出了一個被長劍透胸而過的人應有的,也是唯一能有的表情。
  但是他突然又慢慢地動了起來。他很緩慢地,很吃力地伸手抓住了胸前的劍柄,然後非常小心地一點點地從自己身上把劍抽朝外面抽。
  這把劍與其說是從他身體裏刺了過去,不如說是‘穿’了過去。擠進胸口肌肉間的縫隙,挨著心髒和肺,從幾根大動脈的旁邊擦肩而過,只傷著了前胸和背後的幾處肌肉而已。
  阿薩終于要承認在山德魯那裏幹了那麼久確實不是白做的。天天看著那老頭把人的器官從身體裏取出放進像耍玩具一樣,雖然他沒有這種奇怪的興趣,但是耳濡目染之下也對人的身體構造了如指掌。而且冥想術的精修讓他對自己身體的每一部分的感覺都非常地敏銳,每一條肌肉和髒器的位置,狀態他都非常地清楚,甚至還可以做稍微的挪動,這才可以讓他這一次危險之極的行動得以成功。他在迎著劍鋒向前而去的時候已經調整了自己的位置,讓那把劍能夠從自己的胸口上‘透’過去。
  他憋住氣,連呼吸都不敢,緊緊地握住劍柄很小心很緩慢地朝外抽。劍鋒正緊挨著一根大動脈,甚至每一次心髒的搏動都可以在那層管壁上留下一次很微弱的傷痕,只要這個傷痕再大一點,深一點,一旦突破了那層脆弱的防線,血立刻就會像噴泉一樣往外面噴射。
  終于把劍從身體裏拔了出來,阿薩長舒一口氣。胸口和後背仍在流血,幸好只是肌肉的損傷,現在他已經連最微弱的治療法術都用不出。不止如此,大概好幾天之內他都用不上魔法了,剛才這一記火球差點把心肝脾肺腎裏面的所有精華全都一起逼著噴了出去。
  他直到現在為止也還想不出到底吸血鬼有什麼樣的弱點。但是不管他究竟哪裏‘弱’,全都給他炸個稀爛後總不會再‘強’了吧。
  一陣‘滋滋’的聲音傳來,阿薩轉過頭一看,本應該被炸得稀爛的吸血鬼正抱著一個貴婦,只是兩口就讓這個營養品蒼白幹癟了下去。
  “好厲害,好危險,好危險。倉促間的分散聚合費了我不少力氣。”德加爾丟掉屍體站起來,伸出舌頭舔了舔嘴上的血跡。他的舌頭很尖很長,鮮紅的全是血跡,和他白皙的皮膚形成觸目驚心的鮮明對比。雖然不停地稱贊著對手,但是他的態度卻很輕松,那輕松迷人笑容都又完全恢複了。“其實我很想再看看你還能玩得出什麼花樣的.....可惜你現在身體就像張幹了癟了的空口袋。”他鮮紅的舌頭朝阿薩勾了勾,笑了笑。“不是嗎?”
  “是.....”阿薩只有承認,確實如此。雖然體力和鬥氣還有著點,但是對這樣一個怪物有什麼用呢?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臉色正在轉青,惡狠狠地看著這個怪物。“操。你這混蛋難道真的殺不死嗎?”
  “死?這對我來說是個虛詞。”吸血鬼慢慢地朝他走過來,優越感和得意洋洋在這樣一個全身赤裸的怪物身上顯得很古怪。“但是你馬上就可以很切實地感覺到了.....”
  在那邊躺在地上的克莉斯終于緩過神來了,大喊起來:“那個怪物怕我姐姐的血......”
  德加爾臉色立刻一變。
  然後阿薩臉色也跟著變。他變是因為看見吸血鬼的臉色在變。
  聽起來匪夷所思,不怕刀劍不怕魔法的吸血怪物會怕一個人的血。但是吸血鬼的反應至少這說明確實是有這回事。阿薩丟下一句:“蠢女人,怎麼不早說。”轉身就朝那邊躺在地上的小懿跑去。
  但是吸血鬼更快。他沒有使用魔法,也來不及使用,他只是一縷輕煙般閃了一下,他出現就在阿薩的前面迎面一拳擊來。
  不能躲,也不能讓,一讓開吸血鬼就有了使用魔法的機會。阿薩尖號著:“滾開。”也迎面一拳擊了過去。所有的希望都在這一擊上面,他把所有的鬥志和力氣全都凝聚在拳頭上。
  並不是很清脆響亮的聲音,吸血鬼那看起來又白又優雅的拳頭已經像脆蘋果一樣地碎掉了。阿薩的拳頭去勢不減,直接擊在了他看起來很瘦弱的胸膛上。
  十幾根肋骨一起斷裂的聲音響成了一個,兩個身影驟然分開,一個身軀倒飛出去著地然後滾了好幾圈。
  德加爾怔怔地看著自己只剩幾片肉掛在上面的手腕,然後低頭再看自己的胸口,他的肋骨沒有斷,而是和周圍的皮肉一起碎得稀爛,那一拳在他胸口上留下一個幾乎穿過去的大洞。
  他再看向那個被自己一記膝撞撞得肋骨斷了飛出去滾地的對手,搖頭,贊歎:“居然還會使用鬥氣.....會使用魔法的武者我以前可是聽都沒聽說過。你好象還是神官?如果再能夠使用高深點的白魔法,就連我都有點害怕你了。”吸血鬼緩步走了過去,抓住了阿薩的衣服,單手就將這個比自己高大得多的人提了起來。 “不過可惜啊,所以我就更要殺死你了.....”
  但是吸血鬼卻看到這個奄奄一息立刻就要死的人居然在笑。有點譏嘲,有點輕松,好象還有點高興。那怎麼看也不是一個知道自己即將死的人的表情。
  德加爾很奇怪,但是他絕對不擔心這個人還能玩出什麼花樣。這個人確實已經耗幹了所有的魔法,鬥氣和精力,他那一下全力膝撞足可以撞死一頭牛,這個人能夠剩下半條命已經是他身體非常地結實了。至于這裏其他的人幾乎都不能動,即便可以動的也絕不敢動。
  排除了所有可能產生的變數,他很放心皺眉問:“你笑什麼?”
  “我笑我太苯了。”這個人還在笑,而且越笑越高興。看起來不是苯,簡直是瘋了。
  “你苯?為什麼我覺得你是瘋了呢?”吸血鬼問。
  “我現在才發現,其實我很容易就可以對付你的....”這個肋骨都斷了,說話都很費力的人還在笑。
  吸血鬼一笑,問:“那麼我請問你,你要怎麼對付?”他把另一只手按上了這個已經瘋了的人的頭,只等著聽到最後的回答然後就像西瓜一樣把他的頭捏碎。
  這個人張口了,卻並不是回答,而是一大口血噴了出來。
  血在嘴和肺的大力擠壓下成了霧狀,而這個人在噴的時候刻意地還轉動了一下脖子。血劈頭蓋臉地噴了德加爾一頭,一臉,一身。然後一聲無與倫比的尖叫立刻從德加爾的嘴的發了出來。
  吸血鬼原本小巧玲瓏的嘴現在張大得一直裂到耳根,仿佛不張這麼大就不足以發出這樣的叫喊。他面前的阿薩的耳朵鼻子眼睛立刻就被這聲尖叫震得溢出了血。這個聲音仿佛可以把人直接刺穿。地上被遲鈍術束縛著的人全都用出了全身的力氣抬動自己的手去捂耳朵。
  但是德加爾的尖號只持續了一半就啞了,他丟下阿薩,踉蹌著要去揀地上的劍,但是手剛剛伸出,立刻就斷了下來,噴在他手上的血已經把那裏的肢體完全腐蝕爛了。
  他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了,他的臉和喉嚨都完全成了一鍋正在沸騰的濃粥。那些血不止是在表面腐蝕,還在千方百計地往他身體裏面鑽,把裏面咬得稀爛。他的頸項幾乎已經被腐蝕得快斷了,完全變形了的腦袋已經耷拉到了肩膀上。剛才那纖細白皙的身體已經和那些腐爛得快支持不住形狀的喪屍一樣歪曲癱軟,而且還在不斷地飛速地崩潰,
  終于他倒了下去,似乎最後還想蠕動一下,但是連最微小的動彈都無法控制了。不過只轉眼間這個怪物就像爛掉的草莓一樣軟癱,變形成了一攤爛泥。然後這堆爛得不能夠再爛下去的東西繼續枯萎著,萎縮成了一堆灰塵,然後徹底崩塌,在空氣中消失了。
  直到過了好一陣子,人們才相信這個怪物是真正的已經死了。
  所有癱在地上的人都站了起來,施術者已經死了,他們身上的遲鈍術終于解除了。帳篷裏立刻開始亂作一團,哭喊的,尖叫的,大叫去找衛隊牧師來的,更多的則是圍著皇帝保駕。
  阿薩躺在地上聽著周圍的慌張喧鬧,他想挪到小懿的身邊去,但是卻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治療魔法無法使用,身上的傷勢實在太重,連意識都開始模糊了....突然一陣腳步聲走過來,看來終于有人過來理會他了。
  不過這個人走近了卻先用手指捅了捅他,正好戳在傷上,他痛得不禁叫了一聲。
  “哦,你還活著啊。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呢。”一張有些狼狽但是依然漂亮清麗的臉湊了過來,居然是克莉斯。
  阿薩吃力地說:“你這笨蛋怎麼不早說。早說他受不了你姐姐的血,我早就知道怎麼對付他了。”
  “你說誰是笨蛋?”克莉斯又戳得他叫一了聲。“這麼嚇人的場面,只有我居然還能夠想起提醒你這不是已經很了不起了嗎?剛才那怪物還差點咬了我一口呢,你看看這裏,差點就死了。”她指著自己脖子好象在炫耀自己的徽章,白色的肌膚上留有兩道淺淺的血痕。“這樣我都可以臨危不懼,你再看看其他人,不都被嚇傻了嗎?沒有我的提醒,大家都死定了。我這不是很了不起嗎?”
  “好好,你了不起。”阿薩吃力地點頭。“你姐姐怎麼樣了?沒事嗎?”
  “還昏著,不過比你好,至少沒有生命危險。”
  “那就好.....”阿薩終于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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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21:40: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四十三章 過場

  事後的搜查部隊幾乎將整個王都周圍一百裏的地皮都翻了過來。不過他們並沒費多大的力氣就在樹林中發現了幾個魔法陣,經過教會的牧師們的檢查,這確實是死靈法師們用來召喚邪惡生物的。所幸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出了點小毛病,所以才只召喚出了不多的怪物。
  但即使是那‘不多’的一些怪物也足足讓帝國,甚至整個東大陸鬧翻了天。死靈公會的險惡的居心已經昭然若揭,就是想趁各國要人們齊聚的時候把他們全部變成吸血鬼那樣的死靈怪物,受他們操縱。這個邪惡的魔法師組織終于露出了本來面目,受到了各國的重視。被嚇的夠嗆的格芬哈特十七世更是和主教大人商議直接出動聖騎士團殺到笛雅谷。
  這個時候羅尼斯主教則充分表達出了自己高瞻遠矚。雖然他一直努力號召各國聯合討伐死靈公會,但是現在卻沒有絲毫的沖動冒失。他耐心地和皇帝陛下講解了當前的形勢,建議皇帝先聯合周邊各個國家先聯名給教皇陛下寫信,取得教廷的支持後才可以逐步實施討伐死靈公會的計劃。
  羅尼斯主教宣布說,那位神官和貴婦之所以能夠消滅那只吸血鬼,是因為兩人都在當天早晨去大教堂誠心地祈禱,身上撒了聖水,還接受了主教大人親自祝福,所以身上才帶著聖潔的力量。
  現在整個東大陸都開始有了一種團結起來對付死靈公會的氣氛。雖然以後的路還長,計劃還仍然是龐大的,但是這第一步羅尼斯主教確實是走得很好了。
  魔法學院,大教堂的小書房中,阿薩站在羅尼斯主教的旁邊。
  他的傷在牧師們的幫助下已經全好了,而因為體力和魔法的極度透支足足昏睡了一整天才醒來。
  主教枯瘦的手上拿著一紙報告,上面長長地列著這次在死在吸血鬼手上的人名。
  仔細地看完了那些名字,羅尼斯主教露出一個很滿意的笑容,點點頭說:“死得好。”
  “啊?”站在旁邊的阿薩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原本惴惴不安,以為主教大人必定會因為這次小小的表演成了一場殺戮而訓斥他的。
  “死的人中埃爾尼家族的人占了多數,其實我原本的意圖就是要借這個機會除掉一些的。這次對陛下來說也是個很好的教訓,他終于知道能夠陪他玩得開心的,不見得是真正管用的了吧。這次也算是促進他親賢臣而遠奸佞了。而且此消彼長之下,軍方勢力也會抬頭,這對以後我們和死靈公會的戰鬥也是很有幫助的。”羅尼斯主教笑了一笑,再次充分地肯定。“所以說,死得好。”
  “啊。哦。”阿薩白癡一樣地點了點頭。想了想,又說:“可是那些守衛們可就死得有些冤枉了。”
  羅尼斯主教輕輕揮了揮手做了個無所謂的手勢,淡淡地說:“那也沒辦法,這些人無論如何都是必須死的。”
  “哦......”阿薩點點頭,總覺得有些不自在。這種話如果從公爵口中說出來似乎更合適點。
  “好了,現在我們來討論一下這次的那只吸血鬼到底是怎麼回事吧。”羅尼斯主教臉色和聲音都沉了下來。“這種極度危險的亡靈怪物已經很久沒有在大陸上出現過了。根據有人回憶說,那只吸血鬼自己也說過是被人喚醒的。這個時機又剛好是各國要人聚集,而且羅蘭德團長因為我們的安排沒在皇帝陛下身邊,守衛也是最松懈的時候。我相信這一切絕不可能只是碰巧。”
  阿薩皺眉說:“你是說有人故意趁這個機會放出那只吸血鬼來搗亂嗎?會是誰?難道....是真的死靈公會的人?可是他們怎麼會知道我們的計劃?”
  “很少有他們不知道的東西。”羅尼斯主教的聲音越來越冷,眼睛裏的光芒也越來越淩厲。“我以前雖然只是懷疑,懷疑王都上層社會裏有朝中大臣或者是教會中人中有他們的耳目,也許還是一個公會的成員,現在卻可以肯定了。這應該是個隱藏得很好,潛伏得很深的人。也許是個和周圍的環境完全融合,絕不會引起旁人注意的人,一個平平無奇的官員,一位虔誠的牧師.....更有可能他還有著個顯赫的地位做掩護,我想這個人離我們的距離也許很近也說不定,否則不會把時機把握得這麼好。”
  “距離很近?”阿薩一半是沒聽懂,而另一半是不怎麼相信。繁華的帝國王都上層社會中居然會有死靈法師潛伏其間,這已經是難以置信了,但是羅尼斯主教的意思這個人他們還認識,可能還比較熟悉。他腦海裏把所有熟悉所有認識的人都晃一遍,似乎沒有一個佩帶得起‘死靈法師’這個陰森恐怖的頭銜。他搖搖頭說:“不會吧,我認識的每一個人都不像.....”
  “像?你覺得什麼樣的人才像?”羅尼斯主教看了阿薩一眼。
  “當然是那個巫妖那樣子,骷髏僵屍一樣的面孔,戴著面具披著個長袍把自己遮蓋住,行蹤詭秘見不得人。或者山德魯老頭那樣整天圍著屍體轉來轉去。死靈法師不就是那樣的嗎?”
  羅尼斯主教淡淡一笑,說:“十年前的羅恩德斯公國的宮廷魔法師拉瑪多,不止精修各系魔法,連光明的白魔法的造詣也不低。為人更是慷慨大方仗義疏財,每年都將自己的年奉拿出一半來救濟貧民和孤兒,不只在公國內聲譽無人可比,即使在整個東大陸也赫赫有名。可是我告訴你,偏偏他就是一個死靈法師。整個公國十年來和周圍國家連綿不斷的戰火全都是他一人在背後挑起操縱的。我向教廷請動了五位神聖騎士,計劃周詳之後再加上我一起出手,耗費了不少精力才把這個家夥悄悄除掉。”
  “諾波利諾特,大陸最有名的魔法商人,也是最富有最有權力的商人,本身還是個相當出色的魔法師。他和所有魔法師組織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還是不少皇室最喜愛最尊敬的朋友。雖然沒有確實的證據,但是我推斷他一定也是死靈公會的成員,至少也混了個名義會員的職位。據說每年他都有兩個月會在海外的孤島上休息度假,不過我看其實是在笛雅谷裏吧。”
  “還有帝國冒險者公會的前會長艾格瑞耐爾。魔法和武技當推為大陸前五十位,綜合來說大概要算進大陸五位最強的高手之列,據說是殺手公會最後的傳人,所發現的密境和發掘的財寶無數,富可敵國。他也是死靈公會的成員,而且還曾經和山德魯一起同為公會的代理首領。”
  阿薩嘴張的老大,這些名字他都知道,實際上大概很少有人沒聽說過他們。對于無數追求財富和榮譽還有武技魔法的年輕人來說,這些人就偶像,是目標,是他們去拼命修煉和戰鬥還有冒險的動力。但是這樣的三個光芒四射的名字居然會和‘死靈公會’這樣汙穢邪惡的組織聯系在一起,簡直像教廷的教皇陛下有三妻四妾一樣讓人匪夷所思。如果說這話的不是羅尼斯主教的話阿薩只當是個神經病在說瘋話。
  “我費了二十年的功夫也不過只找出了這三個人,而且還因為他們的身份特殊不敢聲張,即使除掉那個拉瑪多之後也只對外說他是死于疾患。絕對還有其他聲名顯赫的人物也是公會的成員,不過應該也還有不少像山德魯這樣完全對名利沒興趣,看起來只是個略為古怪的普通人而已。”羅尼斯主教看著阿薩,慢慢說。“現在,你知道那些死靈法師都是些什麼樣的人了吧。所以絕對不要放松警惕,不管身份如何,你身邊的人都有可能是死靈公會的耳目,也許還是個死靈法師。”
  阿薩怔了半天才緩過勁來。看來這個組織絕不會單單只是一個喜歡擺弄屍體的變態黑暗魔法師群體那麼簡單。
  “對了。”阿薩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好辦法,一下叫了起來。“我們可以問山德魯那老頭啊,你命令他叫他說出公會的其他成員不就行了麼?”
  “我命令他?”羅尼斯主教難得地笑了笑。“大概這世上還沒人能夠命令得動他的吧。我和他不過只是普通朋友,他在這裏只是他自己願意而已。這些問題我自然是問過他的了,而他因為公會的規定而不肯說,我自然也沒辦法了。”
  羅尼斯主教頓了頓,繼續說:“好在死靈公會因為缺乏一個首領所以組織性並不強,甚至可以說是一盤散沙,會員們各自為政各行其是,所作所為大都也都是興之所至。但其危險性卻是絕對不容忽視的。這些死靈法師不出手則已,一旦有所動作那就絕對讓人難以應付。你看這次的行動我們雖然是大獲成功,但其實又是驚險萬分。你想想,如果讓那只吸血鬼真的把皇帝陛下和一些大臣們變成了他的手下。那會是什麼樣的情況?”
  阿薩吞了口口水。帝國的皇帝和大臣們全成了一只吸血鬼的手下,那是什麼情況用腳指頭想都可以知道了。
  “所以說以後我們的行動絕對要萬分小心,步步為營。你也要對身邊的每一個人提高警惕,即便自己明知道不可能,也要報著一個‘萬一’的心態去看看,去懷疑一下,知道了嗎?”
  “知道了.....”阿薩點點頭。不過知道是知道了,但是對于‘明知道不苦惱也要去懷疑’這種複雜的心理狀態他卻不大懂,而且按照他的性格來說懂了也絕做不到。
  “對了,除了姆拉克小姐以外,你真的肯定沒有人被吸血鬼咬過後還活著嗎?”
  阿薩搖頭說:“好象沒有......”但是他突然又想起了克莉斯曾經炫耀功績似的給他看的脖子上的傷痕,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說。
  主教大人的面色凝重得好象一塊生鐵,聲音也是:“不能夠好象,你好好回憶一下,到底有沒有。姆拉克小姐她曾經吃過世界樹之葉,她的血和你的一樣,會對吸血鬼這樣黑暗的怪物排斥,所以不用擔心。但是如果其他人被吸血鬼咬過,即使那只吸血鬼已經被死了,他留下的魔力和毒素也同樣會起作用把那人也變成吸血鬼。我們沒有辦法去消除那種魔力的影響,所以必須確定有沒有這樣的人,如果有的話一定要清除。你好好想想。”
  “確實沒有。”阿薩立刻很肯定地回答。克莉斯那應該只算是掛傷,不算咬吧。
  “沒有就好。”羅尼斯主教點點頭。“其實我事先也完全沒有預料到溶入世界樹之葉力量的血會對吸血鬼有這樣大的效果。這樣看來你們的體質說不定在修煉光明的白魔法方面事半功倍。”羅尼斯主教頗有深意地看了阿薩一眼。“我打算想辦法讓姆拉克小姐來魔法學院進修一下,你覺得怎麼樣。”
  “我無所謂啊。”阿薩故意做出個非常無所謂的表情和姿勢。
  “對了,你現在的魔法修煉得如何了?”羅尼斯主教皺著眉看著阿薩問。“按道理來說你的魔法至少不會低于那只吸血鬼才是,怎麼還會受那麼重的傷才消滅他。”
  “恩....大概是因為狀態不大好吧....恩,對了,侯爵大人還在等著我呢,我先走了。”
  阿薩幾乎是跑著離開羅尼斯主教那裏的。他害怕主教大人繼續追問他的魔法情況。
  確實,按照世界樹之葉和太陽井雙重力量的影響,如果能夠充分地使用共鳴,念誦咒文等等的魔法技巧,他現在的魔法水平絕對比得上一個多年修煉的高級魔法師了。但是他偏偏就是不能夠控制自己的魔法力產生那怕是一丁點控制中技巧性的波動,只有使用最基本的火球和治療。
  關于這個問題他已經問過山德魯了,聽了他的問題山德魯想也不想頭也不抬地說:“你還沒有修煉好其他魔法就直接去修煉冥想,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個最難的冥想你居然會修煉得比最基本的魔法還快,還高。原本只是對其他魔法起輔助左右的冥想現在已經超越了你的魔法控制能力,反過來壓制著其他魔法的使用了。恩.....所以你現在除了死靈魔法之外大概已經沒辦法用其他系統魔法了吧。你要學死靈魔法嗎?我是可以教你,不過如果一旦被羅尼斯發現你會這些東西,恐怕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吧。”
  阿薩只聽的冷汗直下。羅尼斯主教曾經很嚴肅地對他說過,絕對不能再修煉那個危險的暗之冥想術了。
  但並不是他願不願意修煉的問題,而是危急關頭他不由自住地就要使用出這個賴以求生的技能。特別是從在歐福面對格魯將軍的那一夜開始,冥想的感覺突飛猛進,到了前段時間被公爵暗殺之時,甚至依靠冥想而逼出了他從來就沒刻意去修煉過的鬥氣。生死之間使用那種冥想似乎都能夠獲得突破性的進展,他已經用得一次比一次熟練一次比一次更有效果了。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體內太陽井和世界樹之葉非但不排斥這種按道理來說是黑暗系的東西,而且還對它很有裨益相輔相成。他現在甚至有點開始喜歡那種清晰無比地控制著自己身體,感覺力量在血管肢體裏瘋狂地奔馳的愉悅,但是每當這個時候腦海裏出現的那種冰涼的狂暴沖動和奢血獸性又讓他很有點後怕。
  他不敢去修煉死靈系魔法,更不敢對主教大人明言說自己的黑暗冥想現在已經越來越高深精妙。暫時沒想到好的辦法的時候就只有瞞過一時是一時了。
  來到侯爵府見到侯爵的時候阿薩才覺得輕松了點。
  無論是在何時何地,只是看見他那優雅的氣度和神情,聽著他的語言,一個侯爵這樣的朋友都是讓人感覺輕松愉快的。
  “完全是真正充滿戲劇性的發展和結尾。”這位導演和編劇聽完了阿薩的講述後贊歎。“想不到世界樹之葉的力量能夠把吸血鬼都殺死。連導演和演員都在其中感受了未知的變數帶給人的感動,這真是場不錯的戲啊。”他看著阿薩問。“怎麼樣,刺激嗎?”
  “差點就真的刺激死了。”阿薩遲疑了一下,問。“對了,她那裏.....應該沒事吧。”
  “你放心,她可好得很。對于她當時表現出的勇敢機智和忠誠,大受感動的皇帝陛下要給她豐厚的獎賞,但是她卻什麼都沒要,只要求陛下給她一個官職。雖然我這個古板老朽得能生出臭蟲來的家族的家規原本是絕不允許的,不過現在那些笨蛋一下死了不少,而且皇帝陛下的旨意一下,誰能違抗?于是她現在就是帝國的一位財政官員了。”
  “她為什麼要那樣做呢?”
  “她對陛下說是希望能為國家社稷盡一點綿薄之力。不過真正的原因誰會知道呢。”侯爵看了看阿薩,露出個很有魅力的微笑。“也許她是因為你呢。暫時分開的一對戀人,結果一個成為了為光明的事業奔波戰鬥的神官,一個是為國為民的巾幗女強人,這樣的橋段難道不好麼?”
  阿薩連忙揮手搖頭:“您就別開我的玩笑了吧。”
  但是侯爵卻更深一步地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容,說:“為什麼相愛的人偏偏要壓抑自己的感情呢?我告訴過你,請你有空盡管來找她好了,我這家裏的人很少的。”
  離開侯爵府的時候是黃昏了。即便是來到了大街上,不知為什麼侯爵的提議還是一直在腦子裏轉過去轉過來的,讓他覺得很煩。為了排除這種煩悶的感覺他快步回到了大屋,換上一身普通的衣服,朝那些開始繁忙的街道上走去.....
  第二天清晨。
  阿薩醒來,發了會呆,突然問躺在身邊的妓女小姐:“其實我一直喜歡一個女人的......”
  “喜歡誰?”妓女小姐又是懶洋洋,又好象有些來精神。“說給我聽做什麼?不怕我吃醋嗎?”
  “你吃屎吧。你都要為別人吃醋,不早酸死都早漲死了。”
  “去你媽的,說老實話你又不信。我這輩子就為兩個人吃醋,一個呢,自然是首推那位英俊瀟灑,完全就是少年英雄的典範的羅德哈特騎士了,可惜他沒來找過我。”說到自己的偶像,妓女小姐來了點精神。“當然啦,他可是高貴的人呢。另外剩下一點呢,就對付著幫你吃算了。可惜現在你又不信,那不給你吃了。收回。”
  阿薩嘿嘿一笑,說:“那我什麼時候介紹你的偶像給你認識啊,那你就有的吃了。”
  “哇,真的嗎?......聽你在放屁,人家那麼有名,那麼高貴的人怎麼會認識你這樣的混蛋?”
  阿薩摸了摸她的頭說:“你好好聽我說嘛。其實我是一直喜歡一個女人的,她大概也喜歡我吧,不過我也不是那麼肯定了.....不過她已經結婚了,但是她丈夫呢,又是個從來不回家的蠢貨,非常惹人討厭的混蛋,從來不理她。你說這樣我應該去找她嗎?”
  阿薩現在發現自己很有點喜歡和這個女人在一起,雖然這女人的身份好象和自己完全不合適,但是他本來就不在乎這些。關鍵是他喜歡和這樣的人在一起。他們不見得有什麼文化也不見得有多聰明,但是至少很純粹。比起那些裝模做樣的牧師,神官,貴族們,還是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輕松開心得多。怪不得連侯爵那樣高貴的人以前也喜歡出沒在這些地方。
  聽完了他的傾訴妓女璿小姐卻毫不客氣地啐了他一口,說:“你這樣的口氣,還說這樣的話,那不擺明了你想去嗎?你想去就去啊,只要不怕被發現抓住的話。我聽說有一種叫浸豬籠的刑法就是對付你這樣的家夥的哦。嘿嘿,我到時候會來看你的慘像的。”
  “你這烏鴉嘴。”阿薩笑著敲了她的頭一下。
  阿薩趁著天色還沒完全大亮的時候走了,在街上晃悠了一下,按著山德魯已經起來的時候回大屋去了。
  很難得的,大清早的大屋裏居然就有了一位訪客。
  一看就知道這絕不會是往日的那些來拜訪他的或送信來的,甚至絕不是正常人。因為這位客人正和山德魯一起坐在大廳的屍體中間說著話,山德魯手上還有杯茶。這更是罕有的景象,阿薩知道山德魯只有在心情大好或者大壞的時候——這種時候原本就極度罕見——才會喝這種東西。即使和羅尼斯主教一起的時候也從不見他這樣過。
  這位奇怪的客人穿著一件大鬥篷,露出一張奇怪的臉。而這張臉的奇怪之處就是好象沒一點突出的地方,平凡無奇的過分了,如果一混在人群中立刻就可以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個很平凡的人看見阿薩回來了,對他點了點頭。
  阿薩也點頭示意,他沒見過這個人,但是卻有種奇怪而不詳的熟悉感。
  “你終于回來了,我已經在這裏等你一晚了。”阿薩聽到這股散發出屍臭的沙啞聲時,立刻像受驚的貓一樣向後跳了一步,弓起了背,汗毛倒立。
  山德魯看了阿薩一眼,用力啜了一口茶,聲音像是在打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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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人間世 第四十四章 來自高尚組織的邀請

  山德魯指著阿薩對那位客人說:“這家夥最近喜歡晚上出去鬼混。”
  “年輕人,難免這樣的。”這位客人點了點頭笑了笑,他的話語如同一個面對小孩子的毛病的大人般充滿了理解寬容,但是那沙啞難聽的聲音卻可以讓人毛骨悚然。
  不可能還有其他人可以發出這樣難聽的聲音。從這招牌試的嗓子阿薩立刻就認出這就是那個在低語之森中差點把他炸成肉片的怪物,羅尼斯主教所說的死靈法師。而現在這個怪物居然對自己的用長輩的口吻表示理解,這絕對是件古怪的事。
  山德魯一副懶洋洋的古怪神情,好象這確實只是個來喝茶聊天的普通朋友而已。他站起來丟下一句:“你們慢慢聊吧。我在外面坐一會兒。”轉身走出了大屋,順手還帶上了門。
  “坐吧。”巫妖像個好客的主人般伸手示意了一下,指了指一處屍體群中空出來的石桌。在這全是屍體的地方,她看起來就像鮮花叢中的少女古籍中的書生一樣和環境很搭配很和諧,仿佛確實是個很合適的主人。
  阿薩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這在全是屍體和器官的古怪大屋中空蕩蕩地回蕩,他現在是這裏唯一的活物。他略帶戒備地看了巫妖兩眼,猶豫了一下走過去坐下了。
  既然這怪物在山德魯老頭這裏出現,還這麼客氣的招呼他,那應該不會是來找他麻煩的。至少山德魯絕沒理由要陷害自己。而且正好他現在對死靈公會很有點好奇,也想聽聽這個死靈法師找自己到底有什麼事。
  “我還以為我們過去的誤會會讓你很有戒心的。”巫妖微笑了一下。她的那張假臉應該是山德魯的傑作,不知用了什麼魔法在上面,居然可以有表情的變化。“我想首先自我介紹一下,這樣可以省卻很多解釋敵意和誤會的時間……我是一個巫妖,你可以叫我維德尼娜,簡單來說,我是你的同學。”
  “同學?”阿薩一瞪眼,他從來不記得自己過這樣的人際關系,更不用說是和一個巫妖了。而且‘維德尼娜’這很明顯是一個女人的名字。阿薩仔細地打量了自稱是同學的不死怪物一會,頗費了點功夫才將對他的險惡印象和‘女性’這個概念聯系在一起。
  “對。我曾經是山德魯老師的學生,也曾經是羅尼斯老師的學生。那自然是你的同學了。現在你應該知道我們並不算敵人了吧。”
  阿薩很吃了一驚,這個死靈怪物和山德魯有關系還說得過去,但是和羅尼斯主教居然也是師生這就讓人難以置信了。吃驚之余也就沒有澄清,至少在他自己的印象中從來就沒有把山德魯這老頭和主教大人當作老師看待。
  “用不著吃驚。魔法學院裏不知還有沒有我的資料記錄….很久以前,我身為人類時候的名字是維德妮娜.特.格芬哈特,現在是一個巫妖,是最高尚最尊貴最光榮的魔法師組織——死靈公會的一員。”
  “格芬哈特?這個….好象是皇族的姓吧?”
  維德尼娜的喉嚨裏冒出一陣風箱拉破了的聲音,阿薩怔了怔才明白那大概是一陣表示輕松的輕笑。“名字不過是代號而已,姓氏也不過是別人給的,都沒什麼實際的意義。身為巫妖這種最高級最智慧的存在,這些東西早就拋棄了。”
  阿薩皺起眉毛很用力地又重新從頭到腳打量了這個怪物一次,實在難以想象這個怪物居然會有這樣驚人的身份。他問:“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維德尼娜的假臉露出一個似乎是假的笑容。“我大概猜得出,你最近一定非常的郁悶,非常的煩惱。”
  阿薩不由得點點頭。自從羅尼斯主教逼他接受那份工作之後他確實就非常地悶,非常地煩。所接觸的事,所面臨的任務全都是他根本不擅長不了解不知道該怎麼去處理的,偏偏現在還不能和以前一樣按照自己的辦法橫沖直撞地去解決,幾乎全被別人牽著鼻子走。這樣的感覺確實不好過,他感覺連自己的腦筋都好象變得越來越呆滯了。
  “羅尼斯老師最大的一個缺點就是喜歡把自己認為的東西強加到別人頭上,也不管別人是不是樂意接受,是不是適合做這些。這大概是老年人所特有的固執吧。”
  “恩恩。”阿薩又點點頭。不由得非常有同感。
  “所以我是來幫你的。”這個好心的同學說。
  “幫我?怎麼幫?”阿薩眼睛一亮,問。
  “我代表世上最高尚最尊貴最光榮的魔法師組織——死靈公會來邀請你加入。”
  “開玩笑。不幹。”阿薩幾乎是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我雖然不喜歡當什麼英雄,但是更不想去做僵屍。”
  “呵呵呵呵….”巫妖的笑聲雖然應該是帶著善意的,但是還讓阿薩起了層雞皮疙瘩,好象這滿屋的屍體和器官都在這聲音中動了起來似的。“我想你這樣拒絕的最大原因,還是因為我們公會的名聲的關系吧。請容我解釋一下,那些不過是世俗之人對我們的偏見,井底之蛙們對晴空萬裏的誤解而已。我首先問問你,你覺得我們笛雅谷應該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呢?”
  這種問題誰也不會去仔細推敲,也用不著去猜測,吟游詩人和傳說中口中的資料實在是舉不勝舉。阿薩隨口就背誦了一段:“滿地的僵屍和骷髏,天上全是鬼怪幽靈,沒有生機的死地,死靈法師們吃人肉喝人血研究怎麼複活魔神….”
  “無稽之談。”維德尼娜又是一陣要讓屍體們跳起來的笑聲把阿薩的背誦打斷。“影旋山脈的最高峰的日出還有飛龍沙漠的海市蜃樓絕對是大陸最美最奇妙的景色之一。從影旋山脈冰冷的高峰到四季如春的平地,再到炎熱的谷底,迥異的氣候讓大陸所有最珍貴最罕見的花卉和植物都在笛雅谷裏成片的生長。我敢肯定全大陸絕不會有比笛雅谷更美的地方。至于文化氛圍麼,我不太好描述,只能夠說我們那裏有連各國皇帝都難以品嘗到的美酒,還有足抵得上全大陸一半皇室收藏的藝術精品,至少有三個會員是最高級的藝術家和音樂家。”
  聽著巫妖用大概是全大陸最難聽的聲音把最危險最邪惡的地方講述成一個最美麗的旅游勝地,阿薩哈哈大笑。這大概是全大陸最好笑的牛皮。這個同學大概也可以算是最搞笑的不死怪物。
  但是他立刻又不怎麼笑得出了。因為對于他的大笑,維德尼娜只輕輕地笑了笑。
  雖然那是張假臉,依舊顯得詭異,但是那種淡然自若不動如山的自信卻可以讓任何人感覺得到。何況一個巫妖,也絕不會是特意來這裏講個笑話給他聽的。
  “近十年之內,有大概近百個人曆盡千辛萬苦來到了笛雅谷,當然途中死在飛龍沙漠和影旋深山中的就更不計其數了。自己找到笛雅谷的大都是大陸最凶惡的罪犯,最變態的殺人狂。殺人不眨眼只是那些人最基本的共同點罷了,他們中有活生生肢解少女為樂的,有收集人的面孔的癖好,也有只因為別人藐視了他就將一整個村落屠戮殆盡的…..他們都希望加入傳說中的死靈公會,擺脫外面社會對他們的通緝,可以更加大膽放肆地享受殺戮和屍體。不過你猜他們的結果如何?”
  “難道不允許他們加入嗎?”阿薩問。無論是誰去判斷,這些人都好象天生就是死靈公會的預備成員。
  “他們不配。”維德尼娜的聲音表示輕蔑的時候更難聽,如同用銼刀去銼爛鐵皮一樣。“這些垃圾甚至連把屍體留在笛雅谷的資格都沒有。他們全都成為僵屍或者幽魂,永遠游蕩在笛雅谷外充當苦力和守衛。死靈公會是世上最高尚的組織,只有最聰明,最卓越,最高雅的人才有資格加入,他們許多在這社會中都是大聖大賢,風流倜儻的藝術家,或者是笑傲公侯的行業首領。”
  阿薩真的完全笑不出了。他想起了羅尼斯主教告訴他的三個名字。他問:“帝國冒險者公會的前會長艾格瑞耐爾,商人諾波利諾特,羅恩德斯公國的宮廷魔法師拉瑪多。這些人真的都是死靈公會的人?”
  “對。”巫妖很坦率,絲毫沒有隱瞞的意思。“這些想來應該都是羅尼斯老師告訴你的。現在你相信了吧。我們全都是那樣的高雅卓越的人,怎麼會生活得像乞丐一樣貧窮像老鼠一樣可憐呢?我們有能力,當然也更有資格享受這世上最高的享受。”
  阿薩不得不承認,大概事實確實是這樣的。至少據說那位著名的商人曾經買下過一座有上好溫泉的旅游城市只是為了自己能夠安安靜靜地洗澡。不過他還是想不通,問:“可是你們那些名聲總不會都是空穴來風吧。明明就是搞弄死靈魔法的組織,怎麼會全是那麼些厲害的人在裏面?”
  “我都說過了,那些不過是井底之蛙對我們的妄加臆想。你大概還沒接觸過高層次的魔法所以還不明白。絕沒有任何一種魔法比死靈魔法更高深,更精妙,更有藝術性了。”巫妖揮動著幹枯的手指了指周圍密密麻麻的屍體。“你看看人體,那是多麼地精密,多麼地完美啊。即使是最優秀的矮人工匠最精密的作品,和一只人的手指比起來簡直就粗陋得像坨泥巴。所以不是絕頂聰明,資質絕好的人是沒資格學習這種高級的魔法的。而人以類聚,所以說我們這個公會完全是世上最高尚,聚集了最多卓越之士的地方。你加入我們絕對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
  阿薩沉默著沒有回答,想了想,半晌後問:“你為什麼要讓我加入你們組織?”
  “因為你應該加入死靈公會。”維德尼娜的回答語氣很堅定,話語卻含糊。
  阿薩淡淡一笑,歎了口氣,說:“我想是因為世界樹之葉和太陽井,還有你們那個漆黑之星的緣故吧。”
  幸好羅尼斯主教早就告訴過自己其中的原因了。繞了那麼大的彎子,那麼多美妙的說辭後面隱藏的真實目的應該就是這個吧。
  維德尼娜笑了,連那雙用死人眼睛做的假眼也眯了起來。
  她並沒有回答阿薩的話,只是淡淡地一下就說中了其中的要害:“羅尼斯老師應該給你講的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我大概想得出那是個什麼樣俗套的故事,無外乎什麼邪惡解封毀滅世界之類的吧。”
  “難道不是嗎?”阿薩感覺到了壓力。今天在這個同學的嘴裏知道的東西太過于反常了,而且聽起來好象還有更讓人掉眼鏡的東西在後面。
  “我完全無須反駁和說明,只請你用自己清醒的頭腦想一想就明白那純粹是無稽之談了。我問你,我們為什麼要把殺掉所有人把這大陸變成一片死地?難道看著滿世界的骷髏和僵屍發呆嗎?就連最殘忍的吸血鬼也不會有這樣的念頭吧。何況我們是那樣高尚那樣一個團體?”
  “你們不是信奉那些什麼黑暗之神毀滅之神的麼?”阿薩繼續把故事和傳說中的套路搬上來。
  “信奉?”巫妖反而看著阿薩問。“難道你還信奉什麼神靈?”
  “不…..”阿薩搖頭。
  “連你都不信奉,難道我們還會去信奉麼?”巫妖的回答有點莫名其妙,但是阿薩卻覺得自己模模糊糊地聽得懂。“信仰是給內心軟弱的人用來支持信念和精神的。真正成熟和心靈強大的人不會去信仰,只會相信,相信自己的所見所感。”
  “不是毀滅世界…..那就是征服世界吧。”阿薩努力想了想,退一步換了個比較合適的理由。
  “征服世界?真是太俗氣,太沒品味了。”巫妖的笑聲對這個詞表示出無比的輕蔑和藐視。
  “征服欲只是年青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激情的特產,或者是自卑情節過重才想超越一切的病態心理的沉垢。真的能夠把世界踩在腳下嗎?不可能。你還是你,同樣還是有喜怒哀樂,而且還活得累。像我們這群洞燭世事,早就超越了凡塵俗世的欲望的人怎麼還會拘泥于那些莫名其妙的欲望呢。何況….”巫妖的語氣一變,既平淡之極,卻又力達千均。“就算我們真要征服世界,也絕不用費多大的勁。”
  阿薩籲了口氣,終于露出了輕松釋然的表情。因為終于可以肯定這個同學確實是在胡說八道了。想不到一個巫妖居然還有吹出這樣大的牛皮的本事和臉皮。
  但是維德尼娜卻完全不覺得自己的牛皮快破了似的,繼續用淡淡的語氣往下說著:“用武力去征服人簡直就是愚蠢的代名詞。操縱黎民百姓或者控制一個國家這種事情,至少遠比制作一個極品的骷髏僵屍容易得多了。要知道,人所構成的這個社會是很古怪的東西。無數庸庸碌碌生活在最下層人民們非常地老實淳樸可愛,乖乖地聽命于官員和法律,官員和法律又聽命于君主,國王。所以只要控制了最上面那幾個人就等于控制了整個國家,而以我們的能力,智慧和手段,發動幾次政變,幫助些容易控制的人謀朝篡位又是什麼難事呢?”維德尼娜那鬼哭狼嚎般的聲音卻要用滋悠悠的語氣,說不出的難聽。“甚至只是出于興趣,公會裏的家夥們獨自一人都可以隨便挑動一場戰爭。”
  阿薩又一次不得不承認大概確實如此,至少羅尼斯主教都親口說過那個宮廷法師就挑起了公國十年來和周圍國家連綿不斷的戰火。
  “即便是讓整個國家瘋狂起來,讓他們去征服世界都不是什麼難事。人民不只臣服與社會階級,關鍵還會把自己的思想和感情都交給宗教,哲學和一些莫名其妙的價值觀與信念。我們中間有的是把人心感情了解支配得就像玩積木拼圖一樣的情感大師,操縱那些癡迷紅塵的凡夫俗子簡直比馴養狗還簡單。只要抓住了這些宗教和信仰的線頭就可以完全地控制住他們,只要掌握了正確的方法,他們會跟著你走向任何地方,即使地獄……”
  “好了好了好了…..”阿薩宣布投降,在這位同學無與倫比的口才之下他的腦筋已是一片混亂。深吸幾口氣整頓一下快要沸騰的腦子,重新回到問題的中心。“我承認你們是厲害,確實是高手集中營。但是我還是不知道,你到底要我加入你們做什麼?真的和太陽井和世界樹之葉沒關系我才不會相信。”
  “還是那句話,你原本就應該加入死靈公會。”維德尼娜的回答也跟著回到了那個不清不楚的地方,不過加了一句。“至于那些關系麼,等你加入以後,你自己就會明白的……”她那雙眼睛後面的綠火閃了閃。“最關鍵的是,你只要一加入我們,你就徹底自由了。什麼精靈,什麼教會的通緝,在我們面前簡直就是廢物。你想做什麼就可以去做什麼。”
  阿薩長吸了一口氣。說了這老半天,終于聽到了一句對他最有引誘力也最實際的話了。
  “而且也對你解釋清楚了我們這個高尚組織的情況,所以你完全不用顧忌什麼。我已經連入會手續都完全給你辦好了,通過了半數以上的會員的同意,只要你一點頭就行。”維德尼娜那雙死人眼死死地看著阿薩。“怎麼樣。”
  阿薩的腦筋努力地轉動了一下,但是無奈卻還是理不清個頭緒。
  剛才維德尼娜的那些話足夠顛覆任何人腦裏對死靈公會的既定觀念,開出的條件和給他展現的的前景完全是美好無比。相對于現在在王都羅尼斯主教手下傻呆呆地郁悶著,簡直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但是他感覺得出有些地方仍然是不對勁,到底是那裏又說不上來。
  “算了吧。”阿薩最後還是歎了口氣,拒絕了。
  維德尼娜笑了笑,似乎並不顯得有多沮喪。她從懷裏拿出一個卷軸遞給阿薩。“現在暫時還用不著下決定。這個給你,等你想來的時候直接來就行了。”
  阿薩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來了。突然想起,問:“前些天在圍獵場中的那只吸血鬼是你們放出來的吧?能告訴我是誰幹的嗎?”
  “我們大都各行其事,互不幹涉的。其他會員做的事我不大清楚。”
  “能告訴我這王都裏到底誰是你們的臥底麼?”
  “這個就不能告訴你了,等你成為我們一員的時候你自然知道。”
  “好了。我已經把要告訴你的事情都告訴你了。現在我要回笛雅谷去了。”維德尼娜自己拿出一個卷軸來,展開後全身籠罩在藍白色的光芒中。“希望你不要把我來這裏的消息告訴羅尼斯老師,那樣會使山德魯老師為難的。”
  “這個不用你說了。”阿薩點頭。如果讓羅尼斯主教知道了死靈公會來邀請他那還得了?也許為了安全起見直接就把他送進地牢了。
  維德尼娜的身影剛剛消失在傳送光芒中,山德魯就打開門進來了。看了一眼那藍白色光芒的尾巴,搖頭歎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真不想讓我為難你就幹脆別來了啊。”
  阿薩看著巫妖剛才坐著的地方發了會呆,撓了撓頭想了想,轉過頭去看著山德魯,問:“剛才她說的都是真的麼?”他聽得出剛才山德魯就在門外沒多遠,自己和維德尼娜兩人的談話他應該全聽見了。
  “不知道。”山德魯死氣活樣地回答。
  阿薩看了看這老頭皺眉問:“你好象應該是和羅尼斯主教是朋友吧?為什麼又接待我這個同學呢?你到底站在哪一邊?”
  “哪一邊都不站。”山德魯眼睛一白。
  “我到底應該怎麼辦?”
  山德魯眼睛一瞪,說:“我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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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人間世 第四十五章 陰謀

  公爵府中,外出處理事務剛回來不久的公爵正在接待宰相大人。
  “宰相大人,這是萬萬不行的。”姆拉克公爵一臉為難的樣子,搖頭拒絕。“艾裏的木材,卡倫多的礦藏,西方國家的藝術品交易......這些長久以來一直都是你們家族的產業,怎麼可以劃到我的名下來呢?而且我手握兵權,這樣做也似乎不大合適吧?”
  “不是‘你們家族’的,而是‘我們家族’的。”宰相大人更正,他臉上肥肉擠成的表情既熱情又親切,如果說公爵像一個和善的商人,那他就是古道熱腸的慈善家了。“公爵大人不要忘記,我們都是一家人。對于你的能力我們一向都是很清楚,很肯定的。讓你來經手這些原本也是早晚的事,而且現在又正好人手緊缺,所以請你來主持一下大局。這些不過是我們的家務事而已,陛下聖明,是絕不會見怪的。”他說到‘家務事’的時候語音不自覺地拉得比較重,語氣也自然之極親熱之至,好象這確實理所當然沒有什麼推脫的理由和余地。
  “宰相大人,我實在覺得這樣不方便......”公爵還是堅持自己為難的立場。
  “你怎麼還是這樣見外呢,就這樣說定了。”宰相大人露出有些責怪的樣子。但是這並不是反感的外露,而是像打情罵俏一樣因為親切無間所以才表示得毫不遮掩。“就這樣吧。克勞維斯等會就可以先來我那裏先把文件給你拿過來。”
  宰相大人離開後,姆拉克公爵笑了。這是和剛才那忠厚的為難表情恰好相反的一個輕松得意的笑容,他轉頭對克勞維斯說:“你叔叔他瘦了很多。”
  “這段時間裏想必他煩得很。”克勞維斯難得露出個幸災樂禍的笑容,公爵的心情很好,他的心情也跟著不錯起來。“家族裏死了不少人,其中有好幾個是手握重權的大臣,他要忙著善後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而且他的兒子摩多那個廢物又闖了大禍,夥同一個近衛軍軍官帶了一個近衛小隊去殺那個神官,偏偏還是陛下在被那只吸血鬼襲擊的時候做這種事。如果不是他賣了老命去保他兒子,那家夥早就該被斬首了。不過如此之下陛下對他的信任已經降到了最低點,如果再稍微一有什麼差錯大概連宰相的位置也保不住了吧?”
  “宰相的位置麼….”公爵那雙細長的眼睛眯了起來,有了享受的光芒。如同一個美食家在一盤精致的菜肴面前必定先看看先聞聞在腦海裏預先醞釀一下感覺一樣。“這個位置換人來坐坐也只是早晚的問題了。你叔叔以前一直是對我頗有點不以為然的,現在居然想到暫時用我的名義來遮風擋雨,說明他真的已經認識到自己是窮途末路了。呵呵.....他大概以為我是個很好利用的保護傘,以為這是個好辦法呢......”公爵非常滿意地點點頭,幾乎要笑出聲了。“我也覺得這是個好辦法。”
  “死靈公會算是幫了我們的大忙,只是一只吸血鬼就讓埃爾尼家族的勢力已經一落千裏,大概再也不會有翻身的機會了。”克勞維斯說這話的時候微笑著絲毫沒有感覺到別扭,真的連自己姓什麼都忘記了。公爵是他的偶像,是他的精神教父,是他所崇拜的權力手段地位實體化具體化了的一個神明。在他自己的潛意識中他就是公爵的一條狗,甚至連狗都算不上,簡直就是公爵的影子。
  克勞維斯問:“不過通過這一次事件,教會的政治勢力突然大增。現在局面混亂,我們應該怎麼做呢?”
  “什麼都不要急著去做,至少在公眾面前必須這樣。”公爵搖頭。“就像你剛才說的,局面還沒有完全明朗。羅尼斯主教一向不過問政事,現在突然變得活躍起來,還有我們那個危險的朋友也大大地露了臉,他和教會一起受到了陛下甚至其他國家的重視。雖然他們的精力好象暫時還沒在政治上,但是他們以後到底會怎麼樣發展?和軍方的勢力關系又會怎麼樣?在這些情況沒完全明朗以前我們就絕不能大張旗鼓地暴露自己。”
  “是,我明白了。”克勞維斯點頭。即便以後公爵把這些話的具體內容忘記了,他都可以一字不漏地複述出來。
  公爵又接著說:“但是我們又不能夠真的什麼都不做。因為我們的局面大體上是一片大好的。我那能幹的女兒,你的妻子居然在那次圍獵的危急情況下有完美的表現,這真是意外之喜。陛下居然賜予了她爵位和財政方面的官職,雖然出于保持清廉形象的考慮,我也沒過問她,但是毫無疑問以後會對我們很有幫助的。而且現在我手握軍權,地位穩如泰山,所以在這樣混亂,重新調整局勢的情況下,機會比比皆是。我們絕不能浪費這麼好的機會,在行動上要無所不用,把事情朝我們期望的方面推動。”他露出一個很有點得意的神秘表情。“說得明白點,就是背地裏耍耍陰謀就行了,用不著把自己搬到台面上去,不能夠暴露出是我們的所為。”
  公爵歎了口氣,像藝術家給自己滿意的作品簽上名,標上批注一樣。“手段是聰明人的特權,成功者的工具,能多用當然就要多用。但是誠信正直這些高貴的品質也是同樣美好的事物,不能夠荒廢。這兩者都要皆顧,綜合而產生的東西就是‘陰謀’了。”
  “我明白了。”克勞維斯心悅誠服地點頭。對于這些高明的話語和解釋他狠不得想辦法烙印在自己的靈魂上。剛才他叔叔拱手送來的大禮就是他這種聰明人的戰術的完美結果。這遠比刀刀槍槍費神費力地去幹事情有效果得多了。
  姆拉克公爵前天在軍方大臣們的會議中,只是很隨意提了提埃爾尼家族一直在利用自己的政治勢力在商業貿易中壟斷瘋狂斂財的事。這些事情原本外人是無法知曉的,但是克勞維斯卻並不是外人,而且對這些早有留心,所以公爵說的雖然不多,卻句句都是要害。
  以公爵的口才于機巧,這些話自然是在很合適的情況下,似乎是並不怎麼在乎地隨口說了說而已。但是一落到一直敵視埃爾尼家族正在找機會痛打落水狗的大臣們耳朵裏,他們自然對這個就大為在乎了。于是事情一路順順當當發展下來,這些東西不聲不響地就自動送入一向光明正大,從不蠅營狗苟的公爵大人手裏來了。
  現在公爵終于可以很舒服地松上一口氣,也提一提精神准備開始大展身手了。並不只是因為這一次的計劃將使他的財產巨增,為未來大刀闊斧的大幹而做好了的准備,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把以前的一個巨大的破綻,漏洞想辦法補好了,免除了讓他寢食難安的後顧之憂。
  公爵之前這很長一段時間都把精力完全用在了這種補鍋的行動上,所以才在其他領域沒有什麼動作。既然不能夠再對那個知道太多的人動手,他就只有把以前所有為歐福隱瞞情報,資助歐福的所有證據,所有痕跡都消除。這絕對是件麻煩事,甚至對其他人來簡直就是個不可能的任務。不過好在憑著公爵超卓的能力,在花了不少心血不少工夫之下也完美地做到了。
  而且現在歐福正努力地和各國打好關系,而且公爵確實沒在歐福成立上得到什麼天大的好處,拿不出證據之下無論是誰說公爵曾經和歐福勾結都不可能有人相信。
  現在一切都已經打點好了。埃爾尼家族的這些產業又可以將公爵的實力提升很大一截,而對于公爵這樣的權謀聖明手段高人來說,即便是一丁點的好處都可以發揮巨大的效用。
  克勞維斯來到宰相府的時候正是黃昏,宰相大人正在獨自吃飯。
  “你來了。過來我們好好談談吧。”即便是正吃著精美的食物,宰相大人也顯得有些疲憊,並不客套地招呼自己的侄子。大概確實是這段時間的事情將他的心力耗幹,已經沒什麼余力再用在這些表面功夫上了。
  談話之前,宰相大人先要做的一件准備工作就把周圍的數量驚人的仆人們趕走。廣闊的飯廳中有著幾個廚師,糕餅師和燒烤師,隨時准備對付宰相大人一時興趣而變換的胃口。而桌旁有三個負責切肉的,兩個負責斟酒的仆人,另外四個經過專門訓練的仆人負責把桌上數量驚人的菜肴用最快的速度挑選出來,以最美觀的方式拼裝在一個個盤子裏,最後還有兩個身上的衣服幾乎比克勞維斯還華麗,戴著統一的假發,搽著粉的的侍從服侍著宰相大人把這些東西送進口裏。如果不是要享受這些美妙的東西如何在自己的努力下變得稀爛,釋放出味道的話,宰相大人大概連咀嚼也要再找人來服侍了。
  這絕不是大場面,不過是每天可見的便飯而已。宰相大人的胃口已經壞了不少,所以一頓也只有四十個菜品,這些仆人也是最低限度的,再減少下去完全就是有辱門楣了。
  宰相大人對姆拉克公爵一直以來的藐視大多都是出于公爵缺乏他這樣的氣派。對于一個吃飯不用仆人伺候,食物也不講究,還要自己動手拿面包的人,即使他再怎麼飛黃騰達,再怎麼用豪華府邸用金銀餐具的宴會來宴請大臣,骨子裏不過也只是個鄉下來的暴發戶而已。
  但是現在形式所逼,不得不向這個鄉巴佬低頭,宰相大人也顯得沒精打采,把早已經准備好了的帳本和文件還有家族的信物印章給了克勞維斯,頗有點無奈地對他說:“說起來也真是慚愧,你原本是我們家族裏年輕一輩最有才華最有前途的人。但是因為你父親的關系,大家都有些疏遠你,我也對你有些成見......”
  克勞維斯沒有說話也沒表情,這是他從小養成的對家族裏的人的冷漠態度。但是他也看得出他叔叔確實是感覺到自己走投無路了。因為人往往只有心灰意懶之時才會不加遮掩地說老實話。
  “只要挨過了這段最艱苦的時期,我們家族一樣是有翻身的機會。畢竟在朝在野我們都還是有很大的潛在實力。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留心,在姆拉克公爵身邊的時候一定要用心操辦這些產業。我已經老了,這個家族以後就要靠你了。”宰相大人一副語重心長的神情,希望用激勵的辦法讓這個侄子從私人方面出發也能夠好好的為家族賣力。
  克勞維斯有生以來第一次對他叔叔露出了的微笑:“你放心,這個就交給我了。”
  “恩,辛苦你了。”宰相大人也是第一次覺得盡管有個敗家子的父親,但是這個侄子實在還是有用的。
  轉身離開,克勞維斯走在宰相府裏寬闊深遠的走廊上冷笑了一下。他完全可以領會他叔叔的意圖。不過現在他手裏捏著那些代表家族權力的東西,並沒有絲毫的成就感和欣慰,甚至不去盼望什麼。他知道自己和公爵用不了多少時間和功夫就會把這些文件和印章變成和埃爾尼家族完全無關的東西,他心裏全是複仇的成功和滿足感。
  按照家族的規矩那些東西原本應該是他父親的,然後再傳給他。不過因為他父親卻是個徹頭徹尾的敗家子,家族才不得不把這些交給他叔叔,准備換一房當家人。而他也因為父親的緣故受盡了族人的排擠和冷眼。
  他完全不期盼他叔叔口裏講的那些什麼家族傳到他手裏的那些話,即便是在潛意識中他都不會興起一丁點反抗公爵的意思。一則是很清楚實力的差距,就像兔子不會妄想自己能夠吃掉一只獅子一樣,最重要的還是他在精神上都完全是公爵的手下,附屬了。
  旁邊一間屋裏傳來女人的哭叫還有毆打聲把他的思緒打斷。克勞維斯皺眉聽了聽,走了過去。
  天氣並不熱,但是這個房間裏的人全部一絲不掛。幾個女子在那張巨大的床上縮成一團,發著抖看房間角落裏一個男子在毆打一個女子。
  男子四肢瘦弱,看樣子並沒多大的力氣,但是卻像一條發了瘋的狗般在那女子雪白的軀體上又咬又抓又撕又踢又打,一邊打還一邊叫喊:“我叫你做你敢不做,打你你還敢擋.....”女子不敢抵抗,只能夠勉強護住臉,一邊哭一邊慘叫。
  “你來我家幹什麼?”宰相公子盯著突然出現在門口克勞維斯。這次他父親好不容易保住了他的性命,但是也好好教訓了他一頓,還親手打了他。這是他出世以來第一次遭受到的教訓,這讓他惱怒如狂,只有把火發泄在這些女人身上。
  克勞維斯懶得回答,只晃了晃手裏的東西,好象示威一樣。以前這廢物也經常用各種方式向他示威,就仗著他父親握有的這些東西。
  廢物也是知道最近的情況的,沒有對這個示威表示什麼敵意,只考慮了一下,突然說:“你進來,我們商量點事,你幫我個忙。”
  克勞維斯走了進來,雖然肯定沒有幫忙的意思,但也想聽聽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是這廢物第一次對他有所請求。
  “滾。全都給我滾。”摩多一腳踹在那個挨打的女人的臉上,把所有的女人都趕了出去,這才對克勞維斯說:“把你手下那聖騎士團的幾十個人借給我,我去殺個人。”他狠得聲音表情一起扭曲了。“我一定要殺了那家夥,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就為這事我爸爸打了我,你知道麼?他打了我啊。”
  克勞維斯只是不由得冷笑了一下。廢物終究是廢物,這次居然還沒受到教訓。而且聖騎士團是什麼樣的隊伍,怎麼可能用于私鬥?
  不過他最在意的還是廢物的口氣,依然是那麼狂妄,似乎自己非幫他不可似的。他冷笑了一下:“我憑什麼幫你的忙?”
  摩多的口氣絲毫不軟,更開始有點居高臨下,好象能夠幫這個忙也是他所賜予的一種榮幸。真正的紈 子弟就是無論什麼樣的情況下都要耍脾氣都要不可一世。 “你不要以為現在我們家的情況不好就怎麼樣。我告訴你,以後我們家族東山再起了,還不照樣是我父親做當家的。你以為你那游手好閑不務正業的父親有那個資格麼?而最後家業還不是得傳到我手裏來。所以你現在和我站在一邊是絕對沒錯的。”
  克勞維斯高興地冷笑了。他冷笑是譏嘲面前的這個蠢貨,高興則是因為自己終于可以站在勝利者的顛峰藐視這些現在看來只是可笑的示威了。
  “你不敢!”宰相公子尖叫起來。“你以為我不知道麼?你那個老婆和他可是舊情人,你和他比起來連個男人都不算。他有著主教大人罩著你就不敢去動他,你這個廢物,懦夫!”
  克勞維斯兩道劍眉猛地往中間互相碰撞了一下,眼睛裏也撞出了火花。但是他立刻就閉上眼,沉默起來。
  過了一會,克勞維斯睜開眼睛,火花已經隱藏到深處去了,他面無表情地回答:“不行。我不想幫你背黑鍋。”轉身就走了出去。
  “你給我站住。”摩多追出門來,但是克勞維斯幾個大步就不見了,他只有憤憤地轉回去。“給我記住,以後可有你好看的。”突然他的光腳踩到了地板上的一小塊東西,揀起來一看,是一個小小的雕刻得很精美的一面印章,上面有著克勞維斯的名字,還有聖騎士團的聖十字花紋。
  “算你識相。”摩多看著克勞維斯離去的方向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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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人間世 第四十六章 剎那芳華

  艾裏城有報告傳來,說是那裏的異教徒組織日漸猖獗,請教會派人去處理。
  在那件吸血鬼事件的余波之下,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都籠上了一層恐怖陰影,仿佛後面隨時可以殺出鋪天蓋地的骷髏僵屍鬼魂。所有官員,特別是皇帝陛下的神經都繃得像上緊了的弦,稍有異動立刻大聲大響。這種情況下有了任何和什麼異教什麼怪物有關的事情,當然是要請神職人員去驅邪祛惡了。
  這種事情當然是落在了阿薩的頭上。一是因為皇帝陛下的信任,二是羅尼斯主教的力薦和操作。
  羅尼斯主教立刻把阿薩叫到了魔法學院,給他安排任務。
  “在你上次圍獵立功之後我曾經和大神官們透露過讓你晉升大神官一職的意向,但是他們都不贊成,尤其是庫斯伯特,更是極力反對。不過這也難怪,他們的位置都是在魔法學院裏辛苦了這麼多年熬出來的,眼看著你這麼年輕,又沒有資曆,卻立刻就可以和他們平起平坐,確實是難以接受的。我可以直接提拔你做神官,但是晉升大神官卻需要我和三位大神官向教廷共同推薦才行。”
  “所以這次是你的好機會。艾裏的異教徒鬧得很厲害,似乎是由于低語之森出了什麼事,你去處理這件事應該會更合適。如果你能夠幹淨利索地處理掉那些異教徒,那麼我推薦你做大神官其他人再也不能反駁了。”
  阿薩暗自皺眉,只是現在這個神官就做起來都感覺麻煩無比,前面再加上一個‘大’字的話實在有點吃不消了。
  “只要你一身為大神官,我也就可以和精靈們攤牌了。”
  “關那些家夥什麼事?”阿薩都差不多忘了這些家夥了,唯一還有點印象的是那個差點被他掐死的精靈少女。
  “大概現在王都是整個大陸唯一一個沒有通緝你的城市。我已經叫下面的人從冒險者公會和盜賊公會裏把你的通緝令收繳上來了,也通知他們禁止再接受對你的通緝。” 羅尼斯主教從抽屜裏拿出了十多張阿薩的畫像。
  阿薩拿起一張畫像,第一次看見自己的通緝令。精靈們的手都很巧,線條很細膩,恰倒好處地把他的樣子勾勒出來,阿薩禁不住點頭贊歎:“畫得很好啊,至少比我本人好看。”
  “只要你的身份能夠得到教廷方面的承認。那時候精靈們的通緝等于廢紙一張了。”
  光明教會的影響力和精靈族相比簡直就是一只巨獸一只小兔子。精靈族即便把自己那可憐兮兮的財產全部拿出來當作賞金去通緝一個教會的大神官,冒險者和賞金獵人們也甯願直接去搶劫算了。
  “到時候我就可以再向精靈們提出讓他們加入我們聯盟的建議,那就由不得他們不接受了。按照他們的天性原本是不屑和人類聯手的。但是你對他們來說又是必不可少的,不能夠抓到你,就只有幫助你和你站在一起。而有了精靈族的加入,我們的實力就大多了,再聯合周圍國家和帝國一起要求教會支持我們對付死靈公會,教會就再也無法置之不理。”
  “哦,這樣啊。”阿薩點頭,雖然複雜點,但總算弄明白了。
  “因為這次的任務很重要,所以我打算讓羅德哈特和你一起去,協助你完成這個任務。”
  “哦?他已經回來了嗎?”阿薩已經很有段時間沒見他了。雖然確實是朋友,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過,但是阿薩總覺得和他之間不怎麼對口。
  “他這段時間在其他地方對付異教徒,成績相當不錯。這是個很能幹,也會很有前途的年輕人,他一定可以幫你很大的忙的。對了,上次艾裏那裏的地方官和欽差大臣被異教徒殺死的事你們順便去把他解決了吧。那又可以給你的政治資本加上一筆。”
  阿薩不動聲色地看著羅尼斯主教,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確實沒對他說過欽差大臣那件事。不知為什麼主教大人卻好象很肯定這件曾經轟動帝國的無頭大案他可以像吃個包子一樣順便就解決了。他試探著問:“時間都過了這麼久了,又沒什麼線索,那個凶手應該不大能夠找得到吧?”
  “這個我當然知道。”羅尼斯主教高深莫測地笑了笑。“找當然是不容易找到的,但是你可以造一個出來啊。反正那裏的異教徒那麼多,找幾個合適的對象,編造點合適的故事和證據,那自然又是大功一件。”
  “哦,原來如此。”阿薩點點頭。
  “你是不大適合安排處理這些事的。我會對羅德哈特說一下,讓他好好安排的。”羅尼斯主教眉頭一皺,看著阿薩問:“你怎麼了?我發覺你好象一直很心不在焉。”
  “沒有…..大概是有點累吧。反正詳細事宜你和羅德哈特商量就行了,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離開羅尼斯主教那裏後阿薩直接來到了圖書館的資料室。相比羅尼斯主教的計劃,他更感興趣的東西在這裏。
  但是從中午找到下午,翻得肩膀都痛了,阿薩只在厚厚的卷宗和記錄中找到了三次‘維德妮娜.特.格芬哈特’這個名字。
  不過這並不能夠說明什麼,三次都一樣,都是記錄在魔法學院的學員的名冊裏。這個名字和其他無數名字一樣毫不顯眼地擺在一起,只是能夠說明魔法學院確實曾經有過這個人而已。而其他說明這個人曾經在這裏做過什麼,有什麼樣經曆的資料卻完全找不到。
  不管怎麼說,一個曾經是光榮的魔法學院學生而後來卻改行去當巫妖的人絕不會是默默無聞的。大概這只能夠說明她在魔法學院裏的資料大部分都被刪除了。學員變做了死靈法師,這確實並不是個值得紀念的事情。
  阿薩合上滿是灰塵的冊子,搖了搖酸痛的頸項和胳臂。來圖書館資料室想看看那位奇怪的同學到底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想不到卻毫無所獲,失望無比。
  雖然二十年並不算很久前的事情,應該是有人知道的,魔法學院裏白發蒼蒼滿臉皺紋看見他還要恭敬行禮的人多的是,不過阿薩卻不敢開口亂問。這說不定是魔法學院的禁忌話題,如果自己胡亂發問,別人萬一向羅尼斯主教稟報那就麻煩了。關于維德妮娜的事情似乎總可以讓主教大人很過敏的。如果讓他知道那個危險的同學曾經和他接觸過,還邀請他入會,那最輕的結果都是一長篇教訓和勸導。
  但是好奇心卻像只靜不下來的貓一樣在心裏又撓又抓。正在這個危急難受的時候,侯爵出現在了資料室,他是來向羅尼斯主教辭行的,他准備過兩天又要出去旅行了,順便來和阿薩說一聲。
  阿薩立刻意識到這絕對是一個很合適詢問的對象。侯爵在二十年前在魔法學院也是很出名的風雲人物,而且感覺上他似乎也並不是個會去向主教大人告密的人。
  “你怎麼知道這個名字的?”侯爵聽了阿薩的話後顯得驚訝,看著他問。
  阿薩隨口回答:“恩....只是偶爾聽到,聽說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所以我來這裏查查看,想不到卻查不到。你知道她的什麼情況麼?幫忙告訴我一聲好不好?”
  侯爵沒有回答,只是長歎了一口氣。這個表情對于他這個充滿了活力和靈氣的人來說實在是非常罕見的。他走過去照著書架上的檢索從密密麻麻的書櫃中翻出一本書來。
  從封面上看這就只是本平常之極的神學書籍,魔法學院的學生大都要學習這種東西的。而這本書上面厚厚的灰塵表示已經有多年沒有人翻閱過了。侯爵吹掉上面的灰塵,翻到了其中的一張插圖。
  插圖是幅半裸的聖母像。雕版匠們無疑在這個偉大的像上傾注了許多心血和工夫,上面的線條極盡精細美觀。瑪利亞一臉的慈和,溫柔的神情栩栩如生。
  阿薩正不明白這幅聖母像和一個巫妖會有什麼聯系,卻看見侯爵把這幅插圖翻轉了過來。
  插圖的背面原本上空白的,大概是出于對聖母的尊重沒有把鉛字烙印在她的背上。而這原本是敬畏的空白地帶上,有著一幅畫。這是個女子側背面的畫像。好象是用鉛筆炭筆之類的隨手勾畫的,線條並不是很細膩,紙張也已經因為年代久遠而發黃。只是這樣一幅畫,但是阿薩一見之下立刻被震住了。
  正面那聖潔精細的雕版和這幅畫一比較,立刻讓人覺得那不過只是木頭鐵塊這些蠢物去沾了一下墨然後壓過來留下的汙漬而已。
  那些黑色的線條完美地構成一個女子絕美的形象和風韻甚至還有飄逸靈動的氣質,碳墨在白紙上的沒有最輕微的一處是閑著無用的,每一點痕跡都無不在強烈地傾訴這個女子的風華絕代。
  如同古典雕塑一樣絕好的身段比例,清晰明朗的面部輪廓分明無比又有柔情似水的韻味,一頭長發散散披開在背後,分明是粗糙的炭筆,卻可以感覺到那發絲柔軟順滑的光澤。這些已經很美的地方用更廣闊更深遠的和諧的美感組合在一起,任何人一看之下,除了震撼之外再無路可逃。
  這美是俗世中的至高,足可以讓任何男子拜服迷醉,女子也不得不讓崇拜與敬佩把嫉妒之心壓下去。這畫並沒有畫出這個女子正面的五官,但只是這樣一個側面就足夠讓所有觀者傾倒。
  “這是我年輕的時候,二十年前所畫的。”侯爵眼睛裏全是青春煥發的光芒,感慨地緬懷。
  “......真是太漂亮了。”阿薩嘖嘖感歎。他既驚歎于這個女子之美,也佩服侯爵的能表達出這樣美麗的手。他本人當然是對繪畫什麼藝術什麼都狗屁不通的,但是一看這幅畫就立刻感覺到了震撼,不過也有點遺憾。“不過為什麼不畫正面,這樣看不見模樣啊。”
  “我這樣一雙被酒色世俗腐壞了的拙手,哪裏能夠表達出她那絕世的容顏呢。”侯爵看著這幅年輕時代的作品,連聲音也全是年輕人的沉醉在感情中的那樣悠揚迷醉。
  “那你一定是很喜歡這個女人了。”阿薩點了點頭,他能夠感覺到侯爵那每一條筆畫中的感情。這樣一個絕世的美女也確實值得侯爵這樣的風流才子傾心。
  “我曾經向她求婚,每種能夠收羅到的花都用了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朵,在王都郊外原野上拼成了一句‘我愛你’。”侯爵那兩條漆黑細長的眉毛下深邃俊美的眼睛裏泛出釀著回憶之酒的波光,足可醉倒任何膽敢直視的女人。而試想一下這雙眼睛再抹去邊角的些微魚尾紋,配合侯爵那有點陰柔之美的英俊,倒退到那年輕時候的話阿薩甚至懷疑連不少男性都要中招。
  阿薩搖頭感歎:“每種花?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朵?你的精神可真夠好的啊。”
  “我就是恨我的精神不夠好,不能把這項工作完全親自完成。那動用了幾乎全國的花匠,用了一個月的時間,花費數千枚金幣。拼成的字必須騎著馬順著字跡跑上一遍才看得清楚。不過她看了只是一笑。你知道麼,就是這一笑,我就覺得什麼都值得了。”
  阿薩震驚在這堪當作傳奇和詩歌的羅曼史中,神馳二十年前,去體會那絕世美女的容顏和侯爵同樣絕世的求愛。發了會楞,終于想起了原本要問的事情。“不過這樣的美女和維德妮娜有什麼關系嗎?難道.....”難道是自己那個同學嫉妒這個美女的美貌,把她害死了,或者毀了她容嗎?依據維德妮娜的身份,阿薩下意識地就得出這種作奸犯科的險惡推論。
  侯爵的話語很溫柔:“這畫上的人就是她,就是我二十年前在魔法學院的同學,王都,不,是第一美女,維德妮娜.特.格芬哈特。”
  嘴邊的咬合肌一下就完全失去了控制,阿薩張大了嘴,完全閉不上了,眼珠子差點和舌頭下巴一起掉下來。
  阿薩覺得自己的腦筋一下就成了歐福城裏的那種雜煮,翻滾沸騰著又粘稠糊塗,味道強烈卻又滑膩難明不知到底是什麼滋味。兩種極端的印象再怎麼運用理智的力量也難以糅合,完全不能把這樣一個風姿卓越無雙的女人和那個連醜陋都算不上只能說是恐怖惡心的巫妖聯系在一起。他曾經在低語之森劃破過她的面具,看到過她的那骷髏般枯萎惡心的半張臉,而現在這幅畫上的那張側臉確實又是那麼美得驚心動魄。一邊是紅塵俗世中的天使,一邊卻是活生生的惡鬼。
  “怎麼了?”侯爵看著他過激的表情問。
  阿薩用盡全力把心緒和話語控制了一下,問:“那這個人.....以後又怎麼樣了呢?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從沒聽到過她這樣的人,而在魔法學院的記錄上也只找得到一個名字,而沒有任何資料呢?”
  侯爵歎了口氣,開始用一往情深的聲音敘述他心上人的事跡:“她是皇族的人。但是她這樣一個人,什麼樣的身份都沒有任何意義了。論魔法的天賦,她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從初級魔法師升到中級只花了一個月時間。論頭腦,她更是聰明絕頂,她從不參加神學研究和辯論,不過我這個辯論冠軍私下和她辯論的話從沒有贏過的,她說她早已經看完了所以的神學和哲學著作,發現這些不過都是胡說八道而已。不過這些聰明才智,獨到的見解和她的美貌風姿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呢,只是些小小的微不足道的陪襯罷了。當時舉國上下所有最傑出的英雄少年都拜倒在她無比的魅力之下,只為能夠得到那的一顰一笑,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視若無物。但是她卻似乎只專心在探求真理和魔法之道上。因為萬中無一的資質,所以連羅尼斯主教也破格收她為弟子。只不過年紀剛過二十,就幾乎要晉升為皇家首席大學士了。” 侯爵的聲音突然一落,這些傳奇嘎然而止。“但是,突然她就死了。”
  “死了?怎麼死的?”阿薩追問。不過他卻知道那不應該是死了,而大概是成為巫妖加入死靈公會。
  “不很清楚。我剛從桑德菲斯山脈回來就聽說她死了。羅尼斯主教宣布說她是因為觸犯了魔法學院的禁忌,擅自去進行一個禁咒法的實驗,結果實驗失敗,她死了。那次實驗的後果非常嚴重,我記得連大教堂都全毀了,魔法學院幾乎一半的建築都成了廢墟,人也死了很多。大概是為了顧及教會和皇家的名聲吧,羅尼斯主教和當時的皇帝陛下就把她所有的資料都銷毀了,而且下了禁令,嚴禁再談論任何有關這個人的任何事。”
  阿薩突然想起了羅尼斯主教曾經有過的那番感歎,感歎一個走入歧途的人。原來那個人就是她。但是其中的緣由和過程是如何卻無法得知了。
  阿薩問:“你好端端地在那個時候跑去桑德菲斯山脈做什麼呢?”
  “我去找一朵只有在那裏才開的毒龍花。那是大陸上最美麗的花朵,傳說中只要以這個花朵來求婚,沒有少女不被打動的。”
  “那你是去拿來.....”
  “她看了我為她准備的無數花朵後說,這些花都是別人的手載出來的,世上早有無數人看過,她想看一看那朵傳說中的毒龍花,于是我就到桑德菲斯山脈裏去找了。”
  阿薩不由得歎了口氣:“為了像一個女人求婚就獨自一人往那裏面跑,連我都只能夠說你腦袋有問題。”
  桑德菲斯山脈是大陸中最為危險的地域。即便是雙足飛龍和蠻牛出沒,到處是毒蟲的蜥蜴沼澤和那裏一比,立刻就成了風和日麗的好山好水了。即便是大陸最頂尖的旅行家和冒險者都不敢輕易涉足那裏。
  “穿越蠻荒高地進入到桑德菲斯山脈和尋找一共花了我近一年的時間,中間差點死了好幾次,但是還是讓我終于找到了那朵花。我摘下花,一直用冰系法術將之封在寒冰裏保存。但是當我回到魔法學院的時候,卻只看見了一地的殘骸,連她的屍體都沒留下......聽說她死了以後,我整整在那廢墟裏發了三天的呆,那朵花失去了冰封的保護,暴露在這俗世的空氣中,在我懷裏完全枯萎消失了……”侯爵在最後回憶中沉默著不說話了。
  阿薩也隨著侯爵一起沉默了,一半是因為對侯爵哀傷的共鳴,一半是因為腦海裏現在強烈的有了個念頭。維德尼娜留給他的傳送卷軸還在山德魯的大屋裏,他想去笛雅谷見這位充滿了傳奇色彩的同學,親口問問她到底是什麼令她舍得放棄那樣絕代風華的美麗,選擇成為一個連醜陋都沒資格的不死怪物。
  如果侯爵知道了她沒有死而是成為了一個巫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會做出什麼樣的事呢?阿薩禁不住看了一眼侯爵。
  沉浸在回憶中的侯爵的表情並不哀傷,那已經超越了哀傷,而是一種死寂的空虛和茫然。他默然了半晌,輕輕說了一句:“再見,我走了。”轉身離開了。
  看著他的背影,阿薩壓下了叫住他,告訴他事實的沖動。也許他不知道對他才是最好的吧。
  回到了大屋,阿薩猶豫了一下,暫時還是沒有去拿那只卷軸,而是問山德魯:“你認識成為巫妖之前的維德尼娜嗎?”
  “認識啊。”山德魯半死不活地點點頭。
  “那你告訴我她到底為什麼會來死靈公會,會成為巫妖…..”
  山德魯的眼睛突然抬起看向阿薩。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沒什麼奪人的光芒,威嚴的氣勢,但是就只是這樣一看,阿薩立刻不自覺地就住嘴了。
  “我發現你這小子越來越討厭了,打聽別人的隱私做什麼?”山德魯的臉色和語氣並不嚴厲,好象和平時沒什麼區別,但是阿薩卻覺得很不自在。
  “我只是好奇…...”
  “有些事情你還是少知道的好。”山德魯淡淡地說了一句,坐在他那張簡易的木板床上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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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人間世 第四十七章 埋伏

  阿薩終于還是忍住了沒有使用那張傳送卷軸。
  雖然維德尼娜的承諾確實很誘人,他對這個同學也感到非常地好奇,因為了解過她曾經作為人類身份而不再有了那麼重的戒心,但是他還是沒有去笛雅谷。
  道理很簡單,卷軸放在那裏並不會過期,但是只要他一旦真的去了笛雅谷那可能就再也會不來了。不管那裏是不是如同維德尼娜所說的天堂,即便是真的天堂,去之前也必須謹慎。有人曾經說過:雖然大概可以肯定是個好地方,但是去了就回不來了,所以還是不妨盡量遲些走的好。
  笛雅谷絕對不是真的天堂,但如果一旦去了之後再想重新過一個正常人的生活同樣也是不可能的。何況那畢竟是死靈公會,維德尼娜說得再好聽,但是那數百年的險惡名聲足夠讓最大膽的人也要考慮再三。
  不過心裏知道自己有了這條後路,羅尼斯主教給他安排的那些事情好象也不那麼討厭了,知道自己其實隨時可以脫離這種環境,反而可以抱著點輕松的心態來面對。也許自己明天就到笛雅谷和這裏的神官生涯和羅尼斯主教和魔法學院和這個王都永別了,那麼多待段時間,多看看也是好的。
  根據羅尼斯主教的安排幾天後就要出發又去艾裏了。阿薩覺得很有點好笑,主教大人居然像一個老道的政客一樣懂得栽贓嫁禍來獲取政治資本,而他任命去抓凶手的兩個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才是真正的凶手。
  不過這些具體事情如何操作也用不著他來擔心,羅尼斯主教應該已經把所有的一切都對羅德哈特交代好了的,他這個主角似乎就像上飯館一樣等著烹調制作好了的成果端上來就是了。
  大屋中,阿薩懶洋洋地為即將出發收拾東西。山德魯同樣懶洋洋地在石台上撥弄著幾個頭顱。
  “我說,現在你打算怎麼辦?”山德魯突然開口。“到底是留在這裏呢,還是聽去笛雅谷?”
  阿薩很有點意外,這老頭極少主動和他說這些比較正經的事。看著山德魯的神情動作,慢騰騰地木木然,依然還是那樣地半死不活似死非死,好象只是順便想起隨口提起。
  阿薩歎了口氣,也是似死非死地回答:“我也不知道怎麼辦…..”
  他這段時間確實非常地迷茫。他並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但是橫在面前的畢竟不是吃不吃一個面包這種輕松選擇。雖然總覺得郁悶討厭,但那畢竟是主教大人附注許多的希望據說還是關系大陸和平安全的重大計劃。而且唯一的另一個選擇也並不是什麼輕松事,按照羅尼斯主教的說法,那也關系到大陸的安危。即使他腦海裏再沒什麼責任感再無心什麼大事,面對如此重大的選擇,那也不是說放下就可以關我鳥事的。
  山德魯歎了口氣,搖頭說:“你這樣娘娘腔的臭小子,羅尼斯居然會想起讓你做什麼英雄擔當什麼大責任,看來他的腦子也快進水了……”
  阿薩聳聳肩膀說:“其實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做什麼英雄去擔當什麼的。”
  山德魯搖頭,嘖嘖有聲。“算你還有點眼光。這可是天下第一的苦差事。風險高,壓力又大,工作時間還不規律,又累,又費精神,看起來光榮得很,其實卻狗屁不如,簡直是世上最討厭的工作了。而且幹這一行不只要心思敏捷,還要飛揚勇決心狠手辣屁眼黑,只看你現在為這一點鳥事就為難成這樣的窩囊像就知道你是絕對幹不下來的。”
  突然外面有人把大木門敲得乓乓直響,一個女聲在高喊:“有沒有人在啊?”
  阿薩聽出這是誰的聲音了。不過他很奇怪,她怎麼居然會找到這裏?他朝門那邊走過去,對山德魯說:“是找我的。”
  不料山德魯卻眼睛一瞪說:“聽到女人聲音就以為找你的,你怎麼就知道是找你不是找我的?”他走過去把木門打開一條縫,探出頭去用好象很溫柔的聲音問:“請問是不是找我啊?”
  但是結果肯定是讓他失望的,他回過頭來朝阿薩大聲說:“那個搬屍體的臭小子,有人找你。”
  阿薩走了門邊,看到叫門的果然是妓女璿。他皺眉問:“找怎麼找到這裏來的?”
  因為不喜歡招搖,他這個神官雖然也是當下的紅人但那只是局限在魔法學院和朝廷高層,不用說這種璿這種升鬥小民,就算是普通的官員都不認識他。他不會對璿說出他的真正身份也從來沒告訴過她自己住在這個地方。
  “切,我怎麼不知道。”璿依然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臉的隨意嬌媚。“我上次跟著你看見過你往這裏走呢。”
  “真的嗎?”阿薩皺眉,依然覺得奇怪。即便是一個高級的盜賊要跟蹤他也絕不是什麼輕松的事,何況是她了。“你來找我做什麼?”
  妓女小姐眼睛一瞪,說:“我不能找你啊?反正有事找你,你出來嘛.....哇呀!”她突然看見了木門裏面的光景,嚇得跳了起來。“這….這是什麼地方?”
  山德魯在一旁做著鬼臉說:“他是幫我搬屍體的小工。這裏是王都的停屍房,所有死了的人都歸我管,你以後也會歸我管的。”。
  妓女小姐臉色煞白地用手拍了拍自己露一半在外面的胸口。“真是嚇死我了。”
  “你到底找我什麼事?要不要進去慢慢坐著說?”阿薩問。
  “快出來快出來,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讓你幫忙,跟我走就好了。”璿沒理會山德魯,拉著阿薩往外走去。山德魯在後面喊著:“放心去吧,你馬上風死了的話我會幫你善後的。”
  “你暫時不要管做什麼,反正跟我走就行了嘛。”妓女小姐挽著阿薩的手拖著他走。大屋本來就靠近城邊,不一會兩人就走到了王都城外,漸漸地越來越遠。走到一處茂密的小樹林外,璿直接把阿薩拉了進去。
  小樹林裏很靜,阿薩完全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突然手臂碰到了璿的胸脯,瞥一眼看見她粉紅的臉蛋,心裏忽發奇想:不會是想要我來這裏和她做那個吧......連忙對她說:“我告訴你,現在可不是做這種事情的時候,我還要......”說到這裏,心裏一種奇怪的感覺猛地冒了出來。
  如同冰水從每個毛孔往身體裏面灌的感覺。這是對危險和殺氣的直覺!
  阿薩的精神猛地收縮,繃緊。但是他的身體卻軟了下去。
  幾乎就在感覺到危險的下一個瞬間,另外一陣更實在,更奇怪的感覺開始在他身體裏蔓延開來。
  他的雙腳突然變得很沉重,不只沉重,還有麻木和虛弱,這陣虛弱一旦開始就立刻以野火燎原的速度在身體裏蔓延,肌肉飛快地一塊接一塊酸軟下去。腳一沉沉,腰立刻軟得支持不住身上的重量要彎下去,然後虛弱感飛快地上升到胸間,連肺的呼吸都失去了力量,心髒也似乎懶得動了,頭感覺仿佛也又大又重,脖子快支持不住,他感覺到暈。
  這感覺在身體裏傳送的速度之快,從腳部開始有這個感覺時他剛眨了一下眼,但是眼皮剛一合上的時候全身就都軟到連睜開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是虛弱和遲鈍的雙重詛咒,而且等級之高,魔法學院裏也絕找不出五個人以上能夠釋放這樣快速而且效果驚人的詛咒法術。即便是一匹馬,這樣的詛咒也可以在一眨眼的功夫裏把站立的力氣都給它侵蝕掉。
  而這個時候茫然無知的璿還扯著他的胳臂拉著他往樹林裏走。
  太大意了。自己居然白癡一樣這麼簡單地就掉進了一個致命的陷阱裏。璿確實是對他沒有絲毫敵意,也對他絲毫沒有威脅的,所以他對她沒有絲毫的戒備,但是卻忘記了她也許會被人利用。
  腦袋已經昏了,但是阿薩還是聽見了五把劍同時撕裂空氣的聲音。身體即便是再虛弱酸軟,他的精神卻在危機的激發下全部堅硬,棱角分明。
  五個人像是從地下冒出來一樣從五個方位突然出現,五把長劍像空氣裏突然閃出來的霹靂,剛才還蹤影全無,一出現就已經是迅雷不及掩耳疾電不及閉目地朝他劈了過來。
  這五把劍刺來的速度,角度和時機都無懈可擊。何況他現在還腳麻身軟頭暈,更何況還有一個人正挽著他的手。
  阿薩掄起手臂,用所有殘存的力量把茫然不知的璿扔了出去。她剛好從劍光的空隙中飛了出去。但只是這一耽擱,阿薩自己就已經完全沒機會躲閃了。
  五個方位夾擊得天衣無縫。五個劍士出手的時機,速度,甚至手腕上的輕微顫抖都互相呼應,只是這五把劍,居然合成了一張網。不論是他前進後退左躲右閃這張劍網眨眼就會在他身上收攏,合並,讓他多出十個窟窿。而且他現在也沒有力量去躲閃了。
  ‘轟’的一聲巨響,阿薩被自己火球的氣浪拋上了天,下面的五個劍士也被爆炸彈開了。這是他在千鈞一發的時候記起來的沒辦法中的辦法。虛弱和遲鈍只能夠影響他的肉體,無法也桎梏魔法的釋放。
  能夠感覺到自己背部的肌肉幾乎被震得一塌糊塗,一根肋骨也斷了,喉嚨一甜,一口血吐了出來。這個火球所用的力並不是非常大,魔法力依然還可以立刻凝聚,阿薩手按在了自己身上,先是驅散法術,然後是治療法術。
  傷勢好轉,虛弱術被驅散。身在半空,他看到了下面那個為他准備好了的埋伏圈。
  人並不多,只有十二個人,十一個手提長劍的劍士和一個魔法師。但是阿薩卻感覺到了幾乎絕望的危機感。
  這十二個人所站立的位置很精確,可以將被引進來的他用最有效率的辦法包圍起來,也可以發出最有效率的進攻速度。而能夠完全隱瞞住自己的氣息,即便是這樣預謀好了的埋伏也能夠在出手之時才散發出殺氣,這十二個人絕對是一流的。
  幾乎就在阿薩開始下落的同時,靠得最近的三個劍士已經飛身朝他落下的方向撲了過去。他們沒有因為這想不到的躲避和爆炸而震驚,第一時間采取最有效的攻擊,沒有絲毫的遲疑怠慢,明快決斷。這是高手風範。
  阿薩還在半空,首先到的第一把劍的鋒銳已經快觸及身上的衣服了,他把這一劍一把抓住,緊握劍身,一扭,奪劍。
  入手的感覺毫不著力,劍士在他奪劍的時候已經棄劍。手握劍柄是絕拗不過握住劍身的手的,該放手時則放手。而當阿薩奪劍的那一扭勁力用空,手臂已經後續無力之時他又重新握住了劍柄發力朝前猛刺,該出手時又再出手。這絕對是真正的高手。
  手臂扭動的力量已盡,手中的劍正努力要沖破手的掌握朝前繼續突進。阿薩用力猛握,劍身在他手掌中粉碎,劍斷——斷劍繼續朝他臉上刺來,而另兩把劍風馳電掣地已經殺到了。阿薩雙腳落地,手一揮,掌裏的斷劍碎片朝這兩個劍士的臉上拋去。
  撲通。被阿薩扔出去的璿這才摔在地上跌得昏七素八。
  對著迎面飛來的劍身碎片兩個劍士沒有躲閃,沒有低頭,甚至連眼都沒有眨,兩把長劍依然一往無前地刺了過來。他們清楚剛落地的阿薩正是最不容易躲閃招架的時候,所以才會用這個辦法想要緩上一口氣。他們的這些行動表達出來的則是團隊作戰中最重要的因素——奮不顧身地抓住任何機會。這不只是高手,還是真正的千錘百煉的戰士。
  撲哧。兩把長劍不負所望地刺進了阿薩的身體。這是極快極准極穩的兩劍,阿薩只能在劍鋒入體之時盡力轉動身體把把劍鋒帶離致命的要害地方。但是這兩劍在他身上留下了兩道又長又深的血痕,血立刻就湧了出來。衣衫盡濕。
  成功命中目標的劍士一個直挺挺地倒下了,碎劍片直接穿過了他的眼睛沖進了他的腦子差點從後面破開了出來。阿薩這一扔絕不只是簡單地嚇唬人的拖延而已。而另外一個的臉上已經鑲滿了碎劍片,片片深可見骨,幾乎將他的臉削得七零八落。
  這張破碎的臉上依然就只有一個完整的堅定而冷竣的表情,仿佛這不過是和自己無關的皮蒙的肉和骨頭的東西而已。上面那雙眼睛只盯著阿薩的身體,裏面的所有精神就只有如何控制著武器機不可失地繼續在這個身體上留下更有效果的痕跡。
  這鋼鐵般的心志才是戰士真正的戰鬥力所在。生死相搏中最致命的不是肉體的軟弱而是精神上的猶豫,只有在被割斷喉嚨的時候也能全心全意地去刺穿對方胸膛的人才會是最有機會勝利的人。
  劍士剛從阿薩身體上掠過的劍又橫削出去——血花飛濺,這一下深可見骨。但是劍士卻楞了一下,因為削中的卻是他同伴的身體。阿薩終于抓住了那只握著斷劍刺來的手臂,在捏碎他的腕骨的同時也把這個劍士扯可過來替自己擋了這一下。
  面對這樣的幾個高手,挨上這不輕的兩劍的代價而抓住其中一人是值得的。拉扯著對方的身體做武器和盾牌,這是阿薩在多次以少對多的情況下總結出來的很有成效的戰術。這樣面積巨大的盾牌非常有遮擋的效果,而且看見同伴在自己的攻擊下血肉橫飛,這對任何人的鬥志都是巨大的打擊。
  砍中同伴的劍士只是稍微楞了一下,立刻重新舉劍又砍來,阿薩繼續拉過那落入他掌握的劍士去抵擋這一劍。論力量,反應和感覺等身體素質他都是占著絕對優勢的,所以才可以這樣將敵人活生生地拉來扯去地當作盾牌。
  喀嚓。劍鋒毫不留情地砍入肌肉劈斷骨頭,將那只落入阿薩掌握的手臂齊肩砍了下來。
  劍士這一劍幹淨利落地把自己同伴的手砍掉,順手一拉將他扯了過來。他看得出這個同伴如果繼續在阿薩手中的後果。當機立斷,毫不遲疑,像劈一條木材一樣毫不留情地砍下了同伴的手臂,救了他一命的同時也讓阿薩的企圖完全落空。
  斷臂的劍士臉早已經扭曲,但是沒有哼上一聲,捂著自己的斷臂踉蹌著跑向魔法師的位置那裏去治療。
  阿薩手握著手中的斷手一楞,心下一涼。
  這裏每一個人的水平都足可算進一流高手之列。劍術不在話下,關鍵的是心志和鬥志還有判斷能力,這些都絕對無可挑剔的。這樣的對手即便是單挑都非常棘手,何況他們互相之間的配合更到恰到好處。
  剛凝聚魔法力要使用一個治療術,那陣強烈的虛弱感立刻又在身體裏席卷而起,這一個魔法只得換作驅散術。
  驅散術的效果過後身體依然感覺到一點虛弱,這是真正的虛弱,那兩劍造成的傷口很深,血一直在不停地留。
  這個魔法師依然和阿薩保持著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並沒有急著要使用什麼攻擊性的法術。距離和樹木使任何直接攻擊命中的可能性都不大,而且大法術更有誤傷同伴的危險,于是他就一直使用那效果巨大的虛弱和遲鈍術。這已經足夠了,阿薩不得不把所有的施法機會全用來驅散,無論是誰身中那樣的虛弱術都不可能還有戰鬥力。
  雖然這只是他遇到伏擊中敵人最少的一次,卻也是最凶險的一次。
  就在他驅散的同時,第一次出手的五個劍士還另外別處的三個已經飛快地呈一個圓形把阿薩圍在了中間。所有的人都看得出這個對手絕不是隨意地單獨進攻可以對付的了,必須用最有效的攻擊方式。劍士們的位置站定,九個人開始同時出手。
  這無疑是精心研究過再經過千百次戰鬥磨練出來的集體攻擊的陣勢,九把劍各自為政而又互相呼應著交織成了一個巨大的劍氣大網朝他鋪天蓋地地壓了下來。同時,那要命的虛弱術也又翻江倒海地重新在他身體裏蔓延開,他繃緊的肌肉飛快地軟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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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21:42:56 |只看該作者
  這確實是最凶險的一次,而且更有可能是最後一次了。
  阿薩猛地把所有的精神,魔法力通過冥想都收攏到了一個點,然後和以往的一樣發瘋似的爆發出來。身體裏力量和意志的狂濤駭浪立刻將虛弱法術擠了出去,他的喉嚨發出一聲不大像人的尖號,沖向籠罩過來的劍網。
  阿薩甚至可以感覺到周圍的空氣在劍鋒上是如何地被撕開,分裂,發出呼嘯。冥想的感覺已經發揮到了顛峰,但是即使如此,他還是無法察覺周圍哪裏有能夠讓他穿越過去的空隙。只是九根並不寬大的鐵條而已,但是卻有把這方圓十多步的範圍中所有的空間都填滿了感覺,看去明明疏可走馬,劍氣和劍勢卻是密不容針。每一個方向,每一個角度,每一個他可以縱躍的路線都是死的。這九個劍士的步伐,身體動作,連呼吸都體現出一種微妙的共同節奏。無論位于中心的他如何躲閃,這九把劍都會像排練過的舞蹈動作一樣相互呼應又分工明確次序井然效率十足地有攔截有牽制有直刺有橫砍有斜劈,他絕對無法完全躲開。只要中了任何一劍,身形有任何的停滯,其他的劍立刻就會跟上,直到把他變成一堆肉丁。
  阿薩幾乎是本能地沖向其中一個劍士。這是最強的一環,這個劍士的劍氣和劍勢都是最濃密的,劍網的所有變動幾乎都是圍繞著他來進行。這也是最弱的一環,他是這個劍陣中最主要的攻擊者和策動者,只要能夠將他擊潰,劍陣必定會露出破綻甚至崩潰。
  躲不開就不躲,沒有生路就殺出一條生路。他從來都是壓力越大危機感越強就越有動力越有殺氣,危險和緊張是將靈魂中所有的獸性和生機釋放出來的催化劑。
  面對他的沖擊劍士立刻向後退。人雖然退,但是劍勢沒有衰弱反而更強。他左右的兩個劍士也在退,而且在退的同時往中間夾攏。三人所有的劍氣和劍勢都已經集中在他的面前,他的面前已經形成了一個劍氣的旋渦。
  三個高級劍士的劍勢已經合並,共鳴。即使是一團鋼鐵沖進裏面,也只有變成鐵屑。于是三人停下,他們要等著後面的劍網收攏。
  但是阿薩的沖勢沒有減,在他心中連絲毫退讓的念頭都不曾有,面對著這立刻就要壓過來將他絞得稀爛的滿天劍氣,他的鬥志已經是一根燒得通紅的尖刺。
  他沒有用魔法,他現在已經用不出魔法。這股鬥志和生命力還有戰鬥欲望在體內怒號著沖擊,把魔法力也融化為這力量的一部分。這狂野原始的力量不屑于任何的技巧,無視效率。他揮出最直接的武器——自己的拳頭,他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自己的生命開路。
  面對這樣直接,坦誠,赤裸裸地純粹的攻擊,所有的變化花巧都已經蒼白無用,三把長劍從三個方向,以同樣的速度同樣的力量同樣的顫動同樣的氣勢刺向阿薩的拳頭。
  這是硬碰。阿薩的所有鬥氣力量速度與劍士們的劍氣劍勢的硬碰。
  三把長劍在和拳頭接觸的一瞬間同時開始粉碎,只整齊地發出了一聲脆響。
  在劍氣的開道下,劍尖刺破了拳頭上籠罩著的鬥氣,三個劍尖觸及到的皮膚立刻爆裂開來,指骨碎裂的聲音和劍碎的聲音同時響起。
  劍氣鬥氣沖刺力撞擊力反震力糾纏在一起全部釋放出來,各自的武器在勢均力敵的情況下已經支撐不住了。三個劍士的虎口破裂,連光禿禿的劍柄也握不住,掉落在地上。
  拳頭上皮肉飛濺,骨骼碎裂。阿薩嚎叫了一聲,雖然看起來那好象還是個手的形狀,但是感覺仿佛已經像被牛馬踩踏過的抹布般破爛。
  他沖刺的力量已經在這個硬碰中消耗完了,身體停頓了下來,而後面的六把劍已經幾乎要觸及他的衣服了。但是現在這也只是六把劍而已,剛才滿天的劍網已經在正面那三個劍士潰敗的同時瓦解了,他身後的劍網失去了前方的運轉,回歸到了六把孤零零的長劍。當其中最近的三把劍刺進了背部的皮肉的時候阿薩終于重新凝聚好了力量,開始發力逃跑。
  殘余的力量已經不足以應付六個那樣的劍士,更不足以面對類似的劍網陣勢,但是還是足夠逃跑的。雖然血已經把身上的衣服濕透了,但是在體力方面他仍然有著絕對的優勢的,體內殘存的鬥氣依然可以暫時抵抗住虛弱之類的詛咒。
  阿薩躍過了前面的三個劍士朝樹林外飛奔,只要讓他逃進了王都應該就沒事了。他畢竟是堂堂的神官大人,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追殺他。
  身後一團奇怪的破空聲響起,並沒有尖利的端面撕開空氣的呼嘯,而是一種鈍性的破空聲。而且這個聲音也並不渾厚,只是速度快而已,質量並不大,似乎被擊中也沒什麼殺傷力才是。
  阿薩躍起,背後的東西從腳下掠了過去。這是一顆比腦袋還大點的冰球,急速滾動著朝前飛著。阿薩連冰球中翻滾的魔法力也感覺得清清楚楚,半空中的他舉手彎腰曲腿用手腳把自己的頭臉胸腹全部護住。
  冰球炸開,沒有火球的氣勢威武的爆炸聲,四散激射出來的不是氣浪,而是實質性的冰碎片,發出的全是碰撞和穿透的鏗鏘有力的聲音。一小片區域裏的樹木一下全被打得稀疏破碎,這些冰用魔法力作動力彈射而出的,穿透力堪比弩箭。不少足有手臂粗的樹枝落了下來,還有些細一點的樹木也都被冰塊射得洞穿。
  阿薩縮成一團和那些樹幹一樣從半空中直落落地掉了下來。手腳上的不少冰片深達骨頭,如果不是他繃緊了肌肉,把剩余的鬥氣全用做了防禦,這些水氣凝結的小東西如果擊中了胸腹足可將他洞穿。
  這個水系的‘寒冰爆裂’不是個小法術,只要那個魔法師的級別還沒到羅尼斯主教或者塞德洛斯那種出神入化的境界就必須調整魔法力,喘上幾口氣後才能夠再施法。而這個廣範圍殺傷法術也應該會拖延後面幾個劍士的腳步,所以重重地落在地上的阿薩又立刻彈了起來,他必須繼續跑。
  但是右腿和左肩的刺痛立刻將他剛聚集起來的奔跑的力量戳了個稀爛,兩把長劍從他的大腿和肩膀上穿刺了過去。然後四只手和另外兩把長劍立即湧上了他的身體。阿薩立刻動不了了。
  一左一右的冰涼劍鋒已經破開了皮膚,毫厘不差地就停在頸部的動脈旁邊,只要稍微往下一壓血立刻就會向噴泉一樣射出來。那四只手都很有力很准確地拿捏住了他手腳上的幾個重要部位,別住了關節,這肯定是經過無數練習和實踐的手法。肩和大腿上的劍透過了肌肉,所以即使他再有鬥志,他也只有灰頭土臉地被那幾個劍士按到在那裏。
  這一切都太快了。從他開始發現中了埋伏,然後躲避,反擊,逃跑,到他最後被擒下,一共不過才一個深呼吸多點的時間。
  不過阿薩知道自己不算冤,這幾個按住他的劍士身上都插著那些碎冰,都淌著血。面對剛才那一下‘寒冰爆裂’的時候他們沒有躲避退讓只是稍微遮擋了一下面目,如果不是身上的皮甲有著足夠的防禦力的話他們也應該全倒下了。阿薩不得不承認,即使自己再高明些,面對這樣幾個身手高強配合默契關鍵還可以為達目的不要性命的對手也確實沒辦法。
  脫力後的虛弱讓身上的每一處傷口都變本加厲地痛著,血在繼續地流,穿透在肩膀和大腿上的兩把長劍幾乎將他釘在了地上,其中一把似乎穿過了骨頭,他痛得感覺好象連自己的骨髓都在順著劍往外淌。
  “你們幹什麼?知道我是魔法學院的神官大人嗎?你們這樣做是什麼意思?要造反嗎?”連阿薩自己都覺得自己的這些話既無聊又老套而且還有氣無力,但現在也只有寄希望于這種官腔的效果了。
  幾個劍士都沒對他的話有反應,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波動,劍鋒依然親密地和頸上的血管挨著,那幾只有力的手還是牢牢地在他的關節和幾處要害上發揮著作用。遠處的那個魔法師和斷臂的劍士也慢慢走了過來,但是都沒有說話。這群人好象只是戰鬥和行動的機器,完全對除此之外的事情沒有什麼反應。
  但是更遠處的一個人則突然跳了出來。
  這個人一直在遠處小心翼翼看著,作著隨時逃跑的准備,即便在阿薩被按倒的時候也還是不敢冒出來,直到現在聽見了阿薩的聲音,確實地了解到了自己已經完全安全,完全勝利了,這才從樹木後面跳了出來。非常興高采烈的情緒讓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唱歌:“怎麼樣?這次終于讓我逮住了,終于是我贏了,終于讓你這家夥吃屎了吧。早就說了,敢和我作對,你這是找死。”
  “果然是你這個家夥。早知道該宰了你。”阿薩惡狠狠地看著得意洋洋的宰相公子。
  “哎呀。”被阿薩扔出去摔得頭暈腦漲的璿終于站了起來,但是面前血淋淋的情況立刻把她嚇呆了。她連滾帶爬地跑到宰相公子面前,哆嗦著問:“你不是說只是找幾個人來揍他一頓的嗎?怎麼搞成這樣子了?”
  今天早上這個貴族公子找到了她,說是有一筆好生意要讓她幫忙。就是讓她去把那個經常來找她的那個年輕人給拉到城外的樹林裏去,還告訴了他的地址。
  當時她也很奇怪,這個貴族公子卻給他解釋說和這個家夥有點小矛盾,想找人來揍他一頓,但是在城裏面不好動手,就只好想辦法把他騙出去了。
  她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是這個貴族公子卻立刻保證說不傷他性命也不打斷手腳,只是教訓一下出口氣罷了,而且立刻就拿出十個金幣塞給她,並且承諾事後再給她十個金幣。
  二十個金幣,這幾乎已經可以讓她一輩子衣食無憂了。何況如果只是挨一頓打,好象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麼,于是璿就幾乎是興高采烈地一路拉著阿薩過來了。
  但是現在這滿地的血腥,兩只劍還把他的身體刺穿了,似乎立刻還要他的命,璿哆哆嗦嗦地從懷裏掏出幾個金幣,帶著哭腔走到摩多面前說:“這錢還你,還有十個金幣我也不要了,我求求你們快放了他,我帶他去看醫生,他這樣會死的。”
  “看你媽的。”摩多當頭給了妓女小姐一個巴掌把她打倒在地上。今天早上是為了讓她能夠毫無懷疑不露破綻地去把人帶出來才和這女人費了不少口水,而堂堂的宰相公子去和一個妓女商量,這種事情如果傳出去可真的是丟臉。但是因為他父親嚴禁他再帶人出來胡鬧,所以這些事情他也不得不去親力親為了。
  地上的璿一下抱住了摩多的腳,繼續哭著哀求:“我求求你們放過他,我給你們錢也行….”
  “滾。”宰相公子用力的幾腳蹬在璿的頭臉上把她踢開,抽出一把刀來比劃了幾下。“蠢女人,等我宰了這個家夥再來慢慢對付你。”
  摩多拿著刀朝阿薩走去,但是看了看阿薩瞪過來的眼光卻打了個寒戰。他猶豫了一下,仿佛很不甘心被嚇到但是又覺得確實還是有些怕人,于是對那幾個劍士下令:“先把他的手腳全都砍下來。”
  劍士們依然沒有動。那個魔法師開口說話了,看樣子他是這幾個人裏面的頭領。他臉上帶著典型的苦修術者的樸素古板,他說:“摩多大人,這個目標已經完全喪失反抗能力了。我建議把他暫時關押起來,等候審理之後再處死為好。”
  “什麼?你們難道懷疑我?”宰相公子有點過敏地吼叫起來。
  魔法師的聲音像一段段的幹木頭般幹澀,但是很有分量:“我們不知道他是誰,也不會去管他是誰。我們只是服從命令。我剛才說的也只是對您的建議。”
  摩多從懷中拿出一張命令書和一塊印章晃了晃,說:“你是看見了的,這是你們隊長的信物,而且委任狀上說得分分明明,一切事務都歸我指揮。你們只要聽命令,我說什麼,你們照做就夠了。”
  “我只是建議。”魔法師幹澀澀地重複。“建議。”
  “不用建議了,聽我指揮就行。”宰相公子是顧及聖騎士團的威名這才沒有拿出應有的脾氣。他看向阿薩,原本還想好好地折磨他一下的,但是現在看來這些聖騎士團大的家夥並不是很好控制,要避免夜長夢多盡快地把這家夥給宰了。
  “我現在撒一泡尿,如果你吃下去我就給你個痛快。”他得意萬分地看著這個多次讓他出醜,給他苦頭吃,好象怎麼也弄不死,但是現在終于被自己踩在腳下面的對手,充分地感覺到了勝利的得意,伸手去解褲腰帶。“不過即使你不喝,我也要淋你一身。你知道傷口用尿淋是什麼味道嗎?怎麼樣?服了吧?還是我厲害吧?要不要求饒?還有什麼話要說嗎?恩?”
  “有。”阿薩半死不活地高聲叫道。“他媽的,你還不出手幫忙?就這樣看著我被人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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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人間世 第四十八章 失竊

  原本希望聽到什麼求饒軟話的摩多楞了一下,他順著阿薩的目光看過去,一個老頭正站在不遠處抄著手,一副淡漠的事不關己的神情,用市集上看熱鬧的眼光一樣看著這裏。
  摩多稍微吃了一驚,他完全沒發現這老頭是什麼時候怎麼來到這裏的。但是聖騎士團的幾個劍士和那個魔法師從戰鬥開始一直如同雕塑般沒有絲毫波動的臉現在卻是全是驚駭。即便是他們在生死線上千錘百煉出的感覺也完全沒有發現這個老頭是如何出現在這裏的。即便現在注意到了這個老頭,也同樣感覺不出有絲毫的動靜和活物的氣息,仿佛只是一個虛無的幻象。
  但是幻象是絕不會開口說話的。這個老頭好象全沒看見其他人,旁若無人地帶著聊天似的譏嘲笑容看著地上的阿薩說:“我還以為你一定會馬上風的,沒想到現在卻好象案板上的豬,還要被人淋尿。”
  “混蛋,快救我,我快死了。”阿薩說話已全沒了力氣,心裏已經把山德魯罵的狗血淋頭,他肩膀和大腿上的血一直在流,傷口痛得要死。
  山德魯卻眼睛一瞪,不緊不慢地反駁他:“你才是混蛋,我怎麼救你?這裏每個人都看得出我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子,怎麼能夠對付這幾個手裏還拿著刀子的大漢呢。”
  宰相公子還楞在那裏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而那個魔法師立刻神色一變,手一揮,對劍士斷喝:“殺了。”
  兩個劍士的劍鋒本來就已經挨著阿薩的頸動脈,得到了示意,立刻壓腕,發力。
  但是兩把劍卻只是滑過阿薩的頸項,劃破了兩條血口就掉落在了地上。劍士們的力只發到了手肘便無處可去了。
  兩條手臂無聲無息地掉落在了地上,手上依然還緊握著兩把劍。
  兩個劍士大叫起來。但是叫聲中有一大半的成分不是痛,而是驚恐和震怖。
  他們一直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前面這個古怪老頭的身上。但是這個老頭確實沒動,一雙手很悠閑地抄著。出手是另外的人。
  這個人原本一直直挺挺地躺在不遠處,現在卻猛然飛身而起,用迅猛如豹的速度滑膩如蛇的姿勢飛撲過來,以一種非常古怪類似什麼節肢動物的動作揮起手裏的長劍將兩個劍士的手齊刷刷地砍了下來。
  這個撲過來的人余勢未減直沖過了劍士的身旁,以一個古怪無比的姿勢落到了另一邊。他的雙腿像蝗蟲一樣別扭得彎過了身體踩在了地上,屁股和腰幾乎貼到了一起。剛一落地,他又一轉身,那雙扭了一圈的腿一蹦,伸直,又閃電般地竄了回來。
  他在空中的姿勢很古怪,完全沒有平衡性和協調性,好象只是被自己那雙扭曲的腿拋出去一樣。但是在這個古怪卻急速無比的姿勢中他握劍的右手像一條鞭子似的突然伸長了,變軟了,從自己的背後繞了過去還能從左腋下伸出好長一節,一劍就將另兩個按住阿薩的劍士的頭削了下來。
  不關是斷手的還是掉頭的,四個劍士都是一流高手,但是在這個‘人’的攻擊下去幾乎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這個人的出手實在太快,太詭異,乍起乍落,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看起來好象是一條用幾條不同類型的蟲子混合蛇和蜥蜴而制作出來的妖獸。
  更關鍵是極度的驚駭讓劍士們不知該反應,因為這出手的人居然就是他們的同伴。
  這個人剛才還曾經手握長劍英勇地在阿薩身上留下了一條很深的傷痕,同時也被阿薩扔出的碎劍直插進了腦子。現在卻重新站了起來以比剛才更迅猛更有活力和氣勢的動作救下了阿薩。
  他一張全是金屬碎片的支離破碎的臉,一只眼睛只剩個大血洞,下面掛著的一條血的淚痕好象為自己的死而有點悲傷,而另一只渾然無神地看著周圍膽戰心驚的人們。他現在像一個爬行動物一手兩腳單手匍匐著地,另一只伸長了變型了的手像條鞭子似的搭在地上,看得出裏面的骨頭已經被自己的這幾個動作拉扯碎了。
  和那呆滯的眼神完全相反,他的身體軟體動物一樣無力搖擺了一下,像積聚一下力量,又突然像只巨大青蛙去撲食一樣射向了魔法師。
  劍士們終于從驚駭中清醒了,多年的訓練有素立刻恢複了清楚的戰鬥意識和鋼鐵般的鬥志,兩個斷了手臂的劍士迎著跳過來的這個怪物撲了上去,用自己殘存的手和腳一起緊緊地摟住了他的四肢。即使自己已經喪失了戰鬥力,他們也要為同伴爭取進攻的機會。
  但是那個領頭的魔法師卻完全無視這種英勇的自我犧牲,反而朝剩下的幾個劍士大喝:“快逃,分散逃,回去稟報隊長,稟報團長。”正要撲過去的劍士們只是稍微楞了一下,立刻四散開始飛奔逃跑。
  魔法師通常都是頭腦最清醒最冷靜,判斷最准確的人,他說出的話在沒有隊長的時候就是命令。
  就只是這短短一句話的時間,那兩個飛撲上去的劍士已經死了。幾乎就在他們剛剛抱住那個怪物的同時,那個原本早死了的人突然張開了口。他的口張得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把自己的面頰都撕開了,嘴一直裂到耳下。他用這張好象蛇一樣畸形的大口一口就把一個劍士的半個頭咬了下來。然後他的頭一歪,撞在了另一個劍士的頭上發出敲鼓似的悶響,兩顆頭一起變形。兩個頭已經不成形狀的劍士軟綿綿地倒了下去,那個妖獸般的屍體卻卻還頂著那顆像爛柿子一樣的腦袋落下站穩,用那顆一半已經脫出眼眶的眼珠子看了看要逃走的劍士們,朝他們又撲了上去。
  但是他只撲到一半就直挺挺地載了下來。魔法師一記霹靂寒冰打在了他的下半身,他的腰和兩只腳立刻凍結成了一團大冰塊。
  落到地上,這個已經完全變形了還被凍結著的人似乎還掙紮著要追向劍士,但是發現自己確實已經無法動彈的時候他一把就將自己那只還完好還能夠動的手扯了下來,然後用那只又長又怪的手像投擲長矛一樣大力地扔了出去。
  一個逃跑中的劍士立刻栽倒了,後腦上墓標一樣插進了那只手。
  這屍體再捏住自己的頸項,把自己那顆爛了一半的頭也扯掉,扔出。那顆爛頭一路灑著血和其他的各種碎片發出古怪的呼嘯,終于和一個劍士的頭一起徹底地破碎了。然後這具沒有了頭,下半身凍成一整塊冰,上身也只剩一只像蛇一樣畸形的手臂的屍體終于不動了,好象負身在上面的惡鬼終于消耗完了自己的力量。
  魔法師沒有看到身後的景象,也沒有管倒在地上的阿薩,他把全部的精神都用來面對山德魯。他已經看得出,這些屍體的古怪變異全部都是這個老頭的作為,這才是真正的敵人。
  但是山德魯並沒有理會他,只是口中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幾個誰都聽不懂的音節,手朝地上那幾具屍體指了指,那四具新的屍體立刻跳了起來,手腳並用地以和剛才那具屍體一樣以古怪但是極快的速度追向逃跑的劍士。
  頃刻間就有兩個劍士被追上了。屍體像撲殺獵物的狼蛛一樣張大了四肢,一下就緊摟住了劍士然後一拉,劍士發出聲一半出自喉嚨一半出自肌體的呻吟,身體像烤得熟爛了的雞一樣被活生生地扒開了。
  魔法師頭上浸出了冷汗。面對全力戒備的他這個老頭居然還能夠行若無事地使用法術,而且舉重若輕的動作和魔法運用讓他根本不知道應該怎麼出手如何出手。這樣輕描淡寫地就用出了這樣詭異得超乎想象的魔法,對魔法的控制和修為甚至可能已經在羅尼斯主教之上。
  魔法師伸手,深呼吸,凝聚魔法力。他沒有吟念咒文而是像戰士凝聚鬥氣一樣簡單直接地把自己所有的魔法力還有身體中每一絲毫的能量甚至連生命力都彙聚成了一點。面對一個施法藝術比自己高上太多的對手,花費精神在魔法控制上幾乎是送給對手的機會。他不求自己能夠發出什麼樣的法術,能夠對這個人造成什麼樣的傷害,只希望自己這數十年的魔法修為能夠讓他化解得很吃力,能夠阻撓他操縱那幾具屍體,讓幾個同伴有機會逃掉。
  魔法師的手掌中央已經發出了一陣白色的光芒,裏面的魔法力已經不耐煩要突破這肉體的桎梏狂湧而出。這是一個高級魔法師苦修數十年的魔法精髓,全無保留一口氣地釋放出來威力絕不小于一個任何一大法術
  山德魯卻還是抄著手,完全一副旁觀者的輕松模樣。那兩具無頭屍體又追上了兩個劍士把他們拉扯得稀爛。
  魔法師吐氣,手掌上的光芒暴漲。
  山德魯終于出手了,但只是隨隨便便地抽出了一只手,用他那慘白的手在空中虛抓了一下,一扭,做了個手勢,好象順手扭了空氣中一個看不見的開關。
  體內的魔法力正要奔騰激流一瀉千裏從手掌裏噴出,魔法師突然覺得自己手臂上有兩條肌肉莫名其妙地抽動了一下,好象是肌肉的抽筋,但是這抽筋的力道卻剛好把他打得筆直的手彎曲了過來,手掌按在了自己的面部。他原本還想和這突然我行我素起來的手臂抗爭,但是無奈身體裏最後一點力量都已經轉化成了魔法力,于是他就只有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畢生的修為是如何傾斜到自己臉上的。
  一陣奇怪的嘩啦聲,魔法師背後的半片樹林在這一眨眼的時間裏就從初夏飛奔進了極地的嚴冬。
  一個扇型的地域中,所有的樹木,花草,蟲子都成了冰雕,最後剩下的兩三劍士,追擊劍士的那兩具屍體也在瞬間僵硬,有的還保持著原來奔跑的形狀定在那裏,有的則石像一樣直挺挺地倒在冰凍了的地上,發出硬邦邦的聲音。
  山德魯看著那已經凝在了一大坨冰塊中的魔法師的臉,那只手依然還按在自己臉上,表情全是不甘和驚愕。他搖頭喃喃地說:“能有這麼精深的魔法修為,還能夠想到這樣不要命的戰術,應該是聖騎士團的人吧。不過至少你應該先用個魔法防禦一下,或者也給自己留點力氣啊。”
  轉眼間,這十多個聖騎士團的戰士,帝國軍隊精英中的精英就已經各自以希奇古怪的方式都死完了。
  “為什麼不早點出手?我差點就真死了。”阿薩給自己用上治療術,終于緩過口氣來,指著正連滾帶爬地逃跑的摩多叫喊。“哪裏還有個逃跑的。”
  剛才魔法師大喊跑的時候,摩多的反應幾乎比那些身經百站的劍士還要快。只是他轉身的時候剛剛看見那具屍體張口把剛剛還生龍活虎的劍士咬得腦漿迸裂,他的腿立刻就軟了,只有爬在地上像癱了的狗一樣手腳並用地拼命往前挪,挪過的地方留下一大股臭味。他跑的方向是和劍士們相反的,那陣凍氣沒波及到他,而山德魯好象也完全沒理會他。他挪得遠些了,大概是覺得危險已經不大,終于直起了腰和腿開始跑了。
  山德魯彎腰拾起地上的一個劍士的頭顱,扳開嘴,像從面包上捏下一小塊面團一樣輕輕地用兩個手指一夾一扯取下了一枚牙齒,放在食拇二指中間一彈,牙齒飛了出去。
  牙齒在空中飛得並不快,而且像根羽毛一樣忽忽悠悠的還轉了個圈,而且也很不精准,飄了一下,居然只打在了摩多的屁股上,鑽進了他的身體。
  摩多還是在叫喊著逃跑,但是腳下一踉蹌,好象拌到了什麼東西似的跌了下去。他本能地用手去撐,但是那雙手竟然完全不能夠支撐身體的重量,脆餅幹似的一下就碎了,散了。
  慣性之下他繼續朝前面翻滾,剛翻過一圈來的的時候他已經只剩上半個身體了,從腹部開始他下面的肢體已經像是被水泡過的面包,這摔的一下震動就全散了架,到處飛散。再滾了一圈那上半身也沒有了,只剩下個腦袋往前滾,直到撞在一棵樹根上,像最劣等的泥匠做出的瓦罐一樣發出一聲小得可憐的聲音成了一攤稀泥樣的東西,連骨頭都沒。
  山德魯看著這個大活人在吐口唾沫的時間裏就成了一團比唾沫還爛的血肉,有點遺憾地搖了搖頭,說:“多年不用,已經退步了。”
  阿薩坐在地上用治療術給自己一身上下的傷口止血治療。看著山德魯似乎連手都沒怎麼動就把這十來個並不比自己差多少的劍士殺了精光,心裏也很有點驚奇。雖然他也知道這老頭應該能夠對付得了這些人,但是想不到卻是這樣的輕松。
  山德魯左右張望了一下,看到了那邊坐在地上的妓女璿。剛才發生的這一幕詭異之極的景象已經把她嚇傻了。
  “喔,我怎麼把小姐你忘記了呢?”山德魯再從那顆腦袋上取下了一顆牙齒,手指一彈,牙齒在空中又打了個旋飛過去。
  阿薩大驚,跳上前一把把璿推開。牙齒擦著她的肩膀飛過,沒進後面的一棵樹身上。
  那棵樹連晃都沒有晃一下,只是立刻以比自然進程快萬倍的速度枯萎,然後無聲無息地崩壞,倒下化做一堆木渣子。
  阿薩對山德魯解釋:“其實她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被人騙了所以才來騙我而已。”
  “哦,原來如此,然後呢?”山德魯木然地點了點頭。 “你不會說要放了她吧。”
  阿薩楞了,他當然就是這個意思。
  山德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譏嘲地盯著阿薩,問:“讓他出去告訴別人,你這個神官大人其實暗地裏和一個會變屍體的老頭有勾結,殺掉了一小隊聖騎士?然後我們就等著整個聖騎士團的人來圍攻我們,你的主教大人也落人口實。你是這樣的意思嗎?”
  剛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回來,璿已經嚇得涕不成聲了,眼淚鼻涕和原本臉上的妝混在了一起頭發也亂了,顯得狼狽又難看。她哆嗦著說:“我保證不會出去說的,我發誓....求你們放了我吧......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
  山德魯很遺憾地搖頭,用很溫柔的語氣對她說:“對不起,我們不敢冒險。聖騎士團死了人,這麼大的事情肯定鬧翻天了。查起來就會知道你和那個笨蛋接觸過,然後自然會把你抓起來嚴加拷問,灌辣椒水,滾丁板,切手指,剝皮.....哎呀,那可慘了,難道還有什麼誓言可抵擋得住那些厲害的東西,到時候你還能不說嗎?與其那樣受罪,你還不如就這樣痛痛快快地死了,順便替我們保守秘密吧。”他這次扯下頭顱上的一只耳朵,嘴裏依然在念叨著。“死這種事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都只是遲早的時間問題而已,與其以後變得又老又醜在床上等著發臭,還不如趁現在這麼漂亮可愛一下就幹幹淨淨地死了的好。你放心,絕對不會痛的......”他兩顆指頭一扔,那只耳朵飛了過去。
  阿薩拉起了璿躲開。耳朵掉在地上,那一團地面立刻凹了下去,變成了一小灘粥一樣的臭泥。
  山德魯這次沒說話,只斜眼看著他。
  “求求你,放了她好麼?”憋了一會,阿薩才說了一句。“我讓她保密,不說出來不就行了?”
  “求我?”山德魯聽了突然嗤啦一笑。“關我鳥事,其實這本來就是你的問題,你自己好好想想,自己看著辦吧。”他轉身朝樹林外走去,看也沒看阿薩一眼,只說:“你只要知道,自己的選擇永遠都要自己來承受就行了。反正我是不怕別人找我麻煩,也不怕給別人添麻煩的。”
  看著山德魯離開,阿薩歎了口氣。說老實話,他知道山德魯說的大概沒錯。但是要他看著她被殺卻也絕辦不到。
  如果說這王都裏他還有幾個朋友的話,她必定就是其中一個,也許還是最重要的一個。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絕對是他覺得最輕松最快樂的時候。也許對絕大多數人來說她是個輕賤的人,但是阿薩不知道這些,只知道她就是她。一個俗氣膚淺,但是很純粹,也俗氣的很可愛的人。他甚至還很有點喜歡她。
  不過現在這發生的一切很明顯已經超出了她接受和應付的範圍,就如同一只小母雞突然被扯進了狼群間的撕殺惡鬥,即便是可以生還,但是要她坦然面對,以後還想辦法周旋在這些惡狼間那是不可能的了。這些離她原本的生活太遠,她接受不了。確實如山德魯所說,她真要保守得住秘密那是絕無可能的。
  璿在他的懷裏依然還是哆嗦著哭成一團,連頭也不敢抬起來。阿薩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輕聲說:“沒事了,沒事了…..”
  等到她的情緒平服一點了,阿薩把全身上下的錢都掏了出來,又揀起剛才地上散落的金幣一起塞進璿的手裏,對她說:“你聽好了。現在你回去收拾好東西,立刻買上一匹馬離開王都,有多遠走多遠,以後再也不要回來了。你一定要記住,如果你讓人知道了我們的事,你自己也會很危險的。你聽明白了嗎?”
  璿帶著滿臉的鼻涕眼淚點了點頭。確認她已經完全清楚了自己的意思,阿薩終于松了口氣,把她送出了樹林,然後自己悄悄地摸到王都城外的水渠邊把身上和衣服上的血跡洗掉,這才回到了山德魯的大屋。
  山德魯正站在大屋的門口,似乎他也是剛剛才走回來,卻沒有走進屋去。
  阿薩走近,卻看到山德魯的臉上全是一片寒意。他看著大屋的裏面,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透露出的寒意讓阿薩也打了個冷戰。
  大屋的正中央空出了一大片。一處重達數百斤的石台已經被人不知用什麼辦法挪開了,露出下面不大的一小塊空間,幾具焦黑的屍體四散著倒在旁邊。
  “那個偷襲你的家夥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偷襲你?”山德魯沉聲問。阿薩第一次聽見他這樣說話,他現在的聲音低沉得像一面鼓,不大,但是每一個字都可以讓聽者心旌動搖。
  “一個騷擾過我很多次的家夥,想不到這次居然動用了聖騎士團。”阿薩看著大屋裏面的情景,問。“這裏是怎麼了?”
  “有公會裏的小家夥來偷了我的東西,哼,還包括那本筆記和那件鬥篷。幹得好啊…..”山德魯的聲音開始沉悶得彌漫出絲絲的殺氣。他慢慢地走進了大屋順手帶上了門,眼睛一眨不眨地掃視著石台移開後的地方。“你被那女人拉走後沒多久,就有一個乞丐被人叫來送信,說你在城外被人埋伏快被人殺死了。哼,原來是想把我引開。”
  “公會…..”阿薩怔了一下,猛然醒悟過來。“你說是死靈公會的人?你怎麼知道的?”
  山德魯指著石台說:“那裏有一個‘死亡之雲’的魔法機關。但是機關確實觸發了,東西卻也被偷走了。能夠化解亡靈系魔法的除了教會的高級牧師,就只有死靈法師了。”他又指了指地上幾具焦黑的屍體。“而高級牧師對付我的屍體絕不會用火焰。所以只能是公會的家夥了。”
  阿薩說:“但是那個暗殺我的家夥應該和死靈公會沒關系,大概是他的計劃被人知道了利用的吧。”像摩多這樣狗屎般的家夥大概聽到死靈公會的名字都會嚇得屁滾尿流的吧。“羅尼斯主教也說了,王都裏可能有一個死靈法師。但是我們還不知道是誰。”
  “哼,居然能夠忍到現在這樣的機會,確定我在一段時間裏不會回來才動手,還真是好謹慎,好耐性啊。”山德魯坐到了一邊的石台上,閉上了眼睛。沉默了半晌後長歎一口氣,聲音和表情又恢複到了平時那樣的有氣無力,甚至更萎靡不振,連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都渾濁了一點,好象轉眼間又老了十多歲一樣。“算啦,偷就偷吧。該來的總是會來。反正我也不再插手那些什麼大事了,想做的人讓他去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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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人間世 第四十九章 線索

  克勞維斯小心翼翼地跟在羅蘭德團長的背後走進那片小樹林。先到的王都近衛軍奉命守在外面。
  估計摩多那蠢貨怎麼也該完事了,但是卻一直沒見自己的手下回來。克勞維斯立刻叫王都近衛軍四處搜查,但是結果卻完全出乎意料。
  他早就已經編好了一套天衣無縫合情合理的遺失印章的故事,在合適的地點合適的時間用合適的方式說出來。配合宰相公子早無人不知的脾氣德行,任何人聽了這樣的故事都會自然而然地聯想起這個紈 子弟為報私仇而偷盜印章偽造文書的惡劣行徑。對于這樣的意外,一般來說確實是難以怪罪的。克勞維斯在這些小招數上已經很得到姆拉克公爵的真傳的。
  但是精神修養方面他很明顯就還差得遠。聖騎士團成立以來幾乎是最大的,最莫名其妙的傷亡就出在自己的手上,自己的隊伍中,關鍵是自己最大的真實目的似乎沒有得逞,他現在的表情又驚又怒又是羞愧又是不安。
  幸好羅蘭德團長並沒有注意到自己弟子的複雜情緒,他仔細地查看著地上所有痕跡和那些屍體。
  聖騎士團作為帝國軍隊的最中堅的力量,平時間派上用場的時候非常少,但是一旦需要他們出手的都是最緊要的關頭或者最慘烈艱苦的戰事。但是即使如此,這個不到千人的部隊在與上萬人的敵軍和異教徒的戰鬥中從來沒有過什麼重大的死傷。曾經有人做過一項統計,在面對這個精銳無比的部隊時,異教徒和敵軍平均要送出一千一百多個頭顱才能換來一位團員英勇無比的生命。
  而這裏就有十二具屍體,不過卻沒有一萬名敵人死在這裏,甚至敵人似乎連指甲都沒掉一小塊。羅蘭德團長的臉色很難看。
  大概是出于對聖騎士們的尊敬,先到達這裏的部隊把劍士們的殘缺分離的屍體都小心地收攏來拼湊好,蓋上白布。羅蘭德團長看著這些整整齊齊的屍體,還有地上被踩得一塌糊塗的腳印,皺眉問:“到這裏的第一支部隊是哪裏的?”
  克勞維斯回答:“王都近衛軍第四小隊。”
  “撤了隊長的職。”羅蘭德團長的語氣沒有憤怒或者不滿的情緒,冷靜平淡,好象只是在宣讀文書。“發現了這樣的大事居然不保護現場,還讓部隊進來把所有痕跡破壞得一塌糊塗。他既然這麼喜歡表達自己的尊敬,那就讓他去守宮門天天行禮好了。”
  克勞維斯低頭回答道:“是。”
  羅蘭德看著地上的屍體,問。“那個偷你印章偽造文書的人為什麼只調來了十二個人?”
  “因為當時我隊裏只有這些人在總部裏,大概他也不敢多逗留去召集更多的人吧。”克勞維斯回答。不過實際情況當然是他的暗中操作所至,過多的人參與其中並不方便。何況十二個聖騎士團的劍士還有一個魔法師,即便是殺一頭雙足飛龍都綽綽有余了。
  “幸好。”羅蘭德團長那一雙很文雅的眼睛裏閃出的鷹鷲的寒光,冷冷地說。 “如果他把你的人全帶走了,那你也就用不著再當隊長了。”
  克勞維斯額頭冒出了冷汗。
  羅蘭德看向那一片已經開始解凍的森林。現在是初夏,所有被冰凍的物體都在慢慢地開始解凍了,空氣中的水汽被凝結起來,和融化的冰水一起彙成了一條條細細的涓流流淌出來,在這片魔法制造出的冰寒天地的余威前還是可以讓人感覺到絲絲寒意。
  “對手應該是個很厲害的魔法師。”羅蘭德的聲音比面前的這片樹林還冷。
  “魔法師?.”克勞維斯不相信,那家夥的雖然應該也會用點魔法,但是絕輪不到帝國第一高手評價‘很厲害’。
  羅蘭德團長指著那一片冰雕森林。“你知道什麼樣的魔法才能夠這樣純粹只是冰凍住一片樹林而沒有傷害到什麼東西嗎?”
  克勞維斯也仔細看著那片樹林,思考了一下,才猶豫著搖頭說:“好象…..沒有任何魔法。”
  他身為聖騎士團的小隊長,帝國第一劍士的徒弟,即便是自己不會用魔法但也對每個系統中每個魔法的等級,施放時間,攻擊能力和攻擊效果都了如指掌。任何攻擊魔法中冰封的效果再強烈都只是附加效果,最重要的應該是用冰制造出來的傷害,而面前的這片樹林就只是純粹地冰凍住了,沒有任何被破壞的痕跡。在他的記憶中,好象確實沒有任何魔法能夠造成這樣奇怪的場面。
  “有的。”羅蘭德團長淡淡說。“拼命的魔法。”
  “拼命的魔法?”克勞維斯不解。
  “沒有施法技巧,甚至沒有使用任何法術,只有一個水系魔法師把自己連最本源的魔法力都一次性的傾泄出來才能夠造成這樣的後果。”羅蘭德團長指著那具魔法師的屍體問克勞維斯。“你知道你的這個手下的魔法水平有多高嗎?”
  “調到我隊裏之前曾經是魔法學院的高級水系魔法教師,也就是說…..帝國中怎麼也要算在前五十位之內。”
  “什麼樣的對手才能夠讓一個帝國前五十位的高級魔法師放棄使用法術,而單純地把所有魔法力用來孤注一擲呢?”羅蘭德團長看著魔法師的屍體。屍體手還冰結在自己的臉上,臉上的表情依然全是驚駭,慌張,不甘,絕望。 “只能是一個等級相差太大,讓他連用法術去對攻的自信都沒有的魔法師。而最後這個對手也根本不和他這數十年的修為硬碰,而是舉重若輕的不知道用什麼方法讓他自己打中了自己。這個對手雖然自己有著絕對優勢卻絲毫不驕不躁,而是避重就輕用最有效率最取巧的辦法….”羅蘭德團長長歎一口氣。他的臉很有書生氣,但是現在卻露出一頭狩獵的豹子般的神情。“這是真正的高手。”
  高手。這個詞完全超越了‘很厲害’的評價。一條龍或者一只比蒙巨獸可以很厲害,但是卻絕對不會是‘高手’。而且這是帝國第一劍士口中的‘高手’。
  克勞維斯知道自己這十幾個手下死得絕對不算冤了。
  “你說那個人調遣部隊是因為要對付一個人?”羅蘭德團長看向克勞維斯,問。
  “這.....純粹只是猜測而已。”克勞維斯低頭回答。“那個人和這個偷取我印章的表弟的矛盾王都是無人不知的,而我表弟原本就心胸狹窄任性妄為,上次圍獵的時候他就曾經帶著皇家衛隊去偷襲他,所以我才會做這個猜測。”
  羅蘭德團長冷冷地看著自己的徒弟,說:“你說的是那個人就羅尼斯主教手下的神官吧?”
  “是。”克勞維斯的頭抬也不敢抬。
  羅蘭德團長的眼神落在自己徒弟的身上,並不是很淩厲的眼光,但克勞維斯覺得自己好象也中了那魔法師拼命用出的冰凍,連骨髓裏都在發冷。
  羅蘭德團長最終只歎了口氣,沒有說什麼。相比這些事情,還是先分析出這場有點詭異戰鬥的真實情況還更重要,可以肯定的是這場面至少絕不會是那個神官能夠做得出的。
  他蹲下仔細觀察那些劍士們的屍體,首先就注意到了那具最古怪的。腰部以下還用一個跳躍的姿勢凍得硬邦邦的,但是頭顱已經不見了。頸項斷口的肌肉殘缺不全,骨骼卻是從關節處脫離,似乎不是被刀劍之類的切割而是被擰下來的,一只左手雖然在近衛軍的尊敬下揀過來拼了回去,但是依然可以看出那同樣是擰下來的斷面。而那只右手卻完全不像是手,起碼比原先拉長了一半,而且像條蛇一樣軟綿綿地扭曲著,裏面的骨骼無疑已經全是碎片了。
  羅蘭德團長的眉毛皺了起來。即使以他的眼光也完全看不出這個劍士究竟受到了怎麼樣的攻擊,怎樣才會有這樣古怪的死狀。他眼光從其他屍體上掃過,眉頭皺得越來越深。
  他伸出手想要去翻動一下屍體,但是手剛接觸到屍體的外表,那裏的一大片肌肉就完全塌陷,脫落下來了,好象早已經把所有的生機都腐朽透了的爛木頭一樣。看著這奇怪的變化,羅蘭德團長的眉頭打成一團死結。他站起長吸一口氣,對克勞維斯說:“應該還有具屍體,找出來。”
  “這裏剛好十二人。”克勞維斯提醒他。
  “不,應該是十三具。還有你那個表弟宰相公子的屍體。既然認為一定可以殺掉對方,他一定也到了這裏,而既然對手能夠把你這十二個手下全部殺死,也絕對不可能放過他的。”
  克勞維斯納悶地仔細地看著周圍樹林,近衛軍已經先仔細檢查過這裏了,絕不會放著一具屍體來等他發掘。
  但是他走了幾步,突然就發現了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有一個看起來有點眼熟的東西,那是一把頭發,梳成了一把小辮子。他走過去,發現地面上還散落著一些牙齒,一些殘缺的指甲,一些被腐蝕成了布條的衣服和一些小東西。因為這些看起來好象只是堆垃圾,近衛軍們才全沒在意。克勞維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些可憐的遺物,轉身對羅蘭德團長說:“好象是在這裏….”
  羅蘭德團長走過來看了看,蹲下用手指搓起這地上的一點泥土,放在鼻端聞了聞。他的眉頭舒展開了,但臉色卻變得和這泥巴一樣難看。他站起來沉默了一會,然後對克勞維斯說:“去請羅尼斯主教......不,這種事不要勞動主教大人,還是先去請庫斯伯特大神官來。”
  庫斯伯特大神官很快就在克勞維斯的帶領下來了。查看了那幾具變異了的屍體,說:“這是應該黑暗魔法和肢體魔法混合的操縱屍體的法術。短時間裏讓屍體內所有的生命力和能量釋放出來,屍體在這短時間裏會有巨大的戰鬥力。這種融合法術很困難,即便是高級魔法師應該也要經過很繁複的咒文才能夠發動。” 他頓了頓,原本就古拙的臉沉得更難看了。“會研究並使用這種邪惡的法術的一定是死靈法師。哼,居然敢在王都附近出沒。如果被我碰上了一定要他們好看。”
  可惜他不知道用這個法術的人施法的時候隨意得像打哈欠一樣,否則他的臉色一定更難看。
  羅蘭德團長點點頭,指著那邊的頭發說:“和我判斷的一樣。從那裏的泥土痕跡看,還有一個人被巨大的腐蝕性的魔法活生生地融化掉了,甚至連骨頭都沒留下......這確實應該是死靈法師才有的手法。”
  庫斯伯特大神官猛地轉頭看向羅蘭德團長說:“有了死靈法師的消息應該先報告我們魔法學院才是,你們聖騎士團的人怎麼能這樣冒失地行動。”他的話氣勢洶洶,因為這次冒失的行動完全忽視魔法學院的地位,也讓他失去了讓死靈法師們好看一下的機會。
  “事情是這樣的.....”克勞維斯說了說自己的‘猜測’。
  “又是這個家夥!”聽完了克勞維斯的話,大神官的臉難看得像一張廁所裏的抹布。“十處打鑼他有十二處在。這次居然和死靈法師有瓜葛了。”大概是積蓄了不少時候的怒氣和不滿在他臉上突然冒了出來,他似乎已經肯定阿薩的惡劣品行就是和死靈法師有勾結的鐵證。他對羅蘭德團長說道。“我們直接去找主教大人報告這個情況。”
  克勞維斯沒有一同去,他回到了公爵府,把這件‘意外’告訴了公爵。他知道自己即便不說,公爵也自有辦法知道。
  公爵聽完後想都沒想,立刻笑道:“你的印章掉得可真是合適。安排得也不錯。”
  “對不起。這件事情因為臨時決定的我沒有來得及通知您,擅做主張地自己做了。”克勞維斯有點慌張。能夠騙過別人的花招在公爵面前比小孩子的玩意都不如,而且他根本也不敢隱瞞。“因為我覺得這件事情對我們百利而無一害的。如果真殺了他,我們多少消除了一個隱患,我叔叔宰相的位置絕對也保不住了。而且即便是像現在這樣失敗了,我們也完全置身事外......”
  “好了。”公爵舉手示意自己的女婿不用太慌張。“你把我說的話都記得很清楚,事情就該這麼去辦。雖然動機多少還是帶著點情緒化,但是確實辦得不錯。現在的情況下矛盾越多,情況越亂,對我們就這些站在後面的人就越有機可趁越有利。”
  公爵的這個評語立刻讓克勞維斯喜上眉梢,連聲音都帶著喜氣:“勾結死靈法師這可是該送上火刑柱上的罪名,就算羅尼斯主教也…..”
  “別激動,什麼也不會發生的。”公爵淡淡地一個結論就把克勞維斯的興奮拍死。
  魔法學院中,羅尼斯主教聽完了大神官和羅蘭德團長的報告後皺起了眉毛。“有這樣的事情嗎?”
  “我們可以保證,那絕對是一個死靈法師下的手。如果前來的不是他們等待的人,那些埋伏的劍士也絕不會動手。”大神官放低了聲音,強調事情的嚴重性。“這些都說明了那位神官說不定和死靈法師有些勾結…不,不是說不定,而是一定有問題。”
  羅尼斯主教皺眉,慢慢地搖了搖頭。“不會吧…..”
  庫斯伯特大神官卻很堅定地一點頭,說:“可是事實擺在眼前,不由得我們不相信。我覺得我們應該調查一下。現在就先派人去把他抓來…..”
  羅尼斯主教打斷了大神官的話,問:“你說的劍士們和死靈法師交手的時間大概是什麼時候?”
  “從屍體上推測應該是在今天上午…..”
  羅尼斯主教看著大神官輕輕說:“今天上午他和我單獨在書房裏討論一些關于神學方面的問題,所以絕對和他無關的。”
  庫斯伯特立刻噎住了。好一會才緩過勁來,說:“可是您不是獨自一人在書房裏的麼?”
  “我是悄悄叫他來的,你們沒注意罷了。”羅尼斯主教揮揮手,把大神官還想說的話按了下去。“這件事想必只是湊巧罷了。王都附近出現死靈法師,這件事情不要聲張,以免引起大家恐慌,陛下上次可被嚇得不輕,我們私下調查戒備一些就行了。好了,你們下去安排一下吧。我累了,要休息一下。”
  退出了大教堂,庫斯伯特大神官對主教大人這種明顯偏袒的態度表示出了極度的不滿,他憤憤地說:“真是太過分了。自從那小子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以後,主教大人完全變了。不只經常幹涉政事,還要把那完全不成體統的家夥提升為大神官。而這次是很明顯的包庇了,是其他事情那還說得過去,而這是和死靈法師有關聯啊。”
  羅蘭德團長沉默著一聲不吭,若有所思。
  庫斯伯特突然從激動的情緒中沉默下去了,考慮了一會,看了旁邊的羅蘭德團長一眼,用試探的口吻歎了口氣說:“這樣下去魔法學院的未來會怎樣呢?主教大人看來是老了......”
  羅蘭德團長的眼神淩厲地閃了一下,將大神官的後半截話逼了回去。
  在聖騎士團總部中看到了回來的羅蘭德團長,克勞維斯就知道公爵的話確實是沒錯的。
  “二十年前整個東部大陸的動亂還有帝國內戰都是羅尼斯主教一手平息,他的聲望地位無論在教會中還是帝國中都是絕對不可動搖的。既然他要致力于造就那個家夥,自然就會給他做掩護。沒有任何的真憑實據,無論是什麼樣的事情憑他的威信和地位也有辦法把事情輕輕松松地對付過去。”
  “可是這畢竟是和死靈法師有關,主教大人再包庇他也不至于縱容到這個地步吧。”
  “死靈法師麼….”公爵微微一笑,想起了一件以前的事情。“我想主教大人應該比誰都清楚那是怎麼回事吧。不過我是不好出面的了,這件事即便捅出去也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效果,暫時還是按兵不動的好。”公爵想了想,呵呵一笑,笑得有親切又和善。他對克勞維斯說:“你去好好幫助一下你師傅,讓他弄清楚真相。最好還能夠找到點人證物證什麼的給他或者給其他人,雖然即使證明了也不至于有什麼決定性的作用,但是讓我們尊敬的主教大人小小的麻煩一下也是好的。畢竟局面越混亂越對我們有利,只要不暴露我們自己,你就暗中盡量把矛盾鬧得大一些,不可收拾一點吧。”
  “我明白了。”克勞維斯回答得很有鬥志。
  從魔法學院回來之後,羅蘭德團長找到了克勞維斯。如同公爵預料的一樣,他有事讓克勞維斯做。
  “我在那樹林的一處荊棘上發現了這個。”羅蘭德團長拿出了幾縷衣服的絲線,粉紅色和紅色的緞子絲線。“這似乎是女人衣服上的,但是現場並沒有女人的屍體。你暗地裏好好調查一下。”他很用力地囑咐:“記住,要悄悄地調查,而且無論調查出了什麼事,你都不要聲張。不能讓羅尼斯主教為難,你悄悄地回來報告給我就行了。”
  “是。”克勞維斯接過那幾縷可愛的線索,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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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21:44: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五十章 父親的教誨

  克勞維斯回家了。
  如果說世界上還有什麼讓他非常討厭非常不願意呆的地方,這裏絕對是其中之一。
  侯爵府的大門陰沉沉的,上面還有不少年月留下的汙漬和疤痕,這情景比他上次回來的時候仿佛更寒磣了些。克勞維斯走進這個和公爵府的恢弘大氣金碧輝煌相比完全是另一個世界的家,心裏厭惡到了極點。自從三年前他跟著姆拉克公爵開始,他越來越討厭這個地方了。
  但是他卻也不得不回來一趟。即便是深沉睿智如姆拉克公爵,眼力高明如羅蘭德團長,但是要想從那幾根從女人衣服上落下的絲線上找出什麼線索看出什麼端倪那也是力有未逮的。能者不見得就真的無所不能,將軍不見得知道怎麼殺豬,政治家也絕不懂面包如何發酵,瑣碎事就必須去尋求些擅長處理瑣碎事的人。
  越是頭腦聰明,判斷准確,經驗豐富的人才越能夠從那幾條絲線上發現越多的線索。所以克勞維斯現在需要的是一位風月場中的聖手,比女人自己還更了解女人的聰明人。他自然知道去哪裏找這樣的一個人了。雖然他很討厭這個人,但是為了任務和工作,他還是來了。
  克勞維斯在客廳中見到了自己的父親。他沉著臉,但是還是很端正地行了一個貴族應有的禮節:“父親大人。向您請安了。”
  侯爵對自己兒子的突然出現顯得有點驚喜,但是微笑著的話語還是讓克勞維斯有點受不了:“不用請什麼安了。禮節上的互相敷衍對于我們兩父子就免了吧。你的臉色分明就是兩個字:討厭。”
  即使是面對自己的兒子,侯爵依然那樣的灑脫不拘,拉過一張椅子給克勞維斯。“其實我早就該離開的了,朋友已經催了我很多次了。但是這裏臨時又發生了些事,我留下來處理了一下。臨走之前也正想找你談談些事的,不過我想能夠讓你回來找我的事情一定很嚴重,還是你先說吧。”
  雖然這樣直白的說話讓克勞維斯有些討厭,但是無疑這也省卻了不少客套和廢話的時間。他坐下,紅木椅上沒有天鵝絨坐墊,椅子也依然還保留著他小時候印象中的那樣陳舊。還有這屋子,地板,這裏的一切都和面前這個他不得不表示尊敬的男人一樣顯露出破敗頹廢的味道,這種不思進取自甘墮落他是最痛恨的,那也是他童年的陰影。
  兩父子面對面地坐下了,相似的面孔上,父親都是隨意庸懶的味道,兒子卻是一臉的嚴肅,陰沉,甚至有點殺氣。
  情緒歸情緒,工作是工作,克勞維斯小心翼翼地從懷裏拿出一個小包打開,拿出那幾條絲線。
  “父親大人。”克勞維斯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舌頭說出這個感覺別扭之極的詞。“請您幫我看一看,能不能夠從這幾條絲線上看出些什麼。”
  “女人的衣服。”侯爵笑了笑,幾乎連看都沒看,好象只是憑感覺就知道了。克勞維斯這輩子第一次對這個父親抱有了希望。
  侯爵的手指很纖細,皮膚很細膩,比他兒子的手更顯得年輕。他拈起那幾條絲線輕輕地撮了撮,微微一笑,立刻就將這些小東西的身家了解得清清楚楚。“是西方泰塔利亞出產的綢緞,中檔貨色。二十多年前西方商路還沒有打通的時候這可是高檔貨,因為顏色華美,關鍵是物以稀為貴,那時候貴族的婦女可都以有這樣布料的一套衣服而自豪。”
  “能夠看出穿這衣服的是個什麼樣的人麼?”
  原本是想問能不能夠再縮小一下範圍。但是話剛出口,連克勞維斯自己都覺得這是廢話了。要想從這幾條絲線上看出原本衣服的主人是什麼人,即便是傳說中的預言系大法師也大概無計可施。
  但是侯爵卻沒有讓兒子失望,他自若輕談的神色絕對是任何老朽發臭的魔法師都望塵莫及的,那是如同姆拉克公爵論權勢手段羅蘭德團長說劍一樣,不是行家裏手,而是超凡入聖。
  “近些年西方和這裏的商業的繁榮,這東西價格已經不那麼高了,真正貴族卻不會再穿這種流行已過的東西了,但是做一套衣服大概也要好幾個銀幣,也不會是窮人穿的。想用這種過時的高貴來抬高自己身價,而且同時身上還帶著粉紅和大紅兩種顏色,穿著者的性格昭然若揭,輕狂膚淺,簡直就是在大叫旁人來看著自己。居然從這幾條絲線上也可以傳出點香水的味道,可見她一定用得很濃….‘沙丘’,算不得低檔貨,卻絕不能這樣用啊。”侯爵拈起這幾條絲線放在鼻前輕輕一嗅,歎息了一下,下了結論。 “這女人年輕,風騷,大概還有點姿色,雖然不是窮人,卻也絕和貴族的地位品位沾不上邊。”
  “年輕….風騷…不是窮人也不是貴族…..”好不容易從父親的推斷下吃驚完畢,克勞維斯喃喃地重複著這些特點,腦海裏把關于阿薩所有的一切都過濾了一遍,終于在一個小傳言上定了下來。“難道…是個妓女?”
  “對。就是那個妓女。”侯爵微笑著肯定了兒子的判斷。
  克勞維斯楞了一下,立刻發覺這句話非常的奇怪。但是他又不知道奇怪在哪裏,或者說,無論從哪個角度哪種可能性,這個人好象都不應該說得出這樣的話來。
  “好了,要緊的公事已經說完了。暫時放一放這些俗事,談談我們父子之間的問題吧。”侯爵溫和地看著克勞維斯,露出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慈祥。
  “對不起,我還有工作。”克勞維斯冷冷地回答,站了起來准備離開。他一向都排斥任何溫情,覺得那是軟弱一個人的心志和鬥志的東西,何況是這個人表示出來的親熱,他覺得如同垃圾堆裏的死老鼠一樣惡心。
  侯爵招了招手,淡淡地說:“坐下吧。急也不急在這一時。那妓女即便不是在王都,也絕對跑不了多遠的,應該很容易就能被你抓到。”
  克勞維斯緩緩坐下了,但是絕不是因為聽話。他臉上已經全是驚奇之色,用看一個連想象都想象不出的怪物的眼光看著自己的父親。
  “我立刻就要出發了,大概有很多事情要等著我去處理,也不知耽擱多久,下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在此之前,我想我們兩父子是有必要好好談談了。”侯爵露出個有點尷尬的苦笑。“從你出生到現在,好象我們就沒好好地談過一次吧。”
  “我知道你是一直不大喜歡我這個父親的。我明白,我確實是個不稱職的父親,只顧著我自己的任性,拋棄了全部的家庭,親人,還有你媽媽。身為當家人卻全不理會家族裏面的事務,使得你受連累,從小就在家族裏面受人白眼受了不少委屈。你之所以這麼要強,這麼沉迷著爭名奪利,其實也都是因為這些吧,那是我的責任.....”
  再強烈的好奇心都無法壓抑這種從內心最深處捅出來的憤怒和不耐煩,克勞維斯猛地站起。
  “坐下。”侯爵看了他一眼,聲音並不大,只是略微帶了點父親應有的威嚴。
  克勞維斯立刻騰的一下坐下了。像一個最聽話的小孩子一樣。
  克勞維斯坐倒後的第一反應是莫名其妙。他知道自己是絕不想坐下,絕不能坐下表示屈服。但是好象和他的思想無關,而是身體作出的直接反應。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他的震驚和難以置信卻是有增加無減。身為一個武者,他很清楚這種身體的反應通常只有出現在兩個力量相差巨大的人之間,一方的氣勢能夠完全籠罩壓迫另一方,就像猛虎只憑氣味就可以讓兔子動彈不得一樣。但是面前這只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酒色之徒而已,最多不過會些小魔法,自己只要想,立刻拔劍而起就可以讓他身首異處,但是.....克勞維斯看著父親那張熟悉的臉,努力地想要從上面找點陌生的東西出來。
  但是侯爵依然是一副隨意中帶點頹廢的神情,他看著自己的兒子,略微有點心疼地繼續說著:“你還太年輕,卻已被這俗世中渾濁的東西迷惑得太深了。權勢,名利,你真的明白這些是什麼嗎?你真的需要這些東西嗎?你明白這世界是怎麼樣的嗎?你不明白,你眼中的世界是別人送給你的。別人羨慕權勢,爭奪地位和金錢,你也跟著去爭取,甚至去信仰。你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為了讓別人崇拜你,肯定你。你是為別人生活的。人生短暫,怎麼能夠把時間耗費在這種無聊事上…..”
  “正因為人生在世如此短暫,所以更不能在什麼風花雪月莫名其妙的事情上虛度光陰,就應該要立不朽之功業,讓這世界,這曆史,這天下的每一個人都要記住你的名字。”克勞維斯突然瞪著侯爵語氣猛烈地反駁。
  他是畢生第一次對父親說出自己的心思。在此之前,他覺得對這樣一個沉迷酒色的花花公子,不思上進的敗家子是用不著說這些。他不屑,因為對方必定無法明白自己的心胸壯志,如同在糞便上翻騰的蛆蟲不能夠理解雄鷹俯瞰蒼生的偉大一樣。但是現在他必須說。因為他朦朦朧朧地感覺到這個他一直鄙視的敗家子似乎並不是他以為的那樣,那身上表現出來的一些東西使他仿佛確實有資格鄙視展開心中供奉著的信仰。現在這與其說是表白,不如說是在捍衛自己的價值觀。
  侯爵看著克勞維斯笑了笑,就像對執意要去玩耍的小孩子無可奈何一樣,他搖搖頭說:“用不著和我爭辯,人生的價值永遠不會是在論道中找到的。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你的吧,盡情地,用力地,全力投入你的信仰,看看你最後能夠得到什麼。”
  “越用力才越爬得高,越爬得高才會越摔得痛。而越痛,才會讓人越清醒。”侯爵的微笑更深了,連眼睛裏都開始泛出了奇異的波光。“等你清醒之後,我會帶你去見識真正的真實的世界的。我連准備工作都給你做好了呢。對了,你應該還沒修煉過魔法吧?”
  “沒有….”克勞維斯搖頭。雖然學習魔法對他來說是很簡單的事,但是他卻沒有。他師傅羅蘭德團長說過,無論是劍還是魔法只能夠選擇其一。絕沒有真正的頂尖高手是門門精通的,只有將一切都全身心地投入,將全部的精神和靈魂淬煉進技藝才能夠達到顛峰。
  “那就好。”侯爵點點頭,從懷中拿出一本書來遞給克勞維斯。“這本書對你應該是很有用的,你有空可以多練習一下上面的東西。呵呵,我最近才受到一個…. 算是朋友的人的啟發,才明白這上面的東西應該是給沒修煉魔法的人用的。難怪以前看死了的魔法師那麼多。想不到最偉大的魔法師遺留下的筆記居然是和魔法相抵觸的。”
  “記住,千萬不要遺失了這本書,也不要給旁人看到。這是本將指引你走向真實之路的一本書,你要好好練習,好好對待才行。知道嗎?”侯爵說著話,眼睛裏好象閃出了一點不大但是很耀眼的光輝,克勞維斯看得一怔,回答:“是。”不知不覺中他的意識陷入了一種奇怪的朦朧,父親的話似乎都模模糊糊的剛聽到就記不大清楚了,但是又好象烙在了腦海的最深處一樣。
  “好了。”侯爵長歎一口氣,站了起來,拍了拍手。“你去忙你的吧。我也該出發了,那邊事情還等著我呢。”
  直到侯爵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後好一會,克勞維斯才猛的一下清醒過來。
  想到自己居然和這個原本極度討厭的人在這裏說了這麼半天的廢話,克勞維斯覺得完全浪費了寶貴的時間。但是剛才這席話又給他非常古怪的感覺。他揮了揮手裏的書,本想順手丟在哪裏的,但是心裏的某個角落突然有種不妥的感覺一下冒了出來,于是他好好收在了自己懷裏。
  他深呼吸了一下,決定不再去為這些莫名其妙的意外打亂自己的心緒,還是集中精神好好地放在正事上。他出門朝王都近衛軍的指揮所走去。
  “就是這樣....這件事情要絕對保密。知道麼?”克勞維斯找到了王都近衛軍的指揮官,將搜索的細節告訴了他。他最後用嚴厲的表情和聲音禮貌性地加上一句。“麻煩你了,用最快的速度去辦。”
  “哪裏的話。一定最快,一定最快。”長官連連點頭。從官職上來說克勞維斯是沒權利調動近衛軍的,但是他有巨大的背景,他是聖騎士團的小隊長,是姆拉克公爵的女婿.....等等這些頭銜都強烈地說明這即使是麻煩也非得要以揀便宜一樣的勁頭去完成。
  王都近衛軍利用地頭蛇的優勢,只花了小半天就從其他妓女們口中盤問出了目標的情況和去向,大隊人馬四處分散地快馬加鞭之下,第二天清晨這個重要的證人就被擺在近衛軍的牢房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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