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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翔風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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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大唐雙龍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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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情難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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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渠西的一座小院落裡。雲帥招呼寇仲在廳堂坐下,笑道:「智者千慮,必有一
失,這是貴國流行的至理明言。只要細心想想,該知道我不會讓長安的族人曉得我身在
此處。不過安隆亦算非常本事,連我化身作為東來貿易的大食客商,亦瞞不過他。」
    寇仲苦笑搖頭,道:「我是低估了楊虛彥,真奇怪,照道理他沒有理由不來的。」
    雲師道:「有其麼理由他非來不可?」
    寇仲道:「因為我昨晚偷去他非常重要的一樣東西,可能令他永還不能窺得他師傅
石之軒的不死印法。」
    雲帥一呆道:「楊虛彥竟是石之軒的徒弟?」
    寇仲略作解釋後,道:「楊虛彥恨不得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此計又是他想出來的,
你說他是否該來呢?」
    雲帥微笑道:「他的確來了,還伏在廟項高處準備偷襲少帥,只可惜螳螂捕蟬,黃
雀在後,便給我從背後偷襲。不過他的身手確敏捷過人。當時我有十分把握可制他於死,
但仍給他避過。此人確是少帥的勁敵。」
    寇仲暗叫僥倖,道:「國師是否忍不住要到自己的寺廟拜神,怎會這麼巧碰上的。」
    雲帥歎道:「人離鄉久了,就易生出感觸。見到長安舉城慶祝新春,我也勾起鄉思,
自然而然就到寺院附近徘徊,見到大批人馬聲勢洶洶的殺到,才知是你出事。」
    寇仲再次道謝,順帶問起分手後的情況。
    雲帥雙日射出濃烈的殺氣,語氣卻異常平靜,輕描淡寫的道:「自石之軒突施偷襲,
我曉得自己是他的目標。更知你們攔不住他,所以功力稍復後,我躍上道旁一棵大樹上。
躲在那裡,任得馬車離開。」
    寇仲呆了一呆。欲言又止。
    雲帥淡淡道:「事非得已,我能留得性命,才有機會為他們報仇。」
    寇仲還有什麼話可以說的,只能期望謝顯庭兩人吉人天相。一是石之軒追不上他們
的馬車,又或不屑殺死他們。
    寇仲很想探詢他和朱粲的關係,卻感不宜啟齒,改口問道:「國師為何要到長安來?」
    雲帥沉吟片刻,道:「我來是要看中原的形勢,我們西突厥和東突厥連年交戰,雖
說互有勝負,事實上我們正處於下風。貴國若能從亂歸治,天下一統。首要之務當然是
要對付頡利,那我們目標既同,當然有合作的可能性。」
    寇仲苦笑道:「國師到長安來,顯然認定唐室最有機會統一天下,對哩?」
    雲帥歎道:「我本來也這麼想。但一看長安派系紛繁,秦王府和太子府勢不兩立,
以至坐失東攻洛陽的良機,任由王世充收拾李密的殘餘,禁不住為李家擔心。若給頡利
的魔爪乘機長進來,中原危矣。」
    寇仲欣然道:「既知道國師潛來長安的原因。說不定我們可再成戰友,應付大敵。」
    雲帥皺眉道:「你是否指石之軒。」
    寇仲道:「不但指石之軒,還有祝玉妍和趙德言,這三人正攜手合作,進行一個對
付秦王李世民的陰謀。」
    雲帥大訝道:「李世民不亦是你的敵人嗎?少帥何不坐山觀虎鬥,並趁機取走楊公
寶庫內的兵器財物。」
    寇仲歎道:「此事一言難盡。暫時我與李世民是夥伴的關係,若給頡利打進來,誰
都要吃不完兜著走。」
    雲帥定神瞧他一會後,啞然夫笑道:「我雖然仍不太瞭解你,你的行事作風更不對
我的脾氣,但出奇地我卻很欣賞你。合作之事可從長計議,少帥可否先安排我見秦王一
面…」
    寇仲欣然道:「這等小事都辦不到,還怎談合作,我現在立刻去辦,黃昏前可給國
師一個肯定的回覆。」
    心中想到實不宜久留,還要迅速去見尚秀芳。

                  ※               ※                 ※

    北裡平時是人多熱鬧,今天更擠得水洩不通,每個賭場都有人在大門控制人流,出
一個才放一個人的,一任大排長龍。
    連雷九指這個視賭場如家的人亦要望門興歎而卻步。
    徐子陵反高興起來,扯著雷九指回頭就走,笑道:「人人爭著來發財。事實上發財
的只是賭館的場主館主,我們不若四處逛逛,然後再到福聚樓看看雪粉飄飛下躍馬橋的
美景。」
    雷九指道:「這幾天所有果館酒家都停止營業,只有青樓賭場仍然開門做生意,沒
地方去的人都擠到這些處所來。故其門如市。」
    徐子陵領著他沿永安渠南行,輕鬆的道:「勿要再舌燦蓮花著我到賭場門口冒雪輪
候,寺院該是開放吧?」
    雷九指愕然道:「你想到無漏寺嗎?不怕惹起石之軒的警覺?」
    徐子陵道:「石之軒乃閉關清修的聖僧,那有空閒四處人盯人的巡逡搜索,何況寺
院內必然人山人海。我們趁亂入寺,幸運的或可發現寶藏入口,我們更能就著即將發生
的事作出配合安排。」
    雷九指大訝道:「我還以為你是希望小仲找不到寶藏,死心塌地的不再去爭天下,
為何忽然變得如此熱心。」
    徐子陵淺歎道:「假設在盡力下找不到寶庫,我才可勸他罷手。何況我曾答應過他
會全力尋寶。答應的事該盡力去做,」
    無漏寺出現前方,果然是人來人往,雨雪絲毫不影響拜神祈福者的熱情。
    雷九指道:「來參神拜佛的多是上年紀的善信。不知是否人愈接近死亡,愈希望死
後還存在另一天地。把生命延續下去。」
    徐子陵想不到雷九指忽然而來這麼一番深具哲理的說話回應道:「人會隨著自身的
經驗見聞隨歲月加深對生命的體會。像寇仲便說他以前從不相信有命中注定這回事,但
經歷種種情事後,隱然感到所有事情都有一對命運之手作作出安排,遂漸生出另一番看
法。」
    雷九指笑道:「子陵相信命運嗎?」
    徐子陵仰首任由雪粉飄降臉上,道:「我不知道。」
    不由浮現起今早師妃暄的尼衣,心中一陣酸楚。
    命運究竟會作出怎樣的安排?

                  ※               ※                 ※

    尚秀芳的臨時居停位於上林苑西的一座獨立四合院內,寇仲匆匆而來。在引領下於
西廂見到這以色藝名播天下的天女。
    伊人正對琴安坐,調較絲絃,面對窗外園中融融密密漫空飄舞的雪粉。
    廂廳內點燃爐火,溫暖如春。
    不知是否下人都到衝上趁熱鬧,除兩名侍婢外,不見有其他人。
    小婢關門後離開,閣院寂靜無聲,一片寧洽。只有鞭炮聲偶然從遠方傳來,似在提
醒他們今天是元旦的大好日子,但卻屬於另一世界發生的事物。
    尚秀芳柔聲道:「到秀芳身旁坐下好嗎?」
    寇仲搬起一張椅子,到她身側稍後處乖乖坐下。
    「叮叮咚咚!」「仙翁」之音連串響起。
    尚秀芳一邊調音,一邊隨意彈出段段音符,雖是即興之作,但無不旋律優美。突然
這才女把本是斷斷續續的音符,像句子串連成文章的化作美麗的樂譜,充滿傷感枯澀但
又令人耽溺陶醉的曲調,似在溫柔地挖掘著每個人心內至深處的感情。
    寇仲嗅著她迷人的芬香,看著她雪白如蔥的指尖在七條琴弦上按、捺、、撥,一時
心神皆醉。
    罷才於波斯胡寺險死還生的惡鬥,就若發生在另一輪迴,遙不可觸且被淡忘了的事。
    一曲既罷,寇仲仍是茫然不能自已。
    尚秀芳凝望著窗外的雪景,柔聲道:「你終於來啦!」寇仲心中湧起莫以名之的感
覺,雖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卻像她的琴音般,訴說了千言萬語,內中蘊含著無盡的失落、
驚喜、期待、企盼。
    寇仲乾咳一聲,瞧著她側臉優美起伏的輪廓線條,晶瑩如玉、白裡透紅的嬌嫩臉肌,
閃閃生輝、深邃不可測的秀眸,有點不知說什麼才好的道:「秀芳小姐今天該很忙才對,
為何卻一個人在這裡彈琴自娛?」
    尚秀芳悠然道:「秀芳是謝絕一切訪客,因為為今天正是亡母的忌辰。」寇仲聽得
大為錯愕,既是如此。為何獨要囑自己今天來見她。
    尚秀芳別頭往他瞧來,淡淡道:「除了爭霸天下外,究竟還有沒有別的事物令少帥
動心?」
    寇仲想起宋玉致,心裡暗自警惕。苦笑道:「小姐可試問秦王同一問題。恐怕答案
如出一轍,任何人一旦給捲進這漩渦裡,不單難以脫身,更遑論追求其他事物。」
    尚秀芳「噗哧」嬌笑道:「說謊!」她的神態表情,透出一種少女純真坦白的嬌羞
味兒,看得寇仲怦然心動尷尬的道:「小姐真厲害,竟然連謊話都給你聽破。」
    尚秀芳興致盎然的道:「有你給人家說話解悶真好,換過別人,必千方百言解釋圓
謊。唔,你這張臉孔也不錯哩!」寇仲愕然道:「這是第一次有人讚我的假臉孔。」
    不由想起獨孤鳳對他「另眼相看」的神態,心忖這又是另一句謊話。
    今趟尚秀芳倒沒識破,回望窗外景致。淡然道:「少帥是否害怕見到秀芳。」寇仲
不忍再騙她,坦然道:「天下誰家男子不想親近小姐,寇仲只因分身不暇,那趟在洛陽
才失約而已吧,請小姐恕罪。」
    尚秀芳搖頭道:「我不是單獨指那件事,而是就整體的事說。女兒家的感覺非常厲
害,又不會像男兒般總以為每個女子都對他有意。在一些細微的表情和反應中,男兒很
易洩露出心中的秘密。」
    寇仲欲辯無從,苦笑道:「小弟想不相信也不行。只見過幾次面,又沒有深談,可
是小姐對我的認識瞭解,像比小弟自己更為清楚似的。」
    尚秀芳美眸再往他飄來,這側眸一瞥確是媚態橫生,風情萬種,最厲害是她雙眸中
有勾魂攝隗的魅力,瞧得寇仲心中劇蕩,差點被她把魂魄勾去。
    他是見慣美女的人,但比起尚秀芳,都失缺了那種媚在骨子裡的動人風情。只有淡
雅如仙的師妃暄,足可與地分庭抗禮。但後者當然不會用尚秀芳那便迷死人的眼神去瞧
人。
    尚秀芳甜甜一笑,柔情似水的道:「少帥明白嗎?」
    寇仲一呆道:「明白什麼?」
    尚秀芳低首頸底道:「呆子!」
    「叮叮咚咚!」這動人美女的纖長柔美手在琴弦撫動,彈奏出一段輕鬆愉快的調子,
就算最愚蠢的魯男子亦知她因有寇仲在旁相陪而欣悅。
    寇仲頭皮發麻的恍然而悟。
    罷才尚秀芳說過可從男兒的表情神態,捕捉對方心意。現在自己對她的「獻媚」竟
懵然不知,自該給她看作呆子。唉!怎辦才好?他的初戀對象是李秀寧,認識宋玉致後,
遂漸把愛意轉移到她身上,可是眼前的美女又是如此惹人憐愛,傷她的心實是非常殘酷
的事。雖說男人三妻四妾乃等閒事,可是自己卻從沒有廣納妻妾的念頭,覺得只能把愛
集中在一位女子身上。濫情實非他負擔得起。而且他矢志要一統天下,根本沒有閒情去
顧及男女之私,牽腸掛肚是個最難捱的思想包袱。
    尚秀芳停止撫琴,餘音仍縈繞不去。這美女微微一笑,輕輕道:「少帥心內想些什
麼呢?」
    寇仲苦澀的笑道:「秀芳小姐這回看不透嗎?」
    尚秀芳柔聲道:「英雄俊傑總是別有懷抱,今天請得少師大駕光臨,秀芳非常感激。」
    寇仲怕她繼續說下去,岔開話題道:「那晚李建成請客,你好像尚未看破我是寇仲,
為何忽然又會知道。」
    秀芳道:「離別時你瞥我那一眼,洩漏出你的身份,所以人家說,秘密是會在不經
意間流露出來的。」
    寇仲歎道:「現在我真有點害怕你哩!」尚秀芳朝他瞧來,美眸深注的道:「不用
害怕,秀芳已很清楚少帥的心意。」
    寇仲心中一熱,脫口而出道:「不!」話出口才知後悔。

                  ※               ※                 ※

    徐子陵和雷九指在擠滿人潮的寺院來回走了十多次,踏遍每一個角落。
    仍對可能存在的入口毫無頭緒。
    趁寺內僧人都忙著招待善信,他們潛入他們的居室搜索,結果仍是一無所獲。
    兩人在後園龜池旁的心亭坐下。
    雷九指道:「我們連藏經閣都偷偷去看過,肯定沒有任何入口。現在只剩下長年關
閉的方丈堂,要不要冒險一試。」
    徐子陵搖頭道:「太危險啦:石之軒有五成機會在裡面坐關,留待今晚再說。」
    雷九指一震道:「你們真的準備今晚動手嗎:石之軒絕不好惹。」
    徐子陵長身而起道:「走吧,見到寇仲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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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易]大唐雙龍傳-第三十四卷[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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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舊情難斷
第02章 無心插柳
第03章 連闖險關
第04章 掉包之謎
第05章 噩運齊至
第06章 以弱制強

第07章 路轉峰回
第08章 七針制神
第09章 擊掌立誓
第10章 水落石出
第11章 曙光初現
第12章 魔門邪帥
第13章 巧布奇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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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舊情難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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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在侯希白的秘巢見到寇仲,後者神色複雜,雙眉緊蹙。
    寇仲勉強提起精神,問道:「雷大哥呢?」
    徐子陵在他旁坐下道:「他去查探楊文干和虹夫人的事,你發生什麼事?」
    寇仲道:「發生的事可多著哩!我到波斯寺找雲帥,豈知卻墮進楊虛彥精心布下的
陷阱,幸好他想不到我這麼容易上當,大家都在措手不及下,讓我佔上便宜,還聯絡到
雲帥。」
    再一番解釋後,道:「雲帥想見李世民,我答應在今天黃昏前給他一個答案,你可
否作出安排。」
    徐子陵道:「這個沒有問題,既然沒有洩露身份,為何你卻像鬥敗公雞的可憐樣兒。」
    寇仲歎道:「我現在方知選擇是要付出代價的,當你只能作出一個選擇,那種感覺
實在不好受,唉!」
    徐子陵聽得一頭霧水,不解道:「你在說什麼?」
    寇仲苦笑道:「我確是胡言亂語,且是辭不達意。因為問題不在作出選擇上,而是
人乃充滿感情的生物,會受感情的困擾,更會受不住誘惑。」
    徐子陵明白過來,皺眉道:「你和尚秀芳間發生什麼事?」
    寇仲道:「暫時仍未算有什麼事,只是留下一條尾巴。問題是她擺明對我有點意思,
我卻不忍拒絕。坦白說,她的確非常迷人。」
    徐子陵記起昨晚紅拂女說過尚秀芳「心有所屬」的事。暗忖難道尚才女的「長相思,
長相憶」就是為寇仲寫的?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寇仲。他是個把事業放在第一位的人。和他有關係的四個美女,
對李秀寧是一見鍾情,結果亦最淒慘!將來還大有可能變為敵人。
    對宋玉致則是始於七分功利,三分愛慕,然後漸生情愫。
    至於與他有肉體關係的雲玉真和董淑妮,後者純是在血氣方剛和滿帶刺激的環境下
的逢場作戲,有欲無愛。
    對雲玉真則複雜多了。
    在寇仲來說,雲玉真在寇仲尚未發跡前是個高高在上的形象,能把她佔有在他心理
上代表著榮登高一階層的崇高地位,那是種微妙的心理。
    現在他對宋玉致的感情非常穩定,但仍因尚秀芳的垂青而把時不定,猶疑困苦,可
見尚秀芳對他的誘惑有多大。
    這種男女間事即使身為兄弟的他,亦感難以相助。
    寇仲見他發怔呆想,奇道:「為何你不罵我意志薄弱?」
    徐子陵沒好氣的道:「罵你有什麼用?我著你不要捲入爭天下的煩惱去,你肯聽嗎?」
    寇仲抗議道:「兩件事怎可混為一談。唉!暫時不要想這種種令人煩惱的事,今天
有什麼好節目?」
    徐子陵把情況扼要說出來,道:「我認為首要對付的人是石之軒,硬碰硬我們佔不
上多大便宜。但對付他的衝鋒卒子『胖賈』安隆,仍有可能辦到。」
    寇仲道:「殺安隆乃勢在必行的事,必須計劃周詳,一擊便中,否則很難有另一個
機會。你曾和石之軒交手,照你估計,雲帥的輕功能否克制石之軒的『幻魔身法』?」
    徐子陵皺眉道:「這個非常難下判斷,若雲帥與石之軒鬥快趕往某一目的地,說不
定雲帥可以得勝。但若論閃躲挪移,石之軒肯定可勝上一籌,加上他的不死印奇功,我
們確留不下他。」
    寇仲雙目亮起來,道:「若在平原曠野之地,我們豈非很有機會殺他。」
    徐子陵沒好氣道:「首先你要破他的不死印法。我們三個合起來比之四大聖僧如何?
你自己說吧!」
    寇仲頹然道:「難道真沒法子把他殺掉嗎?問題是寶庫入口極可能在無漏寺的方丈
室內,那我們只好碰運氣,希望摸進去時他剛好不在寺內。」
    徐子陵道:「為隱蔽行藏,除非必要,否則石之軒該不會離寺。」
    寇仲大感頭痛,苦笑道:「我們的好運道似乎已成過去,以前就算對寶庫茫無頭緒,
總是有個希望。但現在唯一的線索,卻是石之軒的老巢虎穴。唉!我忽然感到很疲倦!
娘當日如能說清楚,該有多好。」
    徐子陵仰望屋樑,苦思道:「躍馬橋?為何娘只提躍馬橋?若寶庫在無漏寺內,她
大可說是長安的無漏寺,那已足夠。」
    寇仲劇震道:「有道理!我們這叫『捉錯用神』,問題究竟出在什麼地方?」
    徐子陵雙目精芒大盛,往他瞧來,兩人目光相觸,同時一顫。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我們真蠢!只懂在橋底游來游去,卻沒對躍馬橋作徹底的搜
查。」
    徐子陵道:「最重要的一點是,假若入口真在無漏寺的方丈室內,連娘都進不去。」
    寇仲點頭同意,又不解道:「可是為何無漏寺卻帶有魯大師的建築風格?」
    徐子陵歎道:「或者是我看錯吧!不!我該不會看錯的。特別是斗拱出挑的形式,
肯定是魯大師的手跡。他曾在建築的遺卷中繪圖說明,紋樣裝飾更是只此一家,別無分
號。」
    寇仲精神大振,道:「多想無益,宰掉安隆後,我們趁黑去探橋,逐磚逐石的去搜
索,其他的事無謂費神多想。」
    徐子陵沉吟道:「我們的希求是否太多?你才剛暴露身份,以李元吉好勝喜功的性
格,必千方百計要把我們找出來,我們卻仍要明目張膽的去殺安隆。」
    寇仲道:「這叫險中求勝,在四面受敵下,我們如不能掌握主動,就只有引頸待割
的份兒,現在最上之策,莫過於令石之軒認定安隆是被陰癸派的人所害,有什麼方法可
以騙倒石之軒這大奸人?」
    徐子陵苦笑道:「除非你懂天魔大法,動手時又沒給人看到,否則如何嫁禍東吳?」
    此時雷九指回來,道:「有消息啦,楊文干真狡猾。」
    兩人聽得大喜,忙斟茶遞水,侍候他坐下。
    雷九指向徐子陵道:「你還記得歷雄嗎?」
    徐子陵點頭道:「他是京兆聯的副聯主,曾領手下來搶興昌隆的鹽貨,被我打傷。」
    雷九指道:「弘農幫的人一直暗中注視他的動靜,終偵察到有一批不知從那裡運來
的鹽貨,送到弘農由廣盛行的顧天璋收下,再運入關中來。」
    便盛行正是與昌隆的死對頭。
    寇仲問道:「這批鹽貨有什麼問題?」
    雷九指道:「當然是假鹽貨,裡面藏的全是箭矢,該是弓和矢分開來運。」
    徐子陵道:「弘農幫的人怎會起疑?」
    雷九指道:「皆因顧天璋親到弘農主持交收,弘農幫才猜到有問題。」
    寇仲道:「這批貨給送到關中什麼地方去?」
    雷九指道:「入關後便失去影跡,因始終不是地頭,在弘農神通廣大的弘農幫,到
了關中便要靠其他友好幫會,為怕打草驚蛇,所以陳式不敢請其他人幫手。」
    陳式是弘農幫的幫主。
    雷九指補充道:「發現這批鹽貨有問題,過程頗為轉折,為對付香家,弘農幫從不
鬆懈對巴陵幫的監視,卻由此意外發現幾個與蕭銑一向關係密切的幫會,都派人沿途打
點照顧這批鹽貨,才查出鹽貨實是箭矢。」
    寇仲道:「此事愈來愈好玩哩!沈法興把火器送交陰癸派,再由陰癸派運入關中;
蕭銑則供應了矢予楊文干,香玉山還親自出馬,助楊文干作反。假若火器不是落在我們
手上,李世民又懵然不知,說不定楊文干真能避過天策府的耳目,一舉幹掉李小子。」
    徐子陵道:「這叫一計不成再來另一計。背後的主持者該是石之軒,他本打算夥同
宋金剛及突厥人,在李世民從洛陽返關中途上把他殺死,卻失敗了。李世民當然因而提
高警戒,不得已下,石之軒只好安排一個大規模的偷襲。若照此推想,李建成和李元吉
該給蒙在鼓裡,並不知情。」
    雷九指道:「但假若真能殺掉李世民,李建成會將錯就錯與楊文干合作,還可迫李
淵遜位,自己登上龍座。李世民已去,誰敢反對。」
    寇仲笑道:「可惜卻給我們搞亂了局,今次楊文干注定要慘淡收場。」
    雷九指道:「不要得意得太早,剛才李元吉召見本地所有幫會的頭領,說你們兩人
已潛入長安,命他們發動人手,務要把你們找出來。定是因昨晚楊虛彥失去印卷一事,
致令李元吉生出警覺。」
    寇仲把真正原因說出後,冷哼道:「只要他不懷疑到本神醫身上,休想能找到我,
反而陵少的雍秦會比較危險。」
    雷九指拍案道:「還是想差一著,子陵若變回莫為,那就天衣無縫。」
    徐子陵笑道:「仲少之所以能把人騙倒,皆因沒有人認為他懂醫術,至於小弟,更
沒有人會把賭徒的身份與我或寇仲連繫在一起。尤其香玉山,更曉得我們對賭一竅不通。
唉!看來也要去和虹夫人湊湊興啦。有她掩護,更可避人耳目。」又笑道:「別忘了我
不但是弓辰春,更是名震天下的『霸刀』岳山。」
    寇仲總結道:「眼前有兩件最緊迫的事,首先當然是尋出寶庫藏處,其次就是殺死
安隆。辦妥這兩件事,我們可定大計,早點離開這危機四伏的險地。」
    雷九指道:「安隆那方面由我去踩場,小仲最好回沙府,你現在交遊廣闊,有人來
向你拜年你卻神秘失跡,那可不太好哩!」
    轉向徐子陵道:「你今天怎都要去見見虹夫人,看她有什麼安排。形勢危急,我要
在你們的假臉和真臉接口處再作些手腳,必要時說不定能起作用。」
    弄妥後,三人分頭行事。

                  ※               ※                 ※

    寇仲剛踏入沙家,沙福迎上來道:「李夫人在東廳等你。」
    寇仲愕然道:「誰個李夫人?」
    沙福道:「是李世績將軍的夫人。」
    寇仲這才知道是沈落雁來找他,暗呼頭痛,口上卻道:「她來找我幹嗎?我可不認
識她哩!找我治病亦不該選在新春這一天吧!」
    沙福陪笑道:「這個小人也不曉得。五小姐正陪她閒聊,聽說李世績乃當今的大紅
人,手掌兵權,莫爺怎都要給他的夫人一點面子。」
    到得東廳門外,沙福道:「今天來拜年的人真多,小人還要到外面打點。莫爺有空
就去見二少爺,他說有事情要找你。」
    寇仲答應一聲,跨入東廳,陪著心不在焉的沈落雁的沙芷菁介紹兩人認識後,笑道:
「李夫人今天是專誠向先生拜年,還有些醫道的問題想向先生請教。」
    接著找個藉口離開,剩下兩人時,寇仲苦笑道:「李夫人可知這麼摸上門來找小弟,
是非常危險的事。」
    沈落雁淡淡道:「你扮得這麼出色,誰會懷疑你。你們的能力總出人意表,落雁早
見怪不怪。」
    寇仲清楚她任性而行的作風,歎道:「李夫人有什麼指教?」
    沈落雁望往窗外仍綿絮般斷續下個不休的細雪,透出疲累的神色,容顏帶著點從未
在她身上出現過的憔悴和失落。寇仲想起她以前隨李密南征北討,叱吒風雲的情景,比
對起現在甘於為人婦,放棄所有官職權位,還有什麼話可說出來安慰她。
    沈落雁意興闌珊的輕歎一口氣,柔聲道:「子陵到那裡去?是否故意避開我?」
    寇仲大吃一驚,在這樣的形勢下,已為人婦的沈落雁對徐子陵餘情未了的糾纏,後
果實不堪設想。
    沈落雁玉容轉冷,道:「剛才天策府傳出消息:子陵以弓辰春的名義留書不辭而別,
此事立即鬧上皇上處,本以為秦王必受重責,豈知皇上卻沒怪罪下來,算是不了了之。」
    寇仲心想李淵正神應付魔門三大巨頭的圍攻,那有興趣去理這等閒事。
    沈落雁別過臉朝他瞧來,微嗔道:「為何能言善辯的少帥忽然變成個啞巴?」
    寇仲確是搜索枯腸,也找不到應付她的話,一時啞口無言。
    沈落雁「噗哧」嬌笑,往昔談笑用兵,巾幗不讓鬚眉的氣概似又重現於她身上,斜
兜寇仲嬌媚的一眼,道:「不若落雁轉到少帥旗下當個馬前小卒,又或在旁搖旗吶喊,
看著少帥縱棋戰陣,一統天下。」
    寇仲心中一陣感概,雖明知沈落雁是在說笑,其中卻不無三分認真。作為李密多年
軍師,沈落雁對李密一直忠心不二,視他為能統一天下的真主。
    一旦這本是堅定不移的信念被殘酷的事實像泡沫般弄破,其中的失意頹唐可想而知。
    對於寇仲這擊敗李密的大敵,沈落雁已由恨轉敬,改換另一種心態。
    直到此刻,寇仲仍不知說什麼才好。
    沈落雁旋又歎一口氣,眸光移往窗外,幽幽的道:「坦白告訴你,當兵敗的一刻,
我真的不肯相信,前一刻這世界還是燦爛美好,下一刻變成完全另一個樣子。一切的一
切,都有截然不同的意義。過去和將來,變得全無價值!當時只覺四肢乏力,心亂如麻,
沒經過那苦況,誰都不曉得箇中滋味。完了!一切都完了。」
    寇仲心忖假若自己面對沈落雁那種一敗塗地的情景,會否有同樣的感受?
    沈落雁美目蒙上一片薄霧,淒迷困惑,以前的精明,現在卻被迷惘替代。
    寇仲感到眼前相對的再不是活色生香的俏軍師,而是失去生命力徒具美麗外表的軀
殼。
    沈落雁輕垂螓道,□角飄出一絲苦澀的表情,低聲道:「我不斷提醒自己:要振作
堅強:卻又知大勢已去,從沒敗過的密公在慘敗後竟會表現得如此不濟,進退失據,坐
失平反的良機。萬念俱灰下,我只好嫁給世績,你明白嗎?這番話奴家對子陵都沒說過,
卻忍不住向你傾吐,少帥奇怪嗎?」
    寇仲拙劣的道:「因為我們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嘛。」
    沈落雁毫不掩飾的冷哼道:「朋友?你是我的剋星才對。罷了!一切都成過去。我
想再見子陵一面,你可以作安排嗎?」
    寇仲苦笑道:「小弟剛暴露行跡,差點給李元吉宰掉,現在鬧得全城沸騰,沈大姐
可否待長安事了後,才跟子陵聚首?」
    沈落雁眼中彩芒一閃,道:「你當我不知此事嗎?少帥確是厲害,一向自視比天還
高的可達志竟眼睜睜的讓少帥你突圍逃走,不損半根亮毛,此事立即轟傳全城。直到此
刻,長安城的人始體會到少帥的名不虛傳。」
    寇仲出自真心的道:「這只是僥倖,似這般遭遇希望再沒有下一趟。」
    沈落雁聳肩道:「我仍堅持要見子陵,少帥怎麼說?」
    寇仲苦惱的道:「別忘記你是李夫人,這麼去見子陵,對任何人都沒好處。」
    沈落雁狠狠道:「我不管!告訴子陵今晚子時,我會在永安渠西安裡外的渡頭等他。」
    言罷不理寇仲的反應,向廳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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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無心插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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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通過聯絡手法,在城南一所小宅與李靖見面,後者劈頭道:「你是否尚有另
一個替身?」
    徐子陵答道:「那是侯希白扮的,否則怎瞞得過秦王,事非得已,李大哥為我們向
秦王道歉。」
    兩人在無人的小廳堂坐下,李靖歎道:「扮得好好的,為何忽然留書出走,累得秦
王硬著頭皮搶先向皇上稟報,奇怪皇上沒借此責怪秦王。」
    徐子陵道:「莫為是不能不消失的。其中原因異常複雜,而我們亦可少去一個給人
抓著痛腳的破綻。」
    接著向李靖提出雲帥想見李世民的要求,並說明來龍去脈。
    李靖聽罷大喜道:「我們一直想聯西突厥以壓制東突厥頡利的凶焰,現在既有突利
站到我們一方,若能再與西突厥締成聯盟,頡利今趟有禍難啦!」
    在懷裡掏出一張畫卷,攤在兩人間的茶几上,道:「你看!這就是終南山的捕獵場,
後天皇上會偕秦王和齊王到這山區打獵,太子殿下則留守咸陽,我們會有七、八天時間
在這裡盤桓。」
    徐子陵細察圖卷,指著其中一處道:「這是什麼地方?」
    李靖讚道:「子陵確有眼光,這是著名的鹿谷,由於長期有水源從終南山淌下,兼
且四面高山擋去寒風,故冬季時牲畜都躲到谷裡去,是打獵的好地方。古時始皇嬴政冬
獵都到這裡來。」
    徐子陵道:「這亦是著手伏擊的最佳處所,若能把谷口封閉,谷內將成困斗之局。」
    李靖點頭道:「若在盛夏之際,只要能截斷谷內外的聯繫,再向谷中發躲火箭,惹
火燒林,谷內無論千軍萬馬,只能坐以待斃。但像現在般什麼都遭大雪覆蓋,便只有特
制的火器才稍能發揮作用,或藉火油濺上樹幹緊附燃燒,不過雪遇火即溶時會把火淹熄,
所以始終作用不大。」
    徐子陵道:「李大哥說個正著。他們的計劃正是要使用火器,不能燒林可改為燒營
帳雜物。」
    李靖愕然。
    徐子陵肯定的道:「放火燒林,事倍功半,且火器有限,難以造成大的破壞。照我
看楊文干是要利用谷裡四面高山阻擋的形勢,發放能噴發毒煙毒霧一類的歹毒火器。只
要在上風處發放,毒煙會在谷內四處飄送,殺人於無可防禦,雖未必能盡殺谷內的人,
卻可動搖軍心,製造恐慌,使他們易於得逞。」
    李靖變色道:「我們一時並沒有想及此點,此計果然非常毒辣。」
    徐子陵問道:「依往常的慣例,你們是否會在谷內紮營過夜?」
    李靖點頭道:「皇上會連續三天在鹿谷紮營狩獵,由於怕人多驚擾谷內的獵物,所
以隨行的除一眾文武大臣外,就只有數百名近衛,確是下手的好機會。不過我們另外有
一支約二千人的精銳部隊,扼守鹿谷入口處。」
    徐子陵冷哼道:「原來楊文干連李淵都想幹掉,若他的兵力在萬人上下,又出其不
意,別忘記秦王身邊還有內奸,屆時在混亂之際,可用特別手法通知楊文干秦王的位置。
縱然時在深夜,敵人也曉得攻擊的目標所在。」
    李靖不解道:「京兆聯的人馬一直在我們的嚴密監下,如若大批的調動人手,怎瞞
得過我們。」
    徐子陵道:「你忘了香玉山嗎?這人最大的作用,就是全國滿佈由他香家開設的青
樓賭館,可為秘密動員作出安排和掩飾。由於你們並沒在意他,甚至因先前不知道他的
存在,以他的老練狡猾,自可安排人手,潛伏在長安外妥當之處,伺機行動。他們也算
處心積慮。」
    李靖長長吁出一口氣,同意道:「子陵的思慮非常縝密,噴毒霧的火器不但可攻擊
谷內外的軍隊,更可攻擊冬宮的守軍,如在黑夜發動,更是威力龐大,令整支冬獵軍陷
於癱瘓,首尾難顧。不過現在既給我們事前獲曉,他們就注定慘敗的命運。」
    徐子陵提醒道:「這可是個難得的機會,你們千萬勿要錯過。」
    李靖道:「秦王亦是這麼想。」頓了頓輕歎一口氣,道:「你們可知自己實在太過
鋒芒畢露,對有君主大志的人來說,你們這類人,若不能夠用則必須殺之,否則異日定
成大患。」
    徐子陵明白他是苦口婆心,一番好意,仍大感沒趣,苦笑道:「李大哥早警告過我
們哩!」
    李靖難過的道:「可是我卻不能不說多一趟,昨晚秦王夜宴回府,特別把長孫無忌、
尉遲敬德和杜如晦三人召去說話,卻沒有我的份兒,你大概可想像到是怎麼一回事。」
    徐子陵回憶起在洛陽與李世民決裂後,李世民夥同王世充要置他兩人於死地的景況,
點頭道:「我明白。只希望他能堅守諾言,待我們離開長安再動手。」
    李靖保證道:「這個你們可以放心。秦王從來是一諾千金的人,尤其對你們兩人。
不過由於他對你們顧忌日深,一旦發動,將是雷霆萬鈞之一擊,要你們永不得翻身,況
且若要殺死小仲,此實乃千載一時的良機。」
    徐子陵心中湧起無比複雜的情緒。
    他當然明白李靖說話的含意。
    首先寇仲得寶後,他將會和寇仲分道揚鑣,再不參與他爭霸天下的大業。少去他徐
子陵,寇仲等若少去一條手臂,力量將大幅削減。
    其次如寇仲運寶而歸,大批的兵器財寶,可不似鹽貨般可隨便棄下,那便變為敵人
明顯的攻擊目標,務要令寇仲與寶偕亡。
    第三,關中乃李世民的地頭,兼之又可事先猜出寇仲的逃走路線,故任寇仲如何神
通廣大亦勢將插翼難飛。
    他徐子陵該怎麼辦才好?
    是否要改變主意,直至送寇仲回彭城。可是李世民擊垮楊文干後,說不定立即登上
太子寶座,那時必大舉東攻,而寇仲將成他最主要的目標,自己是否仍繼續留在這好兄
弟的身邊跟他並肩作戰?
    想到這裡,徐子陵欲語無言。
    李靖低聲道:「好好的勸寇仲吧!現在少帥軍佔領的地方,表面看是繁榮興盛,又
有江河湖海之利,實際上是脆弱不可守。一旦洛陽失陷,少帥軍會隨之倒下,絕無翻身
機會。」
    徐子陵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李靖又道:「只要能查悉那批火器所在,我們可先發制人,同時完全掌握敵人的部
署,那時報上皇上,局面可完全改變過來。」
    徐子陵心中煩得要命,起立告辭道:「我尚有要事待辦,大家隨時保持聯絡。雲帥
的事,請大哥安排。」
    李靖明白他的心情,送他到門外,看著他沒入融融春雪中,才趕返天策府去。

                  ※               ※                 ※

    寇仲溜回房內,正猶豫該否找個藉口離開,常何喜氣洋洋的來到。寇仲最擅看人眉
頭眼額,笑道:「常大人滿臉春風的樣子,今年必鴻運當頭,大吉大利。」
    常何含笑不語,好半晌才道:「怎及你運走桃花,新春第一天就登堂入室去見尚大
家。」
    寇仲心中一動,故意道:「什麼登堂入室?難道尚秀芳親口告訴你嗎?」
    常何笑道:「這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消息是從齊王府那邊傳來的,還說你
老兄是第一個到秀芳大家香閨的男子,人人都羨慕到不得了呢。」
    寇仲奇道:「常大人的心情為何會這麼好,如此揶揄小弟;且除非是齊王派人到上
林苑查探,否則怎知此事。」
    常何訝道:「聽你這麼說,事情可是真的啦!我還以為是那些人捉影捕聲,蓄意誇
大。」接著露出恍然神色。
    寇仲見微知著,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對他這冒牌神醫,李元吉始終不能釋疑。遂於波斯寺事件後派人去尋他的蹤跡,幸
好他與雲帥別後立即趕去見尚秀芳,故得沒有露出破綻。且又正值新春佳日,昨夜人人
狂歡達旦,早上起來,誰都仍是糊里糊塗的,對他何時去何時離開,理該沒人留意。而
齊王府的探子只是探得他到過上林苑,便可交差了事。否則李元吉早來尋他晦氣。
    常何怕他追問下去,岔開話題道:「我真的陞官哩!」
    寇仲喜道:「恭喜!恭喜!」
    常何志得意滿的道:「今早皇上公佈連串職位的陞遷調動,小弟榜上有名。由今天
開始,小弟就是京城四大總指揮之一,屬皇上的近身將領,全拜老兄所賜。」
    寇仲謙讓道:「我只是順水推舟,若常大人不是一向得皇上寵信,今天怎能坐上這
位置。」
    常何正要說話,二少爺沙成功匆匆趕至道:「莫先生,我找得你很苦哩!不是又要
出外吧?」
    寇仲忙道:「我正想去找少爺,剛巧撞著常大人來找小人說話,二少爺不是有什麼
急事吧?」
    沙成功向常何道:「兵部的白大人剛到,姐夫還不去招呼白大人?」
    常何明知沙成功使開自己,仍拿他沒法,只好告罪離開。
    沙成功坐下道:「莫先生今趟怎都要幫我一個忙。」
    寇仲耐著性子問:「可是喜兒的事?」
    沙成功道:「還不是因為她。唉!怎麼說才好呢?可達志是長安以玩弄女性致臭名
遠播的突厥鬼。聽說還有女人被他拋棄後自盡呢,喜兒卻像不曉得的樣兒。」
    寇仲奇道:「既有此等事情,二少直接告訴喜兒便可以,何用我幫忙。」
    沙成功道:「剛才我去找喜兒,她和青青夫人到城外的佛光寺還神,而我又立即要
出門,只好央先生代我向喜兒作個警告。」
    寇仲愕然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你出門到哪裡去?」
    沙成功道:「爹吩咐下來我有什麼辦法?有批貨從洛陽運來,我是去負責點收。」
    寇仲道:「定是大批精良的兵器,對嗎?」
    沙成功心不在焉的答道:「若是兵器,就不用分開運送。先生定要答應為我向喜兒
說清楚可達志的為人行事,她那麼尊敬你,該肯聽你的話。」
    寇仲心中一動,道:「喜兒的事包在我身上,究竟是什麼東西要分開運送?」
    沙成功見他答應,立時喜上眉稍,當然不敢令他這恩人不滿意,言無不盡的道:
「先生知否爹不但是打造兵器的高手,更是北方最有名的火器製造家,這批貨原本是王
世充訂造的,包括弓射火石榴箭,霹靂煙球和神火飛鴉三種厲害火器。若以之襲營伏擊,
往往有意想不到的神效。」
    寇仲精神大振,扮作興致盎然的問道:「這霹靂煙球和神火飛鴉的名稱聽起來確是
威力驚人,究竟是什麼厲害的東西?」
    今回輪到沙成功要耐著性子去滿足他,解釋道:「霹靂煙球是用硝石、硫磺、狼毒、
砒霜等十多種藥料搗碎混合造成的球體,臨敵時只要用炭火燒紅的烙錐透發火,拋往敵
方,會散發大量硝酸,令敵人口鼻流血中毒,雖不致死,但在守城或居高臨下的情況下
是可發揮很大的作用。」
    頓了頓續道:「至於神火飛鴉,則是用竹蔑編成的火器,外用綿紙封牢,內裝火藥,
前後安上頭尾和紙制翅膀如烏鴉翔空。鴉身下斜裝四支起飛的火箭,點燃火箭後火鴉可
飛行百多丈,到抵達目標時鴉內火藥爆發,乃襲營的最佳火器,且不易防禦。」
    寇仲讚道:「原來二少對火器這麼在行,如此厲害的一批東西,是否用來送給建成
太子的?」
    沙成功道:「是賣是送,爹仍拿不定主意,此事萬勿對其他人說。因你是我最好的
朋友才告訴你。我們沙家對運送和收藏兵器有一套嚴密的保安方法,不會洩露給外人知
曉。先生當然不算外人。」
    寇仲對此意外收穫非常滿意,拍拍他肩頭道:「二少放心,你不信我還信誰呢?」
    他終於猜到楊文干的女人虹夫人請徐子陵去對付的正是大少爺沙成就。但仍有一事
不解,因為即使沙家就在賭桌上大輸一筆,憑沙家的財力也有能力支付,何須賠上火器。
而且沙成就除好賭外亦稱得上穩重自持,理該曉得把這麼一批火器押給幫會人物,會是
後果嚴重的一回事。欠債還錢,卻絕沒理由欠債還火器的。不過虹夫人倘有此計劃,自
有她的如意算盤。
    沙成功的聲音傳入他的耳內道:「可達志的劣行,我打聽得一清二楚,現在先說一
些給先生聽,好讓先生轉告喜兒。」
    寇仲的心神早飛到別處去,沙成功的話變成耳邊風,吹過便算。

                  ※               ※                 ※

    徐子陵的雍秦來到明堂窩外,排隊入場的人龍終於消失不見,但大門仍是人來人往,
熱鬧若墟市。
    進入賭堂後,把賭桌圍得水洩不通的賭客喧鬧震天,有人歡騰呼叫,有人嗟歎悔恨,
眾生之態,盡現其中。
    在此聚眾人旺的地方,徐子陵生出一種虛假的安全感。
    剛才告別李靖,一路走來北裡,他曾碰上多起武林人物,他們雖沒特別注意他,但
他卻有心虛的感覺,絕不好受。
    今天由於街上的行人比平日要多上數倍,又多外地來趁熱鬧的人,所以他才不那麼
礙眼。這段喜慶日子過後,他走在街上,不招懷疑才是怪事。
    所以在這兩三天內仍找不到楊公寶藏,只好勸寇仲放棄離開。
    踏入天皇廳,一名幫會人物迎上來道:「雍爺,這邊走。小人叫李真。」
    徐子陵隨他離開天皇廳,還以為是到另一個貴賓廳去,豈料他卻領著他往大門走去。
    徐子陵訝道:「李兄要帶小弟到哪裡去?」
    李真道:「今天賭場人多耳雜,虹夫人吩咐下來,要小人領雍爺去見她,雍爺請放
心。」
    徐子陵心中湧起不妥當的感覺。
    以虹夫人的面子,若怕人多耳雜,大可在大仙堂的貴賓室見他,何以這麼麻煩。
    自己該怎辦才好。
    如若斷然拒絕,實於理不合,除非是自己心中有鬼。那時會更添楊文干一方的懷疑,
務要弄清楚他的真正身份,那就更難瞞混過去。
    反過來想,假若自己真能過關,那他這雍秦就不用再提心吊膽的怕給揭破身份。
    照道理,楊文干一方對他只是略有疑心,皆因誰都以為他和寇仲對賭一竅不通。
    可是由於他和寇仲助侯希白偷去楊虛彥的半截《不死印卷》,寇仲又於今早正面與
可達志等人交鋒,楊文幹才變得杯弓蛇影,務要核證每一個「疑人」的身份,始可安心。
    李真把徐子陵領至前院廣場的一輛馬車前,恭敬的道:「雍爺請登車。」
    徐子陵把心一橫,登上馬車。
    駕車的大漢待李真隨他登車後,馬鞭一揚開出大門。
    一陣鞭爆和小孩的歡呼聲在街上響起,似在為馬車的開行吶喊助威,再一次提醒徐
子陵今天是大喜的新春佳節。
    徐子陵透窗望往街上鬧哄哄的人群,心中暗忖他和寇仲確為侯希白作出很大的犧牲,
不過仍然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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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連闖險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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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踏出房門,剛好撞著常何領著李元吉的手下將領宇文寶來找他,只好招呼兩人
回小廳相敘,心中嘀咕與宇文寶只有上林苑夜宴的淺緣,宇文寶為何會特別來訪。
    喝過兩口熱茶後,宇文寶笑道:「齊王囑小弟來請教先生,秀勞大家患的是什麼病
呢?」
    寇仲仍摸不清他這句話背後的意義。
    有兩個可能性:一是李元吉是尚秀芳的仰慕者,關心她一切的事情,看看有什麼可
供他大獻慇勤的地方。
    另一個可能性就非常可慮,就是李元吉清楚把握到他見過李秀寧離宮後,至往上林
苑之間有一段時間不知到哪裡去,而那正好是寇仲在波斯寺的一刻,所以派宇文寶時來
試探。
    不過細想又不像是第二個可能性,因為宇文寶是比較真性子的粗漢,不太適宜幹這
類探口風的任務。若果來的是梅殉,情況就會非常不妙。
    事實上寇仲和尚秀勞從沒談過治病的事,幸好寇仲從沙成功口中曉得尚秀芳一向患
有偏頭痛症,故不致啞口無言,又或胡亂搪塞,硬著頭皮道:「秀芳小姐患的是偏頭痛
症,不過經我施針後,大有起色。齊王對秀芳小姐確是非常關懷。」
    常何笑道:「目前長安上下,誰不對我們的尚才女關懷備至。」
    又向宇文寶道:「你們的消息確是靈通,昨晚秀芳大家邀約莫神醫的事,只有在座
的幾個人聽到,照理他們都不會說出去的,仍瞞不過你們。」
    宇文寶歎道:「坦白告訴你們吧!今早我們向皇上賀年後,小弟陪齊王到上林苑求
見秀芳大家,豈知她的嬸子擋駕說莫神醫正為秀芳大家施針治病,結果我們吃了個閉門
羹,新年伊始,便要碰壁,意頭真個不好。」
    寇仲大叫僥倖,暗付原來如此,尚秀芳因為亡母忌辰,借他來擋駕下無心插柳的幫
他一個天大的忙,自己剛才想當然的推想,完全不是那回事。
    假若李元吉深入調查,肯定可知尚秀芳只是借他來擋駕,當時他根本不在上林苑。
不過李元吉沒理由會懷疑尚秀勞,所以寇仲安然又渡過這一難關。
    寇仲感到運氣似又降臨身上,立時精神大振。
    宇文寶皺眉道:「偏頭痛症?這可教人為難,莫神醫有什麼好提議,齊王打算送些
補品靈藥一類的東西給秀芳大家,以示對她的關懷。」
    寇仲和常何恍然大悟,明白宇文寶專誠來訪的背後使命。
    今回輪到寇仲頭痛,對能治偏頭痛症的藥他一無所知,作提議只是個笑話。只好道:
「宇文兄請齊王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待會我和常大人到藥店買得足夠份量的名貴藥
材,再送往齊王府便成,這方法不是更理想嗎?」
    宇文寶大喜道:「有神醫親自全心全力挑選,當然最理想,齊王必會非常感激。」
又壓低聲音道:「兩人不用為齊王節儉錢囊,為秀芳大家花多少錢都沒有問題。」
    寇仲心想的卻是如何去找救星,好知道該購什麼補品仙藥,而又不讓常何拆穿自己
是冒牌貨。
    假設他有選擇的話,絕不讓常何跟在身旁,只恨今天是新春佳日,所有藥材鋪都關
門大吉,沒有常何,買一粒蓮子都出問題。
    心中暗歎,他的好運似乎只限於大處,小處則仍不甚理想。

                  ※               ※                 ※

    甫踏下馬車,徐子陵立即感到有人埋伏在主宅的正門後,待他穿門而過時施襲。
    這是城南啟夏門旁曲池裡的一所私人宅院,門面講究,房舍華麗,若虹夫人住在這
裡,頗切合她的身份。
    兩名大漢迎上來道:「夫人在正廳等雍爺。」
    徐子陵暗中觀察兩人,判斷出這兩人即使在京兆聯這種威霸一方的幫會中,亦可晉
入高手之列,他們的身手明顯比平日追隨虹夫人的保鏢打手高出很多,不由倍添戒備之
心。
    心念電轉下,他掌握到此刻的處境。他敢肯定楊文干已親來此處,看看他這個由虹
夫人推薦的人是否可靠。由此可知,事情確是關係重大,且極有可能與整個對付李閥的
大陰謀有關。否則際此緊張時刻,楊文幹哪有興趣來會他這個賭棍。
    伏在正門後左右兩旁的人,則是用來試探他是否徐子陵或寇仲喬扮的。現在誰不是
因弄不清楚他們偽冒的身份致杯弓蛇影,所以遇上體型高挺的陌生人,都要以種種方法
核實身份。
    想通這些關節,徐子陵深吸一口氣,點頭道:「請領路!」
    兩名大漢交換個眼色後,才領頭步上石階,往大門走去。
    徐子陵暗捏不動根本印,把所有雜念排出腦海外,靈台一片空明,以應付任何突變。
    因為若他判斷錯誤,敵人早肯定他是徐子陵,故借虹夫人佈局在這裡對付他,那他
除全力突圍而走外,再沒有第—二條路。
    在這種情況下,他將要有截然不同的反應。
    憑他現在的武功,他有信心在敵人偷襲時,在剎那間判斷出對方是想試探他,還是
認定他是徐子陵或寇仲而痛下殺著。
    兩名大漢倏地加速,跨過門檻即往兩旁散開,其中一人並高呼道:「雍爺到!」
    從徐子陵的角度瞧進去,虹夫人坐在對正大門另端的—組太師椅處,悠然朝他望來。
    李真在身後道:「雍爺請進!」
    殺氣從門內兩旁迫至。
    徐子陵反鬆一口氣,因為假如對方肯定他是寇仲或徐子陵,伏擊者必包括揚虛彥在
其中。以楊虛彥的身手,怎會窩囊得沒出手已透出殺氣。
    他裝作毫不察覺的跨門而入。
    刀光連閃。兩把刀左右劈至,似是勁力十足,但徐子陵卻知道對方留有餘力。
    徐子陵臉上裝出驚駭欲絕的樣子,欲躲閃時,冰冷的刀鋒左右壓在他肩項處,令他
動彈不得。
    兩個伏擊者的刀都鋒快準確,但若徐子陵全力反擊,保證他們要吃大虧。
    徐子陵乘勢把臉垂下,為怕給人發現他的臉色全無變化,驚呼道:「不要殺我!」
    兩刀移開。
    隨著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虹夫人盈盈起立道:「雍兄萬勿見怪,我只是想看看雍兄
的武功高明至什麼程度。」
    徐子陵站直身體,悻悻然道:「說得好聽。還不是要施下馬威嗎?此事就此作罷,
休想我雍秦再與你合作。」
    長笑聲從內廳方向傳來,楊文干昂然步出,道:「若小虹賠罪尚未足夠,就讓我楊
文干再向雍兄賠罪。試探雍兄的事,實由我一手策劃,其中另有不得已的苦衷,請雍兄
原諒。」
    接著向手下喝道:「你們出去!」
    徐子陵暗鬆一口氣,知道楊文干已對自己釋疑,那還不趁機下台,裝出小人物見到
大人物那戰戰兢兢的神態,乾咳一聲道:「原來是楊聯主,嘿!鄙人……」
    楊文干來到他身前,微笑道:「雍兄若肯幫我這個忙,以後就是楊文干的朋友,雍
兄的事就是我楊文幹的事。來!坐下喝口熱茶再說。」

                  ※               ※                 ※

    徐子陵回到秘巢,雷九指正為寇仲苦思李元吉準備贈與尚秀芳的禮物清單,遂在圓
桌另一邊坐下,寇仲得意洋洋的道:「我查出虹夫人擺天仙局要對付的人是誰啦!」
    徐子陵愕然道:「我剛見過楊文干,安排好今晚在明堂窩大仙廳的貴賓室開賭局,
我仍不知對象是誰,你竟已曉得,這麼神通廣大。」
    寇仲解釋後,雷九指皺眉道:「此事不合常理,就算輸錢,也不用賠火器,更且沙
大少怎向沙老爺子交待。」
    寇仲道:「適才出門時,我曾向管家沙福旁敲側擊,探聽到原來沙老爺子最不喜歡
大兒子去賭,二兒子去嫖。所以兩人去賭去嫖時,都要瞞著沙老爺子。」
    徐子陵道:「沙家必有陰癸派的內奸。」
    寇仲點頭道:「我亦想到這問題,陰癸派看上沙家的原因,不但因他是洛陽首富,
更因沙家是北方最大的兵器和火器製造商,誰不想招攬沙家到自己的一方。」
    徐子陵道:「當年馬許然和那艷婢毒害小進,肯定是陰癸派的陰謀,只是給我們湊
巧破壞。可是沙家內該仍有陰癸派的人。」
    寇仲道:「我之給涫妖女輕易識破,亦因沙家有陰癸派的妖人,否則他們怎能曉得
沙家有一批火器,從洛陽運抵關中。」
    雷九指道:「以陰癸派的神通廣大,何須轉轉折折的要通過天仙局從沙成就身上迫
出火器,只要派人跟蹤沙二少便成。」
    寇仲道:「問題是誰在事前猜到沙家會派一向游手好閒的二少爺在新春日去接收火
器?可知沙家對火器的運送非常保密,因為照正理這種事該由三少爺處理的。」
    徐子陵道:「今晚的天仙局怕要取消哩!」
    寇仲同意道:「肯定要取消。這批火器關係到整個陰謀的成功失敗,陰癸派的內奸
定會嚴密監視府內每一個人的動向,沙二少這麼忽然離城,不成為跟蹤的目標才怪。」
    又苦惱的道:「我的腦筋仍不夠靈活,沒乘機打聽那批火器究竟藏在什麼地方。」
    徐子陵沉吟道:「此事可交由天策府去辦,只要盯緊香玉山,就有那批火器的著落。」
    寇仲唉道:「今晚我們仍找不到寶庫所在,明早我們就撤離長安。」
    徐子陵和雷九指為之愕然,想不到寇仲這麼有決斷。
    寇仲苦笑道:「我不能只為自己著想,現在我們看似無驚無險,只因敵人想待我們
起出寶藏後再動手而已!」
    雷九指道:「還要對付安隆嗎?」
    寇仲斬釘截鐵的道:「早說過這是事在必行,就算我放棄天下,與魔門的鬥爭仍要
繼續。何況安隆這傢伙令我一直看不順眼,宰掉他可使人耳目清淨。」
    雷九指把高占道那張樂泉館的簡圖再攤在桌面上。
    寇仲皺眉道:「澡堂在新春日仍開門做生意嗎?」
    雷九指道:「北裡的店舖是城內在春節仍不關門的唯一處所,因為青樓賭館不休業,
所以連帶其他店舖都繼續營業。問子陵吧!北裡現在比平日興旺多哩!」
    寇仲欣然道:「那就注定安隆大禍臨頭。唉!有什麼方法可嫁禍給陰癸派?」
    徐子陵和雷九指沉吟無語。
    現今魔門三大巨頭,對付的雖是同一目標,但卻是為各別的利益努力。
    祝玉研是希望林士宏能在群雄中脫穎而出,一統天下。
    石之軒欲助楊虛彥復辟,而他則成為在背後操控的人。
    趙德言表面上為東突厥辦事,但底子裡可能只是借助突厥人的力量,令他自己坐上
天下至尊的寶座。
    所以他們間充滿利益的衝突和矛盾,只要好好利用,加深他們的猜疑,寇仲等可從
中取利。
    雷九指打破悶局,道:「照你們猜估,經過這幾天的事後,石之軒或趙德言會否猜
破你們的身份?」
    這幾天的事,就是徐子陵扮莫為大戰可達志,事後寇仲扮作為他療傷一道離宮去助
侯希白盜取印卷,最後是寇仲中計在波斯胡寺遇襲,其中過程,實有很多破綻。
    寇仲道:「我總算是有點運道。」順便把李元吉往訪尚秀芳,而尚秀勞借他來擋駕
一事說與徐子陵知曉。然後道:「李元吉理該沒有生疑,且可肯定我不是寇仲。哈!加
上莫為變回弓辰春,又留書出走,任何人縱有懷疑,亦給弄得失去方向,糊塗起來。」
    徐子陵亦道:「剛才楊文干亦試探過我,幸好給我預先識破,沒有露出破綻。現在
我可算半個京兆聯的人,其他幫會該不會懷疑我。」
    雷九指道:「既然如此,我們就不用擔心這方面的問題。」
    目光落在樂泉館的簡圖上,道:「除非待安隆離開時下手,又或跟蹤他回家,否則
必會驚動其他人。」
    徐子陵向寇仲道:「好運道不會永遠在我們這一邊的,不若安隆交由我處理,你在
同一時間故意在公眾場合現身,那就不會有人再對你生出懷疑。」
    寇仲皺眉道:「首先憑你陵少一個人,有把握殺死安隆嗎?其次若只是你一個人出
手,石之軒仍可以懷疑我。」
    徐子陵微笑道:「山人自有妙計,少帥儘管放心。」
    寇仲笑罵道:「好小子!竟然大賣關子。尚有件事差點忘記告訴你:剛才我回沙府,
沈落雁在等我,堅持要今晚子時約你在永安渠西安裡外的渡頭見面。我出盡法寶為你力
推搪,她卻不肯聽入耳去。」
    說罷作出個無奈的表情。
    徐子陵苦笑道:「確是個好消息,虧你還可以笑嘻嘻的說出來。」
    寇仲岔開道:「雲帥見李小子的事安排好了嗎?」
    徐子陵道:「該沒有問題,李大哥很快有消息傳回來,我要去對付安隆,此事就交
由雷大哥負責。」
    寇仲道:「你什麼時候去殺安隆,我就什麼時候把李元吉獻慇勤的禮品送往齊王府。
唉!真不知你葫蘆裡賣什麼藥,這麼神秘兮兮的。」
    眼光移往雷九指。
    雷九指表白道:「不要看我,我和你般一樣不曉得。」
    徐子陵長身而起道:「寇仲你要記著你的諾言,若今晚尋不到寶藏,明天我們不但
要撤離長安,你更要放棄爭霸天下的想法。解散少帥軍後,我們就一道去找宇文化骨算
賬,然後再想其他的事。」
    雷九指忙道:「還有對付香貴的大計。」
    寇仲望望徐子陵,又瞧瞧雷九指,忽然啞然失笑道:「我有個預感,今晚我們定能
在躍馬橋尋出寶藏的線索。否則就是天亡我寇仲,要我做不成皇帝。」
    徐子陵搖頭失笑,道:「過了今晚,我們將可清楚老天爺對你的心意。」
    言罷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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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掉包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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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悄悄離城,回來時換上岳山的裝束面貌,大搖大擺的返回客棧。
    坐下喝口熱茶,尤鳥倦穿窗而入,怨道:「這幾天你到哪裡去了?」
    徐子陵半眼都不望向他,只冷哼一聲。
    尤鳥倦在他旁坐下,低聲下氣的道:「我不是怪你老人家,只是這幾天長安形勢吃
緊,又遍尋你老人家不著,心中有點急而已!」
    徐子陵淡淡道:「你可知石之軒想殺我。」
    尤鳥倦沒好氣道:「小弟早說過他要殺你,難道你老哥到這刻才信我沒說謊?」
    徐子陵心中好笑,事實上他想見尤鳥倦比尤鳥倦想見他尤甚。現在尤鳥倦自動獻身
送上門當然最好,否則他也要通過秘密聯絡手法把他召來。
    徐子陵終正眼望向扮作一片忠心誠意的大奸鬼尤鳥倦,緩緩道:「我和石之軒交過
手。」
    尤鳥倦失聲道:「什麼?」
    徐子陵雙目射出濃重的殺機,語氣卻非常平靜,道:「他在躍馬橋截擊我,以為我
『霸刀』岳山仍像當年敗於宋缺手下般窩囊。哼!事實證明他根本沒有殺我岳山的資格。」
    尤鳥倦期期艾艾的道:「你真和石之軒動過手?」
    只聽他的語氣,便知他對石之軒戒懼極探。
    徐子陵微笑道:「你什麼時候聽過我岳山會說謊的。石之軒這麼看得起我,我岳山
定要作出回報。」
    尤鳥倦定下神來,道:「老哥的換日大法確愈來愈厲害,由蝠洞、成都到現在長安,
一次比一次厲害。現在連邪王都奈何不了你。」
    徐子陵皺眉道:「少說廢話,你說我該否回敬石之軒?」
    尤鳥倦獰笑道:「有仇不報非君子。君子都要報仇,何況我尤鳥倦從來不是君子。
只是我並不曉得石之軒藏在哪一個狗洞,恐怕安隆都不曉得。」
    徐子陵道:「沒關係!就先拿安隆來祭旗吧!」
    尤鳥倦愕然道:「這個!嘿!這個……」
    徐子陵淡淡道:「你走吧!我們的合作就此一刀兩斷。」
    尤鳥倦賠笑道:「你老要殺安隆就殺安隆吧!何須這麼大火氣。」
    徐子陵雙目精芒電閃,直瞧進尤鳥倦的凶睛去,道:「我並不是發脾氣,而是看穿
你並非辦大事的人,畏首畏尾,怎能成事。現在形勢非常明顯,在魔門裡你變成勢孤力
弱,假若不是趙德言看在你仍有利用價值,你早給石之軒或祝玉研宰掉,不過除非你有
那麼遠走那麼遠,否則此事早晚都會發生。」
    尤鳥倦給他說得啞口無言,事實如此。否則他就不用來央求出名難相處的岳山合作,
更要受盡他的鳥氣。
    徐子陵來完硬的,再來軟的,聲音轉柔,歎道:「你可知為何我肯幫你,假若你以
為你的口才可說服我,又或我信任你的為人,就大錯特錯。」
    尤鳥倦尷尬的道:「難道有別的原因嗎?」
    徐子陵嘴角逸出一絲詭異的笑意,道:「因為我要栽培出另一個邪帝。」
    尤鳥倦一震,露出不能相信的神色。
    徐子陵再歎一口氣道:「為練成換日大法,我把自己透支得很厲害。我快九十歲啦!
時日無多。在我死前,只希望能不計勝敗與宋缺再拼一場。假若你能成為邪帝,可代我
岳山向最痛恨的人討回點舊債。我岳山從來是有恩必還,有仇必報的。」
    尤鳥倦沉聲道:「岳老指的是否祝玉研?」
    徐子陵沉吟片響,斷言道:「現在一言可決,你是否肯不顧一切,不擇手段的奪得
聖舍利?」
    尤鳥倦被他一番說話激起凶性,點頭道:「我尤鳥倦的處境全被老哥看通看透。我
一是把聖舍利搶到手上,一是找個山洞永遠躲著不出來,再沒有第三個選擇。」
    接著輕輕道:「我非是怕石之軒,而是在現今的情況下,幹掉安隆有什麼好處?在
那種情況下,趙德言會很難為我說話。」
    徐子陵從容道:「假設能把殺死安隆嫁禍給祝玉研,你認為是否划算?」
    尤鳥倦一對凶目立即亮起來,道:「這當然是另一回事。不過石之軒絕不易騙,只
要他檢查傷勢,定能判斷是否祝玉研下的手。」
    徐子陵道:「我們不可令安隆永遠消失嗎?」
    尤鳥倦一拍額角,點頭道:「我真蠢!」
    接著興奮起來,道:「這種手段,沒有人比我更在行。假設能令祝玉研和石之軒鬼
打鬼,對我們當然最有利,岳老哥你真厲害。」
    徐子陵道:「安胖子現在哪裡?」
    尤鳥倦眉飛色舞道:「此事更妙,安胖子躲的地方,只有祝玉研和趙德言兩方面的
人曉得。石之軒絕不會懷疑趙德言,但卻不會信任祝玉研的。」
    徐子陵道:「他會否懷疑到你身上?」
    尤鳥倦道:「到長安後,我從沒有和安胖子接觸過,我所以知他藏在那裡,是憑自
己的本事查出來的。」
    徐子陵道:「這就最好。有沒有那兩個小子的消息?」
    尤鳥倦道:「這兩個小子真的神通廣大,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長安,不過今早寇仲
那小子險些中伏,幸好是可達志主持大局,故意放他一馬,才不致誤事。」
    徐子陵聽得心中一懍,假若可達志確是故意放人,而寇仲竟不能覺察看破,那對可
達志必須重新作出估計。
    尤鳥倦苦惱的道:「真奇怪那兩個小子在等什麼,為何還不去起出寶藏。」
    徐子陵聽得大吃一驚,表面當然絲毫不顯露出來,沉聲問道:「你曉得他們的藏處
嗎?」
    尤鳥倦道:「岳老哥肯這麼支持我,鳥倦不敢隱瞞。本門有套功法,只要邪帝舍利
在百里之內,能生出感應。老哥自然會問,那小弟豈非可憑此法,探知寶藏所在。只恨
魯妙子那奸鬼怎會那麼便宜我,不知做過什麼手腳,使我難憑此功法找到舍利所在。」
    徐子陵雖少去一個擔心,卻生出另一個擔心,皺眉道:「你的同門師弟妹中,還有
誰懂得這功法,當日在邪帝廟,你們好像並不知青旋的黃晶球是假的。」
    尤鳥倦獰笑道:「晶球是真是假,哪瞞得過我。我的目標是誰,岳老哥該比任何人
清楚。少只香爐少隻鬼,他們怎鬥得過我尤鳥倦。」
    徐子陵想起被點穴道躺在楊虛彥船上的金環真,暗付聽尤鳥倦的口氣,好像只他一
個人懂得這套功法。不過事關重大,必須從尤鳥倦處證實。否則縱使起出寶藏,逃走時
仍難避過給石之軒或楊虛彥攔途截劫的厄運,道:「是否只你一人有此能力?你定要清
楚告訴我。」
    尤鳥倦苦笑道:「坦白說,連我也不敢肯定,不過丁九重給你老哥幹掉,周老歎和
金環真則給小弟重創,生死未卜,我們該不用擔心他們。」
    徐子陵很想問他這套功法如何施展,又怕惹他起疑,只好把這渴望壓下去。
    尤鳥倦忽然問道:「岳老哥現在與李淵究竟是什麼關係?」
    徐子陵知他終忍不住,向自己提出這疑問,微笑道:「李淵是我用來對付石之軒的
一隻厲害棋子,明白嗎?」
    尤鳥倦不敢追問,顯然亦對此不太介意。對他來說,最重要是得到邪帝舍利,其他
的天塌下來仍沒有閒情去理會。
    徐子陵道:「徐我之外,是否尚有人曉得你懂這套功法?」
    尤鳥倦道:「這是本門的機密,絕不會洩露給任何人曉得。」
    徐子陵卻不是這麼想,以金環真為例,假若她自知沒有得到邪帝舍利的希望,由於
對尤鳥倦恨之入骨,說不走會把尤鳥倦這本領透露與楊虛彥知道。那楊虛彥只要盯緊尤
鳥倦,可循之尋得邪帝舍利。
    何況周老歎可能在附近,令形勢更是複雜。
    徐子陵道:「好了!其他事暫且擺到一旁,現在我們先研究如何對付安胖子。」
    尤鳥倦雙目射出興奮神色,點頭道:「安隆做夢都想不到有我們兩人在背後算計他,
今次死定哩!」

                  ※               ※                 ※

    寇仲和常何購齊給李元吉贈與尚秀勞的禮品,寇仲隨便找個藉口,先回沙府,約好
常何待會才到沙府找他,然後一起把禮品送往齊王府。
    返抵沙府,來賀年的賓客早散去,老爺子回房休息,沙府雖仍充滿節日喜慶的氣氛,
但再不似先前那般鬧哄哄忙得人人頭昏腦脹的情景。
    大少爺沙成就和三少爺沙成德兩人在廳內說話,看樣子該在商量業務。
    寇仲和他們打個招呼後,逕自回房。
    在花園迴廊處遇上刻意為今天打扮過,明艷照人的五小姐沙芷菁。
    此妹見到寇仲,立時笑意盈盈的迎上來道:「刻下在長安裡,先生肯定是最受歡迎
的人。鳳姊對你更是讚不絕口,說你不但醫術高明,人又風趣,且是個大好人哩!」
    寇仲謙虛道:「鳳姑娘真客氣。」
    沙芷菁目下對他的態度,與初見時確有天淵之別,湊近親切的道:「聽說尚秀芳更
特別對先生垂青,令全城的男人都對你非常羨慕。」
    寇仲想不到一向保守莊重的沙芷菁會說出這種俏皮話,苦笑道:「可是一定沒有女
孩子會羨慕秀芳小姐呢?」
    沙芷菁「噗嗤」失笑,掩嘴道:「先生的話真有趣,難怪鳳姐對先生有風趣的評語。
不過任何人與先生相處多些時日,自然會發……嘿……發覺……唉……芷菁不懂說啦!」
    說到最後幾句,這美女竟霞生玉頰,連耳根都紅起來。
    寇仲卻瞧得膽顫心驚,暗付不是發覺他醜得可愛吧!
    沙芷菁無法掩飾失態,垂首避開他的目光,找個借口逃命的跑掉。
    寇仲糊里糊塗的回到居室,跨過門檻,立生感應,頹然坐下道:「出來吧,涫大姐
今趟又有何指教。」
    赤足的涫涫像一朵雲般從房裡飄出來,來到他跟前單膝跪下,兩手按上他大腿,像
妻子向丈夫問好般道:「官人辛苦哩!幸好你還有命回來見奴家。」
    寇仲不耐煩的道:「有什麼事快說,想睡一覺也不成。」
    涫涫媚笑道:「少帥少安毋躁,現在外間有人懷疑,你們根本不知寶庫所在,我們
也在考慮應否取消合作。」
    寇仲冷哼道:「不信就拉倒,我寇仲什麼場面未見過。」
    涫涫柔聲道:「少帥可否多說一遍。」
    寇仲登時語塞,現在形勢比人強。涫涫只須放出消息,說莫神醫是寇仲扮的,他就
要吃不完兜著走,根本沒資格逞強。
    尷尬下溜目四顧,只是不看涫涫那對有穿透力的美麗眼睛,當掠過像他這神醫般的
冒牌井中月,順口道:「你什麼時候把刀子還我?」
    涫涫愕然道:「還什麼刀子?」
    寇仲虎軀一震,往涫涫瞧去,背後整條脊骨像給冰水澆下,寒氣透腦。
    涫涫雙目射出異樣神色,望往掛在牆上的假井中月。
    寇仲此時可百分百肯定把真井中月掉包的非是涫涫。
    究竟是誰?
    足音響起。
    涫涫一溜煙的飄回房內去,大少爺沙成就的聲音在房外響起,道:「莫先生!我可
以進來聊兩句嗎?」
    寇仲無奈起立,開門把沙成就請進來。
    沙成就一屁股坐下,頹然道:「真掃興!約好的賭局說取消便取消。」
    寇仲心中一震,曉得他們所料不差,楊虛彥跟香玉山勾搭的火器終於有了著落。

                  ※               ※                 ※

    尤鳥倦去後,李淵微服而至,把十多個護駕高手留在外面,到房內向徐子陵拜年。
    坐好後,李淵道:「原來大哥這兩天不在長安,小弟還為大哥擔心。」
    徐子陵沉聲道:「形勢如何?」
    李淵冷笑道:「想對付我李淵,豈是那麼容易,現在我以靜制動,看看石之軒能有
什麼作為?」
    徐子陵道:「你有否把此事告訴任何人,包括你的兒子紀擯。」
    李淵搖頭道:「事關重大,我怎會洩漏風聲。不過我已有部署,足可應付任何突變。」
    徐子陵道:「這招叫引蛇出洞,最緊要一切事情如常進行,切勿打草驚蛇。」
    李淵沉吟道:「大哥若能查悉石之軒藏處,我可發動人手,一舉把他除掉,以絕後
患。」
    徐子陵心中湧起一股衝動,差點把石之軒的秘密說出來。李淵手下的人中,可能沒
一個能與四大聖僧相媲,但勝在人多勢眾,只要出其不意把無漏寺重重包圍,說不定連
石之軒也不能憑「不死印法」和「幻魔身法」脫身。
    不過可能在調動人馬時,石之軒早聞風而遁。
    又或在完成包圍網前,石之軒突圍而去。
    只好道:「我正在想辦法。」
    李淵道:「若不是仍不想公然與額利為敵,我第一個殺的就是趙德言。」
    徐子陵勸道:「千萬勿要輕舉妄動,現在最大問題是根本不曉得魔門有多少人混進
你的大唐朝去,所以必須待他們自己暴露形跡,你才可把他們盡數揪出來,去除內患。」
    李淵道:「後天我要依慣例領群臣往終南山行宮春獰,大哥有沒有興趣同行。」
    徐子陵微笑道:「小刀你足可獨力應付任何突變,何須我在身旁。你可以放心的是
我會牽制石之軒,教他難以插手你那方面的事。」
    李淵訝道:「看岳大哥成竹在胸的神態,是否仍有什麼事是小刀不知道的?」
    徐子陵長身而起道:「有些事你不曉得更好。現在我要去殺一個人,除去此人,等
若去掉石之軒的一條手臂,你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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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噩運齊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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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成就去後,寇仲入房一看,涫涫早從後窗離開。
    究竟是誰換掉他的井中月?
    此人定是因對他生出懷疑,所以趁他不在時,到他的居室查探,從井中月發現他是
寇仲的線索。為了不想被其他人識破他是寇仲,所以悄悄李代桃僵的換掉井中月,令他
後來避過梅洵的懷疑。
    寇仲為自己的百密一疏而困惱,不過當時自己根本沒有冒充神醫的打算,只因情勢
的發展,令他身不由己的換上這身份,兼且甫進長安,為治張婕妤的病忙個地昏天暗,
又要應付各色人等,一時大意下忘掉這會暴露身份的破綻,招致眼前的苦果。
    哪個「敵人」這麼「維護」他呢?
    不用說此君是希望他能無驚無險的進入寶庫,那捨涫涫之外,就數石之軒和趙德言
的可能性同樣大。想到這裡,寇仲手尖腳尖冰冷起來。
    常何此時依約而來,與他一起送貨往齊王府。
    寇仲恨不得立即去警告徐子陵,叫他放棄刺殺安隆,卻深知現在根本沒法找到他。
    忽然間,寇仲曉得自己在與魔門三大巨頭的鬥爭上,處於絕對的下風,且發覺得太
遲了。

                  ※               ※                 ※

    新一年第一個黃昏,長安城終安靜下來,街上只有零星的爆竹聲,雪愈下愈大,街
上行人明顯減少。
    徐子陵把雪帽壓至眼簾,穿上厚綿袍。把領子翻起遮著下半截臉龐,不過只是他彎
曲的鷹鼻,足可教有心人認出他是「霸刀」岳山。
    當他肯定沒有被人跟蹤,立即展開身法,在橫街小巷穿插疾行,若沒有特別留心,
一般人只會以為他比別人跑快一點,事實上他只特別在轉彎抹角的地方加速,其速度要
比常人快上十多倍。
    只一盞熱茶的工夫,他來到城西南的永陽裡,這處貨倉林立,只有少數民居。平日
會是運貨送貨的人車絡繹於途,今天由於沒有人工作,反比平時更冷清。
    安隆是巴蜀最大的酒商,行銷地區以西南為主,仍有少量酒類供應北方的幾大都會,
長安正是其中之一。
    安隆藏身處是裡內一個酒倉,此倉建在永陽裡中央處,有大小四座建築物,以高牆
圍繞。安隆自知仇家遍地,揀這麼一個地方落腳棲身,敵人想找他已不容易;若是要打
要溜,都是非常方便。
    雪花紛飛下,這倉庫區行人絕跡,幸好大部分貨倉烏燈黑火,要掩蔽行藏,亦非困
難。
    徐子陵借牆壁的掩護,靠牆疾走,候地騰空而上,先踏足院牆,再往上飛躍,落在
酒倉對面另一座倉庫頂上。
    早伏在屋脊的尤鳥倦見他來到,打手勢著他過去會合。
    徐子陵在他旁伏下,尤鳥倦探指道:「看到嗎?左邊那座貨倉有微弱的燈光透出,
在半個時辰前,我親眼看著安隆進去,肯定只他一個人。奇怪!竟沒有看倉的護院或畜
牲。」
    徐子陵心想難道安隆真的厄運難逃?以他一向的作風,怎都該有幾名手下伴著他。
    當然也會是尤鳥倦說謊,不過這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尤鳥倦對邪帝舍利不屑一顧。
即使如此,尤鳥倦仍犯不著夥同安胖子來害他。
    尤鳥倦先前提議到這裡來殺安隆。他曾為此猶豫,可是想到安隆今天未必會去光顧
澡堂,兼且此處不容易被閒人目擊,更易嫁禍祝玉研,自然在這裡進行刺殺較為理想;
沉聲道:「安隆是否從街外回來?」
    尤鳥倦搖頭道:「他只是從一座建築物走往另一座去。」
    徐子陵一呆道:「不妥!」
    尤鳥倦乃老江湖,聞言道:「你是指這倉庫有秘道,安隆早從秘道離開?」
    徐子陵道:「大有可能。」他想起的是成都天羊宮的密室,以安隆的性格,怎都要
防上祝玉研或趙德言一手。
    尤鳥倦陰側側笑道:「若有秘道,那就更理想。此亦合情合理,邪王是魔門最見不
得光的人,若要來找安胖子,有條秘道會方便很多。」
    接著壓低嗓子道:「我索性入倉一看,岳老哥為我把風,假設安隆仍在倉內,我就
逗他說話,岳老哥聽到我的笑聲,可立即進來動手。哈!安隆就算想破腦袋也猜不到我
會殺他和敢來殺他。」
    說罷伸出舌頭舔舔嘴唇,一副以殺人為樂的猙獰模樣,縱使徐子陵現正和他並肩作
戰,仍感毛骨悚然。
    徐子陵勉強收攝心神,點頭道:「我們一同去!」
    兩人斜掠而起,橫過長街,落在酒倉外的牆頭,然後騰空再上,降在目標酒倉的頂
上,沒發出半點聲息。
    尤鳥倦雙目凶光閃閃,朝他打個手勢,沿屋脊往倉門的方向掠去,到盡端處往下躍
落,消沒不見。
    徐少陵把耳朵貼在瓦面,任由涼楓諷的雪花飄在臉上。
    倉內沒有半點聲息,似連耗子都因寒冷的天氣取消所有的活動。
    好半晌後,仍沒有任何聲息。
    徐子陵大感不妥,尤鳥倦剛才明明表示要從大門進去,至少該有推門的聲音才對。
    只有雪花落在瓦面的聲音,永無休止的持續不斷。
    徐子陵駭然坐直虎軀,心中湧起強烈的不祥感覺。

                  ※               ※                 ※

    寇仲透過車窗,呆瞧著往後倒退的街景和愈下愈密的春雪。
    坐在他旁的常何奇道:「莫兄為何像滿懷心事的樣子?」
    寇仲衝口而出道:「我想離開這裡。」
    常何失聲道:「什麼?」
    寇仲醒覺過來,人急智生,歎道:「我這人一向不慣應酬,這幾天我不但人累,心
也疲累。」
    常何諒解的道:「我明白。事實上我現在最大的夢想,就是痛痛快快睡一覺,不須
限時限刻的起床公幹。這樣吧,我給你把東西送往齊王府,你可以早點回去休息。」
    寇仲如獲皇恩大赦,忙道:「常大人真夠朋友,知道小弟的苦處,就讓小弟在這裡
下車便成。」

                  ※               ※                 ※

    徐子陵翻下牆頭,落在酒倉的大門前,倉房前的空地鋪滿雪花,卻不見半個人影,
邪道八大高手之一的尤鳥倦竟消失得無影無蹤。
    徐子陵首先想到這是尤鳥倦聯同安隆布下一個對付他的陷阱,旋又推翻這個想法。
因為他剛才把注意力全集中在倉內,並沒發覺有何較大聲響。但假若是尤鳥倦突遭暗算,
那就只有猝然倒地的微音,會使人不易發覺,加上雪花灑下的響音,確可令他較易忽略。
    但若尤鳥倦猝然遇襲,以他應變之能,怎都該有時間呼叫求援。
    究竟是誰厲害得使尤鳥倦求救都來不及呢?
    徐子陵腦海中現出石之軒似是充滿感情,又若冷酷無情的清秀臉容。
    伸手推門。
    其中一扇倉門應手而開,闇弱的燈光從倉內透出。
    徐子陵把警覺提至最高,往內瞧去,從這個角度望進去,可看到寬廣的貨倉一端放
滿竹籮。
    徐於陵再把門推開些許,大半個貨倉盡收眼底。
    入目的情景,以他一貫的冷靜,亦瞧得心膽俱寒,驚駭欲絕。

                  ※               ※                 ※

    寇仲有點漫無目的地一口氣趕回秘巢,心中根本不知道回來有何作用。
    徐子陵該去了進行刺殺安隆的大計,雷九指則負責安排雲帥與李世民見面,他回去
秘巢只能獨自發呆,更易惹來胡想與不安。但他更不願回去沙府發呆。
    在這樣的情況下,任他如何豁達,亦很難學常何說的不管天塌下來的痛快睡上一覺。
    他跨牆人屋,立即吸引他注意的是四平八穩放在廳心圓桌上的一個錦盒子。
    寇仲心中劇顫,箭步移前,移到桌旁。
    剛才徐子陵先走,稍後他和雷九指一道離開,除非徐子陵或雷九指曾回來,否則這
個精美的錦盒就出現得非常沒有道理。
    寇仲感到自己的心臟急速躍動,不安的情緒在無法控制下蔓延全身。
    他深吸一口氣,勉強冷靜下來,探手揭開盒蓋。
    裡面放著一套折疊整齊的外衣,衣上放著一張便條,上書「少帥笑納趙德言敬上」
九個驚心動魄的宇,行筆雄渾有力。
    寇仲狂喝一聲,把外衣從盒內抽起,正是雷九指先前離開時穿的綿袍。

                  ※               ※                 ※

    在酒倉近大門處,騰空擺放一張方桌和三張椅子,桌面有盞油燈,昏暗的光芒只照
亮以桌子為中心的狹窄空間,較遠的地方漸次消沒在黑暗裡。
    這情景本夠詭異,最駭人的是其中一張椅子上正坐著一個人,背對大門的方向。
    只一眼,徐子陵立即認出這人是剛失蹤的尤鳥倦。
    這窮凶極惡的人再沒半點生氣,頭顱不自然的側歪一旁,垂在左肩,兩手無力下垂。
    徐子陵反而冷靜下來,心感歉然!尤鳥倦的死怎都和他有點關係。
    他也是算差一著。
    先前他沒有深思金環真出現在楊虛彥船上的問題,實是很大的失著。
    他現在敢百分百肯定石之軒已從金環真身上,得到感應邪帝舍利的秘法,所以必須
下毒手殺死尤鳥倦,那天下間可能只剩下金環真和她的情人師兄周老歎有此本領。
    金環真刻下正在楊虛彥手上,周老歎則生死未卜。
    只要寇仲和徐子陵成功起出寶藏,憑石之軒的蓋世魔功,加上這獨家本領,邪帝捨
利可說是他邪王的囊中之物。
    極可能從尤鳥倦離開「魔帥」趙德言的秘居,到東來客棧找他,石之軒一直跟在尤
鳥倦背後。石之軒肯忍手至此時才對付尤鳥倦,當然是為了他「岳山」。
    石之軒是趁他全神注意倉內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在倉外擊斃尤鳥倦,再在他
驚覺不妥,到前門查究的剎那光景,把尤鳥倦的屍身從另一入口送入倉內坐好,如此身
手才智,大大出乎他意想之外。石之軒是否仍在倉內?
    徐子陵緩緩轉過身來。
    「邪王」石之軒負手立在兩丈外的雨雪中,白衣如雪。若去了頭髮,換上僧袍,誰
都不能否認他的外貌像個得道的世外高僧。石之軒雙目閃耀著深透不可測的精芒,洞穿
一切的注視他每一個動作,搖頭輕歎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堂堂一個『霸刀』岳山,
竟會和下三檻的卑鄙之徒合作。可見你氣數已盡,再沒有與『天刀』宋缺決戰的資格和
希望。」
    徐子陵心中暗歎,際此生死關頭,自己是否尚要強扮岳山下去。
    因為若是岳山,怎都不肯開溜。
    若是徐子陵,除了三十六著最上那一著外,還有什麼應付妙計。
    只剎那間他狠下決心,決意死戰。並不是要逞強鬥狠,而是自知勝不過他的幻魔身
法,一旦落荒而逃,只會加速敗亡。
    仰天笑道:「我岳山只剩爛命一條,你有本事就來取吧!」
    人影一閃,石之軒現身左側近處,運肘撞至。

                  ※               ※                 ※

    假設事情可以從頭來過,寇仲絕不會疏忽趙德言。
    抵長安後,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每一刻他都要應付新出現的問題。
    他雖未正面和趙德言交過手,但由於趙德言並沒有顯出什麼驚人本領,行事又非常
低調,所以寇仲因而沒有注意他,甚至對他有點輕視。
    不過只要用心一想,以東突厥的強大,頡利的雄材偉略,心狠手辣,亦要重用他這
一個漢人為國師,趙德言豈會是易與之輩。
    撇開此點不談,只是趙德言在「邪道八大高手」排名僅次於祝玉研和石之軒之下,
就該知此人的實力。
    把井中月掉包的人大有可能就是趙德言,那可以當作一個警告,只可惜寇仲誤以為
是涫涫所為,疏忽過去。
    趙德言正因從開始看破他的身份,故一直以靜制動,只默默從旁虎視耽既,找尋他
們的破綻和弱點。
    趙德言終於成功。
    以他和徐子陵的性格,無論犧牲什麼,也要換回雷九指的性命。
    為何選在這時間擄去雷九指?
    很可能與「莫為」的留書出走有關。那給人的感覺是他們即要進入寶庫,所以趙德
言必須先下手為強,一把捏著他們的咽喉。
    趙德言會把雷九指藏在什麼地方?
    震撼過後,寇仲逐漸冷靜下來,沉思補救和反擊的方法,隱隱感到自己中途開溜不
去齊王府,才可提早發現此事,或會是反敗為勝的關鍵。
    以趙德言的狡猾,自不會把雷九指收藏在外賓館中,不是說他伯他和徐子陵,而是
犯不著在外賓館長駐重兵防守。
    寇仲腦海浮現出香玉山離開外賓館的情景,心中一動,想到趙德言若非得香玉山之
助,絕想不到從他的佩刀去肯定他身份這一著。
    想到這裡,猛地起立。
    他要立即去找李靖,他應是寇仲能迅速救回雷九指的唯一希望。
    否則今趟長安之行,將會是一敗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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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以弱制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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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展開從雲帥處領悟回來的挪閃之法,純憑真氣一起一伏的自然流轉,往右側
斜退、側身,右掌輕飄飄的切在石之軒手肘處。
    對石之軒的不死印奇功,他已積累下豐富的應付經驗,曉得如若硬把真氣攻入對方
經脈,部分會給化去,部分則被石之軒轉為己用,使他得立於不敗之地,所以掌勁蓄而
不發,只用於防禦性質。
    「蓬」!
    石之軒的真氣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排山倒海般狂湧過來,擺明是要不留手的硬撼,務
求速戰速決。
    徐子陵的真氣早臻收發由心的境界,從腳心湧泉穴提取真氣,送往丹田,化成一陰
一陽兩股合二而一的螺旋氣勁,再經後背督脈送往右掌,與石之軒霸道無比的真氣作正
面交鋒。
    就在兩勁交擊的剎那,詭異的事發生了。
    徐子陵的心神忽地變得精澄通透,兩方真氣相觸,就像把兩個本是獨立分隔的個體
貫通。這感覺奇妙無比,出道至今,他尚是首次生出這怪異的感應。
    以往他要把真氣輸入別人的經脈去,始能查察對方氣脈的情況。可是今趟只是真氣
的接觸,石之軒體內氣脈聚集和流動的情況,就像一張地圖般展現在他的腦際內。
    同時發覺即將來臨的大禍,因為他感應到石之軒的真正殺著,是聚在腳尖的一股陰
柔勁氣。
    這念頭剛起,石之軒的左腳無聲無息的踢來。假若徐子陵不是生出這般靈異的感應,
由於心神全被他詭異的身法和快速剛猛的肘撞牽制,說不定真會中招。
    天下間,恐怕只石之軒一人能同時分別使出剛勁猛烈和陰柔難測的兩股勁氣。
    「啪」!
    徐子陵左腳掃出,撞開石之軒本是必殺的一蹴。
    兩人候地錯開。
    若有人在旁觀看,只會看到兩人略一接觸,像沒什麼交過手又分開了,怎都想不到
其中的情況竟是如此微妙驚險和轉折。
    石之軒露出愕然神色,顯是沒想到岳山高明至可滿灑自如地擋過他精心策劃的奇招,
表面更不見任何狼狽的情狀。
    徐子陵卻是有苦自己知。
    只是石之軒肘撞攻來的剛猛勁氣,已使他氣血翻騰,經脈受震,頭暈身軟。幸好他
錯有錯著,因怕他的不死印法而把真氣留守經脈內,否則如此硬拚,足可令他受傷吐血。
    縱使他早先決定死戰,此刻亦要改變主意,只是石之軒能如此分別使出兩股截然相
反的真氣,殺傷力又是那麼龐大,他自問絕不能及。
    他和寇仲可以把陽熱陰寒兩種真氣合二為一,又或陰陽互換,但要如石之軒般運用
得出神人化,仍是力有未逮。
    只從這方面看,石之軒已可穩操勝券。
    徐子陵足尖點地,橫過近四丈大雪紛飛的空間,來到兩幢酒倉的正中處,背後風聲
響起。
    狂猛無恃的勁力像一座大山般朝他壓至。
    徐子陵心叫不妙,以前即使與祝玉研交手,也可以從對方勁氣的聚散,先一步測出
對方的虛虛實實,和最後要攻擊的目標。
    惟是石之軒的攻擊,每一點都是那麼平均,令他根本不知對方要攻擊的是什麼地方。
既不知其所攻,當然不知何所守。
    忽然間,徐子陵對不死印法豁然大悟,那其實是一種把真氣練至真正出神入化,隨
心所欲的一種奇功。對自己的真氣如此,對別人的真氣亦如此。
    正因石之軒在動手過招時,不斷探索別人真氣的情況,撞上徐子陵的長生訣氣功亦
有這種奇異特性,所以在石之軒察覺到徐子陵體內真氣的情況時,徐子陵反過來也察覺
到他的情況。
    這正是石之軒不死印法的厲害處,使他能長立於不敗之地。
    假設徐子陵能不讓石之軒看通看透,而自己則反過來看穿對方虛實,雖仍未足夠擊
敗石之軒,但對保命逃生,將大有幫助。
    想到這裡,徐子陵還不曉得該怎麼辦,暗捏不動根本印,左手衣袖往後拂打,同時
騰掠而起,往前方暗黑的倉頂撲去。
    「轟」!
    勁氣互撞。
    當徐子陵再一次清楚石之軒真氣的虛實時,無可抗拒的勁氣反撞力把他帶得加速斜
沖倉頂的勢子。
    徐子陵的經脈挫上加挫,幸好取得喘一口氣的寶貴空隙,腳尖點在瓦頂邊緣的剎那,
他的長生罡氣運轉十八周天,化去大半傷勢,予他逃命的本錢。
    石之軒如影附形的追來,一指不帶任何風聲的勁氣戳出,疾點徐子陵背心要害。
    近二十年來,他尚是首次全力出手去殺一個人。
    徐子陵足尖生勁,一個倒翻,不但避過石之軒這陰損狠毒至極的一指,還變成落在
石之軒後方,一拳往他轟至。
    以石之軒的陰沉,至此亦要大吃一驚,因為徐子陵以背向他,竟如有目睹的看到他
的招式,並能如此連消帶打,運用得恰到好處。
    徐子陵眼前一花,石之軒在全無可能的情況下,改而往下急墮,在落地前轉身雙掌
反擊。
    一剛一柔的兩股力道,排山倒海的攻至。
    徐子陵早試過被他以兩股截然不同的內勁,似要把身子撕裂的駭人滋味,哪敢硬櫻
其鋒,哈哈一笑道:「石小兒技只此矣!」
    砰!拳勁不改的重撞在倉壁近頂處,徐子陵就借那反震之力,加速飛退,避過石之
軒難擋的掌勁,疾如箭矢的往後面尤鳥倦坐屍的酒倉投去。

                  ※               ※                 ※

    在位於布政坊的將軍府內,李靖聽罷寇仲的敘述透出凝重的神色,道:「雷先生午
後確來找過我,安排雲帥見秦王的事,雲帥亦依約秘密與秦王見過面,可知雷先生被擄
的事,應是在過去個把時辰內發生。」
    換過另一張絡腮鬍子面具的寇仲沉聲道:「趁敵人陣腳未穩,我們必須立即把雷九
指救回來。否則若讓敵人從他口中迫問出我們的事,對我們會更為不利。」
    在來見李靖途中,他想通很多事。事實上他們來長安起寶,是間接的幫了楊文干一
個大忙。表面上楊文干調動京兆聯的人助李元吉追緝他兩人,暗底下卻是乘機調動人馬,
陰謀斗倒李閥。
    而他們的潛入長安,同時引開李建成、李元吉兩大派系的注意力,令揚文干便於行
事。
    楊虛彥以焚經散對付張婕妤,既可為董淑妮除去爭寵的勁敵,更可使李淵因愛妃的
怪疾無心政務,予陰謀者有可乘之機。
    豈知寇仲誤打誤撞下治好張美人的病,徐子陵的岳山則提高李淵的警覺,而陰癸派
失去那批由沈法興提供的火器,更使楊文干一方陣腳大亂。
    眼前形勢確是錯綜複雜,沒有一個當事人,包括寇仲在內,弄得清楚全盤經絡。
    像可達志近期不斷挑戰天策府的高手,亦可能是惑人耳目,轉移注意。
    李靖點頭道:「我們必須立即救回雷先生,問題是我們只有一個機會,換了我是趙
德言,最安全的方法莫過於把雷先生運離長安,那我們就無計可施。」
    寇仲道:「所以我們立即行動,趙德言那邊全是突厥人,太過惹人注目。幹這種事,
必須是有勢力的地頭蟲才可輕易辦到。而趙德言絕不會讓楊文干曉得此事。他唯一可倚
賴,且順理成章的就是找香玉山幫忙,而香玉山當然會著或者該喚作香生春的池生春負
責,那運走雷九指一事就非無跡可尋。」
    池生春就是六福賭館的大老闆,背後得李元吉的支持,只有他這種地方勢力,才可
在現今緊張的形勢下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人運走。
    李靖霍地起立,雙目閃閃生光道:「我們就博這一鋪。幸好早前和你們說話後,我
一直嚴密地監視池生春和他手下的一舉一動,只要人是落在他們手上,池生春又急不及
待的要把雷先生送離長安,我有十足把握將人救回來。」
    兩人推門而出,立即愕住。
    俏臉含嗔的紅拂女攔門而立,冷冷道:「為什麼你們兄弟的事,總要把我漏掉?」

                  ※               ※                 ※

    徐子陵退入酒倉,背後丈許就是尤鳥倦坐屍之處,體內真氣運行不殆,務求趁這短
暫的時間把經脈的傷勢療愈,應付新一輪的攻擊。
    石之軒成竹在胸地負手悠然步進倉內,不經任何接觸,背後大門無風自動的掩上,
把酒倉變成一個封閉的空間。
    在實質上這沒上閂的門當然不能成為障礙,但在心理上卻是一種侮辱,表示石之軒
要把岳山關起來作甕中捉鱉。
    石之軒微微一笑道:「岳山你是愈老愈糊塗,以為練成『換日大法』就可天下無敵,
竟敢到長安來和我作對。」
    徐子陵冷笑道:「安隆在哪裡,為何不喚他來幫手,只憑你石小兒恐伯尚未夠資格
殺我。」
    石之軒失笑道:「人說岳山狂妄自大,現在聽你這麼說,始知傳言非虛。你自作聰
明的避入倉內,怕的就是安隆從旁偷襲吧!你此舉確是笑話。」
    徐子陵正是要誘導他這麼去猜想,更以此作借口逃命。岳山雖是性情剛烈,狂傲不
屈的性格,可是在敵眾我寡下,逃生保命乃人之常情。
    石之軒在官場和黑道打滾多年,當然不會那麼易被他騙倒。可是因他認定徐子陵是
岳山,那徐子陵便可利用岳山的身份和特性,令石之軒難辨其真偽。
    徐子陵悶哼道:「廢話!若不是安隆從旁助你夾擊尤鳥倦,怎能一下子就把他收拾。」
    石之軒啞然失笑道:「你老人家愛怎麼想就怎麼想,我石之軒從不和死到臨頭的人
計較。還有一件事忘記告訴你老兄,你和玉研相好時,有否發覺她已非完壁?」
    話剛完,雙掌齊推,發出截然不同的兩股驚人氣勁,攻向徐子陵。
    徐子陵根本不曉得真岳山聽到這陰損的話會有什麼反應,不過石之軒既說得出口,
當然肯定岳山會因而情緒激動而露出破綻,予他可乘之機。
    只從這類卑鄙心計,可推知石之軒的為人。徐子陵裝作心神劇震,狂喝一聲,一拳
擊出,實則暗運大金剛輪印,先守得己身穩若長安、洛陽那種堅城,拳出至一半時,轉
化作寶瓶印,氣勁蓄而不發,在沒有真正接觸前,對方根本測不到他的虛實。
    這是對付石之軒其中一道最佳法門,如非徐子陵的長生真氣也具有同樣的奇異特性,
恐怕至死仍不知石之軒真正虛實。
    石之軒果然眉頭輕皺,弄不清楚徐子陵的玄虛。
    尤令他不解的是徐子陵下踩奇步,乍看並沒有什麼意義,既非躲避,也沒有惑敵的
作用。
    「唉」!徐子陵等到石之軒勁氣臨體,寶瓶印氣才像山洪暴發般,透拳擊出,迎上
石之軒的掌風。
    寶瓶印氣的特色,是把一團高度集中的氣勁,離體發放,有如把一個真氣形成的球
體往敵人隔空投去,避免直接交觸的情況。昔日『天君「席應,就因而吃了大虧,導致
最後落敗身亡。刻下則是應付石之軒的最佳方法。寶瓶印氣等若先鋒隊伍,無論石之軒
如何厲害,也要化解後才能直接攻擊徐子陵。而寶瓶印氣的高度集中和凝聚,縱使以石
之軒之能亦一時難以轉化為己用,再以之反擊對方。
    石之軒臉露訝色,前推的雙掌改為向中間合攏,發出一陣勁氣爆破的異響,就那麼
把寶瓶印氣化掉。徐子陵瞧得直冒寒氣。他從未想過有人能如此這般把寶瓶印氣化掉。
不進反退,往橫移開。石之軒並沒有乘勢進攻,朝他瞧來,雙目熠熠生輝,訝道:「這
是什麼功夫?」
    徐子陵陰側側笑道:「你以為我仍把小研放在心上,那就大錯特錯。」
    石之軒仰天長笑道:「好!秀心又如何呢?」
    徐子陵暗罵他狼心狗肺,淡然道:「你敢把這話向青璇說嗎?」
    石之軒渾身一震,雙目射出令人複雜難測的神色。
    徐子陵首次獲得主動進擊的千載良機,閃電移前,左掌似無意識地撮指為刀,戳向
石之軒右肩旁空處。
    石之軒微一愕然,徐於陵變招改以掌沿削向他頸側,招數怪異至極點。
    這可是徐子陵臨時創出的招式,源於他對生死有無的奇異構想。
    由有至無,由無至有。
    錯非他把長生真氣練至收發由心,兼且身具八字真言印法的佛門絕學,絕創不出這
前無古人的功夫來。
    練武者無不講求真假虛實,但卻從沒有人能進一步探索「有無之道」。
    徐子陵這一招先是勁力十足的刺往石之軒右方空處,與寇仲的「棋奕」異曲同功,
是要看對方如何「還子」。
    石之軒以靜制動,視為虛招,他立即變招,從有到無,這改戳為削的一掌,竟不帶
任何勁氣,石之軒怎能不為之大感奇怪。
    可是有寶瓶印氣的前車之鑒,石之軒自不肯冒險以身試法,任他劈中,以他的不死
印法,亦沒有把握立即化解這種高度集中的真氣。
    當年他被四大聖僧圍剿,曾在嘉祥大師的一指頭彈下吃過大虧。
    石之軒冷哼一聲,展開幻魔身法,閃電錯往徐子陵左側,右手探出中指,疾戳徐子
陵因進攻而露出的左脅下要害。
    徐子陵一個旋身,右手衣袖拂掃石之軒的指戳,石之軒似從聽到女兒石青璇之名的
震盪回復過來,哈哈一笑,收指後退,底下一腳踢出,疾取對方小腿上五寸下五寸處,
動作行雲流水,瀟灑自如,不愧是侯希白的師傅。
    徐子陵拋開一切顧忌,把新領悟回來的「有無」心法,發揮得淋漓盡致,勁氣時有
時無,有可變無,無可變有。
    石之軒在摸不透他的虛實下,被他連攻十多招後,始找到一個機會,迫徐子陵硬對
一掌。
    徐子陵立即感到過半真氣被對方吸納轉化,大吃一驚,幸好在真氣相觸下,他感應
到對方下一步進擊的手法,驀然往左閃開,堪堪避過石之軒必殺的一著。
    兩人終於分開,互相隔遠虎視。
    石之軒雙目殺機大盛,生出如牆如堵的龐大氣勢,遙遙鎖定徐子陵,教他不能逃遁。
    徐子陵背後就是砌積如山盛著酒罈的大竹籮。
    他首次感到石之軒終對他生出顧忌,決意藉此戰不惜一切的把他除去。
    並非說石之軒剛才不是全力出手,而是石之軒一直避免因殺他而使自己受傷的局面,
所以遇上某些有可能令己身受損的情況,他寧願錯過機會,亦不肯冒險。
    但現在石之軒是拼著受傷,務要置他於死地。
    徐子陵現在已是強弩之末,剛才他拼盡全力爭取得搶攻的機會,可說用盡渾身解數,
耗盡真元,更藉踏遍倉板尋得離倉秘道的位置,再不逃走,肯定屍橫此地。
    心神有了破綻的石之軒仍如此厲害,沒破綻的他更令人不敢想像。
    石之軒昂然盯緊徐子陵,點頭道:「好!數十年來,除寧道奇和宋缺堪作我對手外,
現在終多出個『霸刀』岳山,你可安心去了。」
    石之軒終於表示出欽佩他的豪氣,不再貶低對手。
    「咿呀」一聲,倉門張開,安隆閃身而入,獰笑道:「石老大,我回來哩,岳老哥
你好?」
    徐子陵心叫安隆你來得正好,往後猛撞,砌疊達兩文多高的竹籮立即像雪球般塌倒
下來,往石之軒和安隆滾去。尤鳥倦的屍身首先當災,與竹籮滾作一團,場面混亂至極
點,燭火熄滅,酒倉陷進伸手不見五指的暗黑裡。竹籮在徐子陵蓄意而為下,不斷塌倒
滾擲,壇破酒溢的聲音連串響起,酒香四溢。徐子陵長笑道:「請恕老夫不奉陪啦!」
    破風聲往大門疾去。
    石之軒和安隆齊往攔截,等到發覺截到的只是徐子陵擲出的外袍時,已遲了一步。
    地板破碎聲響。
    當安隆燃起火焰,徐子陵早震破地道,安然離開。
    以石之軒之能,亦不敢貿然進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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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路轉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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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李靖、紅拂女冒雪以快馬抄山路捷徑,棄馬後展開提縱之術,在短短個許時
辰內趕近百里路,來到黃河另一支流浸水的上游處,往北十多里就是長安以北另一大城
徑陽,這處則是徑陽城外一個小渡頭。
    錯非天策府線眼廣佈長安內外,李靖又不放過與池生春有關的任何行動,池生春肯
定可把雷九指運走。
    李靖作出判斷,肯定池生春把雷九指運往徑陽,是基於三個原因。
    首先這艘來往徑陽和長安的客貨船,是由長安一個小幫派浸水幫經營,別人不曉得
這小幫派跟池生春的關係,但天策府卻查出池生春不時在金錢上支持徑水幫,助它擴展
勢力。
    其次是監視池生春的哨眼見到可達志的兩名得力手下,曾護送一輛馬車到池生春在
北裡的華宅,馬車離開時,留在雪地上的軌跡明顯輕淺了。
    第三個原因,是這艘開往徑陽的運貨船把啟旋時間延遲近兩刻鐘,待池生春把一批
報稱是絹帛的貨物送上船才開走,池生春的兩名手下還隨船押送。
    在一般的情況下,這種操作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在天策府全力追查火器下落
之際,當然不會放過任何出入池府的貨物。
    寇仲凝望徑水下游,擔心的道:「會否剛巧錯過呢?」
    紅拂女對他出奇地親切,柔聲道:「不用擔心,我們早飛鴿傳書,通知徑陽我方的
人,只要船抵徑陽,立即上船搜查。」
    李靖冷靜的道:「我們雖在船開航半個時辰才追來,不過走的是捷徑,船又是逆水
而行,怎會追不上,伯就怕他們耍花樣,才來到這徑陽和長安間唯一的渡頭守候,防止
他們在抵徑陽前把雷先生卸下船。」
    寇仲狠狠道:「趙德言真狡猾,懂得立即把人運走,幸好我心血來潮,沒往齊王府,
返去看見那宇條和外袍,否則到今晚才曉得,就糟糕透頂。」
    紅拂女道:「假若今趟成功把人救回來,稍後趙德言來找你談判講條件才有趣哩!」
    寇仲愕然道:「我倒末想及這問題,嫂子真細心。」
    紅拂女得他讚賞,以微笑回報,道:「你在關切你的好朋友嘛?紅拂卻是旁觀者清。」
    李靖見兩人關係首次有改善跡像,大感欣慰,乘機說道:「你嫂子不知多麼關心你
們,不時向我問起,只是我不敢說而已!」
    紅拂女微嗔道:「還好說,什麼都瞞著人家。」
    寇仲感受到紅拂女溫柔的一面,心生感歎,將來若要和這對兄嫂兵戎相見,會是什
麼一番滋味?以前他雖曾想過這問題,但卻沒有詳加思慮。現在和李靖的關係和緩,兼
且並肩作戰,感覺自然深刻多了。
    寇仲忽然喜道:「來哩!」
    李靖和紅拂女忙往下游瞧去,見到的仍只是一片漆黑和不斷灑下的雪花。
    寇仲低呼道:「聽!」
    蹄音從徑陽的方向傳來。
    寇仲道:「我們且躲進渡頭旁的樹林去,來的必是接貨的車輛,這一招真絕,若非
李大哥知道這處有個渡頭,只是派人在徑陽守候,就會中敵人的狡計。」

                  ※               ※                 ※

    變回雍秦的徐子陵,回到秘巢,等候他的是高占道。
    寇仲在離城前,聯絡上他,再由他通知徐子陵。
    徐子陵聽得心兒直往下沉,像寇仲般立刻想到是香玉山在弄鬼。
    高占道解釋道:「寇爺說,若非香玉山與突厥鬼合作,趙德言怎能從他的寶刀推測
出他的身份,所以他循這線索去追截雷爺,希望雷爺吉人天相,能與寇爺一起安全回來。」
    徐子陵心中苦笑。
    魔門三大巨頭,可謂各有奇謀法寶,如非三方面都想以靜制動,希望他們能起出寶
藏,他們早吃不完兜著走。
    祝玉研是通過涫涫控制他們;石之軒則學曉秘法,能在邪帝舍利出土時測知其所在,
雖是玄之又玄,但魔門詭功異術層出不窮,誰都不敢否定有此奇法;趙德言最直接,索
性擄人勒索,不愁他們不屈服。趙德言的手段肯定是香玉山設計的,只有他才清楚他們
這方面的弱點。
    目下他們可說是處於絕對的下風,無論如何計算,即使真的尋到寶藏,想攜寶安全
離去,實屬妄想。
    轉向高占道問道:「你們的情況如何?」
    高占道答:「大部分人撤離長安,現在除我、奉義、小傑和十多名最得力的兄弟外,
城內再沒其他人。徐爺放心,發生雷爺此事後,我們再重新部署,包保敵人尋不到我們。」
    徐子陵苦笑道:「你到這裡來等我,早暴露形跡。」
    高占道道:「我曾想過這問題,所以奉義和小傑此時都伏在外面,監視任何可疑的
人,若有發現,待徐爺回來便抓起幾個還以顏色。」
    徐子陵點頭道:「除非他們曉得我們能把雷大哥搶回來,否則應不會有其他行動,
唉!」,高占道安慰道:「徐爺不用憂心,寇爺有天策府的人幫手,應可救回雷爺。」
    徐子陵長身而起道:「在這裡呆等不是辦法,我要去見一個人,你們千萬要小心,
一錯不能再錯。我會暗中送你們一程,以肯定沒人跟躡你們。」

                  ※               ※                 ※

    客貨船終於開到,船速漸緩,最後泊在渡頭處。
    在寇仲三人虎視耽耽下,兩名大漢把一個長木箱找下船,送到馬車廂內。
    接應的四名壯漢,不待客貨船開走,便和隨船來的兩人,一行六眾,護著馬車離開。
    寇仲低聲道:「全部要活口,絕不可讓任何人脫身。」
    李靖和紅拂女點頭表示明白。
    三人退後出林,來到一道斜坡處,才往馬車駛上的泥道撲去。
    四野無人下,他們不用掩蔽行藏,務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把敵人收拾。
    瞬那間他們在鋪滿白雪的泥道飛馳,馬車則在百步許外急奔。
    隨後的兩騎聽到破風之聲,回頭瞧來,其中一人竟大叫道:「扯呼!」
    五騎立即四散落荒而逃,駕車的躍上一匹空馬,還踹了拉車的馬兒一腳重的,這才
逸去。
    寇仲等心叫不妙,此時雖明知馬車上裝的是假貨,仍不得不先追上被馬兒扯得東歪
西斜,沿路疾走的馬車,一任六人策馬作鳥獸散。
    寇仲首次怨恨自己沒有殺死香玉山,只有他才可想出如此陰損的毒計。
    今次他是一敗塗地,再難平反。

                  ※               ※                 ※

    徐子陵抵達玉鶴庵,道出來意,片刻後在上趟的待客室見到仍是一身男裝的師妃暄,
看樣子她該是剛從外回來。
    徐子陵開門見山道:「小弟想請小姐把不死印法念一趟給我聽。」
    師妃暄用神注視他半響,柔聲道:「子陵是否受了內傷?」
    徐子陵苦笑道:「我這岳山又和石之軒交手,小姐法眼無差,看得很準。」
    師妃暄坦然道:「我是聽出來的,不過瞧你的眼神,子陵顯得心事重重,沒有平日
的澄明清澈,了無桂礙。」
    徐子陵歎道:「雷大哥給趙德言和香玉山合謀擄走,寇仲刻下正全力進行拯救,我
的心情會好到哪裡去?」
    師妃暄淡談道:「此事在什麼時候發生的?」
    徐子陵答道:「是在午後到黃昏的一段時間內。」
    師妃暄盈盈起立,仍是那種淡雅如仙悠閒冷靜的神態,輕輕道:「子陵請隨妃暄一
行,說不定妃暄可助你把雷先生救回來。」

                  ※               ※                 ※

    開箱。
    果然是一箱錦鍛,貨真價實,童受無欺。
    除寇仲因戴著面具看不到神色,李靖和紅拂女的臉色變得有多麼難看就多麼難看。
    失而復得,得而復失,希望忽然變成絕望,那心理的轉變過程,最是使人難受。
    寇仲兩手緊握箱邊,沉聲道:「池生春怎懂得耍這一招?」
    紅拂女驚訝的看寇仲一眼,想不到他被人擺弄得團團轉後,仍這麼冷靜沉著地問出
這大有深意的問題。
    池生春這樣大玩手段,太出入意外,除非他肯定寇仲會追尋到這條線索上,才能早
作預謀。
    李靖沉吟道:「他是想測試你和天策府的關係。」
    寇仲點頭道:「這或者是唯一的解釋。因為趙德言和香玉山一直弄不清楚天策府和
我們的關係,究竟是被我們騙倒還是秘密合作,他們必須找得答案。而忽然間天策府派
人密切監視池生春,更惹起香玉山的警覺,所以使出這一招來,既可向我示威,亦摸清
楚我們的關係,一石二鳥,真虧香玉山那臭小子想出來。」
    若非紅拂女在場,他早大罵粗話。
    李靖歎道:「看來只好先回長安,—方面待趙德言來找你講條件再隨機應變,另一
方面則盡人事瞧可否找到別的線索。」
    紅拂女插入道:「雷先生會否仍在船上。」
    李靖道:「若在的話,我方恭候在徑陽的人會有好消息傳給我們,小仲認為如何?」
    寇仲斷然道:「我不宜離長安太久,我們立即趕回去,小陵可能會有他的想法。」

                  ※               ※                 ※

    師妃暄領著徐子陵離城,在雪地全速飛馳。
    由於今天是元旦正日,城門會延至亥時末才關閉,方便附近城鄉的人出入。
    徐子陵尚是首次和師妃暄並肩作戰的去幹一件事,有這玉人在旁衣挾飄飛的疾馳,
天地是無盡的黑夜和茫茫大雪,別行一番滋味。
    直到此刻,他仍末弄清楚師妃暄帶他到那裡去及她怎會認為可有把握救回雷九指,
只隱隱想到該是師妃暄受他所托在追查火器的過程中,說不定誤中副車,發覺懷疑與擄
劫雷九指有關的事。
    此亦頗合情理。
    換過他是趙德言,拿到雷九指這種重要人物,首要之務就是設法從他口中,迫問出
楊公寶庫秘密。若把他運往外地。一來一回實費時失事。
    要雷九指出賣寇仲和徐子陵,當然非是易事,主事的必須是用刑的高手,懂得從心
理肉體兩方面人手,摧毀雷九指的意志,才能成事。
    兩人攀山越林,趕了近大半個時辰路,來長安東南滋水西岸一個頗具規模的漁鎮,
犬吠聲時有傳來,還間有一陣陣爆竹聲。
    師妃暄在一座可俯視全鎮的小丘頂止步,道:「今天妃暄依子陵之言,分別查探陰
癸派和突厥方面的有關人等,於黃昏前看到天策府的杜淹,竟在市內登上可達志的馬車,
最奇怪的是稍後下車的竟是可達志而非杜淹,於是妃暄決定跟蹤馬車去向,看杜淹會到
哪裡去。」
    徐子陵道:「駕車的是什麼人?」
    師妃暄道:「妃暄先不談這個。可達志之所以引起我的注意,是因他離開外賓館後,
顯得小心翼翼,像怕給人跟蹤的樣子。到他抵達城南青龍裡的一所普通民房,離開時棄
馬乘車,到近城門才把車轉交給杜淹和他兩名手下。我一直跟到這裡來,目睹他們在途
中改乘漁舟,鬼鬼祟祟的把一箱東西借夜色掩護,送到村南那所房子去。我雖感事有蹊
蹺,為了不打草驚蛇,故先返長安,正想去找你們商量,你便來了。」
    徐子陵道:「希望他們仍未把雷先生運走。」
    師妃暄微笑道:「我感到雷先生仍在屋內,不若進去看看,好證實妃暄的感覺是否
靈光。」
    徐子陵壓下患得患失的緊張心情,笑道:「小姐請!」

                  ※               ※                 ※

    三人原路返長安,途中尋得早先棄下的健馬,冒雪飛馳。
    像來時般他們仍是默默趕路,心情卻有天淵之別。
    寇仲此刻想的再非楊公寶庫,而是香玉山這奸徒。
    從在街上認識他那刻開始,他和徐子陵注定交上噩運。
    此子城府至深,工於心計,騙人的本領更是到家,一個不防備,就為他所乘。
    寇仲下定決心,只要有機會,定要把他一刀殺掉,再不會因素姐或小陵仲而心軟。
    以楊虛彥和白清兒的作風,肯定不會告訴香玉山他們曾暗地上船的事。所以香玉山
該仍不知他們曉得他香公子身在長安,且參與傾覆大唐的陰謀。
    他和徐子陵仍有抗爭的本錢。

                  ※               ※                 ※

    徐子陵和師妃暄分別由宅院東南方和西北方潛入,當他們在主宅積雪的瓦面會合時,
已摸清對方的虛實。
    這所宅院規模不大,前中後三進建築物以兩個天井連起,屋內只有四名大漢把守,
看模樣應是幫會人物,肯定沒有杜淹和他的手下在其中。
    師妃暄湊到徐子陵耳旁道:「雷先生應給收藏在地下秘室那種地方,所以聽不到任
何聲息。妃暄去救人,子陵去揍人,如何?」
    徐子陵心情轉佳,聽她說得趣怪,點頭微笑道:「小姐想救人就得揍人。不若小姐
給小弟在這把風,粗重的事由我一手包辦好了。」
    師妃暄白他一眼,微嗔道:「去吧!」
    徐子陵把差點被她勾去的魂魄收回來,猛提一口真氣,翻身躍落天井,想也不想的
推門竄入前一進的大廳。
    廳內兩漢正在推牌九,賭得興高采烈,以為來的是自己人,其中一漢頭也不回的叫
道:「老李你來看看,我這手牌多麼棒。」
    徐子陵笑道:「那定要讓我開開眼界。」
    兩漢聽出聲音不妥,愕然瞧來,眼前一花,徐子陵迫至桌前,兩人毫無招架之力的
應指倒下。
    在墮地前徐子陵把他們扶著,免得發出聲音。
    徐子陵大搖大擺的穿房越捨,剛要進入中進,一漢推門往前廳走來,與他照臉相迎。
    那人算是反應敏捷,大駭下連忙拔刀,徐子陵右手探出,看似緩慢,但那人卻像陷
身到噩夢中,怎都沒法避開,眼睜睜的給他一指點在眉心,昏死過去。
    徐子陵把他安頓在門旁,跨過門檻,師妃暄悄然卓立小廳內,微笑道:「妃暄也可
分擔小部分粗重的工作,至於找尋秘室這類工巧精細的事,當然由你這魯大師的高徒全
權負責。」
    徐子陵忽然感到與師妃暄的距離拉近了。不過只要想起她穿上尼服的樣子,哪敢妄
想。欣然道:「學機關土木的是寇仲,我只是個建築欣賞者,既然小姐擺明要考較小弟,
我這廖化只好充作先鋒。」
    負手往後進而去。
    心情不由拉緊。
    假若踏過全屋也找不到秘室,他該怎辦才好?
    唉!
    只好請師妃暄暫避往遠處,再由他下辣手迫出口供。
    他怎也沒法將這類人世間的醜惡事和這仙子般的美女連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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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七針制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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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九指被徐子陵從後進的地下秘室救出,神識清醒,只是手足被粗牛筋綁在木製的
型架上,頭頂還插著七支銀針給封閉了穴道,顯是精通穴脈的高手所為。
    見到徐子陵,雷九指當然喜出望外,欣悅若狂,卻苦於有口難言,連臉肌亦難表達
心情,只能猛眨眼睛,意似有所指。
    徐子陵會意道:「你是否提醒我不要鹵莽的拔下你頭上的銀針。」
    雷九指眨一下眼睛。
    徐子陵道:「你眨一下眼,表示同意,眨兩下眼,就是不同意好哩!」
    雷九指果然再眨一下眼。
    徐於陵心中大為凜然,雷九指別的功夫不行,但因通曉醫道,對穴位經脈特別有心
得,明知徐子陵的長生氣功能解開任何脈穴的封鎖,仍警告他勿要輕舉妄動,可知這七
針下得極有學問。
    不過他卻毫不擔心,皆因上面有天下佛門正宗的傑出傳人師仙子,包醫奇難雜症,
不用他為此操心。
    他忙把雷九指小心抱起,發覺他的身體僵硬如木石,連手腳都不能屈曲,頸項更蹬
得直直的,使他首次感到事情確不尋常。
    師妃暄在地道口石階盡處接應他,神色凝重的道:「子陵先把那四人關在秘室內,
我看過雷先生的情況,再跟你說。」
    雷九指此時始曉得師妃暄仙駕光臨,雙目立即露出生氣。顯是對師妃暄解救他的信
心,要比徐子陵大得多。
    徐子陵把雷九指安放在內進一間臥房的床上,接著把四名大漢送入密室,就地取材
以粗牛筋綁好。
    這該是個在急就章下完成的刑室,除一個綁人的木製刑架外,其他刑具一應欠奉。
唯一優點就是即使有人慘嘶嚎叫,亦不虞聲傳戶外。不過對既不能動彈的雷九指來說,
這點卻沒有作用。
    回到地面,關上密室的門蓋後,徐子陵來到房中,雷九指仍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七
根寸許長的細針分別刺在頭項天柱、承靈、絡卻、腦空、風池、完骨、頭維七穴,針入
盈寸,只露出銀光閃閃的針尾,令人看得觸目驚心。
    師妃暄輕輕道:「子陵聽過『五極刑』嗎?」
    徐子陵茫然搖頭。
    師妃暄道:「五極刑是指天下間最厲害的五種毒刑,這『七針制神』是其中之一,
能令人不能言,不能寐,不能動彈,連肌肉也僵硬起來,偏偏神識清醒無比,其痛苦實
不足為外人道。無論如何心志堅定的人,在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情況下,亦要精神崩
潰,為求一死,什麼都肯屈服。幸好我們及早救回雷先生,否則受針三十六個時辰後,
救回也變成一個廢人。」
    徐子陵聽她口氣,知她懂得破解之法,暗鬆一口氣,皺眉道:「是誰施這麼惡毒的
刑法。」
    師妃暄道:「我是從本齋的《慈航劍典》看到先賢寫下有關這五種刑法,才曉得此
事。由於五極刑法與人體的奧秘有關,故施術者除懂得截脈點穴的功夫外,尚要通曉醫
道。這個人絕不簡單。」
    接著微微一笑道:「妃暄在解術時絕不可分心,子陵請為妃暄護法。」
    徐子陵答應一聲,離開時依師紀喧指示為她關上房門。
    暗付敵人此招果然毒辣,否則即管他們救回雷九指,最終仍要屈服。
    猛地提氣縱身,升上屋頂,剛好見到一艘快艇,緩緩駛至,泊上宅外的小碼頭。
    徐子陵功聚雙目,凝神瞧去。
    首先吸引他的是一把黃色的傘子,艇上除操舟的漢子外,另有三個人,其中一人打
著傘子遮擋風雪,看不見臉目。看到面貌的兩人赫然是「老朋友」康鞘利和「魔帥」趙
德言。
    他之能認出趙德言,是因那天在躍馬橋大戰晃公錯,後者眼看墮進渠水,給他踢出
鞋子相救,免去晃公錯當眾出乖露醜。
    當日只是晃眼之緣,但已印象深刻。
    徐子陵和魔門諸邪的交手過招,文比武比,可說經驗豐富。總覺得魔門上上下下,
各色人等,無不帶著某種難以形容,但又頗為矚目的詭異邪秘的氣質。
    尤鳥倦那類窮凶極惡的不用說,即使英俊滿灑如侯希自,亦有幾分邪詭氣。
    唯一例外的是石之軒,他可以是邪氣迫人,但當他扮作無漏寺大德聖僧,則無論表
裡內外,均透出一種出塵脫俗的凜然正氣,可騙倒任何人。
    趙德言最令人一見難忘的不是他高挺顧瘦的身形,晶瑩如玉的皮膚,又或帶點蒼白
算得上好看的臉容,而是永遠瞇成一條縫,冷冰冰如刀刃的一對眼睛,賦予他冷酷無情,
無論什麼事都敢亡命去幹,勇於冒險的性格。
    徐子陵頭皮發麻的瞧著快艇逐漸貼近碼頭,不明白為何在此等緊張關頭,自己的腦
袋會轉動一些無關眼前痛癢的念頭。
    若師妃暄能抽身動手,縱使那打傘者是與趙德言同級的高手,徐子陵自問亦進可攻、
退可守,頂多是逃之夭夭。
    可是此際師妃暄正全力施功去解破雷九指中的極刑,雷九指又暫時等同廢人,在這
種情況下,怎招架得住對方。
    憑他徐子陵,要應付趙德言已非常吃力,多一個康鞘利他是必敗無疑,何況尚有打
傘的神秘人。
    徐子陵直覺感到打傘者就是向雷九指施展『七針制神』極刑的人。
    不能力敵,便須智取。
    徐於陵從瓦面以最快的身法回到屋內,打開師妃暄與雷九指所在房間鄰室的房門,
把床上被鋪翻開揭起,又掀起一片床板,然後一手抱綿被,一手拿床板,推門進入師妃
暄的房間,把床板和綿被放在一角。
    師妃暄盤膝坐在床上,秀睜緊閉,左掌按在雷九指額中,另一手捏著其中一針。
    七針已去其五,尚餘兩根。
    大雪仍不斷飄下,碰上紙窗,發出微弱的沙沙聲,剛好把雷九指輕微的呼吸掩蓋,
不過以趙德言這種高手,在近處留心聽下,必會發覺。
    徐子陵是沒有更佳辦法下行險一搏,捉的是對方的心理。
    敲門聲從外院門傳來。
    徐子陵不由湧起悔意,自己早該想到像雷九指這麼關鍵性的人質,趙德言必急於從
他身上套取關於寇仲和徐子陵的任何重要情報,若能迫出寶藏所在,當然是最理想。
    衣挾飄響,敵人發覺有異下,逾牆而入。
    康鞘利的聲音在外進響起道:「不妥!人到哪裡去了?」
    一把不溫不火,陰柔悅耳的聲音道:「先下秘室瞧瞧,看人是否仍在那裡。」
    徐子陵分不清楚這聲音是屬於趙德言,還是那打傘的神秘人。但卻肯定自己先前的
推想有失誤。
    他本以為這囚禁雷九指的處所是池生春的地方,看守的人是池生春的手下,但聽對
方這麼說,這該是康鞘利安排的地方,否則就該說「找找秘室在哪裡」。
    果然三人的輕微足音移往中進,接著是秘室入口蓋子被揭開的聲音。
    康鞘利憤怒的道:「這裡沒有可能的……」說到最後聲音變得沉啞難辨,顯示康鞘
利進入秘室,聲音受阻,徐子陵運足耳力,仍把握不到他的說話。
    可以想像康鞘利此時立即救醒手下,追問事情發生的經過。
    另一把聲音在秘室出口外冷靜的道:「言帥可以放心,本人的『七針制神』天下無
人可解,他們把人救回去仍是要受制於我。」
    徐子陵尚是首次聽到這把聲音,無從識辨是哪個神聖。
    趙德言仍是不溫不火地淡淡道:「寇仲這小子高明得出乎我意料之外。竟懂來個聲
東擊西,暗裡卻把人救走。幸好我們早有預防的佈置,不致全軍盡墨。」
    康鞘利的聲音道:「四人都是被突襲下遭制服,有個連對方人影都看不到就給點倒,
另兩人看到的該是扮成雍秦的徐子陵。」
    徐子陵放下心來,幸好對方不曉得師妃暄的存在。
    往師妃暄瞧去,後者正好把第六根針從雷九指頭頂的承靈穴拔出,俏臉抹過一陣艷
紅,令她呈現出從未示人的另一種美態,亦顯出她真元損耗極巨,不宜立即與人動手。
    危機尚未渡過。
    趙德言道:「若那兩個小子莽撞的把針拔出,弄得雷九指經血散亂而亡,豈非白費
工夫。」
    打傘者胸有成竹的道:「為防備這情況的出現,我在施術前警告過雷九指,他自會
想方法示意他們不要這麼做去害死他。」
    徐子陵暗付難怪救回雷九指時,他會驚恐的亂眨眼睛。不過就算他沒有表示,見到
這麼七根觸目驚心,深插奇穴的銀針,自己亦不會胡亂出手。
    足音漸近。聽到足音,知是康鞘利的手下。驚喝聲從鄰室響起。徐子陵的心直提至
咽喉處,是吉是禍,就看這一刻。雷九指的呼吸聲忽然轉細,以徐子陵的距離,亦微僅
可聞。師妃暄向他略點螓首,表示曉得正發生什麼事。徐子陵對她能控制雷九指的呼吸
輕重,大開眼界。
    不片晌康鞘利在鄰房道:「好小於!竟拆下床板把人抬走。」
    趙德言哈哈笑道:「我趙德言很久沒遇上這般高明的對手,看來明早我要和寇仲碰
個頭見上一面,看看他尚有什麼法寶?」
    康鞘利道:「他們該是從陸路離開,扛著這麼一個人,應走不得多遠,我們說不定
能把他們在路上截到。」
    趙德言道:「他們仍是非常有用的棋子,我們必須對他們愛護有加,只要肯乖乖的
獻上寶物,我們還該助他們一把。現在立即撤退。」
    徐子陵心叫謝天謝地,趙德言等全體迅速從水路原船離去。
    師妃暄把最後一根針從雷九指頭上拔下,稍坐片刻,長長呼出一口氣道:「幸不辱
命!」
    雷九指身體回復柔軟,沉沉睡去。
    徐子陵大喜,把雷九指托上寬肩,道:「我們必須立即趕回去,否則寇仲不知就裡
下,可能會鬧出別的亂子。」
    師妃暄提議道:「不若把雷先生安頓在玉鶴庵,他至少要十天八天才能復原,妃暄
可秘密安排將他送離關中。」
    徐子陵心中叫妙,事實上他正為把雷九指送到何處而頭痛,高占道能提供的地方絕
非百分百安全。
    徐子陵表示感激後,兩人帶著雷九指,迅速離開。

                  ※               ※                 ※

    頹喪的寇仲和李靖夫婦馬不停蹄地趕回長安,長孫無忌和尉遲敬德早在必經處恭候,
還備有馬車。
    長孫無忌盯著寇仲的絡腮假臉,歎道:「雖明知是假的,仍不讓無忌瞧出任何破綻,
確實教人驚服。」
    寇仲訝道:「你們為何對我們空手而回,絲毫不感奇怪,還有閒情注意其他事物。」
    尉遲敬德微笑道:「因為雷先生被子陵兄救回來,刻下正在安全處休息。」
    寇仲大喜過望,不大相信的怪叫道:「哈!竟有此事?」
    李靖夫婦亦不相信耳朵聽到的話。
    長孫無忌道:「此處不宜說話,少帥請登車。」
    寇仲愕然道:「到哪裡去?」
    尉遲敬德道:「秦王想和少帥見個面,子陵兄亦在那裡。」
    長孫無忌補充道:「莫神醫這麼無端端失蹤多個時辰,秦王已著人通知沙家,說邀
請得神醫到秦王府作客,少帥到秦王府打個轉,更可釋人之疑。」
    寇仲雖不想見李世民,可是在這情況下再無其他選擇,只好甩蹬下馬,改乘馬車,
在城門關上前重返險地長安,驅車直往皇宮內天策府去也。

                  ※               ※                 ※

    天策府密室內,除李世民、寇仲、徐子陵外,參與者尚有杜如晦、李靖、紅拂女、
長孫無忌和尉遲敬德。
    寇仲聽罷徐子陵救回雷九指的曲折經過,苦思道:「這打傘的人究竟是誰?待雷老
哥醒來後問他,或可水落石出。」
    杜如晦搖頭道:「此人既懂施展如此駭人聽聞的刑術,才智武功之高,當然不在話
下。最使人忌憚的是他的謹慎小心,能預料到雷先生給救回的可能性。這樣的人,絕不
會讓雷先生看到他的真面目,甚至聲音也可能是假的。」
    徐子陵道:「只要給我再聽到他說話,立可辨認出來。」
    眾人點頭同意,因那人和趙德言等交談,並不知有人在旁偷聽。
    尉遲敬德雙目殺氣大盛,沉聲道:「杜淹竟敢對秦王不忠不義,我要教他死無全屍。」
    李世民從容不迫的道:「杜淹區區一個兵曹,天策府重要點的事,都輪不到他與聞,
而太子府卻每每曉得我們的重要秘密,所以內奸該有更高層的人物,我們切忌輕舉妄動,
打草驚蛇。」
    徐子陵道:「秦王這麼和我們聯在一起,會否伯敵人借此來打擊秦王呢?」
    李世民笑道:「現時的形勢怪誕離奇,魔門諸邪為得到邪帝舍利,只會替我們干方
百計的掩飾,反是少帥無端端到我這裡盤桓整個晚上,難向太子砌詞釋疑。」
    轉向徐子陵道:「我們是平輩論交,子陵兄稱我為世民兄比較順耳。」
    徐子陵苦笑回應,因他弄不清楚與李世民算是朋友還是敵人。
    李世民又道:「就算有人告密我也不放在心上。今天父皇找我秘密說話,告訴我
『霸刀』岳山向他提出嚴重警告,楊文干和楊虛彥在魔門各大勢力支持下,正要為舊朝
復辟,著我鄭重以待,若能找到證據,更可先一步擊垮楊文干,太子和齊王亦不能兔罪。」
    天策府諸將無不聽得喜動顏色,知道李淵對建成、元吉的引狼入室、胡作妄為,動
了真火。難怪李世民少去顧慮。
    李靖道:「我們既知那批火器的下落,可循此線索,順籐摸瓜來個人贓並獲,教楊
文干無可抵賴。」
    紅拂女道:「如能證明建成太子直接參與此事,將更是理想。」
    李世民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沒有答話,轉向寇仲道:「少帥會否打消起出寶藏的
念頭呢?」
    寇仲苦笑道:「現時好像非是討論這問題的時候吧!」
    這是寇仲再一次拒絕李世民的「和議」。
    紅拂女露出不悅之色,卻給李靖打眼色阻止她說話。
    尉遲敬德和長孫無忌四眼殺機閃現。
    反是李世民沒什麼介意的笑道:「在起出寶藏前,我們仍是並肩作戰的好朋友,對
嗎?」
    寇仲微笑道:「就算我們對陣沙場,底子裡仍是朋友,在此謹祝世民兄榮登太子之
位,把突厥鬼和魔門奸邪逐出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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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7 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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