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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翔風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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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大唐雙龍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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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6 23:58:4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擊掌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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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和徐子陵坐馬車離宮,前者怕御者聽到他的說話,運功把聲音束聚低聲道:
「如非魔門各懷鬼胎,楊文干就可從趙德言處知道你是徐子陵,莫一心是我,更會猜到
火器的秘密可能被我們察破。比起來,石之軒在爭奪邪帝舍利上,正處於最不利的位置。」
    徐子陵歎道:「恰恰相反,他該是最有機會奪得邪帝舍利的人,為何你不問問我,
有否幹掉安隆。」
    寇仲愕然道:「發生什麼事?」
    徐子陵湊到他耳旁道:「尤鳥倦橫死當場,岳山苦戰下僥倖逃生。」
    遂把事情扼要說出。
    寇仲咋舌道:「尤鳥倦是否吹牛皮,世間竟會有這麼厲害的邪術,能於百里之內感
應到邪帝舍利的存在。」
    徐子陵道:「邪帝舍利本身正是詭秘莫名的東西,尤鳥倦騙我有什麼好處,我們應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寇仲頭皮發麻,輕輕道:「照你估算,我們兩個加起來能否擊退石之軒。」
    徐於陵微笑道:「為何忽然對自己這麼沒有信心。只要我們聯手合壁,我還想不到
天下間有誰可獨力收拾我們。問題是石之軒若採取偷襲暗算這一類手段,又或有胖子安
隆或楊虛彥牽制著我們其中之一,另一個必完蛋大吉。」
    寇仲道:「怎麼想個方法,先幹掉石之軒,那就天朗氣清,無風無雨。」
    徐子陵道:「根本沒有方法,在與石之軒交手時,我創出『有無』之法,忽有忽無,
從無到有,從有到無,令他難以借用轉化和看破我的虛實才勉強似模似樣的多擋得幾招,
不失岳山他老人家的威望。可是這始終非是破他『不死印法』的良方。」
    寇仲聽得頭大如斗,道:「什麼有有無無,你在說什麼?」
    徐於陵道:「有機會過兩招你就會明白,快到沙家哩!今晚如何行動?我要去見見
占道等才安心,也須讓他們曉得最新的形勢。」
    寇仲道:「我先回沙家打個轉,丑時頭我們在躍馬橋底會合,那時你該和美人兒軍
師幽會纏綿完畢啦!」
    徐子陵早忘掉沈落雁的約會,苦笑道:「真要去見她?」
    寇仲道:「你應酬她也好,敷衍她也好,女人使起性子來比男人更狠。不過你得小
心點,不要給李世勃那小子捉姦在床,證據確鑿下,連我揚州雙龍另外的這條龍都要蒙
羞。」
    徐子陵道:「虧你還有心情說笑,唉!不知如何,尤鳥倦雖死不足借,但我總對他
這麼慘死仍感到歉疚。」
    寇仲雙目一黯,道:「謝顯庭和他的心上人可能亦死於石之軒手上,我們和魔門諸
邪是勢不兩立。所以我們定要爭氣,令武功更上層樓,否則只會任人漁肉。」
    馬車停下,抵達抄家大門外。
    寇仲事實上還有千言萬語想向徐子陵傾吐,但礙於環境,只好拍拍他肩頭,無奈下
車。
    馬車載著徐子陵迅速遠去。
    寇仲收拾心情,回到沙府,沙福在大廳旁迴廊處把他截著,神色古怪的道:「莫爺
是否到秦王府去?」
    寇仲幫作驚訝的道:「有什麼問題?」
    沙福忙道:「我當然沒什麼問題,老爺子卻不太高興,莫爺難道不曉得太子府和秦
王府是死對頭嗎?」
    寇仲聳肩道:「我從不管這類事。人家盛意拳拳,我難道要拒人於千里。今晚有什
麼人找我。」
    沙福道:「齊王府和太子府都派人來找莫爺,老爺子不敢讓他們曉得你去見秦王,
所以推說莫爺由於早一晚沒睡過,所以提早上床休息。」
    寇仲心中叫妙,道:「我真的很累,回房後切勿讓任何人來打擾我。」
    沙福忙道:「莫爺請先去見老爺,他想和你說話。」
    寇仲點頭,若無其事的道:「也好!該是時候向老爺道別了。」
    沙福失色道:「什麼?」
    寇仲搭著他肩頭,朝沙天南居住的內院走去,道:「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京城的生
活不大適合我,何況我命中注定要在三十歲前四處奔波濟世,來了此地這麼久,好該走
啦!」
    沙福不解道:「三十歲前?莫爺今年貴庚?」
    寇仲差點啞口無言,始記起這醜面具予人感覺的年齡,至少有三十四、五,只好道:
「我因闖南蕩北,飽歷風霜,樣子才這麼老,事實上我只有二十八歲,還要再勞碌兩年,
才能過得了關。」
    沙福聽到與性命有關,還有什麼好說的。
    想到要走,寇仲整個人輕鬆起來。因經過這些日子來的日夕相處,他對沙家上上下
下已生出感情。
    若能「公然撤走」,而不是被揭破身份致牽累抄家或老朋友常何,他會心安很多。

                  ※               ※                 ※

    徐子陵見過高占道等人,告訴他們救回雷九指的太好消息,眾人都深感欣慰,士氣
大振。
    徐子陵道:「我們現時的形勢仍是險阻重重,非常微妙。假若今晚我和少帥仍找不
到寶庫所在,明天我們將全體撤離長安。」
    高占道、牛奉義和查傑三人聽得你眼望我眼,難掩錯愕失望之情。他們兩年多前長
途跋涉的從餘杭遠道來到長安,苦心經營,從一無所有掙扎奮鬥到今天在長安的身份地
位,其中的得失起落,確是一言難盡。忽然間發覺以前所有事都是白做的,感覺如何,
可想而知。
    徐子陵首次感受到寇仲的壓力。
    少帥之名,已轟傳天下。在這亂世之中,誰不願追隨明主,一統天下,創立不朽之
業,名傳千古。
    寇仲雄材大略,胸懷廣闊,又有情有義,當然具備使人賣命追隨的過人魅力。但說
到底每個人都會為自己打算,或被本身的情緒支配。
    下面追隨者的渴望和目標,亦會反過來支配統率他們的領袖。
    像徐子陵此刻,就首趟希望可真的找得寶庫,為的只是不想高占道三人失望。
    查傑道:「兩位爺兒定可尋得寶庫。」
    牛奉義道:「究竟有什麼線索,徐爺可否說出來,我們畢竟在這裡住了幾年,說不
走可幫少帥和徐爺參詳,作出貢獻。」
    他還是第一次直接詢問寶庫的事。徐子陵知道若仍隱瞞不告,等若擺明對他們非是
完全的信任。權衡輕重下,斷然道:「線索就是『躍馬橋』三個字,初時我們還以為是
在躍馬橋底的河床上,現在卻想到秘密可能與橋身有關。」
    高占道等本以為他兩人是有寶庫的秘圖,可按圖索驥的尋出寶庫,聽得真相如此,
均愕然無語。
    連徐子陵都對自己有些不解,這時他真希望能令三人相信他有多些把握線索,可找
到寶庫,以安撫他們。
    想起在彭城的宣永、虛行之、陳長林、任媚媚、焦宏進及一眾手下,寇仲就算尋寶
失敗,也很難說退便退,來個金盤洗手,而要顧及他們的安全與情緒。徐子陵從沒較深
入的去考慮寇仲這方面的處境,此刻卻深深的體會著。
    徐子陵還有什麼話好說,此時只想盡快離開,比起面對三人,與沈落雁的約會忽然
變成輕鬆許多的事。

                  ※               ※                 ※

    寇仲回到房間,耳內仍縈繞著沙老爺子和老夫人挽留他的說話,與及五小姐沙芷菁
的眼神。
    去秦王府比起他的請辭,變得再微不足道。
    他亦語重心長的提醒沙天南,切勿捲入任何政治鬥爭的游渦,明哲保身之法是盡量
保持中立,雖不易辦到,卻是最聰明的做法。
    寇仲油然步進房內,美女正在他床上作海棠春睡。
    他早猜到涫涫今晚不會放過他,毫不驚異的在床沿坐下,且毫無顧忌的在她高聳而
充滿彈性的臀部輕拍一下,道:「天亮哩!娘子快起來。」
    涫涫一聲嬌吟,把嬌軀轉向另一邊,喘息細細的輕吟道:「不要吵!快寬衣脫鞋來
睡覺吧!」
    寇仲訝道:「你不侍候我寬衣解帶,難道要我為你寬衣解帶嗎?」
    涫涫嗔道:「人家是第一次嘛,當然由你來侍候我。」
    寇仲吹一下口哨,輕鬆的站起來,脫掉外袍,隨手擲在椅上,笑道:「那為夫就不
客氣啦!千萬不要待老子上床後,又推三搪四,累得我箭在弦上,欲發無靶!」
    涫涫嬌笑道:「懲多廢話,夠膽子的就上來吧!外強中乾的小子。」
    寇仲停止脫衣的行動,頹然道:「你愛說我什麼都好!今晚來又有什麼事?」
    涫涫大獲全勝,「噗嗤」一笑,又轉身向著他,以手支頰,雙目笑意盈盈的盯著他
道:「誰這麼好心,給你把刀子換掉?」
    寇仲退到靠窗的太師椅,一屁股坐下,沒好氣的道:「可能是石之軒,可能是趙德
言,甚至是寧道奇、李淵、李世民,教我怎樣答你這問題。」
    涫涫訝道:「看你的樣子神態,你竟似知道是誰幹的?」
    寇仲暗付涫涫太熟悉自己的言行性格,只看他眉頭眼額,輕易把他寇仲一覽無遺,
絕非好事。
    皺眉道:「閒話休提。我已大概把握到你們布在沙家的奸細,涫大姐若不安排她自
動消失,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他純是胡謅大氣,為沙家盡點心力。事實上他既沒法子更沒時間查出沙家那個是陰
癸派的人。
    涫涫倏地坐直嬌軀,黛眉含煞的道:「你自身難保,竟敢來管我們的事。」
    寇仲雙目神光大盛,絲毫不讓的與她對視,冷然道:「我只是好心才提醒你。至於
涫涫大姐想怎樣做,涫大姐有絕對自行決定的自由。」
    涫涫回復一向篤定清冷的漠然神態,輕歎一口氣道:「唉!你這人真是死到臨頭仍
不知悔悟,究竟是誰把你的刀掉包?」
    寇仲不敢開罪她太厲害,賠她歎道:「最有可能的當然是石之軒,涫大姐以為是誰?」
    涫涫定神的凝視他片刻,道:「此事關係重大,為何你卻像不太在乎的樣子。」
    寇仲苦笑道:「一個知道何爭乎兩個知道,你們間有點競爭,我和子陵就可變得矜
貴些,對嗎?」
    涫涫深邃的秀眸精光閃閃,語調平靜的道:「你根本沒有和我們合作的誠意。」
    寇仲隨口反問道:「貴派有誠意嗎?」
    涫涫想不到寇仲敢這麼頂撞她,微感愕然,秀眉輕蹙的道:「你今天受過什麼刺激,
是否要一拍兩散?這樣對雙方都沒有好處。在我們的立場來說,既得不到聖舍利,只好
不擇手段的把你們毀掉,勝過一無所得。」
    寇仲現在敢十拿九穩的肯定涫涫不會在這形勢下揭破他們行藏,理由非在邪帝舍利,
更不是有憐才之意,而是怕節外生枝,破壞她們傾覆大唐的陰謀。
    比起爭天下霸權,邪帝舍利再非什麼一回事。
    找不到寶藏,魔門各系間的均衡將保持不變。
    微微一笑道:「我想通哩!假若形勢不妙,我就立即逃離長安,涫大姐該清楚我們
別的不敢說,但逃命的本領卻不在石之軒之下。只要寶庫仍在那裡,我們總有起出寶藏
的一天。」
    涫涫平靜無波,輕描淡寫的道:「你若一走之了,我會雞犬不留的盡殺沙天南全家,
不留一個活口。」
    寇仲心中好笑,她若真有此打算,絕不敢宣之於口。
    在江湖上除非是亡命之徒,誰都不願於這種滅絕人性的行為,因怕惹起公憤。即使
陰癸派亦要考慮本身的利害,若惹出寧道奇或四大聖僧那級數的高手出頭干預,祝玉研
也要吃不完兜著走。
    要干就秘密去幹,事後不留半絲讓人可根查的線索。
    寇仲冷笑道:「那我和子陵就見一個陰癸派的人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看看有多
少個可供應。」
    涫涫雙目殺氣大盛,沉聲道:「你是擺明要和我們對著幹?」
    寇仲哈哈笑道:「這只是你過度敏感,我仍是那幾句話,你信我的,就不要看管囚
犯的盯著我,取得聖舍利,我又肯定你不會過橋抽板,聖舍利自然會交到你手上。」
    涫涫軟化下來,歎道:「最伯是你交到我們手上之前,早給石之軒搶走。」
    寇仲道:「這個更容易解決,我們起出寶藏後,把聖舍利仍留在那裡,由你涫大姐
自行去領賞,不是皆大歡喜嗎?」
    涫涫搖頭道:「現在城內探子處處,你們想把寶藏運離長安只是妄想,這樣吧,我
和你們一起進入寶庫,取得聖舍利後我再不管你們的事。」
    寇仲苦笑道:「你好像不明白現下是你信得過我們,我們卻信不過你。聖舍利送給
我們也沒什麼用處。好吧!一人退一步,我們把寶庫內的東西搬到城內安全地點,再通
知你去取寶。我們擊掌立誓,保證彼此不會食言。但由此刻開始,你再不可像吊靴鬼般
到晚上就跟在我身後,神出鬼沒似的。」
    涫涫柔聲道:「你真的不用我們幫忙嗎?若有師尊和我為你們押陣,縱使石之軒下
手強奪,亦不用懼怕。」
    寇仲道:「說得好。正因你們和石之軒同樣可怕,我才想出這兩全其美的折衷辦法,
假使我們違約,帶著那麼多東西能逃得多遠?」
    涫涫道:「我可以作主答應少帥的提議。唯一條件是你必須告訴我何日何時進入寶
庫,這要求不太過分吧!」
    寇仲點頭道:「很合情合理,可是我明天才能告訴你。」
    涫涫盯著他的醜臉好半晌,俏臉忽然綻開一個甜美迷人的笑容,道:「涫兒忽然感
覺到你以前並沒有說謊,因為直至此時此刻,你寇少帥仍不曉得寶庫在哪裡,對嗎?」
    寇仲心中大為凜然,不是因涫涫看穿他的底牌,而是涫涫因何忽然得出這推論?
    自己剛才的話該沒有問題。所以涫涫定因曉得些連他都不知道有關寶庫的事,所以
他才會在無知下洩露玄機,被涫涫掌握到實況。否則就算要明天才告訴她,亦不代表他
不知道寶庫在哪裡,究竟是什麼地方出了岔子。
    表面上當然不會顯示心中的激盪,只莫測高深的報以一笑,油然道:「你倒看得通
透,因為實情確是如此。好啦!我今晚還有得忙的,是戰是和,一掌可決。」
    涫涫含笑豎起晶瑩潔白的玉掌,情深款款的道:「涫兒就和你寇仲擊掌為誓,違諾
者會噩運臨身,不得好死。」
    寇仲舉掌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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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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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停下。
    沈落雁駕小艇離開碼頭,載著徐子陵來到比躍馬橋規模較小的飛雲橋下,往南轉兩
個河灣,就是躍馬橋。
    徐子陵有重歷當日身處洛陽的感覺,眼前一切都好像早曾發生過,但又似是非常陌
生。
    沈落雁收起船槳,任由水流把艇子沖得輕輕撞往橋墩,曲起雙膝,玉手環抱,下額
枕在兩膝間,明麗而帶點滄桑的眼神,在剛從烏雲後鑽出來的新月斜映下,饒有興趣的
盯著徐子陵,卻沒有說話。
    徐子陵給她看得不好意思,但心底仍承認沈落雁這姿勢神態非常動人。微微一笑道:
「沈軍師今晚約我來這裡,不知有何賜教。」
    沈落雁輕鬆的聳肩頭:「沒有什麼,只是想見見你吧!你今年多少歲?我該不會比
你大多少,我猜只大你兩三歲,你今年該是二十二或二十三,過了生日才算大一歲。」
    徐子陵苦笑道:「沈小姐好像忘記為他人婦的身份,大家當朋友見個面沒問題,但
若似如今般三更半夜的在橋底一艘小艇上碰頭,會惹起別人的誤會。」
    沈落雁輕笑道:「難道在福聚樓定張桌子在眾目睽睽下見你就沒有問題嗎?」
    徐子陵為之語塞。
    沈落雁收起笑容,壓低聲音道:「我即將告訴你的事非常重要,你要小心聽著。」
    徐子陵心中大懍,微微點頭。
    沈落雁沉聲道:「昨晚秦王深夜把世績召去,回來後,世績告訴我初二離開長安,
原本的計劃是我們會隨秦王參加終南山春狩的。」
    不用她說下去,徐子陵猜到是什麼一回事。
    李世績因為率領李密余部,可說是唐室唯一在關東擁有重兵的將領。不用勞師動眾
仍可輕易對寇仲的運寶團作出有效的攔截。在敵眾我寡下,兼之又受財貨寶物的牽累,
任他和寇仲比「邪王」石之軒更厲害,都要徒呼奈何,任人漁肉。
    這一著最聰明處,是不會惹起李建成或李元吉方面的警覺。
    沈落雁道:「我初時還以為秦王準備進攻洛陽,但世績對此使命的內情竟半點都不
肯洩漏我知道,使我更肯定他要對付的人是你們。」
    徐子陵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剛才李世民還與他稱兄道弟,骨子裡卻在佈局對付他們。
不過他亦難責怪李世民,因他只在他們離開關中才發動,沒有違背約定。只是心內總感
到不大舒服。
    徐子陵心不在焉的隨口問道:「為何今早你不直接告知寇仲?」
    沈落雁輕描淡寫的道:「因為想徐子陵曉得沈落雁為了他的安危,可把親夫出賣。」
    徐子陵失聲道:「什麼?」
    沈落雁坐直嬌軀,掩嘴笑道:「只是騙你來玩玩吧!不要認真。無人敢說你和寇仲
是蠢人,但我卻清楚你們非常糊塗,有時更會鑽進牛角尖。不知你們有否想過在運送寶
藏方面玩什麼花樣呢?」
    徐子陵一點便明,虎軀輕震。
    自抵長安後,他們一直為尋找寶庫所在而煩惱,既沒空閒更欠心情去想這方面的問
題。事實上運寶和尋寶同樣重要。如無周詳計劃,會進退失據,手足無措。
    高占道等或有計劃,但不外是如何把大批兵器寶物從水道偷偷運離開長安,卻非什
麼巧妙花樣,在現今草木皆兵、風聲鶴映的情況下,他們的方法絕對行不通。
    以李世民的精明,肯定查出高占道等與他們的關係。沈落雁道:「兵家至道,不外
虛者實之,實者虛之。你們實力薄弱,既不可與人對撼,就只有用疑兵之計。以你徐子
陵的聰明才智,不用人家教你怎麼做吧?」
    徐子陵衷心的道:「多謝指點!」沈落雁又道:「今早龐玉藉故來向我們拜年,與
世績閉門在書齋商議整個時辰,你可知龐玉在天策府是擔任什麼任務的,正是我以前為
密公負責的事。」
    徐子陵記起早前在天策府獨不見龐玉,原來他像沈落雁般專責情報、查探、滲透一
類的軍事任務,若和李世績配合,此處又是他的地頭,兼之他和寇仲身份暴露,明暗互
調下,他和寇仲的運寶隊可能到被李世績重重圍困,始醒覺是什麼一回事。
    沈落雁露出凝重神色,低聲道:「我還收到一個小道消息,你想聽嗎?」
    徐子陵苦笑道:「已這麼多壞消息,何礙再多一個。」
    沈落雁道:「取得寶藏後,你是否會和寇仲分道揚鑣?」
    徐子陵心中一緊,無法再對沈落雁的所謂小道消息淡然處之,點頭道:「究竟是什
麼事?」
    沈落雁道:「寧道奇應師妃暄之請,當你們分開後務要把寇仲迫得退出這場天下的
紛爭。否則若讓寇仲安然回到彭梁,即使他沒有寶藏,天下的形勢亦將會改寫。在李世
民的眼中,只寇仲可令他畏懼。」
    徐子陵變得手足冰冷,暗付連師妃暄竟也在算計自己。雖說寧道奇要對付的是寇仲,
但在他來說,與對付他實在沒有分別。不論如何,寇仲是他比骨肉還親的兄弟。
    沈落雁雖看不到他的面色,仍可猜到面具掩蓋下的俊臉必是非常難看。
    徐子陵沉聲道:「寧道奇會下辣手嗎?」
    沈落雁幽幽一歎,道:「為讓李世民統一天下的目標實現,以慈航靜齋和寧道奇為
首的佛道兩門,在必要時肯定會採取非常的手段。以寇仲今時今日的武功,誰有本領能
生擒他?憑寧道奇的身份地位,又不屑與人聯手對付寇仲,在那種情況下,寇仲的危況
可想而知。否則秀寧公主也不用借我的口來警告你們。秀寧公主是希望寇仲懸崖勒馬,
放棄爭天下的想法。因那想法看來已變成令他致命的妄想。」
    徐子陵再沒心情耽在這裡,感激的道:「徐子陵不會忘記沈軍師的濃情厚意,今晚
你這麼出來見我,不怕惹尊夫起疑嗎?」
    沈落雁垂下秦首,輕輕道:「應付這麼小的事,我沈落雁總有點手段。你要走了嗎?
珍重!」
    徐子陵告別後,離艇登岸。
    忽然間他心中填滿怨憤與議憤,下定決心若找得寶藏,怎都要助寇仲把貨財運回彭
梁,才會與寇仲分手。
    這不但因寇仲是他的兄弟,更是因同情弱者備受欺凌下生出的怒氣。

                  ※               ※                 ※

    徐子陵來到躍馬橋時,寇仲早把躍馬橋徹底搜查一遍,仍是一無所獲。憑他的眼力
和比常人靈敏百倍的觸覺和感覺,幾敢肯定這道壯麗的石橋沒有任何玄虛。
    經過一場大雪的洗禮,長安再被厚厚一重新雪覆蓋,雖仍是家家戶戶張燈結綵,可
是際此夜深時分,又在昨夜狂歡之後,這天下名城由燦爛歸於平靜。偶有爆竹之聲從裡
巷深處傳來,卻遠比不上除夕夜的盛況。
    四周寂廖無人,嚴寒的天氣,使巡城者也躲在崗哨關卡內去偷懶。
    寇仲藏在橋下暗影裡,搖頭苦笑道:「完蛋啦!明天我就返鄉下開食檔,爭天下再
沒我寇仲的份兒。」
    這本是徐子陵最渴想聽到的話。可是此刻真的聽到由寇仲親口說出,心中卻湧起難
言的滋味,就像在賭桌上一鋪輸掉手上所有籌碼,並慘被其對手投以幸災落禍的目光。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道:「我們到一邊說話。」
    寇仲道:「來吧!」
    徐子陵隨寇仲離開橋底,縱身躍上福聚樓高高在上的瓦背處。這是躍馬橋一帶的最
高點,除非有人像他們般躍上來,否則不會給人發覺,是最安全的地方。
    寇仲坐在屋脊,狠狠盯著斜下方橫跨永安大渠,貫通兩岸的宏偉石橋,雙目異光爍
閃,顯然非常不服氣。
    徐子陵道:「這或者是你命不該絕,找到寶藏可能令你在劫難逃。」
    寇仲愕然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徐子心內暗歎,沒有把沈落雁的話說出來,目光落在橋上,道:「假若楊公寶庫的
作用,是在必要時提供楊素大批財物兵器,以供他保命造反之用,那這個寶庫在開啟後,
必須可輕易方便的把兵器運上地面。」
    寇仲點頭道:「說得對!假如把寶庫的東西送往地面都要三日三夜,楊素早給楊堅
宰掉。」
    徐子陵冷靜地分析道:「兵器當然是給手下應用,所以出口必在可容納大批兵員的
宅院裡,若出口在水安渠底又或朱雀大街,只會是個笑話。」
    寇仲雙目閃亮起來,目光越過重重鋪上白雪的瓦面,落在獨孤閥寄居長安的西寄園,
再點頭道:「這麼可容數千人的院落並不多,躍馬橋附近雖多豪宅,卻以西寄園佔地最
廣,有最好的藏兵條件,它比無漏寺還大上少許。」
    徐子陵深思道:「無漏寺顯然非是設置出口的好地方,除非寺內的和尚全是楊素的
人,這當然是沒有可能的。但為何魯先生要興建這麼一座佛寺,有什麼作用?」
    寇仲一洗頹色,道:「我有個更大膽的想法,以魯大師的聰明才智,若只這麼設計
一座地下寶庫,作用只是收藏大批財寶兵器,實在不似他一貫的作風。所以他才會特別
傳我機關之學。坦白說,在一般的情況下,我哪有興趣去鑽研這類東西,他是要迫我去
學習,免得他的絕學失傳。所以進入寶庫之法,必與機關之學有關係。」
    徐子陵沒好氣道:「你所謂大膽的想法,竟是如此。」
    寇仲搖頭道:「這只是序言,我想說的:楊公寶庫可能是一座地下堡壘,進可攻退
可守,我敢肯定必有多個出入口,在機關啟動前,所有出入口都封閉,所以任李家的人
把長安翻轉,仍摸不到寶庫的影子。開關處就在躍馬橋,否則娘臨終前就不會點明是躍
馬橋哩。」
    兩人目光同時落在石橋中間的六根望柱去,只有這六根望柱,頂部給雕成六個俯探
橋外的石龍頭,畫龍點,睛般為石橋平添無限生氣。
    兩人交換個眼神,同時看到對方內心的想法。
    是龍是蛇,就要看這六個龍頭。
    徐子陵一震道:「我想到魯先生為何要起一座無漏寺啦!」
    寇仲道:「定是作通氣用的,必要時楊素可和手下到地庫避難,再從另外秘道逃走。
我的娘,這裡離城牆只數百丈遠,其中一條地道出口說不定會在城外。」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凝望六根龍頭望柱,道:「怎麼樣?要不要試試看?」
    寇仲苦笑道:「我很害怕。」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害怕?你是否在說笑。」
    寇仲歎道:「我真的很害怕。既怕龍頭紋風不動,又怕龍頭機關發動時,長安的地
底發出輒輒與轟隆轟隆的異響,令全城的人都曉得我找到楊公寶庫。」
    徐子陵差點捧腹狂笑,喘著氣道:「虧你還有心情說笑,要不要由我代你這機關學
小學徒去檢驗?」
    寇仲露出一個充滿信心的笑容,道:「剛才我檢查時,發現六根龍頭望柱的結構與
其他望柱有異,非是整根連著的,而是把圓柱嵌進中空的方柱內去。我當時已起疑,只
沒想到與機關有關,才疏忽過去。記得魯大師在飛馬牧場的密室嗎?機關發動後,整座
密室竟沉往地底。」
    徐子陵再吸一口氣,笑道:「兄弟來吧!看看是買大開大,還是買大開小。」
    兩人像兒時有重要行動前肩頭先互碰一下,這才翻下屋頂,借夜色的掩護往躍馬橋
掠去。
    登上石橋,來到六根龍頭望柱間,兩人你眼望我眼,終由寇仲兩手摸上其中一根龍
頭望柱。
    一團烏雲剛好從東南方飄至,把僅有的一點微弱月色掩蓋。
    報更的浙聲從遠處傳來。
    寇仲壓低聲音道:「在魯大師的機關學中,啟動機關共有十多種『鈕法』,最高明
的鈕法是啟動前和啟動後看來沒有半點分別,希望這六個龍頭是這一種,否則六個龍頭
各望一方就糟糕透頂。」
    徐子陵笑道:「你不知這世上有尊師重道這回事嗎?小心魯先生不保佑你。」
    寇仲微一用力,石龍紋風不動,再反覆用力,左扭右轉,龍頭仍沒有反應。
    徐子陵並不失望,低聲道:「這才合理。否則機關早給多手的人發現,魯先生亦不
用傳你機關絕學,快動腦筋。」
    寇仲道:「我捨不得放開手,你可否到橋底看看,鈕有鈕鎖,理該在橋底下面非橋
面。」
    徐子陵皺眉道:「我又沒學過土木機關,怎懂開鎖?」
    寇仲苦笑道:「我比你好不了多少,否則剛才就該發覺有鎖。你今天運氣比我好得
多,小弟再受不起失敗的打擊。」
    一隊巡兵從西市的方向操過來,兩人忙翻下橋欄,以內功吸附在橋底下。
    十二名巡兵,闊步登橋,忽然停下。
    其中一人道:「這場大雪下得把人和鳥兒都冷得躲起來,否則今晚仍會很熱鬧。」
    其他人笑的罵的,議論紛紛,又說起昨晚宮內的盛典,顯然尚沉浸在昨夜的高漲情
緒中。
    橋底的兩人正目不轉睛地瞧著望柱底部,功聚雙目下,隱見一圈淡淡的圓柱與橋身
的接痕,若不是有目標的查察,必會當是石紋忽略過去。
    巡兵在他們熱切期待下,終於離開。
    寇仲興奮的道:「我的娘。打到啦!你來動手。」
    徐子陵騰出右手,運轉玄功,以拇指頂著圈痕的中心,用力上頂。
    「咋嚎」一聲,圓柱往上陷入,變成一個深若兩寸的凹位。
    寇仲劇震道:「成功啦!」
    徐子陵道:「這種鈕鎖不用懂機關學也能開,該還有五個鎖。」
    他話尚未完,寇仲滿橋底游動,以最快的速度尋到其他五個鈕鎖,照本宣科的啟動。
    兩人重回橋上。
    寇仲再捧著一個龍頭,口中唸唸有詞的試著用力,忽然龍頭給他拔起近兩寸。
    徐子陵大喜道:『』成功了!「寇仲緊張的道:「還未成,究竟該向左轉還是右扭?」
    徐子陵一呆道:「你問我,我去問誰,不會有分別吧?」
    寇仲道:「怎會沒有分別,扭錯了,說不定整座橋塌下去,我們都變成落水狗。」
    徐子陵沒好氣的道:「左扭吧!」
    寇仲往左一扭,龍柱紋風不動。
    寇仲大喜道:「今次真的成啦!」
    往右運力,龍柱乖乖的轉了一個圈,到寇仲放手時,龍柱座落原位,果然與先前絲
毫無異。
    寇仲大口喘氣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這句話,恐怕天下間只徐子陵一人明白他真正的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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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曙光初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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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道:「有什麼感覺?」
    寇仲回味的道:「龍柱該是連接著鋼索軸輪一類的東西,你該感到扭動和震盪。」
    徐子陵環目四顧,難以相信的道:「假若這六個龍頭確可開啟遠在百丈以外某幢建
築物內的秘道,這不但是巧奪天功,更絕對駭人聽聞,魯先生的本領真有鬼神莫測之機。」
    寇仲艱難地吸一口氣,道:「當我把其他五根龍柱都似先前般扭動一趟時,說不定
西寄園內會現出一條秘密的入口,那豈非白白送個大禮給獨孤峰。」
    徐子陵道:「若事實如此,那將注定你寇少帥大走霉運。不過照我看以魯先生的行
事作風,這種情況理該不會出現。傳言中和氏壁和楊公寶庫,二者得一者可得天下,應
有其中的道理。和氏壁不用說,因為是秦始皇贏政沿用下來的國璽,楊公寶庫事實上是
可用來推翻隋朝的地下基地,得天下雖誇大點,其能起的作用卻離此不遠。」
    寇仲點頭同意。
    和氏壁是國璽,乃皇權的象徵,兼以它「無價」的身價,其來歷又帶有濃重的傳奇
色彩,誰敢懷疑只有真命天子才配得到它。
    楊公寶庫能令人得天下本來並沒有什麼道理,但只要想到楊素建造寶庫的時勢環境,
天下是楊家的天下,長安是楊氏天下的京城,如有猛將精兵取出地下寶庫的兵器,猝然
發難,確有機會攻入皇宮,殺掉當時的隋帝楊堅。楊公寶庫被傳為得天下的關鍵,極可
能與此有關。
    一理通百理明,正因想通此點,寇仲和徐子陵始能在只曉得「躍馬橋」三宇真言的
情況下,勘破楊公寶庫開啟的方法,寇仲猛一咬牙,故技重施於其餘五個龍頭,到最後
一個時,重重吁出一口氣道:「我很緊張,可否給點鼓勵?」
    徐子陵道:「李世民已委派李世績,準備全力攔截你的運寶奇兵。」
    寇仲失聲道:「什麼?這算是什麼勞什子的鼓勵?」
    見徐子陵若無其事的瞧著他,只好歎道:「這可說是另一種形式的鼓勵。現在連我
都相信李世民有資格當皇帝,若不夠陰險狠辣,做不到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倒不若回
家哄孩兒安寢。」
    徐子陵道:「若還不夠,尚有奉贈。師紀喧請出寧道奇,務要令你永遠回不了彭城。」
    這激勵顯然更具威力,寇仲劇震道:「是否師妃暄親口告訴你呢?」
    徐於陵歎道:「我倒希望她親口對我說,可惜事實卻非如此,她的公私分明,令人
心冷。」
    寇仲雙目射出堅決和充滿強大自信的、神光,緩緩托起龍頭,沉聲一宇一宇的緩緩
道:「消息從何而來?」
    徐子陵望往石橋下的流水,輕輕道:「是你的初戀情人借沈落雁之口警告你,希望
少帥能臨崖勒馬,免至悔之莫及。」
    寇仲搖頭啞笑,以行動作出答話,緩緩轉動龍頭。
    「卡嚓」龍頭座回原位。
    整座橋忽然輕輕顫動起來,好半晌才靜止,若非兩人全神貫注,即以他們的靈銳,
亦可能會忽略過去。
    寇仲探頭往橋下看,道:「震盪該是從河床下傳上來。」
    話猶未已,橋底河面處現出奇異的波紋,顯示河床生出異樣的變化,還有氣泡冒出,
卜卜作響。
    徐子陵大惑不解道:「沒可能的,我們曾查遍河底,若有入口,怎會錯過?」
    寇仲大喜道:「沒可能的事已是眼前鐵般的事實。我們決去看看,你難道對邪帝捨
利沒半點好奇心嗎?」
    徐子陵細察流水,像有水流注入地底空間的情況,搖頭道:「若開啟秘道後,渠水
會大量湧入庫內,把寶庫淹沒。那魯先生將是天下第一大笨蛋。」
    寇仲早脫掉衣服,露出內裡的水靠,笑道:「有道理,回來我會告訴你事情的真相。」
    寇仲爬返渠岸,來到躲在橋腳下暗黑裡的徐子陵旁坐下,豎起拇指道:「陵少真棒,
比我這機關學的小師傅看得更准。河床下竟現出呈方狀的十多個圓孔,水就是流進那裡
去,到水注滿下方的空間後,圓孔又給封閉,巧妙到教你不敢相信。魯大師肯定是利用
水力,啟動某處的機關,把秘道開啟。」
    徐子陵道:「所以我們只是成功了一半,要找到秘道真正的入口,才有機會進去探
險。唉!我真擔心你機關學不夠水平,若累得小弟困在地底,還要打牆敲壁喚人來救,
會是自有歷史以來最荒謬的笑話。」
    寇仲顯是心情大佳,笑道:「吉人自有天相。就算我像魯大師般學究天人,還要看
老天爺的心情。唉!我一刻都等不下去,不若到西寄園摸摸看。小弟現在最後侮的事,
就是暫時為尤惡婆止了她的哮喘。」
    徐子陵道:「欲速則不達,現在你唯一應做的事,就是返沙府好好睡一覺,養足精
神,明天扮神醫去侍候尤婆子。」
    寇仲無奈道:「那你到哪裡去?秘窩再不成其秘窩,那你豈非無家可歸?」
    徐子陵道:「我會到高占道處,安撫他們的心,更預防他們成為敵人的目標。」
    寇仲依依不捨的狠狠盯了橋底的渠面幾眼後,道:「明天我會找到秘道的真正入口,
晚上則帶酒到寶庫內和你痛飲祝捷。」
    徐子陵暗歎一口氣,心忖祝捷實言之過早,因為煩惱才剛正開始。

                  ※               ※                 ※

    寇仲晨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想到獨狐閥的西寄園,連忙爬起床,梳洗更衣,正要
趁沙天南等尚未起來偷偷溜出沙府,卻給五小姐芷菁在外院廣場截著。她在幾名護院侍
候下試騎一匹非常神駿的灰馬兒,卻不見陳來滿和毛世昌兩大護院頭子,可能是陪同二
少沙成功去查收火器。沙芷菁見到寇仲,欣然叫道:「莫先生,我這匹馬如何?」
    寇仲首次見她換上武士服,雖仍英氣不足,但嫵媚有餘,明艷照人,衝口而出的道:
「馬好人更好。」
    見到沙芷菁聞言後俏臉泛紅,才記起自己丑神醫的身份,暗罵糊塗。
    沙芷菁似模似樣的在護院拉定馬頭下,甩蹬下馬,含羞來到他身前,狠狠白他一眼
道:「原來莫先生除醫道高明外,還精於調侃人家。莫先生即將遠行,長安會有很多人
非常失望。」
    寇仲避過她的目光,望往經過一天綿密大雪後的晴空,道:「遲則一年,快則半載,
我會回長安探望老爺和小姐。」
    沙芷菁微嗔道:「剛過年就走,不可以多留一段時間嗎?芷菁尚未有機會向先生請
教醫道上的問題,人家是你的小徒兒嘛。」
    最後一句充滿撤嬌的味兒,尚是首次出現在沙芷菁口上。
    寇仲倒沒懷疑沙芷菁像獨狐鳳看上他這丑神醫,岔開道:「這匹馬兒棒極了,哪裡
來的?」
    沙芷菁輕移玉步,來到馬旁,愛憐地伸出纖手撫摸馬頭,構成一幅動人的駿馬美女
圖。甜甜一笑道:「這突厥馬,我給它改了個名字叫『小飛』,是可大哥送的。」
    寇仲失聲道:「什麼?」
    沙芷菁愕然道:「有問題嗎?」
    寇仲差點捧頭叫痛,暗付難道可達志垂涎沙芷菁的美色?再想到二少爺沙成功會不
惜一切,不揮手段的破壞可達志對沙芷菁的任何野心,才稍感安心。口上道:「沒有問
題,只是想不到五小姐認識可達志而已。」
    沙芷菁道:「是董貴妃介紹我們認識的,可大哥英雄了得,刀法厲害,來中原前早
打遍突厥無對手。」
    寇仲心付這些不準確的情報定是董淑妮為可達志向沙芷菁吹噓,否則無論可達志如
何狂妄,也不敢說自己勝過名列天下三大宗師的「武尊」畢玄。
    董淑妮對沙芷菁有什麼居心?
    他自顧不暇,既沒時間更沒閒心去理這種「閒事」,但不理又心內不安,矛盾非常。
    這種上等戰馬,價比干金,這個顯是重禮。
    大少爺沙成就此時從宅內追出來道:「莫先生要出門嗎?」
    寇仲見到沙家上下人人對自己的離去這麼緊張,心中不無感觸,點頭道:「我要去
替獨孤老夫人治喘症,有什麼事回來再說。」
    沙芷菁喜道:「我尚未向老夫人拜年,芷菁和先生一道去吧!」
    寇仲再暗叫頭痛,幸好沙成就出言道:「芷菁忘了今天要陪娘親到東大寺上香還神
嗎?」
    沙芷菁嘟長嘴兒,向寇仲歉然道:「芷菁不能陪先生去啦!」
    寇仲心中叫好,以路程不遠婉拒沙成就提供馬車的建議,步出沙家的大門。
    街上仍是過年的氣氛,鞭爆不絕。
    蹄聲從後傳來。
    寇仲不用回頭看也猜到是什麼人,果然在數名突厥騎士簇擁下,可達志來到他旁,
微笑道:「祝莫先生萬事如意,一年好過一年。」
    寇仲別頭仰望正高踞馬上,傍著他策騎緩行的突厥年青高手,裝出苦笑道:「可兄
你好,不過小弟的情況卻是乏善足陳,可兄有什麼好的賜教。」
    可達志見他的神情,肯定雷九指仍受困於『七針制神』的極刑,好整以暇的道:
「神醫的苦況只是暫時的事,我們突厥人有句話,就是風雪後的草長得特別壯,先生可
有時間隨達志去見一個人?」
    寇仲忽然皺起眉頭,故作不解的道:「你們突厥有否『助人為樂』這類諺語,白白
培養出一個魔門的超級高手,於你們有何好處?」
    可達志從容一笑道:「我最欣賞像先生般坦白的人,先生可以放心,我們自有分寸。」
    寇仲聳肩道:「我算盡過提醒朋友的責任,可兄請領路。」
    可達志一聲令下,讓出匹空馬來,供寇仲代步。
    眾騎掉轉馬頭,朝外賓館的方向緩步馳去。
    寇仲與可達志並騎而行,笑道:「若有人問起小弟,為何會與可兄一道往外賓館去,
小弟該怎樣回答?」
    可達志哈哈笑道:「說起這方面的本領,可某人實是望塵莫及。但為了口徑一致,
先生當然是說到外賓館,為一個叫顏撤德的人治病,他昨天才病倒,此事太子殿下亦有
耳聞。」
    寇仲暗叫厲害,趙德言心思的細密,絕不能低估。
    自己就是大事聰明,小處糊塗,故有寶刀露底的破綻。
    可達志往他瞧來,道:「先生仍未謝我?」
    寇仲愕然道:「可兄弟做過什麼有益小弟的事?」
    可達志油然道:「昨天若非可某人領頭,先生可能永遠離不開波斯聖廟!」
    寇仲心想你要認第一我認第二又如何,誰高誰低,將來總要見個真章。微笑道:
「可兄承讓,小弟當然感激,不過小弟慣了把對人的感激藏在心內,引致可兄誤會。」
    可達志弄不清楚寇仲是真的感激還是在嘲弄他,沒有再說下去。
    寇仲奇兵突出的道:「可兄是否每遇到漂亮的女孩子都愛送贈貴國的名駒?」
    可達志微一錯楞,雙目精芒閃閃的朝他瞧來沉聲道:「可某人有句話奉贈先生,就
是『閒事莫理』,勿說可某人沒有預作聲明。」
    寇仲啞然失笑道:「可兄好像尚未弄清楚我是什麼人,最後一句話,可兄能否在此
事上給小弟一點薄面。」
    可達志望往馬頭前方,目光落在長街盡處,裡門在望,默然片晌,搖頭道:「先生
不是也不清楚我可達志是什麼樣人嗎?可達志要幹什麼就幹什麼,從不會因旁人的干涉
受到左右。」
    兩人目光交擊,均看出對方眼內一閃即逝的濃重殺機。

                  ※               ※                 ※

    徐子陵來到玉鶴庵,沒有見到師妃暄,反鬆一口氣。
    自曉得師妃暄請寧道奇出手對付寇仲,要令他永遠回不了彭梁,他的心就非常不舒
服,雖明知師妃暄在這方面的立場從未改變過,他仍難以釋然。還隱有被出賣的感覺。
    寇仲若在沙場公開決戰中被李世民擊敗殺死,他當然會為此失落傷情!但絕不會對
李世民作出報復。寇仲自決定爭天下做皇帝,就該想到這可能是其中一種結局。
    可是師妃暄因掌握他兩人的準確情報,借此方法佈局對付寇仲,他感到很難諒解她。
    此事已造成他和師妃暄間一道無可彌補的裂縫。
    雷九指躺在一間靜室潔淨的床上,臉色蒼白,精神尚算可以。
    他坐到床沿旁,道:「雷大哥好點嗎?」
    雷九指苦笑道:「我是死過翻生。昨天的經驗太可怕,世間竟有此等刑術,使你全
身經脈亢奮,偏又不能動半個指頭,只有眨眼的動作可勉強辦到。坦白說,若非你們把
我救回來,為求一死,說不走我真會屈服。」
    徐子陵道:「是誰下手呢?」
    雷九指搖頭道:「那人施術時,把我雙眼蒙著,什麼都看不見。此人施針運力的方
法都很高明,是第一流的高手。」
    徐子陵壓低聲音道:「我們尋到寶藏的線索哩。」
    雷九指大喜道:「真的?」
    徐子陵扼要解釋後,道:「雖仍未尋得入口,已非像以前般的茫無頭緒。」
    雷九指指示徐子陵把他扶起來坐好,沉吟道:「既由水力發動,可能和水有關,你
們可特別留心水並那類地方。照我猜,進入寶庫的過程會遇上危險的機關,非是人力能
夠抗拒。只有在到達寶庫的機關室,才能開啟其他的安全通道,我太清楚魯師的性格。」
    徐子陵點頭道:「魯先生最歡喜利用大自然的種種力量,這在他的建築學可見端倪。
雷大哥的提議非常有用。」
    雷九指道:「師姑娘剛才來看過我,今次全賴她仗義出手,否則我會牽累你們。」
    徐子陵心中暗歎,道:「我今趟來是要把你接走,然後立即將你送往安全地方,讓
雷大哥可以好好休息。」
    雷九指愕然道:「不是由師姑娘送我出關外嗎?」
    徐子陵心中再歎,搖頭道:「我們既有能力辦到,何用勞煩外人。雷大哥復元後,
我會來和你會合,共同努力把香家剷除,今次害你的罪魁禍首,正是香玉山。」
    雷九指雙目射出深刻的仇恨,然後無力的閉上眼睛,以微不可聞的聲音道:「沒有
這個仇,我也不會放過香貴父子。你們小心點,我離開後,若感到力有未逮,就勿要勉
強去做。告訴寇仲,以他的魄力幹勁,雄材偉略,沒有楊公寶庫亦必能成事的。」
    徐予陵望往窗外寧靜的庭園,心想這正是師妃暄害怕會發生的事。尤其現在寇仲得
『天刀』宋缺全力支持,一老一少兩個人加起來,天下誰不震懼。
    忽然間,他體諒到師妃暄的無奈和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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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魔門邪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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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隨可達志進入外賓館,穿過大廳,沿路所見全是突厥人,隨便找個也像打得兩
下子的模樣,而對可達志則無不露出敬畏神色。
    踏上通往內院的迴廊,可達志的手下沒再跟在身後,剩下他兩人沿廊而行。
    四周不見人蹤,寧靜異常。
    可達志道:「少帥果然膽色過人,是否深信假若我們翻臉動手,仍有信心可突圍而
去?」
    寇仲微笑道:「信心是必須的,靈不靈光卻是另一回事。我只是判斷出你們不會那
末愚蠢,此刻動手對你們有什麼好處?」
    可達志啞然失笑道:「我們大可擒下少帥,少帥當知我們有種手段,可令任何硬漢
屈服。」
    寇仲道:「殺我或者尚可辦到,想生擒我卻是絕無可能。可兄是否要試試看。」
    可達志雙目厲芒驟現,旋又斂去,冷冷道:「可惜今天一切由言帥作主,否則可某
人會先和少帥玩一場,必是非常痛快。」
    寇仲心和手同時癢起來,興致盎然的道:「可兄的提議真可把人逗死,不若由我主
動向言帥提出,只要約定不傷對方性命,該是無礙大局。」
    可達志尚是首次遇上對他的挑戰躍躍欲試的人,反而猶豫起來,非是懼怕寇仲,而
是自己知自己事,一旦動手硬撼,根本沒有留手的可能。歎道:「今天實在不宜比武,
否則少帥忽然失去一條臂子,如何向太子殿下解釋?可某人的情況亦如是。」
    寇仲亦知正事要緊,不橫生枝節。事實他心底是打定主意,趁機取可達志的小命,
以削弱趙德言一方的實力,更深一層的原因卻是為沙芷菁。
    以趙德言的為人,自不會因可達志喪命而不顧一切向他報復,至乎放棄邪帝舍利。
    可達志雖把寇仲視作勁敵,其實對寇仲並沒有多大惡感,哪想得到寇仲會立心殺他。
    寇仲暗叫可惜,總不能強迫可達志立即硬拚一場。
    可達志往左轉入一條穿過後園的碎石路,佈滿冰掛的樹木間,隱見一座建築物,背
後是後院牆,環境清幽。
    高挺頎瘦的趙德言負手卓立門外階台上,像刀子般鋒利的眼神透過瞇成一線的眼縫
朝寇仲瞧來,渾身散發著某種難以形容的霸氣和邪氣,令人見之心寒。
    寇仲絲毫不讓的迎上他的目光,嘴角露出一絲充滿挑戰意昧的笑容,伸手揭掉面具,
哈哈一笑,豪氣干雲的道:「算你了得。少說閒話,你趙德言若想得到聖舍利,就立即
把施於我兄弟身上的邪術解去,否則一切休提。」
    還在兩丈外的趙德言豎起拇指讚道:「好!英雄出少年!本人雖閱人千萬,但像寇
少帥般如此忽如神龍、忽若猛虎般的人物,卻是平生僅見。難怪少帥能縱橫天下,翻手
為雲,覆手為雨。只是我趙德言從不輕易信人,請問少帥有何提議,可令本人相信在救
人後,少帥能謹守承諾,交出聖舍利。」
    寇仲大步朝他迫過去,可達志則止步留在後方,沒有跟來。
    表面上,趙德言不見絲毫動作,但寇仲曉得他正全力戒備,氣勢在剎那間提升至顛
峰,只是這種功力,已肯定在寇仲所遇過的其他邪道高手之上,達到況玉妍的級數。
    寇仲自問難以在數步的時間下,把功力凝聚到最顛峰的狀態。從而推之,趙德言純
以內功論,實在他寇仲之上。
    殺氣劇盛。
    重重氣勁,由趙德言身上,急波疊浪般向寇仲湧去。
    寇仲候地止步,催發勁氣,抵擋著趙德言驚人的壓力。
    這停步大有學問,若寇仲再越雷池半步,在氣機牽引下,趙德言將被迫出手,寇仲
剛好停在他警戒線外。
    兩人隔丈對峙,互不相讓。
    氣氛立時拉緊,頗有一觸即發之勢。
    後面旁觀的可達志眼中射出熾熱的神色,他抵達中原後,尚是首次遇上像寇仲這麼
霸氣十足,鋒芒畢露,處處搶在上風的超卓人物。
    寇仲一對虎目射出凌厲的神光,淵亭獄峙的傲然挺立,從容道:「言帥在我兄弟雷
九指身上下的手腳陰損毒辣,我怎知將來把人救回,還有什麼後遺症。所以言帥若不先
下手救人,一切休談。憑我寇仲這兩個字就是金漆招牌的保證。」
    趙德言點頭道:「寇少帥言之成理。不過事關重大,且少帥絕非那麼甘心屈服的人,
本人豈敢不防少帥一手。我趙德言雖不是什麼善信男女,更從不屑仁義道德那套虛偽之
說,卻是個講口齒的人。只要少帥後晚戌時前,把人和聖舍利同時送來,我可保證只要
雷兄休息上個許月光景,將完全復原。」
    寇仲心中暗喜,曉得自己的虛張聲勢,經已奏效,使趙德言深信不疑雷九指仍被
「七針制神」所制。
    驀地退後。
    趙德言一晃身子,邪惡的銳眼終於露出訝色。
    要知兩人氣勢對峙,互相牽制,要脫身談何容易。
    但寇仲在後退前,以閃電的高速向左右各閃一下,然後像魚兒掙脫漁網般,脫身開
去,顯示了高明的身法和智慧。
    寇仲敢十拿九穩的肯定香玉山正躲在屋內旁聽他和趙德言的對答,為趙德言辨別他
說話的真偽。
    屋內該還有其他突厥好手如康鞘利者,假若香玉山判斷得雷九指被解開「七針制神」
的異術,自是通知趙德言,立即全軍盡發,務要生擒寇仲。這當然是不得已下才為之的
下下之策。
    那是一種高手的直覺。
    寇仲練的乃道家最玄奇的長生訣氣功,雖比不上徐子陵敏銳的靈覺,但在全神貫注
下,亦會生出感應。
    從見到趙德言站在門外的一刻,他立即心生警兆,曉得有人在暗中監視他。
    忽然升起一個膽大包天的想法,假設他破窗人屋,能否在其他人援手前,擊殺香玉
山?
    趙德言見他默然不語,還以為他拿不定主意,正容道:「少帥擔心我們會言而無信,
是因不明白我們的真正立場。在我們東突厥來說,任何與李世民作對的人,我們必會鼎
力支持。」
    寇仲心中好笑,暗罵趙德言當他寇仲是傻瓜,只憑他寇仲和突利可汗的關係,東突
厥的頡利大汗已把他痛恨入骨。
    頡利會支持劉武周,梁師都,甚至王世充和蕭銑,卻絕不會支持他寇仲。因為天下
誰不知寇仲只會去支配人,絕不受人支配。頡利要的是聽話的傀儡,以遂他進侵中原的
陰謀。在中原的歷史上,西北的外族對侵佔中原的妄念從未間斷,問題只在有否進侵的
實力而已。
    直到此刻他仍弄不清楚趙德言和香玉山的關係。假設香家全面投向東突厥,頡利立
即可全盤掌握中原所有最新的變數發展,這在以前是沒法想像得到的。
    過往頡利只能把人安插在中原各大城市,得到的情報亦不會極關機密,且大多只是
道聽途說回來的。可是香家打楊廣時代開始,因明的是經營青樓、賭館,暗的是販賣婦
女,爪牙遍佈,所以其情報網的完備,敢誇天下無雙。頡利若得香貴父子成其耳目爪牙,
當然不可同日而語。
    故無論從任何角度去看,他都必須把香家的勢力徹底剷除。
    寇仲開始有點明白香玉山為何會參與對付李世民的陰謀。
    他瞧著趙德言的雙目精芒轉盛,一字一字的道:「我就信言帥一趟。假設言帥食言,
我寇仲於此立下誓言,將會不借一切,不擇手段的進行報復。」
    趙德言雙目殺機乍閃即收,顯是強忍下怒火,陰側側笑道:「少帥放心。我趙德言
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否則如何統軍服眾。」
    可達志在後面提醒道:「少帥什麼時候把人和聖舍利送來,我們就什麼時候施法救
人,千萬不要遲過後天年初三戌時,否則大羅神仙都無能為力。」
    寇仲冷哼一聲,裝出深深不忿的無奈樣兒,轉身欲去。
    變成身在後方的趙德言揚聲道:「少帥請安心離去,德言不送啦!井中月已物歸原
處,請少帥查收。」
    寇仲心中暗歎,若非徐子陵有幸把雷九指救回來,又得師妃暄懂解刑之法,今回確
是栽得到家,全無還手之力。
    歸根究底,問題出在香玉山這小子身上。他武功雖平平無奇,其陰險狡猾卻勝過奇
功異技。可能是素姐在天之靈保佑他們,否則今趟一敗塗地下仍不知是其實全敗在香玉
山手中。
    他會把「雷九指」送來,屆時香玉山必會像今次般在旁主事,那將是殺他的最好時
機。

                  ※               ※                 ※

    徐子陵親自護送雷九指從水路秘密離城,沿途暗伏人手在兩岸制高點,肯定沒有人
跟蹤後,才棄舟登岸,計劃趕半天路後,在黃河一條支道再登船,只要進入大河,就離
成功不遠。
    現在長安各大勢力人人各有所忙,他又得天策府暗裡照拂,若非怕給突厥人和香家
發覺,根本用不上這麼多掩人耳目的手法。
    雷九指藏身在運貨的騾車暗格內,連徐子陵亦自問看不出任何破綻,最妙的是御車
的兄弟確是落地生根,在附近村落佐上近兩年時光,還娶妻生子,且脫離了雙龍幫,現
在才被找出來幫手。
    封上暗格前,雷九指道:「差點忘記告訴你,昨天虹夫人曾派手下來通知,取消賭
局,說再有安排時才通知你。」
    徐子陵道:「她理當如此,雷大哥不用再為我們的事費神,好好休息,異日我們再
縱橫賭館,殺他香家一個落花流水。」
    雷九指被安全載走,徐子陵與高占道、牛奉義、查傑等一眾兄弟,重登漁舟,往長
安駛回去。
    高占道等自昨晚曉得楊公寶藏已有眉目,一洗頹唐之氣,變成將士用命、情緒高張
的神態。
    徐子陵送走雷九指,心神舒泰,測覽兩岸美景,說不出的悠然自得,河風拂來,冰
寒得來令人精神大振。
    高占道道:「徐爺眼下有什麼用得著我們的地方?」
    他們三人自歸降寇仲和徐子陵後,雖一直斷斷續續得到關於這兩位年輕領袖的消息,
知他們聲勢日盛,勢不可擋,但終欠缺跟他們並肩作戰的機會。
    到今次兩人潛入長安,視長安有如一個遊戲的場所,已令他們心服口服。到雷九指
忽然被擄,而兩人則變戲法般立即把人救回來,那還不更敬他們若神明。現在楊公寶庫
又有著落,士氣激振,願效死力,自然不在話下徐子陵想起尤鳥倦慘死的情況,又想到
金環真和未現蹤影的周老歎,暗想自己若有雙似侯希白描繪人像的妙手,把周老歎栩栩
如生的描繪出來,便可讓高占道等按圖尋人,不讓他潛藏龜縮。
    沉聲道:「暫時來說,你們該不會有危險,但極有可能已在敵人的監視之下,包括
天策府在內。所以你們只要能做到在敵人的嚴密監視下忽然消失,等若幫了我們大忙,
使我們無後顧之憂,立於不敗之地。」
    牛奉義低聲道:「我們這幾年在長安的時間是沒有白費的,在我們現時藏身的地方,
有一條長達十多丈的秘道,通到鄰近宅院的後院,精采處是那個宅院的人家並不曉得此
事。」
    徐子陵皺眉道:「假若敵人趁你們不在,入屋查看,會否發現秘道?」
    查傑道:「屋內一直有人留守,且秘道人口經過精心設計,不易發現。我們還有特
別佈置,只要有人曾把入口打開,將瞞不過我們。」
    高占道道:「問題是這秘道我們只作逃生之用,借秘道遁離後必須立即離城,否則
始終會被敵人綴上。」
    徐子陵微笑道:「躲進楊公寶庫又如何?」
    高占道等鄂然以對,臉臉相艦。
    徐於陵道:「我不是在說笑。楊公寶庫是楊素在魯妙子的幫忙下,精心設計出來的
一個地下軍事基地,在必要時可推翻隋文帝楊堅,進可攻退可守,有什麼藏身之所,比
那裡更安全可靠。照我們猜估,寶庫肯定有秘道可通往城外。」
    高占道等首次領教到徐子陵判事的精明果斷,均對他有另眼相看之感。
    牛奉義猛喘兩口氣,用力一拍額頭道:「這麼簡單便捷,更是妙絕無倫的方法,為
何我們偏想不到。還一直在為如何把財貨運離長安而頭痛。」
    高占道道:「我們會依從徐爺的指使,看看該如何配合」。
    徐子陵道:「少帥今天該可尋到寶庫的真正入口,希望晚上有好消息帶給你們,我
們要在第一時間全躲進寶庫去,只要能瞞過敵人耳目,我們就可佔盡上風,掌握主動。」
    查傑問道:「徐爺打算怎樣處置那邪帝舍利?」
    徐子陵道:「這將交由少帥決定,他會作出最好的安排,務令魔門三大勢力互相殘
殺,自顧不暇,沒有閒情去理我們的事。」
    高占道心悅誠服的道:「兩位爺兒確是算無遺策,能為寇爺徐爺效命,是我們的福
份。」
    徐子陵苦笑道:「回到彭梁再說吧!」
    那將是最艱苦的一段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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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巧布奇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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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從未見過的燦爛笑容,首次出現在尤楚紅的老臉上。忽然間深刻的皺紋像完全
消失不見,這武功高絕的老婆子似尋回她失去已久的青春。
    橫看豎看,她只是個慈祥的老太婆。
    縱然是敵非友,寇仲仍為能解除一位老人家被纏繞大半生頑疾所帶來的苦楚而感到
欣悅。
    旁邊的獨孤峰和獨孤鳳都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數十年來,他們請遍各地名醫來
治尤楚紅,只有寇仲針到病除,至少沒有再次發作。
    寇仲連施五針,感到在這一刻他確是如假包換的神醫,雖未能根除尤楚紅的喘症,
至少可大幅減少她病發的次數。
    尤楚紅感激的道:「莫神醫是老身的救命恩人,這兩晚我一睡至天明,是三十多年
來從未試過的事。」
    寇仲把雷九指教下的醫理搬出來充撐場面道:「太夫人之頑疾,皆因練功出岔子,
令肺、腎兩經受損。醫書有云:肺為五臟之華蓋,腎為元氣之根本;肺氣不降,腎氣不
納,頑痰隨氣上泛,形成咳喘之患。我現在施針對症,令肺腎相交,只要以後調養得宜,
說不定終可完全復元。」
    獨孤峰大訝道:「很多大夫都探到是肺腎兩經出問題,為何卻總是束手無策?」
    寇仲暗罵自己多嘴,胡謅道:「由於太夫人是練功出問題,與內氣有關,一般大夫
怎懂得醫治?寒家專講以武醫人,恰好可以應付。」
    尤楚紅點頭道:「神醫的內功是正宗的道家路子,精純無比,不在鳳兒之下。」
    寇仲暗忖自己雖斂去一半功力,仍瞞不過她這個大行家。
    獨孤鳳雙目亮起來,道:「這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嘛。若莫先生向武學發展,必
是一等一的高手。請問先生,婆婆該如何調養?」
    寇仲等的正是這句話,正容道:「首先千萬勿與人動手,更不能動氣,除此之外,
必須飲食正常,睡眠充足。嘿!水質最重要,會直接影響腎的功能。」
    尤楚紅雙自精光一閃,狠狠道:「若能殺了那個賤人,我尤楚紅便自此金盤洗手又
如何?」
    獨孤峰忙道:「娘親請勿為此傷神,交給我們去辦吧!」
    寇仲聽得暗暗驚心,直覺感到那賤人指的是沈落雁,因為獨孤霸命喪她手上,不由
有點後悔將此事告訴尤楚紅,但那時人在洛陽,兼與沈落雁鬥得如火如荼,怎想得到現
今的變化。
    獨孤鳳也勸道:「婆婆自己身體要緊,定要聽從先生的吩咐。」
    尤楚紅露出頹喪神色,歎一口氣,轉向寇仲道:「莫神醫勿要見怪,此是寒家恨事,
我最恩怨分明,別人對我如何,我就如何回報。」
    寇仲只好唯唯諾諾,心想定要設法警告沈落雁,叫她防備。
    獨孤峰道:「先生特別提及食用的水質,不知有甚麼好的提議。無論是天下那一道
名泉,我們也有辦法把泉水運來長安。」
    只是這幾句話,就知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獨孤閥在各地仍有一定的影響力。否則
若名泉在王世充的領土內,他如何能定期取水運來長安。
    寇仲正中下懷道:「未必須捨近求遠,請問貴府內用的水來自何處?」
    獨孤鳳哪想得到他別有居心,坦然答道:「西寄園內共有四口水井,分處東南西北
四方,據說是與堪輿風水之術有關。其中以北井的水最甜美。」
    寇仲壓下心中狂喜,故作驚訝的道:「竟有四口水井之多,真奇怪!」
    獨孤峰笑道:「我們已視為平常,但奇怪是昨晚三口水井結冰,獨北井沒有結冰,
還因下雪的關係,水位漲了近兩尺。」
    寇仲差點要抱起獨孤峰親一口,因為不用他去看已曉得是甚麼一回事。
    他和雷九指想法相同,寶庫的入口既用水力開啟,進入的地方當和水有關。
    建成元吉曾遍查與楊素有關的宅院,這西寄園當然不能倖免,查不到的原因在於秘
道尚未啟動。
    魯妙子又最愛利用大自然的力量,水井下面當然是與地下河道相通,也是入口最佳
的掩護。
    寇仲道:「可否帶小人去檢驗北井的水質,若沒有問題,就不用勞師動眾的遠道取
水。」
    獨孤鳳喜孜孜的跳起來,欣然道:「讓鳳兒領路吧!」

                  ※               ※                 ※

    寒暄一番,兩人坐下,徐子陵道:「雲國師滿意與秦王的見面嗎?」
    雲帥點頭道:「李世民確是人中之龍,難怪頡利對他顧忌如此之深。起先我還以為
他是愛空言仁義之輩,事實大出我意料之外,除少帥外,確沒有甚麼人夠資格作他的對
手。」
    徐子陵訝道:「想不到國師對寇仲有這麼高的評價。」
    雲帥傲然道:「像我們般身居高位者,第一件事就要學懂相人,沒眼光的注定必敗
無疑。李世民就是個有眼光的人,只看他的手下,便知道他深明用人之道。」
    徐子陵道:「這麼說,軍師是決定與秦王合作,並肩對付頡利。」
    雲帥道:「此事仍言之過早,我回去後,將如實向敝王稟報經過,一切仍須敝王決
定。假若有一天統一大下的是寇仲而非李世民,我們仍有合作的機會。」
    徐子陵微笑道:「將來的事,誰能未卜先知,不過眼前卻有個合作的機會。」
    雲帥歎道:「不是我長他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縱使我們三人聯手,恐怕仍殺
不死石之軒。他的魔功已超越一般武學的常軌,不是以眾欺寡就可把他收拾的。」
    徐子陵淡然道:「趙德言又如何?」
    雲帥雄軀一震,雙目精光驟盛,朝徐子陵瞧來。

                  ※               ※                 ※

    寇仲回到沙家,給三夫人召去說話,再三挽留,希望他能在長安多住一段時間。
    經寇仲費盡唇舌,又答應兩年內會「雲遊」回來長安,才勉強獲得脫身。
    回房途中碰到沙福,見他臉色陰沉,又像非常忙碌的樣子,奇道:「發生甚麼事?」
    沙福狠狠道:「二夫人有個婢子挾帶私逃,偷了二夫人一批首飾,現在大姑爺發散
人手找她,我看她逃不了多遠。」
    寇仲醒悟過來,暗叫涫妖女厲害,這一招是對症下藥,爭取他的好感。他想起二夫
人那個艷婢,不過名字卻忘掉了。
    心知肚明就算常何出馬,亦截不回詐作挾帶私逃的陰癸派內鬼,安慰沙福兩句後,
回房一看,果然涫涫正在房內恭候他的大駕。
    涫涫若無其事的道:「少帥該滿意了吧!我們遵照吩咐,把布在沙家的人撤走,以
示合作的誠意,並保證以後不干犯沙家。」
    寇仲坐下,苦笑道:「小弟非常感激。」
    涫涫道:「外面的刀又變回井中月,少帥可否解釋是甚麼一回事?」
    寇仲道:「是香玉山和趙德言弄的鬼,大姐可知他們是甚麼關係?」
    涫涫顯然對他說實話非常欣賞。笑道:「香玉山已拜在趙德言門下,成為趙德言唯
一的嫡傳弟子,你們想殺他,恐怕不再像以前般容易。」
    寇仲道:「我們在全無防備下,給這兩個天殺的混蛋擄走雷九指,還下以甚麼他娘
的『七針制神』極刑,現在人雖被我們救回來,但他仍不能言不能動,假若大姐你能告
訴我們解刑之法,初三晚我們就可把聖舍利送到你的玉手上。」
    涫涫聽得面色微變,不悅道:「你想不顧承諾,改去與虎謀皮,和趙德言交易嗎?」
    寇仲心忖趙德言這頭老虎,並不見得比陰癸派那頭老虎更易相與或是兇惡,無論和
誰交易,都是與虎謀皮。
    啊哈一笑道:「我寇仲怎甘心這麼給趙德言牽著鼻子走,我和他及香小子是只有怨
而沒有恩,與大姐至少怨中仍帶點交情。可是事非得已,假設大姐未能提供解刑之法,
那大姐只好接受我們的安排,但保證只要令師肯出動,又有我和子陵相助,最後聖舍利
仍會落在你們手裡。」
    涫涫面色數變,最後不知是否想到別的主意,道:「你們是否已查到進入寶庫的入
口?」
    寇仲微笑道:「我敢對天立誓,確是如此,但大姐萬勿跟蹤我們,否則協議作廢。」
    涫涫甜甜一笑,道:「好吧!我這就回去向師尊請教,若有解刑之法,立即通知少
帥,那一切難題均可迎刃而解。究竟是誰懂得這種失傳已久的刑術呢?」
    寇仲道:「我們比你更想知道這個人是誰。」
    涫涫道:「趙德言在魔門中是有名輕諾寡信的人,小心提防他。少帥若沒有急事,
請勿離開沙家,我或者很快有好消息帶回來哩!」
    涫涫去後,寇仲伸個懶腰,整個人輕鬆起來。
    他和徐子陵的計劃既是妙想天開,更是切實可行,把黑白兩道的頂尖人物全計算在
內,並使他們互作作鷸蚌相爭,大大有利他們的取寶計劃。若進入秘道前可順手宰掉安
隆,報石之軒殺尤鳥倦之恨,自然更為理想。
    想起徐子陵,心中湧起濃烈的感激。
    若非有徐子陵,他今趟到長安尋寶只會弄得一塌糊塗,難以收拾。
    西寄園北井下會是甚麼一番光景呢?
    明天李淵將率領文武百官、兒子李世民、李元吉到終南山別宮進行一年一度的春狩,
楊文干則會趁他們紮營鹿谷時發動突襲。
    那邊廂殺個如火如荼時,長安城內則是正邪爭奪異寶「邪帝舍利」的慘烈戰場。
    在這種錯綜複雜的形勢下,寶庫的東西將會秘密給運走,只要能送到彭梁,他寇仲
就可展開爭霸天下的大業。
    子陵若能不離開,會更是理想。
    只可惜現實總不能事事如人所願。
    常何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道「莫兄!」

                  ※               ※                 ※

    徐子陵來到玉鶴庵,通傳後見到師妃暄,後者神色平靜,淡淡道:「剛把雷先生送
走?」
    徐子陵輕描淡寫的道:「我們自己可以辦到的事,怎敢有勞小姐。」
    師妃暄在他旁隔幾坐下,訝道:「子陵的口氣為何忽然如此見外?」
    徐於陵忍下問她今早到甚麼地方去的衝動,道:「師小姐有沒有方法,可在初三晚
戌時前,請來四大聖僧又或了空大師呢?」
    心中暗歎,想不到在形勢所迫下,連師妃暄他亦不得不算計。不過這叫你做初一,
小弟做十五,也沒甚麼可說的。
    師妃暄嬌軀微顫道:「你們終尋得寶庫所在嗎?」
    徐子陵點頭道:「確是如此,我們還要設局令祝玉妍、趙德言和石之軒為」邪帝捨
利「你爭我奪,正式決裂。師小姐若不想舍利最後落在任何一人手上,就必須為此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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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易]大唐雙龍傳-第三十五卷[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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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萬事具備
第02章 心戰之學
第03章 真假寶庫
第04章 楊公寶庫
第05章 你爭我奪
第06章 寶庫風雲

第07章 與卿決裂
第08章 真假難分
第09章 人為財死
第10章 相見時難
第11章 雙重性格
第12章 慘陷敵局
第13章 借水遁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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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萬事俱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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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在一所由高占道安排的普通民居與寇仲碰頭,兩人均非常小心,肯定沒有人
跟蹤,仍施展種種惑敵的方法,這才悄悄入屋。
    寇仲稍遲片刻,入廳時徐子陵挺立窗前,凝望大雪後的晴空。
    鞭爆和小孩的歡笑聲仍時有從里巷間傳來,充滿春節送舊迎新的氣氛。
    寇仲來到徐子陵身後,怕驚擾他地放輕聲音道:「不是在想石青璇吧!她是否真的
長得很標緻,比之師妃暄如何?」
    徐子陵歎一口氣,緩緩道:「我誰都沒有想,腦海裡空白一片。」
    寇仲道:「有時我覺得老天爺太不公平。為何有些人長得高大好看,一些人卻完全
不吸引人!」
    徐子陵點頭道:「人打出世就不公平,不但有美醜之分,更有智愚之別;像李世民
本身得天獨厚,更長於權貴之家,時運一到,就成為未來霸主的格局。若你仲少和他掉
轉身份,師妃暄支持的再非李世民,而是你仲少爺哩!」
    寇仲道:「說得好!我寇仲正是不信邪。況且老天爺旨意難測,誰說得定將來的結
果。好啦!你那方面進展如何?」
    徐子陵道:「一切依計劃進行。」
    寇仲大喜道:「雲帥肯點頭嗎?」
    徐子陵道:「若能殺死趙德言,將是他今趟到中原最出乎意外的大收穫,何樂而不
為。像雲帥這種人,和他說什麼都沒用,只有動之以利害,才能把他打動。你試試說服
他去對付石之軒看看,縱有血海深仇又如何?」
    寇仲笑道:「陵少看得非常通透,師仙子又有什麼反應。」
    徐子陵道:「她感到我們很不妥當,不過照看似仍未猜得我們收到風,知悉她請出
寧道奇來對付我們。」
    寇仲道:「只是對付我小寇仲吧!她還捨不得對付她的子陵兄弟。」
    徐子陵氣道:「還要說這種無聊話。若有選擇,我絕不會算計去對付她。」
    寇仲道:「問題是她先算計我們。以師妃暄的立場,絕不容邪帝舍利落入魔門任何
一方手上,皆因後果難測。坦白說,我也希望舍利給師妃暄或寧道奇搶走,否則我們亦
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
    徐子陵道:「聽你的口氣,該找到入口吧!」
    寇仲欣然道:「幸不辱命,我敢寫包單是西寄園的北井,昨晚不但水位忽然高漲,
且此深達五丈,比其他水井要多深兩丈,只此已惹人懷疑。」
    徐子陵道:「什麼時候進去?」
    寇仲道:「那要看安隆運數如何?假設他黃昏前到澡堂去,我們就順手幹掉他才入
寶庫。」
    徐子陵道:「你不怕節外生枝嗎?」
    寇仲道:「這非是節外生枝,而是惑敵之計,我們不妨公然以本身的樣相,在大庭
廣眾擊殺安隆。誰想得到接著我們立即進入寶庫?」
    徐子陵皺眉道:「你的計劃似乎很牽強,況且你這莫神醫忽然消失,不怕惹人起疑?」
    寇仲歎道:「我是要為你出一口烏氣,還點顏色給石之軒看,至於莫神醫,你更不
用擔心,因為李淵想正式委任我為太醫,所以我正應該留書出走,表明自己雲遊濟世的
志向。哈!」
    徐子陵苦笑道:「假若你留書出走,而我們今晚出盡寶仍不能進入寶庫,豈非弄巧
反拙。」
    寇仲正容道:「若進不了寶庫,我們立即就走。小弟回彭梁後就把少帥軍散伙,恭
請李小子去接收。老天爺要這麼待我,我寇仲尚有什麼話好說的。」

                  ※               ※                 ※

    寇仲回到沙府,沙福截著他道:「青青夫人那邊派人傳來口信,請你今天有空到她
那裡打個轉。」
    事實上除夕晚喜兒向他傳過話,說青青想見他。不過這兩天他確無法抽身。
    思忖間,沙福又道:「聽大姑爺說,皇上有意任命先生為太醫,嘿!皇命難違,先
生會否取消雲遊四海的計劃?」
    寇仲壓低聲音道:「你說小命緊要,還是皇命重要?」
    沙福愕然無語。
    寇仲拍拍他肩頭,逕自回房。
    跨過門檻前,他早有心理準備,好應付涫涫。以陰癸派一向的作風,當然不是那麼
容易對付,輕易聽從他寇仲的安排。
    照寇仲估計,不論是祝玉妍又或趙德言,其野心應不會止於只取得邪帝舍利,而是
人和財物都不肯放過。不單要把寶庫內的兵器財寶全部奪取,更要置他和徐子陵於死地。
    他寇仲和徐子陵兩人,已成為魔門最大的威脅。因為每一天他們都以超乎任何人理
解的速度在武道上邁進,照此推斷,很自然的終有一天,即使祝玉妍、石之軒之輩,亦
要在他們手底下俯首稱臣。試問魔門中人誰希望事情發展到這地步。
    果然涫涫在內房床上玉體橫陳的候他大駕,笑意殷殷的道:「祝師請你們把人交給
她,她保證可解去『七針制神』之術,你們大可以放心,不用再受趙德言威脅啦。」
    寇仲好整以暇的在好對面坐下,微笑道:「涫大姐你是否在說笑?不如這樣吧!你
把令師請來,我和小陵在旁監察,如此天公地道,涫大姐意下如何?」
    涫涫黛眉淺蹙,為難的道:「要解開此類控制神魂的異術,必須心無旁怠,不能有
外人在場,更須有可信任的護法。你們既要師尊到你們指定的地點去,更要在旁監察,
怎行得通?」
    寇仲哂道:「我們千辛萬苦把人救回來,你說會否蠢得就這麼把人送出去?另有折
衷的辦法,就是你們把解針之法告訴我們,由我們自行動手。勿忘記小弟既能冒充神醫,
對經絡穴位怎都有兩手吧!」
    涫涫心平氣和的道:「師尊必須看過雷先生的情況,始能下手解救。其中有很多玄
妙處,實是說之不盡。假若就那麼提供一個解法,把人醫壞,徒然令我們間生出誤會。」
    寇仲堅決搖頭道:「你們早有一趟不恪守承諾的前科,教我如何能在與人命攸關的
事上毫無保留的信任你們。」
    涫涫在床沿坐起嬌軀,俏臉回復一貫恬靜無波的篤定神態,並帶著一種教人心寒的
冷靜,淡淡道:「你是要不信守誓約啦?」
    熟悉她的寇仲知她動了真怒,會隨時出手,一邊提聚功力,邊冷笑道:「我寇仲答
應過的事,從來不會反悔。我和你立的誓約,只是把聖舍利交到你涫大姐手上。只要你
肯依我的安排,我寇仲可擔保把聖舍利送到你手中,至於你們能否保存聖舍利就要看你
們的本事。」
    涫涫一對美眸芒光閃閃,與他對視片刻,道:「你們可知自己正一步一步的踏進趙
德言的陷阱去,沒有人比我們更清楚趙德言的作風,他不但不會救人,還要把你兩個無
知的小子殺掉,獨吞聖舍利和寶庫。」
    寇仲搖頭歎道:「說到底,你們仍是害怕趙德言。算我看走眼吧!好!為免你說我
寇仲沒有口齒,無論你參加或不參加我的計劃,我也會把聖舍利交給你。」
    涫涫面色緩和下來,幽幽歎道:「過度自信會把人害死的。趙德言是魔門出名難纏
的人物,豈會任你們擺佈。這樣吧,我們手頭上有個能以假亂真的黃晶石,就用它來掉
包,讓你們去向趙德言交易。那就算趙德言違諾,你們也不至讓他佔盡便宜,又可完成
我們的誓約。」
    寇仲心叫厲害,暗忖若讓涫涫同進寶庫,說不定她會拿此贗品把舍利掉包,以她的
身手,而他們又沒特別留意,確有機會辦到。
    沉吟道:「邪帝舍利乃魔門異寶,說不定你們魔門中人會對它有特別的感應,為策
萬全,我看必須以真舍利去作交易,然後另謀護寶和脫身良法。否則到時我們不但要設
法突圍,還要保著雷老哥,誰來可憐我們?此計萬萬不行。」
    涫涫嗔道:「左不行,右也不行,你究竟在動甚麼歪腦筋。」
    寇仲俯前少許,肅容道:「我這計劃既大膽又可行,靈感來自當年藺相如攜和氏璧
見秦始皇嬴政,趙德言比之嬴政至少差一大截吧。只要舍利在我手上,趙德言必須乖乖
救人,否則一拍兩散,來個如假包換的玉石俱焚。只要大姐們在適當時機現身,取走捨
利,那時我們全力搶人,你們則設法護寶,並把趙德言牽制,豈不兩全其美。最理想當
然是順手把趙德言幹掉,那要看老趙他的運數啦!」
    涫涫皺眉道:「你倒想得天真,雷九指看來死定哩!」
    寇仲裝出胸有成竹的樣子,道:「未必!否則縱使我們真以舍利作交易,雷大哥亦
要性命不保。一手交人,一手交貨,清脆利落,涫大姐明白沒有?」
    涫涫輕輕一歎道:「你們準備何時與趙德言交易?」
    寇仲毫不猶豫的道:「明晚戍時初布政坊的突厥外賓館後院,我們此刻可再詳論細
節,約定種種暗號,使雙方能配合得天衣無縫,皆大歡喜。」
    涫涫道:「在對方的地方交易,是否聰明之舉?現在主動權穩握在你們手上,換過
另一個地方,對你們會有利無害。」
    寇仲幾可肯定陰癸派在別無他法下,只有在他們與趙德言作交易前下手強奪一途。
那時他們為要照顧雷九指,將完全處於捱揍的劣局,使得對方不但可輕易搶得舍利,還
可順手把他們幹掉。
    不論是祝玉妍、趙德言或石之軒,誰肯甘於只取得邪帝舍利,而坐看寇仲把大批兵
器寶運離長安,最後更極有可能落入李閥手內。
    他們為要跟蹤寇仲和徐子陵,即使出動最頂尖的高手亦未必辦得到;可是要神不知
鬼不覺的監視高占道等人,卻是綽有裕餘。
    魔門三大巨頭正處於一種微妙的均衡狀態下,表面看來趙德言似是最弱,其排名亦
在祝玉妍和石之軒之下,但因有突厥人在背後撐他的腰,兼有康鞘利、可達志和大批突
厥高手助陣,登時令魔門勢力最強的陰癸派也不敢輕覷他們,而最重要的一點,在現今
的形勢下,連身為當今實力最強的霸主李淵亦不敢開罪突厥大汗,何況是祝玉妍和石之
軒。
    這一切全在寇仲算計之中,涫涫的反應當然亦在意料之內。
    寇仲歎道:「明早李淵將率文武百官到終南山腳舉行一年一度的春狩,長安城會由
李建成全權負責,那時長安城將是長林軍的天下,有甚麼地方不是可達志所控制的地頭。
所以照我看再不用節外生枝,就在外賓館和老趙作交易;我敢斷言就算他有三頭六臂,
亦要給我們玩弄於股掌之上。」
    涫涫無可奈何的道:「好吧!你們要玩火,我們姑且奉陪,不過你勿要耍甚麼花樣,
否則我們會不擇手段的作出報復,凡與你們有關係的人,都會成為我們辣手對付的目標。」

                  ※               ※                 ※

    徐子陵查看過秘道的出入口,回到廳內與高占道三人商議,道:「從水道把東西運
走是最便捷的方法,但也最易令敵人有可尋之處,變成最危險的方法。」
    高占道苦笑道:「我們計劃時,還以為一切可在靜悄悄下進行,怎想得到會如目下
般攪得滿城風雨,人人虎視眈眈。」
    徐子陵道:「我們可以低估李元吉,甚或李建成,但絕不能低估天策府,其謀臣如
杜如晦之輩,武功雖不行,卻是才智高絕。李世民想也不想的一口答應在我們運寶離城
後才動手,肯定是胸有成竹,不怕我們飛到那裡去。」
    牛奉義充滿信心的道:「我們尚有陸路方面的應變計劃,必要時可采迂迴曲折的路,
巧佈疑陣,只要能越出唐室的勢力範圍,我們便能安返彭梁。」
    徐子陵道:「假設我們的兄弟中,有人給敵人收買,結果會是如何呢?」
    三人你眼望我眼。
    高占道道:「這不太可能吧?我們兄弟大家曾同生共死,怎會有此種不義之徒。」
    徐子陵道:「人心難測,兼之長期居於長安,目睹唐室如日方中的氣象,思想改變
並不出奇。」
    查傑道:「天策府曉得我們同興社和寇爺、徐爺的關係,只是這幾天的事。而我們
又迅速把人撤走,李世民就算想把人收買,亦來不及措辦。」
    牛奉義點頭道:「我們已非常小心,留在長安的十五名兄弟,都是信賴得過的。更
關鍵處是行動時互相照應,沒有人能有機會單獨去見某方面的人。」
    徐子陵正容道:「我或者只是多疑,仍留長安的兄弟該沒有問題,撤往城外的兄弟
卻很難說,李世民最善收買人心,兼且對本地的幫會一向留意,懂得向誰入手,高官厚
利引誘下,人心改變亦是常情,所以我們不能不防他一手,甚至可反過來利用這破綻。」
    高占道道:「徐爺對此有甚麼指示?」
    徐子陵道:「到我們進入寶庫,完全掌握要運送財貨的數量規模,我們始可釐定運
寶大計。但對分散城外的兄弟則必須先作出部署,趁敵人不曾採取任何行動之前,分配
妥當。」
    高占道三人聽得糊塗起來。徐子陵剛說過怕有幫中兄弟給敵人收買,現在又說要先
分配他們,豈非會早一步把秘密部署洩露給敵人曉得嗎?
    但在各人再深入思量,亦認同徐子陵的話非是無的放矢。
    李世民乃現成的霸主,投靠他可立即獲得大利益,效忠寇仲有何結果卻仍屬未知之
數,假設李世民有意收買,說不定真能把一些意志薄弱的幫中兄弟打動。
    局勢的發展,再沒有人敢說所有兄弟仍在全面控制下。
    徐子陵淡然道:「或者我的擔心是多餘的。但肯定的一點是撤往城外的三股人,部
份或全體均在敵人的嚴密監視下,所以我們可通過調動他們進行惑敵之計,令敵人摸錯
門路。」
    牛奉義面色微變道:「那他們豈非正身陷險境。」
    徐子陵道:「短期內將不會有任何危險。對我和少帥來說,兄弟們的安全比寶庫更
重要。只要我們確定如何進行後,他們就可化整為零,全體分散並立即撤離關中,到關
外再集合。」
    高占道等瞠目以對。
    就算加上寇仲和徐子陵,他們也只得二十個人,任每人多長出三頭六臂,對運走龐
大的財貨兵器,仍是力有未逮。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我們要確定的是寶庫內的情況,瞧瞧老謀深算的楊素,是否
有運走兵器的任何穩妥計劃,而我們亦不用一次過把所有東西全部運走,只要把東西轉
移到另一個處所,待風聲過後,再設法運出,那將大出敵人料外。」
    這正是給沈落雁提醒後,徐子陵和寇仲想出來的花樣。
    高占道三人豁然大悟,原本苦思不得的變成實際可行。
    不由士氣大振,更感覺追隨寇徐兩人,是正確的選擇。
    只有多方惑敵,他們始有望活著回到彭梁,捨此再無他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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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心戰之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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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終於沒在西山之下,自午後開始,天下雲層變得厚重,晴朗的天氣只是曇花一
現。
    徐子陵和寇仲坐在飯館內一角,叫來饅頭小菜,在進水井探險尋寶前先來個餵飽肚
子的壯舉。今天是年初二,開營業的店子不多,此為其中之一,故擠滿食客。
    斜對面就是獨孤家西寄園的後牆。
    店舖和大酒家雖集中在東西兩市,這樣的食店卻因應需求,散佈全城的裡坊內。
    而客棧則多設於朱雀大街那類通衢大道。
    寇仲看看包好放於一旁的井中月和裝滿探險工具的布袋,笑道:「我的出走留書,
放在枕頭下面,這樣愉快輕鬆的離開,對我和沙家均有利無害。另外還有兩封信,一封
給李淵,一封給李建成,免得常何費唇舌解釋,一次寫三封信,用足我整個時辰,真辛
苦。」
    咬一口饅頭,又道:「祝玉妍、石之軒和趙德言當然不是善男信女,表面上行事作
風也很接近,總愛使手段,處事狠辣絕情,但我總覺得他們仍有很大的分別,陵少以為
如何?」
    徐子陵道:「我對趙德言並不熟悉,不過只看他忽然出到擄人勒索這一招,更以
『七針制神』來對付雷老哥,手段卻直接,確有兩軍對壘、力爭勝券的味道,可見此人
既有膽色更有冒險拚搏的精神,我們和他交手,要留神他這種作風和性格。」
    寇仲道:「祝玉妍比諸他又如何?」
    徐子陵沉吟道:「祝玉妍似不像她擺出來的樣子那末無情,事實上她是個感情豐富
的人,至少對岳山和石之軒便變得不太理智。只是坐在她的位置,不能不把真正的感情
隱藏起來,裝出冷酷絕情的模樣。要真的冷酷無情,還得數石之軒。不過就算石之軒,
仍過不了他女兒父女之情那一關。」
    寇仲點頭道:「我完全同意你的話。只看祝玉妍悉心栽培出一個涫涫,而石之軒對
兩個徒弟左防右防,更令兩徒弟為《不死印卷》鬥個你死我活,可知石之軒是個只顧自
己的人。至於趙德言則是另一類人,陰險狡詐更過祝石兩人,絕不會因一時衝動或憤怒
失去自制,為了個人的野心全不理別人的死活,否則就不會助桀為虐,幫頡利進侵中原。」
    徐子陵給他斟茶,笑道:「為什麼忽然這麼有興趣討論他們性格上的分別。」
    寇仲雙目閃亮,壓低聲音道:「我在找尋他們性格上的弱點,看看有否可資利用的
地方。我對石之軒最模糊,你曾跟他三度交手,該比我清楚些。」
    徐子陵道:「他說話不多,我的直覺是他自視極高、孤傲離群,看不起任何人。事
實上有資格作他對手的,確沒多少個。」
    寇仲思索道:「縱使知道他們性格上的分別,但在精心策劃的行動中,仍起不到什
麼作用,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徐子陵點頭表示明白,因為當一個人理智地去計算時,會盡量不被情緒和自身性格
所牽制,兼之要有空閒容納別的意見,會把個人的主觀減至較低的程度。
    寇仲成竹在胸的道:「可是當他們發覺所有原本擬好的計劃全派不上用場,情況將
是另一回事。所以我才特意造出這種形勢,令各方敵人在變化驟生之際,沒空經深思熟
慮便要付諸行動,那我們就有可乘之機。」
    徐子陵笑道:「少說廢話,先到下面看看是什麼一回事,才決定怎麼辦吧。」

                  ※               ※                 ※

    兩人先後翻過院牆,躲在一堆草樹叢裡,兩丈許外就是目標的北井。
    寇仲低聲道:「我真擔心下面沒有入口,那時怎辦才好?」
    徐子陵明白他患得患失的心情,安慰道:「這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肯定要考考你這
不肖徒兒在機關術上下的工夫,去吧!」
    兩人掠過兩丈的距離,縱身入井。
    井水冰寒刺骨。
    他們閉氣下沉直達井底,這處光線難到,兼在水內,何況更是晚夜之時,視力全派
不上用場,只能憑感覺行事。
    井底忽然開闊,果然不出所料,井底與一條地下河道相連。
    若換過是李建成派來的人,此時定弄不清楚該往地底河道那一方摸索,但兩人既肯
定寶庫該在無漏寺的地下,方向明確,遂朝那邊潛去。
    在狹窄崎嶇,伸手不見五指的河道潛游摸索近十丈後,徐子陵輕扯寇仲一下,表示
不對勁。
    寇仲立即會意,因為不是人人都像他們有長時間水內閉氣,只靠內呼吸的本領,所
以若入口離井底太遠,沒有道理。
    且地底河不斷深入下斜,豈非離地愈來愈遠。
    片刻後兩人重在井底冒出頭來。
    寇仲道:「肯定不在地底河內,因為地下河會因泥土的變化而改變,所以有些井會
忽然乾涸,入口當在底部井壁的某一處。」
    徐子陵調勻氣息道:「由現在開始,我再不靠你什麼勞什子的機關學,因為小弟左
足踢到的,肯定是入口的機關。」
    寇仲大喜道:「不要動!」反身鑽回井底去,循徐子陵的腳摸到有問題的一方石塊,
果然從井壁上突了寸許出來,剛才若非注意力全集中往地底河,該不會大意錯過。
    寇仲心叫一聲老天爺保佑,向半尺見方的石塊用力按去。
    在兩人期待下,「軋軋」聲響,在井底的窄長空間份外觸耳。
    在浮在井水面的徐子陵頭頂處,井壁緩緩凹陷下去,露出僅可容一人通過的入口。
    寇仲浮起來,喜道:「我的娘,終成功哩!」
    徐子陵歎道:「我沒有信心。」
    寇仲愕然道:「要信心來幹嗎?入口就在眼前,只要不是沒手沒腳,就可以爬進去。」
    徐子陵哂道:「我不是對寶庫沒信心,而是對你的機關學沒有信心。」
    寇仲心情大佳,沒暇計較他的揶揄,笑道:「吉人自有天相,我剛才只是沒有表現
的機會,陵少爺,讓小弟打頭陣吧。」
    領先貼壁而上,鑽進黑沉沉的小方洞去。
    通道先往上斜斜伸延達五丈,又改為向下斜伸,且頗為陡峭。
    秘道四壁出奇地沒有長滿苔菌一類最喜濕暗的植物,空氣悶濁得可令人窒息,幸好
兩人有轉外呼吸變內呼吸的「胎息」絕技,索性像在水底內般閉氣而行。如此往下膝行
十多丈後,寇仲倏地停下得意洋洋的道:「又有一按制鈕,兄弟!今趟我沒有失威吧?」
    徐子陵知他學乖了,不敢錯過任何異樣的情況,在後面點頭道:「你是專家,一切
由你決定,不用徵詢我這外行人的意見。」
    寇仲好整以暇的大發議論道:「只是這條花崗石築成的秘道,已是巧奪天工,當年
不知動用多少人力物力,最難得是牽涉和動用到這麼多人,竟能瞞得過楊堅?由此可見
楊素當時必是權傾天下。」
    說話間,用力把凸出左壁的制鈕如法泡製的用力下按。
    「軋軋」聲再響。
    兩人身處的一截通道忽然移動起來,帶著兩人往下滑行。
    此一變化大出兩人料外,心叫不妥時,壁底下傳出滑輪磨擦崗巖的難聽的吱吱聲,
更因窄僅容身的通道大幅限制他適動應變的能力,欲退無從下,驚駭之中,這截忽然變
成能活動的通道,帶著身不由己的兩人往下滑去,且不住加速。
    兩人心叫我命休矣,「轟」的一聲,活動通道在俯衝近二十丈後,不知撞在什麼地
方,驀地煞止。
    他們卻沒有通道煞停的好運道,給強猛的衝力撞帶至茫茫黑暗中另一空間,身子凌
空下跌,蓬蓬兩聲,分別一頭栽進一幅像魚網般的東西內。
    彈起又再跌下,震得兩大年青高手渾身酸麻,暈頭轉向,不知人間何世。
    他們的噩夢尚未完結,網子忽往下墮,疾跌近丈後,隨跌勢網子往下束收,到跌定
的一刻,剛好把兩人網個結實,動彈不得,你的頭緊貼我的腳。
    自出道以來,從未試過窩囊狼狽至乎此等田地。
    地下河水流動的聲音,在這絕對黑暗的空間底下響起,淙淙作聲。
    網子搖搖晃晃下,左旋右轉,似永遠不會停下來。
    寇仲歎道:「我現在才明白魯大師書中寫的什麼『機關之學,心戰為主,詭變副之,
其他均等而下之』這道理,第一個掣鈕安全,教人怎想到第二個掣鈕竟是這麼娘的一個
陷阱。」回音陣陣,可見地穴之廣。
    徐子陵沉聲道:「不要呼吸,這裡充滿沼氣,多吸半口都有問題。」
    網子轉勢已盡,又往反方向轉回去,由緩至快。
    虛懸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底洞穴中,即使絕代武學大宗師,亦要失去位置方向的感
覺。
    寇仲道:「你呼吸過嗎?否則怎曉得?」
    徐子陵苦笑道:「我想試試這空間有否通氣口,唉!若我所料不差,剛才像傾倒廢
物般把我拋進來的,若非如此,地道內就該充滿沼氣。」
    早前在地道內的空氣雖然悶濁,卻沒有能令人中毒致命的沼氣。
    寇仲道:「唯一的好運道,就是這張網子非是像美人兒軍師那張網般以天蠶絲料織
成,而是用粗牛筋精製,不過經過這麼多年,已出現朽腐的情況,只要我發神力一掙,
保證寸寸碎裂,可是在這種情況下,怎敢輕舉妄動,陵少怎麼說?」
    徐子陵道:「現在我們唯一的希望,就是尋回剛才的來路,你不是把魯先生的遺卷
反覆看過十多遍嗎?快用你的小腦袋想想吧。」
    寇仲道:「小腦袋能想出什麼東西來?但小眼睛卻可看到很多東西,我隨身帶有十
多把火熠子,全都以防水油布包好,不怕。唉!要不要冒這個險呢?我們的閉氣神功絕
捱不多久。」
    徐子陵明白他的意思,搖頭道:「在有沼氣的地洞,最忌點火,你的火熠可留待我
們自盡時再用吧!今次看來真是一語成讖,分別只在就算我們有鑼有鼓可打,也是叫天
不應,叫地不聞。」
    寇仲漫無目的朝上黑暗投上一眼,笑道:「我們若能重返地面,告訴在朱雀大街行
來行去的人,下面有另一個天地,保證沒有人肯相信。來吧!我們先離開這裡。」
    網子終於靜止下來。
    「嗤嗤」連聲。
    寇仲一口氣發出數十線指風,激撞往四方,射上洞壁,沙石碎濺。忽來「噹」的一
聲!
    寇仲喜道:「成哩!」
    徐子陵亦聽出其中一縷指風聲音有異,大有可能是觸到密封洞口的鋼板,否則不會
生出金鐵類的鳴響。
    兩人感官何等敏銳,即時把握到鋼板的位置。
    網子又再見動。
    徐子陵寶瓶印氣疾發,回撞力帶得網子往鋼板方向蕩過去。
    兩人同時運勁,果如寇仲所料,網子寸寸碎裂。
    凌空提氣,藉著蕩勢,寇仲和徐子陵有如脫籠之鳥,靈巧的往鋼板所在撲去,成功
吸附在鋼板兩旁凹凸岩石的洞壁處。
    徐子陵伸手敲敲鋼板,道:「寇大師,怎樣開門?」
    寇仲道:「魯大師在機關學一書開宗明義說過,土木機關乃陰損之學,為積天德,
須在絕處予人一線生機,依他這個作風,這地穴內必有啟關之法,問題是我們能否找出
來吧!」
    徐子陵沉吟道:「要在這麼一個寬廣不可測的地穴尋找一個按鈕,在找到前我們早
憋不住氣一命嗚呼。所以魯先生若真的留下生路,這個按鈕的位置該是可推想出來的。
哎?慘啦!」
    寇仲虎軀一震,朝漆黑的上方瞧去,點頭道:「對!必是在壁頂吊索的地方。唉!
罷才若不把索網震得粉碎有多好。」
    徐子陵騰出右手,發射指風,好半晌才撞上頂壁,「篤」的一聲。
    兩人為之愕然,聽迴響這裡離穴頂的距離至少有十丈之遙。
    寇仲一言不發往上攀去,不片刻又降回原處,苦笑道:「愈往上爬愈是光滑,濕漉
漉的,以我的壁虎功恐怕亦捱不到洞頂的中央去。最糟是這般運功非常損耗真元,令我
更憋不住氣。幸好老子尚有最後一招,哈!」
    徐子陵不用他說明,探手到他背在背上的囊子裡取出長索,苦笑道:「我才不信你
的索子有十丈長。我的娘!只得這麼的兩丈許,有什麼用?」
    寇仲胸有成竹的道:「請摸清楚點,我還有一條呢,我寇老仲做人最公平,怎會不
預你陵少的一份。」
    徐子陵探手再摸,果然尚有另一條牛筋索,哂道:「又關你的事,裡面的東西是占
道給我們準備的。」
    寇仲微笑道:「誰準備都好啦,一條繩縛在我腰際,另一端你拿在手上,不用我說
陵少也該知道怎辦吧!先來個『仙人探路』。」
    朝著上方指風連發。
    錯非兩人能以指風作探子,換過其他人,在這情況下肯定一籌莫展。
    寇仲道:「找到啦!指風撞上去的感覺完全不同,來吧!」
    兩人同時發力,掌心吐勁,彈離洞壁,往後方上空背撞而去。
    倏忽間他們來到地穴中央處,寇仲凌空換氣,往上騰升,手中兩丈長索揮個筆直,
朝目標射去,猛地刺個正著。
    若有人在旁觀看,必會他們在如此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在連串動作與移位後,
仍能分毫不差的找上目標而歎為觀止。
    在徐子陵只覺是理所當然,猛換一口真氣,朝鋼板旁的洞壁撲過去。
    寇仲就借索拉之力,成功撲附原處。
    「軋軋」聲再起。
    鐵板終於重新開啟。
    兩人均有筋疲力竭的感覺,先後爬回洞內,不知是否因他們的重量觸動壁底的機關,
鋼板竟又落下,把洞口封閉。
    寇仲提議道:「我快憋不住氣哩!不若先爬回井底,喘順口氣,再回來尋找入口吧!」
    徐子陵的情況比他好不了多少,當然同意,忙一先一後往原路爬回去。
    先爬下再滑下,終回到井底的入口處,登時驚駭欲絕,因井底的出口竟然已被封閉。
    徐子陵一言不發,掉轉頭再往內爬,若再找不到入口,他們將永遠離不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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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真假寶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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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想也不想,向按鈕下按。
    時間無多,他們的內呼吸再支持不多久,不容他們選擇考慮。
    這掣鈕離剛才他們陷進網內的按鈕只有多十步的距離,假若仍是個陷阱,只好怨自
己命數該絕。
    在兩人頭皮發麻地期待下,機括聲響起,前方一壁凹進去,現出一個方洞。
    寇仲從徐子陵旁硬擠過去,斬釘截鐵的道:「讓我打頭陣。」
    徐子陵拿他沒法,道:「小心點。」
    緊跟在寇仲身後鑽進去,空間擴闊,變成可容人直立行走的廊道,筆直往上延伸盡
端是濛濛青光。
    寇仲不能置信的呆瞪光源,緩緩起立,道:「是否因我在黑暗太久,竟然生出錯覺。」
    徐子陵也站起身,搖頭道:「你沒有看錯,那的確是光,但絕不是燈光。」
    此廊道空氣雖說不上清新,但顯然有良好的透氣設備,不會氣悶。
    寇仲貪婪的呼吸著,道:「今趟我們肯定摸對門路。」
    說罷昂然朝光源前進,但今次確是小心翼翼,惟恐會行差踏錯,失足成恨。
    寇仲叫道:「我的娘,這是否傳說的夜明珠,每邊六顆,拿那這批貨出去賣,夠我
們下半生豐衣足食哩!」
    盡端是道鋼門,還有個鋼環,門外兩側各嵌著六顆青光閃亮的明珠。亮度雖不強,
已足可令兩人視物如白晝。
    徐子陵忽然虎軀劇震,道:「看!」
    寇仲隨他目光往門側左壁望去——只見光滑的花崗石壁被人以匕首一類的東西硬刻
出一行字,寫著:「高麗羅剎女曾到此地」九個字!
    寇仲湧出熱淚,顫聲道:「是娘寫的!」
    徐子陵雙目射出濃烈的感情,伸手輕撫留字,道:「娘若曉得我們終於瞧到她留下
的字跡,必欣慰非常。」
    寇仲淚動得說不出話來,想起當時傅君綽的音容笑貌,臨終的遺言,這些年來他們
的經歷,豈無感慨!
    徐子陵輕推他肩頭道:「進去吧。」
    兩人再度展開搜索,肯定沒有其他制鈕後,寇仲歎道:「在魯大師的機關學遺卷裡,
有一章 專論門環的,啟門的手法有十多種。若手法錯誤,會觸動機關,後果難料。」
    徐子陵皺眉道:「可有方法去測試這門環正確的開啟方法嗎?」
    寇仲苦笑道:「我不是否天性沒興趣研究機關之學,雖曾多番閱讀,仍像水過鴨背,
沒有甚麼心得。讓我想想看。」
    忽然探手拿著鋼環。
    徐子陵嚇了一跳,道:「你想幹甚麼?」
    寇仲哈哈笑道:「放心吧。我記起哩,若能把鋼環拉出來,那將剩下兩種開門的方
法試試無礙吧。拉不動再試其他的方法。」
    不待徐子陵提供意見,一把將門環拉後,露出連著鋼環的鋼索。
    寇仲喜道:「成功哩!」
    徐子陵點頭道:「算你有點道行,剩下來的是那兩種啟門法。」
    寇仲頹然道:「就是向左扭還是往右旋,今晚我的運氣不大濟事,由你來決定吧。」
    徐子陵失聲道:「這就是你的所謂機關學嗎?我情願去賭番挫或買骰子點數。」
    寇仲尷尬道:「該有測試的方法。只是魯大師他老人家沒教過我,碰碰彩數吧!我
們至少有一半的成功機會。」
    徐子陵下意識的往上下張望,希望可預知會發生的災難,搖頭道:「早知如此,拿
井中月威脅我也不會陪你到這裡受難。轉左吧。唉,真給你氣死。」
    寇仲慎重的左右手互換,把門環轉動。到第三轉時,鋼門傳來「的」的一聲,清脆
響亮。
    兩人凝止下來,把警覺提至巔峰。
    寇仲哈哈一笑道:「還是你行,成哩!」
    試推鋼門,果然應手而開,順著地軌的鋼鑄滑珠大開方便之門。
    另一條廊道出現眼前,末端沒入暗黑裡,令人難測遠近深淺。但撲面而來的空氣更
覺清新。
    寇仲把手一讓,躬身道:「陵少請進寶庫。」
    徐子陵正要跨步入門,忽然機括疾響。
    兩人同時色變時異變突來。
    十枝特長特粗的精鋼箭矢,似是雜亂無章的從另一端暗黑處疾射而至,破空聲帶起
激厲的呼嘯聲,在這寂靜的地下廊道更份外刺耳。填滿廊道僅容人立的空間,除非他們
能變成紙張般薄,否則休想避過。
    此種由機括發動的超級勁弩,比諸一般弩弓發出的弩箭,要厲害百倍。
    唯一躲避之法,就是立即把門關上,躲在門後。就算身手比他們差,只要反應夠快,
時間上仍能容許。
    可是兩人早有前科經驗,隱隱感到這麼容易的方法實不合魯妙子的風格。明顯是他
故意在機括聲響和鋼箭破空而出間留下一線空隙,讓人可作出思索和反應,只要不是太
愚鈍的人,武功上又有一定的功底,肯定可用門擋箭。
    但誰敢保證鋼門不會因拉扯而再自動關緊,永遠不能打開。
    這些念頭像電光火石般在兩人腦海掠過,立即付諸行動。
    要一次過格擋十枝這樣的勁箭,即使兩人同心合力,亦力有不逮。
    換過是其他人,沒有他們能在如此闇弱光線下視物如白晝的本領,連看清楚勁箭來
勢也有問題,更遑論擋箭!
    寇仲的井中月離背而出,往下撲去,急呼道:「我下你上!」
    徐子陵和他默契之佳,已達心意相通的境界。毫不猶豫的撲往他背上。寇仲刀鞘出
擊之際,他則兩掌削劈,側掃緊貼身上的兩根勁箭。
    「叮叮」兩聲,寇仲的刀和鞘分別命中貼地射來的兩枝勁箭。徐子陵卻命中較高處
的兩箭,其他六箭則在他們上方呼嘯而過,確險至極點。
    他們用的都是卸勁的手法,令箭頭失准錯開。餘勢不止下,竟硬生生破壁深入盈寸!
想想花崗石的堅硬,可推想勁箭的力道。
    四條手臂登時酸麻至沒有感覺的程度。
    看著箭尾仍在晃動,均有劫後餘生的感覺。
    徐子陵從寇仲背上爬起來,苦笑道:「下趟記得是右轉。」
    寇仲一邊搓揉麻木不仁的手臂,一邊還刀入鞘,目光往地面搜尋,搖頭道:「門環
我們是轉對方向,不過卻踏錯一步。你看,門後這截地板的石質與別不同,我們不知就
裡的踏上去,所以引發機關。」
    徐子陵生出步步驚心的感覺,歎道:「魯先生似乎把這地庫變成一個機關學的死亡
遊戲和測試場,異日你若能重返人世。可算滿師哩!」
    寇仲信心十足的道:「放心吧,我們不但能找得寶庫。更可安全回去!」
    徐子陵笑道:「你這小子真古怪,換過其他人如此處處碰壁,必是信心盡失。你反
而增加信心,不是古怪是甚麼。」
    寇仲欣然道:「我卻認為自己是逢關破關,成績斐然。裡面該是寶庫吧。」
    「嚓」寇仲掏出火熠子燃亮,只見長廊盡處是一面佈滿發射小孔的牆,怕不有三十
個以上的箭孔。假若每個箭孔射出一箭,三十多枝那樣的勁箭同時發射,那除了以門擋
箭外,實再無他法。
    兩人看得倒抽一口涼氣。
    寇仲咋舌道:「我們是走運哩!其中一些機括定因日久失修射不出箭來,否則我們
就要如你所說般回到井底敲牆打壁的請鳳姐兒來救我們。」
    徐子陵亦看得頭皮發麻,道:「或者其他箭矢是讓另一些的尋寶人消受。這麼看,
娘該曉得這裡的機關佈置,否則地上就有射出來的箭矢。」
    寇仲點頭同意,舉起火熠步步為營的深進。
    當抵達長廊盡處,左方出現另一廊道,連接另一空間。
    寇仲喜道:「到啦」,他們飽受教訓,再不敢大意粗心。偏是這截廊道卻無驚無險。
    穿過廊道後,寇仲高舉火熠。兩人定睛一看,立時愕然以對。
    不是因為地庫內太多寶物兵器,而是太少。與他們想像中的楊公寶庫,有十萬八千
裡的遙遙距離。
    這是一個寬闊的密封地室,室頂四角均有通氣口。兩邊平排放置共十多個該是裝載
奇珍異寶的箱子,貼牆有幾十個兵器架,放滿各種兵器。但都只是普通貨色,且全部都
生銹發霉,拿去送人也沒有人要。
    寇仲抓頭道:「這是甚麼一回事?天下聞名的楊公寶庫就是這個樣子?這批兵器弓
箭就算沒有生銹,最多只能供數百人用。」
    徐子陵把其中一個箱蓋揭起,裡面全是古玉珍玩一類的東西,看來都價值不菲。
    到把十多個箱子逐一看過,寇仲頹然在一個箱子坐下,歎道:「我們若把這十五箱
東西運出去,或者可變得比沙天南富有,卻絕不能憑它成為天下霸主。照我猜估,這該
是楊素抄人家時私自留下的貴重物品。唉!在這等時勢,要變賣這批東西,不容易。」
    徐子陵在對面的箱子坐下,看著寇仲換過一扇新的火熠道:「邪帝舍利在那裡?」
    寇仲一拍額頭,嘰嘰怪笑道:「說得好這其實是另一種更厲害的心戰,換過是別的
人,能尋到這裡,見到這批寶貝,已欣喜如狂。當自已尋得楊公寶庫,而事實上,真正
的寶庫絕非這個。唉!究竟在那裡呢?」
    徐子陵微笑道:「今趟真要考你的功夫。」
    寇仲和徐子陵檢查過假庫的每一寸牆壁後,一無所得的原位坐下。
    寇仲歎道:「小弟只剩下一個火熠,燒完就要去拆夜明珠。坦白說,眼前最值錢的
該是那十二顆夜明珠,只它們才可當得上奇珍異寶的稱號。」
    徐子陵逆:「真庫肯定不在假庫之內,假若我們有方法進入箭孔後另藏機關的地方,
說不定可找到入真庫的通路。」
    寇仲一震道:「這麼簡單的事,為何我卻想不到。魯大師在他的遺卷中曾說過,機
關雖可廣佈不同地方,但必須有個機關室總其成,利用滑軸絞索機括等控制全局,此開
彼合比他奶奶的還要複雜。唉!這總機關室在那裡呢?雷老兄若有給我們準備鑿石的工
具,我們就可找面牆來鑿鑿看。」
    徐子陵哂道:「雷大哥怎想到你的機關學這麼窩囊!來吧,我們去研究一下那些箭
孔。」
    「嚓」火熠燃亮。
    寇仲凝坐不動,雙目閃閃發亮,爍動著智慧的光芒,正在大動腦筋。
    他是不能不用心思索。
    由於他們觸動機關,水井的原路出口已被封閉。現在即使肯放棄,也沒有逃生出路。
    只有找到真庫,他們才有機會離開。
    寇仲忽然彈起,來到徐子陵旁坐下,道:「借手掌來一用。」
    徐子陵少時常和他玩這類遊戲,攤開右掌道:「火熠頂多可燒半晌辰光,不若我們
到門外去借夜明珠的光吧。」
    寇仲道:「門忽然關上怎辦?」
    伸手在他掌上畫下個十字。
    徐子陵不解道:「這算甚麼?」
    寇仲得意洋洋的道:「魯師有雲,凡在地底建密室,必先定位,定位者定向也。以
十字為東西南北,其他可依此十字而立位,尺寸遂能分毫不差。你看吧,進來的廊道和
通往假庫的廊道若能反向伸延,畫罷正好形成一個十字。」
    徐子陵點頭道:「果然有點功夫,為何剛才卻想不到。」
    寇仲給他硬揭瘡疤,尷尬道:「人在絕境時,自然須掙扎求存。來吧!」
    兩人回到密佈箭孔的牆壁,背後對正長廊和盡端敞開的鐵門。
    寇仲拿眼靠孔窺視,打個哆嗦的彈開道:「我的娘,你說得沒錯。孔內還有箭隨時
可射出來!」
    徐子陵訝道:「這麼說,不但牆壁單薄,箭頭和箭孔該有一段距離。否則火熠光怎
照得進去,讓你看到箭矢。」
    寇仲道:「相距最少一尺,說不定這塊壁是能活動的。遺卷裡只有七八種活壁的裝
嵌法,希望不會再觸動機關吧,那小弟就可逐法去試。」
    接著興奮起來,道:「第一法叫往內推,底下若有輪軸,會滑進去,現出通往福地
的康莊坦途。」
    邊說邊舉手推牆。
    機括聲起。
    兩人魂飛魄散下,齊往左方邊通往假庫的廊道倒退過去,火熠甩手飛脫,撞在右邊
牆上,火花四濺。
    十枝勁箭激射而出,呼嘯而去!
    「轟」兩人伏在地上你眼望我眼,驚魂甫定下,寇仲探頭去看了;環把門竟然關上,
再見不到夜明珠的亮光!
    撞毀的火熠熄滅,陷進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
    兩人首次後悔沒把夜明珠摘下來,以作緊急應變之用。
    徐子陵道:「既做了初一,不如再做十五。我們再推一下,讓壁內的箭射清光再說。」
    寇仲道:「好主意。」
    就那麼抬腿伸腳,在箭壁狠踢一記。
    「當當」聲連串響起,射出的箭全部命中鋼門。
    再踢兩腳,箭牆再無反應。
    兩人跳起來,摸黑移到箭牆前。
    徐子陵笑道:「今次尋寶,確是驚險有趣。若你的啟門法再不靈光,我們恐怕要為
『人為財死』這老生常談的諺語,以自身作個永垂不朽的見證。」
    寇仲道:「放心吧,除非是石之軒,否則師傅怎捨得害死徒弟。我呸!」
    用力猛按,牆壁果然應手陷入兩寸。
    寇仲大喜道:「下面果然有輪軸,現在只要把牆壁托高,可變成活門。我們是龍是
蛇,就要看這一鋪!」
    言罷把兩指分兩邊插進箭孔,運勁上托。
    牆壁往上升起,徐子陵忙伸手抓著活壁底部,助寇仲一臂之力。
    軸輪滑動的吱吱聲中,兩人的唯一希望是它乖乖的往上去。
    寇仲忽地縮回手指,喝道:「停!」
    石門只有一半縮退進頂壁內,徐子陵道:「甚麼事?」
    寇仲猶有餘悸的道:「夠進去便成,還是把活壁還原妥當點。」
    徐子陵大表贊成,到兩人鑽進去後,活壁回落下來,再被推回原位。
    黑暗中,兩人四處摸索,只是不敢去碰那發箭的機關。
    這是個寬約二十步的正方形地室,空氣流暢,令兩人覺得找對地方。
    寇仲忽然低呼道:「成哩!這裡再有面活壁,我們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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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楊公寶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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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不解道:「推也推不動,怎算是活的?」
    寇仲興奮的解釋道:「推不動是因此活壁特別厚重,魯大師曾提過這一種活門,穿
過後該再沒有機關設施,這是他的慣技。」
    徐子陵奇道:「為何你忽然變得如此精明,竟能發現出這麼全無異樣的一道活壁,
現在是否該合力去推。」
    黑暗中,寇仲正對牆壁敲敲打打,擺出副像師傅般的款兒,得意道:「這叫福至心
靈,又叫垂死掙扎,這一幅活壁質地與別不同,透露出秘密。幸好看不到東西,且心中
認定『十字佈局』的存在,這活壁後若有通道,不是剛好與進來的廊道連成一條直線嗎?
來!你的手按在這裡。」
    兩人四掌按在活壁左方邊沿處,心叫老天爺保佑,大喝一聲,運勁發力。
    活壁紋風不動。
    寇仲道:「或者該試推另一邊。」
    仍是推之不動,毫無反應。
    寇仲嚷道:「沒可能的,這明明是道活壁。」
    徐子陵研究一番,同意道:「這六尺見方的截牆壁確與旁邊的牆壁石質有異,會不
會有壁鎖一類的佈置?」
    寇仲頹然道:「壁腳牆全給小弟摸遍,仍是一無所獲。」
    徐子陵道:「魯先生在遺卷有關門鎖的一章 ,你能否背念出來聽聽?」
    寇仲苦笑道:「明白的都給我牢記在心,只怕念出來沒有甚麼用。」
    徐子陵一震道:「那即是說,你有不明白的地方?」
    寇仲道:「這個不在話下,文字是死的,活人去看當然會出問題。」
    徐子陵失笑道:「虧你還說理所當然,一副錯不在我的樣兒。快念不明白的來聽聽,
否則我們只有拿生了的兵器來鑿牆。」
    寇仲沉吟半晌,道:「不明白的只有幾句,其中兩句提及一種『互鎖』,甚麼『啟
此關彼』,大約是這樣,你看在這情況下是否有用?」
    徐子陵把「啟此關彼」反覆念了三遍,虎軀一震道:「我明白啦!」
    寇仲大喜道:「謝天謝地,這麼啞謎式的話你也能掌握到,早該把遺卷交由你負責
細讀。」
    徐子陵道:「不要高興得那麼早,我只是想到地庫所有廊道密室若以一個東西南北
十字軸作佈局,那對著假庫廊道的那端當有另一條廊道,封道的活壁該與眼前的這片活
壁有『互鎖』的關係,你認為如何?」
    寇仲拍腿道:「有道理,這兩道互鎖的活壁把十字軸的西南軸和東北軸分隔成兩區,
西南軸這邊既是入口,更是用來騙人的,所以把假庫放在這邊。這樣的設計,確把『心
戰』發揮得淋漓盡致。」
    兩人摸索著來到對正假庫的一塊牆壁前,研究半晌,己可肯定這是片活壁,證明徐
子陵的推論正確,只是仍是無法開啟。
    寇仲道:「若我沒猜錯,娘只曾到過假庫來。」
    徐子陵道:「你的意思是否這兩道互鎖的活壁,須兩人同時啟動,才能解鎖,因娘
是單獨來尋寶,所以沒法到另一邊去?」
    寇仲歎道:「和你說話最有樂趣,異日你離開後,我定會感到寂寞。」
    徐子陵哂道:「你那有空間感到寂寞呢?少說廢話,我負責北壁,該如何解鎖?」
    寇仲道:「無論此壁彼壁,都是光光滑滑,就算魯大師親臨,亦唯有往內推一法,
你想到其他方法嗎?」
    徐子陵笑罵道:「恁多廢話。」摸著牆壁去了。
    片刻後,徐子陵的聲音傳回來道:「準備!推!」
    「卡嚓」一聲,兩壁同時陷入寸許。
    寇仲高呼道:「成哩!待我過來再說。」
    來到徐子陵旁,道:「西區該位於無漏寺之下,北區自然應是機關樞紐的開關室。
照『啟此關彼』的提示,這兩扇活門只能開啟其一,當我們進入機開室,便可把所有通
道打開,這推論有點道理吧!唉!我受夠哩!再不想犯錯。」
    徐子陵也心大心細,苦笑道:「你的推論似頗有道理。唉!我也受夠了!」
    寇仲哈哈笑道:「大丈夫馬革裡,視死如歸,我呸!」
    就那麼以肩頭往活壁揮去,「隆隆」聲響,活壁往內搖擺,兩人立不住腳,朝內傾
跌。
    「蓬」!
    活壁在兩人身後關上,竟又「卡嚓」一聲上了鎖,巧妙至令人難以相信。
    像歷史重演般,一道長廊往前延伸,盡端是夜明珠的濛濛清光。
    寇仲爬起來道:「希望不是另一道箭閘。」
    徐子陵藉著微弱的清光,細察地面道:「看到嗎?地面似是用兩種不同深淺的灰磚
成的,和剛才的廊道不同。」
    寇仲定神一看,喜道:「果然如此我們找對地方哩!」
    徐子陵奇道:「若不是你早先頻頻出錯,只聽你這麼說,還以為你手上有張藏寶圖。」
    寇仲興奮的道:「事實上魯大師的機關學遺卷就等若一張尋寶圖,只是我看不懂而
已!這種地紋佈局,已近尾聲,即使踏錯,只是觸動警號,以防大有人偷偷進入機關室,
把在寶庫內的人困死。魯大師還說這雖是小玩意,卻有很大的預防作用。」
    徐子陵道:「那應該踏深色的磚,還是淺色的磚?」
    寇仲抓頭道:「這個他沒有說清楚自古成功在嘗試,試試看如何?」
    徐子陵笑道:「你不是一直勇於嘗試嗎?為何卻像要我拿主意的模樣。」
    寇仲哈哈一笑道:「我在機關學上的信心,早被這裡的機關陷阱徹底摧毀,更不敢
相信自己的運道,所以今趟由你作出選擇。」
    徐子陵伸足在深色的磚輕點一下,道:「應是深色的磚有問題,點上去有少許浮動
的感覺。」
    寇仲道:「那就對哩!當整個人踏上去時,重量會令方磚下沉一、兩分,觸動警鈴。」
    徐子陵試舉步踏上一方淺色的磚,全神戒備的靜立片刻,道:「走吧!」
    兩人踏著淺色磚步步為營的往前推進,約五十止後,左右兩排各三顆夜明珠的映照
下,果然是一道門,沒有鋼環,只有個圓形的掣鈕,邊圓滿佈刻數,共四十九格,鈕的
上方還有個紅色的圓點刻在門壁上。
    兩人瞧得眉頭大皺。
    寇仲見徐子陵往他來詣問的目光,道:「這是魯大師發明的另一種鈕鎖,鈕制上刻
有度數,名為『天地鎖』,甚麼『天往左旋,地往右旋』,又甚麼『天一地二,天三地
四』,看得人頭大如斗,不明所以。嘿!幸好面對這天地鎖時,我忽然又有點明白。」
    徐子陵不解道:「我給你弄糊塗,魯先生的秘笈不是一本教人如何設置機關的書嗎?
為何聽你的說話,卻只像教人如何開門關門,開鎖上鎖,只像一本教人偷東西的秘笈。」
    寇仲坦白招供道:「秘本內確有詳列各種機關佈置,還有圖繪解說,可是那麼紙上
談兵,小弟又生性魯鈍,故只能看個一知半解,還不斷淡忘,最後索性送給陳老謀這真
正的專家去看。今趟最失策是沒請他老人家來。」
    徐子陵然笑道:「差點給你氣死。這或者是最後一關,我們必須想辦法解鎖破關。」
    寇仲露出苦思的神色,道:「鎖內的構造非常複雜巧妙,不過卻非是無跡可尋,因
為當正確的刻數觸動鎖鈕,會發出與別不同的聲音,這可是魯大師自己說的。」
    徐子陵道:「這就易辦,寇大師請動手。」
    寇仲蹲下來,緩緩扭動掣鈕,唸唸有辭的道:「先試試『天一地二』,先往左旋,
我的娘!肯是這個刻數。」
    當刻數二十一經過紅點,竟發出輕微異響,但若非兩人有心留意,必會錯過。
    寇仲用力按下,發出「的」一聲脆響。
    寇仲哈哈笑道:「我們終於從小扒手升格為神偷,連這種怪鎖也懂得開。」
    徐子陵沒好氣的道:「門開後再吹大氣吧!」
    寇仲又喃喃道:「地往右旋!」
    反方向把掣扭回去,到四十七度,異響再起,按下去又是另一聲機括響音。
    寇仲回頭緊張的道:「再來估地二該成了吧?」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你竟來問我?」
    寇仲猛一咬牙,續往右轉到四十七度再按一下。
    「卡嚓」!
    只要不是聾的,就該曉得鎖被解開。
    寇仲神氣的站起身,拂掉身上的塵屑,兩手按在門上,用力一推。
    鋼門應手內移現出一個方廣僅十步的小室。
    小室中央處有個水井般的設施,井上有個大絞盤,盤上卷有一小截粗如兒臂的鐵鏈。
    在幾經挫折和苦難後,他們終於闖入聞名天下楊公寶庫的機關主控室。
    徐子陵和寇仲轉動絞盤,盤上的鐵鏈不斷增多。另一端顯然連繫著輪軸一類的佈置,
只容他們逐分逐寸的把鏈子絞上來。
    「卡」!
    鏈子再絞不動。
    寇仲忙把絞柄鎖死。
    兩人你眼望我眼,靜心守候。
    好半晌後,腳下深處忽然傳來如悶雷般「隆隆」異響。
    寇仲大喜道:「是水流聲!」
    徐子陵道:「機關是利用水力發動的。」
    寇仲擔心的道:「希望石之軒沒有在方丈室打坐,否則憑他的功力,地底的震動絕
瞞他不過。」
    徐子陵冷哼道:「知道又如何?他懂得下來嗎?」
    「軋軋」之聲連串響起。
    寶庫的開關終於啟動。
    寇仲往門外走去,笑道:「今次學乖啦!先來個一人一顆夜明珠,陵少意下如何?
算不上是貪心吧!」
    分隔西南軸和東北軸的兩扇連鎖活壁同時開啟,現出通往東區寶庫的秘道。
    兩人穿過長廊,來到一個圓形的石室,中央有張圓形的石桌,置有八張石椅,面繪
有一張圖文並茂繕析詳盡的寶庫地圖,更顯示出寶庫與地面上長安城的關係。這正圓形
的地室另有四道普通的木門,分別通往四個藏寶室,桌下尚備有火石、火熠和紙煤,以
供點燃平均分佈在四周室壁上的八盞牆燈。
    燈火大明後,兩人逐室搜索,為之歎為觀止,始知楊公寶藏,確是名不虛傳。
    四座石室,每室寬廣達百步,三座藏兵器,一座藏以黃金為主的財寶。
    所有兵器,均以防腐防的特製油布包裡妥當,安放在以千計的堅固木箱內。
    粗略估計,只強勁弓已達三千張以上,箭矢不計其數。其他甲、刀、槍、劍、戟各
類兵器,更是數以萬計,足可裝配一個萬人勁旅有餘。
    兩人回到石桌坐下時,心中仍震撼不已。
    寇仲讚歎道:「楊素確有眼光,庫內的兵器都是上等的優質貨。」
    徐子陵正用神觀看繪在石桌面的地圖,道:「魯先生把舍利藏在那裡呢?」
    他們雖然沒有且更不可能把藏在四座地庫的過萬個大葙逐一打開,已可肯定邪帝捨
利另有秘密收藏點。甚至楊素當年亦不曉得魯妙子把這魔門中人夢寐以求的異寶,偷偷
收入庫內某處。
    寇仲歎道:「我暫時沒精神去想這勞什子舍利,你看出甚麼竅妙來。」
    徐子陵道:「老天爺確把你照顧得無微不至,共有四條地道,入口分別在四庫之內,
其中一條直達城外一座小丘處。」
    寇仲大喜道:「這叫皇天不負有心人。」旋又歎道:「不過要運走這麼大批黃金兵
器,雙龍幫全軍出動,也力所難及。若要一次過運走,組成的騾馬隊至少有十多里長,
這樣去搬東西,只是個大笑話。就算走水路,至少也要十條八條超級大貨船。」
    徐子陵仍在細讀圖旁的說明文字,道:「通往城外的秘道設有車軌和運貨的鐵車,
只要絞動拉索,可把兵器迅速運往城外。只是所謂迅速,恐怕至少要一兩天的時間。」
    寇仲指著通往城外秘道和寶庫間的一個方格狀空間,道:「這看來是另一個地室。」
    徐子陵正讀至開啟地道的方法,道:「先不理其他事,這裡有一套封庫的方法,可
以讓我們把位於西南軸的假庫和真庫分隔開來,就算有人曉得西寄園的入口,亦摸不到
這邊來。」
    寇仲當然明白他意之所指,一掌朝桌邊拍下去,剛想叫絕,面上現出古怪神色。
    徐子陵訝道:「甚麼事?」
    寇仲俯身往從地板撐出,承托著石桌的獨腳望去。道:「這桌子有點古怪,拍上去
時傳入手掌的震湯力,似是可以活動的樣子。」
    徐子陵一震道:「莫不是這石桌是環鎖的另一變體花招,可以開啟某暗格秘牢?」
    寇仲跳起來道:「定是如此!」
    雙手抓著桌沿,朝上拔起。
    桌子應手上升兩寸,發出一聲輕響。
    你眼望我眼下,寇仲道:「左旋還是右轉?」
    徐子陵苦笑道:「該沒箭射來吧!」
    寇仲唱喏道:「那就來個天旋左轉。」
    圓桌下發出輪軸磨擦的聲音,往左旋去。
    桌旁一方地板往下沉去,現出內裡窄小的空間。
    徐子陵走到小方洞旁,探頭下望,道:「有個封蓋的銅製小罐子。」
    寇仲道:「我不敢放手,你打開來看看。」
    徐子陵蹲跪探手,忽又把手縮回來,道:「記否當日在淨念院,了空把和氏壁藏在
銅殿內,使我們感應不到和氏壁。」
    寇仲點頭道:「對!若把蓋子打開,石之軒說不定可能感應到。」
    徐子陵又伸手下去,不是要把桶蓋揭開,而是挽上手中秤秤,試探桶子的重量。
    寇仲見他沒有作聲,忍不住問道:「怎麼樣?」
    徐子陵長身而起,道:「先把秘洞關上。」
    寇仲依言封洞,待一切回復原狀,兩人重新坐下。
    徐子陵道:「桶子最少重百斤。」
    寇仲嚇了一跳,道:「有這麼重?」
    徐子陵道:「裡面肯定有球狀的物體,浸在奇怪的溶液內,這定是令尤鳥倦等人感
應不到舍利所在的獨門秘法。」
    寇仲道:「但剛才為何你神情有異,我還以為是中邪。」
    徐子陵道:「和中邪差不多,當我摸上銅罐的挽手時,腦海竟出現充滿血腥的可怖
情狀,耳內更似聽到千萬冤魂索命的厲呼,好半響才消去。」
    寇仲打個寒噤道:「這麼邪!」
    徐子陵道:「現在恐怕快天光了,先決定怎樣行動。」
    寇仲目光落回桌面的繪圖上,道:「另三條地道分別是通往西寄園……哈!這不是
沙府嗎?又有這麼巧的。」
    徐子陵笑道:「你若沒留書出走,回家倒方便。」
    寇仲正研究最後一條地道的出口,皺眉道:「這不是個出口,但卻可直通水安渠。」
    思索半晌,寇仲斷然道:「我留在這裡設法弄清楚所有機關佈置,麻煩陵少利用永
安渠的出口,領占道他們進來,待我們先立於不敗之地後,才去想其他傷精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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