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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翔風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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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大唐雙龍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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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眾叛親離            

    宇文化及仍負手立在原處,身後高高矮矮的站著八名護駕高手,看樣子應是宇文閥的內
圍精銳人物。

    傅君嬙仍采游戰之術,飛馳於殿頂廊林之間,牽制了大批敵人,殺得伏屍處處,死狀千
奇百怪,連樹上也掛有敵屍。可見戰情之慘烈,不過她剛才對宇文化及的進擊,顯是無功而
還。

    這亮麗美女身上亦多處負傷,情況並不樂觀。

    透過號角,宇文化及親自指揮手下對四人展開圍堵和攔擊。

    三人掠上殿頂,在瓦面相聚,立即出現另一局面,當四下的敵人瘋狂來攻,三人亦往外
迎戰,自然而然的形成一個三角戰陣,由於沒有後顧之憂,三人遂得放手狂攻前方殺至的敵
人,殺得敵人屍橫遍瓦,血肉濺射,鮮血染紅了積雪的殿頂,包括從他們新舊傷口淌出的鮮
血。

    「噹!」

    寇仲一刀疾劈,殿頂積雪本就滑不留腳,攻來者雖是敵方中的好手,武功高強,勉強擋
住寇仲一刀,但腳底卻不聽話,就那麼滑下瓦坡去,掉往地上。

    忽然間,瓦頂再無敵人,只遺下令人觸目驚心的血跡和幾十具擱在屋脊瓦沿的屍體。號
角聲起,已趨散亂的敵人依令重新在主殿和字文化及立身的殿堂前的廣場間佈防,人數大減
至百來人。

    廣場寬達四十丈,要殺宇文化及必須先硬闖此關。

    宇文化及確是老謀深算,見勢不妙,立即改變策略,寬敞開揚的廣場對有組織訓練的魏
軍白然大大有利。

    雪花紛飛下,傅君嬙與追擊她者激戰的兵刃交擊聲從宇文化及立身殿堂的後方看不見處
遙傳過來,顯示她亦暫時未能直接威脅這邊的宇文化及。

    火把在廣場中熊熊燃起,照得廣場明如白晝,更添淒風苦雪下魏皇宮的肅殺意況。

    寇仲、徐子陵和侯希白卓立瓦背,遙觀宇文化及指揮若定,心叫不妙。

    宇文化及擺明是采拖延的戰略,好待把駐守外城牆的魏軍抽調回來,只要來上兩三千
人,他們休想能夠脫身。

    三人亦有苦自己知,殺到此處,單是剛才衝上主殿頂的激戰,使他們身上多添十多個傷
口,雖是皮肉之傷,仍對他們的戰力大有影響,真元的虛耗慚趨加速,故不得不調息回氣,
一時不能再發動第二輪猛攻。

    而更不利的情況,是在殺傷敵方近七十個高手後,銳氣漸消,打從心底泛起殺人後的惻
隱與勞累,大幅削弱他們的鬥志,假若戰爭仍在繼續下去。

    為求保命他們反沒暇生出這種感受。此刻血戰稍停,身心疲憊下,若非熾烈的仇恨在支
持下,恐怕早突圍逃走,放棄殺戮。

    忽然一道人影落到宇文化及旁,低聲說話,宇文化及立即色變,吩咐幾句後,報告者立
即離開。

    寇仲心中一動,喝過去道:「宇文化及,是否唐軍已兵臨城下,無法抽調人手回來保你
的狗命?」

    佈陣廣場的魏軍立時一陣騷亂,顯是被寇仲這番話擾動軍心。

    宇文化及發出一串隱含荒涼味道的笑聲,暴喝道:「就算我宇文化及要死,定會拉你們
作陪葬,放箭!」

    魏軍前排的二十多名箭手彎弓搭箭,弦聲急響,漫空箭矢穿破雨雪,朝他們射來。

    寇忡搶前,井巾月化作萬道黃芒,一個人擋格射來勁箭,如非箭矢集中從前方射來,以
寇仲之能亦無法如此威風八面。

    後面的侯希白低聲道:「我們繞道攻去,他們的陣勢將不攻自破。」

    徐子陵凝視隔著廣場另一殿堂頂上的宇文化及,不放過他任何微細的表情,沉聲道:
「他正希望我們這般做,那他就可抽身向外城牆溜去。」

    侯希白雙目亮起來道:「我有一將計就計之法,若我所料不差,宇文化及必會與衛夫人
一併離開,子陵明白我的意恩嗎?」

    寇仲退到他兩人間,低聲道:「搏得過!」

    就在第二輪箭矢臨身前,三人翻下殿頂,往敵陣撲去。

    他們就像投進水面的石塊,立即激起戰爭的浪花。

    前排的箭手往兩邊散開。後面搶上十多名盾斧手,左盾右斧,在另二十名槍矛手助攻
下,以雷霆萬鈞之勢往三人鉗形般攻至。

    三人至此更深切體會到戰陣的威力,這些巨斧每個重量不下百斤,鋒光爍閃,若給劈
中,任他們護體真氣如何厲害,由於是正面硬撼,絕不只肌膚之傷。而他們的長盾卻把頸、
胸、腹和下陰要害周密保護,令他們更能把力量集中在攻敵上。

    配合的槍矛手攻勢更使他們殺傷力倍增,一長一短,無論近搏遠攻,佔盡優勢。

    寇仲當先搶出,人隨刀走,刀化黃芒,像一道激電般斜刺入敵陣中央處,發出「噹」的
一聲巨響,聲震全宮,似為宇文閥的敗亡敲響喪鐘。

    鐵盾四分五裂,敵人大斧甩手,往後拋跌,兩名在他左右的矛手發覺失去盾牌的屏護
時,尚未及時舉矛反擊,寇仲的井中月劃中他們頸側,立斃當埸。

    這凌厲得令人難以相信的刀法,今敵人立即心膽俱寒,自問設身處地,亦只有慘遭擊殺
的收場。

    寇仲井中月再展千百道光芒,迫退攻來的槍、矛和刀斧,長笑道:「我知來的是誰啦!
竇建德是也!對嗎?皇上!」

    敵陣又一陣騷亂,既給寇仲的正面強攻震懾,又因寇仲的說話影響,竟齊齊後退。寇仲
亦往後疾退,回到徐子陵和侯希白間。

    「鏘!」

    井中月回到鞘內,寇仲雙目射出兩道電芒,遙盯隔著廣場戰陣的殿頂上的字文化及。徐
子陵冷喝道:「宇文化及你算那碼子的人物,與其待竇建德殺,不若來碰碰機會能否殺死我
們,尚能趁機逃走,但只懂驅使手下來為你送死,確令人齒冷。」

    侯希白同為才智高絕之輩,立時明白兩人在展開心理戰術,力圖擾亂宇文化及手下的軍
心,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有多少人能真正置生死於度外。

    只要這裡有一半人被受影響,他們便不但有可能殺死宇文化及,更能在事後從容逃生。

    不要看剛才寇仲一下子就在敵陣破開一個缺口,好像毫不費力似的,事實上寇仲付出很
大代價,就是大量的真元損耗。在現時的情況下,要他照本宣科的多來三幾次,保證他累得
要躺下來。

    既不能力勝,當然要智取。

    想到這裡,侯希白張開美人扇,瀟灑地為左右的寇仲和徐子陵煽涼,此動作於這苦雪淒
夜是絕對不協調的,可是侯希白卻做得那麼自然閑雅,沒有絲毫造作。歎道:「只有一個理
由可解釋皇上不親自出手。就是竇建德正兵臨城下,皇上既可以從魏縣退回來,自然亦可從
許城避往別的地方去,所以只要待手下纏死我們,皇上就會乘機開溜。」

    這番話更是厲害,有力地點醒眾魏軍莫要做宇文化及的替死鬼。

    寇仲暴喝道:「魏國就在剛才覆亡,你們還不逃命?」

    聲音在魏宮的上空迴盪。

    雪粉落在廣場中眾魏軍的身上,人人呆若木雞,鴉雀無聲。

    寇仲的聲音過去後。仍在他們每一個人的心中激盪。

    宇文化及雙目厲芒劇盛,動了真怒,「呸」的一聲喝道:「竟敢妖言惑眾,亂我軍心。
有我宇文化及在的一天,大魏就沒有亡。」

    徐子陵針鋒相對的道:「皇上為何稱自『我』而不稱『朕』,是否不敢再厚顏稱孤道寡
呢?」

    宇文化及差點語塞。

    在目下有份量的各方霸主間,以他的稱帝最為勉強,原因是自弒煬帝后,一直吃敗仗,
能生存的呼吸空間,每日都在萎縮中,梁都一戰竟被兩個他以前不屑一顧的毛頭小子弄得鎩
羽而歸,且賠上宇文成都和宇文無敵兩條命,導至與親叔宇文傷反目,後者率眾離開,誓要
找寇仲和徐子陵算賬,令他實力進一步削弱,眼下已到了日落西山,苟延殘喘的地步,那還
有顏面稱皇稱帝。

    他愣了一愣,勉力擠出一絲自信的笑容,泠哼道:「本人沒閒情再和你們說廢話,
上!」

    寇仲叱喝一聲,如若平地起個焦雷,登時鎮住正不知該動手還是逃命的魏軍。

    連宇文化及亦覺得不妙,知道軍心已給對方動搖,故不立即執行自己發出的命令。

    寇仲微笑道:「諸位請聽小弟一言,竇建德兵臨城下一事肯定千真萬確,所以你們的守
城兄弟才無法分身來援。我和……」

    字文化及見勢不妙,狂喝一聲道:「休要受他蠱惑,縱有敵人來攻,我們也可先幹掉他
們才去應敵,殺!」

    手下眾親兵你眼望我眼,卻再無人動於。自魏縣被唐軍所破,眾兵士氣已低沉至極點,
現更由宇文化及親口間接證實竇軍來攻,僅餘下許城的魏國在兩面受敵的情況下,其結局路
人皆見,再沒有任何希望。

    位於戰陣前列的戰士人人目睹寇仲剛才一舉擊斃己方三人的威勢,誰敢先攖其鋒?

    火把獵獵作響,雪花飄下,百多人組成的戰陣,沒了氣般呆在難堪的沉默中。

    傅君嬙與魏軍的追逐打鬥聲,仍不斷從宇文化及立身殿堂後的遠處間歇的傳過來。

    「誰敢違背皇上的命令?」

    宇文化身旁的高丁,其中之一厲喝道。

    前排的魏軍終於動了,緩慢的往三人推進,神色既不情願又是無可奈何。此時只要有一
個人帶頭開小差。保證整個戰陣立時一窩蜂般散去,偏是沒有這樣的一個引子。

    就在這戰雲再起的關鍵時刻。

    「咚!咚!咚……」

    密集有力的戰鼓聲,在城北方向震天響起,直敲進每一個人的心坎底裡去。

    剛移動的魏軍立即停下。人人面面相覷。

    鼓聲隱去。

    「咚!咚!咚!」

    戰鼓聲再起,今趟來自城東遠處。

    寇仲振臂大喝道:「還不快溜,你們的父母妻兒正在家中等著你們哩!」

    徐子陵亦喝道:「大魏再沒有了,我們和字文化及間的事,只依江湖規矩解決。」

    不知誰先帶頭,當西方鼓聲震鳴之際,廣場上這屬最後一支忠於宇文化及的親兵團,終
一哄而散,走得乾乾淨淨。

    再沒有打鬥聲音傳來,奇怪的是不見博君嬙現身。

    三人無暇理會,字文化及率八名親衛高手從瓦頂躍下,雙目凶芒電射,顯見他動了真
火,再不理其他好歹,務要殺死三人。

    待宇文化及迫近至三丈的距離,寇仲笑道:「尚有一事差點忘記告訴你,適才在城外見
到令弟宇文智及領著二百多人先往西走,然後繞道往北,還以為他是要代你向竇建德講和投
降,現在始知他是要出賣你。」

    宇文化及終於色變,體會到當年煬帝眾叛親離的滋味,大喝道:「休再說廢話,這裡每
個人都肯為我宇文化及拋頭灑血。」

    八大親衛高手同聲叱喝,整齊如一,決意死戰。

    寇仲和徐子陵自傅君卓死後,一直等待這機會,那還壓抑得下心中的滔天仇恨,同時搶
出,同以宇文化及為首的敵方攻去。

    侯希白張開摺扇,並不隨兩人加入戰圈,反往敵陣後方繞去,從後夾攻,做成更大的威
脅。

    宇文化及放開一切顧慮,身上龍袍寸寸碎裂,露出裡面的黑色勁服和瘦挺威武的體型,
兩手箕張,腳踏玄步,排眾而出,一無所懼的朝兩人迎去,獰笑道:「就看你們有否討命的
資格?」

    「蓬!蓬!」

    三人像三道電光般交擊在一起,宇文化及軀體劇震,雖封擋住兩人攻勢,卻承受不起兩
人聯手無可抗禦的勁力。若非兩人真元耗損,只此接觸肯定可令宇文化及吐血受傷,現在卻
只能震得宇文化及蹌踉跌退。

    八大親衛分出四人,往寇仲和徐子陵攻去,阻止他們乘勢進擊,另四人攻向候希白,以
免陷腹背受敵的劣勢。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大懍,試出宇文化及的冰玄勁不愧宇文閥的鎮閥絕活,即使兩人聯
手,殺他亦要費一番工夫。

    攻來的四人無一不是真正的好手,其中使槍的中年留須大漢更是招數凌厲,功力深厚,
一槍疾刺寇仲。帶起的勁冽風聲,足可令人膽寒,另一人運劍橫斬寇仲腰脅,亦是劍出如
風,快如電閃,與中年槍手配合得天衣無縫。

    寇仲心知肚明這是決定成敗的關鍵,若不能在宇文化及回氣之前,收抬這兩名高手,不
但會失去殺死宇文化及的機會,他們三人極可能反成敗亡的一方。

    攻向徐子陵的兩人一使鉤一用刀,年紀均在三十許間,太陽穴高高鼓起,功架步法無懈
可擊,勁道十足。

    徐子陵打的主意與寇仲無異,明白掌握時機的重要性,竟一個翻騰,來到兩敵上方。左
右兩手同時施出寶瓶印,化繁為簡的硬撼敵人。

    寇仲左手切出,強擋橫斬而來的利劍,右手健腕一抖,井巾月化作黃芒,疾挑敵槍。宇
文化及仍留不住勢子竹後跌退之際,侯希白且戰且走,以游鬥之術,把四名追擊他的高手引
得遠離戰圈。

    復仇之鬥,終於拉開戰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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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左右為難            

    「噹!」

    井中月挑中敵槍,那人非常了得,長槍只盪開少許,豈知寇仲的井中月就趁剎那的空隙
稍一回勢就奔雷掣電般疾劈進去,直取對手面門,刀法迅快精妙得令人難以置信。

    長鬚漢魂飛魄散下長槍撤手,拚命後閃,直退至丈許開外,胸口才現出一道血痕,接著
仰跌雪地上。

    宇文化及悲吼一聲。往寇仲撲去,喝道:「我取他性命!」與死去的長鬚漢聯攻的劍手
剛硬被寇仲以手刀震開,聞言改往援助進攻徐子陵的同夥。

    「蓬蓬」兩聲,兩敵吃不住寶瓶印高度集中的氣勁,鉤刀盪開,人往外跌,眼耳口鼻同
時滲出鮮血。

    徐子陵與寇仲心意相通,均明白在眼前的形勢下,絕不容留手的餘地,必須以雷霆萬鈞
之勢。務求在幾個照面下清理字文化及的護駕高手,趁敵方心神散亂下全力出手。如讓對方
再站穩陣腳,勝負之數實難逆料。

    來援的劍手使同夥延長敗亡的時間,因徐子陵須放過乘勝追擊的機會,先要把他解決。

    一個觔斗,徐子陵腳踏雪地,再一個旋身,以毫釐態之差避過敵劍,來到敵人左側劍勢
難及處,橫肘撞向敵人肋下去。

    刀手和鉤手又再攻來。

    劍手竟沖天而上,不但避過他的肘撞。長劍還從上疾刺而來,不愧宇文化及的親衛高
手。

    徐子陵暗捏不動根本印,剎那間完全掌握到敵兵及體的時間、速度和位置,一拳沖天而
上,硬撼敵劍。

    那邊的寇仲卻陷於捱打的局面,非因宇文化及武功比他高明,而是剛析斧碎盾和擊斃長
須漢先後消耗他大量的真元,尚未回復過來就給被手下的死亡激起凶性的宇文化及狂攻猛
擊,一時間只有仗著精妙的刀法支持。好待宇文化及的銳氣消減,再伺機反擊。

    寇仲晉入井中月的武道至境,有如熊熊燃燒的戰場上一點永不溶解的冰雪,無論形勢如
何凶險。死神如何接近。他仍以冰冷自若的心境去應付化解。

    宇文化及恨不得在下一招就可置寇仲於死地,故每一招都是全力出手。

    且覷準寇仲弱點,迫他不住硬拚,務令他沒有回氣的機會。無論寇仲如何閃躍躲避,他
或近身搏擊。又或隔空施勁。不予寇仲任何喘息的時間。

    寇仲則沉著應戰,且戰且退,移往離開另兩個戰場,亦即廣場間靠主殿的一方,每一刀
擊出,他都把精氣神完全貫注其中。以全心全靈去應付這死敵驚濤駭浪式的強攻。卸氣借勁
之法對冰玄勁完全不起作用。皆因若讓冰玄勁進入經脈內,絕對無益有害。

    雙方的戰鬥愈趨激烈。沒有片刻緩衝的空隙,彼此見招拆招,以快打快,凶險凌厲至極
點。

    只一口熱茶的工夫,掌刀交觸近三十招,井中月忽然劈往宇文化及左側前空處,正是寇
仲井中月八大奇招的「棋奕」。

    以宇文化及的身經百戰,見慣場面,心中亦湧起無比怪異的感覺。

    寇仲此刀有惑敵的作用,他亦看破是虛招,可是寇忡這一刀劈下處竟生出一個把他籠罩
的渦漩和力場。牽制得他無法漠視。那就像大海中的漩渦,在漩渦旁的魚兒都給牽扯進去。

    以宇文化及的見多識廣,尚是首次碰上如此奇異駭人的刀法,自然而然往橫移離刀勢所
及的範圍,攻勢終緩了一線。

    這一刀可說是迫出來的,當日對上寧道奇,此招被對方舉手間輕易破解,使寇仲事後心
生不忿,苦思下想出以螺旋勁配合施展的辦法,終在此刻派上用煬。至此「棋奕」一招始告
大成,讓他爭取到反敗為勝的契機。

    一聲輕「咦」,從側旁某處傳來,寇仲不用看也知是傅君嬙躲在暗處觀戰,見自己此招
深得「奕劍術」的神髓,故失聲驚歎。

    此時不容多想,否則機會一閃即逝,忙往後退開,井中月遙指宇文化及,變化叢生。由
「棋奕」改為「不攻」。

    宇文化及首次生出寒意。感到寇仲雖不斷拉遠與自己的距離,而其遙制自己的刀氣刀
勢,竟是不住增強,完全不合乎常理。無從抽身下,宇文化及一聲厲叱,騰空飛撲,凌空吐
出兩股冰玄拳勁,照頭照面向寇仲攻去。

    寇仲心內無驚無喜,一刀劈出,劈入兩股拳勁中央處,帶起另一個真氣的渦漩,竟硬把
兩股拳勁溶渾化解,發出勁氣交接的激響,精妙玄異。

    「蓬!」

    寇仲借勢從後門飄進主殿內,朝後翻騰,躍上大殿北端的台階,落足點正是宇文化及面
向大殿的龍座。

    刀鋒剛在他鼻端前分毫之外劃過。侯希白摺扇張開。先往對方面門扇去,惑其眼目,殺
招卻是底下的一腳,正中敵人下陰。按住後胛劇痛,給另一個敵人長劍刺中。

    侯希白卸開敵劍,使對方不能傷他筋骨,前方敵人已應腳拋飛,發出臨死前驚心動魄的
慘嘶。

    侯希白雖忖出代價。肩胛傷口深入盈寸。鮮血四濺,心兒卻安定下來。

    圍攻他的四名高手,如若單打獨鬥,無人是他十合之將,但因合作慣了,聯手的威力遠
超四人加起來的總和,殺得他差點支持不下去。猶幸花間派絕技層出不窮,配上魔門最厲害
功法之一的不死印,苦心經營下,終成功除去其中一名敵手。

    侯希白聽風辨位,向左旋蕩,美人扇由開變合,看似隨手打出。卻精確無倫的掃在攻來
的長槍鋒尖處,不死印先汲取敵人勁力,剎那間反輸回去,槍手硬是給他震得踉蹌側跌。

    侯希白哈哈一笑,展開美人扇法,殺得早心寒膽裂的三名敵人左支右絀,再無還手之
力。

    「叮!」

    長劍寸寸碎折。

    完全出乎使劍高手意料之外,長劍是全力下插往徐子陵的天靈穴,遇上的卻非徐子陵名
震天下的赤手而是他從袖內探出的一對短護臂,這招袖裡乾坤要比杜伏威名列奇功絕藝榜上
的成名絕活更上一層樓,護臂一端黏上劍鋒,完全化掉對方劍內貫注的真氣。接著另一手的
護臂閃電橫掃在劍鋒上。

    硬把沒有真氣保護的敵劍擊碎。

    敵人魂飛魄散,給徐子陵再送出的另一股力道帶得往高處拋滾,還是徐子陵手下留情,
否則必然立即嗚呼哀哉,不保小命。

    徐子陵護臂建功後回到袖內,以內外獅子印應付左右攻來使鉤和使刀兩大高手狂風暴雨
般的攻勢。這兩個宇文化及的親衛高手武功高於其他各人,僅次於被寇仲斬殺的長鬚漢之
下,但要勝徐子陵仍未夠級數,給他一一擋格,只要待他們銳氣過後,立可制敵取勝。

    寇仲就在龍椅的窄小空間移動,一步不讓的硬擋宇文化及全力以赴的凌厲攻勢,長笑
道:「這張龍椅有點眼熟,是合就是老煬被殺前在江都坐的那一張?」

    宇文化及冷哼一聲,並不答他,心底暗叫不妙,只喘幾口氣的時閒,此子功力立即大幅
增強,像換了另一個人似的。

    寇仲「唰唰唰」連劈三刀,每刀都是妙至毫巔,再次把宇文化及迫開,搖頭歎道:

    「化骨你為何如此不智,此乃不祥之物,你竟還千里迢迢的從江都抬到這裡來,令自己
步上老煬的後塵,太蠢哩!」

    「蓬!」

    忽然出拳,迎上宇文化及的拳頭,兩人毫無花假的硬拚一招。

    冰玄勁氣給寇仲的螺旋真勁迫得往四外激濺,一時勁氣橫空。

    寇仲被宇文化及震得往後仰晃,似要墮離龍椅。

    宇文化及大喜,矮身采手,抓往寇仲下陰。

    寇仲哈哈一笑,真勁從腳底送出,龍椅四足立斷,井中月黃芒迸射。疾挑宇文化及陰險
毒辣的一抓。

    宇文化及那想得到他不但能硬拚他積四十年功力的冰玄勁,還令他看不破的施出誘敵之
計,改變高低位置下。變成自己把手往對方刀鋒送過去,駭然下抽身急退。

    寇仲雙目電芒激閃,厲喝一聲,井中月化作長虹,人刀合一的施出井中月八法中的「擊
奇」,反客為主的往宇文化及攻去。

    宇文化及正退下龍座的台階,驀感寇仲的刀氣把自己完全氛鎖籠罩。避無可避下只好全
力格擋。

    「轟!」

    宇文化及應刀蹌踉退落台階。兩人嘴角同時滲出鮮血,戰況慘烈。

    看著宇文化及往殿心退去,寇仲卓立台階最上的一級,井中月遙指死敵,另一手拭去嘴
角血漬。心中豈無感慨。

    想起自己由當年不配跟宇文化及提鞋的小子,到今天成為直接導致宇文化及敗亡的人
物。其中經歷的曲折,變化的多姿多采,就他本人亦難以逐一描述。

    宇文化及終退至殿心,距寇仲達四十步之遙,可是寇仲的刀氣仍隱照把他鎖緊,如此內
功刀法,已臻駭人聽聞之境。心中湧起絕望的感覺,曉得自己銳氣已竭,心志被奪,兼受內
傷。雖仍有一戰之力,卻肯定沒有勝望。

    長歎道:「罷了罷了!想不到我宇文化及英雄一世,最後竟失手在兩個小混混手上。」

    舉掌就往天靈蓋拍去。寇仲那想他有此一著,大吃一驚下收刀往大仇人衝去,連他自己
亦不嘵得能幹甚麼。

    宇文化及一聲長笑,在擺脫寇仲的刀氣下,騰身而起,撞破殿頂。橫空而去。一聲嬌
叱。躲在一旁的傅君嬙凌空截擊,兩人在空中擦身而過。

    傅君嬙給他的冰玄勁震得從空中墮下。宇文化及左臂亦給她寶劍刺個正著,傷上加傷,
往後宮方向投去。

    寇仲來到主殿頂時,侯希白仍給敵人纏善,徐子陵則成功擊倒敵人,忙喝逍:「小陵快
來!」領先往宇文化及遠遁的背影追去。

    兩人從瓦面躍下,來到一座位於後宮的庭院的月洞門前,均心中訝異,不明白宇文化及
為何不有那麼遠逃那麼遠,竟只躲進後宮這庭院去。

    進入月洞門後是個小庭園,雪花紛飛下,一片雪白寧和,使人怎都沒法把眼前景物與血
腥暴力聯想在一起。

    三進的樓房中門大開,燈火通明。

    雖摸不清內裡玄虛,但兩人武功蓋世,又在仇恨火焰的催谷下,那管得道麼多,並肩入
屋。

    十多名宮娥太監軟倒地上,瑟縮一角,臉無人色。

    徐子陵看得心中不忍。柔聲道:「不關你們的事,我們絕不會傷害你們,走吧!」

    說罷追在寇仲身後,直入內堂。

    面色慘白的宇文化及呆坐在西窗旁的椅子上,雙手緊擁伏在他身上,身穿妃嬪麗服的一
名女子,再無其他人。

    兩人面面相覷,怎想得到會是這麼一番情景。

    英雌氣短的宇文化及,像是另一個人似的,心神全放在懷中女子身上,似茫不知死敵臨
門而至。

    寇仲一振手上井中月,喝道:「是漢子的就站起來一戰,我兩兄弟可保證不傷無辜。」
宇文化及露出慘笑。把手移到女子香肩處,似要把她推開,女子緩緩起立,別轉嬌軀。面向
兩人,身上沾滿宇文化及臂膀淌下的鮮血。

    寇忡和徐子陵虎軀劇震,同時失聲道:「貞嫂!」

    竟是當年在揚州,不時以萊肉包子救濟他們,在南門開膳食檔口賣包子老馮的妾侍貞
嫂。煬帝入城,把老馮徵召入宮,而老馮後來因開罪煬帝被處決,貞嫂則不知所蹤。那想得
到今天竟成為宇文化及臨死亦不忘一見的愛妃。

    在華服襯托下,貞嫂更是姿容秀美。氣質高貴。

    她玉容出奇的平靜,柔聲道:「小陵、小仲,你們終於來哩!」

    寇仲和徐子陵頭皮發麻,完全失去方寸。

    在他們的生命中,與他們關係最密切的三個女人,就是貞嫂、傅君綽和素素,後兩者均
香消玉殞,而貞嫂竟變成他們恨不得食其肉煎其皮的大仇家宇文化及的愛妃,他們該怎麼
辦。

    風聲驟響。

    兩人駭然後望,傅君嬙終於轉至,俏面含煞的提劍而來,目光落在呆坐椅上,半邊身被
血染紅的宇文化及,奇道:「你兩人為何不取他狗命?」

    他們不知從何說起。被她質詢得啞口無言。以前兩人無論遇上甚麼場面,總有方法解決
應付,獨是眼前死結,卻令他們一籌不展。

    「衛夫人!」

    侯希白現身在傅君嬙後方,失聲呼叫。

    他的呼喚像一把鐵錘般痛敲在兩人心坎上,原來貞嫂就是宇文化及最寵愛的衛夫人,宇
文化及還特別邀候希白來為她造像。讓她的花容能永遠的留在畫帛處,其中充盈著至死不
渝,繾綣纏綿的悲壯滋味。

    傅君嬙停在兩人身後。回頭先瞥侯希白一眼,像首次看到貞嫂般對她打量起來。

    恍如忽然衰老十多年的宇文化及從椅子站起,右手溫柔地按上貞嫂香肩,深情的道:
「一人做事一人當。唉!我本不該回來看你的。」

    接著望向寇仲和徐子陵,冷然道:「我們的事到外面解決。」

    戰鼓聲再起,今趟非是在某處傳來,而是集中在城北的一方不斷迫近。

    貞嫂堅定地搖頭,張開一對纖手,平靜的搖頭道:「不!要死我也要和皇上一塊兒死,
小仲小陵,你們可以成全我們嗎?」

    以這種語氣說出這番話,比任何呼天搶地更要今聞者心酸震撼,何況寇仲和徐子陵對她
有崇高的敬意和感激之情。

    傅君嬙終發覺到兩人和宇文化及這妃嬪關係大不尋常,玉容一沉,輕描淡寫的道:「她
是誰?」

    戰鼓聲不住接近增強,壓得人心頭煩躁,以亳不含糊的形式,喻示大魏的國運,正往盡
頭靠近。

    寇仲苦笑道:「她可算是我們另一個娘。」

    徐子陵頹然點頭,忽然間他對宇文化及再硬不起報仇雪恨的心腸,這個一手令大隋復
滅、曾叱吒風雲的人物,和很多人一樣,在狠辣無情的形像下竟有其溫柔多情的一面,只因
他和寇仲從未接觸過,故從不認識這樣的宇文化及。

    現在他已家破人亡,眾叛親離,下場悲慘,他們此時難道還要當著貞嫂眼前置之死地
嗎?

    傅君嬙冷冷道:「你們既下不了手,就讓我來成全他們吧!」

    劍光疾閃,從兩人間穿出,朝貞嫂後的宇文化及面門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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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難解死結            

    寇仲大吃一驚,閃身護著貞嫂和大仇人宇文化及,井中月疾挑傳君嬙寶劍,叫道:「嬙
姨請聽小侄一言。」

    傅君嬙玉臉微紅,啐道:「誰是你的嬙姨,滾開!」

    蠻腰輕扭,寶劍生出精奧至包括全無欣賞心情的宇文化及在內都大為驚歎的變化,以毫
厘之差避過寇仲的井中月,接著嬌軀像陀螺般立定轉動,長劍迥繞,疾刺寇仲臉門,毫不留
情,狠辣至極點。

    寇仲不敢冒犯她,縛手縛腳下,只好見招擋招,把井中月攻勢收回,橫刀格架。

    傳君嬙竟大嗔道:「那有這麼差勁的招數,滾!」神態嬌美無倫,充滿天真爛漫的少女
味兒。

    一腳飛出,毫不避嫌的朝寇仲下陰踢去。

    她右旁的徐子陵,後方的侯希白均為她動人的情態怦然心動。但只有徐子陵明白她對寇
仲的怨懟。

    奕劍術專請料敵機先,先決的條件是要掌握敵手武技的高下,摸清對方的底子,從而作
出判斷。她對寇仲的評價顯然非常高,豈知寇仲因不敢冒犯她,使不出平時五成功夫,令她
的奕劍術困「料敵失誤」大失預算,無法展開,等若下錯一子。

    「蓬!」

    寇仲左掌下壓,封著傳君嬙不念姨侄之情的一腳。怛她的內勁卻分八重湧來,寇仲拚盡
全力才不致被她震得撞到後面貞嫂的嬌軀去。駭然對這比他還小上一兩歲的姨姨叫道:「嬙
姨把九玄大法練至第八重啦!厲害啊!」

    傅君嬙亦想不到寇仲能硬擋她全力一腳,竟發出一陣輕笑,道:「這一掌還像點樣子,
看!我要割下你瘋言亂語的舌頭來。」

    先往後退,旋又旋捲回來,寶劍化作萬千芒虹,雨點般往寇仲吹打過去,奇幻凌厲。

    侯希白竟取出隨身攜帶的筆墨,張開美人扇,就在畫有和尚秀芳那一面疾寫起來,可見
傳君嬙美態對他震撼之大。

    貞嫂忽然轉身,把宇文化及摟個結實,對她來說,宇文化及是這世上唯一全心全意愛她
疼她的男人。

    宇文化及肝腸寸斷的把他的衛夫人擁人懷裡,以他的自負和長期處於權勢峰巔的身份地
位,那曾想過有連自己的女人亦無力保護的一天。

    也不知是否前生的冤孽,宇文化及第一眼見到衛貞貞,便不能自己。以前他也曾為別的
女人心動,怛得到手後總可棄之如敝屐,只有這次是情根深種,與往昔任何一次都不同。

    戰鼓聲倏地停下,像開始時那麼突然。

    徐子陵卻無暇理會,但對眼前的難題仍是束手無策,怎樣才可使傅君檣明白他們正處於
左右兩難的境地?

    寇仲知道若再留手,不要說保護貞嫂和宇文化及,自己恐怕亦要小命難保,因為造位比
他年青的嬙姨實在太厲害,招招奪命。暗歎一口氣,肩脊一挺,變得威猛無匹,井中月斬瓜
切菜的連續劈出,每一刀都把傅君嬙的長劍準確無誤的震開,像是預先曉得傅君嬙寶劍的招
式變化似的。

    竟是以奕劍術對奕劍術。

    傳君嬙驀地退開,劍回鞘內,俏目緊盯寇仲,道:「我打不過你。」

    眾皆愕然。

    寇仲忙還刀入鞘,躬身道:「嬙姨大人有大量,恕小侄不敬之罪,唉!請容小侄解釋內
中情由。」

    傳君嬙俏面霜寒,冷得像外面的雪雨,語氣卻非常平靜,道:「不用解釋,師尊南來
時,自會找你們說話。」

    再往後退,來到侯希白旁,仍有聞心探頭一看,神態嬌憨的道:「好小子,竟在繪畫奴
家,是否想討打?」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你眼望我眼,這位美人兒姨姨一時狠辣冷靜,一忽兒天真爛漫,教人
糊塗得難以捉摸。可惜兩人已失去欣賞的心情,暗忖這個誤會後果嚴重,偏無法補救。

    侯希白受寵若驚的尷尬道:「我是死性不改,確是該打!」

    傅君嬙嬌笑道:「見你尚算畫得不錯,你那顆頭就暫時在脖子上多留一會吧!」

    續往後掠,消沒在內堂大門外。

    寇仲頹然向徐子陵怪道:「你為何不幫手說話?」

    徐子陵苦笑道:「我可以說甚麼呢?」

    寇仲以苦笑日報。

    宇文化及的聲音響起道:「兩位眷念與貞貞的舊情誼,我宇文化及非常感激。」

    寇仲聽他語氣異乎尋常,一震轉身,訝道:「你曉得我們和貞嫂的交往嗎?」

    宇文化及緊擁著貞嫂,神色平靜答道:「我知道貞貞所有的事,怎會不曉得你們和貞貞
的關係。本人有個最後的心願,希望你們能看在貞貞份上,成全我們,讓我和貞貞能共埋於
一穴。」

    三人同時大吃一驚,知道不妙,往兩人撲去。

    宇文化及往後坐入椅內,雙手仍緊抱貞嫂,鮮血同時由眼耳口鼻流出,竟是自碎經脈而
亡。

    密集的足音在堂外響起。

    寇仲和徐子陵更駭然發覺貞嫂早毒發身亡,登時手足冰冷,腦袋內頓感一片空白,茫然
不知身在何處,眼前的慘事是如此殘酷而不能改移!

    侯希白探手摟上兩人肩頭,淒然道:「這或者是把他們此生不渝的愛情延續下去的唯一
方法。」

    貞嫂的面容仍是那麼平靜詳和,似在訴說死亡對她是最好的歸宿。

    劉黑闥雄壯的聲音在大門響起道:「恭喜兩位老弟得報大仇。」

    寇仲和徐子陵四目相投,想哭卻哭不出來,心中對宇文化及再無絲毫恨意,無論是愛是
恨,一切都該在此時此地結束。

    寇仲和徐子陵駕著載上宇文化及和貞嫂棺木的密封馬車,從東門出城,劉黑闥親自護送
一程。

    許城換上大夏的旗幟,城外曠野軍營廣佈,燈火處處,陣容鼎盛,充盈著戰勝者的氣
氛。

    此時離宇文化及和貞嫂自盡只有個把時辰,天尚未亮,雪雨仍是漫無休止的從黑壓壓的
夜空灑下,兩人的感覺仍是麻木空白。

    由於宇文化及乃弒殺煬帝楊廣元兇,雖然身死,他的首級依然有很大的利用價值。若非
提出要求保他全屍秘密安葬的是寇仲和徐子陵,劉黑闥怎肯答應。所以宇文化及因貞嫂的關
系,死後總算有點運道。

    劉黑闥此時馳至兩人之旁,道:「我就在這裡待兩位老弟回來喝解穢酒如何?」

    兩人答應一聲,逕自駕著靈車,往前方被白雪覆蓋的山野馳去。

    寇仲別頭瞥負責操韁的徐子陵一眼,見他直勾勾的呆看前方被雨雪模糊了的原野,歎
道:「命運實在難以測度,誰猜得到貞嫂竟成為我們大仇家的愛妃,弄至今天這田地。」

    徐子陵朝他望來,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沉聲道:「貞嫂是早萌死志,就在她轉身擁抱
宇文化及時,把暗藏的毒丸服下,可當時只有宇文化及曉得。唉!瞧著心愛的女人死在自己
懷裡.究竟是甚麼滋味?」

    寇仲心如刀割,說不出話來。

    蹄聲響起,從後追上。

    寇仲回頭看去,竟是剛才宣稱有事,未能隨行的侯希白。

    侯希白策騎來到馬車旁,欣然道:「成哩!」

    兩人腦袋的靈活度大減,捉摸不到他的意思,寇仲愕然道:「成甚麼東西?」

    侯希白道:「我終完成那幅帛畫,帶來作他兩人陪葬之物。」

    寇仲馬鞭揚起,輕輕打在馬屁股上,拉曳靈車的四匹健馬立即加速,朝白雪茫茫的天地
深處馳去。

    許城南門大道旁一間空置多時的酒肆內,劉黑闥、侯希白、寇仲和徐子陵圍桌進酒。

    太陽剛沒在西山下,安葬宇文化及和貞嫂的喪事,用盡他們一個白天的時間。

    酒過三巡,劉黑闥低聲向寇仲和徐子陵兩人道:「入土為安,誰也難免一死,只看誰先
走一步?假若死後有另一個世界,異日我們不是也可以在那裡聚首嗎?到時或會發覺生前所
有恩恩怨怨,只是一大籮的笑話。」

    侯希白「颼」的一聲張開美人扇,已畫有、尚秀芳、傅君嬙的一面向著三人,另一手擊
台讚道:「最後那兩句說得真好!可見劉帥不但是個胸懷廣闊豁達的人,更是視死如歸的好
漢。」

    寇仲瞥侯希白的摺扇一眼,捧頭道:「這三個女人任何一個都可令我患上頭痛症,三個
聚在一起更他老爺子的不得了。」

    劉黑闔和侯希白正努力開解他們,忽然發覺寇仲如此「正常」。似是毫無悲慼之情,為
之臉臉相覷。

    徐子陵淡然自若的舉杯道:「我們確中了毒,幸好有解藥在此,就讓我們四兄弟多服一
劑解藥。」

    眾人轟然歡呼中,把四杯解穢酒喝個一滴不盡。

    劉黑闥豎起拇指讚這:「好!不愧我的好兄弟,提得起,放得下。那我們不如閒話少
說,直入正題如何?」

    寇仲一拍額頭道:「幸好你提醒我,我差點忘掉自己是王世充的特使,奉他的臭命來巴
結劉大哥你的老闆。」

    劉黑闥啞然失笑道:「哈!老闆,不過竇爺會歡喜這個稱謂,因為是由名震天下的寇少
帥奉贈的。」

    一把豪雄沉厚的聲音在街上傳進來道:「黑闥說得一點沒錯,只要是少帥奉贈之物,我
竇建德無不欣然領受。」

    四人慌忙起立迎近。

    竇建德昂然而入,一行人風塵僕僕,顯是長途跋涉的趕來。隨從依他吩咐守在鋪外,竇
建德跨過門檻,目光掃過三人,最後落在寇仲身上,長笑道:「見面勝似聞名,寇兄弟果是
人中之龍,幸會幸會。」

    寇仲連忙謙讓。

    劉黑闥引見過徐子陵和侯希白後,五人杯來杯往的喝掉半罈酒,竇建德微笑道:「唐軍
知我們攻佔許城,開始從魏縣撤軍,我們應否乘勢追擊呢?」

    寇仲心中一震,唐軍撤走,魏地將盡入竇建德手上,令他聲勢更盛,且與唐軍再無緩衝
之地,大戰一觸即發。

    劉黑闥沉吟道:「李神通還不放在黑闔眼內,李世績卻是當代名將,只看他在李密入關
投降,仍能力抗王世充,便知是個人材。他今趟聞風而退,固是懾於我軍威勢,亦不無誘敵
之意。愚見以為目下當務之急,是先鞏固戰果,向舊魏子民宣揚我軍仁愛之風,待萬眾歸
心,我們才揮兵西進,剷除李世績的瓦崗首部。」

    侯希白不由聽得打從心內讚賞。

    竇建德道:「現在宋金剛先後攻克晉州、龍門兩大重鎮,李元吉、裴寂棄并州敗逃,太
原告急,若我們不趁此機會擊潰李世績的山東軍,待李世民穩住太原,我們將坐失良機,少
帥以為如何?」

    寇仲正喝酒喝得昏天昏地,酒入愁腸,滿懷感觸,只是不表現出來。聞言勉強打起精
神,訝道:「李元吉竟這麼快敗陣,是否李世民在拖他的後腿?」

    竇建德手摸酒盂,定神瞧著寇仲道:「有裴寂做監軍,李世民焉敢作怪。」

    裴寂是李淵關係最深的親信大臣,李淵特別派他隨軍。正是要作李世民和李元吉間緩衝
的人。

    寇仲朝徐子陵瞧去,見他心不在焉的默然聽著,曉得貞嫂的自盡,對他造成永不磨滅的
打擊,強壓下心中的傷痛,道:「在李世民擊敗宋金剛前,竇公你必須擊潰李世績的山東
軍,否則李世民乘勢玫打洛陽,李世績可輕易把竇公隔斷在大河之北,眼巴己的瞧著李世民
鯨吞洛陽。」

    寶建德望進杯內的酒去,露出深思的神色,教人對他生出莫測高深的感覺。

    侯希白微笑道:「聽少帥的口氣,宋金剛是必敗無疑。」

    寇仲想岔開徐子陵的注意,把話題向他拋過去道:「陵少有甚麼意見?」

    徐子陵苦笑道:「各位請不要見怪,我並沒有留神你們的對話,寇仲這一招擺明是耍
我。」

    劉黑闥心中暗歎,他當然明白徐子陵是個怎樣的人,打圓場的把話題向他重複一次。

    竇建德饒有興趣的道:「這確是個有趣的討論。」

    徐子陵佩服的道:「我同意寇仲的看法,宋金剛和李世民均為精通兵法的戰爭高手,兩
人本是不相上下,分別在宋金剛只是一頭視突厥為主人的狗,不得人心,而李世民必能洞悉
和利用他這弱點,令他全軍覆沒。」

    「砰!」

    竇建德擊桌讚道:「好一句不得人心!現在連我也深信不疑宋金剛絕非李世民的對手。
既是如此,我們要作好西攻唐軍的準備,立即揮軍迫李世績決戰。」

    劉黑闥雙目異光暴盛,舉杯道:「黑闥敬竇爺一杯,祝我軍旗開得勝。馬到功成。」

    兩人轟然痛飲。

    徐於陵卻是心中暗歎,竇建德的一句話,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因戰爭而流離失所,甚至陳
屍道旁。

    困貞嫂的死亡,寇仲的雄心壯志一時大打折扣,尚未回復過來,呆看意氣昂揚的竇建德
和劉黑闥,欲語無言。

    竇建德又輪流與寇仲等對飲,道:「三位行止如何?」

    寇仲曉得這名震一方的霸主是要看自己有否跟從他的意思,答道:「我和小陵想去探望
翟大小姐。希白要到那裡去?」

    侯希白道:「我去找雷老哥,看他康復的情況。」

    劉黑闥道:「想不到我們兄弟匆匆一聚,又要分開,不過已是痛快至極,我敬三位一
盂,祝你們一路平安,很快大家又會碰頭飲酒。」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感激,曉得劉黑闥暗示他們須立即離開,連忙舉杯回應。

    雪粉又從夜空往大地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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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客串保鏢            

    夜色蒼茫下,兩人遠離許城達百里之遙,雨雪仍下個不休,他們抵達一座小山之頂,山
野河流在下方延展至無限的遠處。

    寇仲酒意上湧,歎道:「人世間的恩恩怨怨是否真如劉大哥所言,只是一大籮的笑
話?」

    徐子陵苦笑道:「假如你真可把香玉山或魔門諸邪當作朋友或笑話,你不但不用再去爭
天下,更可出家做和尚。不過照我看就算空門中人,仍未能對人世漠不關心,否則師妃暄就
不用和我們反目。」

    寇仲頹然坐下,點頭道:「還是你清醒點,只要想起香玉山,我心中立生殺機。即使人
生只是一場春夢,但這夢境太真實啦!一天未破醒,我們仍要身不由己的被支配。」

    徐子陵在他旁坐下,喟然道:「我們是因眼看著貞嫂自盡的刺激,才會生出對生命的內
省,試想想在當時仇恨高燒下,我們一心一意就是要殺死宇文化及,那會想到其他。由此可
以推想一段時間之後,我們會回復正常,再無暇去想生命是否只是一埸春夢。」

    寇仲歎道:「可是我現在確有萬念俱灰的感覺,對甚麼都提不起興趣,只想去看看大小
姐和小陵仲,更不願於此與你分道揚鑣,各自上路。」

    徐子陵道:「問題是你老哥背上肩負無數的責任和別人的期待,你不但是宋缺的欽選女
婿,更是他的功業繼承人。寇少帥又是少帥軍的領袖,彭梁的軍民都等著你回去領導和保護
他們。」

    寇仲一呆道:「你好像是首次鼓勵我去爭天下。」

    徐子陵道:「可以這麼說。一旦李世民出漏子,又或李建成得勢,突厥的大軍便會南
下,那時就要靠你少帥軍力挽狂瀾。這是寧道奇放你一馬的真正原因。」

    寇仲沉吟道:「如果大獲全勝的是李世民,竇建德、王世充全被擊跨,你對我會有甚麼
忠告?」

    徐子陵目注地平盡處的茫茫向雪,輕輕道:「那時我將難以知道。」

    寇仲劇震道:「你想到那裡去?」

    徐了陵雙目射出斬之不斷的傷感神色,搖頭苦笑道:「我的好兄弟要去爭天下,中原還
有甚麼值得小弟留戀之處?」

    寇仲愕然道:「我以為你要到塞外去只是隨便說說,雷老哥不是要靠你去對付香家嗎?
唉!至少你該到巴蜀見見石青璇,這麼形單隻影的到寒外流浪,實教兄弟心傷。」

    徐子陵洒然笑道:「事實上我非常享受孤單的感覺,只有遠離人世,我才可以更接近大
自然,感受生命的存在和意義,香玉山現在已找到最強橫的靠山,將來假若李世民坍台,我
必回到你身邊,與你並肩作戰,把突厥趕回老家,這是承諾。」

    寇仲雙目閃亮起來,哈大笑道:「我聽到啦,這是對我最大的鼓勵。我絕不會讓李小子
攻陷洛陽,照你看竇建德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徐子陵搖頭道:「我不清楚。他的行事總透著點莫測高深的味道,若沒有李世民,唐軍
絕非他的對手。」

    寇仲忽然叫這:「糟哩!」

    徐子陵摸不著頭腦的道:「糟甚麼?」

    寇仲苦笑道:「剛才竟忘記向劉老哥或小白借幾兩銀子,現在我們兩兄弟身無分文,如
何捱到樂壽找大小姐?」

    徐子陵笑道:「把你的井中月變賣不就成?只要有賭本,我可多變幾兩銀出來給你花
用。」

    寇仲長身而起,下意識地拂掃身上的雪漬,啞然失笑道:「若要變賣,我們尚各有一顆
夜明珠,你捨得嗎?那可是無可替代的紀念品,每趟拿在手上把玩,就像重歷長安城內裝神
扮鬼那段難忘的日子。」

    徐子陵聳肩道:「那就邊行邊想辦法吧!我們年輕力壯,做苦工大概可賺幾個子兒。」

    寇仲豪情奮起,道:「從無到有,從有到無,自離開揚州後,我們是首次被打回原形,
重新做窮鬼。就讓我們這對窮鬼兄弟,再闖江湖,以天為被,以地為臥席。哈!有了!我們
為何想不到去獵兩頭猝鹿來換賭本?」

    徐子陵悲傷稍減,叫聲「好主意」,往山下掠去。

    寇仲連忙跟隨其後,兩人迅速去遠。

    歷亭在永濟渠南岸,是竇建德的屬土,為水陸交匯的大城鎮,由此往樂壽,可坐船沿永
濟渠北上,到另一城鎮東光登岸,往西兩天快馬,可抵目的地。另一個方法是渡過永濟渠,
西行至漳水,乘船亦是兩天可抵樂壽。

    不過無論選擇那個方法,在實行上都有困難,皆因兩人身無分文,在這紛亂的時代,少
個子兒也寸步難行。

    他們晝夜不停的急趕三天路,仍沒有半粒米飯下過肚,若非他們功力深厚,早凍僵途
上,午後時份來到城門外,見到設於城外的幾個食檔茶寮擠滿商旅途人,更感飢腸轆轆,份
外難捱。

    徐子陵一把扯著寇仲,道:「除非你想打進城去,否則我們就於此止步。」

    寇仲這才記起入城必須繳稅,笑道:「我們既是他們老闖的小兄弟,寇仲和徐子陵兩個
朵兒又那麼響,索性就向城門的兵大哥要求見駐守這裡的文官武將,同他們亮出朵兒,借點
盤川,醫飽肚子,不是甚麼都迎刃而解嗎?」

    徐子陵沒好氣的道:「你即不跟隨竇建德打天下,卻要受他的恩惠,這算甚麼英雄好
漢?」

    寇仲拍額道:「我是餓得糊塗,受過他的恩,將來怎好意思和他爭大下,唉!那些饅頭
真香。」

    徐子陵別頭一看,最接近他們的食檔正在蒸包子,熱氣騰升,香氣四溢,不由想起當年
貞嫂常義贈菜肉包的情景,歷歷如在眼前,蓄意壓下去的傷情,湧上心頭。

    檔主見兩人目不轉睛的盯著蒸籠。還以為生意來了,嚷道:「一文錢一個,趁熱吃最松
香美味。」

    寇仲拍拍空空如也的腰囊,苦笑道:「要不要請人做粗活,我們不要工錢,只要饅
頭。」

    檔主露出鄙夷之色,不耐煩的道:「這裡不請人,到別處去!」

    寇仲、不以為忤,哈哈一笑。洒然聳肩,朝徐子陵道:「看來,是要餓著肚子上路,不
若潛進河裡捉兩尾鮮魚,憑我兩兄弟的身手,該只是舉手之勞?」

    檔主再不理他們,侍候棚內的幾桌客人去了。

    徐子陵心忖這不失為一個解決飢腸的辦法,欣然道:「去吧!」

    正要離開,有人叫道:「兩位仁兄請留步。」

    兩人愕然回頭,喚他的人是棚內其中一個食客,獨據一桌,是個臉孔圓嘟嘟的中年胖
漢,一看便覺是個做生意的人。

    胖子起立笑這:「四海之內皆兄弟,就讓我管平作個小東道如何?」

    徐子陵感激的道:「好意心領,怎可要管老闆破費。」

    管平欣然堅執道:「兩位仁兄怎都要賞管平些許薄面,千萬不要客氣,請入座。」

    寇仲向徐子陵打個眼色,示意他不要錯失機會,領頭朝管平的桌子走去,徐子陵拿他沒
法,只好隨他入席。

    管平喚來麥粥饅頭,供兩人大快朵頤,忽然壓低聲音道:「兩位是否會家子?」

    寇仲一邊把饅頭塞進口裡,一邊豎起拇指讚道:「管老闆真有眼光,我們都懂兩下
子。」

    管平欣然道:「我別的不行,但監人之術卻頗有點心得。雖對兩位姓名來歷一無所知,
可是只看兩位龍行虎步的風雄姿,直已心折。最難得是兩位並不恃強橫行,寧願挨餓仍不偷
不搶,實乃真正的英雄好漢。」

    徐子陵怕寇仲又給他亂起些甚麼小晶、小暄、小璇一類的名字,忙自我介紹道:「我叫
傅傑,他叫傅雄。來自餘杭,想到樂壽探望親戚。」

    管平歎道:「實不相瞞,現在我的小命危如累卵,隨時會給惡人害死,兩位如肯相助、
我願以黃金二兩酬謝兩位。」

    寇仲一對大眼立時閃亮,道:「誰人竟敢隨意傷人害命,難道不懼王法?」

    管平愕然道:「王法?」旋即苦笑道:「官府在遠,拳頭在近,兼且群雄各自割據稱
王,在這裡犯事,逃往別處便可逍遙法外。坦白說,若在平遙,誰敢動我半根毫毛,但來到
這裡人地生疏,唉!」

    徐子陵同情心大起,問道:「管老闆乃精明的生意人,為何會陷身這種局面?」

    管平壓低聲音道:「皆因信錯了人。今次我隨大夥到山海關做生意,請得大道社的人作
保鏢,本來一切妥當,豈知途中始發覺大道社的人與我的仇家暗中勾結,一時令我進退兩
難,不知如何是好?」

    寇仲不解道:「既然生命受到威脅,何不一走了之。」

    管平慘然道:「問題是我隨夥附運的五百匹上等綢緞,有一半是行家托付的實物,如若
一走了之,自己損失慘重固不在話下,回去還要賠個傾家蕩產,且信譽受損,以後勢將雞再
做生意。」

    寇仲皺眉道:「山海關不是遠在邊塞的不毛之地?管老闆有信心能把這麼大批絲綢賣
掉?」

    管平解釋道:「在北疆最吃得開的就是北霸幫,北霸幫的大龍頭『霸王』杜興在長城兩
邊都是同樣吃得開,無論契丹人、突厥人,高麗人多少給他一點臉子。故能把從山海關出口
運往塞外諸夷的生意壟斷,以前是抽佣了事,近年則自己大做買賣勾當。我這批綢緞是他派
人來訂購的,還付了一成訂金。只要我把貨運到山海關,便可收取議定的黃金貨值。」

    寇仲大訝道:「北疆竟有如此厲害人物,突厥人為何要賣他的帳。」

    管平道:「一來因他武功高強,被譽為北疆第一高手,更因他有突厥人和契丹人的血
統。所以突厥人或契丹人那不視他為外人。」

    徐子陵和寇仲交換個眼色,暗感不妙,這「霸王」社興極可能是突厥入侵中原的一隻厲
害棋子等若以前鐵勒人培養的任少名。

    寇仲道:「你們請作保鏢的大道社又是甚麼路數?」

    管平愕然道:「你們行走江湖的人,竟未聽過山西最大的幫會大道社嗎?自大隋亡後,
天下紛亂,盜賊四起,道路不靖,大道社於是在各省市遍設鏢局,收費雖然昂貴,卻是物有
所值。據我所知他們只曾失過三趟鏢,事後都能追回部份物資,更把劫鏢者趕盡殺絕。」

    徐子陵皺眉道:「鏢局最重商譽,若他們監守自盜,以後誰敢信任他們?」

    管平苦笑道:「在一般情理言確是如此,故今趟若非我親耳聽到,絕不肯相信。」

    寇仲奇道:「這樣的事,管老闆怎會親耳聽到?」

    管平道:「事情是這樣的:我們的兩條大船泊在這裡的碼頭後,我循例到船艙檢看貨
物,忽然聽到負責今趟護鏢的大道社副社主『夜叉』馮跋和手下孟得功、蘇運三人在艙門處
說話的聲音,內中提到收取了存義公的百兩黃金,要在抵達山海關前把我害死,吞掉我的綢
貨。我嚇得躲起來,到他們離開才敢潛逃出來,連忙離船,來到這裡,正不知如何是好時,
卻有幸碰上你們。」

    徐子陵問道:「存義公是甚麼人?名字這麼古怪的?」

    管平道:「存義公是山西最大的布行,與我的蔚盛長和賣顏料的日昇行並稱山西三大商
號。存義公一直想兼營綢緞,我們曾因此和存義公鬧得很不愉快。」

    寇仲道:「你們的貨船何時繼續上路?同行的尚有甚麼人?」

    管平道:「明早才起行,一起附運的尚有山西另外十多間商號的貨物,包括存義公和日
升行在內。每個商號都派出代表多人隨貨北上,負賁交收的事務。附運的全是北霸幫訂的
貨。」

    寇仲歎道:「管老闆你中計哩!」

    管平愕然道:「中計?」

    寇仲道:「這叫『出口術』,馮跋等人根本曉得你在艙內點貨,所以故意在艙門附近說
話,好讓你聽個一清二楚,嚇得逃之夭夭。我敢包保不關存義公的事,若你就這麼趕回平遙
向存義公興問罪之師,就正中大道社的下懷。事後大道社更可推個一乾二淨,還諉過於你身
上。而管老闆你則完了,以後再不用干綢緞生意啦。」

    管平聽來半信半疑,忽明忽暗,臉色變得更為難看,想得呆起來,喃喃道:「我和大道
社社主丘其朋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他為何竟要害我?」

    接著探手抓緊寇仲的手,顫聲道:「兩位好漢定要助我,我決定立即退出團夥,取回實
物,再另想辦法運往山海關。」

    徐子陵道:「我們助你取回貨物只是舉手之勞,不過禍根尚未消除,因為摸不清大道社
為何要針對貴行下手。」

    寇仲問道:「下一站你們會到甚麼地方去。」

    管平道:「我們正是要到貴親所在的樂壽去,因尚有一批貨物會在那裡附運,唉!該怎
辦好呢?」

    寇仲心忖又會這麼巧的,笑道:「從這裡到樂壽尚有幾天路程,我兩兄弟就暫作你的私
人保鏢,到樂壽後再說。」

    管平反猶豫起來,道:「這裡是竇建德的地頭,加上有你們壯我聲勢,我尚或有機會把
貨物取回來,諒大道社亦不敢當著其他商號的人公然害我並強佔我的貨物,可是一旦離開歷
亭,大道社人多勢眾,情況又有不同,倘若連累兩位,我管平於心難安。」

    寇仲拍拍吃飽的肚子,長身而起道:「管老闆放心,不要看我們窮得發霉的樣子,事實
上我們是能應付任何場面的高手。出來江湖行走亦是本著替大行道的心。來!讓我們先到船
上好好睡他娘的一覺,只要你不離我們左右,保證到什麼地方那像在平遙般沒人能動你半稂
毫毛。」

    又一拍背上井中月,笑道:「要蠻來嗎?先得問問我另一個兄弟肯不肯。」

    管平疑信半參,又不好意思表示懷疑寇仲的能力,為難至極點。

    徐子陵扯著他站起來,湊到他耳旁低聲道:「管老闆,該付賬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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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欲捨難離            

    三人在黃昏時份上船,大道社包括馮跋在內的幾個頭兒均到城內尋樂子去了。管平此時
只好硬著頭皮,擺出大老闆的派頭,認寇仲和徐子陵為趕來會合的表侄,不理大道杜的人反
對,逕自帶兩人入房。

    寇仲見房內有兩張床,問道:「誰人和你同房?」

    管平道:「每個商號都獲分配一閒房,我本來有個護院同行,可惜他離開平遙不久就病
倒,得返平這就醫,我只好孤身上路,現在回想當時情況,我那夥計該是被人下毒,否則懂
武功的人怎會部麼易病倒。」

    寇仲點頭同意,向徐子陵笑道:「我們又要擠在一起睡覺啦!」

    徐子陵踢掉靴子,毫不客氣往床上躺下去,睏倦欲死的道:「馮跋快回來,你去應付
他,勿要吵醒我。」

    管平驚魂未定的道:「你怎知馮跋快回來呢?」

    寇仲扯著管平在靠窗的椅子坐下,伸個懶腰道:「馮跋的手下見到管老闆忽然帶兩個壯
漢上船,當然會立即入城通知馮跋回來。」

    瞥徐子陵一眼後,笑道:「好傢伙!要睡即睡,果然是睡覺的高手。」

    徐子陵慢、長、細的呼吸聲輕輕響起,似有若無。

    管平心驚瞻顫的道:「待會馮跋回來,真不用喚醒他嗎?多個人幫手總好過少個人
吧!」

    寇仲打個呵欠,道:「我肯去和馮跋說話,已不知多麼給他面子。若非怕管老闆將來難
做人,我肯定會把大道社的人全擲進永濟渠去,自行駕舟北上。」

    管平忍不住道:「坦白說,我也見過江湖上不少名家高手,但像兩位般完全不把敵人放
在眼內的,尚是首次遇上。如非見兩位成竹在胸、思慮縝密,真要懷疑你們是不知天高地厚
的初生之犢?」

    寇仲隔幾一拍他肩頭,笑道:「我最歡喜坦白的人,咦!來哩!大道社的人碓有點效
率。」

    管平愕然道:「有人敲門嗎?為何我聽不到的。」

    寇仲道:「馮跋剛上船,管老闆當然聽不到。」

    管平半信半疑,正想說話,十多個人的足音在艙廊入口處響起,直迫而來。

    「砰!砰!」

    沙啞的聲音在門外道:「馮跋求見,管先生請出來說兩句話。」

    寇仲哈哈笑道:「二當家你好,本人傅雄,是管老闆的遠房疏堂表侄。」接著輕踢管平
一腳。

    管平乾咳一聲,道:「二當家有甚麼話要說,就和我的遠房……嘿!表侄說吧!他說的
就等若我管平說的。」

    馮跋隔門陰惻惻的道:「管老闆要知道和我說話是要講資格的,這趟鏢由我大道社負
責,依規矩絕不容任何陌生外人中途加入,管先生竟然不加理會,是否別有居心。」

    寇仲啞然笑道:「誰真的別有居心,馮老哥你該比誰都清楚。」

    馮跋默然片晌,語氣忽然變得沉著平靜,淡淡道:「有膽色!傅兄請到船樓來說話。」

    足音遠去。

    寇仲再伸個懶腰,長身而起,羨慕的瞥一眼深酣夢榔的徐子陵,道:「早點解決,早點
睡覺。無論發生甚麼事,管老闆千萬別離開小傑之旁。」

    寇仲拉開房門,只見廊道通往船面的一截兩邊站了近十名武裝大漢,人人目光不善的打
量寇仲,殺氣騰騰。

    寇仲目光一掃,眼神到處,眾漢紛紛被懾,眼睛垂下或移開視線,皆因寇仲的眼神銳利
如箭,如有實質,瞧得大道杜諸人無不心悸意亂,不能堅持。

    寇仲哈哈一笑,跨過門檻,關上房門,穿過林立兩旁的敵人,往船面方向悠然步去,自
然而然有股迫人的氣勢,教人魄為之奪,不敢輕舉妾動。

    在風燈照射下,近二十名大這社的人聚在船尾舵樓處,為首的中年大漢,身子扎實,中
等身材,招風耳獅子旱,容貌醜陋,雙目凶光閃閃,一瞬不瞬的盯著寇仲,背上一對長約四
尺的鐵叉交叉的從左右兩肩露出叉尖,頗有點高手的強橫氣勢。

    能坐上大道杜副杜主之位,當然有些斤兩,換了是一般江湖好手,見到如此聲勢,不立
即打退堂鼓才怪。

    寇仲只覺有趣,剛踏上船面,人影一閃,守在艙門左邊的大漢肩往他撞來。

    寇仲暗忖這種手段老子盡有得出賣,乃江湖慣用的手法,借此秤秤對方斤兩。為施下馬
威,移動的速度倏培,敵漢登時撞在空處,在他身後往另一方蹌踉錯撞,碰在守著艙門右邊
的大漢身上,狼狽不堪。

    馮跋一方人眾齊露出驚愕神色,因為他們竟看不到寇仲如何增速閃避,感覺非常怪異。

    寇仲好整以暇的來到馮跋前丈許處立定,原本在艙內的敵人擁出艙面,封死寇仲後路。

    馮跋迎上寇仲精芒電閃的雙目,心中一寒,本有千言萬語,忽然說不出半句話來。

    寇仲深明見好就收的道理,他當然不會害怕大道社,可是如若與大道社結下解不開的仇
怨,對管平這種正當商人,將是後患無窮。所以必須軟硬兼施,把問題解決。

    艙內隱隱傳來人聲,是其他商號的人出來看個究竟,卻給大道社的人攔寇仲迫近兩步,
侍到馮跋兩旁手下全把手按到兵器上方才止步,露出他招牌式有若燦爛陽光的笑容,從容自
若道:「君子動口不動手,冤家則宜解不宜結,大家都是出來混飯吃的,二當家乃明白事理
的人,該不用小弟教你老人家怎麼做吧?」

    馮跋兩旁大漢同聲怒叱,幸好馮跋攔住,沉聲道:「兄台是那條線上的朋友?」

    寇仲啞然失笑道:「當然是管老闆的親戚線。」

    說罷肩脊一挺,登時生出一股令人膽顫心寒的氣勢,包括馮跋在內,無不下意識的後移
半步。

    寇仲洒然道:「規矩是人訂出來的,亦會因形勢而改變,否則就是食古不化,因循荀
且。我們蔚盛長的馬先生因病不能成行,中途退出,所以表嬸命我兩人日夜兼程趕上來隨侍
表叔,此事天公地道,合乎情理。不過最後決定權當然在二當家手上,如不獲接納,我們蔚
盛長立即退出團夥,那時二當家可不要怪我們不識分寸,只知討回公道。」

    他的說話暗示如一旦反臉,將會把馮跋的奸謀公諸其他商號成員,令大道杜聲名掃地。
大家都是聰明人,管平沒理由冒開罪大道社的嚴重後果,指控和誣蔑大道社的。

    馮跋面色再變,悶哼道:「你敢威脅我大道社?」

    寇仲裝作謙恭的答道:「二當家萬勿誤會,小弟只是依江湖規矩行事。」

    馮跋旁的大漢雙目凶光迸射,陰惻惻的道:「你依的是那門子江湖規矩?」

    寇仲皺眉道:「這位老哥是……」

    大漢傲然道:「本人是大道社『左手劍』孟得功。」

    寇仲欣然道:「既有『左手劍』,必有『右手劍』,對吧?」

    他這句充滿戲謔的話,立時激起馮跋一方人馬的怒火,個個躍躍欲試,反是馮跋不敢輕
舉妄動,約束手下。

    馮跋另一邊的大漢道:「本人就是『右手劍』蘇運。」

    寇仲說了幾句言不由衷的江湖人相見時什麼「久仰」一類的廢話後,回應孟得功剛才的
話道:「我所依的江湖規矩就是你敬小弟一尺,小弟敬你老哥一丈,明白嗎?諸位大哥要對
付的是來劫鏢的人,而非小弟,倘若我們一旦動手,任何一方若有死傷均非好事,對吧?」

    馮跋面色陰晴不定,顯是猶豫難決。

    敵人處處透出莫測高深的味道,令他難知其深淺,且來人又精於江湖門道,辭鋒佔盡上
風。

    就在此僵持不下之際,一老一少兩人從艙口步出。

    老的一個年紀在五十上下,神態隨和自若,既下畏縮,也不盛氣凌人,白然而然透出一
股大商家的身份,中等身材,頭髮稀疏,他開口便打圓場的道:「老夫剛和管兄談過,他兩
位表侄亦非外人,二當家可否給老夫點面子,破例讓兩位小哥兒中途加入?」

    年青的一位頗有公子哥兒的味這,年紀和寇仲相若,只比寇仲矮少許,也是身材高大,
衣音講究,作文士打扮,額角寬廣,目光銳利,長得一表人材。接著道:「這位傅兄一面正
氣,二當家請……」

    馮跋愀然不悅的打斷他道:「既然存義公和日昇行都認為沒有問題,我馮跋還有甚麼話
好說,若將來真從他兩人身上出漏子,我大道社絕不負責。」

    言罷領著手下拂袖入艙。

    寇仲這才曉得兩人分別代表存義公和日昇行兩大商號,此時更肯定存義公沒有和大道社
暗中勾結,連忙向兩人道謝。

    管平出來介紹寇仲與兩人認識,老的是日昇行大老闆的親弟羅意,年青的是存義公老闆
的長子歐良材。

    客氣話說過後,寇仲同房在徐子陵旁倒頭大睡,不管天塌下來的好好休息回氣。

    只有在夢鄉裡,他們才能暫別這充滿傷心事和煩惱的人間世。

    大尚未亮,貨船起錙開航。

    睡得天昏地暗的寇仲和徐子陵同時醒來,另一床的管平仍是鼾聲如雷,熟睡如死。

    寇仲爬起來坐在床沿,反手拍拍徐子陵道:「輕鬆的就你做,粗活則由我幹,你這兄弟
對我真好。」

    徐子陵坐到他旁,呆望窗外永濟渠西岸的雪景,沉聲道:「咋晚我夢見娘。」

    寇仲衝口問道:「娘好嗎?」

    徐子陵搖頭道:「我不曉得,她在前面走著,我追在她身後喚她,她沒理睬我,亦沒有
回頭。」

    寇仲道:「她或者在怪我們沒親手殺宇文化及!唉!就算事情重新發生一遍,我們仍只
是那個選擇。真奇怪。我對宇文化及似再沒有仇恨,事實上他和你我並沒有分別,同樣是有
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亦像我們般有時會做些蠢事。」

    徐子陵苦笑道:「蠢事?究竟現在我做的是蠢事,還是少帥爺做的是蠢事?」

    寇仲歎道:「仍是那一句,輕鬆的你去做,粗活全是我的。你說誰蠢一點?但現在若我
說放棄事天下,你大概會勸我三思吧?」

    徐子陵哂道:「說得可憐兮兮的,不過假若異日我和你並肩與突厥入侵的大軍決戰,會
是很痛快的一件事。突厥的魔爪巳伸進中原來,其他外族亦虎視眺眺,否則我們娘的師傅就
不會到中原來找寧道奇,真令人頭痛。由於娘的關係,我們除避開他外,尚有甚麼辦法?」

    寇仲痛苦的道:「最怕是避無可避,所以最佳的方法,就是自強不息,就像天之行道,
不斷邁進。天啊!有甚麼方法可令我們在短時間內功力突飛猛進,進步至連寧道奇、況玉
妍、石之軒都不怕?」

    徐子陵苦笑道:「我想到時,會第一個通知你。」

    寇仲搖頭道:「這辦法只有不怕干粗活的人才想得到。」

    徐子陵皺眉道:「說來聽聽。」

    寇仲雙目明亮起來,壓低聲音這:「當然是老跋的武道修行,又或你陵少的以戰養戰。
還記得那高開這的手下張金樹說得突厥人的馬戰多麼厲害嗎?耳聞不如日見,橫豎你陵少要
到塞外去,我就送君一程,順道去跟頡利學點東西。」

    徐子陵默然片晌,頹然道:「在昨夜的夢境中,我回到揚州我們廢園裡的破屋,貞嫂竟
在那裡為我們收拾打掃,還罵我們的屋內亂七八糟。出門後就見到娘在路上踽踽走著。唉!
你明白嗎?我現在對甚麼事都心灰意冷提不起興趣。」

    寇仲苦笑道:「好吧!那就到樂壽後我們分手吧!唉!怎會變成這樣的。」

    仰身躺回床上,以充滿苦澀味道的話氣輕輕道:「我第一次感到自己有點恨你。」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你不是恨我,而是迫我,不過武道修行和以戰養戰是兩回事,前
者是苦修,後者則是應敵的手段。所以跋鋒寒才要離開我們,隻影形單的進行孤獨的旅程,
一個人去應付所有艱難的事,一個人去思索和內省所遇的事。我們的以戰善戰還不夠多嗎?
現在該是修行的時候哩!」

    寇仲駭然半起來,道:「照你這麼說,我豈非沒法修行,在眼前的情況下,我是沒可能
獨自一個人的。」

    管平仍在大扯鼻鼾,為他們的低聲私語提供最佳的掩護。

    徐子陵探手搭著他的寬肩,搖頭道:「孤獨是一種心境,我們一天不分開,一天不能成
為像寧道奇般那種獨當一面的高手,以你仲少的資質才智,該明白我的意思。」

    寇仲頹然道:「好吧!但你要流浪多久,才肯回來探我或為我收屍呢?」

    徐子陵失笑道:「不要說得那麼可憐兮兮。我實在不曉得甚麼時候回來?或者有一天,
我忽然心中一動,便會回來。」

    寇仲百般感觸的苦笑道:「我兩兄弟自懂事以來一直拍擋秤不離鉈的闖蕩,忽然就要分
手,怎不教人惆悵不捨。」

    徐子陵不悅道:「你怎能以『忽然』來形容這件事,我們不是約好取得寶藏後,你去打
你的天下,我則去過我夢想中的生活嗎?」

    寇仲盡最後的努力道:「可是如今形勢有變,李世民隨時坍台,突厥則入侵在即,你陵
少好該因應形勢作出改變,先陪小弟看清楚情況,始決定去留。」

    徐子陵苦笑道:「好傢伙,白己言而無信,還說得振振有辭。」

    寇仲歎道:「我這叫不屈不撓,絕處求生,坦白說,縱使以前我被迫答應放你走,總覺
得那只是空口白話的說說而已,而不會真的發生。到現在分開一事迫在眉睫,當然又是另一
回事。」

    稍頓後道:「送你一程亦遭拒絕,還算甚麼兄弟?」

    徐子陵苦笑道:「你等若有家室的人,整棚的人在彭梁待你回去,你更應作好準備,未
來的一年將決定你少帥軍的存亡,你怎能置家室於不顧?」

    寇仲聽了竟露出興奮神色,欣然道:「這個你倒不用擔心,準備工夫自有虛行之,宣永
等給小弟辦妥,李世民要收拾宋金剛至少要一年半載的時間,我現在完全自由自在,適宜到
外地旅行。」

    徐子陵尚未有機會回應,船速陡增。

    兩人你眼望我眼,均曉得發生不尋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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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奸人之計            

    三艘輕型風帆從後追來,速度遠勝大道社的兩艘吃水較深的貨船,雙方距離不住收窄。

    寇仲和徐子陵鑽出船艙,來意不善的風帆迫至五十丈內,每船載有七、八名武裝大漢,
人數遠比不上大道杜兩船合起來的百多名人數,不過只要看對方來勢洶洶、有恃無恐,便知
來人不把大道社放在眼內。

    馮跋在孟得功、蘇運等十多人簇擁下,立在船尾,神色凝重的緊盯著不斷接近的風帆。
其他人均手執弓箭兵器,分佈船上各處,進入隨時開戰的狀態,嚴陣以侍。

    晨光照耀下的永濟渠,一時殺氣騰騰,形勢緊張得像繃緊的弓弦,一觸即發。

    把守艙門的兩名大道社鏢師因見識過寇仲的手段,不敢攔阻兩人,卻把其他商號的人勸
阻留在艙內。

    寇仲和徐子陵來到馮跋等人身後,馮跋揚聲喝過去道:「來者可是黃河幫的朋友,小弟
大道社馮跋,敝杜大當家的其朋一向和貴幫副幫主『生諸葛』吳三思吳先生有交情,有甚麼
事,貴幫只要一句話,馮某自會登門請罪。」

    寇仲和徐子陵當然聽過黃河幫的威名,乃黃河水域最大的幫會,名列天下八幫十會的第
一幫,聲勢尤在海沙幫、巨鯤幫和大江會之上。

    他兩人雖不祀這類幫會放在心上,亦知事情大不簡單。

    要知這種大幫大會,絕不會幹攔途截劫的盜賊勾當,且最注重江湖上的人脈關係,一切
依足江湖規矩,只有如此才能吃得開和財源滾進。

    來船同時減速,保持在三丈許的距離,此時可清楚看到雙方的容貌表敵船中間的風帆一
名二十七八歲許的壯漢排眾而出,卓立船頭,抱拳道:「原來今趟鏢貨是由二當家親自押
運,那就更好說話。本人『紅櫻槍』奚介,乃敝幫主『大鵬』陶光祖座下左鋒將,今次要來
煩擾二當家,是情非得已,請二當家見諒。」

    馮跋聽得眉頭大皺,訝道:「五湖四海皆兄弟,何況我們一向和貴幫有交情,有甚麼
事,奚兄請直言無礙。」

    直到此刻,寇仲和徐子陵仍抱著看熱鬧的輕鬆心情,心忖必要時才出手,保證可殺得黃
河幫的人夾著尾巴走。

    長相粗豪的奚介叫一聲「好」後,道:「此事實難一言盡述,二當家若真當我們是朋
友,就請把敝幫死敵美艷夫人的手下段褚交山來,兄弟掉頭就走。」

    馮跋下意識地回頭,瞥了寇仲和徐子陵各一眼,才向奚介道:「我們船上並沒有姓段名
褚的人,不知他長得是何模樣。」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不知好氣還是好笑,曉得馮跋懷疑他們其中之一是段褚。不過美艷夫
人的名字還是首次聽到,充滿香艷誘人的味兒,不禁大感興趣。

    奚介道:「我們也是只聞其名而未見過其人,消息來自敝幫一個可絕對信任的線眼,肯
定此人會混進貴杜的鏢隊內,陰謀不軌,如能把此人拔掉。對貴杜實有利無害。」

    馮跋哈哈笑道:「誰是美艷夫人的手下我不曉得,但疑人卻有兩個,奚兄可否移駕到船
上來分辨。攔住他們!」

    後一句卻是向眾手下說的。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暗叫不好時,早給團團圍著,他們本可不顧而去,甚至帶走管平,但
蔚盛長一舉開罪兩大幫社,後果卻是嚴重至極點,船上托連的五百疋綢緞是另一個頭痛的問
題。

    馮跋更可肆無忌憚地進行他的「奸謀」。

    最大問題是兩人確心中有鬼,冒充管平的遠房表侄,一旦對質下必然無所遁形。這可不
是以武力能解決的事。

    風聲響起,奚介由五名手下陪伴,躍登貨船,來到馮跋身旁。

    假公濟私的馮跋戟指而人暴喝道:「就是這兩個自稱傅雄傅傑來歷不明的人,硬要在中
途加入,嫌疑最大。」

    奚介雙目精光門閃,用神打量兩人。

    寇仲迎上他的眼神苦笑道:「奚老兒找的那個段褚是甚麼年紀,假若誤把馮京作馬涼,
只會白便宜奚老哥的仇家。」

    奚介冷笑道:「休要賣口乖,我黃河幫一向恩怨分明,絕不會錯怪好人。」轉向馮跋
道:「他們既是來歷不明,二當家怎會容他們在船上。」

    馮跋道:「他們是這趟鏢隊其中一個客人臨時招攪口來的,還說是甚麼遠房親戚。哼!
我才不信。」

    奚介皺眉道:「可否把貴客請出來說話。」

    馮跋點頭答應,自有手下應命入艙找管平。

    寇仲和徐子陵你眼望我眼,一時想不到甚麼應付辦法。

    徐子陵暗歎一口氣,最壞的情況就是動武,這只會令誤會加深,害慘管平,盡量後的努
力友善的道:「奚兄究竟何時得到消息,曉得鏢團有奚兄的仇家混進來,因為我們是昨晚才
登船的,此事二當家和船上任何一個人都可作證。」

    奚介冷然道:「不怕告訴你,我們收到的消息乃我幫一位兄弟臨死前說的,只有一句
話,就是段褚混在大道杜這個鏢團內。」

    寇仲愕然道:「誰人下毒手害死奚兄的幫中兄弟?是在甚麼地方發生的呢?」

    奚介聲色俱厲的喝道:「不要和我稱兄這弟,任你們舌燦蓮花,今天亦休想善罷。」

    此時臉色青白的管平給押送到船山來,顫聲道:「發生甚麼事?」

    寇仲忙提醒他道:「表叔莫要慌張,只要把我們的關係照實……」

    馮跋厲喝打斷道:「住口!」

    奚介雙目凶芒劇盛,瞪著管平道:「本人黃河幫奚介,管先生若有一字謊言,我奚介絕
不會放過你。現在你從實招來,這兩個人究竟是否你的親戚?」

    管平嚇得差點軟倒地上,結結巴巴的這:「大爺饒命,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瞠目結舌,他們一心一意來助管平,而管平竟在這關鍵時刻把他們出
賣。而他表現出來的窩囊相,亦大出他們意料之外,與早前認識的管下像是兩個不同的人似
的,心中暗叫不妥。

    馮跋大為得意,臉含冷笑。

    奚介雙日更明亮了,叱道:「甚麼不知道,給我說清楚些。」

    管平顫聲道:「我是在城外碰上他們的,他們說要賺些盤川,唉!我見他們好眉好貌,
又身強力壯,似乎會兩下子,於是……」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失聲道:「甚麼?」

    管平躲到奚介身後,大嚷道:「你兩人騙得我好苦,想累死我這正經的生意人嗎?」

    「鏗鏘」之聲不絕加縷,包括奚介和馮跋在內,人人掣出兵器。

    奚介一擺紅櫻槍,大喝道:「你們還有甚麼話好說。」

    寇仲反而平靜下來,搖頭苦笑道:「還有某麼話好說的。請了!後會有期。」

    就在眾人一擁而上之際,兩人拔身沖天直上,不理他們叱喝震天,凌空換氣,往西岸投
去。

    兩人頹然在遠離永濟渠的一座雪林內坐下,四目交投,同時捧腹大笑。

    笑得嗆出淚水。

    寇仲喘著氣道:「枉我們一向自負聰明才智,竟給個騙棍累得我們雞毛鴨血,差些兒永
不超生。」

    徐子陵挨後靠著結霜的松樹樹身,歎道:「好傢伙,說得七情上面,感動了我們這兩個
傻子來給他背黑鍋。他娘的,我敢說甚麼大道社要殺人吞貨,是由他生編白造出來的。除非
大道社打算以後退出江湖,否則那會蠢得自己去打爛自己的飯缽,鏢行講的就是信用,為何
我們偏深信不疑。」

    寇仲思索道:「可是馮跋確像心中有鬼的樣子。」

    徐子陵大力一拍他膝頭,微笑道:「管平肯定是我們所遇過的騙子中最高明的,騙得我
們暈頭轉向,連他究竟是蔚盛民的老闆還是受雇的這度一個問題,都忘記去問。事實上我們
對他真是一無所知。這是否叫輕敵呢?」

    寇仲苦笑道:「我們從沒將他當過敵人,何來輕敵?唉!偏偏這正是最棋差一著的輕
敵。他娘的!這口氣我定不肯嚥下去硬忍的。照你看,管平會否正是奚介找的甚麼美艷夫人
的手下那個段褚呢?美艷夫人,好一個香噴噴色香味俱全的名字,聽聽巳引死人。」

    徐子陵大笑道:「窮心未盡,色心又起,別忘詛我們的財政並沒有半個子兒的改善,仍
是不名一文,幸好總算填飽肚子,可多捱幾天。到樂壽後我們再去找管平算賬,那是大小姐
的地頭,我們做起事來亦輕鬆方便點。」

    寇仲開懷笑道:「我們今趟真是陰溝裡翻船,被人家窺見我們最大的弱點,就是行俠仗
義的性格。」

    徐子陵沒好氣的道:「不要說笑了,起程如何?」

    寇仲打出要說話的手勢,沉吟道:「鏢貨本身會否有問題?我是指杜興訂貨的事,貨根
本不是杜興訂的。」

    徐子陵點頭道:「這是個巧妙佈置的騙局,團內有個騙了隨行,不知如何地這秘密給黃
河幫曉得,而騙於亦知走漏風聲,於是找來兩個傻小子作替死鬼,管平啊!你厲害得教人難
以相信。」

    寇仲道:「他會否知道我和你是寇仲和徐子陵呢?今早在艙房內說話時,他可能只在裝
睡。唉!愈想愈不服氣,我們就以騙對騙,和美艷大人玩一鋪。」

    兩人兩手相握,齊聲喝道:「以騙對騙。」

    他們英雄了得,不屑憑武力對付段褚,故想出這別出心栽而公平的報復方法。

    在江湖上,最受憎厭鄙視的正是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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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命中有數            

    樂壽位於沱水和漳水兩河之間,乃北疆著名山城,控制著廣大地區與兩河及永濟渠上游
的交通,地理位置頗為重要,緊扼通往漁陽和山海關的陸路官道。城牆四周連環,堅固雄
偉,以磚石嚴實包砌,再以箭樓甕城加強防衛的能力,又把溪水引進,內則為河道,外則成
護河,附近山巒起伏,其氣勢確非一般築在平原上的城廓可比。雖只有洛陽、長安那種大都
會一半的規模,卻白有其恢宏壯大的氣勢,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亂山環繞,山川夾流,崎
嘔險阻,實乃邊方用武之地。

    城中更是廛裡繁盛,房舍鱗次櫛比,樓合相望。雨人抵達樂壽,剛好是二月初二,天氣
解寒,雪溶後城裡城外樹木蔥籠,一片大地春回的美景。

    隨著夏國的聲勢日強,樂壽商業發達,成為北疆政治、經濟和文化的中心,寶建德又於
兩河一渠建造子城和堡壘,以道路與樂壽相連,自成一個貫通河渠的交通體系,益增其戰略
和經濟上的重要性。

    城內最主要的是貫通四道城門的南北大街和東西大街,核心處就是夏宮所在的內城,其
他較次街道依這十字軸心井然分佈。

    寇仲和徐子陵躲在一批農民隊伍的貨物中裡,避過繳稅,偷進城內。再依劉黑闔的指
示,來到城北一所巨宅前,只見門衛森嚴,不時有江湖人物出入,門庭熱鬧,顯見翟嬌在樂
壽非常吃得開。

    兩人懷著興奮的心情,來到外院門處,把門的其中一名大漢,見到他們大喜欲呼,寇仲
曉得對方見過他們,慌忙制止他喚出他們名字,道:「我們今趟行蹤保密,大小姐在嗎?」

    大漢吩咐其他人幾句,立即領他們進入宅院,邊行邊道:「大小姐行動不便,小人頓兩
位爺兒直接到內堂兒她,唉!兩位大爺能在這時候來真好。我們所有兄弟都非常景仰兩位大
爺。」

    徐子陵和寇仲吃了一驚,前者關心問道:「大小姐為何行動不便?發生甚麼事?」

    大漢完全把他們當作自己人,壓低聲音沉痛的道:「大小姐在邊塞遇伏受了腿傷,又折
損大批兄弟,所以心情極壞,唉!幸好兩位大爺駕到,可以為我們討回公道。」

    寇仲雙目殺機大盛,狠狠道:「誰人如此斗瞻?屠爺呢?」

    大漢慘然道:「屠爺為救小姐,受傷更重,其他的就由大小姐親自告訴兩位大爺。」

    寇仲和徐子陵大為檁然,要知屠叔方乃當年翟讓麾下的首席高手,武功高強,兩人的點
穴截脈手法就是從他處學來,令兩人受用無窮。若他也落得身負重傷,那敵人的實力碓是不
可輕海。且翟嬌的手下全是瓦崗軍舊部的精銳親兵,非一般烏聚的幫會可比,這麼慘吃大
虧,敵人的厲害可想而知。

    寇仲忽然有點尷尬的問道:「楚楚姑娘沒事吧?」

    徐於陵這才記起翟嬌的貼身美婢楚楚,當年在縈陽大龍頭府內與楚楚等年青婢女擲雪球
為樂的情景,登時重現腦海。

    大漢答道:「楚大姐幸好因要照顧凌仲少爺,沒有隨行。」

    三人此時來到內堂的石階前,翟嬌憤怒的聲音從堂內傳出叱道:「沒用的傢伙,這麼一
點小事也辦得一塌糊塗,給我滾。」

    寇仲和徐子陵聽她無論中氣、火氣仍是那麼盛,反放下心來,湧起久別重遇的歡悅,忙
加快步伐,登上入門的長階。

    五名漢子垂頭喪氣的走出大門,與三人撞個正著,見到寇仲和徐子陵,五人中有三人認
出他們,無不露出驚喜神色,其中一人高呼道:「大小姐!是寇爺和徐爺來哩!」

    翟嬌的聲音暴喝出來道:「甚麼寇爺徐爺,是否那兩個小子來了。」

    眾漢見翟嬌對這兩位名震天下的高手如此不客氣,又尷尬又興奮。

    兩人那還按捺得下關心思念之情,同時搶進堂內,眾漢急急追隨,鬧哄哄一片,氣氛熱
烈。

    翟嬌半躺在一張臥椅上,右腳包得似豬蹄,堂內充滿藥酒的氣味,而翟嬌臉上更有種失
血後的蒼白,人仍算精神,背後立著四名壯漢,不失其派頭氣勢。

    見到真是兩人來訪,大喝道:「你兩個傢伙滾到那裡去,到今天才懂得來見我,信否我
著人打斷你們的狗腿。」

    寇仲一揖到地,恭敬的道:「大小姐罵得對,我這兩個傢伙探望來遲,請大小姐恕
罪。」

    徐子陵趨前道:「大小姐的腳傷……」

    翟嬌長眼一瞪,打斷他道:「放心吧!我翟嬌豈是那麼容易死得去的。」

    寇仲問道:「屠公傷勢如何?」

    翟嬌道:「他當然也死不去。你兩個小子來得正好,我要你們去為我殺三個人。」

    接著目光掃過在兩人身後賠笑的大漢,怒道:「你們站在那裡嬉皮笑臉的想討打嗎?給
我滾出去,以為他們來了你們便可白吃飯嗎?沒這麼便宜的事,滾。」

    眾人慌忙退出堂外。

    翟嬌又對身後四衛喝道:「你們也滾,有我這兩個兄弟在,誰還敢來行刺我。」

    到內堂只剩下三人時,翟嬌開恩賜兩人在她左右坐下。

    寇仲問道:「大小姐要我們為你殺那三個人?」

    翟嬌沉吟片晌,語氣轉柔,道:「聽說你們丟失了楊公寶藏,為甚麼這般沒用?」

    寇仲不敢騙她,壓低聲音解釋清楚。

    翟嬌顯是為他們高興,點頭道:「這就算了吧!小仲你最緊要爭爭氣氣的,勿要讓舊隋
的貪官得到天下。」

    兩人在翟嬌前只有點頭的份兒,由於素素和小凌仲的關係,他們早視翟嬌為親人。

    翟嬌忽然兩眼微紅,咬牙切齒的狠狠道:「我今趟輸得真慘,死去十五個多年來追隨我
的兄弟,又失去一批貨,還要賠錢。」

    今次連徐子陵亦動火,沉聲道:「究竟是誰幹的?我們定會替大小姐討回公道。」

    翟嬌再發脾氣,怒道:「這世上有何公道可言!誰的拳頭硬誰就可橫行作惡,第一個要
殺的就是『霸王』杜興,我要你們把北霸幫連根拔掉,否則怎出得我這口烏氣。」接著罵出
大串說慣粗話的他們仍聽得會臉紅的粗話。

    他們從翟嬌口中,始證實杜興確有其人,非是管平胡謅出來的。

    寇仲道:「是否杜興的人伏擊大小姐?」

    翟嬌不悅這:「草原上那麼黑,我怎曉得突襲我們的是甚麼人?不過若非杜興,就是契
丹的馬賊頭呼延金,還有是來白高麗的韓朝安,不出這三者之一,我要你們拿這三個狼狽為
奸的人的首級回來見我。」

    寇仲雖曉得事情不易辦,仍拍胸道:「此事包在你兩個好兄弟我們身上,大小姐失去的
那批貨,我們定迫他們嘔出來。」

    翟嬌毫不客氣的道:「那就要快點上路,那批上等羊皮我是從回紇購回來的,至少可為
我賺幾千兩黃金。現在不但沒有貨交給人,更要賠錢,氣死我哩!」

    徐子陵道:「我們明早立即起程,今晚尚有機會從長計議,我們想先去看看屠公和小陵
仲。」翟嬌點頭道:「我也要為你們安排北上的事宜,晚膳時冉坐到一起說屠叔方身上多處
負傷,但差點要他命的是扣在肩胛的一掌,重創他的五臟六腑,害得他要長臥榻上休息。見
到兩人於此時刻駕臨,自是老懷安慰,放下心事。他最清楚翟嬌的性格,若非腿傷不良於
行,早領人重返邊塞尋找敵人算賬。」

    事有緩急輕重之分,寇仲和徐子陵雖急於見小陵仲這個他們的心肝寶貝,仍得先為屠叔
方療傷,當下寇仲取出「神針」,在徐子陵輔助下,用大半個時辰為屠叔方療治受傷的經
脈,打通淤塞的氣竅。

    他們的長生真氣確是非同小可,治效神速,一番工大,屠叔方立大見起色,著兩人把他
扶得挨坐床頭,道:「今次遇襲,我們實是損失慘重,大傷元氣,且對我們的生意影響深
遠,最慘是不敢讓人知道,但紙終包不住火,到瞞無可瞞時,我們義勝隆辛苦建立起來的聲
譽,將大受打擊。」

    寇仲安慰道:「屠公放心,我們怎都會設法把那批羊皮奪回來,唉!希望那些賊子尚未
把貨賣掉。」

    屠筲方訝道:「大小姐沒告訴你們,社興向我們開出價錢,要我們拿五千兩黃金去把八
萬張羊皮贖回來嗎?坦白說,縱使過程平安順利,我們頂多只能賺二千丙黃金上下,現在若
再付贖金,前前後後至少要白賠近萬兩黃金,實非我們所能負擔。」

    這等若楊公寶庫內藏金十分一之數,確是筆大數目。

    徐子陵憤然道:「這是欺人大甚。」

    寇仲道:「羊皮既在杜興手上,當然是他派人劫走的。現在更來敲詐贖金,還有天理
嗎?」

    屠叔方道:「是否杜興所劫,仍是難下定論。表面上杜興和我們義勝隆一向關係不錯,
而每逢遇上賊劫失貨,杜興都充當中間人和事老的角色,從中抽佣取利,不過五千兩確是獅
子大張口,大小姐為此有兩天氣得睡不著。」

    寇仲道:「杜興知否大小姐和我們的關係?」

    屠叔方沉吟道:「這個很難說。」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神,隱隱感到事情非想像中般簡單,極有可能是針對他兩人的一
個行動。

    徐子陵道:「杜興背後是否有突厥人在撐腰?」

    屠叔方點頭道:「突厥人和契丹人都在背後撐杜興的腰。不過杜興和契丹的呼延金關係
較為密切,在山海關一帶,亦以契丹人的力量因較集中而比突厥更強大,尤其突利和頡利正
內爭不休,契丹人遂恃勢橫行,任何想做塞外生意的人都要看他們的面色行事。」

    寇仲想起被自己打得棄甲拽兵,狼狽逃返契丹的窟哥王子,心中大感不安,翟嬌極可能
是被自己所連累。故為翟嬌討回公道一事,更是義不容辭。

    徐子陵沉聲道:「這可能是香王山針對我們的行動,亦只有他那麼清楚我們與大小姐的
關係。」

    屠叔方一震道:「香玉山!我倒沒想過是他從中弄鬼,他……他有那麼大的影響力
嗎?」

    寇仲把香玉山成為趙德言的弟子,以及突厥人和契丹人與他們的恩怨扼要地解釋一適。

    屠叔方道:「看來你們的猜測不無道理,回想當時的情況,敵人實有生搶大小姐之心,
幸好給我和一眾兄弟拚死把她救出來,借夜色落荒逃走。現在他們要求贖金,正是一計不成
又出一計,看死我們付不出來,只好向你們求援。」

    寇仲咬牙切齒道:「好小子,我不來對付你,你卻來算計我,我寇仲不殺你就誓不為
人。」

    屠叔方道:「既明知是陷阱,你們絕不可踩進去。」

    徐子陵微笑道:「剛剛相反,現在就算前面是刀山油鑊,我們也要硬闖。」

    寇仲笑道:「屠公放心,用兵伐謀,我們絕不會只逞匹大之勇,何況突利是我們肝膽相
照,曾同生共死的戰友。」

    屠叔方喜道:「若突利肯站在你們一方,當然是另一回事。」

    兩人暗忖就算沒有突利這外援,此事依然不能不管。

    屠叔方露出疲態,兩人不敢擾他休息,又想去見小陵仲,告辭而出。

    奉翟嬌之命專門侍候他們的是個叫任俊的後生小子,人相當精靈,是翟嬌的心腹愛將。
見兩人出來,知機的道:「小的立即領寇爺和徐爺去見陵仲少爺。」

    寇仲探手搭著他肩頭道:「你聽過美艷夫人造名字沒有?」

    任俊受寵若驚,不迭點頭道:「當然聽過。在北疆她可說艷名遠播,吸引了大批圍繞裙
邊的不貳之臣。不過真正見過她的人絕不多,因她行蹤飄忽,居無定所。」

    三人穿過茫園,朝後院走去。

    徐子陵問道:「她是否漢人?」

    任俊道:「聽說她是伊吾族的人,武功非常高明,兩位爺兒不是和她有甚麼過節吧。」

    寇仲停步道:「現在還沒有,遲些卻很難說。我想小俊替我們辦一件事。」

    任俊欣然道:「寇爺請吩咐。」

    徐子陵道:「你是否熟悉平遙的情況?」

    任俊恭謹答道:「凡做生意貿易的人都知道平遙,那是太原最富庶的城市,平遙人既有
魄力又勇於冒險,生意做得很大。」

    寇仲道:「平遙三大商號,其中蔚盛長的老闆是否姓管的呢?」

    任俊道:「蔚盛長的人老闆該是李姓,據聞還與李淵有親戚關係。」

    寇仲向徐子陵苦笑道:「果然不出所料,中了那傢伙的奸計。」

    徐子陵洒然道:「來日方長,橫豎我們要到山海關去,就看看他管平尚有甚麼法寶。」

    寇仲微笑道:「不再拒絕與小弟同行了嗎?」

    徐於陵啞然失笑道:「寇仲何時只得這麼心胸狹窄,斤斤計較。」

    寇仲歎道:「被自己兄弟傷害的滋味都不知多麼難受,有機會當然要報一箭之仇。」

    夾在中間的任俊聽得一頭霧水,但仍感到兩人間深厚的兄弟情意。

    寇仲大力一拍任俊肩頭,指著前面林木環繞的建築物道:「小陵仲是否在裡面?」

    任俊點頭應是,寇仲道:「你不用陪我們進去,我要你去查一件事,大道社由二當家馮
跋帶頭,押一批平遙商家的鏢貨途徑樂壽,小俊看看他們甚麼時候抵達,樂壽那個商號有貨
附運,資料愈詳細愈好,我們在這裡等你的好消息。」

    任俊見能為兩人出力辦事,大感光榮,領命去了。

    寇仲探手摟上徐子陵肩頭,微笑道:「這是命運,你不想和我一起去見識關外的風光也
不行。」

    徐子陵苦笑道:「我認命啦!」

    兩人對視而笑,舉足往前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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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易]大唐雙龍傳-第三十八卷[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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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立威天下
第02章 刺日射月
第03章 夫妻惡盜
第04章 安樂慘案
第05章 飲馬驛旅
第06章 孤劍獨行

第07章 誰是禍首
第08章 飲馬之盟
第09章 三雌重遇
第10章 仙蹤再峴
第11章 刀劍諭交
第12章 敵我難分
第13章 居槍舌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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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立威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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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著皮帽子的小陵仲躺在地席上午睡,下墊軟褥,上蓋薄被,雖是寒冬剛過,天氣尚未
回暖,但因廳堂內燃起爐火,這樣的御寒措施,正是恰到好處。所以小陵仲嘴角掛著一絲甜
甜的笑意,說不出的安詳舒適。
    楚楚、奶娘和另兩個小婢,伴在小陵仲身旁一邊做針線,一邊閒話家常,令徐子陵感受
到「家」溫暖窩心的滋味。
    他從來沒有家。
    揚州廢園的破屋,只是個棲身的巢穴,他很難把它視作自己的家。
    家應該是眼前這個樣子。
    寇仲則是震撼未過。
    他跨過門檻進入廳內的一刻,迎上楚楚送來的眼神,本是平靜的心湖突給衝進一道湍急
的水流,登時激的波紋蕩漾,楚楚的眼神好比一枝神奇的「情箭」,其中包含她芳心深處的
驚喜、複雜微妙的情緒、無盡的企盼,誰能招架抵擋?
    寇仲記起當年在大龍頭府,楚楚主動向他投擲雪求的情景,又記起自己扯她羅袖時,她
嗔罵自己「呆子」的迷人姿韻。美的令人心醉的往昔,忽然重活過來,變成眼前的現實。寇
仲立告「中箭」,心中湧起從未之有的衝動,想去擁抱她、憐惜她、慰藉她,令她幸福快
樂。
    即使對著宋玉致,他仍未試過有這種難以遏止的渴求和慾望。
    或者是因楚楚在大龍頭府時顯現出來主動大膽的作風,分外能勾起他深心暗藏的渴望。
    在接觸到她深情一瞥的此刻,他只想到要把她擁入自己強而有力的雙臂內,愛撫她,盡
量去瞭解她芳心的奧秘。
    他對她既熟悉又陌生,熟悉令他生出親近的感覺,陌生則使他有尋幽探秘、強烈刺激的
滋味。
    只可惜他此時定要把內心這種真正的情緒強壓下去,不容絲毫露出。
    兩人帶著兩種不同的心情,脫掉靴子,踏足滿鋪廳內鬆軟而有彈性的草蓆,楚楚迎上
來,溫柔細意的以衣掃子為兩人拂掉身沾的塵屑,沒有說半句話。
    徐子陵目光落在地席上酣睡不醒的小陵仲小臉上,微笑道:「楚楚姐不用理會我們,更
不需喚醒陵仲,我們只在旁靜靜的看著他便成,待他醒後再和他玩。」
    楚楚輕輕道:「他剛剛睡著,恐怕沒有把時辰是不會醒的,就算在他旁說話亦不怕吵醒
他。」
    徐子陵和寇仲同時湧起既辛酸又安慰的感覺,想到小陵仲不但沒有娘,也等若沒有爹,
翟嬌性情暴躁且欠耐性,非是作母親的好人選,楚楚則肯定是最佳的選擇。
    奶娘等人知機的暫且告退,由楚楚領他們到小陵仲旁坐下。
    楚楚自然而然的坐在寇仲那一邊,欣然道:「你們看小少爺是否長的像素姐?」
    寇仲嗅著她既熟悉又似屬於遙遠過去的幽香氣息,感受她對自己的依戀和企盼,卻又曉
得萬不得對她動情,免力抑制下點頭道:「素姐的優點都盡遺傳給他,沒有半點保留。」
    徐子陵目不轉睛地打量著小陵仲,問道:「他今年多少歲?」
    楚楚豎高兩支手指道:「快到三歲。」
    接著站起來道:「你們在這裡為我照看著小少爺,楚楚稍去即回。」
    兩人愕然瞧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都摸不著頭腦。
    寇仲回過頭來,目光再落到小陵仲透出紅撲撲健康膚色的小臉蛋上,歎道:「希望他永
遠不曉得誰是他的爹,假若香玉山以後安分守己,我們和他的帳可以一筆勾消,可惜這是沒
有可能的,因問題是出在他身上。」
    徐子陵愛憐的為小陵仲輕輕的整理帽子和薄被,免他受風寒所侵,同意的苦笑道:「眼
前擺明是個陷阱,我們屢次跟頡利作對,肯定觸怒他,故藉香玉山對我們的熟悉,務要除掉
我們。」
    寇仲雙目精芒劇盛,沉聲道:「我要立威。」
    徐子陵點頭道:「我明白你的心情。」
    寇仲歎道:「只有你才會明白我。」
    埋葬了貞嫂和大仇人宇文化及後,兩人對人世間的仇恨恩怨變的模糊起來,甚至生出萬
念俱灰的感受。
    寇仲要隨徐子陵來樂壽探望翟嬌和小陵仲,根本是一種逃避。
    可是受到外界的種種刺激,如被管平的欺騙以致乎眼前擺明是以頡利為首的外族強敵部
下的陷阱,終令寇仲怵然驚醒過來,明白到必須振起消頹的意志,讓敵人認識到他這少帥絕
非浪得虛名之輩。
    比起宋缺貨寧道奇那類揚名數十年,仍是屹立不倒,沒有人敢挑戰的宗師級蓋代高手,
他兩人在威望和名聲上仍差一截,皆因他兩人一直以來都是打打逃逃,若長此下去,終難確
立無敵高手的威名。
    所以寇仲決定要明刀明槍的與頡利來一場硬仗,目標是要杜興把翟嬌那批羊皮貨嘔出
來,藉此立威天下,教任何人以後想惹他們,需三思始敢後行。這更是保著翟嬌此盤生意的
唯一方法。
    此並非匹夫之勇又或逞一時意氣,因為形式並非一面倒的不利他們,在北疆他們有突利
這肝膽相照的戰友,足可平衡雙方勢力。
    所以寇仲務要趁此機會立威天下。
    寇仲一對虎目閃亮起來,道:「我們首先要找兩匹最優良耐苦的戰馬,學習馬上作戰的
技巧,由這裡操練至北疆,唉!只要想到在塞外的大草原和荒漠與敵人決勝爭雄的情景,叫
人熱血沸騰,不能自己。」
    徐子陵道:「我們還要學習射箭,騎和射從來都是連在一起的。」

    寇仲哪想的到徐子陵竟贊同他的提議,興奮起來,大力一拍他肩頭,又怕會驚醒小陵仲
般壓低聲音笑道:「果然是我的好兄弟,我們今趟索性把事情有那麼大就搞那麼大,使無論
塞內或塞外,亦曉得惹上我們揚州雙龍,必須付出沉痛慘重的代價。終有一天,我們會超越
他娘的什麼三大宗師,因為我們仍是年輕,來日方長。」
    徐子陵雙目射出傷感的神色,緩緩道:「這或許是我們最後一趟並肩作戰。」目光轉到
小陵仲身上,沉聲道:我們若抓到香玉山,該怎麼辦?「寇仲呆看著小陵仲半晌,苦笑道:
「在公在私,我們都應該對香玉山狠下心腸,可是他終究是陵仲這小寶貝的親爹,我們就予
他最後一個勸告,,著他放棄一切,退隱終老,如他仍劣性不改,那就莫怪我寇仲棘手無
情,此事交由我去處理,陵少可拋開一切,到塞外遊山玩水,娶個波斯美人兒做嬌妻,
哈……」
    徐子陵像聽不到他的取笑,虎目殺機大盛,冷然道:「就此一言為定,我們再給他一個
機會,他香玉山若仍執迷不悟,就算畢玄和傅采林同時認他作兒子,我們亦要取他狗命。」
    寇仲沉吟道:「陰癸派那段血仇又如何?」
    徐子陵道:「我們跟意圖傾覆中原正道武林的魔門敗類以示勢不兩立,此事非只關係個
人恩怨,一年後我必會趕回中原,看看功力已沒有破綻的石之軒如何厲害?到時可一併把陰
癸派蕩平,問題在我們的武功能跨進何等進界。」
    寇仲得意道:「我們今趟就非最後一次並肩作戰啦!以後不要在說這種惱人的話,我會
很介意的。」
    徐子陵好沒氣的道:「到時你有空在說吧。」
    寇仲伸手輕觸小陵仲吹彈得破的粉嫩臉蛋,讚道:「好一個漂亮的寶貝兒,將來兼得我
徐、寇兩家之長,包保比我們更要厲害,我們辦不到的,要由他去完成。」
    徐子陵曬道:「你這叫害苦他,作人至緊要是無拘無束,意之所之,這才能真正享受人
生。」
    寇仲笑道:「我只是隨口說說,陵少莫要當真。」
    接著露出深思的神色,道:「我們就算有足夠硬憾杜興的實力,仍須優越的戰略來配
合,而擬定戰略的首要條件是知敵。現在我們對敵人可說是一無所知,棧鎝面要大小姐給我
們想辦法才行。」
    徐子陵正要答話,楚楚回來,後面跟著兩個小婢,捧著兩盅燉品似的東西,楚楚兩手亦
沒有空著,提著以羊皮精製的兩件外袍,笑道:「喝完熊膽湯,再試試奴家為你們造的袍
子,小姐說你們會去山海關,正好用的到。」
    兩人忙跳起來道謝。
    美人恩重,扣重心內更是百般滋味在心頭,成制的道:「我們當然要先試穿楚楚為我們
逢制的新衣哩。」
    楚楚白他一眼,甜甜的笑道:「少帥最懂賣口乖,還不快把配刀解下。」
    徐子陵瞧著楚楚體貼的伺候寇仲穿上外袍,憶起昔日在大龍頭府素素曾為他們縫製新
衣,心生感觸,默默無語。
    寇仲穿著新袍子昂然的在楚楚和兩小婢前旋身一匝,自有一股迫人威勢,惹的三對眼睛
亮起來。
    楚楚喜孜孜的道:「這外袍連有風帽,可擋風沙雨雪,袍內更能暗藏兵器,不用把刀子
掛在背上那麼張揚。」
    接著輪到為徐子陵試穿新衣,亦是剪裁合體,亦發顯出徐子陵瀟灑俊秀的風姿。
    此時翟嬌忽然大駕光臨,著兩人到一旁的桌子坐下,邊喝熊膽湯邊說話,看到她撐著拐
杖走路的樣子,兩人更堅定要收拾杜興的意念。
    翟嬌疲倦的顏容透出掩不住的興奮神色,道:「剛有新的消息,「龍王」拜紫亭將在
「小長安」舉行立國大典,估量無論是支持其立國或反對者,均會赴會,照我猜想契單的呼
延金、高麗的韓朝安和杜興都會去,你們可一併把他們幹掉,那就不用四處奔波。」
    兩人聽的一臉茫然。
    徐子陵問道:「拜紫亭是什麼人?立的是什麼國?」
    翟嬌耐著性子解釋道:「拜紫亭是????族粟末部最有實力的領袖,要件的是渤海
國,這麼簡單的是也不曉得?想不到你們的資質那麼的低和不試時務。」
    寇仲啼笑皆非的甘心被罵,恭敬的道:「小長安又是什麼東西?」
    翟嬌好沒氣的道:「小長安不是什麼東西,而是拜紫亭偉他的新國選定的上京龍泉府,
唉!楚楚你快來解釋給他們聽。」
    楚楚顯然極得翟嬌的信任寵愛,清楚翟嬌的事務,盈盈過來坐在翟嬌旁,含笑道:「龍
泉府位於牡丹江中游,城環長白山餘脈,南傍鏡泊湖,????本為契丹和高麗兩國間的游
牧民族,自「龍王」拜紫亭冒起,聲勢大起,勢力範圍東至渤海,南抵高麗,西南與契丹突
厥比鄰。拜紫亭自少仰慕中土文化,故龍泉府全依長安的樣式建造,其政治制度、文字至乎
服裝習俗全向我們看齊,故龍泉府有「小長安」的稱謂。」
    徐子陵大感有趣,想不到塞外竟有如此地方。
    寇仲則動容道:「想不到楚楚竟如此見多識廣,我們尚是首次聽到拜紫亭這麼一個人和
龍全府這小長安。」
    翟嬌冷哼道:「我栽培的人會差到那裡去?消息情報傳回來後,都是由楚楚整理好後,
才說給那些飯桶蠢材聽的。」
    楚楚見到兩人被罵作飯桶蠢材的無奈表情,強忍著笑道:「龍泉府建於平原上,府內
水清量大,全是溫泉,生產的響水稻,米質軟蠕適口,晶白透亮,名聞塞外,一向是契丹人
虎視眈眈的肥肉,幸好高麗希望能以其做與契丹和突厥間的緩衝,故對拜紫亭非常支持,不
過若非突利與頡利決裂,令拜紫亭壓力大減,他仍不敢遽然立國,反對此事最烈者,就是東
突厥和契丹人,所以拜紫亭立國一事,當然不會是順風順水,結果更是難以預料。」
    兩人至此才對整件事有點輪廓。
    翟嬌插入道:「我們那批皮貨這是透過拜紫亭向回紇人買的,我和他見過一面,算是談
的攏,交情則止於做生意,此人野心頗大,本身無論才智武功均非常了得,絕不簡單。」
    寇仲道:「突利對此事持的是什麼態度?」
    楚楚道:「他該不院見在其東部有另一勢力的崛起。只是現在自顧不暇,無力干涉。」
    翟嬌道:「渤海國的建國大典在四月一日於龍泉府舉行,離現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你
兩個定要把事情給我辦妥。」
    寇仲道:「大小姐怎麼能把塞外的形勢把握得如此清楚分明?」
    翟嬌傲然道:「出外靠朋友,我翟嬌做生意向來說一不二,除別有居心者外,誰不樂意
與我攀交情。」
    徐子陵道:「大小姐在邊塞有沒有特別信的過的朋友?」
    楚楚待答道:「在北疆除北霸幫外,尚有兩個大幫和一大派,合稱三幫一派,其他兩幫
是外聯幫和塞漠幫,前者以悉族人大貢郎為首,後者的龍頭是漢人的荊抗,荊抗與竇爺的交
情甚篤,故對我們非常支持,關外有什麼風吹草動,均由他知會我們在山海關的分店,再以
飛鴿傳書通知我們。」
    寇仲拍腿道:「那就成了!我們欠的是一個關於塞外的情報網,終於有著落。」
    徐子陵道:「長白派的派主是否是「知世郎」王薄?」
    翟嬌冷哼道:「不就是這個老傢伙,又說放棄爭天下,偏又得處搞風搞雨,前些兒竟往
投靠宇文化及,後來見到他聲勢日衰,只好夾著尾巴溜回長白,說不定今趟對付我們,有王
薄的份兒。」
    寇仲微笑道:「事情越來越有趣,大小姐可否給我們找兩匹最好的戰馬、上等的弓矢,
以及一幅詳細的塞外地理形勢路線圖,我兩個保證不會令大小姐失望。」
    徐子陵補充道:「到時該跟什麼人聯絡,請大小姐賜示。」
    翟嬌道:「你們要求的全有現成的,我剛和突厥人買來兩匹最優良的純種高昌千里馬,
不懼塞外的苦寒和風沙。」
    寇仲大喜道:「那就成哩!我們今晚立即起行,殺他北霸幫一個落花流水,順道嘗嘗響
水稻的甘香美味。」
    楚楚「啊」的一聲,露出失望之色,顯是想不到寇仲這麼快動程。「連徐子陵也不明白
寇仲為何這麼心急的走,只有寇仲有苦自己知,因為楚楚對他的誘惑力實在太大,多留一
晚,誰都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翟嬌欲言又止,終點頭道:「好吧,就今晚啟程,我會為你
們安排一切,小心點,塞外可不像中原,既乏藏身之地,一下子更會因缺糧缺水陷進絕
境。」
    兩人同時湧起萬丈豪情,心想終有機會去見識老跋口中說的異域風情,屆時會是什麼一
番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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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刺日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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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和寇仲像回到久已遺忘的童年歲月,變回兩個大孩子,與剛學走路的小陵仲爬在
地席上嘻耍,玩的不亦樂乎。此時他們那有爭雄天下的高手風範,俯首扮牛、扮馬,只為討
小陵仲的歡心,旁觀的楚楚和諸僕則在推波助瀾,歡笑聲充滿內堂。
    忽然任俊來報,把兩人扯回現實的世界,三人到門外說話。
    任俊道:「兩位爺們的消息是否有誤我查遍全城,仍找不到任何商家有貨交給大道社托
運,亦沒有大道社的鏢團會到樂壽來的風聲。」
    兩人對望一眼,均曉得又給「管平」耍了一記。不過若非管平詐言會途經樂壽,他們當
不會搭他的順水便宜船,更不至成其代罪者。
    寇仲仔細問過任俊查探的線索,肯定他沒有遺漏,向徐子陵悻悻言道:「算管平眼前還
有點運道。不過只要他真的到山海關去,我們便有機會尋他晦氣。」
    徐子陵沉吟道:「假設他所說的全是胡謅出來,我們恐怕連他的影子都摸不到。」
    寇仲苦惱的道:「存義公的歐良材和日昇行的羅意都是老實的商家和好人,我們怎忍心
眼瞪瞪的瞧著他們被陰險奸邪所害?」
    任俊聽的入神,道:「兩位爺兒可否把整件事詳細道來,說不定小子可另想辦法。」
    徐子陵解釋一遍。
    任俊斷言道:「這不像杜興的作風,肯定是管平胡說八道。日昇行的顏料名聞天下,但
塞外諸國各自有一套染色方法,沒理由出高價長途跋涉的向中原買貨。」
    寇仲一震道:「我猜到啦!定是拜紫亭訂的,他一心要學中原文化,且開國在即,自然
需要一批道地的華夏貨來應景。」
    徐子陵笑道:「若是如此,就算管平倒運,不過仍要防他一著,防他在途中下手殺人吞
貨,改為自己去交易狠賺拜紫亭一大筆。」
    任俊道:「想殺人吞貨嗎?美??夫人如何膽大包天,也不敢在關內動手,所以兩位爺
兒只要能先他們一步抵達山海關,必可把他們截住。」
    兩人大感有理,如釋重負。
    像大道社這種分行遍行天下的大鏢局,與各地的幫會門派都有交情,就算出事,也有
辦法根查追究,只有在關外人地生疏,致力有不逮。
    無論從那個角度去考慮,管平該留到出關後才敢出手。
    寇仲想起一事,問任俊道:「在關外,漢語是否流行?」
    任俊搖頭道:「漢語沒多少人懂得,遑論精通,反是突厥話誰都可說上幾句。」
    兩人大感頭痛,豈非踏足關外,不但變成啞巴,且是聾子。
    任俊道:「爺兒放心,小子是榆林人,說起突厥話來連突厥人亦分辨不出是外人說本地
話。只要兩為爺兒像大小姐交代一句,小子可沿途伺候為爺兒做翻譯。」
    徐子陵道:「小俊巴我們一道走應沒有問題,但以到山海關為止,在途上你作我們突厥
話的師父,教曉我們突厥話,希望不是太難學吧?」
    任俊雖未完全達到目的,但能追隨兩人近半個月時光,已是喜出望外,忙說作師父是絕
不敢當。
    寇仲一把抓著他肩頭,微笑看他配的刀道:「你是用刀的吧?可否耍兩招來看看。」
    任俊知兩人有意指導他,欣喜若狂,忙移到屋前院內空曠處,畢恭畢敬的向他們躬身敬
禮,拿出配刀,耍弄起來,一時刀風呼呼,演至淋漓處像人刀融合起來,精彩好看。
    刀光倏止。
    任俊拜倒地上恭敬道:「請兩位爺兒提點小子。」
    寇仲把他扶起來,向徐子陵道:「陵少以為如何?」
    徐子陵雙目精光閃閃的打量任俊,點頭道:「不論體質才情,皆是上上之選,現在雖仍
只是塊璞玉,但只要加以琢磨,必成美玉,肯定是可造之才。」
    他少有這麼倚老賣老的向地位比他低的說這樣的話,只有寇仲明白他如此認真的背後原
因。
    寇仲喝道:「當你任俊抵達山海關的一刻,你將是另一個不同的任俊,更有機會登上北
疆第一刀手的寶座。但你可知為何我們要這麼造就你?」
    任俊早聽得心頭像火燒起來一般灼熱,熱淚盈框的搖頭。
    寇仲微笑道:「因為我們要訓練出一個真正高手來終生的保護大小姐,免得她再受到傷
害。」
    任俊的熱淚,在忍不住奪眶而出,因為他憧憬的夢想,終有可能變成鐵般的現實。
    三人連夜上路,翟嬌送贈兩人的突厥寶馬,神駿非常,但對新主人頗為桀驁而不馴服,
不時來些動作,要把他們掀下馬來,可是寇仲和徐子陵何等樣人,任它們施近渾身解數,仍
是輕輕鬆鬆的坐在馬背上。
    寇仲和徐子陵曾在飛馬牧場待過一段時日,住近和尚寺懂唸經,何況在和尚寺內,來完
硬的就來軟的,到天明時離開官道,來到一條溪流,讓它喝水並親自為它洗刷理毛,以懷柔
手段籠絡馬兒的心,任俊亦趁此機會,教他們突厥語文。
    兩人均是博學多記的好學者,任俊只說幾遍,他們就可記的牢固,口音語調把握的精確
不差,令任俊大為歎服。
    寇仲愛不釋手的伺候馬兒,向徐子陵認真的道:「這是我們繼白兒和灰兒後擁有的兩匹
寶貝駿馬,給它們改個什麼名字好呢?」
    徐子陵想起慘死在宇文無敵手上的愛馬,心中湧起強烈的激盪,暗下決心,自己定要全
力保護眼前的突厥良馬,它以後將會是旅途的好伴侶,微笑道:「少帥有什麼好的提議?」
    寇仲道:「人最怕是改壞名,馬兒的名字亦不能輕率,我要仔細想想才行。」
    徐子陵定神打量寇仲那匹渾體烏黑,不見一絲雜毛的駿馬,淡淡的道:「運籌帷幄,決
戰於千里之外,不就是你寇少帥的夢想嗎?不若就把你的馬兒定名作「千里夢」吧。」
    寇仲唯一錯愕,旁邊的任俊蹦掌讚道:「陵爺才思之敏捷,肯定冠絕天下,這名字不但
發人深省,又隱含日行千里的意思,確不能又再好的名字。」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小俊你或者因和我們相處的時日尚短,故不曉得我們都不愛被誇
獎,說到才思敏捷,我拍馬也追不到「多情公子」侯希白。」
    寇仲歎道:「連我也想拍拍你的馬屁,好!就以「千里夢」作我寶貝馬兒的大名。」
    任俊忍不住又道:「少帥的夢想終有一天會成為現實,若非少帥出手,誰能大破李密那
直娘賊。」
    寇仲笑道:「這是你最後一趟拍馬屁,我們要學你那什麼娘的突厥話,哪還有空聽拍馬
屁的話。」
    轉向徐子陵道:「說到改名,我的是小晶、小寧,你的是莫為、莫一心,相去何止萬里
且你志在遠遊域外,路途亦該以萬里計量。你的馬兒雖以棕色為主,但隱見奇紋,不如就喚
作「萬里斑」如何?」
    任俊不敢說話,怕又給指為馬屁精。
    徐子陵凝想片晌,同意道:「好!我的乖馬兒以後就喚作「萬里斑」,希望一年後我從
返中原時,千里夢和萬里斑能有聚首的機會,人在馬在。」
    寇仲豪情奮起,長身而大聲的喝到:「任俊!」
    任俊忙跳起來應道:「小子在!」
    寇仲仰天長笑,忽然一掌往任俊掃過去,任俊哪想的到他會出手,就算全神戒備仍未必
擋的住,何況是料想不到。登時往橫拋跌個四腳朝天,出盡窩讓相。
    寇仲若無其事般牽著三匹馬兒到一旁的青草地吃草。
    任俊傻兮兮的爬起來,徐子陵向他打手勢,示意他追過去聽寇仲說話。
    任俊乃精明的人,否則不會二十剛出頭就脫穎而出,深得翟嬌的寵信重用,刀然明白寇
仲是要傳他武技,忙追到寇仲背後,垂首聽訓。

    寇仲負手卓立,頭也不回的道:「你可知剛才為何沒有絲毫之力的給我打成滾地葫
蘆?」
    任俊謙恭答道:「因為小子武功低微,當然不堪仲爺一擊。」
    寇仲搖頭道:「你的刀其實使得相當不錯,我若要收拾你,恐怕非一招半招能辦的
到。」
    任俊搔頭道:「那該是小子沒半點準備,想不到仲爺會忽然出手試我。」
    寇仲旋風般轉身過來,虎目閃閃生輝道:「若這是答案,你將終其一生攀不上真正高手
的境界。」
    徐子陵來到任俊身旁,微笑道:「練武者首重心法,我們的心法叫做井中月,無論何時
何刻也像井中清水,反映著外間日月轉移和一切神通變化,所以根本沒有突擊或偷襲的可
能,因為沒有變化能瞞過我們。」
    任俊倒抽一口涼氣,旋又渴望的道:「假設我任俊能達到兩位爺兒這種神乎其神的境
界,縱死也甘願。」
    寇仲神態忽轉溫和,搭著受寵若驚的任俊的肩頭柔聲道:「井中之水,無勝無敗,無生
無死,既有情也無情,純看反映的是什麼娘的東西。你明白就是明白明白就是不明白,全要
看你自己,誰都不能幫你,我們只能負起提點訓練之責。」
    徐子陵道:「現在趁馬兒休息的時光,我們會以長生氣為你打通並擴充你全身經脈,這
並不會令你功力大進,卻可保證你更具攀登更高境界的潛力。」
    任俊全身劇震,拜倒地上,顫聲道:「得兩位爺兒如此造就,小子日後必不負兩位爺兒
所托。」
    旅程的日子就是這麼過去。
    寇仲和徐子陵拋開一切思慮,除睡覺的時間外,其他的時光全用在學習突厥話和騎射,
並指點任俊的武功上。
    被他們貫以真氣射出的勁箭,可穿透堅實樹身,只十天功夫,他們練成能在馬上任何角
度,用最快速的手法連續搭弦放箭都無不中的,亦令他們隨身帶的三百多枝上等勁箭消耗殆
盡,不得不改變只走荒山野嶺的策略,需到大城採購箭矢。
    任俊是識途老馬,曉得高開道的燕國京都漁陽,有個被稱為箭大師的著名弓箭匠,專為
付得出高價的人制弓造箭。此君意識高開道的御用匠人,不過高開道非是豪爽的人,而箭大
師而為愛流連青樓不惜千金一擲,故需另鑽外快,暗自留起弓矢私下與幫會人物作交易。
    兩人此時迷上騎射之術,心付不若連弓也換掉,對方既能被稱為大師,怎都該有兩下
子,所以對任俊的提議完全贊成。
    任俊的刀法在兩人悉心誘發和教導下,一日千里的往前大步跨越,三人各有沈迷,旅途
毫不寂寞。
    千里夢和萬里斑在寇仲、徐子陵善待下,與兩人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和關係,兩駒通靈而
善解人意,騎在它們背上,使他們生出血肉相連的親切感覺。
    翟嬌在漁陽開有分店,專門批發羊皮,主持人刑文秀是翟讓舊部,三十來歲,武功雖不
怎樣,人卻玲瓏剔透,幾年間打通漁陽官商和幫派的所有關節,在區內相當吃得開。
    聞得寇徐兩人大駕光臨,忙竭誠招待,請他們住進他在城南的華宅。
    三人黃昏時分入城,在洗塵宴上,陪席的尚有刑文秀的左右得力助手莊洪和劉大田,都
是翟讓舊部的嫡系人物,昔日戰場上的悍將。
    酒過三巡後,刑文秀道:「仲爺和陵爺今趟來漁陽,會與燕王見上一面?」
    寇仲從沒想過要見高開道,皺眉道:「高開道不是突厥人的走狗嗎?我們和突厥人勢成
水火,見他可是無意有害的事。」
    刑文秀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現在突厥的突利和頡利互相攻佔,爭持不下,高開
道再不需看突厥人的臉色行事,照我得來消息,高開道正思量今後的去向行止,兩位大爺名
震天下,說不定可與他結成盟約,此實是個難得的機會。」
    寇仲想起張金樹,搖頭道:「一天李閥與劉武周、宋金剛之戰未有結果,高開道該不會
輕率做出決定。假若勝的一方是李家,高開道或會向李家投誠,勝的若是劉宋,他只好再乖
乖的作突厥人的走狗,怎都輪不到我寇仲。」
    莊洪拍歎道:「少帥看事准而透徹,我們怎都想不到這麼深入。」
    徐子陵點頭道:「高開道還是不見為妙,以免節外生枝。我們今趟來漁陽,除了要向諸
位問好打個招呼,亦望能補充一些優質的強弓勁矢,好為大小姐從杜興手取必羊皮貨。」
    刑文秀道:「這個沒有問題,我們這裡有一批現成的弓矢,都是上等貨色。」
    任俊壓低聲音道:「兩位爺兒心中想的是由箭大師親制的弓矢,不是一般的上等貨。」
    刑文秀欣然道:「我們的弓矢都是從箭大師處高價買回來的,帶我著人拿來給兩位大爺
過目如何?」
    劉大田搖頭道:「我們的箭矢雖然不錯,但全是由箭大師的徒兒所做,與由箭大師親自
選料下手精製的,無論在耐用或準繩上,仍有一段很大的距離。聽說箭大師一生曾製成七把
他很滿意的神弓,現在手上僅餘「刺日」和「射月」兩弓,試作私人珍藏,有人出價千兩黃
金他仍不肯割愛。」
    寇仲大喜道:「只聽名字已知非是凡物,就要這兩把。」
    刑文秀等為之啞口無言。
    徐子陵好沒氣道:「先不說你沒有千兩黃金,就算有比這還多的銀兩,對方仍不會賣出
來,你難道動武和人家強搶嗎?」
    刑文秀臉露難色道:「箭大師脾氣古怪,誰的帳都不賣,包括高開道在內,嘿!仲爺可
否將就點,先看看我們的存貨?」
    寇仲雙目放光的道:「我定要把這刺日射月弄來,看看神弓是什麼樣子的?此事由我們
去想辦法,刑老兄只需安排我們去與箭大師見一面,由我們去說服他,不成就拉倒,明早我
們就上路。」
    莊洪看看窗外天色,道:「這時候要找箭大師,需到百花苑去,他迷上百花苑的媚娘,
不到那裡去絕對睡不著覺。」
    寇仲和徐子陵想到他們的青樓運道,均暗感不妙,但話已出口,兼之確想擁有兩把像樣
點的良弓,既不想亦不願把話收回來。
    寇仲苦笑道:「只好看看我們今趟的運道如何,對吧?陵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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