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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古靈 ]【出嫁從夫之七 只想愛一個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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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6 15:58:3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由於不想沒事就讓梅兒命人壓著她施禮,珍格格自然不會去住梅兒的別苑,她選擇住在隔鄰的苑園。

  那是屬於一位江南大商賈的苑園,珍格格一點名要住到他家,他立刻歡天喜地的高接遠迎,恨不得把她供奉到佛堂裏頭去,好讓他四處向人炫耀家裏住了一位王室多羅格格,往後他做起生意來不但更容易,說不定還可以來個官商勾……不,官商合作。

  「珍哲,你可有想過,這兩年你等於是白白浪費時間,何苦?」

  「我不會讓它成為白白浪費!」

  允祁已經搖頭搖到沒力了。「你現在還能如何?」

  「我要找她的把柄,屆時……」珍格格冷笑。「她會後悔對我所做的一切!」

  那也是她自找的呀!

  「你根本無法接近她,怎麼找?」

  「不必我去接近她,」珍格格嘴角勾起狡猾的陰笑。「有周大富派他的下人去幫我盯著便足夠了。」

  她得意洋洋地在那邊想象「美好」的未來,沒察覺到自己的未婚夫容恒只在一旁苦思。

  他究竟要如何才能擺脫這個可怕的未婚妻?

  ☆ ☆ ☆

  穿過花園,經過竹林,梅兒匆匆走向蓮花池,尚隔著老遠便瞧見額爾德背手佇立在池畔沈思。

  「大哥,我要去買香料,你想一道去逛逛嗎?」

  「……不用了。」

  「哦!那我自己去好了。」

  梅兒才回身,身後便傳來額爾德的急呼。

  「慢著!」

  梅兒聞聲回眸。「什麼事?」

  額爾德眉頭打了個結。「車布登呢?」

  「二哥出去了,還沒回來。」

  「德玉?」

  「她今天……咳咳,不太方便。」

  「德珠?」

  「正在洗髮。」

  「……我陪妳去吧!」

  「好啊!」梅兒立刻眉開眼笑地蹦過去想要挽著他的手,如同往昔那樣,但,果然不出她所料,他馬上飄開三步。

  見她失望地沮喪著臉,額爾德垂眸掩住眼中的痛苦。「走吧!」

  就在這一瞬間,梅兒決定了,決定要把這件事向額娘全盤托出,無論她怎麼想,這件事也只有請阿瑪出面才有辦法解決,縱然這麼做是她太自私,但……

  她只想要他一個人啊!

  ☆ ☆ ☆

  「格格,格格,有了,有了!」

  抓著周府的婢女,果月拉開大步急奔向珍格格暫居的春風閣,沿路還大叫大嚷著,一見到主子更是歡天喜地──以後格格就不會再拿她們這些可憐的奴才們出氣了吧?

  「格格,有了!」

  不過她的說話技巧的確有待改進,這種容易讓人產生誤解的話居然說的這麼溜,還喊得這麼大聲,難怪珍格格一聽便狠狠地甩過去一巴掌。

  「死丫頭,我叫你再胡言亂語!」

  「對不起,對不起,奴婢是說,格格不是要找公……呃,她的把柄嗎?」說著,果月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推推周府的婢女。「快啊!玉彩,還不快告訴格格你今兒個瞧見什麼了!」

  「哦!奴婢瞧見隔壁那位小姑娘跟著一個男人出來,他們在城裏逛了好久,奴婢想他們必定是一對兒……」

  「一對兒?」珍格格雙眼大睜,瞳眸裏瞬間盈滿興奮的神采。「你怎麼知道?他們很親熱嗎?」

  「不,他們並不親熱,但是奴婢瞧見那位小姑娘看著那男人的眼神充滿愛慕之意,而那男人也不時趁小姑娘沒注意時悄悄凝視她,那目光更是深情款款,溫柔愛憐……」說到這兒,玉彩雙頰忽地飛上兩朵桃花。「比奴婢的男人注視奴婢的目光更情深呢!」

  珍格格眼裏惡意的光芒越來越閃亮。「妳看清楚了?」

  「是,奴婢瞧的清清楚楚的!」

  「是隔壁那位小姑娘?」

  「對,約莫……十五、六歲吧!」

  「那男人是……」

  「那男人長得可俊了,可惜太嚴肅。」

  「是額爾德?」珍格格喃喃自語。「我還以為是車布登呢!」頓了頓,驀而狂笑。「太好了,梅蕊,我說過會讓你後悔莫及你不信,這下子你該信了吧?哼哼,我要你直接踏入地獄裏永世不得翻身!」

  自然,容恒仍在她身邊──因為她不容許他離開半步,而且把那陰險刻薄的巫婆狂笑聲一絲不漏地接收入耳,他差點就落下眼淚來。

  好,決定了,他要出家當和尚,打死也不娶這個女人!

  ☆ ☆ ☆

  由於梅兒又學了好多菜,敞廳裏,今兒晌午又是滿滿一桌豐盛的菜肴,幾人一一落坐,正準備大快朵頤之際,不意珍格格竟然未經通報一路直闖進來。

  「別緊張,我只是來告辭的。」

  珍格格笑咪咪的一臉「我善良無害又友善」的表情,看得大家背脊直發冷,一致公認眼前那副笑容是「笑裏藏刀」的表率。

  「告辭?」梅兒小心翼翼地打量對方,實在猜不透對方又打算幹什麼。

  「對,我要回京裏了。」

  「哦!」梅兒點點頭,等待她的下文。

  「其實我本來想說直接走人的,可二十三叔老說你我是堂姊妹,實在不應該搞得這麼僵,所以呢!我就『好意』來警告你一下囉!」

  「警告?」梅兒有點不安。「你要警告我什麼?」

  珍格格笑得很倡狂。「警告你我已經知道啦!」

  「你究竟知道什麼了?」

  「知道……」輕蔑的眼斜向額爾德,嘴角勾起不屑的紋路。「你和額爾德之間一個有情一個有意,關係到何種程度我是不知啦!說不定已有了姦情也未可知,我想這最好還是讓皇上親自來問你比較好,對不?」

  紅潤可愛的嬌靨在瞬息間轉為煞白,梅兒睜大驚慌的眼,滿臉不知所措,小嘴兒又張又闔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見狀,珍格格更是得意。「我猜你原是想讓你阿瑪為你在皇上面前求情,另外擇選其他郡主格格代你嫁給承貝子,過個兩年三年後再將你指配給額爾德,沒錯吧?」

  梅兒心虛地別開眼。

  「真是聰明!」珍格格揚起譏訕的眼神。「可惜格格我已經知曉這一切,回京後我會先行去找太后,如此一來,這件事便不能私了,否則大家都要自行找男人,皇上的旨意誰還聽?屆時你若不乖乖嫁給承貝子,想想皇上會如何處理?嗯?」

  梅兒抑止不住地抖了一下。

  「對極了,」珍格格咯咯笑得好開心。「小小護衛竟敢妄想染指堂堂公主,不砍頭已是便宜他了!」

  梅兒無力地閉上眼。

  珍格格滿意了。「好了,我該說的都說完了,該……啊!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傳言承貝子是個有虐待癖的男人,我想你最好有點覺悟比較好,雖說你是個公主,但他畢竟已有虐死兩個妻子的紀錄,誰知道他會如何對付你?所以我誠心建議你……」

  珍格格幸災樂禍的提供一大堆可笑的餿主意,叨叨絮絮地講個不停,沒辦法,她實在太得意、太開心了。

  好半晌後,梅兒才徐徐睜開兩眼,雙眸中已是毫無表情。

  她知道該怎麼做了。

  「那是我的問題,不用你多事!」她平靜地打斷珍格格的「好心好意」。

  沒想到她能夠那麼快回復鎮定,珍格格頗意外地眨了眨眼。

  「是嗎?不過這件事無論如何我都得稟告太后,免得你……咳咳,後悔。」

  梅兒倨傲地挺直背脊,抬高下顎。「我絕不會後悔!」

  「最好是!」珍格格嘲諷的笑。「那我就先回去找太后囉!」

  待珍格格離開之後,梅兒仍以那副頑強的姿態佇立原地一動不動好半天,沒有人看得出她心裏在想什麼。然後……

  「我們也該回京了。」語畢即徑自轉身離開敞廳。

  目注那勇敢承載起所有痛苦的纖細背影,額爾德臉上呈現同等程度的痛苦,他忍不住想追上去,卻被車布登橫臂攔住,甚至連德珠姊妹倆也相繼擋到他前頭不讓他過。

  「不可!」

  額爾德惱火地與車布登相互瞪眼,仿佛正在考慮要不要親手把自己的親弟弟撕成碎片,好半天後,他終於恢復理智,無奈地收回憤怒的表情並深深歎了口氣。

  「準備回京吧!」

  ☆ ☆ ☆

  回京路上,梅兒沈靜得可怕,眉宇間掩不住焦慮,一心只擔憂太后和皇上會相信多少珍格格的話,進而決定要如何處置這件事。

  無論如何,她一定要設法保住額爾德,這才是最重要的!

  「不用擔心,我不會有事的。」額爾德的聲音依然好聽得令她背脊發麻,還添了抹隱隱約約的溫柔。

  兩隻水盈盈的瞳眸定定凝視著他,梅兒心意更堅定。

  他當然不會有事,因為她絕不會讓他有事!

  但此時此刻,她想的不是那件事,她只想到他們已回到京城,分別在即,而這一別將會是他們的最後一面,她知道自己再也見不到他,只能在漫漫長夜裏的孤燈下對著自己的影子回味他們過往相處的點點滴滴,在痛苦的縈懷繫念中思念他的音容笑貌。

  所以在這分別前的最後一刻,她最渴望的是他能親口對她說一句她最想聽到的話。

  「大哥,我想你知道,珍格格她說的沒錯,我……」輕顫的睫毛羞赧地悄悄垂下。「我喜歡你,一直好喜歡好喜歡你,我……」

  修長的手輕掩住朱唇,無言地阻止她繼續剖白自己,她怔楞地抬眼注視他,他對她搖搖頭,她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但是含蘊在他眼底的深摯柔情卻是無庸置疑的。

  於是她揚起悽楚但柔美的笑靨。

  「夠了,大哥,這樣就夠了!」

  ☆ ☆ ☆

  「臣妹準備好了!」

  這是乾隆摒退太監之後,梅兒所說的第一句話。

  「準備好了?」乾隆呆了呆。「什麼準備好了?」他才想問她為什麼提早回來了,她卻沒頭沒尾的先講了這麼一句,誰知道她在說什麼?

  「準備好嫁給承貝子了。」

  「原來是這個。」乾隆恍然大悟。「不過朕聽說你和額爾德……」這是珍格格講給太后聽,太后又質問到他這兒來的謠言。

  是謠言嗎?

  「皇兄,請放心,臣妹與額爾德絕無任何曖昧關係,他是個非常盡責的護衛,如此而已。」以為皇兄要論罪了,或許不會罪她,但一定會罪及額爾德,梅兒趕緊提出辯駁。「請相信臣妹,臣妹一定會遵從皇兄的旨意嫁給承貝子,絕不後悔。」

  絕不後悔?

  怎麼可以這樣!

  乾隆雙眉飛揚的老高,有點滑稽。「皇妹不想後悔?」

  儘管後悔沒關係啊!他早就準備好啦!如果她不後悔的話,他的「準備」不都白搭了!

  最糟糕的是他還會因此輸掉他和莊親王的賭約,那他可就虧大了!

  「不!」梅兒更堅決地否定,她絕不能讓額爾德受到任何懲處。

  「你確定你願意嫁給承貝子?」乾隆不死心地再問。

  「確定。」

  「真的確定?」

  「確定。」

  「十分確定?」

  「確定。」

  「確實確定?」

  「……確定。」她不應該說確定嗎?

  「哦……」乾隆有些……不,是非常失望,甚至還有點沮喪。「那婚禮就定在冊封皇后禮的三天後,可以吧?」

  「皇兄決定即可。」

  「好,那就這麼定了,朕會叫策淩準備。」

  「那臣妹告退了。」

  梅兒徐徐退出,然就在臨出門那一剎那,忽地又被喚住。

  「梅蕊。」

  梅兒回身。

  「皇兄?」

  「你真不後悔?」

  「不後悔!」

  嘖,真無趣!

  ☆ ☆ ☆

  「稟太妃娘娘,端柔公主求見。」

  「咦?她回來了?快,快讓她進來!」

  喜孜孜地摒退宮女太監,密太妃正想好好瞧瞧久未見面的寶貝孫女兒,誰知寶貝孫女兒一撲上來就埋進她懷裏像個幼兒一樣放聲哇哇大哭,哭得她滿頭霧水手足無措。

  「梅兒?」

  隱忍多日的委屈與無奈終於崩潰。

  她哭,為了終於能確定額爾德不會有事而放心,也為了再也無法回頭而絕望,更為了不能與他共連理而痛苦。

  她必須堅強。

  但這一刻,就讓她軟弱一點,任性一點,放肆一點吧!

  「奶奶……嗚嗚嗚……奶奶啊……」

  「梅兒,你……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密太妃手忙腳亂的安撫她,卻怎麼也止不住那哀怨悲痛的哭聲,止不住那宛如滂沱大雨般的淚水,只好心疼地任由孫女兒哭濕了她的衣裳,哭啞了嗓子,哭腫了雙眼。

  孫女兒向來堅強,到底是什麼事竟能使她崩潰至此?

  ☆ ☆ ☆

  「梅兒回來了,我要進宮去看她!」

  「不准!」

  「為什麼?」

  「因為我說不准!」

  「我偏要去!」

  「……」

  「你你你……你幹嘛點我穴道?」

  「在她成親之前,我不准你去看她!」

  「喂喂喂!你土匪呀你,不准人家去看女兒,又不告訴人家原因,太霸道了吧?」

  「等她成親之後我自然會告訴你。」

  「為什麼不能現在嘛?」

  「因為你會忍不住告訴她。」

  「我又為什麼不能告訴她?」

  「因為我跟皇上打了個賭,倘若是我輸了,我不再提請辭之事,倘若是他輸了,他便得准我請辭。」

  「……如果我告訴梅兒,你就會輸?」

  「對。」

  「……好吧!你可以點開我的穴道了。」

  「……」

  「我發誓我不會進宮,你也不用告訴我,反正只有兩個月不到嘛!忍忍就過去了。不過,嘿嘿嘿,你得答應我,等你請辭之後,你得再帶我到江南去玩一趟,而且,嘻嘻嘻,這回我要可愛的金祿夫君陪我,許久不見,真的好想念他ㄋㄟ!」

  「……」

  瘋女人!

  ☆ ☆ ☆

  薄薄的細雪悄無聲息地自枝椏間飄落,遠處的紅牆黃瓦在雪中不復醒目,空寂的花園,隱隱的風聲,交織成一片淒冷蕭瑟的景致。

  禦花園北方的延暉閣裏,如同過去個把個月以來一般,梅兒倚欞望著窗外,不言不語,一動也不動,如果沒人理她,她可以這樣從一大清早安靜到入夜,就像一尊玉雕像。

  「梅兒。」

  悄悄地,一隻老邁的手撫上她的頭,她回首。

  「奶奶。」

  「梅兒,你究竟是怎麼了,為何不能告訴奶奶呢?」

  因為誰也幫不了她。

  連皇太后都曾私下召喚她去「規勸」幾句,要她別讓皇上難做,更暗示現在太后尚堵得住珍格格的嘴,但若是她堅持任性而為的話,難保珍格格不會大鬧一場,屆時頭一個遭殃的必定是那個引起這樁醜事的男人。

  皇太后還警告她最好不要讓這事兒傳入莊親王福晉耳裏,否則以她那性子,肯定會大吵大鬧的強迫莊親王插手管這件事,到時候事情一鬧大,恐怕連莊親王都逃不脫被懲處的厄運。

  所以她只能保持沈默,認命地接受這一切。

  然而一日日過去,她越是認命,心情反倒越平靜,心情越是平靜,她的腦袋也越清明,她的腦袋越是清明,她就越不想認命,因為不想認命,就突然想到:

  一定還有其他辦法可以讓她擺脫這件婚事!

  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只要她努力去想,早晚一定能讓她想出辦法來。

  於是她開始想,每天一大清早醒來就開始想,想得忘了用膳,忘了睡覺,忘了一切。

  究竟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她擺脫這件婚事呢?

  「也真是的,」見她什麼也不肯說,密太妃愁眉苦臉的直歎氣。「偏生你阿瑪也不知道為了什麼,堅持在你成親前不讓你額娘來看你,否則有什麼心事,對著你親娘總說的出口了吧?」

  聽奶奶說的哀聲歎氣,梅兒不經意地瞥向密太妃,這才驚見奶奶竟似蒼老許多,連背都駝了,心下不禁慚愧不已。

  她怎能讓奶奶為她如此擔心呢?

  於是,她立刻收起焦急的心情,刻意裝出天真嬌憨的模樣,還可憐兮兮的嘟起了小嘴兒。

  「奶奶,您真想知道?」

  「當然啊!」

  「好嘛!那梅兒就告訴您。」很誇張的歎了口氣,梅兒滑稽地皺皺鼻子。「老實說啊!這兩年來梅兒玩得實在痛快,所以就開始不滿足了!」

  「不滿足?」

  「是啊!奶奶,梅兒還有好多地方沒去呢!」

  「這樣啊……」密太妃想了一下。「可是應該都差不多吧?」

  「哪是,奶奶,差多啦!」說著,梅兒親熱地拉著密太妃一塊兒到炕榻上並肩而坐,又把熱茶奉上密太妃手中。

  「瞧,邊疆各地民族的生活跟漢人、滿人的生活習俗差好多呢,譬如水族,他們的新娘子是由哥哥背到夫婿家去的;還有蠡族,迎親的新郎在新娘家門口就被水淋得落湯雞似的,一進門又被鍋底灰抹得灰頭土臉,面目全非的差點把新娘子給嚇跑了,有趣吧?當時梅兒看了都快笑死了!不過最好玩的是……」

  她搬出所有經歷過的趣事,再配合誇張的比手劃腳,逗得密太妃笑得合不攏嘴,可自己心裏卻直泛酸。因為……

  即便是與奶奶相處的時刻,也僅餘這時候了!

  ☆ ☆ ☆

  乾隆二年十二月初四,乾隆冊立嫡妃富察氏為皇后。

  三日後,乾隆先在保和殿裏大宴額駙與王公大臣們,爾後,全副朝服朝冠的端柔公主向乾隆皇兄行禮拜別後,在侍女扶持下乘上彩輿,由內務府大臣以及十多位福晉命婦乘車隨行,送親隊伍浩浩蕩蕩地穿過北京大街到達隔著莊親王府不過兩條胡同遠的端柔公主府──下嫁蒙古的公主在京都賜有府邸。

  鞭炮齊鳴爆響聲中,超勇親王策淩率領住眾子在公主府門前恭迎,公主踏著紅氈進入府邸,交拜天地後,公主被送入洞房,額駙喀爾喀貝子卻被兄弟們硬抓去宴席上灌酒,留下公主獨坐床炕。

  良久──

  「嫩古,嫩佳,額駙不知何時才會來,你們倆還是先下去歇著吧!我不需要你們伺候了。」

  「可是,公主,您餓了吧?要不要奴婢們先伺候您吃些點心再退下?」

  屋外,北風咆哮的吹拂著,茫茫的雪花隨風飄舞,氣溫寒冷得幾乎可以冰凍人的血;而屋內,紅燭淚流映照著典雅的佈置,黃銅小鼎冒著嫋嫋檀香,玉屏風上朵朵寒梅朵朵清幽,氣氳沈靜雅致,卻少了一分喜氣。

  「餓了我自個兒會吃,你們下去吧!」

  「是,公主。」

  摒退了兩個貼身侍女,房內更顯孤寂,紅羅蓋頭巾下,梅兒不禁百感交集地歎了口氣。

  她不想嫁給承貝子,承貝子又何嘗想娶她?

  一次先皇指婚,一次父母之命,承貝子娶進門的兩任妻子同樣不堪。車布登也曾告訴過她,承貝子滿心不願意又一次任人擺布,連娶個老婆也得由他人決定,可是皇命難違,他比誰都怨忿皇帝有事沒事又為他指什麼婚,但也無可奈何。

  想到這裏,她不覺同情起承貝子來了。

  第一任妻子蠻橫霸道,第二任妻子任性自私,沒想到第三任妻子又讓他娶到一個心裏戀著別的男人的女人,他怎麼這麼倒楣呀!

  真是可悲!

  不過話又說回來,也必須是在這種雙方都不贊同這件婚事的情況下,他才有可能同意她在前兒夜裏才想出來的辦法。

  一個他能夠擺脫她,而她也能夠擺脫他的辦法。

  這個辦法說起來很簡單,做起來更不難,只要有點耐心,再加上一點演技,這就足夠了。

  首先,他們必須先作兩年相敬如賓的假夫妻,兩年後再給她來個「因病過世」或「難產而亡」,甚至「喝水噎死」、「被豆腐砸爛腦袋」都可以,隨他掰,屆時兩人便可以得回自由各尋所愛,這樣不就皆大歡喜了嗎?

  唉唉!她真是太聰明了,居然能想到這個辦法……不,這是承貝子想到的,是他用來解決他第一任妻子的問題的辦法,他應該不會反對再用一次吧?

  想來是不會。

  思量至此,梅兒忍不住勾起得意的笑。

  現在只等承貝子回房,她就可以馬上跟他提出這個辦法,然後兩人一致同意,一拍即合。

  問題就解決了!

  她想得太美好了!

  她什麼都想到了,就是沒有想到她的額駙竟然不是單獨一個人進新房裏來,而是一大票人一窩蜂擁進來。

  居然有人敢鬧公主的新房?!

  更糟糕的是,她的額駙竟然喝醉了,醉醺醺得連路都走不穩,雖然她看不見,但可聽得清楚一個沈重不穩的腳步聲從右邊晃到左邊,又從左邊搖到右邊,搖來晃去晃得她頭都昏了。

  不僅如此,他連話也講不輪轉,舌頭大概已經大到夠塞住他自己的喉嚨,而且八成連眼睛也看不清楚,因為他一直在喃喃抱怨他的新房裏為什麼溜進來那麼多隻猴子?然後忙著趕猴子出去,滴溜溜轉了一圈卻差點讓自己跌出去。

  「公主嫂子,真對不起,老大好像很高興,多喝了幾杯……」

  老大?

  為什麼她會覺得這個名詞很熟悉?

  「明明是大家一起硬把他灌醉的嘛!」

  「閉嘴,老八,沒事少多嘴……咳咳,不過請公主嫂子放心,老大喝醉不會大吵大鬧,他很乖的,頂多睡上一、兩個時辰便會清醒過來……啊!等等,老大,別那麼急著爬上床嘛!又不是狗,來,你得先用秤桿掀開新娘子的蓋頭巾,哪!秤桿給你,拿好……唉唉!老大,不是那裏,那是老四的肚臍,上面一點,上面一點……太上面了,老大,那是老七的鼻孔啊……」

  她差點笑出來,忽地又聞一聲慘叫,然後是嗆咳聲。

  「老……老大,你幹嘛戳我喉嚨?」

  接著是爆笑。

  「老大……別……別癢我肢胳窩了好不好?」

  跟著是呻吟。

  「老大,這是我的屁眼啊!」

  最後是歎息。

  「還是讓我來幫你吧!老大,哪,這兒……別晃啊,老大……不對,是這兒……對了,對了,來,慢慢來……」

  終於,紅羅巾被掀開了,梅兒驚異地瞠大眼瞧著床前一大堆人,全是男人,而且都很年輕,從十多歲到二十多歲,個個笑咧了嘴,特別是那個最小的,拚命對她擠眉弄眼,像只猴子似的,滑稽又可笑。

  不過最顯眼的還是正面對著她的那個男人,一看清那男人的模樣,梅兒的下巴猛一下掉到地上去,兩顆眼珠子瞪得比龍眼還圓,比見到狗長出豬腦袋更震驚、駭異,又無法置信。

  端整的貝子朝服朝冠,滿身的酒味,英挺不凡的俊容紅通通的,還眯著兩眼拚命想看清楚眼前的景象,腦袋搖來晃去,如果不是兩個年輕人扶著他,他早就晃到茅坑裏頭去了。

  「喂!老大,還不快向公主嫂子介紹一下你自己!」

  「我?」那男人困惑地瞥向身邊的人。

  「對,你。」

  「為什麼?」

  「因為她是你老婆。」

  「哦!那……我想想……」

  個個年輕人都竊笑不已。

  「啊!對了,我是喀爾喀貝子博爾濟吉特.承袞紮布,是……是……奇怪了,我是誰的兒子……」

  爆笑。

  「啊哈!我想到了,我是超勇親王策淩和固倫純愨公主的兒子,今年……今年……咦!我幾歲了?」

  有人笑到地上去了。

  「二十八歲!」

  「沒錯,沒錯,我是二十八歲,然後……然後……我要不要報祖宗八代?」

  每個人都捧著肚子笑到快喘不過氣來。

  「夠了,夠了!」

  「夠了?」

  「夠了,該喝交杯酒了。」

  「喝酒?沒問題,再來三壇也行!」

  再次爆笑,這回連眼淚都擠出來了。

  誰跟他三壇啊!他以為現在是要跟老婆拚酒嗎?

  梅兒傻傻地看著他豪邁的一口喝下,也茫然地跟著喝下自己這一杯,然後聽他沒好氣地咕噥。

  「真小氣,就這麼一小杯!」

  此起彼落的「我陣亡了」聲中,那位領著弟弟們鬧新房的人才呻吟著連連揮手,嘴笑酸,肚子也笑痛了。

  「行了,行了,就這樣吧!」

  「行了?」

  「行了。」

  「很好。」

  「好」字一出口,承貝子便筆直地往前倒,梅兒連驚呼都來不及,他就朝她身上垮下來,好像山崩似的把她壓在床上動彈不得。

  簡直不敢相信,他當她是床嗎?還是當他自己是棉被?

  更不敢相信的是,他才剛倒下來而已,居然已經在打鼾了!

  還有那些傢夥,他們居然在某人一聲吆喝之後,各自瀟灑地拍拍屁股全走光了,任由一個醉癱了的男人睡在她身上,而且在她耳朵旁邊打雷。

  她是在作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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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6 16:00:1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三更天,夜仍深,長明燈明亮依舊,古趣盎然的墨玉褸紋花瓶裏蠟梅幾枝,襯著幽幽素香飄漾,寧靜清雅的新房裏,不知何時添了好幾分喜氣。

  承貝子緩緩睜開眼,腦子裏仍有些渾沌不清,依稀記得最後一個景象是面前起碼有兩百個人等著和他乾杯,站先頭一個的正是他那個最愛起哄,巴不得天下大亂的二弟,然後……

  不記得了,只記得他一杯接一杯不停的喝,喝到暈眩了,茫然了,意識悄然離他遠去……

  他不覺泛出苦笑,心裏很清楚他們是故意的,因為他們知道他很高興,也知道他喝醉了會變得很可笑,存心想看他笑話,更知道他雖是無可奈何的喝,卻也是心甘情願的喝,所以,此時不灌醉他更待何時?

  因此,他醉了,醉得……

  天知道他醉成什麼樣子!

  歎著無奈的氣,眼眸徐徐側向一旁,轉注依偎在身旁熟睡的小妻子,見她雖在睡夢中,唇畔仍噙著喜悅又困惑的微笑,他的苦笑悄然轉為真摯的深情,溫柔地摩挲她濃黑如雲的發絲,聞著那淡雅的處子幽香,更覺她清妍甜美。

  突然,她微微蠕動了一下,被子往下落,他本想為她拉好被子,不經意瞥見她裸露在月兒白褻衣外的肌膚細嫩又潔白,宛如羊脂白玉般光滑,曲線窈窕的胴體雖算不得豐腴健美,可也是玲瓏剔透婀娜多姿,他不禁眯了眯眼,一陣心蕩神迷。

  是酒意仍濃嗎?

  這時,她又動了一動,彎長的睫毛跟著一陣輕顫,隨即揚起,但在雙眸甫一觸及他之際即又翩然落下,那含羞帶怯的模樣更是純真誘人,致使他迫不及待地俯過身去將渴望的唇深印在她紅嫩的小嘴上……

  那困惑,還是晚一些時再來解決吧!眼下,他只想儘快完成他的洞房花燭夜,讓她成為他真正的妻子。

  這是他期盼了整整一年的願望!

  ☆ ☆ ☆

  五更天,晨曦初起時,新房裏業已是雞飛狗跳,一片兵荒馬亂。

  「嫩古,都拿過去了?」

  「都拿過去了,公主。」

  「數全了?」

  「數全了,公主。」

  「外頭有人招呼嗎?」

  「哈總管早就準備著了!」

  「那,快,你快來幫我刀尺刀尺!」親自服侍夫婿更衣完畢後,梅兒立刻坐到梳粧檯前讓嫩佳替她梳頭,自己忙著上淡妝,一邊繼續吩咐。「嫩佳,伺候額駙先進點食,他一定餓了,還有,冷了就別讓額駙吃呀!先熱了再吃。」

  於是,甫穿好衣袍的承貝子馬上又被請去進食,他執起竹箸,注意到面前擺的是溫熱的稀粥以及清淡的小菜,最適合酗酒後的腸胃,心下不由得一陣溫暖。

  「梅兒,你究竟在緊張什麼?」

  「待會兒我得拜見翁姑呀!」

  「那又有什麼好緊張的?」

  「有什麼好緊張的?」梅兒尖叫著轉過身來,不可思議地瞪住八仙桌旁的夫婿,無法相信他竟敢這麼說。「這是我第一次見公公,我怎能不緊張?要是他不喜歡我怎麼辦?要是他討厭我怎麼辦?要是他嫌我年紀太小不懂得如何伺候你怎麼辦?要是……」

  「慢著!慢著!」承貝子啼笑皆非地喊停。「梅兒,你又忘了你是公主嗎?」

  「公主又如何?」梅兒忿然轉回去。「他依然是我公公啊!我就是會緊張,就是會擔心嘛!」

  承貝子搖搖頭,放下筷子起身,嫩古忙退後兩步讓位,他一來到梅兒身後便輕手將梅兒拉起來納入懷裏,憐愛地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梅兒,沒人會不喜歡你的。」

  梅兒仰起嬌靨,不安地瞅著他。「真的嗎?」

  承貝子溫柔淺笑。「我選擇了你,不是嗎?」

  眨了眨眼,梅兒羞赧地將臉頰貼在他胸前,欣喜地環住他的腰際。

  「你……笑了耶!貝子爺。」

  淺笑漾深。「不要再緊張了。」

  歎息,「好吧!不過……」梅兒再次仰起嬌靨。「待會兒公公那邊……」

  「我知道該怎麼做,別再擔心了。」

  梅兒瞧著他片刻,驀而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打開眸子。

  「懂了,那等你吃好了,咱們就一起上戰場吧!」

  戰場?

  老天,她是想去砍了她的公公嗎?

  ☆ ☆ ☆

  大廳裏,除了小一輩之外,策淩王爺與側福晉,以及承貝子的弟弟與弟弟的大小老婆全都齊了,說是等候新婦拜堂賞賀,其實是等著拜見公主。

  不料尚未聽見有人高呼:公主駕到,業已見承貝子領著新婦進入,眾人急急忙忙起身要向公主屈膝叩安,沒想到承貝子竟搶上前攔住父親,策淩親王不禁又驚又氣,正待斥責大兒子,卻已見公主媳婦兒盈盈拜下身去。

  「公公萬安!」再直起身來,恭謹地對他言道:「公公,昨日進門前梅兒受您一禮,是因為那時梅兒仍是公主,但此刻,梅兒已嫁進博爾濟吉特家,梅兒便是公公的媳婦兒,理該由梅兒來向公公請安,往後也請公公莫再顧忌那種皇家陋規,這兒是博爾濟吉特家,而非愛新覺羅皇室,要顧忌,請出了家門再顧忌。」

  聞言,策淩親王不禁大為驚訝,深深注視她好半晌。

  「她像你額娘。」雙眼仍盯著梅兒,話卻是對大兒子說的。

  「是嗎?」承貝子微笑。「難怪阿瑪會思念額娘至今。」

  父子倆相視而笑,梅兒則忙著把準備好的彩緞、精致的鞋、枕等分贈廳中眾人,就像個尋常百姓家的新婦。

  爾後,梅兒再請大家移到偏廳去奉茶,她則親自下廚做點心,甜的,鹹的,南方的,北方的,不斷的送入偏廳,卻老不見她人影。久久後,她才溜到偏廳外,要嫩古悄悄把額駙叫出去。

  「好吃嗎?好吃嗎?」她緊張地揪住承貝子的衣袖,紅撲撲的臉上一片期待之色。

  承貝子溫柔地用衣袖拭去她額上的汗珠。「非常好吃。」

  這大寒天的她竟然會流汗,可見她有多認真、多忙碌。

  「那……」她又不安地朝偏廳裏瞄去一眼。「他們覺得呢?」

  「我說過……」承貝子啄了她的唇瓣一下,再用手指頭抹去她鼻尖上的麵粉。「沒人會不喜歡你親手做的點心的,瞧,盤子都已空了八成,我擔心的倒是他們以後會常常來騷擾我們,就為了吃你做的點心!」

  「真的嗎?」梅兒喜孜孜地笑了。「那公公不討厭我吧?」

  「他很喜歡你,我想……」承貝子若有所思地望進偏廳裏。「十幾個媳婦裏,他應該是最喜歡你的。」

  「他說的嗎?」梅兒興奮得臉又紅了。

  「不,他沒說,不過……」他探懷取出一個小綢布包。「這是我額娘的遺物,他隨時帶在懷裏寸步不離身,但現在,他要我把它交給你。托雅和其其格都不知道有這東西,阿瑪卻要我把它給你,而且是在你進門的第二天,可想而知他對你有多喜愛。」

  「是嗎?這是你額娘的遺物嗎?」緊捏著小布包貼在胸前,梅兒含淚笑了。「我一定會好好珍惜它的!」

  「你不先瞧瞧是什麼嗎?」

  「不了,無論是什麼,它都是最寶貴的東西,我要等回房之後再仔細慢慢看。這會兒……」她匆匆把小布包納入懷裏,再轉身待離去。「我得再去多做點,他們人多,那些點心一定不夠。」

  承貝子忙拉住她。「夠了,你夠辛苦了,剩下的交給廚房裏的人吧!」

  「不行,這是頭一回見面,我總得做得教他們滿意,畢竟他們是你最親的人呀!」

  這是怎樣溫柔體貼的小女人啊!

  人家娶公主活像迎尊菩薩回家供奉,只擔心會得罪高貴的公主招來禍事;而他迎娶公主回家反倒是公主擔心惹惱他的家人,小心翼翼地伺候夫婿討好婆家人,只望能得到所有人的歡心。

  這是怎樣窩心可愛的小女人啊!

  感動的波濤在胸口翻騰,承貝子忍不住又將她拉入懷裏緊緊擁住。

  「感激皇上,是他將你指配給我,讓我得著這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漾著甜美的笑,梅兒依偎在他懷裏,滿足的歎息。

  「感謝皇兄,是他將我指配給你,讓我得著這世間最戀慕的人!」

  大雪紛飛,他們卻不覺寒冷,只顧濃情蜜意,你儂我儂,沒注意到偏廳窗檻門口不知何時全擠滿了人,個個咧著曖昧的笑臉偷窺,一見到兩顆頭顱黏在了一塊兒,立時歡聲雷動人人拍掌叫好。

  「好耶!老大,好耶!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兩人一驚而分,這才發現自己成為公眾展覽物,羞得梅兒一溜煙逃回廚房裏去,承貝子望著他們無奈地直搖頭歎氣,不過那些人一回頭,歡聲馬上變怒吼。

  「阿瑪,太過分了,居然趁我們不注意把點心全掃光了!」

  面對十幾二十張憤怒的臉,策淩親王卻依然一派怡然自得地端起茶盅,連嘴角的糕餅屑都尚未抹去即大剌剌地吩咐,「茶來!」

  霎時間,好幾支茶壺一起飛過去,策淩親王若無其事地一一接收下來。

  「我說要一杯,不是好幾壺。現在,茶來!」

  下一刻,偏廳裏突然驚天動地地演起全武行來了,盤子飛過去,椅子砸過來,還有策淩親王的恥笑聲和兒子媳婦們惱火的怒氣,王爺側妃則躲到一旁去純看戲,端柔公主府一大早便好不熱鬧。

  原來策淩王爺的嚴酷不苟言笑全是擺給人家看的,難怪兒子們不怕他。

  但這並不表示他們可以暢所欲為。

  「你們統統給我住手!」承貝子狂怒地咆哮。「你們當這兒是哪里?這是我家,不是練武場!」

  說也奇怪,承貝子只一聲怒喝,那些沒大沒小和父親大打出手的人不僅立刻收手,更驚嚇得一溜煙躲開來,有的藏在桌子底下,有的避到花台後,甚至還有兩個見勢不對乾脆逃之夭夭,一下子就不見人影。

  不過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罪魁禍首」,承貝子兩眼嚴肅地盯住父親。

  「阿瑪,您也太不知自重了,即使梅兒尊重您,您更應該……」

  才聽兩句,原還故作鎮定的策淩親王已然面色大變,雙手捂住耳朵趕緊落荒而逃,丟下老婆兒子媳婦各自四散逃命,就怕又被泛濫的洪水淹沒。

  一旁的嫩古眼看偏廳在眨眼間即成空蕩蕩的戰後廢墟,不由得驚歎不已。

  「額駙好厲害喔,連王爺都怕呢!」

  聞風而來的梅兒哈哈大笑。

  「沒想到貝子爺的恐嚇功連公公也怕,真是太偉大了!」

  承貝子橫過眼去,梅兒脖子一縮,吐了一下舌頭,也溜了。

  別看她,她更怕!

  ☆ ☆ ☆

  第三日,不但大人們又來了,晚輩們也跟著來湊熱鬧,大人小孩一起玩得好不快活,連端柔長公主也興高采烈的和大家一起堆雪人,銀鈴般的笑聲傳出大老遠,公主府熱鬧得好像在過年,只有一人被關拒於門外。

  一個自作自受的人。

  「為什麼我不能進去!」

  「因為我要用我高丈八,橫三尺的身軀擋住你,」承貝子的語氣溫吞,表情更是和氣生財。「還要用像獅子又像瘋子的模樣嚇死你……」

  「啊!哈哈,那……」自作自受的人尷尬地直咧嘴。「那是……是……」

  「……再用連十裏遠處都聽得到的說話聲請你走人,最後呢!我要……」往後退一步,「走一步路把你震到三千裏外,所以現在……」承貝子皮笑肉不笑地揚了一下嘴角。「你已經在三千裏外了!」話落,大門砰一下在某人面前闔上。

  門外的人頓時傻眼。

  「別……別這樣嘛,人家只是開開玩笑嘛,老大,讓人家進去啦!人家已經從三千裏外回來了啦!老大……老大……老大啊……」

  嗚嗚,他發誓,以後再也不開玩笑了……

  至少不能對老大開玩笑……

  也不能對公主嫂子開玩笑……

  嗚嗚,肚子好餓喔……

  ☆ ☆ ☆

  寒風在呼嘯,雪花片片飛舞,簷沿底下倒挂著參差不齊的冰針,月兒湖面銀亮如鏡,屋外是冰冷的冬,然而屋內卻溫暖如春,黃銅獸頭火盆裏烈火融融,映照著兩張神情不同的臉,一張平和寧靜,一張喜笑盈盈,還帶著點兒頑皮意味兒。

  「貝子爺,他們今兒個不來嗎?」

  「不來,鬧了好些天,他們也該滿意了,除了阿瑪之外,老二已帶著其他人回塔密爾。」

  由於承貝子的家人都已經瞭解公主大嫂有多賢慧又可愛,所以他們很識相的回塔密爾去,留給新婚夫妻獨處的空間。

  「公公也不來嗎?」

  「他有公事待辦。」

  承貝子端坐床前,梅兒正在替他髮發編辮子,然瞥見嫩古與嫩佳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他很懷疑身後的小妻子是不是正在他頭髮上搞什麼鬼,譬如梳髻或綁蝴蝶結什麼的,想回頭看,但……

  「哎呀,別動嘛!這樣人家弄不好啦!」

  他靜了一下,又見嫩古與嫩佳已近乎忍俊不住,不禁再次蹙眉,旋即猛然回過頭去,梅兒驚呼,繼而噗哧失笑,他瞪著背後十幾根小辮子,不知該笑還是該氣。

  「梅兒!」

  梅兒吐了吐舌頭。「好嘛,好嘛,人家重弄嘛!」

  歎著氣,他轉回臉,嫩古與嫩佳掩嘴笑個不停,他咳了咳。

  「你們兩個到偏廳準備早膳吧!」

  「是,額駙。」

  兩個俏丫頭離去後,梅兒又問了。

  「九日回宮謝恩時,我可不可以留在宮裏住兩天陪陪奶奶?」

  「當然可以。」

  「然後你再陪我到莊親王府住兩天?」

  「可以,而且以後我們隨時都可以去看他們。」

  「可是……」梅兒困惑地放下梳子。「我們不需要回塔密爾嗎?」

  「皇上要我暫時留在京裏,直至你滿二十歲。」

  「真的?」梅兒驚喜的綻開笑容。「我們還能留在京裏四年?」

  「差不多,就算我們回塔密爾,每年仍是可以上京裏來住段日子。雖說現下已有規定蒙古額駙每年僅能來京住四十日,公主、郡主六十日,但皇上恩准我們可以留住三個月,並且照例供給。」

  「皇兄對我真好!」梅兒歎息地低喃。

  回身,他把手貼在她柔嫩的嬌靨上。「妳值得最好的!」

  見她開心又赧然地抹上兩朵紅霞,那模樣兒是如此嬌羞可人,勾起他陣陣熱血激蕩,不由得順勢壓倒她,逐點熱吻啄上她的眉兒、杏眼、俏鼻,在梅兒漸漸透不氣來的喘息中覆住她的唇瓣,使她呻吟著攬住他的頭……

  「貝……貝子爺,你的頭髮……」

  「待會兒再梳。」

  「早……早膳……」

  「晚點兒再吃。」

  「嫩……嫩古會來……」

  「她會先敲門。」

  「但……」

  「梅兒。」

  「嗯……」

  「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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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6 16:00:33 |只看該作者
  年前一個月是最熱鬧的,家家戶戶忙著清掃辦年貨準備過新年,公主府是新裝修好的宅邸,不需要大肆清掃,缺的是年貨。

  「好啦,好啦,陪人家去嘛!」

  「讓下人去辦不就行了?」

  「那不同啦!辦年貨就是要自己在鬧烘烘的街市裏挑挑選選才好玩嘛!」

  承貝子輕輕歎氣。「你想去哪兒?」她這樣撒嬌,他又能如何?

  「前門大街!」

  「……你是真的想去辦年貨嗎?」

  當然不是!

  畢竟她還是小姑娘,年後也不過十六歲,雖然早熟懂事,但她的本性仍是純真活潑的,所以他才會容許她撒嬌,依順她小小的要求,而沒有一本正經地漫出長江水來「淹」死她……

  呃,或許除了諒解之外,還有份難以否認的憐愛疼惜,使他說不出拒絕的話,因為不想看到她失望的表情。

  反正這只不過是一點小事,毋需太過嚴肅,不是嗎?

  ☆ ☆ ☆

  前門大街一直是京城裏最熱鬧的街道,雖然細雪依然薄薄的飄落,人潮卻一如以往般熱絡。

  「冷嗎?」踩在厚實的積雪上,承貝子細心地為小妻子攏好黑貂大麾。

  「不冷,可是我餓了,去吃點東西好不好?」

  於是他們走進前門大街最豪華的酒樓,因為一、二樓都已客滿,只好登上達官顯貴專用的三樓,恰好臨窗一桌的客人甫結帳離去,兩人趕緊各自落坐點好菜,之後梅兒便開始張望四周。

  「我都不認得……啊!那位好像是暻貝子的長女純格格呢!她也溜出內城來玩兒啦?」

  承貝子瞄了一下,他更不認得。「需要去打聲招呼嗎?」

  梅兒搖頭。「不用,我只見過她一回,還是六年前,她可能不認得我了,而且論輩份她得叫我一聲姑姑,她還比我大呢,那樣好糗喔!」

  「可你又認得她。」

  梅兒突然失笑,然後湊過小嘴兒來低語,「因為她有一雙好小好小的眯眯眼,鼻子又塌,所以我記得特別清楚。」說完又吐了一下舌頭,模樣俏皮又可愛。「不過她人很好喔!不愛說話,總是靜靜的聽人說,然後微笑同意,笑容好溫柔又好溫暖,真是人不可貌相。」

  「確實。」承貝子點頭贊同,再瞥向其他桌位。「其他大約都是朝臣或各府邸的人,公主久居深宮,不認得也不奇怪。」

  「我也常常回莊親王府啊!」梅兒反駁。「不過額娘很少去跟人家串門子,也沒有多少人上莊親王府來串門子,嘻嘻!他們害怕阿瑪,而且額娘帶我出府通常都是出外城,內城裏的人認識的反倒少,不過外城認識的人可就多了。說到這,待會兒我帶你去見見小七叔,他呀!是……」

  兩人聊著聊著,菜來了,他們繼續一邊吃菜一邊閒聊,時而綻出愉快的笑,時而深情對視,旁人都看得出來他們是非常恩愛的一對。事實上,整面樓層都相當愉快,也是,快過年了嘛!誰能不開心呢?

  不過掃興的人總是走到哪里出現到哪里,他們才吃了一會兒,樓梯砰砰砰地又上來了兩位男女,不上三十,氣焰卻極為囂張,後頭跟著掌櫃的和兩位店小二俱是愁眉苦臉。

  「對不起,蓉格格,您瞧,是真的沒桌位了呀!」

  格格?又有人溜出內城來了嗎?這又是哪一座府邸的格格?

  正抓著一隻鴨腿大嚼的梅兒突然停下動作,耳朵瞬間拉長了。

  「叫他們讓位!」

  哇,好野蠻,又是另一位「珍格格」嗎?

  「這……這……合桌可好?」

  「你這老頭子不想活了嗎?我是恒親王府的格格,你敢要我與人合桌?去,叫他們讓位!」

  恒親王?

  梅兒的耳朵拉得更長了,雙眸亦不由自主地朝夫婿瞄去,卻見他若無其事地兀自挾肉吃菜,沒事人兒似的。

  「蓉格格,跟我們一桌可好?」

  就知道純格格是個溫柔善良的好女孩兒。

  「醜八怪,誰要跟你合桌!」

  太……太過分了!

  梅兒立刻將忿然的視線移過去,見那嘴巴惡毒的潑婦是個近三十的女人,五官姣美,不過身材略嫌臃腫,說胖算不上,說不胖也不怎麼符合事實,總之,她年輕時必然是個天香國色的大美人,可惜如今已失去女性的迷人風韻,或許這就是她為何會如此惡毒的原因。

  「那,我的桌位讓給你?」

  「誰要你的桌位,四周都是人,擠死了!我要……」蓉格格不屑地轉動眼珠子。「哪!就那一桌,我要臨窗那個位置,快,老頭子,叫那兩個人滾蛋,本格格就要那個桌位!」

  她指的正是梅兒這一桌,梅兒憤怒地瞪了半天眼,驀而轉回去學承貝子一樣自顧自喝酒吃菜。

  打死她也不讓!

  掌櫃的猶豫片刻,考慮到那桌的年輕男女面生得很,想來不會是多了不起的人,起碼不會比蓉格格更難伺候,於是便小心翼翼地堆滿笑容趨前致歉。

  「對不起,兩位能不能……」

  承貝子側過臉來正想說話,卻被梅兒搶先一句「死也不讓!」給堵了回去,他瞥了一下頭也不抬的梅兒,知道她有多厭惡如同珍格格那般刁蠻的女人。

  「很抱歉,拙荊尚未用罷。」

  掌櫃的臉馬上灰成冬天裏陰霾的暴風雪夜,呼呼呼卷著狂風,就在這時,那位蓉格格也注意到了承貝子,立刻踩著寸子扭過來。

  「原來是你啊!有虐待狂的男人,你怎會在這裏?」

  梅兒驚訝地看了那女人一眼,再望了夫婿一下,又看回那女人,目光已然轉變為恍然與憎厭。

  原來這女人就是三格格!

  而蓉格格身邊的男人同樣驚訝地看看承貝子,再望向梅兒,神情倏忽起了一陣心虛又慌張的變化。

  完蛋,是端柔公主!

  由於擔心她又胡亂發脾氣,所以始終不敢讓她知道承貝子又娶了端柔公主,誰知道承貝子竟然會帶公主出外城,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不,他最後悔當初瞎了眼和這女人搞上一腿,讓自己掉進地獄裏永世不得翻身。

  嗚嗚,人就是走不得半步錯路啊!

  「我陪夫人來用膳,蓉格格。」承貝子平靜地說。

  「夫人?哈,原來你又……幹嘛啦?」

  「蓉蕙,別說了!」那男人驚慌地扯扯蓉格格。「別說了,他現在是……」

  「讓她說!」語意冰冷,梅兒仍然盯著自己的碗筷。「我倒想聽聽她又想嚼什麼舌根了!」

  蓉格格是刁蠻,但她並不笨,眼看自己的夫婿阿裏袞那一副失措的模樣,還有四周那些奇特的眼光,她知道有什麼不對了,是承貝子攀上了什麼高官貴戚?或者是因為……

  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是誰?是連她也不能得罪的人嗎?

  不可能,身分再高貴也高貴不上她這個皇親,而且瞧那小姑娘那麼年輕,不過十五、六歲,更不可能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但是……

  「你是誰?」

  「承貝子的妻子。」梅兒看也不看她一眼。

  「我不是問你這個!」蓉格格不耐煩地說。「我是說你是什麼身分?」

  「身分真有這麼重要嗎?」梅兒慢條斯理地調過眼來。「好吧!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話,阿裏袞,告訴她,然後要她依禮來見過我和貝子爺!」

  「是,公主!」阿裏袞苦著臉打了個千,再轉對妻子低語,心裏一邊詛咒自己沒出息的小弟弟替自己招來了這個到處蔓延的禍水。「蓉蕙,這位是端柔長公主與額駙,你最好快點上前見過,否則……」

  公……公主?!

  恍如青天霹靂,蓉格格頓時目瞪口呆的傻住眼,好半天出不了聲,怎麼也沒料到竟是端柔公主,這下子她可真是撞到鐵板了!

  真想繼續呆下去,可是阿裏袞硬是又推了推她,提醒她現實是避不開的,她暗一咬牙,心念電轉,明白自己逃不過這一禮了,先皇已將她從郡主降為郡君,倘若再讓公主去皇上耳邊咬上幾句有的沒有的,她敢肯定已非常厭惡她的皇上定會借機再把她降為最低品級的鄉君,她可不想落到那種淒慘的地步。

  好吧!忍一時之氣保百年之身,大丈夫……不,大女人能屈能伸,為了百年的好日子,她這偉大的女人就忍了這一時之氣,沒什麼了不起的!

  「蓉蕙見過公主。」她不情不願地福下身去。

  「還有額駙。」梅兒仍不放過她。

  「……額駙。」蓉格格咬著牙根喀嚓喀嚓響。

  「很好,起來吧!」蓉格格一起身,梅兒又說:「這家酒樓已客滿,你找別家去吃吧!」

  蓉格格急忙轉身想儘快離開這個使她無比難堪的地方,豈料走兩步又被喚住。

  「蓉格格,希望你以後務必三思而後言,別亂嚼舌根,我想你也不願意聽到有人傳言你是個背夫偷漢子的女人吧?」

  蓉格格抖了抖,幾乎是跑著逃下樓去。

  至於掌櫃的依然青白著臉呆在原地,怎麼也料不到堂堂公主會跑到他這家酒樓來,而他竟然想趕人家走……

  梅兒甜甜一笑。「掌櫃的,別緊張,我知道你是不得已的,不過如果你真的不好意思,那就多送盤冰糖肘子來吧!我們貝子爺最愛吃了。」

  承貝子瞥她一眼,沒吭聲,直待掌櫃的離去後,梅兒小心翼翼地打量他。

  「貝子爺,你不高興啦?」

  承貝子眼觀鼻,鼻觀心地徐徐飲酒,好像沒聽到似的,梅兒咧咧嘴。

  「貝子爺,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麼做,可是人家真的很討厭她嘛!」

  承貝子放下酒杯,兀自舉箸挾菜放入口中,梅兒苦了一下臉。

  「別這樣嘛!貝子爺,我以後不敢了好不好?」

  承貝子依然不睬她,梅兒只好哭著臉給他看。

  「貝子爺,我……」

  竹箸落回桌面,承貝子無奈地搖搖頭。「以後不要再這麼衝動了。」

  「我發誓!」梅兒忙道。

  承貝子歎氣。「快吃吧!待會兒冰糖肘子來了看你怎麼吃,那可是你愛吃的,別賴到我身上。」

  結果來的不只冰糖肘子,而是一整桌酒菜,退了也不行,人家不是要虧本了?梅兒想了又想,忽而靈機一動,轉頭揚聲大喊。

  「純格格,我們叫的菜太多了,你那一桌人也來幫我們吃,順便聊聊天好不好?」

  自然,這一天他們什麼年貨也沒有採購到,兩手空空的回家,不過梅兒和純格格成了好姊妹,酒樓裏其他食客也見識到端柔公主的親切隨和,然後,大家開始相信……

  傳言終究是不可信的!

  ☆ ☆ ☆

  成婚後九日,無論公主嫁到了什麼樣的鬼頭蝦蟆臉,均需協同額駙歸宮謝恩──感謝皇上賜給她一個鬼頭蝦蟆臉夫婿,端柔公主自然也得按規矩來,她入宮行禮,承貝子則詣慈寧門外、幹清門外、內右門外行禮。

  當然,這不關親王格格的事,但珍格格偏就選這日攜同夫婿進宮來探望皇太后,其居心不想可知。

  她要來欣賞欣賞梅兒的苦瓜臉。

  「梅蕊,瞧你容光煥發、神采奕奕,」皇太后慈藹地端詳梅兒。「想是新婚生活愉快,夫妻恩愛吧?」

  梅兒瞥一眼滿臉狐疑的珍格格,沒能如她的願,感到有點對她不起。

  「回太后,梅蕊確是感激皇兄為梅蕊挑了一個良婿,額駙非常疼愛梅蕊呢!」

  「是嗎?」皇太后高興地直點頭。「那就好,那就好,待會兒額駙來了,哀家倒要好生瞧瞧他。」

  「太后,有什麼好瞧的,不就蒙古人嘛!高頭大馬的跟猩猩一樣,言語粗魯沒教養,」珍格格終於忍不住了。「哪里及得上容恒,他阿瑪是軍機大臣,強將手下無弱兵,兒子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何況他人長得又好看,太后您還是多和容恒聊聊,和粗人可沒什麼好聊的!」

  眼見珍格格笑得好得意又囂張,梅兒卻僅是端莊高雅的微笑,絲毫不準備予以任何反駁。

  事實勝於雄辯,待會兒看了人便可教她當場吐血而亡!

  反倒是皇太后深不以為然地橫珍格格一眼。「別胡扯,額駙雖是蒙古人,但他額娘是固倫純愨公主,聽說他模樣有七、八分像他額娘,挺斯文的;而且策淩額駙自幼入內廷教養,同皇子們一同念書習字,額駙是策淩的長子,教養最嚴,哪會差到哪里去,你可別在這兒胡謅亂道,失了你的身分!」

  想貶人反被貶了一鼻子灰,珍格格火氣立刻就冒上來了。

  「可他淩虐死了兩個妻子啊!」

  「胡說!」皇太后也生氣了。「傳言不可信,這話你也不懂嗎?」

  「無風不起浪,空穴不來風,」珍格格振振有詞地辯駁。「八成與他脫不了干系!」

  「你這丫頭真是任性,」皇太后直搖頭。「皇上都說那是謠言了,若是你在皇上面前敢提這話,少不得被斥責幾句,別說哀家沒警告過你。」

  「但……」

  珍格格猶不想認輸,但此時正好太監來通報,她只好暫時閉上嘴。

  「稟太后,四額駙求見。」

  「讓他進來吧!」太后說,然後又警告珍格格,「待會兒別又亂說話了!」

  誰亂說話了,她說的是實話呀!

  總之,她今天就是來看笑話的,誰也不能阻止她開口。

  然而承貝子一出現,別說開口了,她立刻化成一尊石化啞巴娃娃,比婚禮當日梅兒初次見到新郎時更錯愕,更不敢置信。

  是他?

  居然是他?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梅兒微笑漾深,難掩驕傲地協同修長挺拔,卓然不凡的夫婿重新見禮,然後刻意「警告」夫婿。

  「珍格格擔心你這粗人說話不知分寸礙了太后的耳,你可得小心一點喲!」

  「公主說的是,臣自當加倍謹慎小心。」

  「怎地你這丫頭也跟著胡說,如此出色的男人怎會是粗人?」皇太后讚歎地上下打量承貝子。「瞧,這般高雅出眾言語不俗,容恒哪比得上三分呀!」

  珍格格的臉瞬間漲紅了,不知是羞?或氣?

  這般任性又壞心眼的人,她可是一點兒也不同情!梅兒從睫毛下偷覷著那個變成紅辣椒的女人,爆笑在心底。

  吐血吧!吐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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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九日歸宮謝恩後,梅兒終於可以回莊親王府了。

  「得先回宮謝恩,之後才能回去見阿瑪額娘,否則人家會說話的。」

  由於莊親王府與公主府相距十分近,所以小夫妻倆是一路走回莊親王府的,除了嫩佳與嫩古之外也沒帶其他護衛。

  「不知該喚王爺岳父?或是師父?或者是王爺?」承貝子沈吟著。

  「阿瑪才不在意這些呢,不管他做什麼,為的只是額娘。不過……」梅兒滿不在乎地說。「我建議你叫他師父。」

  「為什麼?」

  「這樣額娘就會催促他繼續教你武功。」

  果然,承貝子喚了師傅,允祿挑了挑眉,冷哼。

  滿兒則拉著女兒上偏廳,邊回頭催促允祿。「老爺子,人家好歹是叫你師父的,你最好把他的武功教全了,這樣他才能好好保護我們的女兒,否則我還是會擔心喲!」

  允祿又哼了哼,但還是領著女婿上練武廳去了。

  偏廳裏,母女倆嘻嘻哈哈地爬上炕榻,見梅兒一臉幸福的樣子,滿兒滿心安慰。

  「他是怎樣的人?對你好嗎?」

  「他跟阿瑪很像,但又不全像,而且……」梅兒露出羞澀又喜悅的笑。「他很疼我。」

  滿兒頷首,再不甚甘心地嘟囔。

  「沒想到還真讓你阿瑪給挑中了,我原以為他那種想法實在是太自戀了呢!」

  「阿瑪究竟是怎麼挑上貝子爺的?」梅兒好奇地問。

  「老實說,三年前先皇告訴你阿瑪要替你指婚時,那名單上並沒有承貝子的名字,是你阿瑪看了全不中意,才在最後又加上了承貝子。因為……」滿兒聳聳肩。「他說你很像我,承貝子很像他,我喜歡你阿瑪,你阿瑪也中意我,所以你也應該會喜歡承貝子,承貝子也應該會中意你……」

  她翻了翻眼。「真是太可笑了,居然用這種推論來認定你們倆合適,這種想法也只有他會有……」

  「可是……」梅兒盈盈一笑。「阿瑪沒挑錯人啊!」

  滿兒沈默了下,然後泄氣地一歎。「就是這樣令人啼笑皆非,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她搖搖頭。「承貝子又是怎麼跟你說的呢?」

  「還說呢!」一提到這,梅兒就忍不住嘟高了小嘴兒。「臨到新婚夜,我還在想說一定要盡力說服即將成為我的夫婿的人讓我也來個詐死,沒想到掀開蓋頭巾的人竟然是他,我整整費了半個時辰才消化這個事實,然後就好氣好氣……」

  「可是更高興?」滿兒揶揄地瞅著她。

  臉紅了,「額娘!」梅兒嬌嗔地垂下兩眼。「後來他才告訴我,三年前阿瑪去找他,說他被阿瑪挑中作女婿,所以阿瑪要教他武功好來保護我。不過阿瑪願意給他個機會,他在護衛我到江南滿一年之後,倘若他不喜歡我,他可以拒絕這件婚事,屆時阿瑪會設法解決這件婚事……

  「但如果他喜歡我,在這兩年之中他絕對不能讓我知道他的身分,直到成親,否則這件婚事也會取消。我不懂的是……」她滿眼是困惑。「阿瑪怎會知道我會提出到江南的要求,又為何要提出那種條件呢?」

  這種條件實在可惡,害她的親親夫婿受到那麼多折磨,因為隱瞞她而感到罪惡感,更因為要壓抑自己想要告訴她實情的衝動而感到痛苦。

  滿兒嘲諷地又翻了一下白眼,「因為你阿瑪夠瞭解我,換了我是你,我也會提出那種要求,所以他認定你同樣也會提出那種要求,你夠像我嘛!」不情願地哼了哼。「至於那種要求……」

  她想了一下。「我想是根據他的經驗吧!太順利的感情需要長久時間培養,而且不一定牢固,而我和你阿瑪的感情進展是非常快速又激烈的,因為我們經歷過太多的困難與折磨,然而這樣的感情才能如此深刻又長久,所以他認為你們之間也需要加上一點困難,以增強你們之間感情的韌性。而且……」

  聳一聳肩,她又說:「想也知道,倘若你知道他的身分,他又有非娶你不可的壓力,雙方就無法自然的相處,自然的瞭解對方,自然的接受彼此,你說對吧?」

  「確實。」想都不必想,梅兒點頭同意。「真沒想到阿瑪能考慮到那麼多,而且他的預想都是正確的呢!」

  「你阿瑪是很厲害的!」滿兒得意地說。「還有啊!那次承貝子詐死也是你阿瑪指使的,說是要看看你們的感情進展到何種程度,順便也替你們之間加點『料』進去刺激一下,所以他就很酷的對承貝子說:死給她看!」

  「難怪!」梅兒一臉恍然大悟。「我就說嘛!貝子爺根本不像會做那種事的人嘛!」

  滿兒忽地困惑地蹙了一下眉。「我說,你為什麼老叫他貝子爺呢?」

  眨了眨眼,「額娘又為什麼老叫阿瑪老爺子呢?」梅兒頑皮地反問。

  滿兒怔了怔,失笑。「你這丫頭,居然學我!」

  「何況承袞紮布這個蒙古名字叫起來好拗口,我不習慣。」

  「那就叫他額爾德嘛!」

  這回換梅兒怔了一下。「咦?那也是他的名字嗎?」

  「是他過世的額娘為他取的滿人名字。」

  「我還以為是假名字呢!」梅兒喃喃道。

  滿兒笑笑,握住女兒的小手。「你幸福嗎?」

  「幸福!」梅兒衷心地說。

  滿兒憐愛地拍拍她的手。「這樣就好,這樣我就可以放心地和你阿瑪到江南去玩了。」

  「阿瑪要帶額娘到江南去?」梅兒驚呼。「他哪有時間?」

  「所以我說你阿瑪厲害嘛!」滿兒又得意起來了。「他跟皇上打了個賭,皇上輸了,只好准他請辭,過年後他就自由啦!」

  「真的好厲害喔,阿瑪!」梅兒讚歎。「可是弟弟妹妹怎麼辦?」

  「大的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兩個小的正好進宮去陪你奶奶。」說著,滿兒驀而兩眼一亮。「你們要不要一起去?」

  「我們?」她已經去過了……

  「你不是說不記得另一個阿瑪究竟是怎樣的嗎?」滿兒擠眉又弄眼。「這回你可以瞧見了喔!因為你阿瑪答應這回要讓金祿陪我,如何?有興趣嗎?」

  「金祿?真的?」梅兒興奮地跳起來,還尖叫。「要,要,我一定要去,貝子爺如果不肯,我死哭活賴也要讓他肯!」

  滿兒哈哈大笑。

  「這回你就可以瞧見你阿瑪的金祿究竟有多可愛了!」

  可憐的金祿!

  ☆ ☆ ☆

  練武廳裏──

  允祿一如以往,冷著一張清俊的臉負手凝注承貝子演練劍招。

  好半晌後,承貝子收劍停手,謹立一旁等候師父的指正,但允祿卻沈默了好半天不吭聲,他也不敢妄動。

  好不容易,允祿終於開口了。

  「額爾德。」

  「是,師父?」

  「你愛梅兒嗎?」

  「我愛她。」

  「有多愛?」

  「……倘若她要我的命,我會心甘情願給她!」

  他就是要聽這兩句!

  允祿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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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曲


  為了體恤下嫁蒙古的公主們對迥然相異環境的不適應,朝廷會在公主下嫁的草原上建築高規格的公主府邸,配備齊全的家具用品,設置侍衛及各種服侍人員,並給予豐厚的年俸,以期縮減公主們在新居與京城生活間的差距。

  但在北蒙塔密爾的端柔公主府邸內,住的可不單只公主一人,而是超勇親王一大家子人全擠進去了。

  每日從早到晚,公主府邸內總是一成不變的鬧烘烘,那邊吵過來,這邊就鬧過去,還有人打架,父子、母女、夫妻、兄弟、姊妹,甚至主仆,隨時隨地都有人製造新高潮,熱鬧得不得了。

  這會兒,正在營建高潮的是承貝子……不,乾隆四年他已被晉封為親王世子並賜杏黃轡,不再是貝子了。

  嚴肅地繃緊了下巴,世子匆匆走在花園小徑上,因為他的妻子逃到這來了。

  不遠處,世子福晉更是慌慌張張地埋頭狂奔,因為她的夫婿正在追緝她。

  女人怎麼逃得過男人呢?

  幸好,府裏的人都很同情她,不斷暗中幫助她,可惜大劫注定難逃,女人終究被男人逮著了。

  「終於找到你了!」世子正正擋在妻子前頭,面無表情。

  「哈哈,」左右張望已無處躲,世子福晉只好拚命打哈哈。「老爺子找我什麼事呢?」

  兩手往後一背。「我有話同你說。」

  話?

  是洪水吧!

  世子福晉臉色開始發綠。「能……能不能明兒再說,現下我……」

  「不能!」

  世子福晉瑟縮了下。「晚點晌兒?」

  「現在!」

  「待會兒?」

  「眼下!」

  世子福晉已是一臉哭樣。「可是……」

  不予理睬妻子的求饒眼光,世子開始發難。「所謂長兄如父,長嫂若母,雖說你年紀比弟妹們都輕,但畢竟在宮裏受過倫理綱常的熏陶,訓以婦德女德,理該是……」

  黃河又缺了口,嘩啦啦啦地淌個沒完沒了。

  世子福晉深垂螓首,咕嚕嚕嚕冒水泡,四周暗影處處躲滿了人,包括「超勇」親王在內,卻個個都見死不救。

  別怪他們太狠心,是洪水太泛濫,他們害怕遭受池魚之殃。

  「……不阻止她們胡攪蠻纏,竟還敢帶頭起哄,簡直……」

  世子福晉正在考慮要不要下跪求饒?

  「……三番四次勸告於你,始終當作是耳邊風,你究竟拿我這夫婿……」

  跪吧!

  世子福晉終於決定撇下顏面「置之死地而後生」,看看是否能「苦盡甘來又一春」,最後來個「圓圓滿滿過一生」。

  幸好蒼天終是可憐有心人,世子福晉已經準備好要來場好戲,忠心俏婢嫩佳不怕死地及時趕來救駕。

  「公主,三阿哥哭著呢!」

  嗚嗚,還是嫩佳最忠心。

  「老爺子,兒子准是餓了,妾身我得趕緊去餵奶了!」挾著奶娃令,沒膽的女人又想落跑。

  世子依然面無表情地睇視她片刻。

  「去吧!」

  如逢大赦,世子福晉眉開眼笑的猛謝恩,然後回頭就跑,正想說逃過一劫了,沒想到夫婿竟然亦步亦趨地緊隨在她後頭。

  他想幹什麼?

  忐忑不安地拚命咽口水,世子福晉筆直望向前方,看也不敢多看一眼,就怕看出禍事來。

  很不幸的,不管她看或不看,災難終究要臨頭。

  世子福晉進了阿哥房,世子也跟著進了阿哥房,然後把大阿哥、二阿哥和大格格全趕出去了。

  世子福晉心驚膽戰地抱起三阿哥坐上床沿,世子也拖了張凳子來坐在床前。

  世子福晉愁眉苦臉的扯開衣襟餵奶,世子也一本正經地繼續下半場的洪水。

  「剛剛說到哪兒了?」

  「不……」

  「啊!對了,三番四次勸告於你,你始終當作是耳邊風,告訴我,你究竟拿我這夫婿……」

  咕嚕嚕嚕嚕嚕~~~~~~



  《全書完》

  編註:有關「出嫁從夫」另外的幾本著作,請看──


  〔古靈〕【出嫁從夫】

  〔古靈〕【出嫁從夫之一 出嫁不從夫】

  〔古靈〕【出嫁從夫之二 出嫁該從夫】

  〔古靈〕【出嫁從夫之三 出嫁難從夫】

  〔古靈〕【出嫁從夫之四 出嫁願從夫】

  〔古靈〕【出嫁從夫之五 出嫁必從夫】

  〔古靈〕【出嫁從夫之六 出嫁誓從夫】


    有關「允祿與滿兒之女──梅兒」的故事,請看──

  〔古靈〕【出嫁從夫之七 只想愛一個人】


    有關「允祿與滿兒之子──弘普(金日)」的故事,請看──

  〔古靈〕【出嫁從夫之八 只為你一個人】

  〔古靈〕【出嫁從夫之九 只要你一個人】

  〔古靈〕【出嫁從夫之十 只疼你一個人】

《 本帖最後由 m82302 於 2010-5-6 17:4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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