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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又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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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古靈 ]【出嫁從夫之九 只要你一個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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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6 16:50:0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滿山遍野都是綠的夏意,舉目淨是人山人海,力的角逐不時激起陣陣轟然暍采,姑娘們簇擁著吼出勝利歡呼的男人,誰也沒有料到,在這樣的場面裏,天涯海角分散開來的幾組人馬,竟然奇蹟似的又能聚在一起,因爲大家不約而同全跑到摔跤場來了,女人想看,男人想摻一腳,興致勃勃的全湊到一堆了。

  「他也要參加?」袁紅袖滿眼懷疑的上下打量王承先。

  「喂喂喂,請不要往門縫裏看人好不好?人不可貌相沒聽過嗎?」宋巧佳兩手抆腰,氣憤地抗議。「別看他軟趴趴的,其實他才厲害呢,不然剛剛的射箭比賽,他怎能拿到優勝?」

  其他人相顧幾眼,聳聳肩,相信了。

  說別的她們不一定信,但說到人不可貌相,她們想不信都下行,早有個「標準模範」活生生的擺給她們看了!

  「喂,你們幹嘛都不吭聲了?」

  「我們都信了,還吭什麽聲?」

  「信了?」宋巧佳狐疑的來回看她們。「這麽快?」

  「等我姊夫回來,你就會明白爲什麽我們這麽快就信了,他呀……」

  袁紅袖才剛說到這裏,圍觀人群裏便傳出袁蝶袖的尖叫,硬生生卡斷她的話。

  「姊夫?」

  衆人一聽,異口同聲咦了一下,旋即不約而同鑽進圍觀人群裏,片刻後,大家擠到最前方,果然瞧見金日正在場中和另一位摔跤手比賽。

  「姊夫!姊夫!」

  袁紅袖與袁蝶袖興奮得齊聲尖叫,活像兩隻蚱蜢似的在場邊狂跳,兩手亂揮亂舞,就怕場內的人注意不到。

  金日聞聲回首,雙眸喜色湧現!!螞蟻果然來找他了,就在這一瞬間,砰一下,他被人摔倒了,灰頭上臉的爬起來,小奶娃臉上卻仍是一片喜滋滋,一邊拍拍身上的灰塵,一邊跑向她們,二話不說,先抱住翠袖狠狠啵一下再說。

  「老婆,我好想你!」五指張開覆住她的小腹。「還有小寶貝!」

  翠袖羞赧的滿臉通紅,袁紅袖與袁蝶袖在一旁大叫。

  「姊夫,好丟臉喔,你被摔倒了啦!」

  金日笑吟吟的不在意。「算准了你們會來看摔跤,我才參加比賽,贏不贏不關緊,找著了你們才緊要,丟份兒也罷!」

  「找我們?」袁紅袖擠眉弄眼。「是找大姊吧?」

  金日哈哈一笑。「可給你說著了!」

  「既然你回來了,那麽……」袁夫人看看天色。「都晌午了,咱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吃點東西吧!」話落,領頭又鑽出去。

  「好,不過且等等,鐵保他……」

  「大少爺!」說人人到,說鬼鬼到,才剛鑽出人群外,鐵保就出現了,表情十分古怪。「大少爺,猜猜,鐵保瞅見誰了?」

  金日不在乎的笑。「瞅見鬼了?」

  對大少爺而言,那人可不正是鬼!

  鐵保想笑,忍住。「是爺,鐵保瞅見爺了!」

  金曰笑容僵住。「阿瑪?」他大爺的,真是見鬼了!

  「耶?」滿兒更是驚呼。「你們父子倆說好的是不?居然同一天同一刻到!」

  「誰跟他說好!」金日氣嘟嘟的嘀咕。「阿瑪在哪兒?」

  「那頭。」鐵保指指摔跤場對面。

  「那我們往這頭!」轉身要往另一邊走。

  「夫君!」翠袖失笑,硬拉住金日。「怎麽可以這樣嘛!」

  「爲啥不可以?」像個任性的孩子似的,金日噘嘴耍脾氣。「阿瑪最喜歡欺負人家了!」

  「人家?」袁紅袖爆笑。「姊夫,你幾歲啊?」

  不理她,金日管自抱住翠袖不放。「那你要保護我喲,老婆!」

  「才不要!」翠袖咯咯笑。「我也會怕阿瑪,你找額娘嘛!」

  「額娘才不管我的死活呢!」金日嘟嘟囔囔,百般哀怨地吸吸鼻子。「好吧、好吧,既然你們都不顧我,我只好自個兒顧我自個兒,阿瑪真敢欺負我,我就跟他卯上了!」

  言語方罷,翠袖驟然一聲驚喘,他還以爲是被他說的話嚇到了,正想安慰安慰她,又見她的視線越過他肩頭,驚恐地望住他後方,他不禁忐忑下安地咽了口唾沫,猛然回身,正好對上那張幾乎跟他一模一樣的臉兒,陰森森、寒惻惻的,那雙冷酷的大眼兒仿彿要咬下他的腦袋似的瞪住他。

  一溜煙,他躲到翠袖身後,還彎腰駝背地想把自己整個兒藏起來。

  「嘿嘿,阿瑪,請別再瞪眼了,小心眼珠子掉出來,不掉也會著涼!」

  滿兒轟然爆笑。「小日兒,你可真窩囊,竟然貓到老婆背後去了!」

  「額娘,請別汙蠛我的人格,」聲音從翠袖背後冒出來。「我這不叫窩囊,叫識時務者爲俊傑!」

  「我想……」袁夫人極力咽回笑意。「我們還是回府去吧!」

  於是,大家開始往回走,逐漸離開熱鬧的人群,宋巧佳走在最後面,她悄悄拉住了袁紅袖。

  「紅袖,他就是你姊夫?」

  「對啊,姊夫很可愛吧?」袁紅袖說得很得意,她最崇拜姊夫了!

  「可愛?」宋巧佳不可思議的望住金日頑長的背影。「他根本不比翠袖大嘛,而且……」不屑的哼了哼。「還是個無用的窩囊廢,難怪滿人還得靠漢人提拔,我說你大姊還真是可憐呢!」

  袁紅袖聳聳肩,沒說話。

  她喜歡那麽想就那麽想吧,免得她又拿大姊當仇人,姊夫是個什麽樣的人,她們自己人清楚就行了。

  人不可貌相,姊夫可是個最佳典範呢!

               *

  頭一回招待親家老爺,袁夫人特別謹慎,晚膳格外豐盛,但她還是從頭揪心到尾,因爲允祿那張臉隨時都是陰惻側的,尤其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就像兩粒冰珠子一樣,酷寒得嚇人,除了滿兒,沒有一個人不怕他。

  不,還有個人,說他不怕允祿,在允祿面前又老是一副畏畏縮縮的老鼠樣;說他怕允祿,偏又不時故意去招惹親爹!

  「老爺子,你最愛吃熏雞腿對吧?來,我幫你……小日兒!」

  「啥事兒,額娘?」

  「那雞腿是你阿瑪要吃的,幹嘛先搶走?」

  金日低眸看看手上的雞腿,聳聳肩,先咬一口再說,然後含著雞肉口齒不清地辯解。

  「雞褪有兩隻。」

  「另一隻我早吃掉了!」

  「你是阿瑪的老婆,你吐出來給阿瑪吃呀!」

  「你是兒子,該你孝敬給阿瑪吃!」

  「才不要,阿瑪老要臉子給我瞧,爲啥我要把雞腿讓給他?」

  「誰擺臉色了?他那張臉本來就長那個樣兒嘛!」

  餐桌旁突然冒出兩聲噗哧笑,也不知道是誰。

  「誰說的,金祿就不是!」

  話一說完,眼前一花,金日手裏的雞腿不見了,轉眼一看,原來長翅膀飛到允祿手上去了。

  「可惡,阿瑪,你搶我的雞腿!」金日怒吼。「人家都咬一口了說!」

  餐桌旁驀然一陣爆笑,允祿面無表情,管自啃他的雞腿,滿兒笑得眼淚都掉出來了。

  「老爺子,還是你厲害,一個字都不用吭,兒子就把雞腿‘讓’給你了!」

  「誰讓了!」金日啼笑皆非。「阿瑪,您幾歲了?竟然搶兒子的雞腿吃!」

  滿兒哈哈笑。「這只雞腿原就是我要拿給你阿瑪吃的嘛,所以啊,他非吃到不可!」

  金日氣唬唬的看看滿兒,再看看允祿,匆地扭脖子趴上翠袖的肩頭,嗚咽。

  「嗚嗚嗚,翠袖,你看阿瑪、額娘欺負我!」

  「我……」翠袖也笑得快說不出話來了。「我剝蝦子給……給你吃。」

  金日可憐兮兮的擡起半張臉兒。「我要十隻。」

  「好,給你剝十隻。」翠袖一邊笑,一邊剝蝦子。

  「我要大只點的。」金日抽噎著拿她剝好的蝦子來吃,大眼兒滿含委屈,水汪汪的。「謝謝。」

  四周又是一陣狂笑。

  「滿兒,日兒真是可愛呢!」袁夫人笑道。「原先我還擔心他們小夫妻倆年歲太近容易吵架,如今看來,是我多慮了。」

  滿兒怔了怔。「年歲太近?」

  「是啊,翠袖才十七歲,日兒看來也不過十七、八歲,這年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脾氣總是把不定,一個火上來,說不准就吵起來了。不過看日兒這模樣,應該是不會吧?」

  「十七、八?」

  十分驚訝的語氣,滿兒咕噥著朝金日瞥去,後者揚起尷尬的笑,直往後瑟縮。

  「十七、八歲,嗯?」

  滿兒又重復了一次,這回已轉換成威嚇的意味,金日還想再縮,可惜動作稍微慢了一點點,一個不小心,耳垂子被拎走了。

  「啊啊啊,痛啊,額娘,饒命啊!」

  「過來、過來!」滿兒皮笑肉不笑,揪著他的耳垂子硬扯向前。「小日兒。」

  「額娘,」金日拉開諂媚討好的嘿嘿笑。「有事?」

  「說!」滿兒才不吃他那一套。「老實告訴你岳母,你幾歲了?」

  金日歎氣。「一定要說嗎?」

  「說!」

  「一定一定要說?」

  滿兒使勁一扯他的耳垂子。「說不說!」

  「好嘛、好嘛,說就說嘛!」苦著小奶娃的臉兒,金日可憐兮兮的對袁夫人露出哀怨的笑。「岳母大人,小婿已經,咳咳,二十有八歲了。」

  一片寂靜,驀而……

  「什麽?」滿廳駭異的大叫,異口同聲,碗盤一陣顫動,險些全體陣亡。

  金日一臉快哭的表情。「我已經二十八歲了。」

  「二十八?」

  更驚詫的同聲大叫,翠袖的叫聲最大,還多了一句。

  「那我不就應該叫你……」

  不等她說完,金日動作奇快無比的一把捂住她的嘴。「不准叫我叔叔!」

  翠袖更驚奇,用力拉開他的手,「你怎麽知道我要叫你……唔!」嘴又被捂住了。

  「不、准、叫、我、叔、叔!」金日咬牙切齒地命令。「不管岳母大人是否說過大你十歲以上的男人你都得叫他叔叔,我已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老婆,肚子裏還有我的孩子,你敢叫我叔叔試試看,我會親手把你的嘴巴縫起來!」

  他大爺的,就知道她會想叫他叔叔!

  餐桌旁又是一陣靜默,旋即爆起連聲狂笑,除了金日、翠袖和允祿,餐桌旁沒有一個不笑到翻的。

  難怪他要隱瞞自己的年齡!

打從金日被逼吐露出自己的真實年齡那一刻起,翠袖就一直拿非常奇異的眼光偷顱他,好像她這輩子頭一次見到他這種「怪物」似的,直至夜深進房就寢,她還是在偷窺他,窺得他一肚子霹靂火瀕臨爆發邊緣。

  她要是敢叫他叔叔,他真的會把她的嘴巴縫起來!

  「夫君……」她一邊服侍他褪下外衣,一邊遲疑地開口,兩眼還在偷覰他。

  「……」他全神戒備,兩眼到處搜索,針線在哪里?

  「你真的二十八歲了?」

  「……對,不准叫我叔叔!」

  爲金日更衣完畢後,翠袖再蹲下去替他脫靴,兩眼瞅向上,繼續窺視他。

  「夫君,你真的只比我爹小九歲?」

  「對,絕對不准叫我叔叔!」

  脫好靴子後,金日縮腿上床,翠袖再自己褪下外衫和繡花鞋,眼角還是在偷窺他。

  「夫君,你真的大我十一歲?」

  「對,絕對絕對不准叫我叔叔!」

  翠袖也上床了,金日習慣性的將她攬入懷中,她仰起臉兒。

  「夫君,你……」

  夠了!

  「不准再問了!」金日不耐煩的低斥。「也絕對絕對絕對不准叫我叔叔!」

  「好嘛、好嘛,你不要生氣,我不問就是了嘛!」翠袖委屈的垂下臉兒。

  見狀,金日的心立刻軟成一團麵糊,他輕歎,緊一緊環住她的手臂。「我沒有挫火兒,只是不想你再問,無論我幾歲,你都不准叫我叔叔!」

  「就算我想叫,你也不像嘛!」

  「那你幹嘛問個不休?」

  「人家只是奇怪嘛,」水靈靈的眸子又擡起來了,困惑地瞅著他。「如果夫君你真的二十八歲了,那阿瑪、額娘看上去也只有三十歲上下,難不成阿瑪額娘三、四歲就生下你了?」

  她在開什麽玩笑,三、四歲就生孩子?

  那才是怪胎!

  金日啼笑皆非,「你別給我瞎胡扯,阿瑪、額娘只是看上去年輕,他們可不只三十歲。」

  「那他們幾歲?」

  金日湊在她耳際說了兩個數位。

  翠袖聽得兩眼圓睜,震驚的大叫,「騙人!」

  金日搖搖頭.「不涮你。」

  依然不敢相信,翠袖兩隻眸子仍瞪著老大。「可是……可是……怎麽可能?」

  「怎不可能?」金日笑著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瞧瞧我不就明白了,這張臉盤兒天生就年輕,總是年少個十來歲,阿瑪又食用過兩支可以延年益壽常保青春的紫玉人參,不但又年輕了好幾歲,老得也慢了,人家一年老一歲,他得兩、三年才會老一歲,所以說,他瞅上去只有三十歲並不奇怪。」

  「原來如此……」翠袖恍然道。「那額娘呢?」

  「額娘啊……」掛在唇畔的笑容消失了,金曰沈默片刻。「說到額娘,可就得提到十年前那件事::」

  「十年前?」

  「額娘……」頓了一頓。;「曾毀過容,連眼都瞎了……」

  翠袖猛抽氣,「毀容?瞎眼?」驚駭得大叫。

  金日慢吞吞的點了點頭。

  「記得我妹妹梅兒成親那年,阿瑪承諾額娘要帶她下江南去好好玩一趟,不過隔了一年後,阿瑪才有時間履行諾言。他原計畫搭船直航至江南,可是……」

  以下消音。

  咳咳,那是另一個故事,以後有空再說吧!

               *

  天,剛濛濛亮,自總兵府內悄無聲息地縱出兩條人影,如雲鷹大鷗般飛向鎮外的林子裏,在翠綠的密林深處,早已有一人負手挺立其間,兩條人影先後落於那人身後。

  「阿瑪。」

  「如何?」

  「要我說,這場仗之所以打到現在還打不出個結果來,怪只怪皇上決策有誤,用人不當。」

  話說得既大膽又大聲,反正皇上又聽不見,不趁這機會罵罵多可惜。

  「訥親身爲文官,既沒有帶兵經歷,也缺乏指揮作戰的經驗,更不瞭解金川的地理軍情,又是勳戚後裔,怕苦又怕死,這種人怎能打勝仗?再說到張廣泗,根本就是個傲慢自大的糊塗蟲,打敗仗不知自省,只知奏請增兵進剿,難怪老打輸!」

  嗤之以鼻的冷哼。

  「倘若一開始就起用岳鍾琪,這場仗說不准早就結束了,可是……」

  「夠了,沒問你這些,少多話!」

  金日聳聳肩,明明是阿瑪沒問清楚的嘛!

  「皇上要查的消息呢?」

  「已傳遞回京。」

  那人緩緩轉過身來,冷峻的五官,陰驚的大眼睛,森寒得駭人。

  「那麽,去告訴玉含煙,玉弘明已逃出天地會總壇,叫她滾回去……」

  「這種事讓額娘去告訴她不就行了。」

  「再警告她,倘若玉弘明膽敢再來招惹莊親王府的人,致使你額娘憂慮煩心,我會親手將他砍成兩半!」

  「呃,再想一想,還是我去說好了。」

  「叫玉含煙馬上離開,不要再讓我瞧見!」

  「是,阿瑪。」

  那人冷哼,旋即飛身離去。

  「原來玉弘明逃出來了,這下子可多事兒了!」金日沈吟片刻。「鐵保!」

  「鐵保在。」

  「這裏有多少人?」

  「原只有兩人,現在起碼有八個。」

  「好,去給我傳個話……」

  片刻後,兩條人影同時飛離林子,鐵保往另一方向,金日回到總兵府,輕身來到玉含煙房門外,敲敲門……

  再過半晌,另一條纖細人影飄然離開總兵府。

  「好,她走了。額娘那邊,阿瑪會負責吧?」

  金日嘀咕著回到自己房裏,見翠袖還在睡,便悄悄脫衣褪靴再回到床上去,五指喜滋滋的覆上老婆的小腹,想像她肚子大起來時會是什麽模樣。

  就在這當兒,耳際突然傳來翠袖睡夢中的呢喃。

  「唔,叔叔,你回來了……」

  金日渾身一僵,凍結了好半晌,驀地怒氣衝衝的跳下床,光著腳丫子到處翻到處找。

  該死的針線到底在哪里?

             *

  「對不起嘛、對不起嘛,人家是在作夢,不是故意的嘛!」

  自翠竹軒出來,翠袖哭喪著臉緊跟在板著一張臭奶娃盤兒的金日後頭,一路往後廳走,誰都看得出來金日是真格挫火兒了,偏還是有人不怕死的上前來多添幾根柴火。

  「姊夫,你真的二十八歲了?」

  「滾!」

  「咦?」袁紅袖愣住。

  「金公子,你真的二十八歲了?」

  「滾!」

  「呃?」黃希堯也傻住。

  今天的早餐是爆竹配炸藥嗎?

  幾個人先後進入後廳,早膳早已備妥,就等人到齊便可開動,已在座位上的滿兒和袁夫人見金日竟然戴著包公面具來吃早膳,不禁訝異萬分。

  「小日兒,你怎麽了?」

  金日默不吭聲,悶頭坐上他的座位,翠袖小心翼翼在一旁落坐,再悲慘的抽噎一下。

  「對不起嘛,夫君,人家真的是在作夢才會不小心……唔!」又被捂住嘴了。

  「不、准、叫、我、叔、叔!」金日咬著牙根一個宇一個宇吐出來。

  衆人一聽,頓時爆笑如雷。

  「翠兒,昨晚我不是一再交代過了,」袁夫人正著臉色責備女兒,眼裏卻笑意盎然。「你怎麽還……」

  「可是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嘛!」翠袖淒淒慘慘的猛吸鼻子。「人家是在作夢嘛,夢裏的夫君不太一樣,看上去好成熟、好深沈,跟阿瑪好像喔,而且……而且還長鬍子!」

  又是一陣哄堂大笑,金日也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

  「我是男人,自然會長鬍子,你又不是沒瞅見過我冒鬍子碴兒!」

  「可是夢裏的你留了一大把鬍子,跟關公一樣啊!」翠袖理直氣壯的說。

  「大把鬍子?」金日神情古怪的摸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再看看允祿。「難以想像!」

  他們這種臉盤兒,天生就不適宜加上鬍子,要真搭上了,一定很滑稽。

  「真的、真的!」翠袖卻猶在那邊強調,還比手勢。「這麽大一把喔!」

  「是麽?」金日眉毛挑高了。「那你還是叫我爺爺吧!」

  笑聲又爆起,幾乎掀開屋頂,連金日自己說完後也笑開了。

  「以後不管你是清醒、白醒或是扯夢話,不許叫叔叔,要叫就叫爺爺!」

  「才不要!」翠袖嬌嗔地推他一把。「平白多人家兩輩,才不給你佔便宜!」

  「那你又叫我叔叔。」

  「以後絕不再叫了!」翠袖忿忿道。「要叫就叫你兒子!」

  廳裏再次哄然大笑,金日又挑了一下眉。

  「好個妮子,居然反過來咬我一口,嗯?」

  翠袖得意洋洋的對他吐了一下舌頭,金日正想再說什麽,驀又噤聲,驚訝的望住廳口,其他人也跟著望過去,頓時間,所有笑聲都消失了。

  廳口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是纖細高雅,清麗絕俗的汪映藍。

  「我可以跟你們一道用早膳嗎?」

  袁夫人怔了一怔,「當然可以!」她說,然後示意袁紅袖與袁蝶袖挪挪椅子讓個位置出來,心下暗暗訝異不已。

  自搬來總兵府後,汪家那四口人總是窩在西跨院裏,住在那裏、吃在那裏,所有生活都局限在那一小片空間中,既不願意出來和大家一起聯絡感情,也從來不和大夥兒一塊兒用膳,用最孤高的態度把他們四口子和袁家人隔開來。眼下,汪映藍卻突然跑來說要和他們一起用膳……

  她是哪里想不開了?

  至於汪映藍,她除了多看允祿兩眼之外,只注意到廳內的男人之中,允祿似乎根本沒瞧見她,金日用極爲冷淡的眼神注視她,黃希堯的表情是疑惑的,而王承先看她看直了眼,嘴角掛上兩條亮晶晶的口水絲。

  默默地,她在袁紅袖與袁蝶袖之間落坐。

  她的目的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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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6 16:51:0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金日的身子痊愈了,公事也辦好了,依允祿的預定計畫,原是再待幾天就要回京,偏偏滿兒就愛跟他唱反調。

  「不要,我已答應吟霜,在舞袖和青楓的婚事沒談成之前,我不回去!」

  允祿的臉黑了,「滿兒!」他怒吼。

  「我不回去!」滿兒雙手叉腰,仰起臉來吼得更大聲。

  「柳佳氏滿兒……」允祿的五官又開始扭曲。

  「怎樣?」滿兒好像沒看見某人的頭頂上在冒煙。

  「請暫停,暫停!」金日心驚肉跳的岔進去。

  當阿瑪連名帶姓叫額娘時,後果通常都不太美妙,額娘多半會有好幾天沒有辦法坐下來——因爲小屁屁會痛痛,基於安全起見,這邊最好稍微退讓一下。

  「阿瑪,我已經把這件事兒交給岳鍾琪,要他客串媒人去跟趙總兵提這件親事,趙總兵若是彆扭不肯答應,索性跟他說了我是哪座府裏的貝子,相信他也不敢不應承。我想應該就是這兩天的事兒了,咱們再多等兩天也無妨吧?」

  允祿臉色鐵青,下顎繃緊,咬了半晌牙,猛然轉身走開。

  金日不禁松了一大口氣。「額娘,你真是不要命了,阿瑪真格挫火兒了呢!」

  滿兒吐吐舌頭,兩眼偷覰背對他們的允祿。「我知道,不過沒關係,待會兒我去安撫他一下就沒事了。」

  金日翻翻白眼。「阿瑪真可憐!」

  「滿兒,」袁夫人擔憂又歉然地低語。「其實你不需要……」

  「不用擔心、不用擔心,」滿兒不在意的擺擺手,「我家老爺子最疼我了,別看他兇狠得想吃人,其實他才捨不得讓我受到半點委屈呢,不信你瞧!」她手指比在唇上暗示他們別出聲,然後擺出一個起跑的姿勢。

  金日無聲失笑,袁夫人、翠袖四姊妹和趙青楓、黃希堯滿眼困惑,都不知道滿兒想做什麽,好奇的視線全集中在她身上。

  冷不防地,滿兒突然大叫一聲,「老爺子,我來了!」

  旋即起跑沖向前飛躍到允祿背上,雙臂鈎住他的頸子,兩腳圈住他腰際,像個小娃娃一樣扒在他背上撒嬌。

  「老爺子,府後有株好高好高的梨樹,人家都摘不到耶,背我去摘好不好?」

  有片刻時間,允祿沒有任何反應,但很快的,他兩臂往後穩穩地托住滿兒,半聲未吭,默默背著她朝府後行去。

  滿兒回頭對大家得意的笑一下,再滿足地貼回允祿背上。

  「老爺子,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衆人看得傻眼,直到瞧不見他們的身影了,袁夫人才說得出話來。

  「日兒,你阿瑪真的很疼你額娘呢!」

  「那可不,在內城裏可有名了,不管是先皇或當今皇上,他們都愛拿這事取笑呢!」金日哈哈笑道。「無論阿瑪有多狠,總是拿額娘沒轍。」

  「得夫如此,夫複何求,滿兒真是幸福。」

  「岳母大人請安心,小婿保證翠袖也……」

  「翠袖!」

  金日正想拍胸脯保證做他的老婆更幸福美滿,誰知半空猝然劈來一聲駭人的尖叫,聽得衆人一陣哆嗦。

  光天化日之下,哪來的鬼叫?

  「怎……怎麽了?」翠袖疑懼的望著狂奔到她面前的宋巧佳。

  「那女人究竟是怎樣?」宋巧佳怒氣衝天的爆吼。

  翠袖呆了呆。「誰?」

  「住在西跨院的女人!」宋巧佳兩眼在噴火。「打從那晚開始,承先就天天跑去找她,我跟他吵,他居然說要跟我解除婚約去娶她!」

  「不會吧?」翠袖失聲道。

  袁夫人眉宇緊皺。「日兒,你……」

  「我知道,岳母大人,我會找機會跟王承先說話。」大眼睛瞥向黃希堯,咧咧小嘴兒。「咱們一道去。」

  「我?」黃希堯頓時傻住。

  關他什麽事了?

               *

  由於一整日都見不著王承先與汪映藍的影子,金日與黃希堯只好翌日一早上西跨院外去等著抓人。

  「宋姑娘果然回松蕃鎮了。」黃希堯喃喃自語。

  「怎地,你早知道她要回去?」金日順口問。

  「也不能這麽說,是……」黃希堯猶豫一下。「今兒一大早,宋姑娘胞來左軒找王公子,他的房間就在我隔壁,我無法不聽到他們的爭執吵鬧,最後還聽見甩巴掌的聲音,然後宋姑娘捂著臉頰,大哭著跑出來……」

  「是宋姑娘被打?」金日輕蔑的哼了哼。「男人打女人,真是卑劣!」

  「那位王公子,我實在不喜歡。」

  「同感。」金日懶洋洋的看了一下天色。「不過我們究竟是旁人,也不好插手他們之間的事。」

  「那倒是。」黃希堯雙目忽凝。「啊,他們來了!」

  王承先與汪映藍甫自西跨院出來,眼前便是金日與黃希堯橫成一排擋住他們,一人一個請他們個別談話。

  黃希堯對上了王承先。

  「王公子,袁夫人說了,汪家住這兒她有責任,請王公子謹守禮教,別讓她難做。」

  「但我打算娶汪家小姐的。」王承先大聲抗辯。

  「即便如此,在婚事談定之前,仍得慎行。」

  王承先眼底閃過一絲陰詭。「倘若我不允呢?」

  果如金日所料!

  「那麽……」黃希堯聳聳肩。「恐怕金公子就不得不寫封信去問問王柔大人,他究竟是來打仗的,還是帶孫子來相親的?」

  王承先不屑的低哼。「他敢!」

  見他如此不在意,黃希堯先是一怔,隨即想到王承先與宋巧佳都不知道金日是位固倫貝子,難怪會做出這種輕視的反應。

  「那麽倘若是袁總兵呢?」

  「袁總兵怎樣?」

  「只要袁總兵到王柔大人面前,稍微提兩句說王公子的任性而爲使他家人頗爲困擾,你想王大人會做何想呢?」

  王承先窒住。

  「打仗本就不該帶上無關的人同行,偏你正事不做,老是追在女人後面跑,還爲在戰區效命的人帶來困擾,」黃希堯慢條斯理地說。「即便是一品大臣的王顯緒大人,他也不敢縱容這種事吧?」

  王承先啞口無言。

  別人不知,他可清楚得很,其實他爹爹並不真有多耿介,但爹爹爲人行事格外謹慎倒是真的,好不容易晉升爲督察院左右督禦史,爹爹更是戰戰兢兢,絕不會自落把柄給人抓,若真要說開這件事,別想爹爹會偏袒他。

  易言之,他最好乖乖的收斂一點,別太囂張自找麻煩,否則最後倒楣的只有他自己!

  好吧,這條路不行走,他不會換另一條路嗎?

  至於另一邊……

  「汪姑娘,即便我不說,你也應該知道我找你做什麽,」金日慢吞吞地說,不想費力掩飾對汪映藍的厭惡。「既然寄人籬下,請別讓我岳母大人爲難,嗯?」

  女人,他最憎厭的就是這種自詡清高脫俗的大小姐。

  「汪家也曾幫過翠袖妹妹。」汪映藍冷漠地反駁。

  「但她不僅未曾爲汪夫人帶去任何麻煩,更保護你四處尋人幫忙,這點,她可比你懂事多了。更何況……」金日的語氣更冷森。「她在汪家住了兩個多月,卻陪著你到處奔波三、四個月,算起來,她已經不欠你們汪家什麽了!」

  汪映藍臉色微變,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大概也能猜到你想做什麽,不過……」金日不以爲然地搖搖頭。「別再犯傻了,以王顯緒的謹慎持戒,甭想讓他爲令尊在皇上面前說話,他沒那資格,也沒那麽傻……」

  汪映藍美眸輕垂,不語。

  「你是個自私自傲的女人,但不蠢,不會想做『白工』吧?」眼帶嘲諷之色,金日淡漠地道。「總之,你們在這兒生活得倍兒舒適,可比陪著令尊過苦日子好,請別再癡心妄想,反倒破壞了這份既有的安樂,明白了?」

  因爲他那種冷淡中透著高傲的命令語氣,汪映藍神色又變了。

  「你又以爲你是誰,竟敢對我如此說話!」

  「對什麽樣的人說什麽樣的話,請問我哪里錯了?」金日譏訕地反問。「記得那位算命先生曾對你言道,汪姑娘你壓根兒沒有任何值得自傲之處,如今看來,你並不曾反省……」

  「你也只不過是個閒散宗室,又有何了不起?」汪映藍冰冷地還擊。

  雙眉高揚,金日反而笑了,笑靨比幼兒更純真,「嘖嘖,可真被你抓到痛處了呢!」他誇張的說,倏又斂去笑容,目光嚴峻。「無論如何,你們一家子寄人籬下是事實,請自重,別讓人說你們汪家人不知廉恥!」

  最後一句指責委實太重,生性冷傲的汪映藍怎能忍受。

  「你放心,既然這裏不能夠尊重我們,我們也不想留在這裏忍受侮辱!」

  「尊重?」金日又吃吃地笑了。「尊重汪大小姐你到處勾引男人的企圖嗎?」

  汪映藍嬌靨猛變。「放肆,竟敢如此污蔑我!」

  金日無辜地眨了眨溜圓的大眼睛。「難道你不是在勾引王承先麽?」

  汪映藍美眸怒睜,卻否認不了事實,緊咬下唇說不出話來,憤而轉身離去,那背脊卻仍是挺得如此高傲。

  懶得再理會那種傲慢自大的女人,金日轉注黃希堯那邊,王承先早已離去。

  「如何?」

  黃希堯莞爾,「王公子相當畏懼他父親呢!」下巴指指汪映藍離去的方向。「你呢?」

  「解決了。」

  「那就沒事了。」

  「錯。」

  「呃?」

  「還有一個大麻煩呢!」

汪夫人並不認爲要求女兒去勾引男人是羞恥的行爲,她是爲了搭救丈夫而不計犧牲,多麽偉大的行爲,哪里錯了?

  因此,當汪映藍向她提出要求,希望能儘快搬出袁家,免得被人家惡意編排說她們汪家人不知廉恥,汪夫人頓時火冒三丈的沖出西跨院,打算去找袁夫人當面興師問罪。

  被出身低微的女人批評指責她這位貴夫人,這才是最令人無法容忍的事。

  這時,金日正在向額娘和岳母大人報告他處理「問題」的過程與結果,滿兒直點頭,袁夫人頻頻皺眉,冷不防一隻火燒尾巴的老母牛狂奔入後廳裏來,跳過打招呼、寒暄和理論,直接進入結論——謾駡。

  「你這個女人,竟敢……」

  這一陣破口大駡可真像狂牛過境般驚天動地,雷鳴轟隆轟隆亂響,狂風又暴雨,金日認真考慮要不要去拿把油紙傘來抵禦口水攻擊,滿兒聽得哈哈大笑,袁夫人只有打開嘴巴的時間,全然沒有出聲的機會,其他人也只有呆若木雞的份。

  哪里來的市井潑婦?

  好半天後,滿兒終於覺得重復過多的罵詞聽來實在無趣得很,這才懶懶散散的說了一句。

  「小日兒,『請』汪夫人閉嘴聽我說話。」

  「是,額娘。」

  金日笑吟吟的遙遙一指,在其他人尚未意會到滿兒的話意之前,廳中便突然陷入一片奇異的寂靜,汪夫人又罵了好幾句才發現不對。

  她的聲音呢?

  她驚恐的狂吼,但沒有人聽得見她在說什麽,滿兒笑咪咪的擺手請她坐下,她卻只顧捂著喉嚨拚命想擠出聲音來,猛一眼看上去好像她想掐死自己。

  「好吧,你不想坐就不用坐,不過話可不能不聽。」滿兒輕快地說,視線先在汪夫人後頭的汪映藍身上溜一圈,再回到汪夫人那張驚慌失措的臉上。「別擔心,等你聽我說完話,自然會把聲音還給你。」

  汪夫人憤怒的指著滿兒狂「罵」,嘴巴開開闔闔,卻沒有半點聲音出來,十分滑稽。

  滿兒不在意的微笑。「我要告訴你,無論你出身如何,眼下你也只不過是個罪臣之妻,你要是真明禮識大體,就該懂得謙遜自制,這兒不是你汪家,由不得你在這表現你的狂妄傲慢,倘若你再不知反省,不如請皇上下個旨意讓你們一家五口在黑龍江團聚過活,這你就該滿意了吧?」

  汪夫人神情大變,說了一句話,滿兒聽不見,於是向金日使了個眼色,金日又遙遙點出一指。

  一得回聲音,汪夫人沖口而出,「你憑什麽?」

  滿兒笑笑,「啊啊,說得是,我憑什麽?想請皇上下旨可不是隨便說說就能辦到的事,不過呢……」兩眼朝身邊的人瞄去。「信不信由你,對我家老爺子而言,大事不敢說,但這種小事,他只要跟皇上提一下便行,因爲……」

  目光又移向金日。「他們父子倆都不是你所以爲的閒散宗室喔!」

  汪夫人面頰扭曲了一下。「我不信!」

  「我就這麽想。」滿兒歎氣搖搖頭。「好吧,就算他們父子倆真的只是一對無權無勢的閒散宗室,除了虛名之外,也沒什麽好誇耀的,然而對你們這些罪臣妻女而言,這也就夠了……」

  「其實我們真不愛那種拘泥的俗禮,無聊透了,大家平等相待不很好嗎?」她平靜地說。「但倘若你堅持要論究身分的話,那麽,宗室當面,竟敢不下跪拜見,出言更不遜,藐視皇室之罪,你擔當得起嗎?」

  汪夫人幡然色變,終於明白自己的處境了。「我……我……」我了半天我不出下文來,額上冷汗跟破底的水盆一樣嘩啦啦的淌。

  「至於你……」深思的眼神又落到汪夫人身後的汪映藍那兒,滿兒與汪映藍四目相對片刻。「汪姑娘,聽說你認爲這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個男人配得上你,那麽我可否請教,你認爲什麽樣的男人才配得上你呢?」

  汪映藍有點意外的怔了一下,隨即困擾的皺起黛眉來,顯見她從未思索過這個問題,她沈默了好半晌。

  「我不知道。」

  滿兒笑了。「那麽,你只是尚未碰上那個人而已。當你碰上那個人之後,你才會知道,不管那人是圓或扁,是白癡或天人,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悄然地,她橫過柔荑去纏住允祿的手。

  「他揪住了你的心,死也不放,於是,你再也不在意他是什麽樣的人,更不在乎他是否配得上你,你心坎兒上無時不刻掛著他,你的生命也只爲他燃燒,就算爲他死了也情願!」

  她輕輕歎息,是激撼的,也是滿足的。

  「無論男女,每個人終會碰上那麽一個人,汪姑娘,到時候你就會明白,沒有人是真正無情的,只問你愛上了沒有,男女之間也沒有配不配得上的問題,只問你愛得夠不夠深。所以……」

  深深地,她注視著汪映藍。

  「請記住,驕傲是最令人難以忍受的醜陋,倘若你無法修正這一點,那麽,當有一天你碰上那個人時,他也不會愛上你這種醜陋得令人難以忍受的女人,於是,你的一片癡心將得不到回報,你的生命將會成爲一場痛苦的折磨,屆時,你後悔也來不及了!」

  浪費了這麽多口水,她是誠心誠意以女人的身分去勸導另一個女人。

  可惜汪映藍太自負、太自命清高,以至於根本不以爲自己是高傲的,至少,她的傲並不過分,而是恰如其分。

  恰如其分的傲是自信、是自愛、是自尊自重,她這麽認爲。

  「或許夫人是好意,但……」嬌靨上一片漠然,汪映藍冷淡地回絕滿兒的「多事」。「夫人可曾想過,我之所以認爲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個男人配得上我,是因爲我根本就不期待男女之間的情愛嗎?」

  一句話就夠了,滿兒頓時明白汪映藍根本聽不進任何人的話,這種女人,對她說再多都是白扯。

  「那就算了,你好自爲之吧!」語畢,她瞄向金日。

  金日會意地微微頷首,旋即望住汪夫人,「汪夫人,倘若你們仍要住在這裏,請莫要再爲他人帶來無謂的困擾。另外……」再轉向甫出現在廳口的王承先。「既然你來川境並無要事,那就帶宋姑娘回京去準備婚禮吧,甭在這兒招是攬非惹人嫌了!」

  「但我不想要巧佳了,我要帶映藍回京!」王承先脫口道。

  金日眯了一下眼。「宋姑娘是你的未婚妻,怎可說不要她就不要她!」

  「我要解除婚約!」王承先毫不遲疑地把睡過的女人踢出門。

  「是麽?」金日冷哼。「隨便你,那也是你自個兒的事,不過只要汪姑娘母女住在袁府一天,就由不得你任性妄爲的把汪姑娘帶走,真要有心,請人來提親吧,照規矩來,懂麽?」

  王承先沈著臉沒吱聲,也不曉得他是沒聽懂,還是根本沒聽進金日的話。

  不過當天過午後,汪家四口子就搬出了袁府,這麽一來,袁夫人就管不著她們的事了。

  隔天,王承先帶著汪家四口子啓程回京了。

              *

  捧著一碗熱騰騰的補藥,翠袖小心翼翼的推門進房,正好金日睡午覺醒來,一眼瞧見她手中的藥碗,馬上哭起稚嫩的臉兒,想蒙頭再躲回被子裏。

  「天爺!」他呻吟。「你真把我當藥罐子了是不?」

  「又不是三餐喝,一天才一碗而已嘛!」翠袖先把藥碗放桌上待涼,再到床邊去服侍金日更衣穿靴。「等你長回我們剛認識時那樣白白胖胖的,我就不再勉強你喝了,好不好?」

  靈巧的手指忙著鎖上馬褂的扣兒,他順勢將她攬入懷中,一手撫在她微凸的小腹上。

  「白白胖胖的?」小嘴兒覆下,在她耳傍遊移。「你當我奶娃兒不成?」

  「真的很像耶!」翠袖噗哧笑。「不過你只有這張臉像,身材可不像。」

  「身子像了還行,要真像了,這……」覆在她小腹上的手指輕輕撫挲著。「哪兒來的?」

  粉頰泛紅了,「討厭!」拍開他的手,她退開一步,繼續爲他鎖扣兒。

  見她紅臉,金日不禁莞爾。「阿瑪、額娘呢?」

  「過瀘山那頭村莊有人搶親,他們看熱鬧去了。」

  「我猜三位小姨子也都跟去了吧?」

  「娘都去了!」

  「可惡,又不叫上我!」

  「你睡得好熟嘛!」翠袖蹲下去爲他穿靴。「我希望你能多睡、多休息。」

  「還睡、還休息?」大眼兒俯下去看她,金日不可思議的咕噥。「胡大夫早說我已痊愈了不是?我自個兒也覺得倍兒精神,多上勁兒,別再拿我當病人嘛!」

  「沒有啊!」翠袖否認。「我只是希望你能再養壯一點嘛!」

  「你要養得我肥得嚕兒的一身肉麽?」

  翠袖皺皺鼻子,「你要真養得出一身肥肉才怪!」起身,過去把藥端給他,央求地瞅住他。「喝嗎?」

  金日輕歎。「好好好,我喝,等我跟豬似的癡肥,你可別嫌我一簍油!」

  翠袖笑開了,「不會、不會,最多我把你宰來吃了!」她按他坐下慢慢喝。

  呼氣吹開藥湯上的熱霧,金日哼了哼。

  「肉都還沒長出來呢,你就要吃了我!」

  翠袖不語,也在一旁坐下,兩手托腮看他喝藥,神情若有所思。

  他啜口藥,瞄她一眼。「怎麽了?」

  「我在想……」翠袖慢吞吞的呢喃。「巧佳不知會怎樣?」

  「你擔心。」

  「當然擔心啊!」翠袖垂下眸子盯住桌面的水漬。「他們都……都……」

  「睡過了。」金日替她說出口。

  翠袖從睫毛下瞅著他。「如果王公子堅持要解除婚約怎麽辦?」

  「這點你不用擔心,我看那位宋姑娘九成九會追上京裏去,爲免事情鬧大難堪,王承先不能不娶她進門。」金日語氣相當肯定地說。「我擔心的是另一樣。」

  「哪一樣?」

  大眼兒瞥著她。「倘若我沒記錯,王承先早已有妻室,而宋姑娘似乎並不知道這點。」

  翠袖怔了一下,眸子猛然瞪圓了。「他成過親了?」

  金日頷首。「成過親了,還有一兒一女呢!」

  翠袖呆了半天。

  「也許……也許巧佳早知道了……」她呐呐道。

  「希望如此,」金日的表情不怎麽有信心。「不然可有得鬧了。總之,宋姑娘終究只能嫁他作妾。」

  翠袖沈默了會兒。

  「娘說,夫君你是宗室貝子爺,早晚也會娶側夫人,要我有心理準備……」

  「阿瑪可沒有,阿瑪只有額娘一人。」金日打斷她不清不楚的低喃。「至於我呢,瞧瞧額娘將阿瑪整成什麽樣兒,我可不想再多來一個幫襯整我!」

  「人家才沒有整你呢!」翠袖嬌嗔抗議。

  擱下藥碗,金日探臂將她納入懷裏。「甭再想那些沒的事了,我不會娶側夫人,嗯?」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在你娶側夫人之前,能不能先……」

  真是死腦筋!

  「沒什麽好先不先的,」金日不耐煩的再度打斷她的話。「總之,我發誓絕不會娶側夫人!」

  這句斬釘截鐵的誓言,不久就受到嚴厲的考驗。

趙總兵終於應允讓趙青楓入贅到袁家了。

  這是岳鍾棋特地送來的消息,又說他是和袁總兵、趙總兵三人一起商談這件事,最後決定交由兩人的妻子處理細節。

  不久,袁士弼果然寄來家書,囑咐妻子安排這件親事。

  「我安排?」袁夫人無助低喃。「我可不懂如何辦入贅的親事啊!」

  「我來幫你!」滿兒自告奮勇摻一卡。

  「翠袖,你也別閑著,得開始整理你的行李了!」金日提醒小妻子。

  「啊,對喔!」翠袖慌慌張張跑回房,一邊扯嗓門求救。「紅袖、蝶袖,快來幫我啊!」

  「天爺!」金日心驚膽戰的追上去。「現在沒人跟你賽跑,你別跑啊!」

  有滿兒和金日的幫忙,親事很快就定下來了,並說好在大小金川的仗打完之後就舉行婚禮,讓趙青楓入贅進袁家來。

  而翠袖也在妹妹的協助之下,及時整理妥好幾大箱行李。

  「老爺子,咱們可以回京了。」滿兒對允祿說。

  「那麽,明兒就起……」

  「請等一下!」

  「等什麽?」

  「翠袖要跟咱們回去,你總得讓她跟雙親道個別吧?」

  允祿臉頰抽搐一下,忍耐。「弘普,去跟岳鍾棋講一聲,讓袁士弼儘快趕回來一趟!」

  金日在偷笑。「是,阿瑪。」

  隔兩天,袁士弼回來了。

  「岳父大人,這條子上頭有小婿的本名,還有小婿和阿瑪在京裏的住址,您要寫信給翠袖,或者有空上京裏玩兒,就照這條子上住址來准沒錯。」

  金日遞了張條子給袁士弼,後者才看一眼就差點掉出眼珠子。

  「這……這……」袁士弼猛擡頭,震驚地瞪住金日。「你……你阿瑪是……」

  「是金祿,出了京,阿瑪就是金祿。」金日笑得純真又無邪。「還有,請先不要告訴翠袖,小婿想給她一個意外驚喜。」

  袁士弼明白了,當即硬吞下驚駭,不再多語。

  於是,七月底,翠袖依依不捨的拜別雙親,又跟三個妹妹抱頭大哭一頓,而後跟著金日啓程了。

  「等等、等等,等等我呀!」

  翠袖回頭望著策馬急追而來的人,驚訝得眼睛眨巴個不停。「巧佳?」

  來騎勒繮停在翠袖的馬旁。「你要跟你的夫婿回京?」

  翠袖忐忑地吞了一下口水。「是。」

  宋巧佳瞥一下金日,再看回翠袖,眼神有些古怪。

  「既然期待你爹能提拔他,我還以爲你會常住娘家呢,沒想到再去找你,你娘卻告訴我你要跟他們回京……」頓一頓。「更沒想到他們是從京城來的,是呈請人民籍遷居外省不被允許,只好再回去嗎?」

  「呃……呃……」她該如何回答才好呢?

  翠袖支支吾吾的不敢隨便亂說,她這種遲疑的態度,反倒使宋巧佳認爲自己猜得沒錯。

  「那也沒辦法,雖然事與願違,但既然都成親了,你也只好跟他們回去羅!」

  「……」她不說話比較好吧?

  「好,那我跟你們一道進京。」宋巧佳的語氣是命令式的強迫口吻。

  金日既然是滿人,必定住內城,這是朝廷的規定,旗人與漢人必須分開居住,在京城裏是旗人居內城,漢人居外城,除了大臣,誰也別想撈過界,所以翠袖可以堂而皇之的進內城,因爲她是滿人的眷屬。

  相反的,她只不過是王承先的未婚妻,沒憑沒證的根本進不去,非得讓翠袖他們當行李挾帶進內城不可。

  翠袖朝金日看去,後者點點頭,她才對宋巧佳綻開輕快的笑靨。「好啊。」

  她們又等了一會兒,另一騎才趕到,是宋巧佳的婢女月桃,然後再一起上路。

  這年閏七月,又因爲翠袖懷著身孕,行進速度不好太快,當他們終於回到京裏時,已是下旬時分,入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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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比起江南的秋,北京的秋來得可早,也深濃得多,舉目是遠山金澄澄,腳底下落葉幾許,棗子鴿蛋般大,雄蟬的啼唱撩起秋的意味兒,一點點沁涼,半醉般的清靜,幾分蕭瑟,幾絲愁緒。

  同翠袖一樣,宋巧佳也沒來過京城,一進外城,兩人就不住好奇的東張西望,頻頻發出驚奇的低呼。

  不過一踏入內城,宋巧佳便逐漸失去聲音,心神不定、眼神忐忑,仿佛擔著什麽心似的,在翠袖問了她一句話之後,她的臉色即刻變樣,有點像悶透的棗兒幹,瑟瑟的,快發黴了。

  「巧佳,要我們送你上王大人宅邸嗎?」

  宋巧佳咬住下唇。「不用,我……我自己去吧!」

  「那……」翠袖遲疑地偷覰著金日。「如果……如果……」

  金日輕哂,上前來。「倘若宋姑娘要找翠袖,可以先到天橋萬明寺對面那家飯莊找小七,他自然會帶你來見翠袖。」

  於是,他們在缸瓦市分開,宋巧佳要轉左走半盛胡同,翠袖他們要繼續往前。

  「夫君,額娘說他們住的跟我們很近呢!」

  「是,只隔了一條胡同,貝子府的大門正對阿瑪府邸的左便門。」

  「真的好近!」翠袖驚歎。「那我們先上哪兒?」

  「直接回貝子府,」金日不假思索地說。「我可不想回阿瑪那兒讓我那些碎嘴碎舌的弟妹們纏著我又掰又扯!」

  他這話可不是隨便說說的,一回到莊親王府前,翠袖正在讚歎王府的恢弘廣博,金日就急急忙忙把她扯進貝子府內,再下令僕人一一鎖上大門、便門、後門,又喚來鐵保、何倫泰和貝子府的康總管。

  「我可警告你們,隔壁那座府裏不管誰來都不准開門!」

  三人相對一眼。

  「可若是王爺和福晉要見呢?」

  「不見!」

  三人一聽,差點當場哭出眼淚來。

  「貝子爺,您別爲難奴才了吧!」

  金日失笑。「好好好,就他們兩位可以,其他位阿哥或格格都不成!」

  「是,貝子爺。」能保住老命最要緊,得罪人沒關係!

  「好,人都齊了?」

  「都齊了,貝子爺。」

  金日滿意的點個頭,轉向翠袖。

  「進府頭一天,來見見府裏所有的下人們吧!」

  接下來,自成親後一心做個好妻子的翠袖,終於開始自覺到她不只妻子一個身分,還有另一個她沒去想過,不,她根本已經忘記的身分——

  貝子夫人。

  這怎能怪她?成親一年來,她一直都只是金日的妻子,最多再加上是阿瑪、額娘的媳婦兒,是鐵保、何倫泰的少夫人,除此之外,他們過得也是一般人家的平凡夫妻生活,誰會閑來無事就提醒自己還有另一個身分,也沒人來告訴她,貝子夫人該怎樣怎樣啊!

  對她而言,貝子夫人只不過是一個遙遠的名詞罷了。

  直到現在,她才驚覺,這個名詞不但不遙遠,根本就扛在她背上,而且還不是普通的沈重。

  首先,這座貝子府就比建昌總兵府大上兩倍不止,天知道到底有多深,更別提府裏的奴才、婢女、侍衛,嬤嬤幾十人,眼花撩亂一整片,還有一些連聽都沒聽清楚的規炬,最可怕的是……

  「……以上,就是夫人的職責。」

  以上?

  什麽以上?

  金日說了落落長一大串,結果她只聽到最後一句,其他時間都處在愈來愈惶恐的失神狀態當中,擰在五指裏的手絹兒差點被她扯成破抹布。

  見她半聲不吭,一臉茫然和惶惑,金日當即揮手屏退所有下人。

  「別緊張,」他溫柔地牽起她的柔荑,將她帶向府後。「康總管是我親自去挑的,老實又能幹,府裏大小事兒全交給他就行了,不用你操心。至於其他……」

  他往後瞄一下。

  「香萍和香月是鐵保和何倫泰的妹妹,原是額娘那邊的人,額娘一得知我成親,立馬兒送她們來這邊,好讓她們伺候你。告訴你,她們可精伶了,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幫到你,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可是……可是……」翠袖戰戰兢兢的咽著唾沫。「要是我做錯了什麽……」

  金日歎氣,放開她的柔荑,伸長手臂攬她過來。

  「我說了不用擔心不是?有什麽該知道的、該學的,香萍和香月都會教你;要出門,額娘會陪你,她沒空也會讓我妹妹或弟妹陪你;有人來訪,只要差個人到隔壁府裏吆喝一聲,立刻會有人來幫你應付;久而久之,你自己也就會了,凡事習慣就好,不是麽?」

  翠袖非常專心的聽他說,之後又認真的想了好半晌,那份惶恐終於逐漸淡化。

  「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好好學,可是……」翠袖仰起臉兒瞅著眸子,仍有幾分憂心。「你知道我是很遲鈍的,萬一在無意中惹出了什麽麻煩,怎麽辦?」

  金日哈哈一笑。「交給我辦!」

  「夫君!」翠袖不依的捶他一下。

  「好好好,」他握住她的柔荑親一下,「我想有些事是該讓你知道了。」回身,面對一直緊跟在他們身後的婢女。「來,先見見香萍和香月。」

  那是兩個相當俏皮的少女,一高一矮,一瘦一豐滿,但嘴邊都掛著同樣甜爽的笑容,十分討喜。

  「奴婢香萍、香月見過夫人。」

  「你們,一個去泡壺茶、弄點糕餅來,可別挑那種甜不拉嘰的;另一個幫夫人把衣物箱子送進寢室裏頭去,其他拉拉雜雜的先給放到繡房去。」視線再往後。「鐵保,去通知富良一聲,說我回來了。」

  富良是鑲藍旗滿洲副都統,每回金日離京,總是把一切都丟給富良去頭痛,可憐他一個人幹兩人工,薪餉也沒多半文。

  「是,貝子爺。」

  那三人先後離去,只餘下何倫泰仍舊跟在他們身後,當金日和翠袖進入暖閣之後,他便伺候在門外。如果現在有人瞧見他,一定萬分驚訝,因爲——

  他在笑。

  小主子沒有趕他和鐵保回莊親王府,表示他們可以留在貝子府,留在小主子身邊了。

  盼了十年,終於給他們盼到了!

              *

  暖閣內,西窗下的炕榻上,金日與翠袖親親熱熱地依偎而坐,連腳都擡上去了,她靠在他肩窩上,他還是一樣,撫摸著她圓圓的肚子,好像他多摸幾下,孩子就會給他愈摸愈大似的。

  「你要告訴我什麽事嗎?」

  金日頷首,「首先,我要告訴你,出京我才用金日這個名字,至於我的本名是……」他頓了一下。「愛新覺羅?弘普。」

  「愛新覺羅?」翠袖大叫,猛一下坐正,「我就知道!」她不但不意外,還興奮的大聲嚷嚷起來。「大家都在猜說貝子是宗室爵位,那你一定是姓愛新覺羅,果然沒錯!」

  見她像個小孩子似的得意,還一副想討獎品的模樣,金日不禁莞爾而笑。

  「至於阿瑪……呃,我想先問問你,對京城裏的宗室,你知道多少?」

  「兩個!」翠袖想都沒想就舉起兩根手指頭比給他看。「爹跟我提過兩個,一再的提,所以我印象很深。」

  「哦,哪兩個?」

  「恂郡王允褆,當年軍功赫赫的撫遠大將軍,是我爹生平最敬佩的人之一!」

  「的確,他是個名副其實的英雄豪傑。」金日贊同道。「岳父大人是武將,自然會敬佩他。」

  「另一位是莊親王允祿。」翠袖再說出另一個人。

  「他?」金日意外地睜了睜眸子。「爲什麽?他可沒什麽軍功啊!」至少阿瑪立的軍功應該都是沒人知道的。

  「當然有!」翠袖狠狠地點了一下腦袋。

  「有?」金日攢眉用力想。「什麽時候?」

  「雍正十三年。」

  「雍正十三年?」金日更是茫然。「有嗎?」難道他這個兒子真是如此不孝,連老爹立了什麽偉大的軍功他都不知道?

  「那年貴州苗民叛亂,朝廷派兵征剿半年多毫無成果,反倒使叛亂更蔓延至內地,後來乾隆皇帝改派張廣泗將軍去統一指揮作戰,結果幾個月內就平定了這場亂事……」

  「請等一下,現下你到底在說誰?」金日困惑地問。「莊親王?張廣泗?」

  「哎呀,」翠袖白他一眼。「你聽人家說下去就知道了嘛!」

  「好好好,」金日舉手投降。「你說!你說!」

  「嗯,剛剛講到哪里了?」翠袖自言自語。「啊,對了,當年我爹也參加了那場戰事,才有機會親眼目睹那場決定性的一戰,他說叛兵的巢穴牛皮大箐是個形勢極爲險惡之處,之前朝廷派去的將軍都在那裏吃了敗仗,一說要進攻牛皮大箐,將士們各個都苦起臉來……」

  她咧咧嘴。「我爹也是。」

  金日失笑。

  「將士若是畏懼,准打敗仗,我爹說的。」翠袖嚴肅地頷首強調。「於是張將軍只好用最笨拙的方式,圍困,想要逼他們自行投降。可是那兒煙瘴冪冪,霧雨冥冥,半個月後,士兵們開始生病了……」

  「這可慘了!」金日嘟囔。「那種環境,總是一個接一個病倒的。」

  「那可不!」翠袖用力點了一下腦袋。「所以張將軍開始焦急了,可是又無計可施,正想不顧一切攻進去,就在這時,他出現了……」

  「他?」張廣泗?還是她爹?

  「莊親王嘛!」翠袖嬌嗔的橫他一眼,怪他不仔細聽她說。

  主角終於上場了!

  「啊,是是是,請繼續。」

  「莊親王一個人,真的只有他單獨一個人喔,他就這樣一個人攻進那座危崖如削,峻嶺橫空的牛皮大箐裏去了!」

  翠袖以讚歎的口氣呢喃。

  「我爹說當時他還以爲莊親王只是進去探路,可是半天功夫後,莊親王出來和張將軍說幾句話後就走人了,然後張將軍才領著將士們攻進去,結果牛皮大箐內早已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了!」

  「又大開殺戒了!」金日咕噥。

  「一萬兵馬都束手無策的絕地,莊親王竟然單獨一個人攻下來了!」翠袖激動地揮舞著雙手。「那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我爹每每提到這件事就好感慨,當時莊親王若沒有出現,張將軍一定會命令將士們強行攻堅,屆時一定會死傷無數,特別是我爹,他是先鋒之一,要有死傷,八成他是排第一名……」

  說到這裏,她突然打了個哆嗦,一臉餘悸猶存。

  「每回爹提到這,我就忍不住害怕,也因此我特別記得莊親王,雖然我不愛聽打仗的事,就算不小心聽見了,也都很快就忘記了,可是一想到是他救了我爹,我就滿心感激……」

  她輕輕歎息。「可惜我爹只是遠遠瞧見他的身影,也沒機會看清楚他究竟是什麽模樣……」雙眸忽地一亮,興奮得閃閃發光,兩手忘形地揪住金日的衣襟。「對了、對了,既然我們住在內城裏,應該有機會見到莊親王對不對?對不對?」

  金日再也禁不住放聲大笑。「你早就見過了不是?」

  「我?」翠袖呆了呆。「哪有!」

  「你有。」

  「沒有!人家才沒見過呢!」

  翠袖憤慨地矢口否認,金日不覺又笑了起來。

  「愛新覺羅?允祿……」

  「對對對,那是莊親王的名字,他……」

  「就是阿瑪。」

  愛新覺羅?允祿……就是阿瑪?

  翠袖先是一臉茫然,隨後,兩眼徐徐睜大,愈來愈大,大到不能再大,溜溜的滾圓,然後,整個人凍結在那裏,幾乎連呼吸都靜止了。

  金日笑咪咪的瞅著她,猜測遲鈍的她何時才能夠理解他的話,又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夠消化這個訊息,再費多少功夫去接受這個事實,然後考慮要用什麽反應來表現出她的震駭……

  不知過了多久,他打了個呵欠。

  嘖,到底還要多久,他都快睡著了!

兩天後,金日才知道他是白擔心的。

  他那些一個比一個鬼的弟妹們,弘融雖是弟弟,卻比金日穩重,梅兒和婉兒都嫁到蒙古去了,雙兒又自個兒偷溜到江南去玩,弘昶奉命千里追緝逃妹,弘明才七歲,弘昱……呃,甭提了。

  總之,暫時莊親王府那邊不會有人來鬧他。

  於是,除了上朝之外,他專心待在貝子府裏協助翠袖適應新身分和新環境,而翠袖雖然單純又遲鈍,但在適應環境方面倒是挺有一套,又有滿兒和香萍、香月的幫忙,很快就和府裏的人熟識起來,連莊親王府那邊的人也認識了大半。

  「我好像什麽事都不用做嘛!」翠袖嘟囔。

  「自然有你該做的事,」金日慢吞吞地說。「你得學著梳旗頭、穿旗服、踩寸子,還有宮裏的晉見禮儀……」

  「有有有,這些我都有在學著,」仰起臉兒,翠袖忙道。「你上朝時,香萍和香月都在教我,額娘也會過來跟我說說進宮晉見皇上、太后和各位娘娘必須注意的事,談吐應對等等,我都記住了。」

  兩人漫步在庭園裏,忽地一絲透著寒意的冷風吹來,金日馬上伸臂環住小妻子的肩頭。

  「冷麽?」

  「不會啊!」

  「嗯……」腳步停在蓮池畔,金日思索片刻。「我想還是請阿瑪去跟皇上說一聲,待你生産過後再進宮晉見皇上和太后吧,反正已經遲一年了!」

  「可以嗎?」

  「當然可以,我跟額娘說一下就行了。」

  「如果可以最好,」翠袖尷尬的咧咧嘴。「不然那個寸子真的不好踩耶!」

  金日失笑。「那種事去請教額娘吧,她學踩寸子的經驗可豐富了!」

  「額娘?」

  「額娘也是漢人,她也是嫁了阿瑪之後才開始學踩寸子的。」

  「真的?額娘也是漢人?好,我去請教額娘!」

  九月重陽過後,金日又被允祿支使到新疆去出公差,滿兒乾脆把翠袖接到王府裏住。

  「有些事我最好先跟你說一下比較好。」

  「是,額娘,我聽著。」

  王府偏殿的暖閣裏,滿兒與翠袖一起坐炕榻上喝茶吃醃果子,愜意得很。

  「宗室一般都未滿二十就成親了,但弘普拖到二十六、七才娶老婆,一來是因爲你阿瑪的關係,先皇曾陸續給過幾道旨,因此咱們府裏的格格、阿哥們都可以自己選擇婚嫁對象;二來是弘普自己一直挑不上中意的人……」

  滿兒端起茶來輕啜一口,放下。

  「所以並不是皇上沒考慮到他,也不是沒人願意嫁給他,事實上,正好相反,想嫁給他的人可多著了,皇上不知跟他提過多少次要替他指婚,他總不肯點頭,其他想替他做媒的人就更別提有多少了……」

  「阿瑪也是啊!」翠袖脫口道。

  滿兒僵了一下,「那可惡的混小子告訴你的?」咬著牙。「他們父子幾個全都是在作孽,尤其是你阿瑪,都幾歲的人了,居然還有十幾二十歲的格格、小姐們想給他做側福晉!」

  「那也沒辦法呀,誰讓阿瑪看上去只有三十來歲嘛!」翠袖再次沖口而出。

  這丫頭真是不會看人臉色說話!

  滿兒哭笑不得。「別提你阿瑪了,我要說的是,就算弘普娶了夫人,想給他做側夫人的依然多得是,你……」

  「我知道、我知道,娘說過,那種事爲人妻子不得干涉……」

  「暫停!」滿兒有點頭痛,但仍耐心的擡起手來請她別再說那種會讓人想踢她一腳的話。「既然你是嫁到我家來,有些事你娘說的不算,得我說了才算,懂嗎?至於是哪些事,我會一樣樣慢慢告訴你,但在目前來講,最重要的是這件事:不管是誰,包括太后在內,跟你提起給弘普娶側夫人的事,你都不能同意……」

  「咦?」翠袖錯愕的傻著臉。「我不能?」

  「廢話,當然不能,」滿兒重重地說。「不過你也不好拒絕,所以你必須把一切都推到弘普身上。」

  「推到……夫君身上?」翠袖不知所措的低喃。

  「對,把一切都推到他身上,如果……」

  滿兒開始認真「教導」翠袖如何做一個狡猾又奸詐的妻子,每一個可能碰上的狀況都一一分析給她聽,告訴她如何應對,如何把對方的問題再扔回去給對方,可憐的翠袖愈聽愈無助、愈聽愈惶恐。

  爲什麽額娘說的跟娘說的差這麽多呢?

  娘說男人娶妾是天經地義的事,女人不可以反對;額娘卻說打死也不能讓自己的男人娶妾。

  她,到底該聽誰的呢?

                *

  大金川的仗還在打,沒完沒了,乾隆終於不耐煩了,又改派協辦大學士傅恒前往金川督師,結果,金日才剛自新疆回京不到三天,又被踢回四川。因爲……

  「保證這場仗可以結束了?」

  金日目瞪口呆,乾隆笑吟吟的拍拍他的肩。

  「沒錯,交給你了,堂弟。」

  金日扭頭看看自己被拍的肩,再轉回去瞅著乾隆。「您在跟微臣逗悶子麽,皇上?微臣又不是神威大將軍,也沒打過仗,您把這爛攤子扔給我,是存心讓臣灰頭上臉麽?」阿瑪愛打仗殺人,他可不愛。

  「你沒問題的。」乾隆依然笑咪咪的回到案後坐下,繼續批他的奏章。

  「可是,皇上……」

  「沒其他事了,你跪安吧!」

  「……他大爺的!」

  「你說什麽?」

  「沒,微臣遵旨。」

                *

  貝子爺的寢室內,金日蹲在床前,一臉哭兮兮的捧著翠袖的大西瓜。

  「可惡!可惡!明明知道十二月你就要生了,還讓我去大金川打仗!」

  「打仗?」翠袖眨巴著眼兒。「你是說,像阿瑪那樣『打仗』嗎?」

  「不然還能怎麽打?」金日咕噥。「我又不懂衝鋒陷陣。」

  「那麽,當年阿瑪救了我爹一回,」翠袖呢喃。「這回,也請夫君你在我爹不幸陣亡之前結束這場戰爭,好嗎?」

  金日仰起大眼兒凝住她,歎氣。「好吧!」

  「謝謝!」翠袖喜悅得主動俯下紅唇去親了他一下。

  「那我把鐵保和何倫泰留下來……」

  「不要!」他還沒說完,她就大聲反對。「我在這裏又不會有什麽危險,而你是要去打仗,你才需要他們!」

  「我不需要……」

  「你需要!」翠袖難得如此堅持。「府裏很安全,又有其他侍衛,阿瑪,額娘都在隔壁王府裏,我不需要,你才需要!」

  金日蹙起秀氣的眉。「可是……」

  她掩住他的唇,眸中流露出無盡央求。「算我求你,不要讓人家擔心嘛!」

  金日凝視她片刻,又歎氣。

  「我帶他們去。」

  於是,十一月初三日,金日跟著傅恒的大軍出發了,一心盼望能在孩子出世之前趕回來。萬萬沒想到僅僅十天後,他的孩子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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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6 16:52:4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雖然一直很擔心宋巧佳的狀況不知如何,但金日慎重警告過她,宋巧佳的事只能靠她自己解決,別人硬插上一腳只會讓情況更混亂,所以翠袖始終不敢去探聽宋巧佳的情形。

  不過金日說得也對,只要宋巧佳沒來找她,就表示宋巧佳的情形還不錯,所以不需要來找她幫忙,於是,時日過去愈久,她也就愈放心了。

  然而,就在北風開始呼嘯起冬的寒瑟時,宋巧佳還是來找她了。

  「你是……貝子夫人?」宋巧佳難以置信的盯住翠袖,無法相信這項事實。

  她原是來找翠袖吐吐苦水、發發牢騷的,順便看看最低層的滿人兵丁生活得到底有多辛苦,而身爲媳婦的翠袖過得又有多狼狽,好讓自己平衡一下滿懷委屈。

  沒想到翠袖不只不辛苦,還過得好不風光,這簡直是欺人太甚!

  「我……我……」

  「你的丈夫是莊親王的大阿哥?」

  「呃……那……那是……」眼見宋巧佳的臉色愈來愈陰沈,翠袖苦著臉,快哭出來了。「對不起,我……我只是不想讓你生氣,所……所以……」

  依宋巧佳那張臉來看,那可不叫生氣,而是火山即將爆發的前奏。

  但奇迹似的,她竟然沒有當場爆炸,「是嗎?」不但如此,盯著她一會兒後,嘴角竟浮上一抹詭異的笑。「這不是很好嗎?」

  很好?

  哪里好?

  翠袖心頭有點發毛,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只好保持緘默。而宋巧佳則親親熱熱的拉著她一起坐下,好像兩人之間並無任何不愉快。

  「真是不錯啊,翠袖,竟能成爲堂堂莊親王的媳婦,難怪你能抽到上上簽;不像我,搞了半天,那個王承先竟然早有妻子了,我也只好委屈作二房。既使如此,我還是比那個女人好……」

  那個女人?

  「藍姊姊?她怎樣了?」翠袖沖口而出問。

  「她呀?」宋巧佳幸災樂禍的哈哈笑。「王大人一聽說她是罪臣的子女,不但堅拒讓兒子收她作妾,還不准她們借住在王家,當場把她們一家四口『請』走。王承先沒轍,只好在外城租棟房子讓她們住下,還妄想說服那位高傲的小姐做個沒名沒分的女人……」

  接下去宋巧佳又說了些什麽,翠袖根本沒聽進去,腦子裏只盤旋著汪映藍的處境。

  沒名沒分的女人?

  藍姊姊絕不會答應的!

  那她們一家四口往後該怎麽辦?就這樣讓王公子「養」在外城嗎?倘若一直嘗不到甜頭,王公子又能夠忍受多久?如果王公子再也無法忍受的話……

  她們不就走投無路了?

                   *

  過天壇,再過菜市口,拐進一條不起眼的胡同裏,放眼望去兩旁全是京城裏典型的四合院,方正的屋,小小的院子,倒也純樸幽靜。

  宋巧佳停步在胡同裏頭一戶門前,噙著狡詐的笑,舉起拳頭來敲兩下。

  未久,門開了,一見是她,「你?」汪映藍清麗的容顔上頓時掠過一抹驚訝。

  「別多心,我是來告訴你們好門道的!」也不等人家請她,宋巧佳就硬擠進去,不給汪映藍機會把她關在門外。

  「你來幹什麽?」汪夫人一見到她,更是尖嗓門怒叫。

  「唉唉唉,你們真是沒耐性啊!」宋巧佳笑吟吟的揮揮手。「先聽我說,保證你們滿意!」

  「你到底想要如何?」汪映藍已恢復冷靜,口氣更是淡漠。

  「很簡單,我不想王承先再把心留在你身上!」

  對女人而言,男人的專寵只能是自己,不能是別的女人,如果是別的女人,就得不擇手段趕走。

  「那可由不得你!」汪夫人得意的冷笑。

  「你們這又是何苦?明明知道王大人不可能讓汪大小姐進門,更不可能到皇上面前幫汪大人說情,就算王大人肯幫忙也不太夠分量,你們賴著臉皮纏在王承先身邊又有何用?」宋巧佳雙手擦腰,輕蔑地斜睨她們。「啊啊啊,難不成是不賴著他,你們就沒得生活了?」

  汪夫人雙頰漾起兩抹難堪的紅。「不用你管!」

  「我也不想管,只希望你們離王承先愈遠愈好,所以呢……」宋巧佳踱著腳橫走兩步。「告訴你們一個好門道,保證你們的願望一定可以實現,無論是赦免汪大人的罪,甚至讓他官復原職都沒有問題。」

  汪夫人聽得滿腹狐疑,但仍忍不住脫口問:「什麽好門道?」

  宋巧佳又撩起笑紋,詭譎的,奸險的。

  「你們……」

  「怎樣?」

  「應該知道莊親王吧?」

                 *

  雪花靜靜的飄落,沒了葉子的樹木厚厚的覆上一層銀白,皚皚白雪籠罩的坊巷胡同顯得格外空曠寂寥,就在這淒冷的冬日裏,貝子府門前來了幾個人。

  是汪家四口子。

  以汪映藍的自尊自傲,根本拉不下臉來找翠袖,然而以汪夫人的厚臉皮,只要能達到最終目的,再丟面子的行爲她都可以美其名爲「偉大的犧牲」,所以,他們來了。

  還刻意選在這種天寒地凍的日子裏出現,使翠袖無法拒絕收留他們。

  「我們已經無處可去了,你不能不收留我們啊!」

  很顯然的,汪夫人已經「忘了」曾經如何奚落翠袖,又是如何輕視翠袖那個「無權無勢的閒散宗室」的貝子夫婿,也忘了翠袖曾經不辭勞苦的陪著汪映藍四處奔波,更忘了袁家也曾收留過她們一年多。

  她只記得汪家曾經收留過翠袖兩個月,如果翠袖膽敢不收留她們,她準備當著貝子府大門街上大哭大鬧說貝子夫人是如何忘恩負義。

  不過,翠袖是不可能拒絕他們的,她正在爲他們擔心呢!

  「你們儘管在這安心住下吧!」

  「嗯嗯,很好、很好,你果然是個知恩思報的好孩子!」

  好極了,輕易就給她們「混」進來了,只可惜金日不在,沒辦法立刻讓汪映藍表現一下男人有多麽禁不起美色的蠱惑。

  畢竟,莊親王陰森森的,看上去就不太好惹,天知道何時要變臉,因此她審慎考慮再三之後,決定退而求其次,找金日下手比較穩當,年輕人嘛,總是經不起美女刻意的誘惑。

  另一方面,她還得設法彌補當初在滿兒面前態度不佳的過失,免得滿兒扯她們的後腿。

  誰會知道滿兒竟是莊親王福晉!

  「聽說隔壁就是莊親王府?」

  「是,伯母。」

  偏廳裏,爐火正旺,汪夫人大刺刺的端坐在主位上喝茶,儼如她才是貝子府的主人,翠袖反倒像個陪客似的側坐一旁,挺著即將臨盆的大肚子,不時變換坐姿,香萍和香月看得有氣,但夫人不說話,她們也不能說什麽。

  「怎不見福晉來探望你,你下個月就要生了不是?」

  「這……」翠袖張著嘴,不曉得該如何回答才好。

  她能說是因爲汪夫人他們住在這裏,所以滿兒不想過來碰上她們嗎?滿兒還特別囑咐她,千萬別讓汪夫人他們過去王府那邊諂媚獻殷勤,她能說嗎?

                       *

  二進東廂的耳房內,汪夫人神情不耐地走來走去,汪映藍冷淡的注視著她來來回回,汪家小弟和小妹趴在窗前渴望能出去玩雪。

  「可惡!真是可惡!」

  汪夫人在火盆前頓住腳步。

  「原以爲翠袖會過去王府請安,或者那個女人會過來探望翠袖,誰知翠袖不過去,那個女人也不過來……」

  她猛然轉身,表情陰騖。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使手段!」

  一個時辰後,翠袖擱下針線,喜滋滋的舉起剛做好的幼兒服前後看看。

  「你覺得怎樣?」

  「好精致呢,夫人。」香月把針線拿開一些,免得翠袖不小心刺到了。

  翠袖聽得眉開眼笑。「那就麻煩你幫我拿去給額娘,額娘說要親手給孩子繡上吉祥花樣呢!」

  香月拿了幼兒服出去,恰好與香萍錯身而過。

  「夫人,可以用膳了。」

  「麻煩你也去通知汪夫人一聲。」

  「是,夫人。」

  香萍一離去,翠袖便伸了個大懶腰,然後小心翼翼的起身,離開屋子踏上回廊,循著花園走向後廳。

  自她進貝子府以來,這條路她走了不知多少回,從入秋走到入冬,向來不曾出過什麽問題,雖然近幾日都在下雪,廊道上濕滑了一點,但只要謹慎些,也沒什麽好擔心的。

  誰知她才剛要拐進後廳廊前,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猛烈的撞擊,使她不由自主地扯出一道尖厲的驚叫,並止不住地往前趴倒。

  「啊~~」

  這就是汪夫人的手段,以翠袖此刻的身子,只要不小心跌一跤,那個女人肯定會匆匆忙忙跑來探視媳婦,而她見到的將是汪映藍多麽溫柔體貼的伺候在翠袖身邊,不管那個女人來幾次都一樣,於是,就算那個女人再討厭她,也會對汪映藍留下極佳的印象。

  多麽完美的計畫啊!

  汪夫人如此認爲,唯一的失策是,她應該派小女兒出馬,女孩兒家的行爲總是秀氣些,再粗魯也不會惹出什麽大麻煩,但她卻支使莽撞的小兒子出場,橫衝直撞的不闖禍才怪。

  她只不過要翠袖小小滑一跤,屁股著地就夠了,小兒子卻讓翠袖狠狠跌趴在地上,而且是用大肚子壓在下面墊底。

  當衆奴僕婢女聞聲趕來時,只見汪家小弟弟驚慌失措的站在一旁,翠袖則昏厥在地上,旗袍上迅速滲出鮮紅的血……

  「請太醫!快請太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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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6 16:53:34 |只看該作者
待續

  也許是因爲出身卑微,與其他後妃比起來,皇太后格外慈祥親切,就像一般平常人家的老奶奶,脾氣又和善,是個標準的老好人,這也是金日十分害怕謁見皇太后的原因。

  對於皇太后的要求,實在很難說不。

  「……如果你不喜歡兩個都要,挑其中一個也行。」

  「太后……」

  「瓊古溫柔乖巧,瓊玉活潑俏皮……」

  「太后……」

  「瓊古會是個好妻子,瓊玉適合你的性子……」

  「太后……」

  「來,挑一個吧!」

  金日頭痛得猛掐太陽穴。

  「太后,瓊古格格是誰,瓊玉格格是誰,弘普根本不認識呀!」

  「胡說!」太后失笑。「她們是跟你一起玩大的,怎會說你不認識她們?」

  「跟我一起玩大的?」金日滿眼茫然。「誰啊?」

  太后好笑的搖搖頭。「我這麽說你就應該記得了,大妞兒、玉妞兒,現在,知道了吧?」

  「大妞兒、玉妞兒?」金日驚呼。「是她們?」

  「對,就是她們,她們從小跟你一起玩大,早就決定要嫁給你了……」

  「可是……」他從沒那麽想過呀!

  「你也說過要娶她們的……」

  「我……」沒錯,他是說過,玩扮家家酒的時候,弘融也說過要娶她們,事實上,弘昶堅持一定要娶她們。

  「所以她們一直在等你……」

  「但……」

  「側夫人也可以……」

  「太后……」

  「來,快挑一個吧!」

  「……」

  饒了他吧!



  《全書完》

  編註:有關「出嫁從夫」另外的幾本著作,請看──


  〔古靈〕【出嫁從夫】

  〔古靈〕【出嫁從夫之一 出嫁不從夫】

  〔古靈〕【出嫁從夫之二 出嫁該從夫】

  〔古靈〕【出嫁從夫之三 出嫁難從夫】

  〔古靈〕【出嫁從夫之四 出嫁願從夫】

  〔古靈〕【出嫁從夫之五 出嫁必從夫】

  〔古靈〕【出嫁從夫之六 出嫁誓從夫】


    有關「允祿與滿兒之女──梅兒」的故事,請看──

  〔古靈〕【出嫁從夫之七 只想愛一個人】


    有關「允祿與滿兒之子──弘普(金日)」的故事,請看──

  〔古靈〕【出嫁從夫之八 只為你一個人】

  〔古靈〕【出嫁從夫之九 只要你一個人】

  〔古靈〕【出嫁從夫之十 只疼你一個人】

《 本帖最後由 m82302 於 2010-5-6 17:5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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