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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nogow1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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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可蕊 ] 抓鬼實習生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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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00:12:33 |只看該作者

神探斑斕(2)

  不用想,斑斕就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麼事。

  “你們最好收拾乾淨,不然我會告訴她!”斑斕叼過寫字板,寫了了幾行大字,扔在鐘學馗和波波面前,然後又去閉目養神了。

  “他很不對勁。”

  “噗噗(我也這麼認為)。”

  鐘學馗和波波立刻達成共識,並且馬上開始動手收拾房子,打掃被他們破壞的一切。這幾天的斑斕看起來心情不太好,這種時候還是不要惹他得好,不然後果會很嚴重。據說,被贊為寬宏大度、仁厚穩重的劉漢大將軍,曾有過把惹毛他的鬼扔進化鬼池的紀錄,還曾經把一個對他出言不遜的鬼差綁在一頭狂奔的波兒象的獠牙上,讓他被拖著走了幾個時辰。現在的斑斕當然不能做出那麼可怕的事,可是他會把鐘學馗和波波扔給游少菁,暴怒的游少菁比化鬼池可怕多了。

  為了討斑斕歡心,鐘學馗還主動到廚房中,幫大家做了一頓難以下嚥的午餐。

  不過這一切,斑斕都沒怎麼理睬,他一直在一邊分析自己這兩天的所聽所見,並且在腦海深處尋找答案。他已經脫離人類社會太久了,在地府時,隨著地位的提高,劉漢已經很久不用親自去處理發生在人類當中的“小事件”了,而轉世為畜生之後……

  現在他得好好想想,下一步怎麼辦,整件事情的真相又是什麼……


  ……


  “斑斕是不是生病了?”

  “不會吧?我幫他打過所有能找到的犬類防疫針。”

  “那他這幾天怎麼一直魂不守舍的?”

  “會不會是戀愛了,看到了美女一見鍾情,卻因為身分差距不能去接近對方之類的?”

  聽了游少菁大膽的假設,鐘學馗發出一聲像雞被擰斷脖子時發出的聲音。

  “你不是說斑斕以前從沒婚娶過?那他現在要是有點什麼想法也很正常啊,就是可惜只能精神戀愛了……不知道人家女方能不能接受……”

  斑斕對於他們兩個越來越離譜的討論,實在無法繼續沉默下去,走過來嚴厲地看著游少菁和鐘學馗。

  正說得興奮的兩個人立刻就都住了嘴。

  真是的,這兩人怎麼就對背後議論別人這麼熱衷……

  不過,當著斑斕的面,游少菁他們一言不發,斑斕一轉身就又開始討論,只是把音量壓得更低了些,鐘學馗還用了個隔音法術。但是,斑斕不用聽也知道,他們這次的假設肯定更加離譜。

  斑斕對他們也無可奈何,只不過時不時地掃過一眼,讓他們兩個知道自己在盯著他們罷了。

  在斑斕的注視下,游少菁終於還是悻悻地回房間睡覺去了。

  當游少菁走後,斑斕又等了一會兒,待游少菁睡熟,便站起來向波波、肥貓他們叫了幾聲:“汪汪汪汪。”當然,在波波和肥貓的耳朵中,這便是“你們跟我走,我們得去辦點事”的意思。

  波波和貓貓都睜大了眼,對於斑斕的古怪要求,他們一時還反應不過來。特別是貓貓,它的主人是狄雲浩,雖然已經習慣服從游少菁,可是游少菁都不能算是它的主人,為什麼現在連游少菁的狗都要對它下命令?

  “汪汪汪汪汪(叫你們跟我出去辦點事:立刻!)……”斑斕很有大將風範,以當大將軍時吩咐部下的口吻和氣勢再次宣佈,這下波波和貓貓在他的眼神下什麼反抗也沒有,乖乖地跟著出了門。

  出門前,斑斕給了鐘學馗一個嚴厲的眼神:“如果你敢告密……”

  留給鐘學馗充分的想像空間之後,他們三個便揚長而去。

  “一定就是談戀愛了!”鐘學馗在斑斕身後又是一陣悄悄的咕噥,不過他可不敢大聲說出來。


  ……


  自從租了這間房子之後,鄭秀的生活便一直過得不安寧。

  每天晚上出現在窗外的貓叫,吵得本來就有些神經衰弱的她更是睡不好。剛開始鄭秀以為那只是一隻可憐的流浪貓,而她向來喜歡貓,所以還特意開窗去看,想給它一點東西吃,認為貓吃飽了應該就會停止嚎叫。

  一連幾天,鄭秀給的食物根本沒被動過,當鄭秀認為她遇上的是鄰居家沒教養的貓時,卻在一天晚上看見了那只吵鬧的貓。

  鄭秀看見的,是一隻黑色、雙眼閃著兇殘幽芒的大貓。那只貓蹲在鄭秀住處的窗臺外,歪著頭看向開窗的鄭秀,神態明明白白地說明,它根本不是來要食物的,而是……

  鄭秀的不祥預感讓她及時關窗,才躲過了那只貓沖著她的臉撲上來的一抓。

  貓爪抓中了玻璃窗,玻璃被抓得發出了“吱吱”的刺耳聲。可是那只貓還是不甘心,就那樣撲在窗戶上,把窗戶玻璃抓得不住作響,那“吱吱嘎嘎”的刺耳聲就接連不斷地傳進窗內。

  鄭秀嚇壞了,緊緊關上了窗、拉上窗簾,再也不敢往窗外看,但是窗戶上連續不斷地抓撓聲和貓叫令她一夜無眠。第二天一早,她拉開窗簾時,看到的是玻璃被貓爪抓出的許多刮痕。

  這要是抓在自己身上……鄭秀不懷疑那只貓原本確實是要抓在自己身上的。

  鄭秀不知道這只貓是怎麼了,大概是瘋了吧?瘋貓應該是很危險的,據說被傳染的人也是必死無疑呢。這個社區裏有這麼可怕的動物,自己以後可得小心點了。

  鄭秀認定自己是遇見瘋貓之後,卻又聽說那只貓其實也是有主人的。它原本是前面一戶人家養的一隻名種貓,家裏養得用心,從來沒讓它出過門,可就在搬到這個社區的那天晚上,不知道這只貓怎麼了,硬是咬了家裏的女主人和小主人,然後跑到鄭秀現在住的這間房子窗外,開始了一夜又一夜的吵鬧。

  貓的主人原本也想把這只貓帶回家,可是這只貓根本不認主,只要有人靠近就是一陣抓咬。而且它竟然不吃主人喂它的食物,而是到附近人家中去偷吃、偷喝,咬人搗亂。

  周圍的居民都認為這只貓已經瘋了,最後,人們害怕這只貓會傷害社區裏的孩子,不顧貓主人反對,找了幾個強壯的小夥子,合力把它打死了事。

  社區中的瘋貓事件隨著貓的屍體被燒掉而結束,可是鄭秀的噩夢才剛開始。

  第二天晚上,本來以為終於可以睡個好覺的鄭秀,窗外又響起了貓叫聲。

  鄭秀原本不想再去看窗外有什麼,她實在害怕再看見那種情形,可是被叫聲吵鬧得實在睡不著,於是揭起窗簾,悄悄往窗外看了一眼。

  又有一隻貓,正緊緊貼在窗戶上,藍光閃閃的眼睛貼著窗戶。看到鄭秀掀開窗簾一角,馬上怪叫著撲上來,用力在窗戶上抓著,它咆哮著對鄭秀露出了牙齒,嘴角的口水直直流了下去……

  鄭秀不知道這是怎麼了,難道這個社區正在流行貓瘋病嗎?可是為什麼偏偏在自己的窗外?雖然這些貓也會去騷擾別人,可是為什麼每一晚都出現在自己的窗外?

  鄭秀此時對於其他三個室友因工作還沒回來的慶倖已全部消失,她們為什麼還不快點回來呢,自己再也不想一個人面對這一切了……

  鄭秀小心翼翼地走著,今天下班的時候,主任忽然扔給她一份資料要她明天一早交件。雖然心中極不情願加班,但也沒辦法違抗上司的命令;鄭秀連飯都沒吃,死趕活趕,卻還是沒能在日落之前完成工作,等她走在回家路上時,已經是萬戶燈光,天色全黑。

  現在的城市基本上不需要有走夜路的擔憂,只要不去特別偏僻的地方,走到哪里都有燈光照明,像鄭秀居住的這種住宅區,更是三五步一盞路燈,再加上那些造景燈,整個社區一點也不會給人黑暗的感覺。

  可是鄭秀還是十分害怕,甚至在社區門口猶豫了很久,考慮著是不是應該請一位保全人員護送自己進去——可是這要怎麼開口?難道說自己是因為害怕貓的襲擊?別人怎麼會相信呢?

  所以鄭秀最後還是獨自走進了社區。

  她心裏在害怕的,就是那只怪貓。

  不知道怎麼的,鄭秀有種預感,那只貓是想攻擊自己。它天天在窗外出現,為的就是等待攻擊自己的機會。只不過自己從來不在晚上出門,而且那只貓似乎也不能在白天出現罷了。

  鄭秀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一隻貓這樣憎恨,也不知道一隻貓怎麼會這樣憎恨人?可是她知道,現在自己走在夜路上,應該正好給了那只怪貓最好的攻擊機會。

  社區中綠化做得很好,鄭秀以前很喜歡這種居住環境,可是現在,她憎恨那些在這裏種了這麼多植物的人。

  因為到處都是樹木、草叢,她生怕那只貓就躲在不知道哪棵樹上、哪處草叢下,並且會在自己經過時突然跳出來,惡狠狠地抓向自己的臉……

  鄭秀想要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住處,緊緊地關上門,那樣才能感到安全,可是又害怕走得太快,會因為慌張而看不清周圍的環境,給那只怪貓可趁之機。就在她緊張萬分地行走著時,忽然聽到身邊的草叢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啊……”

  看到真的有東西從草叢中沖出來,鄭秀嚇得尖叫一聲,抱著頭蹲了下去。

  可是她並沒有受到什麼襲擊。

  等鄭秀再抬頭去看時,那東西已從道路上一掠而過,鑽入另一邊的花圃中。也是因為鄭秀的眼力很好,才在這麼短的時間中勉強看清那竟是“一疊”動物。

  之所以下意識地用了“一疊”這個詞,實在是因為那幾隻動物確實是疊在一起跑過去的。鄭秀依稀看見是一隻狗在跑,狗背上駝著一隻貓,貓身上駝著一隻……不,不是一隻公雞,而是——好像,大概,似乎,可能,極像……是一隻豬?

  貓駝著一隻豬?

  她用力揉揉眼睛再仔細看,發現眼前除了樹影搖晃,已經什麼動物也看不見了。

  一定是自己緊張過度,都出現幻覺了,呵呵呵呵……布萊梅樂隊,什麼年代的故事了,不過公雞怎麼會變成豬呢?

  鄭秀胡思亂想著,加快腳步繼續走,一直到她走回自己的住處,也沒受到什麼怪貓襲擊,甚至當天晚上,那只怪貓也沒再出現在她窗外,看來一切不過是出於獨居的不安所引起的妄想罷了。鄭秀很快回復正常生活,把這件事遺忘在記憶的角落中了。


  ……


  那只一直隱藏在花圃中的黑貓,盯著眼前的幾個“對手”發出一聲低吼,由於這些敵人的出現,讓它失去攻擊自己跟蹤這麼久的目標的機會,可是這些對手是這麼怪異,它也不知該怎麼應付才好。

  斑斕盯著眼前這只大貓,發出幾聲吠叫。

  貓看著斑斕,對狗的恐懼本能依舊保留在心底,雖然心中的仇恨使它很想撲上去撕碎這只狗,可是它的本能在告訴它,狗是很可怕的。

  貓猶豫了,眼看著那個它想要攻擊的人走遠,消失在大樓之間。

  那個人在眼前消失的憤恨讓貓暴躁起來,於是向前走了幾步,朝斑斕發出嘶吼,爪子死死地抓著地面,把草皮和泥土都刨了出來。

  斑斕盯著它,同樣也發出嘶吼,一步也不後退。

  就在斑斕和這只怪貓對峙時,早就從斑斕背上跳進草叢的貓貓,一步三晃地扭了出來,對那只貓懶洋洋地叫了一聲。

  怪貓對自己這只同類也不客氣,同樣大吼大叫,殺氣騰騰。

  貓貓又叫了幾聲,對方才終於以相同的方式回應。貓貓又對斑斕叫了幾聲,便搖擺著走開了——這就是斑斕帶它來的原因:當貓語翻譯。也許因為斑斕的靈魂並不是一隻真正的狗,對獸語的掌握並不是很好,雖然瞭解與他一起生活的貓貓和波波的話,但是與其他狗類之外的動物溝通就有一定的障礙,反而是貓貓在與其他動物的溝通上很有天賦,甚至可以隔著窗子與一隻麻雀聊上半天。

  現在斑斕從貓貓那裏聽到的,就是眼前這只貓的瘋狂念頭。

  它想把一個人類撕碎,把一個住在那棟樓那戶的人活活撕碎,把他的眼睛摳出來、把他的四肢折斷,把他的肚子剖開、內臟拖出來,然後給還有生息的他澆上開水……

  它想這麼做,想把人類弄成這個樣子……

  斑斕歎了口氣,看來他的判斷果然正確。

  那只貓已經不耐煩了,咆哮著往斑斕撲了上來。

  斑斕不會蠢到和它打鬥,猛地又發出了一連串吠叫,然後趁著對方被狗的叫聲嚇得一愣的空檔拔腿就跑。那只貓馬上便也哭嚎著追了上來。

  此時它完全被激怒了,人和狗都是它厭惡的東西,所以當它很想撕碎一個人卻無法做到時,就變得很想撕碎這只狗。即使對方是狗,而它只是一隻貓,它也很想把對方撕碎,把他的眼睛摳出來,把他的……

  貓的神情已經陷入狂亂,一邊追趕一邊嚎叫,一邊瘋狂地抓撓身邊的一切,樹叢、花草、小動物和行人,結果引起一場大騷亂,很多人在嚷著“瘋貓、瘋狗”什麼的,不過斑斕和那只貓對於人類的大驚小怪都很不屑,逕自進行著自己的追逐。

  在三號樓與七號樓之間的小花圃中,有一座兩隻小鹿造型的雕像。雕像的底座很大,以至於和雕像本身顯得有些不太協調,不過這個社區並不是什麼高級住宅區,對於環境藝術的要求並不高,因此它也就一直保存下來。對於社區居民們來說,有這個空地加上小花園,總比一點綠地也沒有好吧?

  當怪貓追著斑斕來到這裏之後,猛地停住了腳步,因為此時,在那只小鹿雕像的背上,正蹲坐著一隻小豬——貓和豬之間本來沒什麼恩怨,可是一看到這只豬,那只怪貓卻露出嚇壞的神情,轉身想跑。

  這時,斑斕猛地從旁邊撲了上來,沖著這只貓的耳朵大叫幾聲:“汪汪汪汪……”

  狗的叫聲和見到小豬後的驚恐令這只貓一個哆嗦,然後,一團普通人肉眼看不見的黑色霧氣從貓身上飄了出來,並且用很快的速度散向了花圃之外。

  “汪汪汪……”斑斕沖著依舊無動於衷的小豬大吼。

  小豬用蹄子彈彈自己的耳朵,仿佛沒有聽見。

  “汪汪汪……”斑斕的聲音變嚴厲了,他可不會像游少菁、鐘學馗他們一樣縱容這只波兒象。靈獸生於天地間,都有著自己天生的責任,斑斕實在看不慣這種對責任一再逃避的行為。

  小豬縱然一百萬個不情願,可也不敢當面違背斑斕的命令,於是他弓起身子,對著那團霧氣,一個響亮的噴嚏噴了過去。

  小豬噴出的氣息與那團霧氣一碰,那團霧氣就像碰上了冷空氣一樣,馬上就收縮、凝結,最後竟然凝結成一顆小米粒大小的小珠子,滾落到地上。斑斕立刻過去,把珠子小心地舔進口中。

  然後斑斕來到了那個雕像面前,仔細看著。“汪汪汪汪……”又向小豬叫了幾聲。

  這次小豬臉上的不滿更加重了,憤怒地揮動小蹄子,對斑斕大聲抗議著。他怎麼可以對自己做這種要求?這太過分了吧!欺負人,這根本就是欺負人!我絕對不會向你妥協的!波波不傻,他心裏其實很清楚游少菁對自己的容忍程度能到哪里,所以也就很清楚地知道,游少菁是絕對不會允許斑斕這樣欺負自己的,到時候游少菁絕對不會因為自己拒絕了斑斕這個無理要求而教訓自己。

  “噗噗噗噗(有本事你去告狀啊,看她會不會護著你)……”波波用極其囂張的態度對斑斕揮舞蹄子。

  斑斕根本不吃這一套,他圍著小豬轉了幾圈,忽然一口咬向小豬的尾巴。

  小豬疼得大叫起來,掙脫了斑斕的利齒向前猛衝,由於斑斕計算得精確,波波正好是向著斑斕計畫中的方向而去。只見小豬像離開弓弦的箭一樣,自己想煞都煞不住地一頭撞在了那座雕像的基座上。

  那雕像基座雖然是用水泥和磚砌成,可是居然也抵擋不住小豬的這麼一撞,只聽“轟”的一巨聲,然後便是一陣嘩哩嘩啦聲。只見從小豬的頭部接觸點開始,整個基座開始龜裂,裂痕越來越大,水泥塊與磚頭不住地掉落,而那一大一小兩隻鹿也歪歪斜斜,最後終於倒了下來,其中一隻跌斷了腿,另一隻則乾脆摔斷了脖子。

  聲音這麼大,驚動了正在乘涼、散步的人們,紛紛過來察看。而在他們到達之前,斑斕便叫了肥貓,自己叼著還在頭昏眼花的波波飛快逃走了。

  不過在雕像倒塌到人們到來之間的這段時間,已經足夠讓斑斕看清在那個基座中露出來的東西——屍體,貓的屍體。斑斕無法說清楚有多少,但他至少看見了三、四個頭顱。那些貓被殺死之後,徹進了這個基座中,所以它們才那麼憎恨人類,以至於生出一個惡鬼吧?

  身後的人們似乎也看見了和斑斕一樣的情景而驚叫聲不斷……


  ……


  當斑斕他們悄悄溜進屋裏時,屋裏的燈亮了。

  游少菁站在門口,一臉嚴肅地看著他們:“這麼晚了,你們出去幹什麼了?”不用問,牆上那張緊閉雙眼裝熟睡的鬼臉就說明了一切,告密的又是鐘學馗。

  這會兒波波一反常態,進門就一頭栽進游少菁懷中,揮動小蹄子,指著自己一身灰土的樣子,又指著斑斕,不住“噗噗噗噗”地控訴著。這只小豬最會觀察誰是 “當權者”,當然知道這個家裏誰才是真正的大家長。斑斕平時那麼囂張跋扈,也只有游少菁可以斥責他幾句。斑斕是只很忠實、很守本分的狗,他對主人很尊重,所以游少菁說他,他總是乖乖地聽著。

  游少菁看看波波狼狽的樣子,皺起眉頭問:“你們到底幹什麼去了?波波又幹什麼壞事了?怎麼弄成這樣?”

  “噗噗噗噗……”波波努力表達著自己的氣憤。什麼叫“波波又幹什麼壞事了”,難道我就這麼不被信任,只要有什麼事,便一定是我幹的?他,是他,他咬我,他!波波比劃著蹄子,把尾巴伸到游少菁的眼皮下,想讓她明白發生了什麼:我的尾巴好可憐何,上面還有幾個齒痕呢!

  “好吧,看在你自己也知道髒的份上,待會兒我會給你好好洗澡的。”游少菁大方表示。

  什麼,這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波波猛地從游少菁懷中掙出來,沖到斑斕面前開始大叫,明明是他,你問問他……

  “斑斕?”游少菁終於發覺這件事與斑斕的關係了,“你說,你們到底幹什麼去了?半夜三更的,有什麼事不能等到明天!”

  斑斕睜著誠實認真的雙眼看著游少菁,很誠懇地說:“汪汪汪汪汪……”

  游少菁歎口氣,這個斑斕每次不想說實話就來這一招。

  不過斑斕是一片坦然,反正我已經對你全說了,我問心無愧,你聽不懂不是我的錯。我真是一條忠於主人、毫不隱瞞的好狗啊。於是他就在對自己的讚賞中大大方方地進了屋,找了個角落趴下休息。

  “好了,這次我就不追究了,但以後晚上再要出去得先向我報備!”游少菁對斑斕下達了命令。

  “汪汪汪。”好吧,到時候我會報備,如果你聽得懂的話。

  游少菁也無奈,抓著小豬出氣:“走,洗澡去吧,還有貓貓,你也來。”

  “噗噗噗噗(這太不公平了,這太不公平了)……”

  斑斕從嘴裏吐出那顆小珠子,放在兩爪之間仔細看著。

  世界變了,變得讓他都有些適應不過來了。

  他的鬼差生涯中曾經見過動物化作的妖怪、厲鬼,可是他從來沒見過動物化作的惡鬼。因為惡鬼本身是由生物的惡念所形成,而動物由於智力的限制,往往不可能像人類一樣積累出那麼多惡念。

  可是現在,他終於開了眼界。

  可是這些惡鬼的製造者,究竟是貓?還是人類?

  社區中的那些雕像,是在樓房建成後才建的。那時,有些樓房已經搬進住戶,而一些房子內部卻還沒有裝修完畢,於是一些工人——內部裝修工人和園景建造工人,就住在那些空屋中,把那些還沒有出售的房子當作臨時宿舍。

  如果斑斕沒有弄錯,幾個被貓攻擊的人租住的房子,就曾經住過幾個工人。

  斑斕猜想,是這些工人中的一個或幾個,他們曾經在這個社區中做過一件很不好,甚至可以說是殘忍的事情:他或他們不知出於什麼目的,虐殺了這個社區中的十幾隻貓,並且為了逃避貓主人的尋找,把貓的屍體全埋進了那個正在修建的雕像基座中。

  工人們建完這個社區最後的工程就離開了,而貓們慘死時的復仇念頭終於化成了一個惡鬼。

  也許是因為那個惡鬼只是動物化成的,能力有限,僅僅可以附在同類——貓的身上。而且這個惡鬼也缺少智力,僅讓殺死那個房子中住戶的念頭支配著行為。

  附身在貓身上卻想要襲擊人類,也許這是個難以實現的願望,所以,這個惡鬼恐怕也難以強大起來,可是斑斕擔心的卻是其他的事。

  為什麼原本單純的動物,也會產生足以生出惡鬼的惡念呢?為什麼這些依附著人類生存的寵物,最後生出的惡念卻是要殺死人類呢?

  也許是因為它們與人類太接近了。

  寵物們和人類在一起生活,看著人類的一舉一動,於是也變得越來越聰明、越來越習慣人類的一些行為模式。

  當動物們的心中也會生出惡鬼之後,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也許,地府那固守成規的形式,也該進行一些變革了吧?

  斑斕對著那粒小得幾乎難以注意到的鬼珠發了半天呆,趁著游少菁還帶著波波他們在浴室裏奮鬥的時候,銜起鬼珠走進廚房。

  過了一會兒,波波濕淋淋地第一個從浴室裏沖了出來,把手拿大毛巾想要捉住他的游少菁遠遠甩在身後,直接沖進了廚房——今天他受了這麼多委屈,當然需要好好彌補一下。

  波波先一把捉過一根香蕉,又跳到一個蘋果上,採用“獅子滾繡球”的方式把蘋果運到沙發邊,然後叼著它們爬上沙發,舒舒服服地躺了下來享用。

  游少菁沖過來捉住他,用大毛巾把這只小豬仔細擦了一遍,最後沒有沒收他的水果,就回頭去對付肥貓洗澡了。

  波波幾口就把香蕉吞了下去,抹抹嘴,這根香蕉的味道似乎特別好,而且很有飽足感,吃了之後,他那總感到餓的肚子一下子就飽了。

  乾脆,蘋果留到睡醒再吃吧。

  波波這麼想著,便抱著他的蘋果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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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00:13:19 |只看該作者

捉鬼實習生(八)重逢(番外篇)

捉鬼實習生(八)重逢(番外篇)

【內容簡介】:
故事之後  永遠還有故事
三年後、四年後、十七年後,主角們後來怎麼了?
眾所期待「捉鬼實習生」番外篇,暑假登場!
特別收錄可蕊寫給台灣讀者的話。

  時光平靜地流逝……
  某日,鬼差鈴丫匆匆忙忙地來到陽間,原來她趁機偷看姻緣簿,發現游少菁命中註定另有姻緣,於是拉著鍾學馗去阻止游少菁的紅線被繫上……

  喬驊開始演員生涯,在外景地與高中同學游少菁重逢,之後怪事接連發生,一連串襲擊事件搞得劇組人心惶惶。這些事件究竟是針對誰而來?而舉止怪異的游少菁又有什麼祕密?

  靈能少女莊美琳被強迫送進寄宿學校,對這個學校的一切感到厭煩。雖然占卜得到不好的結果,但她反而興致勃勃地期待危險降臨,等待「那個人」前來救助自己……

本書收錄了【姻緣無線】、【重逢】、【十七年】三篇故事。
在那場痛苦的戰鬥之後,這些人後來究竟怎麼了——眾所期待的「捉鬼實習生」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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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00:14:56 |只看該作者

Chapter1 姻緣無線

  天剛暗下來,屋裏的燈就亮了起來,透過窗簾,橘色的燈光看起來暖洋洋的。

  這是一戶看起來很平凡的人家,位於很普通的社區公寓裏。

  這裏的建築都是十幾年前的老樣式,現在看起來會讓人覺得有諸多不便處,外部的馬賽克磚也已有許多脫落,顯得斑駁不堪。在較矮的樓層,一些小廣告像牛皮癬一樣牢牢“釘”在走道的牆壁上,那些清潔工們越是試圖清除,它們就越是用殘破但堅定的軀體顯示著風情……要是有心人仔細注意,就會發現,偏偏就在這棟樓的102室附近,牆壁上乾乾淨淨的,一點小廣告或小孩塗鴉的痕跡都沒有。

  102室裏面,一切更是收拾得乾淨俐落。

  這是一個安安靜靜的小家庭,簡單的舊傢俱,幾件精緻的小擺設,雖然不富裕,卻彌漫著祥和寧靜的氣氛。

  現在房子的主人不在,只有一隻狗和一隻貓在屋子裏。

  貓是只格外肥大的花貓,正蜷縮在沙發上,似睡非睡,一邊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一邊時不時地抬頭掃一眼電視:電視上正在播放一部動物主題的動畫片,看貓臉上豐富的表情,就好像他能看懂一樣。

  在另一個房間中,一條很醜陋的雜種狗正在上網。他用一隻爪子控制滑鼠,用嘴叼了一支筆敲擊鍵盤,打字速度居然十分敏捷,一點也不遜於人類。此時他神情嚴肅,正在一個以討論社會問題知名的論壇上和網友激烈爭論。

  這麼平凡的房子裏有著這樣的動物已經很怪異了,再加上客廳裏還有另外一個令人咋舌的怪景象——一張面目猙獰、五官不正、捲鬚蓬發、色如鍋底的人臉,竟然從牆壁中伸出來,微微地前傾著,不時發出鼾聲,他竟然正在呼呼大睡。

  只要是多少有一點神怪知識的人,看到這張臉,恐怕都會聯想到一個知名人物。而那位人物最出名的,除了擅長捉鬼之外,恐怕就是他那醜到丟了性命的絕世容顏了。

  現在這間平凡的屋子裏,就有著一張和那位歷史知名人物一模一樣的面孔。

  這樣的貓、狗和鬼臉,讓原本普普通通的房子顯得無比怪異。

  在這怪異的環境中,再有個高大雄壯的牛頭人憑空出現,已經不會再引起什麼震驚了。屋裏的所有生物們都泰然自若,連看都沒多看這個忽然冒出來、惹人注目的怪物一眼。

  牛頭一揮手中的鋼叉,發出巨大的撞擊聲,才勉強引起在場“生物”們的注意,牆上的鬼臉睜開惺忪的雙眼看看,發現牛頭人後,高興地叫:“鈴丫,你怎麼上來了?凌姑娘呢?游少菁出門去了,你自己去廚房裏拿水果吃。”

  牛頭伸手在臉部一抹,做了個揭東西的動作,頓時,大約兩公尺高、碩大無比的牛頭怪物便產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驟然急速縮小,變成了一個十歲上下的小姑娘,粉雕玉琢、水靈可愛,穿了一身紅襖紅褲,兩個小辮上紮了小小的鈴鐺,一動便輕輕響動。

  她把手指豎在唇邊,對牆上的鬼臉做了個不要出聲的動作,鬼鬼祟祟地四下看看,確定狗在書房裏忙著上網,對自己並沒有多加理睬之後,便神神秘秘地趴在鬼臉耳邊說了起來。隨著她的說話,鬼臉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終於大叫了一聲:“不可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女孩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小聲叱責:“別叫,你想讓劉將軍聽見嗎!我這可是在公然洩露天機,你要害死我啊!”鬼臉馬上噤聲,小心翼翼地往書房裏瞄瞄,見狗依舊在專心上網,才偷偷松了口氣。

  狗聽到外面的聲音,轉頭向客廳中看了看,見那個女孩正在和鬼臉竊竊私語,作了個咧嘴苦笑的表情,不去理他們——鐘學馗和鈴丫總是神神秘秘的,自己要是多管他們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早就被煩死了。這個鈴丫整天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動不動就蹺班跑到這裏糾纏鐘學馗,這一次一定是知道游少菁不在家,又生出什麼壞主意來了。幸虧波波也跟著出去了,不然他和鈴丫湊在一起,一定會鬧得不可開交;游少菁不在,可沒有第二個能壓住他們的權威了。

  反正他們不惹出事來就好了,其他的他才不會關心呢。

  狗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回螢幕上那些能源問題、道德思考之類的大事上去,把外面的兩人拋在腦後,專注地開始和網路另一頭的人——也許是人吧,反正在網路上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在乎你是什麼——熱烈地討論著關於環保和稀有動物保護的問題。

  等到討論漸漸偏離主題,回帖往人身攻擊發展時,狗才搖搖頭,註銷了論壇,慢悠悠地走出書房。

  不對,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見到牆上的鬼臉保持著張嘴瞪眼的表情僵在那裏,狗才猛地意識到,小女孩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而同時不見的,似乎還有鑲在牆裏的鬼差的靈魂。

  他們去幹什麼了?連聲交代都沒有就跑出去了?

  狗眉頭緊鎖,有了不好的預感。鐘學馗跟鈴丫一起鬼鬼祟祟地溜出去,恐怕離不開惹事和生非這兩件事。游少菁剛出門他們就這樣,萬一真的闖出什麼禍,自己怎麼向游少菁交代?

  就在他皺眉思忖他們可能去哪里的時候,屋中的空間再次輕輕發生動盪,又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屋中。這個身影與牛頭體格相仿、衣著一致,唯一的不同在於他生了顆巨大的馬頭。

  馬面一出現就立刻揭去了頭套,變成了個一身勁裝、英氣勃發的短髮少女,對著狗叫起來:“劉將軍,鈴丫她來過嗎?”

  “來過,剛剛帶著鐘學馗不知道到什麼地方去了。”見到這個少女,狗的模樣也馬上出現了變化,以身著勁裝的青年模樣站在屋裏。說起那兩個人,他的眉頭依舊皺著,一臉無奈和不悅,“這個鈴丫做的,准沒什麼好事。凌姑娘,你知道他們又在搞什麼鬼嗎?偏偏游少菁出遠門去了,他們怎麼這個時候來搗亂。”

  “游少菁真的出門去了?”凌岩不由得提高了幾分聲音。

  “‘真的’出門?”劉漢看著她反問,這個“真的”實在讓人不安。

  “別提了,鈴丫這次真的闖禍了!”凌岩跺著腳。

  她哪一次不是真的闖禍?劉漢微微瞇起眼睛,但是沒有說什麼,靜靜等著凌岩繼續說下去。

  “事情是這樣的……”凌岩的語調有點慌亂,毫無疑問地,事情一旦說出來,只會令劉漢大發雷霆,而現在禍首不在,自己這個正好站在劉漢面前的人就不得不成為代罪羔羊。看著劉漢的表情,凌岩真希望自己並沒有來這一趟,而是事先找個角落給游少菁打通電話再說。

  游少菁啊游少菁,你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了遠門呢……

  “事情還要從幾天前說起……您也知道,月老的姻緣簿和我們地府的生死簿,彼此之間有著許多關聯,為了避免操作執行出現出入,每隔百十年,地府和月老的姻緣司便會派人‘對帳’。這一次的對帳地點,是在陰司……而且,而且……這一次‘對帳’的時候,負責地府這邊接待工作的陳判官,正好是鈴丫的老師……於是、於是鈴丫就、就……”

  劉漢的眉頭都快要擰在一起了:“她幹了什麼?”

  “她就突發奇想,跑去偷偷查看游少菁的姻緣簿……”

  “什麼!”劉漢不由得重重拍了下桌子,“胡鬧!怎麼敢幹出這麼大膽的事,她不怕姻緣司的人追究嗎?”

  各司各部的簿冊,裏面記載的內容都屬於天機,即使是本部門的人員,不到一定地位,也無權隨意翻看,更別說鈴丫一個小小鬼差卻去查凡人的姻緣,可是觸犯天條陰律的大罪。凌岩看到劉漢氣得五官移位,垂下目光沒有說話:心裏頗有些不以為然,但卻不敢表現出一絲一毫。

  劉漢這些年,為了教導鈴丫、鐘學馗、凌岩、波波——也算上游少菁吧,雖然算了她會在劉漢這位帶過千軍萬馬的大將的自尊心上,劃上一道難以承受和治癒的創傷——付出許多心血。教學生本來就是件辛苦的事,教導頑劣的學生更是累上加累,更何況這些學生的資質還不是很好。

  不得不說,在這幾個“學生”當中,即使資質最好的鈴丫,也遠遠達不到劉漢以前擇徒的標準;就因為那時候標準太高,他才一個學生都沒有收到——不過也是在“對付”這些資質平平的學生們時,劉漢漸漸發現了教導這種學生的樂趣。也許是一隻狗的生活實在無聊,於是當老師便成了他平時最大的嗜好。這個嗜好的直接後果就是,除了一家之主游少菁依舊我行我素、不把劉漢當回事,鐘學馗他們對劉漢的威嚴也有了更深刻直接的理解,現在一個個見到劉漢都像老鼠對貓、惡鬼對波兒象似地畏懼。

  於是也就造就了現在凌岩雖然明知劉漢對於地府,甚至天庭普通職員們的行為準則有著極大的認知誤差,可是也不敢當面說出來的情況。

  劉漢在地府時就一直身居高位,他又嚴肅認真到古板的地步,對於各項規章制度與律條,向來執行嚴格、以身作則,他的部下們深知此事,自然在這方面加倍小心,即使有什麼小動作,也會瞞著他進行。

  劉漢當然不知道在他心目中律嚴如鐵的天條地規當中,其實有多少執行者可以做的小動作,多少瞞上不瞞下的秘密規則。就像翻看那些在劉漢看來是天機的簿冊,其實在鬼差們看來根本就是小意思,那些管理簿冊的判官誰沒有幾個朋友,需要你幫這麼點小忙時,難道還能搖頭?要不然,凌岩她們是怎麼知道游少菁將來會富貴雙全、頤養天年的?

  “她是不是已經看了姻緣簿!你當時怎麼不阻止她!”

  果然,主要目標不在眼前,就開始對著自己這個代罪羔羊出氣了。

  凌岩見到劉漢生氣,只好低頭不語。她對劉漢的感情在這幾年的相處之後,變得更加複雜,這讓這個少女既渴望有機會和劉漢獨處,又害怕這種機會真的降臨——她完全不知道要用什麼態度來面對劉漢才好。

  之前她對劉漢滿腔愛慕時,畢竟還和劉漢沒有什麼相互瞭解,那種感情更像是對愛情充滿絢麗幻想的花樣少女的一見鍾情,其中摻雜了無數她自己為劉漢塑造的形象和幻想。在凌岩成了鬼差之後,她和劉漢的互動反而多了起來,甚至在陰間,鈴丫還因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到處宣揚她是劉漢的未婚妻——因為劉漢並沒有否認,所以凌岩和鈴丫也確實因此撈了不少好處!可是劉漢對凌岩從來不假辭色,在教導他們時也是一視同仁。劉漢從來不和凌岩有多一點的交談,有些話甚至由游少菁來轉告。

  這種相處方式讓凌岩對於“未婚妻”的身分很惶恐,在她想來,劉漢一定會因為鈴丫和游少菁時不時故意提到“未婚妻”這幾個宇,而在心中累積著對自己的不滿。他對自己的冷淡,絕對不僅僅是不喜歡自己,而是在討厭自己。只不過他不能違抗自己是游少菁朋友的身分,才不得不接受自己出現在他身邊。

  待在陰司的時間越長,從別的鬼差那裏聽來、關於劉漢的事情就越多,而那些鬼差說起劉漢的時候,都是帶著一種崇拜、敬畏的態度,這讓凌岩更加對自己竟然 “敢”膽大妄為地愛慕一個這樣的傳奇人物而感到驚訝。於是,深深的自卑也就更加地在凌岩心中滋長著,這樣的念頭伴隨著時間推移,漸漸變成了對劉漢的深深畏懼,現在面對劉漢,她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看著凌岩沉默不語,劉漢就知道,他們這些人做的事,總是再怎麼往壞處去想都不過分的,不用問,那個鈴丫一定是已經看了姻緣簿,並且因此把鐘學馗叫了出去。

  “凌岩……”劉漢一向禮數周全,對凌岩客客氣氣地稱她“凌姑娘”,直呼其名也就說明他真的氣壞了,“你和那個丫頭不一樣,一向是個穩重的人,怎麼這次也這麼糊塗,看著她做這種事也不阻止——就算阻止不了,向上司告發她,讓她在鑄下大錯之前就被處罰一下,也比現在這個樣子好啊!要是姻緣司追究起來,你知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凌岩低著頭不作聲。

  她當然也不敢跟劉漢解釋,鈴丫幹的事不過是欺上瞞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行為罷了,未必會有什麼後果——她們去看姻緣簿的時候,在那裏“偷”看的鬼差都快要排起長隊了,而姻緣司的幾個官員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坐在一邊裝作打瞌睡的樣子。

  這些真實情況凌岩不敢說,她害怕劉漢因此把她當成一個不守法的鬼差,為了掩護鈴丫而在胡扯。

  “那麼後來呢?”劉漢壓抑住怒氣問,見凌岩茫然的樣子,又加上一句,“她看到了什麼你知道嗎?”

  “我、我跟她一起去了……可是,可是我沒有看,我一眼也沒有看……”凌岩怯生生地說。

  “你……”劉漢真是為她們的上司感到悲哀,這種部下要是當年在他的軍隊中,不是早就被他剔除出隊伍,也終究會因為觸犯軍律而被處置了。

  凌岩低著頭,用餘光偷偷瞄著劉漢,他氣得臉都發青了。

  其實,凌岩並沒有認真去阻止鈴丫,原因就是她自己對姻緣簿也很感興趣。畢竟凌岩心中對於自己的姻緣一直充滿不安,所以她很希望看看自己和劉漢究竟有沒有緣分,自己究竟是不是劉漢命中註定的人。對於女性來說,自己的伴侶會是誰是很重要的問題,要是有機會知道,所有女性都很難去抗拒這種欲望。

  不過,等她們去看時,凌岩才明白她現在已經不是人了,人類的姻緣簿上,怎麼可能有身為鬼差的她的姻緣,同樣地,也不可能有一條叫斑斕的狗的姻緣。

  那上面只記載活人的名字,只有活著的人才有機會享有壽命、姻緣或者別的……

  “她看到游少菁的姻緣了?那上面有游少菁的名字?”

  凌岩點頭。

  “那……那就是說游少菁的姻緣不是鐘學馗……”劉漢皺皺眉。

  這幾年,游少菁和鐘學馗之間的情愫,任誰都看得出來,就算是他們兩個,各自心裏恐怕也是雪亮的,就差沒人主動戳破而已。現在就連莫瀟和鈴丫,似乎也都默認了。現代人適婚年齡變晚了,劉漢原本認為他們之間之所以維持這種曖昧關係,是因為游少菁年紀還輕,劉漢原本計畫等游少菁再大幾歲,只要自己找個適當時機去幫鐘學馗提親,游少菁應該就會答應的。

  可是現在,姻緣簿上卻有游少菁的名字。

  如果游少菁有和鐘學道在一起的可能,她的名字就不會出現在姻緣簿上,因為在世間的凡人之中,並沒有她的另一半。同理,既然她的名字出現了,就表示在凡塵間的芸芸眾生中,有個男子正借著彼此身上系的紅線,緩緩地向游少菁靠近,等到他們相遇,游少菁和鐘學馗就……

  “那個男人不是莫瀟?”劉漢又問。

  如果不是鐘學馗,游少菁身邊最親近的男性就是莫瀟。莫瀟為游少菁默默付出了很多,他對游少菁的情感一點也不比鐘學馗遜色,要是游少菁的姻緣在他身上,估計鐘學馗也只能認了。

  但要是那個男子真的是莫瀟,鈴丫她們的反應就不會這麼異常了,難道也不是他?

  凌岩看看他,沒有回答。

  劉漢完全不懂女人心,游少菁和莫瀟認識那麼久,如果他們之間有可能,根本不用等鐘學馗出現。既然這麼久了,甚至莫瀟都表露了心意,游少菁還是把莫瀟當作哥哥——其實應該是舅舅——誰都知道游少菁對莫瀟沒感覺,他們兩個不可能在一起。

  “那個人是誰?”劉漢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姻緣並不一定代表愛情,更不代表幸福。

  所謂的姻緣只標誌了兩個人可能會結成夫婦,至於這場婚姻會不會長久,會不會幸福,會有什麼樣的未來,誰也不知道。

  雖然看游少菁的面相和她在陰司簿冊上的福祿,她是應該有完美姻緣的,可是劉漢畢竟無法占卜未來,誰能保證她這次遇到的男子就是陪伴終身的人,從游少菁和鐘學馗的感情來看,她就算嫁給別人,也不會幸福快樂吧?

  劉漢對游少菁很關心,不僅因為游少菁是他現在的飼主,而是他真心喜歡這女孩,就像父兄對待自己家裏最小的女孩一樣,怎麼能讓她冒不幸福的危險。

  劉漢總是這樣關心游少菁,令凌岩不禁感到一絲嫉妒。為什麼自己就不能像游少菁那樣自然,想笑就笑、想怒就怒地和劉漢相處呢?

  “她的姻緣是個名叫喬冠中的人。喬冠中本來是她的高中同學,原名喬驊,前些日子剛剛改了名……”凌岩也和游少菁做過幾個月的同學,對那個叫喬驊的少年還有點印象。記憶中他是個外向、開朗的男孩子,高中時代似乎有很多女生喜歡他,可是游少菁和他並不熟,來往很少,為什麼現在游少菁的姻緣會系在他身上?

  “他改名前和游少菁之間並沒有紅線相連,可是改了名字之後,他們就有了夫妻之緣……姻緣簿上記載,他們兩個這個月會重逢,之後,再過三年就會……結婚……”

  “也就是說,現在他們的紅線還沒有系上!”劉漢恍然大悟。

  有些人出生之後,在姻緣簿上並沒有名字,有時這種無緣會跟著他們一生,讓他們終身孤單,過著沒有伴侶的生涯。但是大多數人,會在人生的某個階段忽然生出姻緣來。有時候,僅僅是兩人在擦肩而過時互看一眼,便有了紅線糾纏,看來游少菁也屬於這種情況。

  名字是人生很重要的一部分,游少菁和喬驊本來沒有緣分,卻因為喬驊改名,變動了他自己的命運,同時也把游少菁纏了進去。

  “那麼……鐘學馗他們是去……走,我們馬上去阻止他們!”劉漢明白鐘學馗和鈴丫要做什麼了。

  現在游少菁和喬冠中之間還沒有被系上紅線,因為游少菁還不認識一個叫“喬冠中”的男子。可是等到游少菁和這個改了名的老同學重逢時,他們之間就會被紅線系住,再也解不開了。

  只要游少菁和那個喬冠中不相見,兩人間的紅線就不會被系上。

  當然,雖然最好是游少菁不要和喬冠中見面,可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他們畢竟是老同學,總不可能以後都阻止游少菁和高中同學、朋友聯繫,並且不去參加同學會吧?那麼他們終於相見的時候,紅線還是會系起來。所以一勞永逸、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姻緣司的紅線“萬一”被什麼狀況阻止了,不但不能系到他們身上,而且斷掉了的話……

  所以鈴丫和鐘學馗才那麼匆匆忙忙地走了,他們不僅是要去阻止游少菁和喬冠中相見,而且想乾脆就把紅線給……可是阻止註定姻緣的行為萬一被姻緣司的人發現,可真的是違反了天條,就算地府也護不了他們!

  “趕快想些辦法阻止他們!”不能讓他們真的去破壞——就算要破壞,也萬萬不能被發現。

  劉漢覺得自己已經在紅塵間墮落了……


  ※※※※※※※※


  “游少菁去哪兒了?鐘學馗他們一定是去找她了,只要找到游少菁,就能找到他們。她去學校了嗎?”凌岩仔細看看屋裏,發現不僅游少菁不在,就連平時這個時間一定在睡覺的波波也不在家。

  “游少菁她……怎麼事情都湊到一起了!”劉漢握了一下拳頭,怎麼偏偏就在這種時候呢!

  “怎麼?游少菁她……到底去了哪兒?”凌岩也覺得不太對勁了。

  游少菁的生活滿規律的,除了上學、買東西、當家教之外,基本上就是待在家裏。她偏離生活軌道的時候,多半是跟鐘學馗和斑斕去捉鬼了。這次看到波波也不在,凌岩本來以為游少菁一定是帶著波波去處理和惡鬼有關的事件,可是看劉漢的反應,又似乎不是這樣。

  “她出遠門去了……”劉漢歎了口氣。

  原來,前些日子游少菁的舅媽因病住院,結果被檢查出一種很棘手的病,雖然這種病治癒的可能性很大,但是卻需要幾百萬的醫療費用,而且之後更必須持續使用昂貴的藥物治療。游少菁的舅舅和舅媽都是普通工人,怎麼可能湊得出那筆鉅款,一家人頓時陷入了困境之中。

  游少菁與生母的關係一向冷淡,特別是在游少菁父親坐牢之後,她們母女一年也聯絡不到一次。可是游少菁與舅舅一家的關係卻非常好,尤其是舅媽對她十分關心,那種中年婦女的關切和絮叨,讓從小就沒得到過什麼母愛的游少菁感到很幸福。除了父親,舅舅一家就是游少菁最親的親人了,舅媽生病,游少菁當然義不容辭地要幫忙。

  比起舅舅一家,游少菁似乎還算是有錢人。父親出獄之後在做生意,靠著以前的經驗和人脈,生意似乎做得不錯,每個月都給游少菁幾萬元的生活費。而游少菁自己也有一筆存款,那是她和凌岩一起捉鬼時賺的,可是這筆在游少菁看來已經不少的錢,與舅媽需要的醫療費用相比,仍然無異於杯水車薪。

  怎麼辦,到哪里去弄這麼多錢!

  游少菁眼看著舅舅和表妹因為焦急、擔憂而一天天憔悴,看著他們出去借錢然後被親戚朋友拒絕的失落眼神,看著舅舅快速變白的頭髮,和表妹越來越少的笑臉,她自己心裏也備受煎熬。

  可是游少菁也只是個學生,她當家教賺的錢是她唯一的收入,那點錢連她那一大家子吃飯都不夠。

  為什麼需要那麼多錢?為什麼需要那麼多錢?難道窮人連生病的權力都沒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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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00:15:51 |只看該作者

Chapter1 姻緣無線(2)

  游少菁被那個巨大的數字弄得坐立不安,心急之下,卻突然想到了一條財路。

  當年凌岩捉鬼時的那些收入,可是給過她很大的刺激;當時凌岩曾經很慷慨地分給她那些收入的一半,僅僅是一半,就已經多得讓游少菁驚訝不已了……要是沒有人平分,游少菁自己獨得那些酬勞的話,不用幾次,就可以把這筆錢湊齊吧……

  對,這種工作,恐怕是游少菁能夠想到的,賺錢最多、最快的職業了。

  對於捉鬼來說,游少菁本身沒有什麼法術,可是她有非常優良的裝備:飛劍、鬼珠、波兒象的乳牙、地府大將的靈符、鬼差的衣角、判官的廢筆等等。而且還配備了很有本事的跟班:波兒象一隻、地府大將一名、半調子鬼差一個……以這樣的硬體設備去捉鬼——軟體問題游少菁就不考慮了——絕對能撈一筆啊!

  於是,游少菁便興致勃勃地宣佈成立遊氏捉鬼有限公司,準備在這個特殊行業大幹一場。

  不過,很快地游少菁就從財源滾滾來的幻想中清醒過來:公司成立了,卻沒有業務來源。雖然這些年她也沒少參與過靈異事件的處理,但都是自願加入、主動尋求的,並沒有人委託她處理,處理之後也不會有人給她一分錢。而當年僅有的幾次有酬業務,承攬人都是凌岩,但凌岩是怎麼找到委託人的,游少菁卻完全不知道。現在捉鬼公司沒有業務,她總不能到處問人“你有沒有活見鬼”、“你家要不要除鬼”吧?

  就在游少菁一籌莫展的時候,事情終於出現了轉機。

  不久之前游少菁用法術(其實是用鐘學馗的法術)幫助過的一個人,竟然主動找到游少菁,說她的一個朋友也遇到了靈異事件,需要幫忙,求游少菁發發慈悲救人。游少菁吞吞吐吐地說明自己要收費之後,對方竟然一口就答應了。

  之後見到的客戶是一位元五十多歲的婦女,而出事的人,正是她兒子。做父母的為了子女總是不惜一切,這位正在為兒子擔心的母親自然也毫不吝惜,一口就報出了一百二十萬這樣一個在游少菁眼中接近天文數字的數目。

  被一百二十萬元這巨大衝擊影響,游少菁腦子一熱,連是什麼事件都沒問,就接下了第一筆生意。

  之後游少菁才明白,委託人的兒子是個非常有名的大明星,最近卻不知為什麼老是遇到不好的事,他本人還不太擔心,但是他母親非常迷信,自作主張地找來了游少菁這位“捉鬼大師”,委託她全權處理。

  也許只是那些有錢人自己神經過敏,說不定根本什麼事都沒有,去看看就可以回來了,自己這樣坑人家的錢,似乎不太好吧?不過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有錢不知道怎麼花的人啊。呵呵呵呵,要發財了……

  游少菁抱著不賺白不賺的神棍式樂觀態度,揣上波波和一大堆符咒、法寶,便出門去了——委託人的兒子現在正在一處深山老林中拍電視劇外景,她當然只能跟去貼身保護。

  “她去了哪兒?鐘學馗他們一定是追去了,我要去阻止他們……萬一讓姻緣司的人發現了,後果可是不堪設想!”凌岩焦急地說。

  劉漢點點頭:“我先打電話給莫瀟,請他來照顧貓貓。”


  ※※※※※※※※


  半天之後,在“後勤隊長”莫瀟充滿擔憂的目光之中,劉漢和凌岩走了出去,一會兒就消失在夜色裏。莫瀟歎口氣,搖搖頭。

  自從幾年前的那個冬天,莫瀟發現了游少菁的秘密之後,他就發現自己也漸漸深陷這些怪力亂神事件中。在莫瀟之前的歲月裏,對這些傳統迷信向來都不相信,可是現在,短短幾年時間,他就已經對這些事習慣到麻木了。

  這次游少菁出門的原因莫瀟也知道,可是他沒辦法阻止。因為沒錢治病是個多麼現實的問題,莫瀟只是個小記者,完全沒能力幫游少菁舅媽一家,所以只能眼睜睜看著游少菁為了錢去奔波。這個女孩好像註定要承擔與年齡不相符的責任,總是要去為大多數同齡人想都不會去想的事情拼命努力。

  莫瀟本來對游少菁的能力還有一定的信心,而且她還帶著那頭像大象一樣的小豬,莫瀟知道那個小傢伙很厲害。可是現在連劉漢他們都出去了,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吧?再仔細看看,鐘學馗也不在。

  難道是有什麼事游少菁自己應付不了,所以鐘學馗、劉漢先後去支持她,連凌岩都從陰間趕來了?要是這樣,就一定是件很嚴重的事吧?

  莫瀟獨自在屋子裏坐了一會兒:心中越想越不安,終於忍不住撥了游少菁的手機。

  “莫瀟?有事嗎?我在上海呢。”游少菁的聲音聽起來輕鬆愉快,不像有什麼事發生。

  “沒、沒事……”莫瀟決定不提劉漢他們全部出門的事,如果有必要,劉漢他們會自己告訴游少菁的,他們既然不說,就一定有某種原因,自己還是不要多事得好。面對這個奇怪的“世界”,自己是個徹徹底底的門外漢啊。“我就是有點擔心你,所以問問你事情辦得還順利吧?”

  “順利、順利。”游少菁得意洋洋地說,“小事一樁,我沒發現什麼鬼怪,多半是那些有錢人吃飽了撐著神經過敏。不過李灝真的好帥啊,別人都說明星本人都不怎麼帥,可是他比電視上看到的還要帥喔!我還要了兩張簽名,一張給憐憐,另一張你可以拿去給你女朋友……”

  “那就好,你一個人在外面要小心。”

  “嗯,沒問題的。你放心好了,我見過的惡鬼多著呢!”

  莫瀟放下電話,又歎了口氣。

  游少菁是為了安慰自己才那麼說的吧?對明星從來不感興趣的她,到現在連李灝是歌星還是影星都分不清楚,還說什麼人家很帥要簽名……這女孩已經長大了,終究她要走上自己的路,那是一條自己今生很難接觸到的道路,分離是從她一開始接觸那個奇異世界就已經註定了——自己為什麼沒能把她留在身邊呢……

  看著牆上那個呈塑像狀的鬼臉,莫瀟再次歎了口氣……

  窗外的月光透入房間,莫瀟仰望著明月:人和人之間的情感,真的有月老用一根紅線在維繫著嗎?如果有,游少菁的紅線又被什麼人、系到什麼地方去了?為什麼不能……不能留在自己這邊……為什麼……


  ※※※※※※※※


  大城市的夜色在霓虹燈的映襯下如此繚亂。凌岩到了陰間之後,每當再次走在人間街頭,都會產生一種虛幻的感覺。

  凌岩是負責這一帶的鬼差,在陽間行動還算是比較自由的,出入並不需要什麼繁雜的手續。而且在工作之餘,誰沒有一點半點的私事呢,所以離開自己轄區亂跑,用人類的形象出現、不穿工作服的情況,大家都心知肚明,即使被同行們發現了,也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鈴丫是個喜歡熱鬧、新奇的孩子,有她這種搭檔在,凌岩自然也少不了類似的行為,而且她並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對。但對於劉漢來說,這就是很過分的違紀行為了吧?他現在是不是更討厭我了?凌岩一邊走著,一邊偷偷瞧瞧劉漢那張板著的臉,心裏極為志忑不安。

  不過劉漢根本就不在乎身邊的女孩在想什麼,他的心思早就飛到了鐘學馗他們身上。他從來就不是個善於探究別人心理的人,更何況在他的觀念中,與女性過於親近,是違反行為準則的。身體上的親近都不行,更何況去探究別人的內心?大概除了與那個粗暴少女游少菁的接觸已經讓他習慣了——或者說認命了;之外,其他女性他都會下意識地保持著嚴肅的態度,以維持男女授受不親的距離。特別是面對凌岩,劉漢總有一種很尷尬的感覺,不板著面孔,就不知道怎麼和她相處。

  雖然那個未婚妻的謠言,確實不是劉漢傳出去的,但不可否認的是,那些在為這個謠言推波助瀾的人當中,有很多是他的老朋友、老部下,至少管教下屬不嚴這條罪名他是躲不開的。更何況,現實中未婚妻的名聲已經傳出去了,他劉漢承認也好、否認也好,對於凌岩的名節毫無疑問地已經造成了影響。雖然凌岩平時裝作不在意,可是好好一個女孩家,誰會不在意沒有三媒六聘、父母主言,就成了一條狗的未婚妻?

  凌岩偏偏對這件事什麼都沒說,這讓劉漢更是不知所措。

  劉漢寧願凌岩為這件尷尬事哭鬧一場,也比現在什麼都不說讓他安心。

  但是凌岩是個堅強得令人吃驚的女子,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都默默承受著,從來不抱怨也不後退,即使是面對死亡或其他艱難,也不會改變她的堅強——游少菁為什麼就不能多向人家學一點呢?她為什麼就不能凡事自己承擔,而不是拿起坐墊來找靠近她的生物出氣呢。

  無疑在劉漢眼中,凌岩是有很多優點的少女,可是糟糕的就在於他從來都不知道把這種讚賞之情表達出來,哪怕是經由游少菁他們轉個彎表達也好——但是表達對女性的讚賞,在他看來也是一種有損女性名節的行為……

  於是,兩個不知道怎麼相對方相處的人,就這麼默默無言地一起走著。

  車水馬龍的街道上,誰都不會留意一個黑衣女子領著一條狗,匆匆忙忙穿過了城市。


  ※※※※※※※※


  李灝看著眼前的年輕女子:自稱二十歲的她,只有十六、七歲的模樣,小巧的五官,雖然不算漂亮,但是有種特殊的娟秀。一身運動服,長髮在腦後束成了馬尾;這身裝扮倒是乾淨俐落。不過她這麼年輕,身材也嬌小玲瓏,一身書卷氣,雖然不像個騙子,依舊讓人懷疑她是否真的能勝任“那種工作”?

  或者說,李灝對於自己是不是遇到了靈異事件還處在信與不信之間,當然也就對被母親和母親的朋友說得神通廣大的捉鬼大師不是十分相信。

  再說這個叫游少菁的少女,看起來也實在不像大師啊。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換作是我,我也不相信。”游少菁開門見山地說,“不過,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你母親已經付了訂金,我就一定會幫你把事情處理好!如果是靈異事件,就交給我全權處理,保證結果讓你滿意;如果不是,那麼按照之前的約定,訂金我可是只會退還一半的。”第一次做生意,成不成功是一回事,一定要給對方留下誠信的好印象才會有熟客。

  李灝笑笑,不太在意地說:“沒關係,只要讓我媽安心就好。如果不是靈異事件,我希望你也能對我母親說靈異事件已經解決,讓她安心。至於訂金,就算了,怎麼樣?”母親因為擔心而發的嘮叨,已經接近神經質,為了在家裏不得不整天聽母親嘮叨的可憐父親,李灝總得想辦法解決。如果用一點錢收買神棍可以解決問題,李灝倒是不在意那點金錢上的損失。

  “我明白您的意思,不過我的客戶其實是您的母親,而聽她的描述,您遇到的事確實很詭異,我還是要認真調查一下才行。”游少菁聽得出李灝的意思,心裏因為這個人的輕視而有點惱火。是,游少菁的本事是不怎麼樣,可是他也不用表現得這麼明顯吧?就差臉上寫著“你是神棍”了。

  李灝在娛樂圈沉浮多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知道即使是個神棍,故弄玄虛的話還是得說的。眼前這個少女雖然看起來很認真,可是根據李灝的經驗,神棍們的演技,總是好過他們這些職業演員。

  “那就這麼說定了。”

  究竟說定了什麼啊?游少菁有些不滿地看著李灝。

  李灝叫來一個助理向游少菁詳細說明事情始末,而他自己則聲稱要去錄音室錄製新專輯,丟下游少菁就走了。

  李灝也好,他的女助理也好,游少菁知道他們都沒把自己當回事,也知道他們既不怎麼相信所謂的靈異事件,更不相信像自己這樣的人能夠把事情解決——豈止他們這麼想,連游少菁自己都沒什麼信心呢——不過,要相信硬體設備可以彌補技能上的不足。而且不是還有後盾嗎?如果真的不行,就把凌岩拉來,不信堂堂的正牌馬面還解決不了一件半件靈異事件。一邊在心裏為自己打氣,游少菁一邊集中精神,認真去聽女助理講述這次事件的始末。

  李灝是個大明星。

  游少菁之前只知道李灝是個演員,鐘學馗甚至在電視上看過他主演的電視劇,可是向來聽歌不記名、看電視不記演員的游少菁,現在才知道李灝是個多麼有名的大明星——當然也有可能是助理在誇大其詞,不過看她一臉專業正經的模樣,似乎又不像。

  總之,李灝是個很有名、紅透半邊天、影視歌三棲、早已經沖出亞洲走向世界,且很能引起混亂的明星,這是游少菁此刻必須建立的觀念,因為接下來的一切,都將在這個基礎上發生。

  李灝是個比較低調的人,雖然是現在數一數二的明星,可是很少傳出亂七八糟的新聞——這是助理一再強調的,雖然游少菁覺得她這麼說其實是出於工作需要,現在哪有沒亂七八糟新聞的明星啊——除了工作,李灝也很少和這個圈裏的人交往,可就是這樣一個算得上潔身自愛的人,最近卻惹上了麻煩。

  開始時還沒放在心上,他的歌迷後援會中有幾個和他比較熟的歌迷,最近忽然接連發生意外,走路被車撞,在家裏瓦斯中毒,從樓梯上被人推下去……李灝雖然為這些歌迷擔心,可也沒聯想到自己身上,直到其中一個歌迷悄悄打了電話給他,說在出事之前曾經收到一封要她離李灝遠一點,不然讓她好看的信;而其他幾個出事的歌迷,也都收到過相同的信。這些歌迷對李灝可說是超級死忠,她們知道要是說出實情會影響李灝的形象,竟然都沒向家人或員警說實話。

  李灝以前也聽說過有關瘋狂粉絲的事,可他從沒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照理說,自己從一開始就聲明有女友,不應該還會讓別人什麼幻想才對啊。

  之後的一段日子,李灝刻意與歌迷保持距離,並且請公司的人暗中調查,可是犯人卻沒有了動靜。幾個月之後,就在李灝認為已經沒事時,卻又開始接連發生事情。

  這一次受傷的不再是他的歌迷,而是他身邊的工作人員,而且傷害的程度也變得更加嚴重,幾乎是要置人於死地。這時李灝顧不得別的,馬上選擇了報警。

  警方介入調查之後一切變得很順利,他們很快就鎖定了目標,並且找到犯人。犯人是李灝公司裏的一名女子,她承認因為太喜歡李灝,所以才要把接近他的女性都消滅掉——很可怕的宣言,李灝慶倖自己從沒有讓女友曝光。

  犯人抓到了,公司也不知道用什麼方法說服警方沒對外張揚,一切似乎應該結束了,可是沒過多久,類似的事情又開始在李灝身邊上演。

  不僅僅是歌迷和同事,就連一起合作的其他演員也開始受到波及,而且犯人的行蹤飄忽不定,就連警方都無法鎖定嫌疑犯,就好像那個人有什麼特異功能,可以洞察一切般。

  這一次,似乎不僅是刑事案件這麼簡單了。

  李灝雖然不是個迷信的人,可也開始意識到事情的蹊蹺,而他的母親卻恰恰是個很迷信的人。在不知道找一個什麼半仙幫李灝蔔了卦之後,就自作主張請來了游少菁這位自稱是惡鬼專家的高人。

  “事情基本上就是這樣的,更嚴重的是……”女助理頓了頓又說,“李灝的女朋友也收到了恐嚇信……”

  “喔……”找個明星當男朋友真可憐,游少菁在心裏感歎。

  女助理看看這位大師,心想:說不定她真的是一位從事“特殊行業”的高人呢,像她這個年齡的少年少女們熟悉的事物,她似乎都不明白。“李灝的女友一直是個秘密,因為怕她受到歌迷和記者的騷擾,李灝從沒對外公佈過她的真實身分,就連我們這些在他身邊工作了好多年的助理,都不知道小亞的真實身分。”

  談戀愛談成這樣……做明星真不容易啊。游少菁再次感歎,不過她也明白這個助理的意思了。李灝這樣保護自己的女友,照道理來說,知道她真實身分的人應該不會很多,那麼在李灝的女友也受到恐嚇之後,需要調查的範圍就不會太大了。但是,這件原本看起來應該不難調查的事,卻毫無結果。

  “聽起來很複雜……”游少菁裝作高深莫測的樣子摸著下巴,但是馬上就發現,那個女助理正用帶著輕蔑的眼神看著自己。“我想這件事並不是這麼簡單,要不然你們也不用找我來了,不是嗎?既然事情是圍繞著李先生的,還是要從他的身邊查起,麻煩你帶我過去看看。”

  “李灝正在工作,你……”

  游少菁打斷了女助理的話:“我不會打擾他的。”說著,拿出一張符咒貼在自己身上。

  本來還用看神棍表演的目光看著她作秀的女助理,忽然發現,游少菁明明就站在自己身邊,可是卻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女助理知道游少菁就在這裏,眼睛也看得見她,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心裏卻總有“這裏沒人的感覺”就好像自己的感覺被什麼東西遮住一樣。

  游少菁有些得意地看著女助理,故作自然地說:“這樣就不會打擾別人工作了,我只是要看看就好——我要調查的內容,跟你們是講不清楚的。”

  哼,敢瞧不起我,讓你們看看地府大將製作的符咒的厲害。

  游少菁在變得很恭敬的女助理引領下,走過走廊,看到擦身而過的人都對自己視而不見,不禁翹起了尾巴,洋洋得意,卻沒有注意到,在這條走廊的某個房間裏,一雙眼睛似乎完全不受符咒影響,將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直跟著她到走廊轉彎處……


  ※※※※※※※※


  鐘學馗被鈴丫用法術帶著,趕到游少菁所在地時,並沒有看到游少菁的蹤影,倒是那個叫作李灝的委託人,正坐在房裏認認真真地讀著一份像是文件的東西。

  鐘學馗打量了一下這個青年,不禁撇撇嘴:“大男人打扮得這麼花俏,真是……”真是什麼——鐘學馗並沒有說出來,不過那個故意拖長的尾音,充分說明他對那外型的不屑。

  鈴丫白了他一眼,這個鐘學馗的審美觀,已經扭曲得和麻花差不多了。李灝是誰?大明星。連陰司都有他的粉絲,就算不說他的名氣,他也是個長得英俊——好吧,確實比不上鐘學馗,不過想必鐘學馗也不稀罕這種優勢——的青年,有必要因為外表被這麼鄙視嗎?

  “不知道那個喬冠中會不會在這裏?”鐘學馗在李灝周圍轉了轉,發現這附近有不少熟面孔——而這種熟悉感完全來自電視,他在牆裏整天沒事,看電視就是最好的消遣——這裏有不少面孔都常在電視上看到。那個喬冠中不是一心想當明星嗎?他是不是也在這裏?游少菁就是在這裏和他重逢,然後……勾搭在一起!

  鐘學馗不由得妒火中燒。

  回想一下喬冠中的資料。喬驊這個名字,鐘學馗還算熟悉,因為在游少菁高中時代,喬驊在游少菁他們班上算是比較特別的,游少菁經常在家裏提起他。喬驊自國中時代開始,就立志當歌星,在他與游少菁同學的高中三年當中,他的夢想可說是班上的一個主要話題。但由於他和游少菁並不熟,游少菁對他的夢想也不感興趣,所以自從高中畢業,鐘學馗他們就沒再聽到游少菁講起這個名字了。

  原本沒有人會想到這個人還會出現在游少菁的生活中,而且和游少菁的關係會變得更加密切,密切到讓鐘學馗咬牙切齒的地步。

  高中畢業之後,昔日的同學各自走著自己的人生道路,而喬驊一直堅持著夢想。命運並沒有忽視這個少年一直以來的付出,終於在他大二——也就是今年——的時候,參加一次選秀比賽脫穎而出,並且以第一名的成績成為這家知名公司的簽約藝人。

  本來這些都是他自己的人生軌跡,與別人無關,與那個早就和他沒有任何聯絡的高中同學游少菁更是不相干;可是,就在他走上夢想的道路時,卻有一件事把他的人生和別人的人生連在一起了:公司認為喬驊這個名字太俗氣,要求他改名,於是,喬驊就改名成了“喬冠中”。

  本來沒有姻緣線的游少菁,卻在喬冠中這個名字出現時有了改變,他們這兩個已經好幾年沒有聯絡的老同學,就要走向重逢的道路,而在他們重逢時,一條紅線就會把他們的後半生系在一起:游少菁會嫁給他,共組家庭,生兒育女……

  可惡,絕對不行!游少菁怎麼可以嫁給那種男人,她應該……應該……可是在將來,她終究還是要嫁人的,不是嗎……她終歸是要回到一個普通人的生活軌道,不是嗎?

  鐘學馗想到這樣的後果,就覺得自己的腦袋要炸開了。

  不管那麼多了,反正不能讓那條紅線系上。就算這樣做是卑鄙地破壞游少菁的姻緣也顧不得了,自己無法忍受游少菁和別的男人……和那麼醜的男人在一起……

  “你在發什麼呆!”鈴丫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游少菁和波波來了,快走!波波一定會發現我們的!”

  既然是在破壞游少菁人生,那麼首先就是不能讓游少菁這個受害者發現。雖然鈴丫和鐘學馗的能力都比游少菁厲害不知幾百倍,就算站在她眼前,她也不一定看得見,可是波波卻不是好對付的。這幾年,波波已經完全被游少菁收買,為了討好游少菁,他甚至可以毫不猶豫地出賣鐘學馗。而以他的嗅覺,在近距離發現鈴丫和鐘學馗,簡直是易如反掌。

  “鐘學馗,你不要太過分了!誰給你權力來千涉我的私生活!”

  ——鐘學馗甚至現在就可以聽到游少菁發現他和鈴丫的圖謀之後的吼叫聲。

  為了不讓游少菁發出這麼可怕的咆哮,為了不讓自己的腦袋接受來自坐墊、雨點般襲擊,鐘學馗和鈴丫迅速消失在房間中。


  ※※※※※※※※


  “李先生……”

  鐘學馗他們前腳消失,游少菁後腳就邁了進來。她口袋裏的波波甚至偷偷地探出頭,對這屋裏的空氣抽抽鼻子。好在剛才游少菁讓他嗅了太多東西,連他自己都覺得對氣味有些神經過敏了——這地方怎麼可能有鐘學馗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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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00:16:55 |只看該作者

Chapter1 姻緣無線(3)

  李灝正認真地看著手裏一張財務報表,對游少菁連門都沒敲就進來的行為感到有些不快,沉著臉看著對方。

  “情況比想像中糟糕!”游少菁同樣沉著臉說,“我現在可以十分肯定地告訴你,你之前遭遇的,確實是靈異事件。”她插在口袋裏的手指,正在捏弄著幾顆小米粒般的珠子,那是惡鬼形成的鬼珠。

  “靈異事件……”李灝早就知道她一定會這麼說——不然她的業務怎麼展開呢。“你就是為了這種事,急匆匆地闖進我的辦公室?我不是說了嗎,一切由你全權處理,只要能夠讓我母親安心,錢我會照約定給的。”

  “不是這個問題吧……”游少菁瞇起眼睛。

  這些鬼珠都很小,表示那些惡鬼的力量都小得可憐,而這還是其中比較厲害的幾個,其他甚至無法凝聚成鬼珠就消散了。

  可是,問題在於這些惡鬼的數量。

  在這棟辦公大樓裏,游少菁發現了超過二十個這樣的惡鬼,而且都附身在工作上和李灝比較接近的女性身上。李灝魅力多大游少菁沒有感覺,可是從現況來看,對他有覬覦之心的女性還真不小。

  游少菁從這些惡鬼身上,感到了一種相同的東西,那就是對李灝赤裸裸的獨佔欲。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她們之間甚至會相互攻擊,當然,也會去個別或聯手攻擊其他接近李灝的女性……

  為了一個男人這麼瘋狂,值得嗎?游少菁難以理解這種情感。這個男人有多好?這樣值得嗎?而且李灝那種對待神棍的敷衍態度也很令她生氣。

  “李先生,我想現在你首先應該考慮的,不是錢的問題,而是你周圍的人的安全。現在僅是年輕女性,可是接下來範圍就會擴大,甚至你親近的男性朋友,或者像你母親這樣的女性長輩,都有可能成為目標——瘋狂會隨著時間擴大,這是它們的行為模式。”

  李灝放下手中的東西,看著眼前的少女。的確,神棍都會表現出很認真的樣子,並且不斷誇大事情的嚴重性,可是眼前的少女,眼底卻有一些別的東西,一些在他這個優秀演員看來,不像是演技的東西。

  “惡鬼……”游少菁看著他說,“是一種特別的鬼魂。惡鬼的種類繁多,總地來說,附身在人身上為惡的鬼魂,都可以稱之為惡鬼。或者說,它們其實並不是人類的靈魂,而是由因為過於執著的負面情緒所形成的凝結體。比如說,有個人生前雖然十分憎恨另外一個人,並在心中刻畫著用種種殘酷手段對付對方,但是由於自身或外界因素,他的仇恨生前並沒有發洩出來,所以死後靈魂還是一個無罪的靈魂,很快就進入了輪回,開始了新生活。可是他的負面仇恨卻有可能保留下來,並且不斷因為周圍同樣的情緒而壯大,最終形成了一個只有仇恨這種情緒的鬼魂物體,如果再給它機會附身在人身上,吸取了人的生氣,一個惡鬼就誕生了……”

  “這……算是學術性的東西嗎?”李灝聽得一頭霧水,饒有興趣地看著還準備講下去的游少菁。

  “這是常識!”游少菁雙手按在桌子上,對這個一點都意識不到事情嚴重性的男人咆哮,“現在你身邊到處都是被這種惡鬼附身的人!”

  游少菁真正擔心的不是這些惡鬼的可怕——目前看到的惡鬼都是一些實力弱小到不用波波出手,游少菁就能處理的程度——而是它們的數量。在這樣一棟工作人員絕對不會超過三百人的辦公大樓裏,游少菁已經發現了二十多個被惡鬼附身的人。

  游少菁這些年來,在各種情況下見過很多惡鬼,可是能夠超過這次惡鬼密集程度的,只有三年前的那一次。而那一次所經歷的,卻是游少菁一輩子都不想再去回憶的噩夢。

  在那次的經歷中,游少菁親眼見證過,因為一隻成形惡鬼的吸引,無以計數的惡鬼向著同一個地點聚集的景象。在游少菁這樣擁有陰陽眼的人眼中,那種情形就好像世界末日一樣。而現在,是游少菁自從接觸了這個“世界”之後,看到惡鬼數目第二多的狀況。

  雖然眼前這些惡鬼的能力與那次的惡鬼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可是惡鬼聚集這件事,本身就是個極為可怕的徵兆。

  難道又有一個成形惡鬼出現了?這個設想讓游少菁不寒而慄。

  不過,好在她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在這裏的惡鬼都很弱小,而成形惡鬼的吸引力,卻是越強大的惡鬼越難以抗拒。而惡鬼們聚集的時候,強大者會很自然地吞吃那些弱小者,也就是說,這裏聚集了這麼多弱小的惡鬼,正好表示這裏至少沒有比它們強大很多的惡鬼。

  可是,惡鬼是為什麼眾集起來的?它們這樣聚集在一個地方,會給這裏的人們帶來的傷害可想而知。

  問題是它們為什麼聚集?為什麼?

  游少菁上下打量著李灝。

  很顯然,那些惡鬼的目標就是這個人。

  游少菁從來沒聽說過人類有吸引惡鬼的體質,基本上在這些“常識”中,她沒聽說過的,幾乎就等於不存在。可是這些惡鬼為什麼都一致地把目標指向李灝呢?按道理來說,人類的外表對惡鬼並沒有任何吸引力啊?難道世界上真的有人帥到連惡鬼都著迷?哦,怎麼看不出來哪里帥?

  “游……游小姐……你有話請直說……”李灝被游少菁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身為明星,他早就習慣了被人注視,可是這個少女看他的目光截然不同,那是種帶著思忖的睿智者觀察非生命物體般的目光。

  “也沒有多帥啊……”游少菁輕聲嘟噥著。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惡鬼都集中在這個人身邊,並且都很明顯目標是他?

  “游小姐,我請你來不是要評定我的外表。”李灝用不滿的口吻說。

  “可是這似乎正是一切麻煩的根源。”游少菁一點也不客氣地回答,“那些人都是迷你迷得過分了,才吸引惡鬼附身的。”

  這讓李灝更加火大,他最恨的就是被人把自己的成功都歸結於長相,難道他的努力和才能真的一文不值?

  “游小姐,我希望你把事情解釋清楚……就像我之前說的,只要不讓我母親擔心,酬勞我會照給的,但是,即使故弄玄虛,我也不見得會出更多的錢——你原本的要價就不低了,不是嗎?”

  這些神棍就是這樣得寸進尺,他們真的以為所有人都會被他們那一套唬弄得失去思考能力嗎?

  “李先生很關心您的母親……”游少菁看著李灝,瞇起眼睛說,“可是,那些被惡鬼附身的人呢?還有那些被這些人威脅的歌迷呢?她們的安全你就不管了嗎?她們是因為誰才身陷現在的處境啊!”

  “只要不讓我母親擔心”的論調讓游少菁很氣憤。

  只要他母親安心就可以了嗎?其他人的安危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些為了他才身陷危險的人,所能得到的就是這種回應嗎?可憐的憐憐還是他的歌迷呢,這種人憑什麼擁有歌迷啊,憑什麼讓那些無辜的女孩為了他神魂顛倒,甚至遇到危險都不敢去報警啊?

  看著李灝,游少菁忽然生出一個念頭,要是把這個罪魁禍首處理掉,會不會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途徑……

  “游小姐,要是你堅持要說這是靈異事件,請你拿出證據來。我很關心那些無辜的同事和歌迷,所以我更不能讓一個神棍在這種情況下渾水摸魚——你覺得對嗎?”李灝說話也開始不客氣起來了。

  “你說得很對……”游少菁若有所思地點頭。

  似乎……錯怪這個人了,他不是不關心別人,而是不相信我啊。

  那就給他證明一下。要怎麼證明呢?讓波波出現並且變大?不好,那種情形總有點搞笑,給人的震撼相對就會減小;拿張符咒出來?他說不定會認為是障眼法或者魔術,以前也有過類似的經驗。那麼,最好的選擇就……

  游少菁把這間辦公室的門關好,窗簾也一一拉上。

  李灝用略帶驚愕的眼神看著她,不知道她要搞什麼鬼。

  游少菁嚴肅地對他說:“看著我,看看這個情形,你還是不相信我說的話嗎?”說著,向李灝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李灝看著眼前的情景,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然後站了起來,死死盯著游少菁,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


  凌岩看著劉漢,忽然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直到現在,他才想起他不知道游少菁去除鬼的客戶是誰,他記得城市名,也記得對方是個大明星,卻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叫什麼名字?

  “反正據說很有名……”劉漢很小聲地咕噥,但也沒躲過凌岩的耳朵。

  凌岩急忙扭開頭去,免得忍不住在劉漢面前笑出來。原來他也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原來他也不是從來不會犯錯、失誤的神人。

  劉漢覺得真的很鬱悶,他對那個明星確實不怎麼關心,可是現在的問題是,只要打個電話就可以確定游少菁的所在,凌岩卻堅決反對,說什麼不能讓游少菁知道鐘學馗的企圖,不然會出大亂子。

  劉漢認為這是鐘學馗在關心游少菁的表現——為了她,甚至不惜違反天條,游少菁難道不應該感動才對嗎?

  當劉漢這麼說的時候,凌岩看著他,許久沒有出聲。

  和這個人有時候很難溝通。

  凌岩不知道怎麼解釋,只能向他保證,要是游少菁知道鐘學馗和鈴丫的企圖,只會大發雷霆,絕對不會感動。劉漢完全不能理解,可是幸好這位無所畏懼的地府大將在經過這幾年游少菁的訓練後,對於游少菁已經產生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畏懼,即使僅僅是有可能,劉漢也絕對不想面對游少菁的咆哮。

  在無法直接聯絡游少菁的同時,鐘學馗他們也主動斷絕了一切聯繫。可以想像,劉漢在急於想要抓住鐘學馗的同時,鐘學馗和鈴丫也在努力不想被他抓住。本來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找到游少菁,可是劉漢卻記不起游少菁去找的人是誰了。本來他還知道那個娛樂公司的位址,可是到那裏上上下下都找遍之後,也沒發現游少菁的蹤跡。

  凌岩甚至違反規定,讀取了幾個工作人員的記憶,可是也沒找到關於這個公司的哪個明星找人捉鬼的訊息——可以想見,誰也不會把自己找人捉鬼這種事宣揚得人盡皆知。

  於是,事情就是現在這樣了,劉漢和凌岩站在這家公司門口,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不能打電話給游少菁,也無法聯繫上鐘學馗他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凌岩很快就從無奈中清醒過來,然後再次潛入那座娛樂公司的大樓,出來時帶了許多該公司所屬藝人的宣傳海報。“這些當中一定有那個人,你看看有沒有點印象?”她把海報一張一張在劉漢面前攤開,只要劉漢能夠認出那個藝人就好辦了;這個公司裏總會有人知道他的下落,找到這個人,自然也就找到了游少菁,找到了游少菁,鐘學馗他們就跑不了了。

  “不是這個……”

  “也不是這個……”

  “不是……”

  “這個也不是——我記得是個男的……”

  凌岩凜然地看著劉漢說:“這張海報上的人就是男的!”

  劉漢看看凌岩,再看看那張海報,再看看凌岩,再看看海報……最後用很敏捷的動作翻到了下一張海報上。

  “好像……是這個人吧……”劉漢指著一張海報,用不太確定的口氣說。

  比起前面那些藝人,眼前這張海報上的青年顯得太“不出眾”了,他既沒有留著比游少菁還長的頭髮,也沒有畫著濃到看不出五宮的妝,更沒有佩戴奇怪的耳環戒指、穿著款式很少見的衣服,可是他身上有種吸引人的力量,一種即使前面那些藝人的穿著打扮再怎麼顯眼,也無法勝過的吸引力。

  既然是那麼有名的人,那麼在這些海報當中,也只有這個人有那樣的份量了,而且這個名字自己也有點印象。

  “李灝,這個人確實很有名,我還活著的時候,他就已經是一線明星了。”凌岩看到劉漢指出的人並不覺得意外,連陰間都有李灝的後援會,當然,主要是那些可以出入陽間的無聊鬼差組成的,其中就包括了凌岩和鈴丫的上司。這個公司裏最紅的藝人應該就是他,看來游少菁第一筆生意就找到了一個大金主。

  “李灝現在正在拍電視劇,這幾天他應該是到外景地去了……就是這個地方。”凌岩很快就打聽清楚了,“游少菁多半是跟著去了。”

  “我們也去……”劉漢果斷地說。

  自從來到這個娛樂公司之後,所有事情都是凌岩在做而他只能看著,因此劉漢急於想離開這個令他鬱悶的地方。

  凌岩已經順手拿來了一張地圖,聽劉漢這麼一說,馬上打開地圖:“要是我們用法術過去的話,中午之前就能到達。但是我建議使用交通工具,因為游少菁他們一定也是乘坐交通工具的,我們並不需要比她更早抵達。另外,使用交通工具也比較不容易被陰司或天庭的人注意,雖然不一定有人認識我們,但是我們的行動總是越隱密越好。”

  劉漢贊許地點頭,凌岩處理事情果然乾淨俐落,至少比和這個時代脫節的自己強多了。雖然身為一隻狗,瞭解社會有一定的難度,但是自己確實也到了應該努力的時候,而不是整天鎖在游少菁家裏。

  “你做得很好……”

  劉漢很少誇獎別人,所以當他微笑地對凌岩這麼說時,凌岩不由得臉紅了,低下頭咬著嘴唇,但依舊難掩越來越亮的雙眼。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稱讚自己。而且笑得那麼溫柔……

  “走吧。我對陽間的交通工具不太瞭解,還是要靠你才行。”

  剛剛並不是錯覺,他現在還是這麼溫柔地說話。

  凌岩的腦子似乎暫時失去了思考能力,結結巴巴地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然後就和劉漢並肩向火車站走去。

  在帶著狗的少女走過之後,另一個人影出現在他們之前站過的地方,看著凌岩他們離開的方向,很久……

  然後又像來時那樣憑空消失……


  ※※※※※※※※


  “我找到了,找到了……”鈴丫放開眼前的那個娛樂公司員工,對鐘學馗歡呼。

  “小點聲,先放開他再說。”鐘學馗豎起手指,比了個小聲點的手勢。

  鈴丫放開那個工作人員,和鐘學馗來到外面,確定了那個工作人員在清醒之後繼續工作,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才對鐘學馗說:“看來那個喬冠中真的不怎麼樣啊,這裏的工作人員大都不知道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熟悉他情況的——你說游少菁不會這麼沒眼光,看上那種人吧?”

  提起這個,鐘學馗就一臉沉鬱。

  早知道會有這種事,他在幾年前就多注意一下那個叫作喬驊的少年了。那時候明明什麼徵兆都沒有,游少菁偶爾才會提起這個同學,並且多半是因為他的緋聞,或者對他那種不顧一切也要堅持自己夢想的評價……是啊,其實從那個時候開始,游少菁就已經很欣賞他這一點了,自己怎麼沒注意到呢?游少菁喜歡堅強的人,因為她自己總是不得不在面對需要堅強的局面。所以他們重逢的時候,才會被對方吸引嗎?

  “現在他不在這裏,去外景地拍電視劇了,這樣應該就遇不到游少菁了吧?游少菁的那個客戶是大明星,和他可不在一個層級上。”鈴丫很有信心地說。

  鐘學馗明白,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天定的姻緣豈是這麼簡單就可以消弭於無形,要是真的可以那樣,事情不就簡單了,自己又何必冒著違反天條的危險來到這裏?

  “反正他不在這裏,我們就不用擔心了,還是去跟著游少菁,看看她準備怎麼處理這件事吧?嘻嘻,我敢和你打賭,她一定是找到那個肇事者,然後對方要真的是鬼,她就直接拿著波波扔過去。”她的語氣中充滿了幸災樂禍,畢竟她和波波永遠處於“敵對”狀態,想到波波要倒楣,她就會很高興。

  鐘學馗點頭,他總覺得事情一定還會出現什麼波折,但是目前卻看不出來——也許那個喬冠中會突然回到公司來吧——可是在這之前,還是跟在游少菁身邊好了。對於游少菁的捉鬼能力,鐘學馗說是擔心還高估了她呢。雖然可以確信她身邊有波波保護,不會有什麼危險,可是那個客戶是出了高價的,要是因為雇人不淑而遇到什麼倒楣事,也就太可憐了——既然他雇了游少菁,這種事情發生的機率似乎還滿高的。

  還是先跟著游少菁吧,反正不管有什麼事情,總是會圍繞著她來發展的。

  鐘學馗和鈴丫再次去尋找游少菁的時候,才發現游少菁不見了。只是短短幾十分鐘,剛才還在大樓裏晃來晃去的游少菁就不見了。

  怎麼會這樣——她的客戶明明還在。

  鐘學馗和鈴丫花了幾分鐘就輕易搞清楚了,原來游少菁的客戶,是喬冠中正在拍攝的電視劇主角,所以外景地拍攝自然也少不了他的戲分。現在,游少菁已經先行一步到那個外景地去了,而這位元客戶也會在幾個小時之後出發。

  事情就是這樣,不管怎麼去防範,終究還是走到了既定的軌道上。

  “我們趕緊去追!”鈴丫大呼小叫著。

  鐘學馗卻有些洩氣的感覺。僅僅是這麼短的時間沒在游少菁身邊,她就已經朝那個少年的身邊而去了,即使自己就在這裏,也沒有時間阻止。那麼就算自己追上去了,就一定可以破壞那條紅線嗎?

  鐘學馗回想游少菁一生的命運,應該說,整體來看,游少菁還算個被命運所眷顧的人,她的童年和青少年雖然頗多坎坷,可是上大學之後的生涯,還是一帆風順的。她應該有很好的事業、家庭,和很出色的孩子。

  鐘學馗總是忍不住在想,是不是自從自己出現在游少菁家裏的那一刻開始,就對游少菁的人生產生了影響。現在的游少菁,還會成為一個上班族嗎?在過了這麼久自由自主的日子之後,她還能忍受那種一成不變的生活嗎?她真的會愛上那個叫喬冠中的人,然後結婚生子,去過幸福的生活嗎?

  鐘學馗不知道現在的生活對游少菁來說算不算好。

  是的,游少菁接觸到了一個普通人一生都不可能接觸的世界,她的生活變得與眾不同,使她的生活永遠不會無聊,可是,也變得不再平靜,不能按照常人的軌道進行。

  是不是自己現在這樣,等於是奪走了游少菁身為正常人的幸福?也許游少菁真的會很喜歡喬冠中,也許他們兩個之間會產生一段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

  “你怎麼了,為什麼咬牙切齒的?”一邊的鈴丫很奇怪地看著鐘學馗正握緊拳頭,把牙咬得格格作響,一臉猙獰得像要吃人的表情——不得不說,還好他是用真面目站在這裏,要是頂著那張鬼臉,光是這種表情,就足以在白天嚇死人了。

  鐘學馗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理智地想到了游少菁可能和喬冠中相愛,說不定其實是屬於她的幸福……然後,思緒似乎就不知不覺地扯到了要把那個自己不認識、叫喬冠中的男人送到十八層地獄去,一層一層地押著他參觀體驗去了……

  這樣不對,這樣不對……鐘學馗用力拍拍自己的臉。

  自己應該為游少菁著想才對,要想那個男子也許是個很好的人,他會對游少菁很好……該死的戲子怎麼可能有好人,他一定是個感情騙子,一定不會對游少菁真心的……

  不對不對,自己怎麼能這麼誣衊不認識的人,要從善良的角度去想別人,那個喬冠中應該是個好人,不然游少菁怎麼會看上他……

  一定是被他騙了,這個笨蛋女人!一定是……

  “鐘學馗,你再這樣下去,就要精神分裂了……”鈴丫用很同情的口吻在旁邊說。

  這個其實已經一百多歲的丫頭,人小鬼大,當然對此時鐘學馗心裏在想什麼一清二楚。

  要不要提醒他呢?

  真是不甘心啊,為什麼自己死的時候只有十歲,而不是十六歲?哪怕再給自己一點時間來長大也好啊,那麼現在就不用面對這種處境了。

  鈴丫知道游少菁是個好人,而這也是令她最為扼腕的。要是游少菁是個討厭鬼多好,那麼自己就可以問心無愧地破壞她和鐘學馗的感情了。可是游少菁不是個會令人憎惡的人,當鈴丫發現自己已經越來越習慣於生活中有游少菁,和她那種帶著彆扭的關心時,鈴丫就知道自己對鐘學馗的感情註定是要就此結束了。

  或者說是因為她很明白自己對鐘學馗的感情,更像是妹妹對待哥哥的感情,才能這麼想吧,所以這一切都是自己的感情不夠深和強烈,而不能責怪突然出現的游少菁。可是即使這樣,要她去幫助那兩個在感情方面明顯很白癡的人,也是不可能的,她還沒有那麼善良。

  在過去幾年裏,鈴丫就冷眼看著鐘學馗和游少菁那令人翻白眼的情感遊戲,再加上有個一心想要幫點忙的斑斕……真是看不下去啦,為什麼這兩人總是可以讓鈴丫體會到自己的聰明出眾呢?

  也許出於能者多勞的心理,也許是因為實在看不下去了,鈴丫終於決定幫鐘學馗一次。

  好吧,就這麼一次,要是這樣他們兩個還不能正視這分感情,那麼就讓游少菁嫁給別人吧,

  反正對鈴丫來說,那也不是什麼壞事。

  “你這麼努力要阻止游少菁嫁給別人,究竟是為什麼啊?”鈴丫用滿不在乎的口吻問。

  “當然是因為不能讓她被壞男人騙啊!”鐘學馗把歪理說得理直氣壯。

  “你憑什麼說人家喬冠中是壞人啊,你又不認識人家!”鈴丫毫不客氣地駁斥他。

  “可是他,他……”

  “他竟然敢喜歡游少菁是吧?明明就是在吃醋,何必找什麼理由!”鈴丫一針見血地說,“我勸你自己想清楚啊,你要是喜歡游少菁,最好趁現在她對你也有好感時先下手為強!不然啊,你的對手可不止喬冠中,莫瀟也在那裏虎視眈眈,還有那個狄雲浩,三不五時打電話,可不一定都是為了貓貓。還有劉漢,天天生活在一起,‘日久生情’你總聽說過吧?還有她那些同學朋友也不是瞎子,游少菁的好總是會有正常人發現的,這可是防不勝防,到時候你想哭都沒地方哭……”

  “我、我喜歡游少菁……我、我喜歡……誰說我喜歡她了……我只是在關心她而已……”鐘學馗的脖子都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地繼續嘴硬。

  “那你就繼續關心吧……我不是沒警告過你啊,這次就算成功破壞了游少菁的姻緣,下次也不一定還有這麼好的運氣,正好就被我看到姻緣簿。到時候游少菁和別人兩情相悅了,你再去搗亂,她第一個就不放過你——要是你是她的男朋友就不一樣了,阻止她和別人的姻緣就是你的權利。”

  “權利……”鐘學馗幻想自己對游少菁的姻緣明目張膽進行破壞的場面,似乎……自己真沒那個膽量。“對了,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你要是她的男朋友就不一樣了,阻止……”

  “不是這個,再往前。”

  “你到底想問什麼?”

  鐘學馗有些扭捏地搓著手問:“就是那個……那個……你剛才說的……游少菁她對我……那個……是真的嗎……”

  鈴丫指著他的鼻子大吼:“游少菁對你有好感,這件事除了你和她以外,有眼睛的都知道好不好!還用得著我說嗎!”

  “可是,可是她從來沒……”

  “廢話!你一個大男人,難道要叫游少菁主動向你告白?我告訴你,你再這樣下去,讓她以為你根本不喜歡她的話,她說不定真的會嫁給別人。”

  好了,終於說出來了……鈴丫說完,癟著嘴看著鐘學馗。自己可算是為了他做出了巨大的犧牲了,他要是還那麼執迷不悟,自己回頭就去撮合游少菁和莫瀟,讓他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

  鐘學馗聽了鈴丫的話,一下子愣在那裏。

  游少菁她真的對我有好感?真的嗎?真的嗎?

  那麼為什麼她平時總是……其實她平時確實對自己挺關心的……

  可是……

  要是……

  但是……

  “好了,你再這樣下去,我的腦子都要跟著你打結了!”鈴丫毫不客氣地打斷了抓耳撓腮、冥思苦想中的鐘學馗:“我們的當務之急是找到游少菁,阻止那條紅系起來,不然什麼都是白費。”

  “對、對,去找游少菁,去找游少菁……你說她去了哪兒啦?”

  鈴丫白了他一眼,領悟到這個時候的鐘學馗是靠不住的,看來一切都得靠自己了,而這也就是一種能者多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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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 姻緣無線(4)

  拉著鐘學馗,鈴丫往游少菁去的外景地飛去。


  ※※※※※※※※


  凌岩坐在座位上,在火車行駛時發出的規律聲響中看著窗外。外面的蔥綠原野向前伸展,掩映著不遠處的村莊屋舍。這樣的畫面凌岩生前經常看到,可是自從到了地府之後,已經很久沒這樣像活著的人一樣乘坐人間的交通工具了。

  雖然為了避免進入輪回而做了鬼差,可是嚴格的地府章程,依舊規定鬼差不得與生前的親人聯繫,不得用任何理由或藉口參與與生前親屬有關的事件處理,甚至連偷偷去看一眼都是不被允許的。

  凌岩在陽間能夠聯繫的物件,只有游少菁,也是經由游少菁,凌岩才知道了自己的父母和親人們的現狀,知道父親在自己死後,甚至恍惚得在除鬼工作中頻頻失誤,有幾次還是游少菁出手幫他才能渡過危機。直到後來,游少菁以“我又不是鬼差,少拿你們的標準來要求我”的理由把反對的斑斕一腳踢開,隱諱婉轉地把凌岩現在在陰間的職務告訴了她的父母。

  凌岩的父母也是修行者,他們知道女兒依舊存在已十分欣慰,並不在乎她是人還是鬼。再說修行的道路殊途同歸,只要努力,說不定還有相見的一天。

  因為游少菁的肆意妄為,斑斕還和她冷戰了好幾個月,不過嚴厲刻板的地府大將,終於還是屈服在游少菁這個暴力少女手中,讓這件嚴重違規事件不了了之。

  凌岩知道游少菁為自己做了很多,所以現在她也想為游少菁做點什麼,即使後果有可能會違反天條,甚至會令劉漢更加不喜歡自己。

  是的,其實凌岩的目的和鐘學馗他們是一樣的,她不能讓游少菁被系上紅線,游少菁喜歡的人是鐘學馗,凌岩不能讓這段違背游少菁本人心意的姻緣出現。只不過凌岩在發現自己被鈴丫這個叛徒拋棄之後,選擇了劉漢做自己的搭檔。

  按照劉漢的個性,一定會去追趕鐘學馗他們,至於他是會同流合污,還是要堅決地阻止這樁違紀事件,凌岩現在還不能肯定。可是,憑著劉漢的經驗和能力,找到鐘學馗他們應該輕而易舉,到時候就是三對一,二正要把他拖下水才行。

  凌岩知道,僅僅憑著鐘學馗和鈴丫,或者再加上自己,還不一定能夠阻止那條紅線,因為姻緣司的使者們也是天庭官員,絕對不臼正好惹的。劉漢身居高位的時候,一定曾和姻緣司的人有過來往,他才是大家當中最瞭解姻緣司的,只有他在,才能順利進行。

  這就是凌岩的目的,一定要把劉漢拉進來。

  只不過事後……凌岩偷偷看看劉漢,暗暗歎息一聲。

  劉漢坐在她對面,對他來說,使用那件法寶以長時間維持人類的外表,已經不是什麼難事;再說,車站的人也不可能讓一條狗上火車,他只能以人的模樣出現。旁邊要是有特殊能力者,也許會看出劉漢的古怪,不過這個世界上有那種能力的人,顯然還沒有多到在火車上也能隨便遇上一個。

  劉漢知道凌岩在看自己,越是這樣,他就越不敢讓自己的目光接觸到凌岩。

  在旁邊的座位上,一對年輕男女幾乎是用纏在一起的姿勢坐著,這讓劉漢感到很不安,因為凌岩就在眼前,正和他一起面對著這樣的場景。

  現在的人已經很開放了,現在的人都是這樣的……

  劉漢努力讓自己的視線定格在窗外,不過從窗戶的倒影上,他看見凌岩的目光掠過那對男女,然後快速地移開,並且緊緊皺著眉頭。

  還好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覺得不適應,現在這個社會,總還是有人記得以前的觀念,這個世界還沒有變得完全陌生。其實游少菁也是一個比較傳統的女孩.可是她的粗暴舉止,讓劉漢看了只會更加對這個社會現狀感到失望而已。

  只有凌岩不同,她的那種大方和矜持,可以令劉漢感到一些安心。

  凌岩發現劉漢正很認真地盯著自己,當她抬起頭來的時候,就與劉漢的目光遇個正著。

  劉漢的眼神深邃,就像黑色的漩渦般,可以把凌岩的情感完全吞噬進去……

  啊,我在做什麼?

  發現自己正與劉漢對視之後,凌岩慌亂地低下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為剛剛冒失的舉動找個地方鑽進去躲藏。

  劉漢卻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他的目光依舊盯在凌岩臉上,卻用眼神示意凌岩不要動,而且自己也不動,就保持著那個姿勢。

  怎麼了?凌岩發現劉漢一臉嚴肅,也不禁緊張起來。

  劉漢一直維持著不動的姿勢,就連視線都不移動分毫。時間一點點過去,凌岩看到劉漢的臉上滲出了汗水。

  不知道為什麼,凌岩忽然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於是伸出手,用手帕拭去了劉漢額頭上的汗。劉漢的臉紅了,可還是咬牙不動,一直到火車停下來之後,又等了片刻,他才吐了口氣,放鬆下來。

  “剛才有什麼人在車上?”凌岩問。

  她明白剛才劉漢的行動,一定是因為有什麼事發生;而且她要趕緊轉移焦點才能讓自己忘記剛才的舉動:一次次地幫劉漢擦汗,而且有時候手指還會不小心觸到劉漢的面頰……

  “姻緣司的人。”劉漢也在努力讓自己忘掉剛才的事。

  “他們……怎麼可以坐火車……”凌岩不由得叫了出來。

  在這裏遇見姻緣司的人,如果不是巧合,應該就是要去給游少菁系紅線的工作人員了,他們怎麼可以乘坐陽間的交通工具去完成工作?要是鬼差這樣做,可是違法的啊。

  “姻緣司的姻緣使們,大都是些很柔弱的人,大概除了司雲司的人,就數他們看起來最嬌弱,就好像隨時會被風吹走,讓他們靠著自己的雙腿奔波的話,就太難為他們了。”劉漢回憶著自己認識的姻緣司人員,苦笑著說,“所以他們下界來的時候,不是自己帶著坐騎,就是乘坐交通工具,這是大家都默認了的。”

  “啊……”凌岩張張嘴。

  確實很意外,她本來認為在地府看見的那個姻緣司官員是個例外,真正的天庭職員們都應該是英明神武、精明幹練的樣子呢。

  “不過,他們也有很特別的本事,因為以前曾經發生過妖怪用法術欺騙姻緣使,使得姻緣使把紅線錯系在人類和妖怪之間,所以天庭給了姻緣司一種特技——那就是可以輕易看穿幻術的能力。”

  劉漢所使用的法寶,其實也算是在製造幻術,只不過這個幻術特別真實罷了,所以剛才他才會那麼緊張。剛才劉漢用僅有的法力做出了一個屏障,掩飾自己和凌岩,可是一旦移動,就會令空間產生波動,所以他才維持不動。凌岩很敏銳地發現了不能讓他的汗水滴落的事,只是……不行,不能再想這件事了。

  “是在趕往游少菁和喬冠中的相見地點吧?”凌岩沒再繼續剛才法術的話題,讓劉漢感到松了口氣。

  “應該是的,他們有辦法知道目標的準確方位,可是游少菁現在一直在移動中,他們也就只好一路追上去了。”其實剛才看到的姻緣使是兩個人,也就是說,負責游少菁和負責喬冠中的兩個姻緣使現在正一起行動。反正結果都是要把這兩個人綁在一起,不如乾脆一起走——劉漢幾乎可以猜測他們是怎麼想的——問題是,這是違規的行為啊。

  在陰司或者其他司部,執行任務的官員們基本上都是兩人或者更多人一組行動,這樣既是為了保證任務成功,也是為了防止腐敗,畢竟在有同伴監督的情況下,以權謀私的機率就會低一些。可是在這當中,姻緣司就是一個特例,他們執行任務的時候,都是單獨行動,可能是因為人類的姻緣畢竟屬於可以影響一生的大事,又事關男女雙方的隱私,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才會有這樣的規定。

  對於陰司的鬼差們來說,說不定一個個都恨不得能夠單獨行動,那樣多自由、多順心啊,可是對於姻緣司這個以柔弱為其主要特色的部門來說,那些工作人員對於單獨行動的“特殊優待”,根本就視為一種痛苦。

  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一段姻緣最基本的組成就是要有兩個人,沒聽說過一個人也可以把紅線系起來的。既然這樣,那麼最起碼就至少會有兩個工作人員同時去執行系紅線的任務,如此,他們自然可以結伴同行。若目標人物在一起,那麼兩位姻緣司的姻緣使無意中巧合地走了同一條路也很正常,上司總不能連執行任務期間走什麼路線都管吧。

  “反正那個司的成員都很不守規矩,而且很沒有擔當,犯了錯、遇到事就會哭……”劉漢這樣結束了自己對姻緣司的回憶,看得出來,他不太喜歡姻緣司的成員,大概是在以前的接觸中對方並沒有給他留下好印象。

  “那麼他們應該不難對付吧?”凌岩抱著希望地問。

  劉漢看看凌岩,板著臉說:“好對付?那你就錯了,他們難對付得很。他們的基礎法術,就是在你想要對付他們的時候,會不知不覺地把他們當作你的意中人。敵意消失了,這種感覺就會消失;敵意出現,這種感覺就會出現。”

  真是好可怕的能力。

  意中人……凌岩覺得自己的汗都滲出來了。

  “不過,什麼樣的法術都要法力作為支持的,只要你的法力足夠,就能不受他們的迷惑……我們走吧,火車要開了。”

  “好、好的……”凌岩慌忙跟上了劉漢的腳步。


  ※※※※※※※※


  游少菁真的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老同學喬驊,不對,現在叫喬冠中了。幾年不見,原本帶著稚氣的少年,已經顯得穩重成熟;原本就很帥的他,經過了所謂的商業包裝,更加地引人注目。現在他已經是一個演員了吧?奇怪,明明記得以前他說自己的夢想是當歌星的。不管怎麼說,他的夢想都算已經在實現了,在當年的同學們當中,他可能是目前在事業的道路上走得最遠的一個吧。

  在游少菁的記憶中,高中時代喬冠中的堅持可說是那麼地不容易,老師反對,同學們當他是怪胎……不過他終於還是堅持下來了,而且得到了回報。

  游少菁向來很佩服能夠堅持自己理想的人,因為她自己總是在向現實低頭,所以就更加敬佩那些從來不肯妥協的人。

  和喬冠中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游少菁覺得能夠和老同學見面,實在是一件很快樂的事。可惜的是,自己這次到這裏來的目的實在詭異,沒辦法對他明說。再說,在陌生人面前裝神弄鬼也就罷了,反正事後各不相干,可是要在自己認識的人面前捉鬼……游少菁幻想著以後的同學會上,所有同學都在背後對她指指點點,小聲議論著:“看,那個據說會捉鬼的就是她”、“游少菁不是優等生嗎?怎麼成了神棍”、“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她原來是那種人”、“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鬼啊?應該沒有吧?那麼說自己能捉鬼的人不就是騙子?”……這些幻想令她不由得冷汗直冒。

  不能讓喬冠中知道自己是來做什麼的?絕對不能!

  車裏,游少菁和喬冠中談笑正歡;車外,一雙簡直要冒火的眼睛卻在注視著他們。

  色狼、不要臉、勾引良家少女……因為不敢對游少菁有什麼意見,鐘學馗的意見都沖著喬冠中,把他罵得簡直不堪至極。

  鈴丫用很不屑的目光看著身邊的俊美少年,分明就是在嫉妒人家,有本事你也去哄游少菁開心啊。

  “快躲起來吧,我看姻緣司的人就要來了。”鈴丫把鐘學馗黏在游少菁和喬冠中身上的目光強行拉了回來。

  鐘學馗又狠狠地瞪了那個對著游少菁一臉“淫笑”的男子,才跟著鈴丫到路邊埋伏起來。

  姻緣司的兩個姻緣使果然就像劉漢所說的,外表極為柔弱、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一樣。要是他們都是女性也就罷了,那種嬌柔的模樣反而更能喚起人疼愛和保護的欲望,可是這雨位姻緣使中,卻有一位是男性,他那嬌柔、弱不禁風的樣子,要不是服飾上的區別,鐘學馗完全沒辦法想像世界上還有男性“難看”成這樣,簡直教人不敢直視啊。

  鈴丫聽見鐘學馗喉嚨中發出咯咯的聲音,知道他是在強忍著作嘔的感覺——按照鐘學馗的審美觀,這個姻緣司的男子確實是已經醜到了一個極致。於是拉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別分心。

  兩個姻緣使完全沒預料到會有人正準備破壞他們的工作,像平常一樣,悠然地來到車窗外,打量著游少菁和喬冠中,對著將來要成為夫妻的兩人進行了一番評頭論足。特別是對游少菁的平凡長相和喬冠中的英俊大加議論,認為這樁婚姻一定是樁不公平的婚姻,看看那個女孩,要外貌沒外貌、要氣質沒氣質,根本就配不上那個男的嘛。這種論調,把鐘學馗氣得幾乎就要衝上去教訓他們,幸虧有鈴丫死死地拉住。

  兩個姻緣使評頭論足完了,才開始準備各自的工作。只見他們各自取出了一條紅色的線,口中念念有詞,那兩條紅線就好像有生命一樣地在空中盤旋,從車的兩側分別向游少菁和喬冠中飛去。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一陣狂風襲來。

  本來兩個姻緣使還不在意,自然界的風不會影響紅線,只是被刮上一頭一臉的塵土實在太討厭了,待會兒可得要好好整理一下。

  可是,就在他們毫不在意的那陣風吹到了身邊時——這也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兩團灰塵迎面向他們撒來。毫無防備的兩個姻緣使,被灰土撒了滿臉滿嘴,眼睛也睜不開;這個時候,他們已經覺得事情不對勁了,於是各自忙著想要收回手中的紅線,並且開始念起咒語、使用法術。

  車廂中,游少菁忽然感到被藏在背包中的波波在用力蠕動著,急忙不著痕跡地在背包上拍了一下。大概是在裏面憋了那麼久,這小傢伙悶壞了吧。等到了目的地,就放他到山林中肆意跑跑,他一定會高興的。

  兩個姻緣使想要收回紅線時,終究還是遲了一些,女子手中的紅線倒是順利收回來了,可是男子的紅線卻在要回到手中時,被一個從身邊急速掠過的人一把扯走。

  姻緣使大急,要知道這根紅線可是標誌著一個人類的婚姻大事,要是被破壞了,這個人的命運就會產生極大的變化,自己這個小小的姻緣使,可擔不起這麼大的罪責。他情急之下,顧不得眼睛中的沙土,猛地睜開了眼,大喝一聲,左手接連向著前方發出幾個法術,右手用力把紅線往回一扯。其實這個舉動,很有可能在兩個人的爭奪中把紅線扯斷,可是也比讓人把紅線完全搶走好。更何況紅線的堅韌程度,是與紅線目標對感情的執著程度成正比的,有些人因為太重視感情,紅線甚至強韌到用法術都拉不斷。

  很幸運的,這個叫喬冠中的男子,是個很重感情的人,他的紅線經過這樣的拉扯都毫髮未傷,被姻緣使順利地收了回來——叫游少菁的女人很幸運,一旦他們之間開始發展感情並且結婚,這個丈夫會一生一世、一心一意地對待妻子的。

  在這麼短短的一瞬間裏,一切已經發生並且過去。

  兩個姻緣使各自收回紅線、努力睜開眼睛的時候,那兩個搶奪紅線的暴徒,已經隨著那陣狂風消失得無影無蹤,姻緣使連他們的影子都沒摸著。

  “什麼人這麼大膽,竟然敢襲擊天官!”

  “大膽狂徒,不怕森森天條嗎!”

  兩個姻緣使義正詞嚴的指責歸指責,可是這樣大義凜然的行為,卻是站在原地進行的,一點追上去的打算都沒有。這說不定就是姻緣司的特色之一,這個司司掌人類的姻緣,長期和那些愛恨離愁打交道,一個個都變得多愁善感,動不動就是一段深情言語,吟風弄月、抒懷吟詠都是他們的強項,相對地,戰鬥這一類的事情,也就個個敬而遠之了。

  被自己的工作同化,應該算是一種為了工作的犧牲,或是屬於職業病的範疇,並不能苛責這些姻緣使,可是他們的行為,也確確實實給那兩個不法鬼差帶來了全身而退的機會。

  鐘學馗和鈴丫乘風逃竄,對於沒能把那根紅線弄斷,鐘學馗還是滿心遺憾。不過剛才的一瞬間,那個姻緣使竟然在他眼裏變成了游少菁,這個刺激實在是太大了,弄得他現在都還沒有回過神來。

  待會兒再去下手,反正不能讓他們把紅線系上。

  鈴丫一直沉默著,她對於剛才姻緣使沒有在她眼中變成鐘學馗,而是變成了莫瀟,受到莫大的驚嚇。本來故意沒有說出姻緣使的特殊能力、想要看鐘學馗笑話的她,結果是自己的精神受到了難以忍受的巨大衝擊。

  姻緣使會在惡意的攻擊者眼中變成對方的意中人。

  意中人……怎麼出來的是莫瀟?

  莫瀟確實人很好,雖然長相不如鐘學馗(從某個方面來說),可性格比鐘學馗還溫和,很會照顧別人,那種真心關心別人的態度,令接觸過他的人都會很舒服:心裏覺得暖暖的。他對游少菁的好,除了游少菁自己之外,任何人都會為之感動,有的時候鈴丫也在奇怪,游少菁怎麼會放棄這麼好的男人,看上鐘學馗的?

  咦?自己怎麼了,怎麼會覺得莫瀟比鐘學馗好?

  自己喜歡的是鐘學馗啊,理應覺得他最好才對啊。不過做人應該實事求是,即使喜歡的人有缺點也要承認,鐘學馗確實不像莫瀟那麼溫和大方,而且總是文質彬彬的……

  不對、不對……

  等等,按照愛情劇裏的法則,自己現在這麼想,並且願意幫助鐘學馗追求游少菁,是不是因為自己已經變心,不喜歡鐘學馗了?

  難道自己現在喜歡的人是莫瀟?自己怎麼不知道?難道自己是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他的?

  天啊,這是怎麼回事……

  鈴丫覺得自己的腦子裏已經打了無數死結,而且死結的數量還在隨著思考速度繼續增加著;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用不了幾分鐘之後,她的腦子就會變成一團漿糊。

  好在鐘學馗及時打斷了她繼續想下去的可能性,把話題轉到了別的方面:“看起來紅線還真是不容易弄斷,剛才我明明都已經拉到了,可硬是沒拉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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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 姻緣無線(5)

“那表示那個喬冠中是個重感情的人,這段婚姻他會倍加珍惜的。”鈴丫隨口回答。

  “胡說!他絕對是個騙子、小白臉、花心蘿蔔……”鐘學馗馬上叫了起來。

  “嫉妒啊你……你自己的臉比他還白呢……”鈴丫嘟噥。

  “我一定會把這根紅線消滅掉的,你們等著瞧!”鐘學馗咆哮著,拉著鈴丫往游少菁乘坐的車消失的方向追去。


  ※※※※※※※※


  兩個姻緣使鬱悶無比。

  這幾天來,他們已經作了無數努力暢,每當游少菁和喬冠中聚在一起,他們就努力地想要把紅線系上,可是每次一行動時,那兩個狂徒就會出現進行破壞。雖然在兩個姻緣使捨身忘死、奮不顧身、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精神保護下,紅線沒有被破壞,可是終究也沒能把它系上。

  這會兒又是這樣,明明喬冠中對游少菁已經產生了好感,眼看著只要把紅線系上,一對神仙眷侶就要產生時,那兩個神秘人物又出現了。

  他們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要破壞紅線,不能破壞也要阻止紅線被系上。結果這一次,雖然姻緣使們竭力反抗,可是他們還是得逞了,紅線再次被阻隔,等到那兩個人逃走之後,游少菁和喬冠中已經又分開了。

  “一定是他們的仇人,故意來破壞他們的姻緣的!”女性姻緣使恨恨地說。

  “我看多半是那個游少菁的仇人,能夠遇上這樣的男人,本來就是她占了便宜。”男性姻緣使對游少菁的觀感不太好,一直認為她和英俊出眾、重視感情的喬冠中不太相配。不過姻緣使們都樂於看到完美姻緣產生,對那些破壞姻緣的人深惡痛絕,現在遇到了這樣近乎無賴的惡人,他們當然氣憤不已。

  “這兩個惡人一定會受到天譴的!”

  “就是,不管什麼人都有遇到好姻緣的權利,他們這樣做太過分了,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要是他們落到我手裏,我就讓他們知道我們姻緣使也不是好欺負的!”

  “讓他們嘗嘗天庭的刑罰,他們就會知道他們犯了多麼重的過錯!”

  “是啊、是啊!”

  “你們既然這麼義憤填膺,為什麼不追上去抓住他們呢?”

  一個清冷的聲音,在姻緣使們越來越激憤的交談中插了進來,令兩個本來正說得興高采烈的姻緣使,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壞你們的任務,你們就這樣等著他們再來?不打算做點什麼實質的動作?”那個聲音靠近了一些,但是其中的溫度卻大幅度地下降了。

  兩個姻緣使努力地相互靠近,想藉對方的身體來驅趕突如其來的寒意。

  “你們除了在背後抱怨,就一點實際行動都沒有?就一點也不想自己去解決這件事?”

  那個聲音還在接近中,一點也不因為兩個姻緣使可憐兮兮的樣子而放過他們,反而惡狠狠地下了結論:“你們兩個簡直就是我們姻緣司的恥辱!”

  “大、大人……您這麼說就不對了,我們、我們只是……”

  男性姻緣使畢竟是個男人,這時候站出來保護女性同伴的意識還是有的。再說,什麼他們兩個是姻緣司的恥辱,明明姻緣司的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做出像他們一樣的選擇才對,只有身後這個人才是姻緣司的怪胎,與眾不同的難纏上司。男性姻緣使帶著難言的悲憤開口反駁,為什麼姻緣司這麼多成員,就他們這麼倒楣,遇上這種上司。

  不過他的勇氣只持續到他轉身面對上司的臉時,然後就在那凜然目光的逼視下,縮了回去,甚至還往女性姻緣使身後縮了縮。上司的臉孔沉得像是一潭寒水,兩個姻緣使毫不懷疑接下來自己就要被凍成冰棒了。

  “你們還不繼續去跟著目標!那兩個狂徒交給我來解決!”

  奇怪,上司竟然沒有繼續為難他們,也沒有強迫他們去找那兩個狂徒決鬥,反而輕易就表示事情到此為止,甚至還主動接下處理那兩個難纏狂徒的工作;更奇怪的是,上司怎麼會出現在這裏?他不是接受了去陰曹地府的工作,現在應該在那裏對帳才對啊?難道是因為手癢,主動出來找事?嗯,以他的個性確實會這樣……

  兩個姻緣使在心裏胡亂猜測著,不過他們很快就離開了這個倒楣的地方。工作,工作,總之,能夠離上司遠一點就很幸運了。


  ※※※※※※※※


  鐘學馗和鈴丫看著游少菁在那裏轉來轉去的,心裏都急得不得了。當然,要是劉漢在這裏,恐怕就不僅僅是急得不得了,而是要氣得腦溢血了……

  這個游少菁究竟是怎麼做到的,竟然能夠把劉漢那種以填鴨授課方式講述的內容忘得一乾二淨。不,她這還不是忘得一乾二淨,而是壓根兒從一開始就沒聽進去過,要不然總該多少有點印象吧。

  “要不要提醒她一下?”

  兩個人相互看著,可是誰也不敢自告奮勇提醒游少菁。要知道,萬一被游少菁發現了,後果可是很嚴重的。

  就在這個時候,正在屋裏轉圈的游少菁忽然停了下來,自言自語說:“我總覺得,我似乎好像大概可能也許……聽到過類似的情形……”

  還好,劉漢的心血沒有白費。

  “好像是……”游少菁皺著眉頭又想了一陣,然後很果決地說,“還是打電話問問鐘學馗。”在窗外人擔憂的目光中,她打著電話,然後又在無人接聽後把電話重重一扔:“可惡,都到什麼地方去了,竟然一直沒人在家!趁我不在就造反,等我回去再收拾你們!”

  很可怕的威脅,鐘學馗和鈴丫都不懷疑她執行的決心。

  可是鐘學馗和鈴丫不明白,斑斕到哪里去了?就算鐘學馗不在,他也應該在家啊,難道……這個時候,鐘學馗和鈴丫的心裏都生出了不祥的預感……

  “兩位,可以打擾一下嗎?”

  一個清冽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令鐘學馗和鈴丫的身體不由得僵硬起來。

  “請問你們是不是陰司的人?如果是,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襲擊我們姻緣司的姻緣使呢?”

  鐘學馗和鈴丫僵直在那裏,卻不敢回頭——一回頭人家不就看見他們的長相了嗎。

  那個姻緣司的官員從背後傳來的氣勢,說明他的實力是超過鐘學馗和鈴丫的。現在可以慶倖的就是鈴丫是以成年人的模樣在行動,只看背影他應該認不出來吧?

  “逃……”鐘學馗大喊一聲,同時在鈴丫背上推了一把。

  鈴丫本來就是為了自己才來這裏的,不能讓她再冒更大的險了。而自己私入陽間的時候,就已經有了會受到懲罰的心理準備了,就算現在被抓也值得了。

  “想走!”背後的那個姻緣司的官員冷笑一聲,甩出一條白色絲帶往鈴丫纏去。

  雖然情況緊急,可是在這一瞬間裏,鐘學馗還是產生了“果然是姻緣司的人,竟然使用這種武器”的念頭。

  鐘學馗伸手抓向那條絲帶,想要為鈴丫爭取逃走的機會,這時,一截樹枝從旁邊飛來,把那條絲帶打斜了一些,然後,鐘學馗和鈴丫同時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說:“快走……”他們兩個來不及多想,下意識地就按照那個聲音的吩咐,同時向著遠處沖去。

  姻緣司的那個官員也不去追趕,轉身對著破壞他這次捕捉計畫的人,眼睛中閃爍著奇異光芒:“凌岩小姐,幸會、幸會,我早就想要見見你了。”

  凌岩看著那個笑得溫婉的女子,不知如何應付。

  單聽聲音,這個姻緣司官員聲音沙啞低沉,像個中年男性,可是當她從樹叢中走出來,凌岩看到的卻是一個年輕女子,外表十七、八歲,一身白衣,身形姍姍,弱柳扶風一樣地走來。她就像其他姻緣司的人一樣,顯得嬌弱不堪,美麗的面孔甚至帶著一抹病容,讓身為同性的凌岩看了,都有我見猶憐的感覺。

  不過這個女子走來,櫻唇輕啟,卻說出了一句令凌岩大驚失色的話語,“凌岩小姐,幸會、幸會,我早就想要見見你了。”

  凌岩完全沒想到對方能認出自己來。
  她只是個新進鬼差,上任不過幾年,甚至連地府各部門的人員都還認識不全,更何況是在遙遠的天庭?更不要說她和姻緣司從未有過接觸,對方怎麼可能一開口就叫出她的名字。

  “凌岩,你以為你們偷看我們姻緣司的姻緣簿,真做得天衣無縫,不會被發現嗎?告訴你,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不管你是人類還是鬼差,終究都是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的!”女子用正氣凜然的口吻質問凌岩,但是眼角的餘光卻一直在瞄著因為覺得事情不太對勁而跟在凌岩身後走出來的劉漢。

  他與當年相比絲毫未變,除了眼神中少了一份飛揚的神采,多了一些深沉的無奈。在人間的日子一定不是那麼如意吧,像他這樣的人物,怎麼能夠忍受和那些污濁不堪的人類混在一起,而且還被剝奪了所有能力。

  天道真是不公,真是不公。

  那個白衣女子發現,劉漢在聽了自己的話之後,露出一抹贊同的眼神,心裏便閃過得逞的快意,更加一團正氣地看著凌岩。

  什麼叫以為“天衣無縫”、“不會被發現”,鈴丫翻看姻緣簿的時候,那幾個姻緣司的童子不就站在旁邊,邊吃鈴丫“孝敬”的東西邊閒聊,還用得著他們再刻意去發現嗎?凌岩看著這個白衣女子,憑著女性直覺,她知道事情不是那麼簡單,這個女人對自己的敵意,絕對不是因為什麼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而是另有隱情。可是問題在於,凌岩從來沒有見過對方啊,就憑她那副與外表極其不符的嗓音,見過一次的人都很難忘記;既然沒有見過,怎麼可能得罪她呢?

  凌岩看著那個女子,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犯了錯,就和我回去接受懲罰吧。”在凌岩絞盡腦汁地思索自己究竟和她有什麼過節時,白衣女子忽然就逼到了近前,伸手往凌岩的手腕上抓去。

  凌岩不是不想抵抗,而是發現,自己與那個白衣女子之間的水準竟然相差這麼多,在對方出手的時候,連及時的反應都做不出來。

  劉漢上前一步,手指一彈,把女子的手逼開,沉著臉說:“這位天官,你說的是正理沒錯,不過你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弄錯了?偷看姻緣簿的似乎並不是她,即使你要問罪,也不該找上她才對吧。”

  女子聽了劉漢的話,表情僵了一些:“劉將軍一向秉公執法,從不徇私,怎麼現在說出這種話來了?難道她以鬼差之身私離地府,就不算是過錯?”

  “天官此言差矣,你是姻緣司的官員,怎麼就能一口咬定地府的鬼差是不是私離地府?難道你有斷定這方面問題的許可權?即使她私離地府,是不是犯錯,也有地府的法度來斟酌,怎麼能由你們姻緣司來評定。即使要抓拿審問,也有地府的鬼差判官執行,你們姻緣司可更沒有這個權力吧。”劉漢言語錚錚,把白衣女子嗆在那裏。

  本來姻緣司和地府就是兩個不同的機構,雖然名義上來說,姻緣司是天庭的司部,說出來似乎更好聽一些,可是地府是個獨立機構,是和天庭相對存在的,雖然權力上比天庭差一些,但畢竟是屬於平行單位,天庭部門姻緣司的官員,顯然沒有任何資格對地府的事情置喙,或者說,就算是地府的鬼差有了什麼違紀現象,這個白衣女子也只能投訴,無權處置。

  按照劉漢的脾氣,對於越權這種行為的厭惡,甚至大於不守規矩,誰教前世的時候,他就是因為一個有雄厚出身背景的副將越權行使軍令,才致使全軍敗仗,然後副將的長輩又把所有責任加諸在劉漢身上,給劉漢按了一個叛國的罪名處死。這樣的劉漢,對於妄圖行使自己沒有的權力的人,自然分外厭惡。

  女子見劉漢這樣維護凌岩,心中火氣冒了出來,沙啞的嗓音壓得更加低沉:“劉將軍,您嚴守法紀的名聲六界皆知,今天怎麼為了這個女子說出這麼多強詞奪理的話!難道真如傳言,你們之間有什麼私情?”

  劉漢皺起了眉頭,剛才這個女子叫出他的名字,他已經感到驚訝了,畢竟他已經貶入人間多年,在陰司都有很多鬼差不認識他了,天庭的人員怎麼會叫得出他的名字,更何況還是當年他不太喜歡的姻緣司,他和這個司的人不熟啊。

  當然,也有之前他們有過交集但是劉漢自己沒有注意,可是對方對他印象深刻的可能性。畢竟劉漢曾經率領陰兵多次參與天庭與妖魔的戰爭,曾有段時間幾乎一直侍在天界。可是他與凌岩那半清不明的“未婚夫婦”關係,在陰司也沒有幾個人知道,要知道劉漢的存在本身就是個大秘密,知道凌岩和他的關係的,都是他信得過、性命相交的兄弟,相信他們不會亂說,那麼這個女子又是怎麼知道的?她究竟想幹什麼?難道其中另有隱情?

  劉漢心中滿是疑竇,可是臉上卻一絲也沒露出來,只是淡淡地說:“劉某孤身一人,又不是清修的佛家,有位紅顏知己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天官何談私情二字。我們一個未娶一個未嫁,難道劉某和凌姑娘,都是談不得婚嫁的,在一起就要扯上私情?我們陰司的姻緣,還輪不到姻緣司管吧?”

  “你……”女子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比她的衣色還要煞白,愣愣地看著劉漢問,“她、她真的是你的未婚妻?”

  劉漢皺眉反問:“這與天官有伺關係?”

  即使姻緣司,也管不到自己這個現任“家庭寵物”和鬼差的男女關係上吧?她究竟想幹什麼?難道她其實是凌岩的仇人,想要藉這個機會傷害凌岩?這倒是有可能,畢竟凌岩是現任鬼差,明知道自己在被罰轉世的時候做了手腳而不舉報,反而與自己走得這麼近,這個罪名足以令她受罰了。不過這還不夠,對於有仇的人來說,僅僅讓凌岩受到處罰恐怕還是不夠的,她一定還有其他打算……

  劉漢越想越覺得事情就是這樣沒錯,於是睨向凌岩,目光中儘是責怪之意。剛剛當上鬼差沒有幾年,怎麼就得罪了天庭的人,難道自己平時苦口婆心地告誡他們要謙恭,他們都當作耳邊風?一個個都這麼能惹麻煩!

  劉漢生性古板,對於眼前這位女子對自己的態度雖然感到奇怪,可是也並沒有往別的地方想,可是凌岩憑著女性的敏感,已經從這個女子的態度中感到了某些不對勁。

  仔細看看這個女子,柳眉杏目瓜子臉,膚如凝脂,身如擺柳,鬢絲如雲,眼波如水,步步走來嫋嫋娉娉,舉手投足之間一派古典氣質。

  她對劉漢……如果她對劉漢有“意思”的話,劉漢會有什麼感受,他一定比較欣賞這種古典的大家閨秀吧,想到這些,再想想劉漢對自己的態度——那種更像是在對待徒弟或部下的態度,不正說明了他對自己並沒有男女之情嗎?

  凌岩頓時感到心煩意亂,在劉漢責怪的目光投來時,惡狠狠地回瞪了他一眼,把劉漢弄得莫名奇妙——她自己惹了麻煩還有理?

  不過現在不是教訓凌岩的時候,劉漢把目光移向那個白衣女子。

  女子盯著劉漢,沉默半晌之後,才用幽怨的聲音問:“劉將軍把話說得這麼疏遠,莫非已經忘了小妹?”只是她的嗓音那樣特殊,用幽怨的語氣說這種話格外刺耳,令凌岩不由得感到身上發毛。

  小妹?劉漢又愣了一下。

  陰司的軍隊雖然和陽間的古代軍隊幾乎同時出現,但是與古時候的陽間軍隊不同的是,從一開始,陰軍就不排斥女性加入。所以在劉漢的部屬中,當然也有很多巾幗不讓鬚眉的女英雄,而在同袍之間情誼深厚,以兄弟姊妹相稱的更是很多——大家在一起同上戰場、同生共死久了,彼此慢慢地也會忘記了性別上的區別,一視同仁起來。

  劉漢以前當然也有過很多這樣的姊姊妹妹,可是對這個女子,卻一點印象也沒有。像她這樣嫋嫋娉娉、弱柳隨風的人進了軍隊……劉漢若是將領,不論她的實力如何,一定第一個就把她開除,看了就影響士氣。

  “請問天官高姓大名,劉某以前與您認識?”劉漢用帶著謹慎的口吻,向白衣女子抱抱拳。

  聽劉漢的話,就知道他對自己一點印象都沒有。女子眼眶泛紅,淚水頓時湧了上來,自己苦苦相思了幾百年,好不容易有機會見上一面,難道換來的只有這麼一句“劉某以前與您是否相識”?難道自己就這麼容易被他遺忘?

  “劉將軍真是貴人多忘事……”女子看著躲在劉漢身後的凌岩,真覺得這個女鬼差越看越礙眼,偏偏劉漢還一副非常護著她的樣子,“劉將軍真的不記得小妹纖茵了嗎?”

  “纖茵……”劉漢鎖著眉頭努力回想,終於還是搖頭。

  纖茵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把嘴唇咬得發白,可憐兮兮地看著劉漢,似乎還在期望劉漢能夠想起來。可是劉漢看向她的目光,終究還是那麼疏遠而且疑惑。

  “劉將軍,你身後這位鬼差偷看我姻緣司的姻緣簿,請您讓開,讓我帶她回去問話。”纖茵咬咬牙對劉漢說。

  “我說過了,她並沒有看你們的簿冊,至於她是否私離屬地,是否需要處罰,那不是你們的管轄範圍。”見這名女子執意要帶走凌岩,劉漢更加確定她與凌岩應該有什麼過節,怎麼可能讓她得逞。

  “她有沒有看過,恐怕劉將軍說了不算,要由我們姻緣司的官員判定。我帶她回去,把事情弄明白了,自然還是要交給地府處置的。”名叫纖茵的女子口氣也硬了起來。

  “天官要抓我們地府的人,總不能空口無憑就動手,不知您的權杖在什麼地方,亮出來讓劉某看看,劉某自然不會讓您難為。”

  這名女子的出現突兀而古怪,如果上面發現了鈴丫她們的行為,要抓她們回去處置,也應該由地府鬼差執行,審問明白了才會會同姻緣司共同協商處置辦法,絕沒有讓姻緣司的人來捉捕鬼差,然後回去審問明白了再交給地府處置的道理。且不說姻緣司是不是會公平處理,單就臉面上來說,地府也丟不起這個臉。

  再說,劉漢相信凌岩不會騙自己,這件事是鈴丫一手鬧出來的,凌岩根本就沒有犯下偷看姻緣司簿冊的罪行,她頂多算是私離屬地,而這與姻緣司毫不相干。這個姻緣司女官不去追趕鈴丫,卻攔住凌岩糾纏不休,裏面必然有古怪。

  纖茵當然拿不出什麼權杖,她看看凌岩,再看看劉漢,又說:“劉將軍,如果我沒有記錯,您出現在這裏也不合法理吧?”

  劉漢眉頭一揚:“那又如何?劉某的事,還用不著不相干的人來說三道四!”

  他以劉漢的身分出現時,那種久居高位的驕傲便不由得表現出來。面對這個姻緣司的女官纖茵,他認為自己已經以禮相待、客氣得足夠了,對方明知他的身分,還這樣逼迫不休,實在是沒見過劉漢發怒時的厲害。

  劉漢心裏其實很不想見到以前認識的人,因為他現在的處境令他在熟人面前會感到極度的尷尬,這就是他從來不許那些知情的老弟兄們來陽間看望他的原因。這個女人認識他、知道他的身分本來也沒什麼,劉漢相信,憑著他那些老弟兄們在地府的威信和權力,這件事就算是被姻緣司的一個官員知道了,也不會在陰司掀起什麼風浪。可是她剛才的話,無疑是想要用這件事作為威脅他的工具,這種情況終於也把劉漢徹底激怒了。

  很有意思,竟然挑釁到劉某的頭上來了,看來離開軍隊真的太久,以前認識的人都忘了劉漢這個人的性子。

  劉漢看著纖茵,露出凌厲得令人不敢正視的神情。

  纖茵一下子窘在那裏,事情的發展怎麼會變得與她事先想像得不一樣?

  纖茵本來認為,所謂的“未婚妻”只是個趁劉漢身處難中用狐媚手段勾引他的狡詐女人,只要自己當面揭穿她不守法度、公然偷看天機,按照劉漢個性,一定會馬上大義滅親、嚴守律條地把她送去受罰,她和劉漢之間那根本沒人會相信的婚約,自然也就會消除。可是沒想到,劉漢竟然會一心一意地護著這個凌岩,難道她竟然有那麼大的魅力,能讓一向嚴守律條的劉漢也要徇私?

  她提出劉漢出現在這裏的不正常,本來是想對劉漢表明自己不會洩露他的秘密,自己是和他一條心的,他應該相信自己而不是那個凌岩……沒想到已經被她先前態度激怒的劉漢,會說出那麼生硬的話來。至於劉漢的表情,纖茵倒不害怕,反而心中生出一種久違的懷念感:那個時候的他,騎乘著陰獸立於千軍萬馬之中,露出的也是這樣的神情……只是那個時候他是針對敵人,而轉身面對自己人時,就會恢復到溫和的神態。

  現在他用這樣可怕的表情看著我,就好像我是他的敵人一樣,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叫凌岩的騙子,都是因為她的出現……

  纖茵眼眶中轉著淚水,對劉漢說:“劉將軍,您誤會小妹了……小妹只是……只是不想看你被來歷不明的女人騙了……”說著,狠狠瞪了凌岩一眼,“小妹終究會把事情說個清楚,讓您知道她們是什麼樣的人……可是現在,想來我再說什麼,將軍您也不會聽下去了,那麼我先行告辭了。”說完,深深看了劉漢一眼,轉身飛上空中,雲霞閃動間,身影已經消失。

  劉漢皺著眉頭,這個女人的來去都這麼詭異,讓人想不明白她究竟想要做什麼。

  凌岩看著纖茵遠去的方向,心裏幾乎已經明白這一切是為了什麼,苦澀地說:“她……她是……”

  “你以前認識她嗎?”

  “不認識……”要是認識的話,早就被她撕成碎片了吧?嫉妒中的女人是很可怕的。

  劉漢點點頭說:“我想你也可能不認識,開始時我還以為她是你的仇家,可是現在看來,她多半是沖著我來的,雖然我不記得以前與她有過什麼恩怨,不過劉某自信向來行得正坐得端,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管她因為什麼原因來糾纏,劉某都不怕她。你放心,我不會連累你的。”

  劉漢說話時一臉嚴肅,言辭錚錚、神色冷峻,顯然正在思索著對方什麼時候和他有的過節,是什麼樣的過節,是怎麼知道他現在的狀態的,為什麼這個時候來找他,準備怎麼對付他,應該怎麼應對等等……

  不,不會吧……那個纖茵就差沒撲到你懷裏哭喊她喜歡你了,你還能想到對方是和你有仇上去?

  凌岩難以置信地看著劉漢,都說男性在感情方面比較遲鈍,可是遲鈍到這個地步,也太過分了吧……凌岩心中忽然覺得,那個纖茵有點可憐,她對劉漢有情恐怕都不知幾百年了,換來的竟是劉漢這種態度,要是自己易地而處,怕是死心了。

  同時她又不知有多麼感激起游少菁來,如果不是那個八卦至極的游少菁,在那個時候抓著斑斕的脖子喊“凌岩愛上你了!”的話,自己的感情大概也和那個纖茵差不多,幾百年後劉漢都不知道。不,說不定還要更糟,因為自己恐怕連到劉漢面前表達情感的勇氣都沒有。

  至少現在他知道自己的感情,而且他沒有拒絕,即使剛才在纖茵逼問的時候,他也沒有否認……

  回味剛才劉漢的話,凌岩又生出了希望——也許他對自己……也許……有那麼一點感情,哪怕只是一點點也好啊……

  “我曾經見過的人通常都不會忘記的,為什麼完全記不起曾經見過她?”劉漢知道自己的記憶力非常好,從來沒遺忘過某個認識的人,哪怕對方只是個小人物。可是現在,卻有一個和自己有過節的人,自己完全記不起來。

  凌岩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真的記憶力很好嗎?連這樣出眾的女子都記不住?

  “她似乎對我的事很瞭解,她想對付我的話,也許會去找游少菁他們,我們還是趕快去看看吧!”劉漢鎖著眉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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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00:18:37 |只看該作者

Chapter1 姻緣無線(6)

  目前的狀況已經完全偏離原本來阻止鐘學馗和鈴丫的最初目的,這個突然出現的姻緣司官員來意不明,一切就像一團迷霧般,看不清楚啊。

  這個人,唉……凌岩歎口氣,乖乖跟在劉漢的後面。

  她實在沒有游少菁的勇氣和行動力,不敢去拎著劉漢的領子大叫:“白癡,那個女人喜歡你!”而且她也不希望被劉漢看作是一個愛吃醋的女人。

  不過那個纖茵,她究竟想做什麼呢?為了得到意中人,誰都可能做出任何事情吧,更何況那個女人……她是姻緣司的天官啊……

  凌岩忽然覺得,自己的未來真的變成了一團看不清楚的迷霧了。

  纖茵伏在雲彩上,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她一直告訴自己要堅強,告訴自己他喜歡堅強有擔當的人,所以自己不能哭,可是眼淚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

  他怎麼可以這樣,他怎麼可以用那麼無情的眼神、那麼冷酷的態度對待自己!

  七百年了,自己已經為了他等了七百年了啊。七百年來,自己默默地努力,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出現在他面前,讓他驚訝、讓他癡迷。在姻緣司中,自己為了他的一丁點消息就可以興奮幾天幾夜,為了他又一次掃蕩群魔而雀躍,為了他一次的不慎受傷而擔憂哭泣,為了他的升職而歡呼……

  當聽到他被部下拖累,遭貶入凡塵時,纖茵更是當場便昏了過去,之後在月老面前苦苦求了三天三夜,想用自己這一點小小的道行去清弭他的罪過,哪怕自己的全部道行只能面讓他的罪行減輕千分之一、萬分之一也好,自己都會毫不吝惜地拿出來。

  知道這個念頭行不通之後,她又想跟下凡去投胎當家畜。劉漢當狗她就當狗,劉漢當豬她就當豬,只要和他在一起,仙宮身分算什麼,人類身分算什麼,她什麼都不在乎。不過天條森森,她的願望依舊無法實現……

  劉漢被貶的這些年來,纖茵的日子過得渾渾噩噩,對她來說,生活的目標不存在,她連自己為什麼存在都不知道了。只有偶爾聽到來自地府的消息時,她才會有一點激動,不過聽到的內容都只是劉漢死了,又入輪回,死了,又入輪回……而這樣無休止的迴圈,也一點一點地把纖茵的生命溫度帶走。

  就在纖茵以為自己沒希望盼到劉漢歸來的一天時,她從劉漢以前部下的口中,聽說了一件對她而言如同晴天霹靂的消息:有一個新任鬼差,自稱是劉漢的未婚妻。

  那個劉漢的老部下對纖茵很有好感,一直想撮合纖茵和劉漢,所以才會把這個消息告訴纖茵。不過他並不像李百義那樣和劉漢有著深厚的交情,也不太瞭解劉漢在人間的詳情,纖茵並無法從他那裏知道更多事情。

  僅僅是這樣一個消息,已經足以令纖茵如墜地獄了。

  劉漢有了未婚妻,劉漢有了未婚妻……

  這件消息,纖茵難以接受也難以相信,為什麼、為什麼……自己為了他日夜牽掛,天天如同行屍走肉般生活時,他竟然有了別的女人……為什麼,他為什麼這樣無情,難道他不知道當年那個小女孩一直在等他,等著有一天能達到他的要求,大大方方地走到他身邊去……為什麼啊,那個女人究竟是誰?她是怎麼把劉漢的心勾引走的?她是什麼人……

  從那個時候開始,纖茵便把注意力完全放在收集凌岩的資料上,她千方百計地打聽凌岩的行蹤,甚至利用到人間的機會跟蹤在執行公務的凌岩,終於慢慢摸清了凌岩的情況,順藤摸瓜,她甚至也發現了劉漢在人間的情況——他今生變成了一隻狗,那個英姿不凡、威風凜凜的大將軍,現在成了一條狗。而那個凌岩,就是趁著這個機會去勾引他,靠近他的……

  她是個趁虛而入的卑鄙女人!

  明明是自己更早認識劉漢啊,為什麼現在在他身邊的人是她。

  纖茵至今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劉漢的時候。

  他騎在一匹高大健壯、全身黑色、佩帶著金色飾物、金色馬鞍的陰獸身上,身穿一身銀甲、仰首立馬,氣勢如雷,就連那些同一陣營的金甲天將們,在他面前也失去了所有顏色。

  那時的纖茵,還只是一個姻緣司剛剛收錄的小童,在千軍萬馬的廝殺中,被嚇得不能動彈,她用長長的斗篷包裹住自己,在戰場一角一輛翻倒的雲車下蜷成一團,甚至不知道什麼時候她身邊的同伴都不見了,只剩下她獨自在那樣殘酷而紛亂的戰場中,眼看著血肉橫飛、無數的生命滅亡,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

  戰局在發展,戰場也緩緩推移,纖茵用來遮掩身軀的那些雲車殘骸,不知不覺被擊散,她小小的身影便出現在戰陣之中,毫無遮掩地出現在那些血和利刃面前。

  纖茵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她不能動、不能喊,甚至不能思考;那個時候的她,認為自己馬上就要和那輛雲車、那些被捲入戰陣的未來同僚們,以及戰場上的殘骸一樣,瞬間被這恐怖的戰鬥磨成齏粉了,她連恐懼都不能地呆呆看著眼前的一切,看著最靠近的一個妖魔向自己伸出了已經被凝固的血漬包裹得更加厚重的大刀……

  那個時候,她甚至沒有想起那些在人間的往事,本來曾經發誓永遠不忘記那一切,同時也認為那一切會像是烙印一樣,深深地刻劃在自己心底。可是在生死關頭,她卻完全沒有想起那一切。

  那個時候的纖茵,想到的只是活下去。

  她不能就這樣死掉,好不容易在經歷了那樣的絕望和死亡的痛苦之後,她才獲得了現在的新生,她對未來充滿了憧憬,她不能死掉。

  是的,不能死……

  等到纖茵的意識恢復過來時,她發現自己正抓著一條雲車上碎裂下來的車轍,猛力地抽打著眼前的一個妖魔。一下、再一下……

  不能死,我不甘心就這麼死去。

  打死你,打死你,你去死好了……

  那個妖魔從最初被一個看似已經昏厥的小孩攻擊的驚愕中清醒過來後,自然不會任由她繼續打下去,於是揮刀削斷了那條車轍,然後當頭劈向了纖茵。

  就在那個時候,那位銀甲將軍出現在眼前。

  看起來龐大、恐怖的妖魔,在一瞬間就成了屍體,然後,纖茵就感到有如騰雲駕霧一般,整個身體被提了起來,放在了陰獸背上。

  雖然看起來和陽間的駿馬很相似,長著一身皮毛,可是陰獸的脊背其實很硬,那些毛也像是一根根堅硬的細針,透過姻緣司配發的輕薄衣物,刺得纖茵渾身難受。陰獸身上帶著一種冰冷的氣息,讓剛剛來到天庭,甚至還沒有正式就職的纖茵,有種受不了的感覺,就好像在慢慢被凍結一樣。

  戰鬥中的陰獸奔跑起來非常顛簸,纖茵好幾次差點被甩下去,都是那位銀甲將軍用手把她拉了回來。後來纖茵注意到,如果銀甲將軍分出一隻手來護住自己,就會影響他的攻擊節奏,於是纖茵毅然抽出一條絲帶,用顫抖的手把自己縛在馬頸的飾環上,然後雙手死死抱住了那位銀甲將軍的腰。

  這樣我就算被甩下去,也會掛在馬脖子上,所以你就不用擔心我了,我絕不會讓自己掉下去的。

  那個時候,纖茵仰視的視線中,看到了那張原本滿是肅殺之氣的面孔上,露出了一抹贊許和一個掛在嘴角的淡淡笑容。那個人的笑容非常溫暖,那一瞬間,纖茵已經完全感覺不到陰獸身上傳來的寒冷。

  纖茵一直坐在——或說趴在陰獸上,像騰雲駕霧般地上下顛簸著,一直到戰鬥結束。一切都結束了。耳邊忽然就沒有了喊殺聲,然後就是一波又一波宣佈勝利的歡呼。

  纖茵茫然地抬起頭,看到蔓延到地平線那端的戰場,和戰場盡頭的那輪夕陽。

  究竟是夕陽把這片土地染成了現在的顏色,還是這片土地上流淌的鮮血把夕陽映襯成了血紅色,這個問題纖茵一直沒有想明白。

  “結束了,小傢伙,你很勇敢。”銀甲將軍摸著她的頭稱讚說。

  “我……我……”纖茵很想對自己的救命恩人說點什麼,可是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慟哭,“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不會的,你會好好活著,然後長成一個了不起的男子漢……”銀甲將軍溫聲安慰她說。

  是的,現在纖茵整個身體幾乎都包裹在斗篷中,陰獸的寒冷使她坐在陰獸背上時更加地用力裹緊自己,再加上她的嗓音,所以有些重男輕女的劉漢看到她令人贊許的表現之後,想當然耳,認為這個勇敢的孩子是個小男孩。

  可惜有點愛哭,不過能撐到現在才哭出來,也算是可造之材了。看這個服飾,他是姻緣司的新人吧,真是可惜了,這麼好的人才到了那個司裏,恐怕很快就被同化了。

  一直在慟哭的纖茵,完全沒注意到剛才這位銀甲將軍的用詞,這個時候的她,只能用哭泣作為發洩內心感情的方法,所以一味地哭著,直到昏昏睡去。

  等到纖茵再次醒來,發現自己正被銀甲將軍從陰獸身上抱下來,遞向一位身著姻緣司服飾的女子。纖茵這時才感到自己頭重腳輕,於是推開那個姻緣司的前輩,跪在路邊大吐了起來。

  “這孩子膽子滿大的,戰爭中一聲哭泣也沒有,可是身子骨差了點,連陰獸天然的氣息都承受不了。”銀甲將軍這樣對姻緣司的前輩說。

  而姻緣司的前輩回答:“我們姻緣司要的孩子,只需要膽大、心細、記憶力好,最好是心腸硬一點,有這幾條就夠了,身子骨倒不太重要,反正他們又不用舞刀弄劍。”

  事後纖茵才知道,那位前輩自恃是天官,很看不起地府的武將,明明那位地府的將軍救了姻緣司的人,她卻還是故意這樣說話,讓那位將軍不快。

  “是啊,你們姻緣司的人要是多少懂點刀槍棍棒,這次也不會死得只剩這麼一個小孩了。”銀甲將軍的話語一點也不饒人。

  纖茵還沒有到過姻緣司,不知道姻緣司是個什麼地方,可是現在,她忽然覺得自己不是很想去那裏了。因為很明顯的,自己的救命恩人對姻緣司沒有什麼好感。

  “那本來就是武夫們的事。”姻緣司的前輩絲毫沒有因為這次姻緣司的新進人員只剩下一個而有什麼情緒上的波動,依舊是淡淡地說,“各部各司都有自己的司職,要是到了要我們姻緣司去舞刀弄劍的時候,某些人的失職也就到了無可原諒的地步了。”

  “只想著要別人來保護的人,是沒有資格責備一直在奮鬥的人的。”銀甲將軍說完,轉身準備離去。

  纖茵當時不知怎麼了,竟努力拾起頭,向那位將軍大聲說:“我想做個能舞刀弄劍的人,我要是把身子骨練好了,能不能跟你去,留在你身邊!”

  “哈哈哈,小小孩子,倒有點志氣,你的身子骨好了就來找我,我讓你跟在我身邊!”

  “那麼您的尊姓大名?”看著銀甲將軍已經躍上陰獸,纖茵提高聲音呼喊著。

  “地府劉漢。你呢,小傢伙?”

  “我叫小茵。”看著這位將軍,纖茵直覺地說出了只有親近的人才叫的小名。

  陰獸帶起一陣陰風,轉眼間就載著那位將軍消失在軍隊之中,可是那個高大偉岸的身影一直留在纖茵心裏。

  “這些武夫竟然還有臉來指責我們沒有能力自保……”姻緣司的前輩身體微微顫抖著,“他們竟然還有臉來指責我們……要不是他們沒有防守好邊界,那些妖魔怎麼可能沖得進來……十三個孩子啊,十三個聰明可愛的孩子就這麼走了,他們明明可以好好地活著……誰能把我們的孩子們還回來……”

  這位看起來有些嚴厲的女子,就這樣捂著臉哭了起來,哀悼著那些還沒來得及成為姻緣使就夭折的孩子們。

  纖茵看著她,忽然覺得之前對她的少許不滿已煙消雲散了。

  十四個孩子和兩個姻緣司的前輩,坐著精緻典雅的雲車,快樂地穿行在雲海中的平原上,小傢伙們不停地對自己未來將要面對的生活提出各種問題,而兩位前輩就耐心地一遍又一遍講解著,那個時候的大家,對於未來都是那樣期盼,怎麼知道等待在前路上的,竟然是張開了血盆大口的命運。

  小狐、琴兒、七七、抱桑、鵬哥、年姑姑和清姑姑……真的只剩下我一個人還活著嗎……只剩下我一個人……

  纖茵和那位來接她的姻緣司前輩抱頭痛哭,為了那些在這次戰亂中喪生的無辜者。

  過了一會兒,那位前輩才好不容易收住了哭聲,撫摸著纖茵的頭說:“你是這次唯一的新人了,我知道經歷了剛才的那場折磨,你的心裏很難受,可是你要記住,我們姻緣司的工作也是需要很大勇氣的,整天看著那些悲歡離合,並不比面對血肉橫飛的戰場輕鬆。”

  纖茵成了一名姻緣使。

  其實她一直都不太明白當時那位前輩說的話,姻緣使的工作怎麼會不如在血肉橫飛的戰場上廝殺輕鬆呢?在纖茵看來,姻緣使的工作很輕鬆啊,所以她才有足夠的時間去努力鍛煉身體,使自己強壯起來。

  是的,姻緣司的工作,至少讓她明白了一個男子對一個女孩說“留在身邊”這句話的涵義。

  是啊,那就是要永遠在一起的意思,不是嗎?

  劉漢說要和自己永遠在一起,只要自己能夠變得強壯,他不喜歡弱不禁風的人,所以自己想要和他永遠在一起的話,就要變成他喜歡的女子。

  問題在於,自己想要和他永遠在一起嗎?

  偷偷想到這個問題的纖茵,臉一下子變得發燙起來,這麼羞人的問題,自己怎麼好意思去考慮,真是羞死人、羞死人了……她捧著臉,花了好長的時間來讓自己平靜下來。

  這個問題似乎不需要再尋找答案了。自己每次回憶起那個一身銀甲的身影,就會臉紅心跳,不就說明了一切嗎。

  纖茵在事後,也透過各種管道打聽過劉漢這個人物,得知劉漢是地府的十大將領之一,以為人公正嚴明、治軍嚴謹著稱,法力高強卻又平易近人,而且從來不近女色,至今不僅沒有娶妻,連一個妾室都沒有。

  他一定是在等著我的出現才這樣潔身自愛,一定是這樣的。纖茵因為自己的心上人是這樣出眾而自豪。

  從那時候起,她便開始日夜苦修,希望自己能夠變強,早一天符合劉漢的要求。憑著這股幹勁,她進步神速,遠遠超過了同儕,所以在司中的地位也開始慢慢得到提拔,不過她志不在此,她唯一的願望,就是有一天能到那位將軍身邊去。

  纖茵一些同司的姊姊們,在知道纖茵的意中人是劉漢後,都不同程度地表示了對她這分癡心的反對,理由是劉漢這個人十分不解風情、麻木無趣。以前,也有其他鬼差和天官愛慕他,不過那些女子的結果都很“悲慘”,因為這個劉漢似乎是木頭做的,根本對男女之情一竅不通,他生前在陽間明明也有過娶妻生子的經歷,可是現在,對於所有對他表示好感的女性,劉漢竟然都用一種“我不知道你們在幹什麼”的態度應對。

  那是因為他在等著真正的緣分出現啊。而我就是他在等著的那個人。

  纖茵認定了自己就是劉漢的另一半,所以對劉漢那種面對愛慕者時近乎無情的行為,不但不感到擔憂,反而一想到就甜在心頭。

  之後的歲月中,纖茵也曾經見過劉漢一次,她甚至還跟他說了幾句話:“將軍,您、您還記得我嗎?”

  “這位天官是……”

  “我是小茵,我是小茵,您不記得我了嗎?”

  劉漢沉默。

  “我是你當年救過的人……將軍,您還說要是我能夠變得強壯,您就、就留我在您身邊……”

  “喔……我記得……你是姻緣司的人吧?現在應該是姻緣司的官員了,怎麼能跟我到地府?”劉漢的聲音中帶著笑意。

  “我要去,我要去!”纖茵連忙提高了聲音——可是不是現在,因為現在的我還沒有達到你的要求。

  “那好,我等著你,劉某從不食言……”

  那次的重逢,他們就說了這麼幾句話,隔著翻滾不休的無邊雲海和狂風,那天雲層是那麼厚重,甚至無法看清對方的身影在什麼方位……

  可是他還記得和自己的約定,不是嗎?

  纖茵凝視著一片雲層,在那後面就有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但自己現在卻沒有沖過去相見的資格,萬一他看見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會感到失望或厭惡。

  纖茵一直在努力想要按照劉漢的要求鍛煉自己,可是事實卻總是不如人意,這麼多年來,不論纖茵怎麼努力,不管法力怎麼提高,她的身子骨卻始終沒有什麼長進,她始終是那副軟弱不堪的樣子,比起小時候,長成少女模樣的她甚至看起來還更加柔弱了一些,按照某些同僚的說法,就是像林妹妹般。

  這樣不行,這樣下去,我不是永遠都達不成當初約定的資格。

  這麼多年來,纖茵早就把當初的約定當作可以去劉漢身邊的唯一理由,要是做不到,自己就沒有資格到劉漢身邊去,所以她一直在不斷努力著,即使劉漢被貶入凡塵,她也沒有放棄。

  她相信總有一天劉漢會回來,到時候自己要是已經達到了目標,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到劉漢身邊,和他永遠在一起了。自從劉漢被貶之後,纖茵一切的希望都跟著破滅,要不是等待劉漢回來的心願在支撐著,她覺得自己一定活不到現在。

  可是現在,終於得到劉漢的消息了,卻是他有了個未婚妻。

  自己不顧現在這副模樣就跑來見他,為什麼看見的卻是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他甚至裝作不認識自己的樣子!

  他不是說自己從不食言嗎,怎麼可以在纖茵還在等待的時候就有了未婚妻。

  他不是最守法度的嗎,怎麼為了那個女人,就可以無視她犯法的事實!

  那個女人究竟用了什麼辦法,才把劉漢迷成現在這樣的!究竟用了什麼狐媚手段,才讓劉漢變成現在這樣的!

  不行,劉漢那樣鐵骨錚錚的漢子,不能就這樣毀在這個女人手裏,一定要阻止這件事——對了,把她和她的同伴都抓起來,讓他們認罪伏法,這樣的話,在證據面前,劉漢就會看清那女人的真面目,就會擺脫對她的癡迷了。

  對,就是這樣!只有這樣才可以救劉漢。

  纖茵站了起來,抹去臉上的淚水,要堅強、要勇敢,現在自己必須去幫助劉漢,讓他變回原本那位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


  “劉……”凌岩終於下定決心要說什麼,可是只吐出一個字,就被劉漢正在皺眉思考的模樣嚇得縮了回去。劉漢的樣子看起來嚴肅認真,有些可怕。

  那個白衣女子走後他就一直這樣,難道那個女子真的與他有些什麼,而他之前不認識對方的說法,都是故意裝出來的?

  不、不會的,劉漢不是那種人,他是絕對不屑於去做那種偽裝的,要是他真的和那個女子有過什麼,他一定會直截了當地承認,並且負起應負的責任,他就是這樣光明磊落的一個人。那麼會是因為什麼呢?劉漢和那個女子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他現在在思考的又是什麼呢?

  “她的聲音我覺得很耳熟……”劉漢忽然對凌岩說。

  確實,那樣的聲音任誰聽過一次都不會忘記的,因為和她的外貌實在太不相配了。

  “那個聲音的主人……‘小因’……這個名字……”劉漢很是不解地說,“我救他的時候,他明明是個男孩子,我知道姻緣司的修煉方法可能有些問題,會使修煉的人越來越……越像豆芽菜……可是也不會把男人練成女人吧?”

  “噗。”

  凌岩發出一聲嗆到了的聲音。姻緣司的人像豆芽菜?難道審美觀扭曲的人不僅只有鐘學馗,看起來很正常的劉漢也……難怪他這麼多年都是獨身,真正原因難道是在他的審美觀中,美麗的女子根本就不存在?

  劉漢看著表情古怪的凌岩問:“你怎麼了?”

  “沒事、沒事,她、她原來是個男人?不會吧,你說她原來是個男人?”凌岩先是慌亂地搖頭,接著終於反應過來,忍不住叫了出來。那個纖茵是個男人?姻緣司的男人都長成那樣?而且這個已經長成那樣的男人,還對劉漢存著覬覦之心……

  不能再沿著這個思路往下想了,太令人渾身發麻了。

  其實真實的情況應該是,劉漢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弄清楚人家的性別是男是女吧——凌岩想到這裏,不由得掃了劉漢一眼。

  劉漢一臉坦然,完全不明白凌岩的眼神中為什麼會流露出對自己的不滿,他的記憶力確實非常好,這一點他沒有說謊,於是把當年的事情原原本本、連兩人之間的對話都一字不差地復述了一遍。

  “於是你就認為他是男孩子?”

  “他的聲音根本不像女孩子,而且他那麼勇敢,女孩子……我就以為他是男孩子了,他自己也沒有否認啊。”劉漢想到凌岩為了同伴毫不猶豫犧牲自己生命的行為,及時收回了他認為女孩子不會那麼勇敢的話。

  她自己不否認?拜託,一個小孩子在那種情況下,除了哭,哪還能多注意些什麼?

  “然後你就跟她說,只要她達到你的要求,你就讓她留在你身邊?”

  “是啊。”劉漢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這種對話很正常啊,即使對方不是男孩子,也沒有什麼關係才對,怎麼就會惹得那個女子跟自己好像結了深仇大恨似的。

  基本上,那個纖茵是個可憐的白癡,竟然會喜歡上這種木頭人!

  凌岩沒有因為劉漢的愛慕者出現而吃醋,是的,她有的只是對那個女子深深的同情;這算什麼嘛,就這樣一句當事人都弄不清狀況的話,就浪費了人家幾百年的青春和癡戀!

  “你知不知道,一個男人對女孩子說‘留在我身邊’這種話,在女孩耳中聽來是什麼意思?”

  “什麼?”劉漢的神情還是很認真,一副不恥下問的樣子。

  凌岩深吸口氣:“她會以為你是說要和她共同生活、雙宿雙飛。”

  劉漢的表情終於扭曲了起來,聲音也不復之前的冷靜:“你是說……她會以為我是在調戲她,因此才如此仇恨我?”

  凌岩張著手,幾番欲動,她恨自己沒有游少菁那樣的行動力和勇氣,雖然現在很想抓著劉漢的脖子大吼“你這個笨蛋”,但卻不敢實行。

  “她不是以為你在調戲她,而是以為……以為你在向她求婚……”凌岩決定採用比較能夠令劉漢接受的方式說明。

  要是她詳細說明,女性在聽到這句話之後,會不會以為對方在調戲自己,是因人而異的——就是說,要是對方是自己有好感的男人,就會當作是求婚或者示愛;而對方要是自己不喜歡的人,就會當作被流氓調戲了——這種解釋只會令劉漢更加弄不清楚狀況,這點凌岩可以確定。

  即使凌岩已經採取了自認為能夠被劉漢理解的方式來說明,可是劉漢的反應還是令她驚訝。

  只聽劉漢哈哈一笑說:“你別開玩笑了,沒有父母之名、媒妁之言,她會以為我在向她提親?”

  凌岩無語地看著他,和這種連求婚和提親都分不清楚的人,還有什麼好說的。

  “原來她真的是女孩子,大概真的因為我當時出言不慎而記恨到現在吧?下次見面,我會向她賠不是的。”女人就是小氣,雖然當時自己的一言語對於女性來說輕薄了些,可是畢竟自己剛救了她的命,竟然只記得不滿,忘了恩情,還一直記了這麼多年。當初自己怎麼會還覺得她是個很有志氣的孩子呢?

  “那你說的‘留在身邊’的意思是……”

  “當我的親兵啊,我本來還覺得他的心理素質很好,很適合當兵呢。”劉漢上網上久了,連“心理素質”這樣的名詞也學會了。

  “親兵……劉漢,那個女孩喜歡你,她為了你等了這麼多年——她剛才的態度是因為你和我在一起,她在吃醋——她喜歡你不是恨你,你明不明白!”凌岩終於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住劉漢的衣領,大聲吼叫起來。

  劉漢真的被嚇住了,不是由於凌岩的話,而是因為她的行為。

  “她很喜歡你,她這麼多年一直在等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她呀……你不覺得你這樣她很可憐嗎……”不知道是出於對纖茵的同情,還是同病相憐的自怨自艾,凌岩說著說著,眼眶都紅了。

  劉漢推開凌岩抓住自己的手,審視地看著她。

  完了,他一定很生氣,因為他一向討厭舉止無度的女人(游少菁除外,因為那是他的合法主人)。

  “你……在生氣嗎?”劉漢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凌岩用力搖頭,現在她還敢生氣?只求眼前這位大將軍不要發雷霆之怒就好了。

  “我不會納妾的,你放心吧。”劉漢不明白女人怎麼都這麼古怪,決定不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我們還是先去找到鐘學馗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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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00:19:12 |只看該作者

Chapter1 姻緣無線(7)

  他剛才說什麼?不會納妾?他這麼古板傳統的人竟然不支持三妻四妾的“優良”傳統?

  不,不是說凌岩希望他回去納什麼妾,而是他剛才話裏的意思是,即使纖茵想嫁給他,也只能做妾了嗎?那麼……不對,他為什麼要對著自己說這句話,難道他是在向自己解釋他不會納妾?他為什麼要向自己解釋這個?難道是他認為自己有權利過問這個問題……要是自己有權利過問這個問題,那不就說明……凌岩感到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正在源源不斷地從腦海中冒出來,把她的腦子打成了一個又一個的死結,讓她都沒有辦法正常呼吸了……

  走在前面的劉漢,正在疑惑凌岩為什麼沒有追上來,回頭卻看到凌岩正昏了過去。劉漢來不及多想,搶在她的身體落地之前把她接住。

  按照劉漢的思維模式和道德準則,凌岩即使有他未婚妻的名銜,現在做這樣的接觸也是屬於男女授受不親的範圍,可是問題在於,不管凌岩願不願意,已經被那麼多人傳說是劉漢的未婚妻,甚至連天庭的人都知道了,按照劉漢的觀念,她是已經不可能再嫁給別人了。既然劉漢已經玷污了人家的名節,他就必須負起責任娶凌岩為妻。只不過現在劉漢還是一條狗,他沒有辦法做出以一條狗的身分請人去提親的行為,所以才一直拖著“沒有給凌岩交代”。

  雖然沒有下聘禮,可是凌岩要成為自己妻子的事實是無法改變的了,那麼作為正妻,丈夫的妾都屬於她的職權管理範圍,妻子堅決不允許的話,丈夫是不應該納妾的,這是深受傳統思想毒害的劉漢心中的道德準則之一,也是前世他妻子趁他出征時把別人送的幾個妾室全都活活打死之後得到的教訓。

  再說,雖然現在凡塵之外的修行者們,大都還保留著以前的風俗習慣,一夫多妻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不過地府是和人間接觸最多的部門——每天都有那麼多人死亡和出生——接受人間的新事物也是最快的,他們的習俗和道德觀一般也會和陽間最為接近。陽間沒有一夫多妻的習俗之後,這種情況在陰間也逐漸消失,即使有人想要這麼做,也不會有法律去束縛他們,但是這種婚姻狀況還是在陰間漸漸消失。

  劉漢也不是個好色之人,他從一開始就沒有納妾的打算,其實原本就連娶妻的打算都沒有。

  看到凌岩在纖茵出現之後表現得很異常,劉漢覺得還是把這件事向她說明白得好,免得讓她那麼矜持的人竟然激動地對著自己吼叫。

  雖然那是她的權利,可是自己是不是太冤枉了點?

  很顯然,劉漢和凌岩之間根本就不存在“心有靈犀”這回事,他想的和凌岩想的是完全不同方向的東西。劉漢抱著凌岩走向了鐘學馗他們的方向。


  ※※※※※※※※


  鐘學馗和鈴丫發現游少菁離開這個外景地時,並不著急,因為喬冠中還在這裏,按照姻緣學說,她一定還會回來的——況且她的客戶還沒有脫離危險呢,游少菁才不會放過這樣一筆進帳。等了一天多一點的時間,期間鐘學馗承受了巨大的折磨。

  一邊是姻緣司官員在尋找他們,劉漢和凌岩也在試圖捕捉他們;另一邊,則是鈴丫喋喋不休的嘮叨。

  什麼“你再不努力游少菁就會被人搶走了”;什麼“你這樣的人,游少菁一定還是嫁給別人比較幸福,你看人家喬冠中,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長得比你帥多了”;什麼“你這樣的男人簡直就是懦夫,連喜歡人家都不敢承認”;什麼……

  鐘學馗覺得自己的腦袋都被她弄得嗡嗡作響了。

  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游少菁嫁給別人的,可是要是她不嫁人……她要是永遠不嫁人多好,自己就可以一直這樣賴在她家裏,然後等到她老了、死了,到了陰間做鬼差,自己就可以在陰間照顧她,再然後……

  不對、不對,這個念頭要是被游少菁知道了,一定會被她打死的。

  可是真的不能讓她嫁給別人啊,不管那個男人多好,自己都不能接受啊。

  “你怎麼就這麼笨!不就是三個字嗎?‘我’、‘喜’、‘歡’、‘你’,你怎麼就說不出來!你聽著,鐘學馗,‘我喜歡你’!這很難嗎?很難嗎?”鈴丫踮著腳尖,拽著鐘學馗訓斥。

  “我喜歡你……這是四個字。”

  “你這個笨蛋去死吧!去死吧!等到游少菁回來,你要是不去跟她說,我就幫姻緣司的人去把紅線系上,你給我等著瞧!”鈴丫已經被鐘學馗折磨得完全喪失了理智,開始胡亂地規劃著。

  “可要是我真的那麼說,游少菁會殺了我的!”

  “讓她殺掉或者她嫁給別人,自己選。”

  “我不能選啊……我不能選啊……”

  “我才不管你呢,給我滾開……”

  原本那個可愛嬌氣的鈴丫,怎麼會變成現在的樣子,難道是因為和游少菁走得太近的關係?

  鐘學馗痛苦地發現,鈴丫這個他照顧了很多年、活潑伶俐的小姑娘,現在正在游少菁化,而且很可怕的是,她只有粗暴的一面變成了游少菁的樣子,游少菁的溫柔和體諒,她卻一點也沒有學到。

  鈴丫也不明白,自己以前怎麼會有喜歡上眼前這個男人的錯覺。

  這個人不但婆婆媽媽愛囉嗦,還有著與眾不同、極度扭曲的審美觀,最重要的是他沒有多大本事還喜歡充好漢,無聊的正義感特別強,和他在一起,就等於給自己的生活設下無以計數的麻煩。如果說這些都是可以容忍的事,那麼他對於感情的麻木,就簡直是無可原諒的缺點了,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了,他竟然還在幻想著和游少菁就這麼一直保持著曖昧關係,或者說在他的潛意識裏,壓根兒就恨不得游少菁會主動向他告白。

  自己到底哪里少了根筋,居然曾經一心覺得自己喜歡他?

  游少菁,我太感激你了,要不是你出現,在喜歡他這件事上,倒楣的那個女人就很有可能是我了——反正願意正眼看他的也就只有咱們倆。

  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

  我為什麼非要忍受這個人!

  鐘學馗和鈴丫抱著相同的念頭,度過了等待游少菁的這段時光。

  游少菁回來的時候,喬冠中在第一時間見到了她。雖然房間裏還有那個叫李灝的明星,可是鐘學馗還是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地詛咒:無恥、色狼!

  不過,這個時候喬冠中看向游少菁的眼神,確實與他們剛見面時不太一樣了,那是男性對女性有好感的神情,不僅李灝在一邊似笑非笑,就連鐘學馗都看得出來他的企圖。

  喬冠中剛才出現在房間裏,姻緣司的兩個姻緣使就跟著冒了出來,看來他們也和鐘學馗他們一樣,知道反正游少菁還會回來,就沒有跟著游少菁奔波,而是盯牢了喬冠中,來個守株待免。現在游少菁這只可愛的小白兔已經落網,他們當然要出來把“韁繩”系上了。

  鐘學馗看著他們的動作,也做好了搗亂的準備。

  就在兩個姻緣使往游少菁他們沖過去,而鐘學馗和鈴丫也準備動手的時候,一條絲帶橫在了鐘學馗和鈴丫面前。

  “你們還不束手就擒?”隨著嘶啞的嗓音,一個清水芙蓉般的女子走了出來——姻緣司的人怎麼長得一個個都這麼沒有人樣。這是鐘學馗的心聲。

  鐘學馗他們知道這幾天有個姻緣司的官員一直在追蹤自己,但是這個官員可能真的是當官當久了,不但對人間一點都不熟悉,而且處理事情時反應也有些遲鈍,所以他們兩個盡情地領著她轉圈子,對方也無計可施。所以現在鐘學馗也不怎麼著急,面對這種對手,打是肯定打不過的,但是逃走可一點也不難,更何況還有劉漢和凌岩不知道隱藏在什麼地方,鐘學馗可以肯定,他們一定不會不管自己和鈴丫的。

  所以當這個女子攔到面前時,鐘學馗依舊保持著沖向那兩個姻緣使的動作,並沒有因為白衣女子的攔截而改變行動;同時,鈴丫也沖向了另一個姻緣使,他們兩個的表現,就好像一點也不把那個白衣女子放在眼中一樣。

  “大膽!”纖茵怒斥,手中的絲帶一揮,卷向了鐘學馗的腿。

  畢竟對方是陰司的鬼差,她嘴上說得再狠,也不會真的傷了他,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就好像鐘學馗他們之前也竭力避免真的傷害到那兩個姻緣使一樣。

  然後,就如同鐘學馗他們預計的,凌岩出現了,擋在那個白衣女子身前,讓鐘學馗他們順利越過了白衣女子的阻擋。

  纖茵一看見凌岩,立刻把鐘學馗他們拋在了腦後,對凌岩厲聲說:“還說你沒有私看姻緣簿,沒有的話,你為什麼和他們在一起!”

  凌岩歎口氣說:“纖茵姑娘,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你還有什麼好說的!”纖茵一臉橫眉豎目,在她看來,凌岩是個不知羞恥的狐狸精,用不正當的手段勾引劉漢、破壞自己姻緣的惡人。

  “劉漢他……”還真的沒辦法幫劉漢解釋,怎麼能和纖茵直說:“那個白癡男人根本就認為你是男的,他說的話根本就是想讓你去他那裏當兵,而不是當情人。 ”凌岩以己度人,要是自己在喜歡一個男人這麼多年之後遇到這種事,一定會精神崩潰的,而纖茵看起來柔柔弱弱,怎麼能承受得了。

  “他在哪里?我不想跟你說話。”纖茵一點也不客氣地說。

  “他在後面,因為看到幾個被惡鬼附身的人,所以停下來了。”凌岩說完,嘴唇也抿起了。

  是啊,他確實是那樣的人,要是遇見了惡鬼或者別的妖魔鬼怪在害人,他是一定要去管一管的。纖茵想到劉漢的英姿,不禁露出了微笑。

  凌岩說:“其實應該跟你解釋的是他,可是我想,要是由他來說,你一定會更加難過,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跟你說說事情的始末。”想想劉漢對這件事的那種描述方式和態度吧,那是連作為局外人的凌岩都受不了的,更何況纖茵本人。

  “你有什麼資格代替他說話!”纖茵誤會了凌岩的意思,大聲喊著。

  凌岩苦笑:“他……沒人能代表他的……你知道的……他就是那樣的人。”

  在凌岩和纖茵交談時,鐘學馗他們已經沖向那兩個姻緣使,並且分別成功地把兩條紅線抓在手中,用力地搶奪起來。

  可是下一秒,他們就雙雙感到了不對勁,因為手中抓住的紅線竟然毫無韌性,僅僅是用手抓住的力量,就把各自手中的紅線都弄斷了。

  斷開的紅線在空氣中像蛛絲一樣地浮動,飄落。

  鐘學馗和鈴丫心中都閃過“上當了”的念頭。

  就在這片刻工夫,那兩個被搶了紅線的姻緣使,各自又抽出一條紅線,用極為純熟的動作往游少菁和喬冠中的腳踝上纏去。

  他們工作久了,系紅線的動作可以說是快、狠、准,鐘學馗再次撲過來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淡淡的紅光在游少菁和喬冠中之間環繞,似乎在宣佈著命運已經把這兩個人的後半生永遠聯繫在一起。

  “不要……”鐘學馗大叫一聲。

  不過一切都已經晚了,只見兩條紅線已經結合在一起,變成了牽扯著兩個人的存在,而且顏色也逐漸暗淡,似乎很快就要融進他們的身體中了。

  就在這個時候,游少菁忽然做出一個側耳傾聽的動作——她好像聽到了鐘學馗的聲音,於是下意識地往窗戶走了幾步。

  然後,那條紅線——

  被系在她和喬冠中之間,曾經被鐘學馗用力扯了好幾次都安然無恙的紅線,在她一動之下就那麼斷掉了。

  很輕很柔地斷開,飄落在地上,然後閃動著越來越微弱的光,消失在空氣中。

  游少菁對此什麼感覺都沒有,在窗前站了一會兒就回過頭,繼續觀看兩個男人的戰鬥。

  怎麼會這樣?兩個姻緣使面面相覷地叫了起來。

  這根紅線明明很結實的,幾次被搶奪都安然無恙,這表示這個女人也是很重視感情的人,怎麼可能會就這樣斷掉。難道那兩個鬼差竟然這樣膽大妄為,連生人身上的紅線也敢切斷,這可是毀人姻緣的大罪啊。話說回來,天定的姻緣豈是那麼容易被斬斷的,這兩個小小鬼差應該根本沒有那個能力才對。

  兩個姻緣使不明所以地呆站在那裏,看著游少菁。

  游少菁絲毫不知道身邊發生的事情,而是在那裏不斷地撥打手機,然後在第三次無人接聽之後用力地合上了手機,惡狠狠地宣佈:“鐘學馗,你等我回去再收拾你!竟敢不接我的電話!”

  雖然明知道游少菁極為厭惡在平時開啟陰陽眼,現在應該看不到自己,但是感覺到明顯殺氣的鐘學馗,還是不由自主地縮到了鈴丫後面。

  “也許……這個女人雖然很重視感情,可是卻不是針對這個男人……”那個女性姻緣使若有所悟地說。

  看著鐘學馗望向游少菁的目光,和游少菁打電話沒人接時的焦慮,這兩個看慣了生死情愁的姻緣使,已經自動在心裏編織起故事,一對青梅竹馬兩情相悅,結果卻天人永隔,一個做了鬼差還放心不下自己的情人,另一個在內心深處也接受不了別人……雖然他們不能相見和交流,可是心裏只有對方……

  多麼感人的愛情啊,即使身在姻緣司,也無法不為這樣完美的愛情動容。

  那個男性的姻緣使從和自己同伴的眼神交流中,也讀到了這個淒美的愛情故事,於是在一瞬間裏也變得淚眼朦朧。

  兩個姻緣使就那樣用朦朧的淚眼看著鐘學馗,看得鐘學馗毛骨悚然:該不會他們承受不了任務失敗的後果,現在精神錯亂了吧?

  “你放心,那條紅線既然斷了,就不會重新系上了。”

  “是啊,有些緣分就是用紅線也改變不了的,你放心吧,她一定不會變心的。”

  姻緣使們總是希望看到完美幸福的姻緣,所以到了現在,他們反而開始安慰起鐘學馗來。

  “你們的任務失敗了,真的不用再系一次嗎?”鈴丫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兩個姻緣使。

  “失敗了就是失敗了,沒辦法重來的。緣分這個東西可沒有後悔藥可以吃,錯過了自然就沒了,這不能怪我們啊,要怪那個亂點鴛鴦的老不……老先生……呵呵,老先生。怪他點錯了姻緣嘛,是不是?”

  不用問,鈴丫也能猜出他們口中要說的那個“老不死”,就是他們的頂頭上司月老了。看來這個姻緣司的管理,似乎比陰司還要混亂鬆散呢。

  “那你們不會受到牽連吧?”鐘學馗就是這樣的人,那兩個姻緣使一對他說幾句好話,他就開始關心起人家來了。

  “沒事、沒事,這可不算我們工作失誤,要怪也只能怪那個老不……老先生……呵呵呵……”

  這位月老在部下們心目中的地位似乎很值得推敲啊……

  “咳、咳……”

  兩聲佯咳響起,才使得兩個姻緣使醒悟過來,上司還在場啊,剛才的言論是不是有點……不,恐怕不僅僅是有點,而是很……

  “大人啊……您大發慈悲啊……”

  兩個姻緣使不約而同地哭得梨花帶雨,向著纖茵撲去,撲在她肩上撒著嬌求饒。女性姻緣使也就罷了,只會令人看了又愛又憐,可是連男性姻緣使也做出這樣一副嬌態,實在很有衝擊力。

  纖茵顯然也很受不了一個男人伏在自己肩上哭泣,堅持沒有多久就投降,說:“好了、好了,那條紅線的品質有問題——其他的我一概都沒有看見!”

  兩個姻緣使馬上就抬起頭來,臉上一點眼淚都沒有了,雙雙笑嘻嘻地說:“就知道大人心腸最好了,嘻嘻。”

  ——看來,這就是姻緣司慣常的處事的方式,真是不比不知道,原來陰司的紀律還是好的。

  纖茵看看自己的部下,再看看凌岩。

  已經不可能再用偷看姻緣簿的名義為難凌岩了,因為那樣就會把自己這兩個笨蛋部下給牽扯進去;可是就這樣看著她賴在劉漢身邊,真是不甘心啊。

  “這是怎麼了?”劉漢走了進來,手中拿著很細小的幾顆鬼珠,隨手丟給鈴丫,看著眼前的場面問。

  關於游少菁的姻緣,他這一路上都在思考自己在這件事當中應該怎麼做。最後的結論是聽天由命,看看游少菁和那個喬冠中的姻緣究竟有多深。要是他們的姻緣夠深,鐘學馗他們自然阻攔不了,要是被鐘學馗他們破壞了,就只能怪兩人緣分還不夠吧。就是抱著這樣的念頭,劉漢在關鍵時刻找了個藉口避開。凌岩顯然很瞭解他,什麼也沒說就自己來了。

  現在事情結局如何,劉漢也很關心。

  “那條紅線系在游少菁身上之後就斷了。”凌岩對他說。

  劉漢默默點頭。

  雖然有些意外,可是仔細想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從他進來的那一刻起,纖茵的目光就落在他的身上,癡癡地不動,不過劉漢連眼角都沒往那個方向掃一下,還故意背對著她。這也太過分了,要是之前他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明明已經跟他說纖茵喜歡他了。

  “纖茵姑娘,劉漢有些話要對你說,你們到外面去說吧。”凌岩決定不管這檔子事了。

  不管劉漢願不願意,就用力把他推出了門外。纖茵看看凌岩,邁著小碎步跟了上去。

  “哇,岩姊,你怎麼這麼大意,那個女人一定是對劉漢有意思,你放心他們單獨相處,小心乾柴烈火、姦夫淫婦……”鈴丫著急得叫起來,那個女人一看就知是對劉漢有意思,凌岩怎麼這麼大意。

  “胡說什麼!”鐘學馗急忙去堵她的嘴。

  凌岩歎了口氣,自己在一邊坐了下來。

  好累啊,喜歡劉漢為什麼是一件這麼有壓力的事情。

  她對纖茵一點嫉妒的心思都沒有,有的只是深深的同情和同病相憐的哀怨。

  為什麼會喜歡上劉漢?為什麼啊……他根本就不懂愛情,在他心裏,女性只是家庭的附屬品,他根本不懂得愛情,愛上他的人註定要傷心受苦。

  看著目光停留在游少菁身上的鐘學馗,凌岩有說不出的羨慕。

  他們真好啊,不用語言的交流,就知道彼此的心情,就知道彼此心裏只有對方。真好……

  可是劉漢他永遠都不可能這樣,他永遠是那個以大事為重、兒女私情一點都不懂的大將軍,喜歡他的人,只能站在他的身後看著他,卻連作夢的權利都沒有……

  可是,即使這樣,我也不會改變的。是啊,凌岩就是這樣的人,喜歡上一個人,就要喜歡到底,至於他的心意……除非他有了別的人,他要是選擇了別人,我就走開,用以後的時光在心裏悄悄地想他。

  但是,只要他不拒絕我,我就在他身邊,誰也別想要我走開。

  我喜歡他,我不要他的回應或回報,只要能讓我在他身邊,讓我有個空間想著他……

  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凌岩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但是又難免露出一分苦澀,喜歡上這種人啊……


  ※※※※※※※※


  劉漢和纖茵談了很久,直到第二天才回來。

  兩個人都衣衫不整、灰頭土臉的,有些狼狽,而且纖茵白色的衣裙上還沾了點血跡。

  一堆詭異的目光——想看又不直接看,反而帶著“我正在心裏幫你們編故事”的神情,左顧右盼中用餘光去看。

  這些目光都落在他們身上。

  尤其是兩個以關心上司為名而留下來的姻緣使,他們的表情完全可以令人相信一部二十集的電視連續劇劇本,已經在他們各自的腦海中完成了——而且還是兩人不一樣的。

  反正,除了心思全放在游少菁身上的鐘學馗,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他們是不是……呵呵呵……所以就……呵呵呵呵……然後……呵呵呵呵……

  劉漢絲毫不在意別人的目光,走向凌岩說:“你的手巾借我一下,我的在打滾時掉了。”

  打滾時啊……

  繼續說,繼續說,邊滾邊幹什麼了?

  大家的耳朵都快要伸成兔子了。

  凌岩木然地把自己的手帕拿了出來。

  “真是痛快啊……”劉漢邊抹臉邊豪爽地笑著。

  你很痛快嗎?

  再說一點,再多說一點……

  纖茵剛開始還沒有感到什麼,這個時候終於意識到劉漢那模糊曖昧的言語,以及周圍那些詭異的目光在把事情指向什麼方向了。她的臉騰得紅了,於是幫助她的部下把電視劇的集數擴展到了三十集。

  “能與劉大哥過招,小妹也感到榮幸,確實獲益匪淺。”

  “哪里、哪里,妹子你不愧是天庭的官員,確實身手不凡,看來劉某過去太目中無人了,姻緣司的人身手也可以練到這個程度,厲害……”

  “小妹這點微末功夫,在姻緣司算不上什麼的,劉大哥以後可不能再說我們姻緣司不中用了吧!”

  “不敢、不敢,劉某以後可不敢再出輕慢姻緣司的言語了。”

  他們兩個相談甚歡,周圍的人卻聽得一頭霧水。

  難道他們不是去……那個了……而是去……打了一架?

  劉漢把手帕還給凌岩,低笑說:“你真是多心了……”女人大概都這樣,就像自己生前的妻子,一看到丈夫跟別的女性有什麼接觸,哪怕跟侍女說了句話,也要鬧上一場,甚至把那個侍女賣掉或者打死。和她相比,凌岩已經算好的了。

  不知道最近怎麼了,看著凌岩就老想起自己的妻子。

  劉漢和妻子一直相敬如賓,她為劉漢生了兒子,管理家務,伺候長輩,每一項妻子應該盡的職責,她都做得很好,而劉漢一年到頭幾乎都領兵在外,他與妻子成親四年,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還不到一年半。兩個人婚前又不相識,所以四年夫妻,除了家務事之外,相處起來和陌生人差不多。當年妻子比劉漢死得早,等劉漢到了地府,她早已重入輪回。生死已了,緣分已盡,彼此之間也就沒有什麼牽連,劉漢從那之後,也就再也沒有把那段和她一起生活的歲月放在心上。

  可是,劉漢最近卻總是想起她來,特別是在看到凌岩的時候。

  妻子就是那樣,至少在劉漢過著正常人類的生活時,他周圍同僚的妻子也都是那樣。

  “她只是不服氣我言語中輕慢了姻緣司而已,那確實是我魯莽了,要是有人當面小看陰司,我也一樣會生氣的。現在我已經賠了禮,纖茵妹子也原諒我了,就算過去了。只是可惜了纖茵妹子這麼好的人才,本來以為可以把你拉攏到地府來呢,哈哈哈哈……”

  劉漢爽朗地笑著,隨手把已經髒花了的手帕還給凌岩。

  凌岩的目光越過劉漢的肩頭,和纖茵那淒然欲泣的目光相遇,然後,在劉漢轉身之前,她已經恢復了平靜的神情。

  和劉漢面對面的交流,已經讓她明白了自己喜歡上的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了嗎?

  凌岩無聲地在心底歎息。

  姻緣司的人對於與情感方面相關的事情,有著特殊的敏銳度,所以兩個姻緣使已經覺察到自己上司和劉漢之間的那種不同尋常;而鈴丫又是那種沒事也要編造出點事來的人,所以她的目光在凌岩和劉漢之間遊移著。那種若有所思的曖昧感,令纖茵心中不由得不安起來。

  現在,在場的人當中,除了完全不明白狀況的當事人劉漢之外,唯一對這件事不感興趣的,就是鐘學馗了,因為鐘學馗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游少菁身上。

  游少菁處理事情雖然顯得手忙腳亂,不過好在這件事基本上已經算是圓滿解決了,現在只剩下最後的步驟——把惡鬼抓起來了。

  在別人看來最難的步驟,可能對游少女目來說是最簡單的。因為她不僅有波波這個貼身保鏢,還有玲瓏劍這把異常暴力的靈劍作為基本裝備!

  當年玲瓏以自爆的方式與那個成形惡鬼同歸於盡之後,游少菁還曾經非常傷心地哭了幾次,對玲瓏劍百般懷念,可是那時游少菁還不知道,在不久之後,她就會把“交友不慎”、“恩將仇報”、“厚顏無恥”、“卑鄙下流”等等全都用在玲瓏劍身上。

  玲瓏劍沒有死。

  雖然這樣形容一把劍似乎有些奇怪,但是玲瓏劍在最後一擊的時候,確實動用了自己劍靈的全部能量,以求同歸於盡。不過,由於游少菁分出了自己的靈魂和她一起承擔,最後真正毀滅的只有玲瓏的劍身,而她剩餘的一抹劍靈,則在最後時刻鑽進了游少菁體內潛伏。

  按道理說,一把劍即使有了靈性,也不至於狡猾到這種程度,可是玲瓏劍卻就是超越自我地做到了。

  玲瓏劍生為一把劍,沒有什麼其他嗜好或者存在目的,她就是想要戰鬥,想要證實自己的能力,想要成為一把“真正的劍”。但是她很明白游少菁的個性,是個絕對不願意主動去戰鬥的主人,玲瓏的主人運就是這麼“好”,先是遇到了那個驕傲到不願意用兵器的劉漢,然後就是連兵器也不會用的游少菁。

  玲瓏要改變自己只能作裝飾品的命運,所以要靠自己的努力。

  在游少菁體內默默無聲地堅持了幾年,即使游少菁為了她的消失那麼傷心,玲瓏也不動聲色,直到悄悄地把游少菁的一條手臂煉成了劍,玲瓏才露面。事到如今,游少菁想要趕玲瓏走也已經遲了,除非她願意從此成為一個獨臂大俠。

  鐘學馗他們對於玲瓏劍的行為倒是很贊許,這證明玲瓏是真的把游少菁當作主人了,她們的靈魂已經結合在一起,生死難分,不管游少菁將來做了鬼差還是再入輪回,玲瓏劍都會緊緊跟隨,這可是冒冒失失的游少菁一個絕佳護身符。

  果然,屋裏的游少菁已經讓玲瓏劍出來了。

  鐘學馗松了口氣,因為按照玲瓏劍的性格,絕對會二話不說就上前把那個惡鬼砍成連鬼珠都凝聚不成的碎層。

  不過緊接著放鬆的,是更加的緊張,鐘學馗咬著牙、握著拳、瞪著眼,忽然大喝了一聲,沖進了那間屋子裏去。

  發生了什麼事!大家的注意力終於從纖茵和劉漢身上移開。

  劉漢第一個沖向窗口,但卻在窗外停住了。看到他的行動,其他人又把視線轉移回來——要是有什麼事發生,他早就沖進去了,既然沒有進去,就表示沒什麼事。

  “也許鐘學馗看見游少菁和別的男人親熱的畫面了……他活該!”鈴丫幸災樂禍地說。

  凌岩沒有再去注意那邊的鬧劇,她的目光還是停留在纖茵身上,纖茵也在看著她。

  兩個女子就那樣地對視著,眼神中都包含著一種莫名的淒涼。

  終於,纖茵看看劉漢的背影,再看看凌岩,忽然對凌岩說:“我真同情你……”

  凌岩愣在那裏,半晌,才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回答:“彼此、彼此。”

  兩個人再次無語地對視著,直到鐘學馗帶著游少菁出來,纖茵才對凌岩說:“我還沒有放棄,你要小心我……”

  “要是你能做到,我其實會感激你的……”凌岩真心實意地說。

  纖茵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頓了頓才說:“要是你做到了……我會恨你的。”

  凌岩搖搖頭。其實現在她心裏很亂,自己也不知道搖頭是想要表達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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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00:20:30 |只看該作者

Chapter1 姻緣無線(8)

  纖茵沒有再說什麼,她對還站在遠處的劉漢揮揮手,就帶著兩個部下走了。

  她其實真的是個很有承受力和勇氣的女子,劉漢並沒有看錯人。

  劉漢回來的時候,根本沒有對纖茵的離去有什麼看法,其實他的注意力全部被鐘學馗和游少菁吸引過去了。

  “劉漢、凌岩、鈴丫……天啊,你們怎麼都來了?”游少菁大呼小叫,還帶著完成了一筆大生意的興奮,完全不知道這幾天發生了多少事情。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都不知道怎麼回答她。

  “你們不是真的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吧?”游少菁皺起眉頭問。從剛才鐘學馗突然出現,她就覺得很可疑了,他們這麼一窩蜂地湧來,不是在集體算計自己吧?

  “沒有、沒有,我們就是關心你……鐘學馗特別地關心你……”鈴丫作著更加令游少菁生疑的解釋——從她那閃爍的目光來看,就知道是故意的。

  “鐘學馗……”游少菁一臉懷疑,首先逼問鐘學馗。

  “我很擔心你,真的很擔心你!”

  “還有呢?”說他擔心,游少菁相信,但是她也相信事情不是這麼簡單。

  鐘學馗扭著手指,低著頭,喃喃地不知道在嘟噥什麼,游少菁看他這種做賊心虛的樣子,忍無可忍地大喝一聲:“給我說實話!”

  “我喜歡你……”鐘學馗脫口而出。

  全場一片安靜,就連劉漢都張大了嘴。

  “你……你……你說什麼……”游少菁慌亂地看著周圍,結結巴巴地說。

  “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所以我才來找你(破壞你的姻緣)的……我不能失去你,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不管你是活著變成老太婆,還是死了成為鬼差……我不想讓你嫁給別人……”鐘學馗故意把其中幾個字說得極為含糊,這樣應該也算是說了實話吧?

  “誰說要嫁給別人了!”游少菁的臉紅得像番茄一樣,心臟怦怦地跳著。

  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回答,雖然答案就在舌尖上,可是卻沒有辦法吐出來。她把頭低著,偷偷看看鐘學馗,再把頭低得更低一點,又偷偷看看鐘學馗,再把頭低得更低一點……

  “那你……會嫁給我嗎……”鐘學馗就像在等待判決的囚犯一樣,緊張不安地看著她,又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我……其實我也一直……”游少菁更加結巴了,幾乎說不成句子。

  ——這兩個人就好像小孩子在玩戀愛遊戲一樣幼稚!

  鈴丫作出了一針見血的評價。

  游少菁被鈴丫的咕噥聲驚醒,她終於意識到現在不是她和鐘學馗的兩人世界。左右看看,劉漢、凌岩和鈴丫現在都和兔子差不多,耳朵豎起來,眼睛瞪得都發紅了。他們剛才一直在,而且……都看見、聽見了……

  完了,沒臉見人了……

  “我真的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鐘學馗遲遲聽不見游少菁的答案,於是繼續表白著。

  “閉嘴!”都是因為這個傢伙,都是因為他選這麼個時間、地點……天啊,以後還怎麼見人——游少菁把所有責任都推到鐘學馗身上,對他怒斥一聲。

  “我是真心……”

  “你是故意的!竟然在他們面前說……你還說、你還說……”游少菁拿出她一貫的兇悍,揮舞著波波往鐘學馗撲去。

  “這怎麼能怪我?是他們自己不知道回避的!”

  “收拾了你我再去教訓他們!”

  “你怎麼這麼不講道理……”

  劉漢等人靜靜地看著那兩個人糾纏在一起,他們兩個就連表白心意都要弄成這種狀況才甘心嗎……

  過了片刻,劉漢忽然對凌岩伸出了手:“走吧。”

  凌岩下意識地把手交到劉漢手中,才醒悟到自己的手被劉漢的大手輕輕握住了,不由得開始心跳加速。

  “你們兩個怎麼也……天啊,她說回頭就來收拾咱們……劉漢,你太過分了,竟然只帶著凌岩逃走……等等我啊,不要把我一個人留給那個暴力女,她會惱羞成怒、殺人滅口的……”鈴丫意識到劉漢在逃命之後,馬上也大呼小叫著追了上去。

  “他們走了……他們都走了……”鐘學馗慌忙地對游少菁叫著。

  游少菁停下手,忽然感到獨自面對鐘學馗實在很有壓力,諾諾地說:“我……我去把他們叫回來……怎麼可以丟下你不管……你自己回不去的吧?”

  鐘學馗小聲說:“和你在一起就不要緊,我什麼都不怕。”

  “可是我怕,時間久了,你的靈魂會受到傷害的!”游少菁大聲反駁他。

  可是她卻在抬頭時看到了鐘學馗閃著光芒的雙眼……雖然突然面對這麼英俊的面孔有點不適應,可是他的眼神沒有變……

  他的眼神很溫柔……

  “我們去追他們吧?”

  “嗯。”

  鐘學馗牽起游少菁的手,兩個人相互依偎著,慢慢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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